《蜀汉之庄稼汉》 章节目录 第1章 收麦的季节 章武二年,帝与吴战于夷陵,吴陆逊火烧连营,帝仅以身免。时别督傅肜为保帝脱困,率部力战拒后,其部下兵士皆战死,吴令肜降,肜凛然大骂:“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遂死战,后脱力呕血而亡。 其部曲有一副将,名曰冯让,余一妻一子,其子名永,得知父殁,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终。冯妻丧夫失子,遂投河。时人皆叹之。 及章武三年二月,永忽自山中出,披头散发,时口出癫语,或行若狂人,时人甚怜之,报上以闻。及帝闻之,愧甚,曰:“其家破人亡者,皆吾之过也。”遂赐田五百,仆三人,耕牛二,丝帛若干,以养忠烈之后。 公元223年,农历癸卯,时为章武三年,同时也是建兴元年。 四月,季汉开国皇帝刘备于永安驾崩,谥为昭烈皇帝。同年太子刘禅登基,改元建兴。 蜀中四月底(农历)五月初,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正值收麦时节。 烈日当空,农田里尽是弯腰收麦的农人,人人皆汗如雨下,却无一偷懒。一声又一声的布谷叫声,仿佛也在催促着农人快点把麦子收割完毕,以免误了种稻谷。 半大的小子『裸』着上身,下半身只穿犊鼻裤,赤着脚抱着麦子奔跑在田埂上,有时跑得过急,便招来一阵叫骂:“跑得恁急?眼瞎了看不到麦颗子都被抖下来了?咋不去当牛驴拉石碾子?” 农田不远处有一湾河水,缓缓流过,河边杨柳成荫,树下正是避暑遮荫的好去处。那里坐着一人正手持钓杆垂钓,远远看去,悠闲自在。半大小子放好麦子,转身回来,看了看那树荫底下的人,眼中流『露』出羡慕,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看甚?看甚!”正在羡慕他人的半大小子后脑勺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一个叫骂声就响起来,只见一个粗壮的『妇』人左手叉腰,右手拎着半大小子的耳朵,“又想偷懒?嗯?”说着自己也偷偷看了那边一眼,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那是主家,怎的?你想和主家一个模样?” 半大小子脸上一下子惊恐起来,不顾母亲还死命扭着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 “那还不去干活?”『妇』人这才满意地放开儿子,又往后脑狠命拍了一下,这才赶着去田里继续收麦。 『妇』人身材粗壮,声音犹如河东狮吼,虽然她自己觉得压低了声音,却想不到在旁人听来,仍是与平常人说话声音无异。 树荫底下垂钓的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听到这话,却是如同被马蜂蛰了一般跳了起来,大骂道:“遭了瘟的婆娘,你这又是在说哪个?嘴上缺了德的,就不怕我今年涨你家的租子?” 这少年眉清目秀,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说不上是华贵,但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穿得起,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出来的,却没想到骂起人来与山野村夫一般无异。 等闲汉子都不敢去招惹的壮『妇』此时面对着暴怒的少年,却是一副怂了的模样,赔着笑脸说道:“主家怕是误会了,我这是在催着娃子快点干活呢……” “催着娃子干活提我做甚?怎的?要我帮你教娃子么?” 远处收麦的农人看到一向剽悍的壮『妇』竟是难得的认怂,几人不禁哈哈大笑。 “你们笑个屁!”那少年骂完壮『妇』似不过瘾,一手叉腰,一手对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不快点干活,要是今天干不完这些,晚食让你们吃西北风去!” 被点到的农人倒是一点不怕,反而大声问:“主家放心,要真是干不完,就是今晚『摸』黑也把活给干了。要是这活提早干完了呢?” “这活要提早干完了,我就让府里给你们一人多加一个蛮头。”少年一挥手,豪气道。 众人一听,一下子哄然,纷纷弯腰卖力收麦。 趁着与众人说话的间隙,壮『妇』一溜烟地跑了,倒是那个半大小子有些愣头,等他反应过来要跟着跑,却被少年一瞪眼。 卧槽!你一副老子身上有瘟疫的表情要绕路避开老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打不过你娘还打不过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半大小子警惕地看着冯永,小心翼翼地绕了半截路,这才撒开脚丫子跑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人家穿越不是成皇帝就是成王侯,他倒好,穿成了一个小地主家的儿子,也就勉强能混个温饱。 这也就算了,可是穿越的时候心理素质可能不过关,说的话别人又听不懂,再加上举止带着现代人的习惯,反倒是被别人当成了是发癔症(也就是神经病)。 刚开始的时候别人看到了他都不敢靠近,让他差点乞讨为生,至于为什么是差点,是因为他发现这年头因为兵荒马『乱』的,一般人家哪里来的余粮给乞丐?所以乞讨根本就是等死,他也差点成为穿越后的典型反面教材。 后来等他熟悉了这一切,刘备,嗯,就是先帝,又赐了五百亩地,这才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也仅仅是好过了一些,在这个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娱乐的年代,他连个房中人都没有,又不能天天跟五姑娘撸,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出来钓钓鱼散散心。 但偏偏如今正值农忙时候,农人教育自家子女,都把他拉出来做样板:“你再偷懒,就叫你成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懒出来才变成那模样的!” “你再玩水,到时候把你淹了,吃了泥巴,把你捞起来就成了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玩水被淹了,吃了泥巴,才成那模样的!” …… 农家人没有太多见识,教育子女除了打屁股拧耳朵,平时说不出太多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出个反面教材,自然逮住不放,拿他往死里用,什么都往里面套。 刚开始他听到后心里膈应得慌,后来也就习惯了,别看那些话难听,可也就是只能在背后面说说,真到了他这个主家面前,那些佃户还是唯唯喏喏,连个屁都不敢放。 “阿母,我饿了。”那半大小子,赶到粗壮『妇』人身后,向着母亲乞道。 『妇』人大骂:“日头才偏就饿了,早饭还吃了恁多,怎么没撑死?”嘴里虽然骂着,眼睛却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指了指田头放水罐的地方,“且去先喝点水顶着,到树下休息会。” 半大小子会意,跑去水罐那边翻看,果不其然发现母亲在放水罐的篮子里用布盖着一个蛮头,当下咽了咽口水,偷偷地掰了一半,攥紧在手里,一口气跑到官道的树背后,不让人看到,这才张大嘴一口咬下。 佃户给主家收麦子的这几日,按道理主家是要给佃户包吃食的,早晚各一餐,标准是能填饱肚子,不求多好吃。 但是冯家这主家似乎不一样,除了粟饭外,还有一种叫做蛮头的饭食,说是主家仿蛮人之头所做,松软而可口,极受众人喜爱。听说还是用麦子去了壳,然后再磨成粉做成的,简直败家败到底了! 通常有蛮头的时候,粟饭一般是没人去抢的。这个蛮头,就是他母亲在早饭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这个年纪的小子最容易肚子饿,他母亲藏这个蛮头为得就是让他在白天干活时有一口吃的填填肚子撑到晚饭。 “咦?这还有个小子在偷食?” 或许是蛮头太干,或许是吃得太急,更可能的是被吓坏了,半大小子一下子被馒头卡住了喉咙,咳了几下,没咳出来,又咽不下去,当下直翻白眼,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莫急莫急,我又不与你争食。”旁边的人说着,伸过来一个水囊给他灌了一口,这才让他把馒头咽了下去。 半大小子这才发现原来官道上停着一辆牛车,车上端坐着一人,衣着不凡,手持书简,正读得入『迷』,看也没往这边看一眼,说话和给他递水囊的,正是赶车的侍者。 章节目录 第2章 蛮头啊 “兀这小子,我且问你,你可知这最近的庄子是何处?” 半大小子缩了缩脖子,看了一下车上的贵人,又看了侍者,呐呐不能言。 “这个小子,莫不成是个哑巴?”侍者皱起眉,转头看向车上的贵人,“主君,这小郎怕是个不会说话的,且待我去问问别人。” 车上的贵人抬起头,正要说话,却注意到半大小子手上拿着小半个蛮头,“咦”了一声,开口道:“阿五,那小子手上拿的可是吃食?你且拿来让我瞧瞧。” 同时心里在疑『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麦子大熟,想来百姓怎么也不至于没有吃食,怎么在这却发现还有人吃泥土?莫不是被主家苛待了? 自《蜀科》颁布以来,蜀中虽然执法严峻,但百姓无怨,只因公平公正。如果大熟之年却有百姓食不饱,必然会影响到丞相及陛下的声誉,他遇到这事,说不得要问清楚。 见侍者伸出手来拿,半大小子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 “嗳,你个小郎,只是看看你手上之物,又不是抢你的,怕甚?且拿来瞧瞧,少不得你的好处!” 由于对贵人的惧怕,半大小子最后还是把剩下的馒头递了过去。 “主君,这吃食确实有些古怪。”侍者把那小块蛮头放手里看了看,转身递给车上的主人。 原本洁白的馒头因为曾经被半大小子攥在手里,表面变得灰黑,稍不注意看,就如同一块泥土一般。 贵人却熟视无睹馒头表面的泥土,他轻轻掰开馒头,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还拈起一小块放嘴里细细咀嚼。 “这吃食……”贵人眼睛一亮,感受着嘴里的甜味,又忍不住地拈起稍微大些的馒头粒再放入嘴里,同时问向半大小子,“这是面食?” “主君,这小郎是哑的,说不得话。”侍者连忙回答。 “我……我不是哑巴。”半大小子嗫嚅着憋出一句。 侍者:…… “你且过来,”贵人招手,笑容温和,“待我问你几句话。你要是答好了,这个蒸饼便给你,如何?”说着,贵人从车上拿出一个蒸饼,“我问你,这可是面食?是何人所做?” “贵,贵人,这是面食,叫蛮头,是主家做的。”半大小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为何叫蛮头?那你的主家又是何人?” “因为主家说了,这个像是蛮人之头,故叫蛮头。主家姓冯,这里是冯庄,呶,那便是了。”半大小子指了指远处正在钓鱼的冯永,当场直接就把主家出卖了。 “好,这个给你。”贵人欣喜地把蒸饼递过去,同时对侍者说,“走,去看看这冯家之主。” “主君身份尊贵,想来这冯家之主也不过乡下一富户,何必要亲自过去?直接唤他过来便是了。”侍者待半大小子跑开后,这才开口向主人劝道。 “你不懂。”主人摆摆手,一脸沉思,“且先去看看,说不得是个遗贤。” 侍者笑道:“若真是贤士,以前为何却无名声?想来是知道了主君要巡视四方,这才巴巴过来,又放不下架子,故用此法引起主君注意罢了。” 贵人指了指侍者,失笑道:“你懂个甚?我才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心,我所在意者,是这蛮头。倘这蛮头真乃麦面所做,说不得是大功一件。” “主君,这又和大功有甚关系?”侍者帮贵人整理腰间佩剑,奇怪地问。 “这蛮头既是主家给佃户的吃食,想来制作必然容易简单。刚才尝了一下,极是松软可口,比蒸饼还要好吃些,更不消说日常百姓吃的麦饭(古代百姓吃的主食之一,就是把谷子或麦子不脱壳直接煮着吃,连麸皮一起吃,极难吃)。既是面食,想来自然比粟更能饱腹,若得此法推于军中,既能饱腹,军中士气又不易低落(南北朝就有因为给士兵吃麦饭而哄变的记载),此不是大功是什么?” 鱼漂先是轻轻动了几下,然后又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再过一会,突然猛得往水下一沉,冯永只觉得手里一沉,猛地一甩钓杆,一条鲤鱼就这样被钓出水面,在偏西的太阳光闪着金光。 冯永抓住鱼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手里一扔,刚钓上来的鲤鱼就这样又被扔回水里。他不喜欢吃鲤鱼,觉得鲤鱼的肉太绵了,刺又有点多。 “敢问前头这位郎君可是冯郎君?” 耳边响起了声音,冯永没回头,低着给鱼钩重新上饵——这货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等把鱼钩重新甩进水里,他心里还在想着,冯郎君?这是谁?这附近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和自己同姓的?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打了个突,这特么的……不会是叫自己吧?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衣着不凡,最重要的是腹前还戴着绶带,腰上挂着一把饰剑,这说明这家伙是一个官员啊,只是不知道官有多大? 身后不远处的官道上,一个侍者正在站在牛车旁,怒视自己。 看来还真是叫自己,冯永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称呼自己仍然不太习惯,冯郎君这个称呼,他压根就没听别人叫过自己几次好嘛? 这个只能怪他是乡下的一个土鳖,普通的百姓不会这么叫,也不敢这么叫,而有身份的人又有哪个会来这里专门来拜访他?所以这才导致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家是和他打招呼。 “长者是在叫我吗?”冯永连忙对着来人行了一礼,问道。 “此处除你我,再无他人,除了叫你,还能叫谁?”虽然一开始受到冷落,可是对方却仍然是笑容温和,显示出极高的涵养。 “唉呀失礼失礼了!”冯永连忙拱手致歉,“垂钓太过入『迷』,竟是没有注意到长者,真是失礼之极。” “无妨无妨,是我冒昧打扰了。”来人缓步走来,上身端正不动,步子不急不缓,显出大家气度。 “小子正是冯永,敢问长者何人?找小子有何指教?”气度是比不上了,反正自己年纪小,就索『性』把自己当个小辈吧。 来人走到冯永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冯永,心里有些惊异,此子竟是如此年轻,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是自己想像中的贤者,当下有些失望。 “我姓马,此番来,只是想问问,此物可是你所做?”来人说着,伸出右手,手掌里有一团黑乎乎不明物质。 “这是个啥?”冯永有点『迷』,心想我啥时候做过这么一个玩意?老子一个远近闻名的精神病,莫不成有人闲得无事跑来找自己消遣? “此物不是你所做?莫非你不是冯家庄主家?”来人失望中带着疑『惑』。 “小子当然是冯家庄主家,只是何时做过此物?”冯永仔细地看了看对方手中的东西, 觉得有点眼熟,“长者又是听何人说此物是我做的?” “自是此处的庄户。” 我靠!冯永一拍大腿,我怎么说有点眼熟,尼玛的谁这么恶心?把好好的馍馍给糊上一层泥巴? “哎呀!惭愧,原来这是蛮头,这自然是小子做的,只是……”冯永疑『惑』地看了看对方,“这蛮头本『色』乃是洁白,怎的如今染了一层泥垢?故小子这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我特么的……对方的脸一下子黑了,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一个参军,会如此不堪吃这种不洁之食?难道我能告诉你我是从一个小孩子抢过来的? “这个且不论,我此番来,是对这叫蛮头的此物有些疑『惑』,想要询问于你,不知可否方便?” “长者有所问,小子自是不敢藏私。”冯永连忙拱手弯腰,来这里也不短时间了,他也知道了不少礼节。特别是汉以孝治天下,对长者不敬,名声可是会顶风臭十里。 对方满意点点头,此子虽身处乡野,却是个知礼的,想来是读过书,于是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章节目录 第3章 颠才 待明白对方来意后,冯永却是笑了,连连摆手:“长者却是想多了,蛮头此物,虽说比蒸饼可口些,却也是要小麦去壳磨成面粉后方才可做。若驻军所在,倒是可以做来当吃食,若是行军,却是万万不可行的。” 来人顿时一脸失望,想到自己此次巡视四方各郡县,一是访各地遗贤,为国举才,二是看夏粮收成,以备饥荒,三是防有人趁动『荡』之机闹事。 如今看来这多数地方上有名的贤士只会高谈阔论,胸中却实无一策,真真是让人失望,这益州闭塞之地,贤士实比中原与江东少了很多。 倒是今年夏粮大熟,百姓无饥馑之忧,让人放心不少。不然先帝刚驾崩,已引四方动『荡』,如若粮食再歉收,只怕蜀中危矣。 “小哥且坐下,待我先来问几句。敢问家中良田多少?耕牛几何?今年收成如何?”来人虽然看起来身份尊贵,但看起来却是随和,毫不避讳地席地而坐,招呼冯永在他对面坐下,温声问道。 冯永看了对方一眼,心想难不成这就是官员下乡访问民情的古代版?不错嘛,至少没有后世的前呼后应,也就一车一仆。 “回长者的话,家中有三百亩旱田,两百亩水田,耕牛两头。今年收成嘛……”冯永有些尴尬,笑了笑,“实不敢相瞒,小子对田亩之事,实是不甚熟悉。” “啧!”来人不满意地看了一眼冯永,训斥道,“农耕之事,一家之根基,一国之根本,汝身为一家之主,竟然如此不上心,真是大不该!观你年纪尚轻,想来这田庄乃父辈所遗,竟是如此不珍惜,岂不愧对先辈?” 哎呦卧槽!这画风转变得好快!你特么的哪来的啊?这么大口气?我和你很熟吗?凭啥来教训我? 冯永一脸懵『逼』,在古代官员都这么牛『逼』么?看不惯的事情就可以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别人? 却不知他自己本身根本就是一土鳖,根本不懂得人家古代官员对劝课农桑的重视,劝课农桑劝课农桑,“劝”字后面还有一个“课”字,意思就是劝说了要是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小子惭愧。”冯永低头认错,没办法,古代没人权,他虽然不知道这官员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教训他,但却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我虽不能说是对此地了如指掌,却也走过五六回。以前从未听说过有甚冯姓之田庄。你是何时来此购地的?”说教了一番后,来人突然转口一问,同时怀疑地看着冯永,此人莫不是哪个大家庭出来的?所以才放了一块庄田给他折腾? 还真是查户口啊!老子这地可是皇帝赏的,来历光明正大。看着对方一副怀疑自己恶霸强占土地的表情,冯永怒了,别给脸不要脸哈!看你是个当官的,年纪又比我大,我才让着你的,你再这样,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聊天了! “长者此言差矣!此田庄非小子所购,乃是先帝所赐。先父随先帝征东吴,与傅将军一起身殁。先帝怜悯,这才赐了这五百亩地。” 来人大惊,脱口而出:“竟是那个家破人亡的冯癫子?”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有胆再说一遍!哪个王八蛋给老子扣上这个癫子的帽子的?! 古代官员这么无聊的吗?一个小小的别督副将的家事,捅到皇帝老儿那里就算了,还有人给人家儿子取外号弄得满朝皆知算怎么回事?莫不成是因为古代的娱乐太少了这才这么无聊? 看到冯永脸『色』大变,对方知道自己失言,急忙连连拱手表示歉意:“原来竟是忠烈之后,失礼失礼!情急之下失言,误怪误怪!” 冯永一声冷哼,趁机改跪坐为盘坐,(其实是他不习惯跪坐,跪得腿疼)指着不远处的田地说道:“贵人问田亩之事,那小子不才,就说说这田亩之事。听乡里人皆说今年麦子大熟,亩产两石半,人人欢欣。在小子看来,却非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古人刀耕火种,一亩所得粮不过一石,今人火耕水耨,一亩所得粮两石半,其中得多收粮者,一是去除杂草而尽力保粮苗,二是初种时多选饱满粮种……” 试验田亩产两千斤的见过伐?后世里就是农民伯伯平常种地不来个亩产千斤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打招呼。如今一亩才收个三百多斤就高兴得不成样子,土鳖!真真是土鳖! 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口沫横飞,哗啦哗啦地说了一大堆,有些口干,转过头一看,这姓马的家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下满足,哼!怕了吧?被老子的博学吓着了吧? 对方勉强换上一副笑脸,拱拱手:“小郎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实是令人惊叹。不过如今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休息静养身体为好。这夏日来临,要多注意防暑气,莫要让烈日晒着……” 看来真是被自己唬住了,哼,古代人就是没见识! 冯永指了指南方,说道:“今年虽是大熟之年,但要说无忧却还说不过去,如今先帝驾崩,蜀中只怕要多事矣!别的不说,就说那南中之地,久有不臣之心,东吴得荆州之地,定窥蜀中,二者若是勾结,南中只怕要『乱』了……” “好好好……”来人脸『色』已变得苍白,眼中莫明地流『露』出怜悯,敷衍地抬手,“郎君真乃大才也!今得闻君一席话,真是如久渴得饮甘泉。只是今日尚有要事,只怕不能多与郎君畅谈,且有暇日,定再来听君高见!” 只见对方匆匆行了一礼,起身仓皇而去。 没意思,冯永砸砸嘴,想了想,这家伙临走前那眼光好像,似乎,带着可怜?是吧?没看错吧?什么叫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这不会是拐着弯骂咱是神经病吧?冯永终于回过味来。 喂,有种别走,给我解释清楚!这当官的心肠就是坏,拐着弯骂人。 “主君,如何?”侍者看着主人脚步急急而来,一脸的晦气连连催促赶车,心下很是奇怪。 等车子重新上路后,主君这才叹了一口气,“本想是个贤才,没想却遇到个癫才!” 待那个莫明得像个神经病一样的马姓官员离开后,冯永又钓了一会鱼,看看太阳已经偏西了,地里的农人开始收拾割好的麦子,整理成跺。 他拿起浸在水里的鱼篓,看了看今天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污染的古代就是好,看看这野『性』,比起专门人工养殖给人家钓的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前世去过专门供人钓鱼的地方钓鱼,那鱼傻不啦唧的,而且口感特差,一点垂钓乐趣都没有。 冯家的房子就是庄子中心,五百亩地听着多,其实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其中有两百亩又是水田,可以和麦子错开季节种水稻,旱田又是粟二麦一,粟麦又可以错开季节,所以租种冯家的地其实也就是几户人家。 这个时候耕种实在太过于粗放,基本也就是刚种下的时候『操』心选个粮种,有条件的放把火烧一下后再用牛把地翻一下,没条件地火烧完然后随便拿个农具人工翻,最后撒种下去,之后就很少管理,一户人家耕种一百亩地毫无压力。 这种耕种方式,指望能收多少粮食?所以今年麦子一亩两石半都算是大熟之年,人人感谢老天爷。 冯永觉得自己要是老天爷,指不定连一石都不给。冯永前世外出读书前,一直在农村生活,记得小时候家里也就不到十亩地,一家人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还伺候不过来。为什么?无他,深耕细作四字耳。 看着衣衫褴褛的庄户围在庄子的空地上,手里拿着馍馍,就着熬好的粟米饭,也就是小米粥狼吞虎咽,从小长成在红旗下的冯永心里突然一阵莫明的烦躁,mmp的,死球去吧! 章节目录 第4章 琐事 三国就像是斗地主,诸葛亮给刘备抓了一副好牌(“隆中对”确立了蜀国的建国方针),两个王带四个二。关羽把四个二拆了单带,就为了爽!刘备一看不服气了,又把两个王扔出去,就为了炸一个单! 简直神经病! 一场夷陵之战下来,蜀中青壮差点断层。也幸好是蜀汉遇到了诸葛老妖这个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内政天才,生生地把关羽刘备败光的家底又一点一点地攒起来,好歹给蜀汉再续了几十年的命。 那两场失败的战争对蜀汉的伤害有多大,冯永只看庄中的佃户就知道了,下田耕作的竟有一半是『妇』人。 那个最壮的『妇』人还偷偷地往胸口藏了一个馍馍,发现冯永正看着她,当下立刻面红耳赤,想伸手拿出来,但当着众人的面掏胸口又委实太难堪,一时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光吭吭吱吱。 “想吃就拿,看我作甚!”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妇』人,“收麦的这几日,家里吃食敞开了吃,主家自不会亏待大家。吃不完的可以拿回去,不会追究!” 说完这个,看了看众人,只见佃户都停下吃食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当下满意点点头,“但是日后吃饭,必须先把手洗净了才能吃!哪个不洗手的,饿死拉倒!管家!管家呢?把这条记下,从现在开始全部去洗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这主家,以前常发癔症,近些时日来,虽说举止已与常人无异,但指不定这个时候旧病复发了?不然吃个饭哪来这么多讲究?怎么就莫明其妙地要人洗手才能吃?以前哪个不是下完地回来直接就用手抓着吃? “怎的?主家发话不管用是不是?不快去净手,等着挨鞭子呢?”一个灰衣粗布的老人出现了,正是冯家的管家,只听他沉声喝道,“一群憨货!难道还怕主家缺你们这两口吃的?” 众人如鸟兽散,一个半大小子临跑前还想往嘴里塞一口馍馍,被那粗壮『妇』人一把揪住,狠扇两巴掌,扯着他跑了。 “主君回来了?”老人待众人散开后,趋步上前,对冯永行了一礼,举止一板一眼却又流畅自然,看得出以前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嗯,回来了。”冯永点点头,手里的钓杆和鱼蒌被管家强行接了过去,只好边走边说,“这几日赵叔辛苦了,我对这田亩之事,委实不太清楚,家里家外都得麻烦赵叔帮忙着照看。” 管家姓赵,听说以前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后来主家犯事被流放到南蛮之地,作为家生子的他自然也跟着受到牵连,若不是恰逢冯永受到刘备赏赐,他被挑出来作仆人,只怕这个时候不知道死在南蛮的哪个地方了。 “这本就是老仆本份之事。”管家其实也就四十多岁,可是这年头,四十多岁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听到冯永的话,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夏粮收完,咱家有了库粮,这才算得上是真正人家。到时候就要给主君找个童仆了,不然主君事事都要亲手作为,实在不像样,别人也会说老仆失职。” 冯永砸砸嘴,突然想起了家里赏赐下来的另外两个仆人,一个是厨娘,长得比庄里最壮的那个『妇』人还胖,另一个是干粗活的仆『妇』,瘦倒是瘦点,但也就比厨娘瘦个两三斤,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蜀中青壮缺少的事实,连赏赐的仆人都尽量用女人和老人。 还有,为什么别人穿越过来就至少都有个小侍女陪着,自己要面对的不是壮『妇』就是老人,真心无奈。现在好不容易改善一下,为什么是童仆?为什么不是侍女? “赵叔看着办吧。”冯永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当下领先向家里走去。 冯永这几个月来,常被人当作神经病敬而远之,倒是这管家自到冯家后,就没因他的各种言行怪异而远离,反而是尽心照顾提醒,这让冯永尤为感激。 这年代仆人的命运完全是绑定在主人身上的,主人出了事,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赵管家还是皇帝赏赐给功臣后人的,平时不出事自然没事,出了事,地方上的官员首先找的就是他。 赵管家的尽心自然也有这里面的因素,但这其中的提点照顾却是不能否认的,所以冯永平时也就尽量尊重赵管家的意见。 “主君,厨中已经备好了膳食,主君是要先浴身还是先用膳?”落在冯永身后一个身位的管家开口询问道。 “先用膳吧。今天饿了一天了。” 古代粮食缺少,就是比不上现代,吃饭只能早晚各吃一顿,三顿饭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收了夏粮后,自己一定要把一日两餐改成一日三餐,冯永表示古代很辛苦。 “客堂里暑气未散,过于闷热,主君不如到后院用膳,凉爽一些。” “好。”冯永点点头,有个贴心的管家还是不错的。 “今日李亭长到家里来了,提醒咱家说夏收后注意纳粮……” “纳粮?咱家不是说不用纳粮么?这是皇帝陛下赏赐的时候说的。” 冯永有些惊讶,难道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恶吏?专门欺负老实人?要真是这样,自己倒真是要好好掂量一下那个所谓亭长的胆量。 诸葛老妖治蜀,吏不怀『奸』,路不拾遗,这可是青史上留了名的。这时又是正值诸葛老妖刚刚掌权的时候,事必躬亲,想必他不介意烧一烧火。 “好我的主君,咱家里皇帝陛下赏下来的田地自然是不用纳粮的,”管家在后面就笑,“可是别忘了,咱家还有先主君在下里村留下来的一百亩地,这可是要纳粮的,前些时日老仆才把地置换到庄子上,这可是向主君报过的。” “哦,我忘了。” 这么说我前面是给人家说错了,家里其实是有六百亩地的? 自己的那个便宜阿翁死前给家里攒了一百亩地,然后拼了老命才爬到副将的位置,还没等坐稳开始享受军将生活呢,就遇到了刘备这个坑蜀皇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这夏粮还有些时日呢,老仆看来,这李亭长就是拿个借口来咱家,他是别有用心。”管家继续在后面唠叨。 冯家不大,可是再小的家也有鸡『毛』蒜皮的事,如果有必要让冯永知道,管家都会在晚饭前向冯永唠叨一下。 冯永不排斥这个,相反,他还很享受这种缓慢而安宁的生活节奏,悠悠地向前走着,随口问了一句,“哦,他有什么用心?” “他先说了纳粮的事,又说主君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应该介绍门婚事了,不然到时是要罚钱的。” 冯永就是一愣,吃惊问道:“这……官府还管这事?不成亲还罚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说没文化不能随便穿越,就比如这冯永,时不时嘴边蹦出个小孩都知道答案的常识『性』问题,被人当成神经病就没冤枉他。 “哎呦我的主君,这官府当然管这事,到了婚配年龄不成亲,官府是要做官媒的,如若再不答应,就要罚钱了。”管家对这个主君有时真心无奈,表示有时挺绝望。 这年头,官府兼职红娘就算了,还要强行拉红线,有这么人『性』化?换了后世的官府,真要有这一措施,还至于天天被人骂?至少那些剩男剩女的父母是要感恩戴德的。 章节目录 第5章 养点鸡 吧 冯永表示很震惊:“那按赵叔的意思,这李亭长是要给我做官媒了?” “官媒岂是这么好应的?”管家有些恨铁不成钢,“官府拉的媒,半数皆因自个儿无法婚配出去,这才让官府找人拉配。如身有暗疾,明疾等,还有家贫,鳏寡,皆不一而足。主君岂能如此自贬身份?” 想了想一个瞎眼或跛足,甚至是可以当自己阿母的女人叫自己“夫君”,冯永一个恶寒,所以说嘛,哪来的免费午餐?都是别人吃剩不要的。 “所以老仆才说他没安好心咧,”管家一脸的不屑,“主君莫忘了下里村那个李家还是他的远房,他此次来,不过想把那李家的二小娘子嫁到咱家来。就下里村李家的那个名声,能配得上主君么?” 下里村的李家?冯永一下子瞪大了眼,表示更加震惊:“这李家……脸皮恁厚?” 不怪冯永这样说,若论他穿越后印象最深刻的,非这下里村李家莫属。 事情还得从冯永一家说起,他们一家本在北方,算不得本地人。那些年北方各地战『乱』不断,哪有普通百姓的活路?冯永一家在北方当了流民一直流落到南方荆州,没等安定下来,又逢曹『操』南下,阿翁又只好再带着一家人跑路到蜀中。 这一路上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一家三口。冯永阿翁当时应该是自己心里估『摸』着再逃也没地方逃了,然后一狠心咬牙去吃了兵粮,运气还不错,博了个百亩地出来。 有了地,就不再是受人排斥的流民,所以同村的李家就和冯家订了个娃娃亲。嗯,就是当时还小的冯永和当时还小的李家大娘子订了亲。 再然后,就是刘备入蜀,阿翁被收编,待遇也还可以,官职还提了提,捞了个副将当当。哪知这刘大耳就是个坑蜀皇帝,举全国之兵伐吴,阿翁自然也跟去了,这一去却就再没回来。 冯永的前身就是因为这个疯了,跑到山里不知所踪,阿母失夫丧子,受不了这刺激,直接跳河自尽。最后,就是他接盘了这个倒霉孩子的身体。 由于刚开始来的时候懵懵懂懂,没想着说话举止与别人差异太多,被人当作神经病。 刚开始下里村与冯家结亲的李家还没别的想法,毕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一家里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也不是不常见,可是当这家子死得剩最后一个独苗了还变成了个神经病,这个果断不能忍啊! 把自家闺女送过去跟一个神经病成亲,那和把闺女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所以急忙找了个另外的人家火速订礼,下个月成亲,直接就把闺女嫁出去了。 冯永表示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要不说世道变化太快呢?冯永渐渐不发疯了,官府突然把原本收回去的地归还了,皇帝突然赏了五百亩地,这下李家肠子都悔青了。 原先李家凭啥愿意和外来户结亲,还不是因为冯家那一百亩地?现在变成了六百亩,自己却悔亲了,这不亏大发了?还好家里生的女儿多,大娘子嫁别人家了,不还有一个二女儿么,找到和自己有远房关系的李亭长,大娘子是没法了,可是咱要不用二小娘子顶顶? 这李亭长想来也是个会来事的,估『摸』着直接说用李家二小娘子顶大小娘子肯定够戗,于是抛出了一个杀器。 你看,这冯家小郎也算是到婚配年龄了,应该成亲了,不然官上会罚钱的。然后这才回忆起两家前辈的以前亲密关系,再下来就是说当时因为误会,以为冯家小郎失踪了再不回来了,这才让大娘子和别人重新订了亲。 虽然后面冯永回来了,可是为了不失信给别人,只好先让大娘子嫁了。最后透了个口风,李家幸好还有一个二小娘子,为了表示歉意,我们用二小娘子来顶可好? 管家比比划划,说得活灵活现,口气里的鄙视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冯永脑补了一下,当场就笑喷了,回头指了指管家,笑道:“赵叔你这嘴巴,还是积点德吧。这李家大娘子另嫁他人,也是情有可原,谁叫我当时发着癔症呢?换了哪家,也不会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吧?至于二小娘,此事与她无关,还被顶来顶去,又不是牲口货物,何必糟蹋人?回头好好跟李亭长说说,李娘子另嫁他人之事,错在我,所以李家不必愧疚,李二娘子之事,还是算了。” “要不说主君就是心善呢?就李家这嘴脸,还能平心和气地要老仆劝他不必愧疚,换了『性』子急些的,只怕要打杀上门去了。” 这马屁拍得舒坦,冯永笑眯眯地接受了。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在冯永的记忆里,李家的大小娘子长得似乎不怎么样,黑黑瘦瘦,心『性』又与其父母一样是个势利的,在冯永刚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没少说过宁死也不嫁冯家之类的这些话。 这点让冯永不太感冒,你不嫁就不嫁,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但每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在这年头也算是比较重的侮辱了。好歹两家先前私交是不错的,虽说冯家只剩下一个疯子,但是你这样公然侮辱,也是不妥。 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发育不良是必然,长得黑瘦可以理解,先天因素没优势,勉强接受,毕竟又不是皇帝贵族啥的可以娇妻美妾一代代改良基因,可是心『性』这东西,合不来就没办法,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家里还有啥事没?” “其他就没了。不过这李亭长临走前倒是提了一句,问咱家夏收后有没余粮出售。” “嗯?”冯永脚下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往前走,“收余粮,咱家现在没余粮吧?” “要不说老仆当场就想唾他呢!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只售前年压仓的陈粮,哪有卖刚收的新粮?小门小户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卖新粮,若不然,就是败家。他这么问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咱冯家么?” 大户卖粮原来还有这等说法?新粮下来前把去年剩下的陈粮卖出去,不卖新粮。冯永表示长姿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冯家也是小门小户啊,连压仓粮都没有。 “这李亭长要收粮,未必是看不起咱冯家,怕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冯永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极绚极美,给天地都染上了一层金辉。 管家:…… “主君所说的话,老仆不是很明白。” “没什么。”冯永沉『吟』一下,突然冒出一句,“赵叔叔,咱家不是还有皇帝赏赐的绢帛吗?要不也用来收点粮食吧?” “主君,这是为何?且不说这世道,大多人家都是存粮不卖,粮食难以收上来。再说了,咱家的粮食原本就够吃了,再多收上来,也无处可放啊。” “是我失虑了。”冯永自失一笑,“那就多养点**。” “家里已经养了五只鸡了,既然主君爱吃鸡子,咱家粮食够多了,自然可以多养些。”这个建议管家倒是赞同。 “唔,那就先养个三百只吧。”冯永随口说了一个数字。 后面只听得“咚”的一声,管家不知道走路踢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 冯永回过头一看,只见管家用力拄着钓鱼杆,细细的鱼杆已经被压成了弓状,眼看着就要折断了,瞪着一双眼睛向他看来,“主……主君,恕老仆刚才没听清,主君是要养多少?” “三百啊!”冯永说着,还伸出三个指头比划了一下,“赵叔你没事吧?” “无事,无事。”管家终于站稳了身子,嘴唇却是哆嗦的,“主君,如此之多,如何能养?且不说无人看管,就是粮食,也……”说到后面,虽然话没说出口,但意思也很明白,拿这么金贵的粮食去养鸡,真是造孽啊! 章节目录 第6章 供起来的图纸 汉代的家庭中,无论农家还是城里,一直就有养鸡的习惯,但大多只是一两只,一般都是特地养公鸡来打鸣的。 乡下有田地的,家里粮多的,可能会多养个三四只,但再多也不会超过十来只了,毕竟粮食太金贵,一般都是用糠麸糊弄一下,然后就赶到外面让它们自己找吃的。 再说了,就是糠麸,在平头百姓眼里,那也是可以救命的东西。在没粮食的时候,有这一口糠麸也能把命给救了。 所以管家在听到要养这么多鸡的时候才会激动,别说百姓家里都是把糠麸当粮食,冯家是有点地,有余粮,犯不着吃糠麸,也不够养这么多鸡啊,最后还不得用粮食?这得费多少粮食?这不是胡闹吗? “赵叔放心,放心,我这鸡,不用喂粮食。”冯永看着赵管家似乎有心脏病发作的征兆,赶紧给赵管家做心脏舒缓的补救。 “这不用粮食,还能用……”管家声音尖尖叫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异地看着冯永,又看看四周,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主君莫不成有祝鸡翁之术?” 汉代巫蛊之术盛行,术士神仙传说更是数不胜数。赵管家才来冯家几个月,最多也只知道冯永一家是外来的,至于冯家来蜀之前是做什么的,却是一无所知。 什么祝鸡翁?冯永莫名地看了一眼管家,祝英台我知道,但祝鸡翁是什么鬼? “原来主君真有如此神术,看来是老仆误会了,主君误怪。”管家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脸兴奋地说道,“老仆这就去安排!”说着大步向前走两步,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冯永撇到身后了,转过身来向冯永赔罪,“老仆一时兴奋,故失态尔,主君误怪。” 虽然不知道这管家一副兴奋过头的模样是什么原因,但能得到管家支持,这事就成了一半。冯永摆摆手,说:“赵叔这也是为冯家着想,我怎会责怪?” “只是主君,养这恁多的鸡,总得要人手看着吧?家里要再添下人么?”等兴奋头过去,管家提出了第一个疑问。 “先不添了吧。看鸡又不是什么重活,租种咱家田地的佃户里,不是有几个未成丁的吗?叫他们过来帮忙就行,小子小娘子的都无所谓,到时给他们家些粮食也就是了。” “可是,这就要到夏种了,收完麦子,就要种稻谷,农家里那些半大的娃子,也算是能使唤的半个劳力了,这要是耽搁了耕种如何是好?”管家一脸的为难,“要不等夏种过去了再说?” “本就没说是现在马上养,自然是等夏种过去。说到耕种,对了赵叔,你可知附近有无铁匠?” “铁匠?主君指的是会干铁匠活的吧?这工匠都是给官府干活的,大多在官府里有匠籍呢。就是没在匠籍的,有铁匠手艺的也只能在城里看到。平常这农家里,闲的时候也会做点手艺,这无论是铁匠的活还是木匠的活,多数都是会干的。庄上丁二家里祖上曾干过工匠,这周围就数他家手艺最好。” 瞅瞅,这才叫称职管家,才到冯家多久,连周围庄户的底细都被他『摸』清楚了。 “那行,等吃过饭,赵叔叫他来见我一面,我有些东西,要让他帮忙做。” “哎哟,主君可千万别说那样的话,叫外人听了去是要笑话的。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他能进到府里来是他的福气,到时候东西做成了,主君真要心善,给他一两个钱就是了,或者老仆抓几把糜子给他,他就千恩万谢了。” 所以说古代真心没人权,听着管家这理所当然的话,冯永心里有些别扭。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进了冯府。 冯永先净了手,然后在后院的凉亭里坐下,仆『妇』已经把饭菜摆好了,还冒着热气。一碗蒸米饭,一罐鸡汤,一份酱菜,最后就是一小碟煎菘菜。 注意,这个煎是指把陶罐架在火上烤,然后再把菘菜摊到上面煎,把水份烤干,就直接端到饭桌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冯永喜欢出去钓鱼和处心积虑要养鸡的原因,除了钓鱼可以消磨时间外,在现在这种烹饪条件下,也只有鱼汤和鸡汤不需要太多的调料,就可以做得鲜美。 至于煎菘菜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冯永表示不是自己矫情,而是真的很难入口。 至于为什么不造铁锅,作为一个被他人当成神经病的人,要找铁匠造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还要费这么多的铁,哪个人会给自己做? 而且在这个年代,铁还是比较珍贵的。也就是现在,他在外人眼里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再加上有了皇帝的赏赐,这才想着问管家找一个铁匠。 管家嘴里所说的府,相对于后世的建筑面积而言,大当然是极大,有前后厅,还分大小厅,有主房,有厢房,还有密室,连后院都有个池塘,甚至下人都专门住的地方。 可是冯永却表示这有什么用?冯家主仆全部加起来也就四个人,太冷清。他从第一次住进来后逛过一圈,就再也没兴趣去看了。 看起来大,可是实际上也仅仅是大而已,其他的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和小时候住农村里的瓦房没多大区别。 当然,这对于住在茅草房里的佃户已经是上天下地之别了,所以管家才说了让丁二进到府里来是他的福气,关键是丁二也觉得自己是沾了福气,这就比较让冯永觉得无奈了。 看着底下手足无措的农户,冯永递过去一张纸,温声问:“看看这上面的图,能看得懂吗?” 激动得身子直打摆子,丁二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纸张,仿佛那纸张是千年宝贝一样,仔细地看了半天,这才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主家,这……这有点像是犁?可怎是弯的?” 旁边的管家听得好奇,这梨子还有弯的一说?伸出脖子看过去,哟,原来是耕地的犁。可这犁画得好生奇怪,怎么与常用的犁不一样? “嗯,就是弯的。纸上画得明白,你照着做就是,只是这犁铧,要用铁的,明白吗?” 还好自己是出生在农村,小时候还经常帮家里下地干活。农村娃早熟,十多岁就有人能赶着牛下田翻地。 冯永十二岁的时候他老爸除教过他如何犁地外,还给他讲过犁的各个部件和用途,他也曾经一个人翻过几块地。这曲辕犁结构又简单,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当然,欧洲的八牛犁他也了解过,起因是他的大学毕业论文有一部分是关于环境的,其中有些涉及过世界农业的发展,可是他家里这才几百亩地,用八牛犁有卵用? 再说了他只是了解,但是又不像曲辕犁那般亲手用过,要弄出来,估计死不少脑细胞,更何况家里也没那么多牛。 现在的犁是直辕犁,既不能深耕,又必须要用两头牛同时拉,既浪费人力又浪费畜力,而且还不好用。 而曲辕犁,只用一头牛就可以,还可以根据田地来调整犁地的深浅度,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以用木头做出来,只要最后在犁铧处镶块铁片就成!妥妥地解放人力,畜力,提高生产效率的神器啊!嗯,对仍处于用直辕犁耕种的三国时代来说就是神器。 丁二把图纸看了又看,又问了几处小问题,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纸递过来。 冯永皱起眉头,“这纸你不拿着,如何能照着上面做出来我想要的样子?” 丁二一听,却是不敢相信地确认一遍,“主家的意思,小人可以拿着这个吗?” “你这不废话?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给你拿着就是让你能比划着做。”冯永吸了吸气,感觉有些牙疼,所以他就一直想不明白古代人究竟在想什么,思想有隔阂,多交流就是,为啥就喜欢说他是个神经病? “那做完之后,小人是不是可以留着放家里供起来,给子孙留个念想?” 这就有点过份了哈! 章节目录 第7章 犁 冯永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一脚踢过去,骂道:“滚滚滚!一张纸也能当传家宝了?给你给你,全给你,要是你做出来的东西不让我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丁二受了一脚,反而变得自然了,听了冯永的话,连忙把纸揣进怀里,再行了个大礼,然后笑嘻嘻地跑了。 一旁的管家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指着跑远的丁老汉对冯永哈哈一笑,说道:“偏是叫这丁二占了主君便宜了,沾了文气的好东西呢,就这样给他了。这东西回去只怕腰杆都比别人硬一些。” 上面的图才是真正的宝贝好吗?一张纸有什么好宝贝的?算了,其实这年头,纸张也算是非常少见的东西,冯永再一次感到无力。嗯,神器没出世显示其威力前,画神器的图纸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珍贵? “哎呀,气糊涂了!”冯永一拍脑袋,怀里还有一张铁锅和灶台的图纸,原本还想着交代完曲辕犁的事后,再问问丁老汉能不能做出来铁锅来,如今被一打岔,却是忘记了。当下伸手入怀,拿出另一张纸,递给管家,说,“这事还得麻烦赵叔跑一趟,给家里新起个灶台,就按上面的,然后再打造一个这样的铁锅。我自有用处。” 老早就想造铁锅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趁着改造曲辕犁的机会,一并造出来得了。 “铁的?”管家看了一会图纸,“却是不知主君要造多大?” “不大,就这样的,比磨盘小些。”冯永比划了一下给管家看,手还做了一个弧线的样子,“注意里外都要平滑,懂平滑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这样,这样……” 这回轮到管家有些牙疼,吸着气:“主君,这只怕花费不少啊!而且还得专门跑城里去做,这样一来家里只怕剩不了多少绢帛买鸡了。” 管家倒不是心疼绢帛,这年头的思想,粮食才是底气,钱财这东西,冯家目前还不到存着的时候。 “鸡可以少买些,养不了三百只,那就养一百只,养到后面就多了。可这东西却是再不能拖了。对我来说,宁可不养鸡,此物却是不可少。” 管家点点头,“听主君如此说,看来此物却是极其重要之物了,老仆尽快安排下去。” “那是,此物做不成,食肉无味矣!” 现在的烹饪方法,大多都是煮,就是把食物放到陶罐里,和水一起煮开,煮成一团浆糊,最多加点配料,就可以端上桌。家里如果是有条件可以吃肉的,还可以用烤,烤完撒点盐,关键是绝大部分人是吃不上肉的。最后就是煎,比如煎菘菜,拿个陶罐放火上烤,再把菘菜放上面摊平,煎完水份就上桌,连配料都省了。 现在终于有条件改变了,冯永简直迫不及待。 丁二的工作能力不错,效率很高,仅仅是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就扛着做好的曲辕犁冲到正在钓鱼的冯永面前。 “唉唉唉!停停停,你干嘛呢?把鱼都吓跑了。”冯永被吓了一大跳,站起身来对着丁二跳脚大骂。 “犁……”丁二笨嘴笨舌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想踹他。只见他指了指地上放着的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做好了,请主家看看。“ 这么快?冯永当然看到犁了,可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看了看丁二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这家伙是一回去就立马开工,估计这是熬夜赶出来的,是个行动派。可是就算如此,在冯永看来速度也有点快啊? 后边跟着跑的管家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赶到,然后扶着旁边的柳树弯腰直喘气一时说不上话。 冯永弯腰打量着这个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个曲辕犁,嗯,不错,木匠的手艺还不错,全身木头打造,虽然是把犁分成几部分,然后再组合起来的,可是当冯永拿着犁把手,用力晃了晃,却感觉到各个部分都巧妙而紧密地榫卯到一起,整个曲辕犁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当然比不过后世的全铁打造,可是能做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这个,犁铧,怎么不用铁片镶住?”冯永突然指了指犁铧,问道。 “主君,小门小户家里,能吃口饱饭都是托了主君的福了,还想要铁?就这个,还是丁二和他的三个娃子一起赶了两夜,才赶出来的。匆忙之间,让主君不满意,也是情理之中,也就是让主君看个眼,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改。”管家终于回过气来,连忙在旁边解释道。 冯永砸砸嘴,又尴尬了,自己还是脱离不了以前的思维,铁这东西,一辈子都在农田里忙活的农户,只怕一生都难看到几块。原来是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帮手,怪不得两天就能做出来。 “那这样,赵叔,咱家不是要去城里做铁锅么?叫丁二按着这个再做个犁铧,到时候就带着犁铧去城里,叫铁匠打个铁片镶在上面。” 地要深耕,才能多打粮食。没有铁犁铧,哪来的深耕? “老仆晓得。”赵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对着丁二就是一脚,“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主家的话,快去再做个犁铧。” 丁二被踢了一脚,却是嘿嘿傻笑,感激地看了管家一眼,对着冯永行了个礼,扛着曲辕犁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冯永却是突然想到一事,“这犁,你家的三个儿子都帮着做了?” “回主家,是的。”丁二一脸茫然地回答。 “你家,有多少个孩子?都多大了?” “三个男娃,一个女娃。老大十四了,女娃是老幺,今年刚十岁。老二十三,老三十二。” “唔,老大就算了,剩下的那几个娃,挑个机灵点的,送到府里来做事,男娃女娃都行。府里最近缺人手。” 看来这丁二和他老婆都挺厉害啊,连续三年生三个男娃。 “啊?”丁二再次茫然。 “啊什么?”管家一旁看不过眼,又是一脚踢过去,“还不快点谢过主家,天大的好事呢!” 这管家脚劲还挺大,一个猛踹就把丁二踹了个踉跄。 丁二这才反应过来,把犁一扔,急忙就扑倒在冯永面前磕头。 “停!”冯永往旁一个闪现,“再磕头就不要了。” 丁二立马利索爬起来。 这木犁的质量还真不错啊,冯永没理会激动得快要把身体扭成麻花的丁二,又把木犁立起来仔细打量。刚才丁二突然把肩上的木犁扔地上,冯永还担心会不会散架,可是现在看来,依然结实,没有一点松散的地方,看来丁二一家的手艺真心不错。 “不错。”冯永放开木犁,拍拍手,对丁二说,“就按这个样子,快些再做一个出来。”转而对管家说,“赵叔,这铁犁铧,一个不够,还是做两个吧。” 原本只是想先做一个看看能不能用,如今却是没有想到,这木头做的曲辕犁除了没有后世的重量,模样与后世差得也不算太远,质量也过得去——至少与不能深耕的直辕犁相比,这个肯定能把地耕得深一些。家里有两头牛,自然要做两个,多做一个铁犁铧也多费不了多少钱。 至于为什么要让丁二要让一个孩子来府里做事,这自然是冯永在为养鸡大业做准备。虽然说是要到夏种后才买鸡苗,可是并不代表着现在不要提前做准备。反正丁二家的孩子这么多,少一个帮忙也没什么大碍。 章节目录 第8章 冯永的往事 养鸡最怕什么?当然是鸡瘟。家财万贯,带『毛』不算。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一场瘟疫下来,别说是养鸡,就是养鸭养猪养牛都扛不住,血本无归妥妥地没什么问题。所以养殖首要问题就在于防瘟疫。 即使是在有疫苗和专治各种瘟病的『药』的后世,瘟疫都没办法完全避免,冯永自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防止鸡瘟的发生,只能是尽量减少鸡瘟发生的概率。比如可以用散养代替后世的集中养殖。鸡瘟的产生,与周围环境脱离不了关系,太过于拥挤,不注意鸡舍的卫生等都有可能导致鸡瘟。 四川虽有沃野千里的美誉,可是多山也是事实。冯庄的后面,就有几个小山陵,虽然不高,可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却是无法耕种的,刚好可以用来散养鸡群。 再有就是蛆,嗯,没错,就是那种白花花蠕动的蛆。这个是小说里教的,《唐朝好男人》知道伐?里面就讲过这个,说是可以防鸡瘟。是不是事实冯永不知道,但试试总没错,而且这也解决了鸡饲料来源的问题。 即使这个最后不行,冯永也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蚯蚓,也就是中『药』里面的地龙,这个冯永自己亲身试过。 农村的家里,哪个没养过几只鸡几个鸭的?小孩子干不了重活,但喂个鸡放个牛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冯永小时候喜欢看书,脑子又灵活,那时候的劳动课本还是挺贴地气的,不像后来那样全是语文数学英语,连个课外都是钢琴画画,孩子没有一点自己选择的余地,而且一点也不活泼。当时发下来的劳动课本里面就有讲过如何养蚯蚓来喂鸡鸭,甚至喂猪致富的事。 当然,如何养蚯蚓冯永没试过,因为他不用试,家住南方的他,夏天里随便在老树底下拿铁锨一挖,用树叶堆成的腐殖土里全是这玩意,刚买回来的小鸡小鸭疯了一般猛抢,最后吃得摇摇摆摆差点走不了路。 翻过的腐殖土堆成一堆,下次来再换个地方,等绕了老树挖完一圈,或者再下一场雨,最开始的小土堆里又钻满了一堆蚯蚓。 自从冯永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别人都是赶着鸡鸭去找食,还要小心看着,而他却是扛把铁锨出门半小时,就可以把鸡鸭赶回家,然后出去玩耍,简直不要太爽。而且他家里的鸡鸭也极少得瘟疫,长得又快又肥。 要不是后来他弟弟炫耀了出去,导致各棵老树底下都是拿着铁锨狂挖蚯蚓的小伙伴,冯永表示他还可以安静地偷懒。 正是有了这些底气,才是冯永敢在这个连粮食都不够人吃的时代养鸡,要不然,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有那“祝鸡翁”的本事?再说了,那祝鸡翁的养鸡本事,也未必有他的高,至少,他总想不到用蛆和用蚯蚓养吧?既促肥又防病,多爽? 不但是鸡怕得病,人也一样怕得病,特别是在这个没有抗生素和疫苗的时代,一场瘟疫往往就可以让一个大城市成为人间地狱,并且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从而导致赤地千里,这个并不夸张。 冯永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有了条件之后就很注意卫生,更注意锻炼身体以提高自己的免疫力。没办法,这个时代太可怕,一个小感冒就可以导致肺炎,从而嗝毙,你还没办法治。 死过一次的人就特别珍惜自己的生命,冯永自从安定下来后,就一直坚持锻炼,早上按点起来,先是一套广播体『操』,再来一套基础军体拳,然后再一套格斗军体拳,最后练一遍易筋经。 你没看错,是的,军体拳,易筋经。冯永考上大学后,家里还是比较穷的,他一个小城市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想要在大城市的名校里拿到高额奖学金,并不是说不可能,但也只能拼命去学——别人比你底子好,又不是说所有人都是来大学混日子的,加上冯永的天份就算再高,难道可以考进名校的别人都是傻子?人家凭什么就让你轻松拿了奖赏金? 拼了命去学习去拿奖学金,就没有时间去勤工俭学,那平常的生活费怎么办?所以当他听说大学生当两年兵,回来后学校有优惠政策,就毫不犹豫地报名去了部队,两套军体拳就是那个时候在部队学会的。 农村里出来的娃,能吃苦,又是大学生出身,脑子灵活,这样的人在部队不要太受欢迎。连里在第一年就已经开始把他当作部队骨干来培养了,然后第二年又把他送去某个基地训练,里面有个老教官,大校军衔,平时人挺和气,甚至还会跟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开开玩笑啥的。 冯永在某一个大清早机会巧合之下,发现那老教官在树林里晨练,五十多岁的人了,身子还能折成一个诡异无比的角度,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问了才知道是在练易筋经,说是练到极致可以让人脱胎换骨。 脱不脱冯永无所谓,但对身体有巨大帮助他觉得那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所以他就问了老教官自己能不能学,没想到和气的老教官呵呵一笑,说满大街都有这种教学,只是有些地方教得不对,还有一些招式不全罢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呼吸引导法门,这老大校自称学过一些皮『毛』。若是冯永想学,教给他也无妨,不过得能吃苦,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会有骨折一样的痛苦。 冯永当场就拍着胸脯说吃苦俺不怕,俺最喜欢吃苦了。 学那玩意确实辛苦,最开始的时候冯永感觉自己的腰都被折断了,可是带来的效果也是非常惊人的。别的不说,他在部队领导的挽留声中回到学校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以前有了质的飞跃。 虽然没在校两年,可是大学的奖学金,对精力充沛的他来说却比以前轻松太多地拿了下来。再加上学校的优惠政策,让人瞩目的资历,在普通学生眼里,冯永已经算得上是半个人生赢家了。 最后冯永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又轻松进了一家国家企业大公司,不说是铁饭碗,但也算得上是陶瓷饭碗,小心地捧着,也不算容易碎,多么美妙的人生? 人常道不出校门不知道社会的苦,出了校门,冯永才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出来三年,工资五千多一点,加班的时间不要太多。谈了一个女朋友,第一次上女方家门,被三大姑八大姨围着问了一圈就懵了,连怎么走出门的都不知道。 虽然是被问懵的,可是其实核心问题就那么几个,不外乎有车吗?有房吗?工资多少?家里具体啥情况?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你特么的有钱吗?没钱凭什么让闺女跟着你受苦? 拿死工资的人哪来的钱?国企说好一点的地方,也就是安逸一些,也就是福利比别人好一些。 第一次上门让冯永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于是他痛定思痛,放弃了这份让安逸而让别人羡慕的工作,辞职去了另外一家高薪的私企。拼了老命加班,两年时间,冯永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工作量得到了女老板的青睐。 章节目录 第9章 幺妹 你们想得没错,是全方位的青睐,包括工作和生活,女老板看上他了! 常年练功,让冯永有着远异于常人的精力,体力和……魅力,有过部队服役的经历和一直保持着部队的作风又让他有着不同于人的丝许霸气。这种男人对城市的女人来说杀伤力太大,让不少腐女少『妇』心如猫挠,可是却又偏偏无从下手。 为什么? 因为冯永从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谈恋爱,没办法,大城市里谈恋爱既费钱又费感情。作为从乡下飞到大城市的老大,冯永家里的老父母,弟弟妹妹,哪个不指望他?曾经天真过的冯永很明白,没有钱你哪来的资本谈恋爱?久经商场的风韵熟女老板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用可以活埋他的金钱把他砸倒了,条件是当她三年男秘书。 冯永无所谓,那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刚从农村来到大城市的天真而淳朴的他,主要还是家里的情况让他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而且三年他能等得起。再说了,他的能力摆在那呢,就是老板娘尝完鲜后反悔了,他到哪里不一样能轻松找到工作? 美艳的老板娘确实反悔了,是三年后反悔了,她觉得三年太短了,要冯永再干三年,嗯,各种意义上的干。这回轮到冯永不想干了,钱早就拿够了,家里的事情也解决了,他要是再为老板娘服务三年,那啥时候才能轮得到他给自己活着? 可是还没等他和老板娘完全了结呢,老板娘那个搞房地产的前夫就跑来想跟老板娘复合,然后自然是被老板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冯永声明自己不为此事负责。 可是前夫哥表示:你说无关就无关?老子的原谅帽,是哪个小瘪三都能给带的?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有十来个汉子表示看冯永不过眼,要打断他的三条腿。冯永有一身蛮力,又有在部队服役的经历,表示我一个能打十个。 后来事情的发展说明他的感觉是错的,他只能打三个,当他打倒第三个汉子的时候,背后就响起了枪声——搞房地产的有哪个是善茬?手底下不干净的多了。连前夫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经常用来当抹布的手下竟有一个是全国杀人通缉犯,身上还带着自制的土猎枪。 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想像出来了,冯永挂了,魂穿三国,前夫哥锒铛入狱,底子全部被查了个底朝天。唯留下一个美艳的老板娘伤心欲绝,毕竟冯永这种全方位碾压她,让她身心俱服的优秀男人实在太少,少到可能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了。 还好那三年里,冯永衣食住行全由女老板提供,给他的钱他基本没动,全留给家里,他挂了以后,家里倒也不用担心。 练完功,再开始绕着诺大的庄子跑步。这个习惯也是被别人当作疯子的原因之一,你说哪个没事大早上的绕着庄子跑的?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不过后来冯永渐渐习惯当地的生活以后,当地的庄户也对主家这个癖好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年头,遇到一个能让人吃上饭的主家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方地给自己吃饱吃好的主家更不容易,所以可以更宽容一些。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别人听不到的地方嘀咕两声,拿来做反面教材教育娃子。 当早上的锻炼结束后,开始吃早饭,雷打不动的必须要有一个鸡子。没办法,此时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营养,只能拿鸡子顶一下。按道理应该是早晚一个,但是如今鸡子算是奢侈物,一天吃一个已经算是挥霍败家行为。 不过还好,冯家也就一个冯永,家底勉强够他挥霍。这也是为什么冯永对养鸡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不养鸡自给自足,坐吃山空不说,真当鸡子如后世的满大街都是?收鸡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呐! 吃完早饭后,就到了一天的学习时间。冯永的书房挺大,里面铺满了书简。可是这有卵用?一整个大屋子的书简加起来,其实也就是一本书,那就是《说文解字》。 冯永有没有文化?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又不算是。他会写字,可是有『毛』用?他写的字别人又看不懂,别人写的字他也看不懂,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就一文盲! 文盲是可怕的,特别是当你明明不是文盲却又被当成文盲的时候,那就更可怕。所以冯永不想当这个时代的文盲,所以他要学习,至少要认得这个时代的字,然后再努力地学会写这个时代的字。 再一次感谢小学时候幸运地赶到了劳动手工课的尾巴,好歹学过一年的课外『毛』笔字,虽然整整一年里写出来的字只有一个字能被老师认可,但好歹让他知道了『毛』笔的基本用法。 纸是很珍贵的,而且质量也不算好,但是有竹简啊。这年头,竹简当然是有卖的,可是更多的都是自己做,做竹简和木简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一项基本技能。 即使不是读书人,很多不识字的人也会这个技能,偏偏冯永没有这项技能。管家是个好管家,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点出了这项技能,所以竹简不用担心不够用。 读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特别是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自己需要一个人独自『摸』索《说文解字》上的字,在认出相应的字后,还要把它和简体字一起抄写在空白竹简上。 感谢中华文化的延续『性』,即使是繁体变化到简体,还是一样有规律可循的,大多数的字都可以猜出它的相应简体字,这样就不至于让冯永变成这个时代的文盲。要真是遇到身毒那样的国家,文化彻底断层,那就死球去吧。 冯永是一个坚持的人,这个从他出了部队几年后还能保持部队习惯的就可以看出来,可是他又不是一个可以为了某个坚持而放弃其他一切的人,这个从他和女老板的几年纠缠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当丁二带着一个小小瘦瘦的女孩站在冯永面前,并且一再坚称这个就是他家里最机灵的娃子,冯永也没有坚持说他的本意最想要的还是可以帮家里做木犁的那几个男娃之一,毕竟他当时也说过,男娃女娃都可以。 后世带来的思维仍在不由自主地影响着冯永,如果是在后世,明确说明了只要男娃,很可能就被人说成是重男轻女,或者是对女同胞的歧视,最后肯定是被喷成狗,所以对丁二带来的是一个女娃他也不好说什么。 事实上到现在冯永都没反应过来,这年头,重男轻女才是正常的,不重男轻女那才叫奇怪。 丁二家里有这么个女娃,活干得没有男娃多,吃得却不差多少,几年后还要赔一笔嫁妆,怎么看都是一个赔钱货。如今主家里要收人,并且还说了男女都可以,丁二家当然直接就把她推出来了。 “这女娃长得不错,”一旁的管家上来『摸』『摸』女娃的头,笑眯眯地说,“十岁就这么高了,身子骨还可以。” 章节目录 第10章 卖身契 冯永看看那女娃,头发有些发黄,有些地方甚至打结到了一起,偶尔有虱子爬进爬出,脸上黑黑的,很明显营养不良,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过于肥大不说,还破破烂烂的,赤着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皮肤颜『色』。 全身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双眼睛,不知道是原本就大还是因为脸太瘦而突显出来的,又大又黑,正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冯永。 这个就叫长得不错?冯永感到一阵心酸。 管家凑到冯永耳边悄声说:“主君养鸡,若是想找人打下手,这个女娃就不错,比男娃好,不用担心这府里的秘密泄『露』出去。老仆打听过,这女娃平常里干活勤快,年纪也不算太大,进了府里正好调教。” 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还是管家理解错了什么?为什么女孩进府要比男孩好?还有调教这个词,确定没有说错吗?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几个大半小子进府帮忙打下手的啊。 不好反驳管家的话,更重要的是,冯永对这个时代的各种规矩根本没有多少概念,好不容易勉强被当回正常人了,他可不想再次被人认为又突然发疯。 所以一般情况下,管家的意见都很重要,冯永心下也觉得女孩子和男孩子没多大区别,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点点头示意管家做主。 事实证明,冯永和古代人确实有着过于巨大的思维区别。 “卖身契?!”冯永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面目丑陋的牙人,再看着笑眯眯理所当然表情的管家,最后看看弯着腰,诚惶诚恐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反悔的丁二,感觉这个世界太过于疯狂。 “你的意思,你是要卖掉你女儿?”冯永指着丁二咬牙切齿地问道。 “主……主家如若不愿意,那……那长契也是可以的。”丁二缩了缩脑袋,低声道,看了看冯永恨不得吃人的眼光,再次退了一步,“那短契?” “说的什么话?什么长契短契的?真要签这个,那还麻烦牙人做什么?”管家脸带着笑,口气却是不容质疑,反驳了丁二一句,眼睛看着冯永,很是疑『惑』,主君莫不成这个时候又要发癔症? 冯永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看到了管家眼里担心的目光,心里突然想到这是个半奴隶时代,终于闭上眼,无力地摆摆手,“我有点累了,这个事情等等再说。” 神经不正常的人是没有人权的,虽然冯永说了等等再说,可是管家还是自作主张地买下了丁二的女儿。 看着小女娃可怜兮兮地拉着父亲的衣角,眼光里全是乞求和害怕,而父亲却只能弯下腰抱抱孩子,嘴里安慰着女孩,同时又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听主家的话,冯永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因为自己就是那个让别人骨肉分离的禽兽。 在这个战火连绵不断,无数生灵涂炭的时代,丁二家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能租种上地主家的地,全家还能勉强有个饭吃。而对于他们家的孩子来说,他们家最小的妹妹更是幸运,竟然能进大户人家做事,从此吃穿不愁,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管家的想法就更简单,祝鸡翁秘术是不可能外传的,如果主君要人打下手,那只能是府里的人,而且必须是完完全全的府里人。 男娃进府做事,家里一般也就是签个长契,不到最后迫不得已,不会签卖身契,到时候祝鸡翁秘术一旦泄『露』出去,在管家看来,这对冯府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女娃就不一样了,大多人家让女娃进大户人家做事,只要价钱合适,是可以签卖身契,从此就是大户人家里的人,生死都是主家决定,没有泄秘之忧。 冯永神经很坚韧,不然他也不会在转生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后不但想办法活了下来,而且在被周围的人当成神经病后,还在巨大的压力下想办法扭转他人对自己的印象。 可是就算是再坚韧的神经,遇到这种与后世完全相反的扭曲『性』冲击,让他也有点受不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唯一难受的是冯永,第二天他就病倒了,说是病也不太正确,反正就是全身无力,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管家在请来大夫后,大夫只说了一句是心虑过度,其他一切无恙,只需安心静养即可。 这让管家放下心来,又吩咐刚到冯府的幺妹,也就是丁二家最小的女儿,让她好好服侍主家,这才转身出去忙活。麦子收完了,可是这几天还要收租子,再往后又要种稻米,这可算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冯永躺在床上看向被重新打扮了全身的小女娃,有些有气没力地问道。 “我……我叫……哦,不,回主家,奴婢叫幺妹,家里,家里都是这么叫我的。”小女娃显得很紧张,很仓促,低着头,皮包骨头的小手一直在扭着衣角。 “妖媚?”冯永古怪地反问了一句。 管家知道自家的主家有些不合常人的癖好,比如说极度爱干净,全府上下必须干干净净,吃饭前都必须要洗手,身上脏了就要浴身等等。所以这个小女孩全身上下都被清洗了好几遍才被送到冯永的床头来。 她的头上重新编了个双环髻,衣服也是新的,挺合身,估计是穿不惯鞋子,双脚还保留着赤脚地习惯,不断地相互摩擦。与前几天的邋遢样相比,如今的她说是完全的两个人,或者说是有了人的样子。即便如此,冯永也看不出她哪里有妖媚的样子。 “进了府,还想不想家里?” 幺妹抬起头看了看冯永,又连忙慌张地低下头,轻声说道:“府里能吃饱,家里吃不饱,衣裳也好看,可是还是有些想家里。” 会说话,确实是个机灵的女孩,这可能也是管家教过她怎么说话。 可能他们都是对的,她进了府里,是要比别人幸运,至少吃穿不用愁。至于生死不由己,难道在这个世道,外面的人,生死就能由自己了? 冯永自失一笑,自己还是太幼稚。历史滚滚向前,自己在历史的车轮下,又算得了什么?自怜自叹,在他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与疯子无异。 想到这里,自觉恢复了些力气,冯永半躺了起来,问道,“敢捉蝇子么?” “啊?”幺妹抬起头,显然有些跟不冯永的思维,喃喃回答,“婢子没捉过蝇子,只捉过蚂蚱,蛐蛐儿,还捉过鸟儿,鱼儿虾儿也『摸』过……蝇子都是直接打死的。”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小女汉子。 冯永忍不住笑了,“那怕不怕蝇子?” 幺妹摇头:“婢子不怕。在家里的时候还拿蝇子喂过蚂蚁。” “那就好,你去问厨娘要碗糠麸,里面拌些面粉,用水和匀,我有大用,懂了么?” “是,婢子记下了。” 幺妹转身要出去,突然又想了什么,慌里慌张地又转回身来行了一个极不规范的侍女礼,这又才急急忙忙跑出门去。 养蛆就要有苍蝇,没苍蝇卵,哪来的蛆? 冯永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病,自己这副样子,说文艺点是心病,说难听点,其实这就是自己的矫情病。一时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所犯的矫情。 既然没病,躺在床上装病其实挺累,这年头,又没空调,屋里又闷又热,呆不下去了,翻身起来,开始穿衣服。 用饵料引蝇子产卵,产出来的第一代蛆是不干净的,化出来的第一代蝇子要严格控制,然后再产第二代蛆,一直这样下去到了三四代,就可以放心使用了。这个生产过程,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间不能让蝇子自由进出的屋子。 冯府别的不多,屋子多的是。 章节目录 第11章 识字与读书 冯永没有养蛆的经验,甚至连完整的过程都没有了解过,只能是根据自己前世所了解的一点片断,以及根据自己的推断不断地做试验。 而养蚯蚓,对冯永来说则是简单多了。蚯蚓喜欢肥沃的土地,或者说是它们可以把不太肥沃的土地变成肥沃的土地,是个好东西。 三国的人已经有了土地肥力的模糊概念,已经有了轮耕让土地休息恢复地力的做法,甚至有了把地里的杂草翻到地下做肥料的做法。可是恢复土地肥力最直接的做法是往地里撒农家肥,这一点却还没有人想到。 就比如冯家的庄子,人们随地溺便,路上到处是牛粪,从来没有集中起来处理的概念,这让冯永一开始觉得很恶心,现在又觉得很浪费。 牛粪、树叶或者秸杆锄碎,再按一定比例拌上泥土发酵后,就是养蚯蚓最好的东西,也是肥地的好东西。从今儿开始,就要吩咐管家注意农家肥这件事。冯永在竹简上一边记下养蛆和养蚯蚓的想法,一边想道。 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幺妹,只见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的眼神,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正在写字的冯永。 “识字么?” 摇头。 “想识字么?” 迟疑了一下,摇头。 “知道这个叫什么?”冯永晃了晃手中的笔。 “笔。” 声音很轻。 “那这个呢?” 再晃晃竹简。 “竹片?” 明显地疑问。 “这个叫竹简。这个叫什么?” “纸。家里供有一个,是阿翁带回去的。” 我去!看来丁二说要把那张纸带回去供着还真不是胡说。 冯永心里想着,同时再晃了一下手中的笔,再问了一遍,“这个叫什么?” “笔。” “这个呢?” “竹简。” “这个呢?” “纸。” “想不想识字?” 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张地又摇头,再看到冯永意味深长的笑容,幺妹连忙低下头去,声如蚊呐,“婢子不敢……” “去找赵叔要个沙盘来和树枝来,就说是我吩咐的。” 读书识字,自古就是贵族的特权,到后来,才渐渐普及到一部分普通地主。至于普通百姓,从来就不在读书识字的包括范围。 后世所说的那些所谓寒门子弟,至少带了一个门字,寒门也是门,至少也有读书的资格。至于普通百姓,那叫黔首,从来不被当作完整的人看,至少到三国为止不会。 没有资格读书,没有资本读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教蒙童识字,对于古代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只能让蒙童不断地重复背诵,只有让小孩掌握了足够多的字,才能切韵,最后才是“开讲”,“开讲”就是讲文章内的意思。 这种方法效率极低,不但需要大量的资源,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普通的人家不可能担负得起。 即使对许多有条件读书的人家来说,孩子长到十多岁,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识字,而是学习一项生活技能。 无论是最卑贱的经商,还是一项手艺,亦或者是管理田庄,只有学会一项生活技能,这样到了十四五岁能成婚的时候,才能有一技之能来养活自己和妻儿。 所以这个年代,识字和读书,是分开来说的。富足之家的孩子,可能会写一定数量的字,可能会认得大多数的字,甚至可能可以写出一封能让人看得懂的家书,但若要说写出一篇文章,大多数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就是识字,但已经算是读书人了。 而真正有条件有能力再进一步的,也不是全能达到继续读书的地步。因为有些不够聪明,或者有些没有读书天分,又会再被淘汰掉。 剩下的,就是最精英的一类人。所以说,这就是古人把读书看作是一件神圣的事情的原因。读书能读出自己的见解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最聪明的人材了,至于立传写书,那已经叫流芳百世了。 新中国成立前后,文盲率80%以上,到了2000年,只有7%以下。这其中,夜校扫盲功不可没,就是在冯永前世上小学的时候,在离学校大门最近的那个教室,还挂有夜校扫盲的牌子。 而这扫盲的成功,有一个因素的不可忽视,那就是汉语拼音,这个原本用来消灭汉字的东西,最后却成了普及汉语的大功臣,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汉语拼音对以前汉字只能用直字或者反切的方法来注音是一个极大的进步。而冯永,如今就握着这个大杀器,虽然古今读音不完全相同,可是拼音的用法却是一样的。 教幺妹读书只是一个突然而来的想法,也是一时兴趣所在,冯永想知道,用汉语拼音的方法来教人读书识字,会不会比这个时代的方法快一些,至于幺妹自己能学到多少,那就看她自己的天分了。 得知冯永要沙盘是为了要教幺妹识字,管家看向幺妹的眼神都变了,不知道这个又让他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点点头赞道:“这个幺妹看来真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能蒙主君另眼相看。府里要真能多个识字的,别人也会高看咱们一眼。这以后冯府真成了耕读传家,也不枉老主君用命去博来的这一切。” 这话冯永没法接,可是又不能直接否认管家的话,只能点点头,“赵叔来了正好,这养鸡还有一个事需要赵叔『操』心一下。” 当下说了牛粪积肥的事,还特地说了以后无论人畜,都按这个办法集中处理。 赵管家听完,看向冯永的眼光极是古怪,若不是有祝鸡翁之术这一层说法做掩饰,只怕当场就会觉得冯永神经病又犯了。 如果说锦城是作为蜀汉的唯一中心而存在,那么锦城城内的中心,则有两个存在,一个是名义上的中心,皇宫。一个则是实际上的中心,丞相府。 丞相府里,诸葛亮跪坐在案几前,一丝不苟地批阅着手里的文牒。四十二岁的他面容清瘦而俊朗,气度不怒而自威,锐利的眼神对案上的竹简一扫而过后,右手“刷刷”就直接写下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卷起,放到一旁,再拿起另一边的竹简……一目十行,手不停顿,几乎没有犹豫的时候。 马谡脚步匆匆地捧着一卷书简进来,神『色』有些忧虑,对座上的诸葛亮急急道:“丞相,南中急报!” 诸葛亮“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一边低头批阅竹简,一边说道:“放这里吧,待我批完此文书再看。” “丞相还是先看南中来的急报吧?”马谡虽然依言把竹简放好,嘴里却劝道,“南中反了!” “南中久有不服之心,东吴又新得荆州之地,必生窥蜀之心。今先帝驾崩,主上年幼,东吴若与南中勾结,南中必反,有何怪哉?”诸葛亮说着,手里不停,把批完的竹简往旁边一放,这才抬起头来,淡淡说道。 马谡一怔,这话好像有些耳熟,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人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丞相,南中之反若与东吴有关,则东吴必有动作。北方曹魏势大,介时趁机而入,蜀中三面皆敌,到时如何是好?” 听到这个,诸葛亮手中的动作这才停顿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自先帝驾崩,我就一直都在想,若介时三面受敌,当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12章 南中之乱 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不是想得而不可得,而是得而复失。亲手制定了隆中对,眼看着它一步步变成现实,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突然一朝而灭,诸葛亮心中究竟没有感觉到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冯永觉得十有八九是有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作为人臣,他只能默默地收拾着刘备留下来的烂摊子。作为托孤大臣,作为刘禅的相父,蜀汉的存亡,如今全系他一身之上,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大汉这个最后的火种不灭,对刘备知遇之恩的报答,唯有死而后已。 马谡默然,看着年仅四十二岁的汉国丞相由于过于沉重的压力而已掺白发的两鬓,心里一阵黯然。他与丞相虽名为师徒,却实似父子,两人感情,不可谓不深。可如今,自觉满腹经纶的他,却没办法为丞相分担一点压力,尤觉惭愧。 “南中之『乱』,跳梁小丑耳,不值一哂。”诸葛亮打开竹简,一扫而过,缓缓道,“东吴,短视之徒,不足为虑。吾所忧者,乃曹魏而已。” 蜀监州郡(今云南晋宁东)的当地大族耆帅雍闿早有异心,早在几年前先是杀了太守正昂,又捉住太守张裔,归附于东吴。 东吴任命雍闿为永昌(今云南保昌东北)太守。永昌城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领士兵民众关闭城门,同时又在永昌各处险要之地设兵防守,令雍闿无法进入永昌。 雍闿转而派人说服孟获及各个蛮夷部落叛蜀,又联合牂柯(今贵州凯里西北)太守朱褒、越巂(今四川西昌东南)夷王高宝等人起兵。至建兴元年(223)六月,南中叛『乱』全面爆发。 “吕凯、王伉皆忠义之辈,如今永昌孤悬在外,危如累卵,丞相何不急发兵救之?” 诸葛亮轻轻一叹,“吾又何尝不想早日发兵平『乱』,只是如今,国有新丧,兵马不足,器械未备,再加上外敌压境,当如奈何?” “还能如何?自然和平常一样!”冯永跳着脚,大声骂人,“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两头牛是耕地,一头牛难道就不能赶吗?” 五月末的蜀中,一天比一天热,管家去了一趟城里,拿回了定做好的犁铧,至于铁锅,说是还要些时日,因为铁匠还在想办法如何才能做到冯永口中既要平滑,又要尽量薄的要求。 对此冯永除了表示对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很失望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小高炉炼钢啥的,且不说会不会搞,就算是会搞,但是老子现在连饭都吃不好,哪有心情去搞这些? 曲辕犁的最后完成,总算没有耽误接下来的夏耕。冯永作为地主阶级,自然不可能失了体面亲自下田,只能站在田边指导。 作为曲辕犁的制作者,丁二当仁不让地成了第一个使用曲辕犁的人。当他笨手笨脚地给牛套上曲轭的时候,一旁的牛还瞪着大眼睛甩了一下头,似乎在疑『惑』这次为什么只有它一个,而不是像往日那样有伙伴一起拉犁耕地。 “尽量走直了,先试试看最多能翻多深的地。” 作为一个庄稼老把式,丁二还是合格的。曲辕犁又是从直辕犁发展而来,两者有相通之处,在歪歪扭扭地翻起一条犁沟后,第二次回头就平直多了。 不错,冯永点点头,虽然不熟练,但已经可以看出来,曲辕犁不但更加灵活容易掉头,而且速度要比直辕犁快,翻起来的犁沟也表明要比直辕犁深得多。这还是在尚未熟悉使用方法的情况下,要是再熟悉起来,速度肯定还可以再快一些。 站在身后的赵管家瞪大了双眼,身子微微颤抖,显得格外激动。先前的犁至少要双人双牛,现在只要用一人一牛,耕地的速度甚至比原来还要快,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耕地利器啊!他看向前面皱着眉头望着田里的主家,心里一阵恍惚,这主家,为什么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 三国最缺的是什么?答案是人,特别是青壮男子。不管后世那些专家历史学家怎么吹人材辈出,有一个现象却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人口的急剧下降。就算是加上豪强地主世家门阀的隐藏人口,还有无法计算的流民人口,也一样无法掩盖东汉末年人口急剧下降的事实。 你说三国人材这么多这么牛『逼』,为什么不去想想办法让人吃好一点穿暖一点呢?打仗有啥意思? 只有冯永才知道,这场已经持续了四十年的动『乱』,还会再将持续近六十年。而他更知道,在诸葛老妖接下来当权的时间里,将会不断地挤压出蜀国的战争潜力。 这其中影响最大的,不是无地的佃农,因为他们从来就一无所有,也不是有地的自耕农,因为他们原本就一直承担着繁重的劳役粮税,而是那些原本有着特权的本地豪强地主。他们的特权,将会不断削弱,他们的利益,将会不断地被『逼』着吐出来,比如钱,粮,依附他们的人口等等。 不然,一个小小的蜀国,真要让那些豪强地主像北方的曹魏和东面东吴那样趴在国家身上不断吸血,又不产出,诸葛老妖拿什么去北伐? 至于说可以像其他两国那样用本地豪强地主的精英人员来治理国家,诸葛老妖表示呵呵一笑,不存在的。左手拿着钱袋子,右手捏着人力资源,还想再来掌握国家控制权?你们说你们想干嘛?要不要让你们直接当皇帝得了? 历史的进程表明刘备和诸葛老妖的政治眼光确实是对的,外来的政治集团掌控着权力,本地的豪强地主掌握着钱粮人口,这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局面。如果再让本地人爬上来掌握了权力,不需要多,只要一部分,蜀国不要说光复汉室还于旧都啥的,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甚至只要外敌一来,自己就可以打出gg。 蜀国末期很弱吗?弱到一支几千人的队伍站在锦城下叫两声,朝廷上下就只能全部出降? 不是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蜀国的朝廷中,在历经了几十年后,已经站满了从下面爬上来的本地官员,他们可以降吴,也可以降魏,但就是不想抵抗——打仗什么的最讨厌了,老是让老子出钱出粮出人,又没有回报,甚至还吃力不讨好,有甚卵用? 在蜀汉,世家的特权辣么少,还要和那些黔首一样承担着辣么多的负担,再看看人家魏国,才是真正为士族世家着想的好吧?还不如直接降了,官照样当,钱照样捞,田地还在,又可以继续欺压那些黔首,那不是更美妙吗? 所以诸葛老妖表示你们这些辣鸡,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 冯永虽然算是外来户,可是在本地也算扎了根。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如果在将来几十年的动『乱』里,男人真不够用全部上前线了,耕地的事情都只能让女人来做,那他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得未雨绸缪,一人一牛就可以耕地的曲辕犁,只能算是第一步尝试。 曲辕犁的试验很成功,比较遗憾是,农家肥的堆积时间太短,量也不够,今年的夏耕只能是尽量深耕,看看能不能提高稻谷的一些产量。 冯永站在田头,心里略有遗憾。 章节目录 第13章 隐世山门的误会 管家从锦城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城里一切如常的消息,更不会有什么叛『乱』之类的流言。城里说的最多的,是关于皇后有喜一事。 对于许多人来说,大汉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人心不稳了,皇后有喜,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表明老天仍在眷顾大汉,大汉仍会继续延绵下去。 唯一不大正常的是粮价有些反常,按照往年,每当新粮入库时,都是粮价最低的时候,可是偏偏今年竟然在粮食大获丰收的时候不降反升,涨了一文钱。 李亭长在这期间又来过一次,还是追问卖粮的事,甚至还跟随市场价提高了一文钱的收购价。 对此冯永表示冷笑,如果说粮价的反常没有本地世家在搞鬼,他可以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但他更知道,只要诸葛老妖活着一日,蜀中的这些土鳖就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 “主君,官道上有贵人在看。”管家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嗯?”冯永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牛车,车边还有一位骑士。车窗帘正掀起一角,『露』出一双眼睛往这边看来,眼眸极亮,看来车里坐的是个女子。 车夫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剑眉星目,英气勃勃,长相极为出众,远远地对着冯永拱手一笑,一嘴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哪家贵人?蜀中缺战马,能拥有自己战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而能用骑兵做护卫的人,身份就更不一般。 就连这车夫的相貌都要比世间大多女子长得好看吧?冯永暗暗想道,目光又落到车旁的骑士身上,目光一怔,还真有比车夫长得好看的? 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骑手眼睛看了过来,让冯永倒吸了一口气,这人比车夫好看多了,就是目光冷冽了一些,表情淡漠了一些。 骑手仅仅是扫了冯永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目光,看向远处。 不对!这骑手是个女的吧?冯永终于反应过来,再仔细看了看,虽然骑手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头发,可是冯永仍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腰太细了,胸肌又太大了一点。 这是一个不能轻惹的母老虎,冯永看到了挂在马身上的长刀,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结论,同时弯腰拱手,对着牛车还了一礼。 不知道牛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车夫点点头,翻身下车走过来,对着冯永行礼道:“在下赵义文,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冯明文。不知君有何指教?” 姓冯,名永,字明文。 “指教不敢,只是见到那田中耕地之犁,似乎与别处不大一样,心中好奇,特来相问,不知明文兄可知此犁何人所做?” 嗯?冯永有些奇怪,这年头,竟然还有达官贵人对农业工具感兴趣? 古代对农桑很重视是没错,但如何耕作,用什么耕作,那都已经属于下人的事,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怎么可能对属于下人的东西感兴趣?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士农工商,士排第一,但实际上,在统治者眼里,除了士以外,剩下的都不算是人。 自从关中那位祖龙用陕西话大喊一声“统一哈啊”以后,中国的社会发展就一直在怪圈里循环。两千多年以后,一个马大胡子研究了西方的社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两者相互促进,相互统一。 这个结论放在全世界可能都正确,但中国除外! 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表明,生产关系一样也可以玩死生产力! 因为中原文明太早熟了,早熟到还没等生产力达到要求,生产关系已经提前出现,并且一上来就展示出强大的束缚力,把生产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且还给中原文明加了一套枷锁,那就是“士农工商”这一套! “士”这个阶层,一手垄断智力资源,一手垄断生产资料,脚下还不断地死命踩剩下的三个阶层,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而最能代表生产力发展的,却又偏偏是那不被当成人看的三个阶层。所以你说,多少代表着生产力发展的东西就这样被“士”踩得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此物为曲辕犁,乃是在下依古书记载而做。” “曲辕犁?”赵义文眼睛一亮,“原来是明文兄所做,那可真是巧了。我观此物,一牛一人,足以媲以前双牛双人,明文兄真是玲珑心思。” “我哪有这等心思,义文兄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从古书上照抄而已。” “那也是大功德。”赵义文看起来有些激动,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正在翻地的曲辕犁,嘴里却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沸腾,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明文兄能做出此等节省人畜的农耕利器,对百姓实有大利。” 冯永做出这个玩意,纯粹是为了方便自家耕种,至于对百姓有没有大利,那又不是他说了算。要想迅速推广这玩意,那必须得官方来执行,不然谁来都是白搭。 可是当官的大老爷们一天到晚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来理会这种事情?如果吃饱撑着了,去『吟』诗唱和,听小曲,赏歌舞,那不是更好? 至于曲辕犁什么的,别说是代替直辕犁,就是这没牛的农家,直接用人来翻地的还少吗?蔡伦牛吧?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改进了造纸技术,可是直到现在,不还是竹简和纸混合使用? 所以冯永毫不在意这个比他帅的小白脸死命夸他——比我帅这么多,你以为这么夸我就能让我对你有好感?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什么不让那边那个高冷女神范的骑手过来跟我沟通呢?冯永又看了一眼马车那边。 女扮男装的骑手当然不可能过来,所以到了最后,冯永也只能是遗憾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来这里也有小半年了,前世和美艳女老板花天酒地,尝过滋味的他此时突然有点小怀念,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汉代的美女。 牛车缓缓地走在路上,没有寻常牛车那种吱呀吱呀的大响声,估计是做过什么改造。车里坐的人说话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外面,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犁,很古怪,那个冯明文,不简单,回去查一下。” 赵义文应了一声,甩了一下鞭子,嘴里说道:“他说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车里的人似乎冷笑了一声,“前有秦皇焚书坑儒,后有汉武独尊儒术,天下百家学说典籍至今百不存一,更不消说是古籍。世间万物之变,无一不是循序渐进而为,当中应当有迹可寻,断不会突然出现。那曲辕犁,虽说看似与直辕犁有相通之处,变化却极是突兀,其中定然有人不断尝试做出改进才会如此。可如今却是突然现世,这其中,必有古怪。有能力做出此物者,就算非隐世中人,也定然与隐世山门脱离不了关系。若真是从古籍中得知,那也只有隐世山门才会有此等藏书,而能读懂隐世山门藏书的,难道还能简单得了?” “不像是隐世山门中人。”一直不说话的女骑士突然开口,“就刚才一会,那人借机看了我三回。如果真是隐世山门中人,断不会是如此好『色』之徒。” 赵义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章节目录 第14章 原来是他啊 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评价成了好『色』之徒,如今的他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 今年的夏耕很顺利,比往年快了不少。曲辕犁的成功,大大地增强了赵管家对养殖事业的信心,刚忙完夏耕,他就开始跑遍周边的村镇,大肆收购鸡鸭。没错,冯家的养殖事业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把业务扩展到了鸭子身上。 现在冯永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他说要养三百只鸡的时候,赵管家会那么惊骇。在这个『乱』世中,即使是遭受战火最少的蜀地,再有余粮的百姓家里,最多也就能养个四五只鸡,想要再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管家跑遍了四周村镇,也就收到了四十多不到五十只鸡,而且还是从鸡苗到老母鸡各个鸡龄的都有。看着专门收拾出来养鸡的院子里大小不一的公鸡母鸡咯咯『乱』叫,满院鸡『毛』『乱』飞,冯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改善生活条件的目标任重而道远啊! “主君,这四周能收的鸡也就这么多了,隔天老仆再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再多收些回来。”管家似乎对没有完成主家吩咐的任务很是愧疚,想要努力再补救一下。 “不必了,赵叔再看看哪家还有鸭子吧,鸡不够,那就连鸭子一起养了。”冯永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乡下都只能收到这么多,城里怎么看也不可能有多少。 不过,好像鸭『毛』可能做羽绒服啊!这年头,没有暖气,冬天里富贵人家也只有皮裘衣可以保暖,差一点的,好像也没有太好避寒的衣服,至于百姓,呵呵,有稻草盖就不错了。记得小时候家里杀鸡杀鸭褪下的『毛』都是留好晒干,等着收破烂的来收,卖出去的钱对当时的农家人来说不算少,至少过年过节买糖果水果的钱是有了。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越发肯定了养鸭的重要『性』,这时候又不知道棉花传入中国没有,就算是传入了,估计也就是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而且就算是现在把棉花放到冯永面前,他也来不及种出棉花做出棉被。 冯永怕冷,前世他原本是南方人,可是因为各种原因,长大后却又去了北方,甚至还在半年都是冰雪覆盖的北疆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一开始他被冻怕了,就算是后来适应了,可是寒冷的冬天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说他突然觉得养鸭子势在必行啊,而且是越快越好! 冯永想像了一下没有暖气的冬天,突然打了一个冷颤,转过头严肃地对管家说:“赵叔,这个事情还是得让你『操』劳一下,再去收鸭子,收得越多越好。” 赵管家点头应下,看了一下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幺妹,目光里带着些许敬畏。 在他看来,主家这种方法简直就是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无中生有地变出鸡的吃食,和传说中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也差不了多少了。而幺妹竟然能够学会这等神仙手段,想来根骨也是不同于一般人,怪不得主家要教她识字读书呢! 虽然说养鸡大业一开始就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困难,可是冯永还是及时做出了补救。收不到足够的鸡鸭,这个对冯永来说根本不算是难题。 农村里出来的娃子,别的不知道,难道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小时候家里过年过节杀的鸡鸭,其实大多都是自己家养的。而鸡苗鸭苗的来源,最开始也不是从市场上买的,而是哪个邻居家里有老母鸡抱窝准备孵小鸡了,就跟那家打个招呼,要么是自己出种蛋叫别人家的老母鸡帮忙多孵一些,要么直接是提前叫人家多孵一些,等小鸡出来后再上门拿东西换小鸡。 直到后来生活上去了,才有了肉鸡蛋鸡的概念,市场上才出不同的鸡苗。那个时候大家也不缺那点钱了,叫老母鸡帮忙的事情才渐渐少了。 冯永叫幺妹注意鸡群的情况,如果发现有抱窝行为的老母鸡就马上单独挑出来,然后再挑出十几个种蛋让它孵。农家里一般养母鸡都是为了下蛋,一遇到抱窝的母鸡就马上想办法让它醒窝,可是冯永表示抱窝的母鸡可以多来几只。 现在的鸡又不是后代那些改良了无数代后有目的地培养出的那些蛋鸡和肉鸡,基本上下够一定数量的鸡蛋后,都会有抱窝行为,鸡龄越大,抱窝的行为就越频繁,而且孵出来的小鸡还可以有老母鸡带,不用人工『操』心。 当然缺点就是产蛋效率比后世低。冯永养鸡是给自己改善生活的,又不是为了拿出去卖鸡蛋,所以对这个缺点表示可以忍受。 古代有身份或讲究身份的人,只要没达到亲密无间的关系,拜访别人家都是要提前几天送出拜帖,以便让主人家腾出时间,不然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门那就是没教养没礼貌的表现。 按说,冯永这种小门小户,暂时应该不会接触到这种层次,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家竟然也有人送上拜帖的一天。就在他正忙着挑种蛋的这几天,管家神『色』古怪地拿着一个名帖进来,说是有人送来拜帖。 “赵广?赵义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冯永看着手里的名刺,也就是拜帖,皱起眉头想了想,“这究竟是谁呢?难道我以前认识?” 认识当然是认识的,赵义文不就是那天和他搭讪的车夫吗?但冯永可以肯定,那是他和赵义文的第一次见面,可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姓赵? 蜀国姓赵的有名人物冯永只知道一个,那就是五虎上将中如今硕果仅存,后世人称万人『迷』的赵云。 “我****!”冯永一拍大腿,直接爆了粗口,“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作为玩过“三国群英传一”到“三国群英七”,“三国志九”到“三国志十二”等系列游戏,还有一些比如“曹『操』传”“赵云传”之类的三国类游戏的伪三国『迷』,冯永表示赵广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他的记忆里有过太多的印象。 没办法,比如说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五虎上将是谁,就是没读过的人大多也听说过,可是五虎将后人都有哪些人,知道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虽然说冯永也曾『迷』恋过三国,但他撑死也只算得上是一个伪三国『迷』。就拿读三国演义来说,前面的他会细细读,过了夷陵之战就粗读,再过了诸葛亮死后就是略读,蜀汉被灭后直接就不读了。 没错,他就是一个刘粉,玩个三国游戏大都只玩刘备方的刘粉。至于三国志之类的史书,也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演义与史实的不同才挑着有兴趣的地方去看,所以他对于如今他所处的环境,最多也只能大概知道比较大的历史事件和时间。 像赵广这种史上着墨不多,又没有多少出彩的人物,他一般没有多大印象,之所以能想起他是赵云的后代,完全是因为后世的一家游戏公司。这家公司把游戏当作电影来出,还经常跳票,“暴雪出品,必属精品”就是它的口号,其中有一款游戏,就叫“冰封王座”。 嗯,当然,那款游戏也确实是精品,当年冯永也曾和同窗开黑内战啥的。这款游戏里,有一张地图,就叫“守卫剑阁”,历经十年而不衰。冯永十年前玩过这张地图,十年后,冯永穿越了,网络上还有一大批人在玩这张地图,你可以想像出它的魅力,嗯,扯远了。“守卫剑阁”这张图里,有一个人物就叫赵广,他的介绍是——赵云之子。 章节目录 第15章 粮价 竟然是万人『迷』赵云的儿子啊!冯永终于激动起来,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先天基因就那么厉害!所以古代的称呼就是麻烦,人的名和字还要分开。要是那天他说自己叫赵广,说不定当场冯永就知道他是谁了。 “赵叔,家里新建的那个灶台砌好了没?” 家里来了贵客当然要好好招待,怎么样才算是好好招待呢?民以食为天,吃喝玩乐,这两个俗语告诉我们,吃喝最为重要,特别是吃的。所以要招待好客人,请他吃好喝好,才能表达出主人的热情好客。 中华美食之所以『迷』倒了无数的歪果人,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炒菜。而炒菜必不可缺的铁锅,在经过铁匠琢磨琢磨再琢磨之后,终于在前两天把它做了出来。管家一把铁锅拿回来,冯永就马上叫人按着铁锅的大小重新砌了一个灶台。 “昨日就已经砌好了,今天晾了一天,还有点湿,估『摸』着还得等等才能用。”管家实在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主家一看到拜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眼神有点担心。 “那就加点火烤一下,争取这两日能把锅架上。” 铁锅好不好用,还得试了才知道,冯永实在是对这个时代的生铁加工技术信心不够。至于做什么菜,得好好想想,毕竟这年头,吃食材料对于后世来说,实在是太少。目前家里能拿出的也就鸡和鱼,蔬菜也就菘菜,最多加个胡菜,这几样如何搭配出一桌好菜来,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就在冯永在琢磨着如何做出一桌好菜的时候,锦城里和往年相比有些古怪的粮价终于开始涨了起来。 “什么?这粮价竟然比前些日子涨了五文?!李掌柜,你何不下手去抢?”前来买粮的汉子跳着脚大骂,“这新粮才刚收上来,粮价不降就算了,现在还要涨这般多!猪油蒙了心赚黑心钱么?” 哪知粮店掌柜却是抱臂冷笑,仿佛眼前的汉子骂的人不是他,等汉子骂完了,才挥挥手,赶苍蝇般说道:“全城都这个价,你不买,可以去别家看看,若有哪家比我家低的,送你三斗米!” 汉子“呸”了一声,“蒙了猪油的黑心,你家阿翁缺那三斗米?”说着,挺着胸膛走出了粮店,奔向另一家粮店。 不一会,汉子又骂骂咧咧地从另一家粮店出来,再向第三家粮店走去。 当汉子从第三家粮店出来的时候,再没了前些时候的精气神,半耷拉着脑袋,苦着脸,看着手里提的半袋米,脑里还想着刚才粮店掌柜的话:“粮价总是要涨的,而且还会涨下去。你说什么?为何会涨?难道你不知道南边的反了么?要打仗了,打仗知不知道?你说为何要涨?” “呸!这狗世道!”汉子喃喃骂了一句,“年年打仗,年年死人,不若一块全死光得了。” 粮食涨价了,赵管家知道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一样跳脚骂了李亭长大半天,怪不得那黑了心的天天往冯家跑想要买粮,原来早知道南边要打仗。 骂完后又苦着脸去找了冯永请罪,前些日子刚收麦子的时候主家曾说过要买粮食的话,可是被自己否决了,眼下粮价一下涨起来了,当初要真听了主家的话,少说也能买鸡鸭的钱赚回来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府库里空『荡』『荡』的。 “有啥罪?我当初说要买粮也就是随口说说,就如赵叔你所说的,就是买了粮,放哪呢?”正埋头研究食谱的冯永头也不抬地说道。 “空院子,多……”管家吭吭哧哧地说了半句话。 冯永抬起头,看着这个忠心的管家一脸内疚的样子,笑了笑:“好,就算是买回来放空院子里,咱家就那么点家底,就是全部用来买粮能买多少?还有买鸡鸭的开销怎么办?” 这年头,一般来说只有权贵和上了岁数的老人才有常常吃肉的权利,所以鸡鸭可不像是后世那般便宜,要不然,冯家也不至于买了那些鸡鸭以后,放钱帛的地方空得都可以跑老鼠了。 “放心吧,粮价涨不了多久的。那些赚黑心钱的,要是不贪心还好,真要贪心了,只怕得倒血霉啊。”冯永安慰自家管家道。 “可是老仆听说,南边的蛮族反了,这下可是要打仗的,怎的会涨不久?”管家显然有些钻牛角尖。 我能告诉你诸葛老妖这两年就没打算去管南边那些蛮子吗? 冯永有些无奈:“赵叔,獠蛮反了,并不一定就要打仗吧?还可以招抚啊。南蛮无礼,可以招抚他们,教他们学礼嘛,说不定他们学会了,就知道自己错了,再不反了呢?好了好了,粮价之事,且再等些日子你就知道了,这事先放下吧。如若你真没事,再去看看庄子里还有哪家有孩子闲着了,让他们进府帮帮幺妹,这些日子买回来的鸡鸭幺妹一个人可看不过来。” “主君这是要把这养鸡之术传出去?”赵管家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珠子突然就鼓了出来。在他看来,这种无中生有变出鸡鸭吃食的方法根本就是一种神仙法术,当是传世之宝,怎可教给他人? 跟古代人交流真的很麻烦! 冯永叹了一口气,这种养鸡的方法,想一辈子保密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能保密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等时机成熟了,冯永当然很乐意传出去——注意前提是时机成熟。 再说了不是他看不起古代人,在这个连最基本的卫生知识都不普及的年代,你让普通人去搞这个,一个不小心,养鸡变成养苍蝇那几乎是妥妥会发生的大概率事件。想想那种蝇子满天飞的场景,冯永就不寒而栗。 “帮忙看鸡鸭而已,怎么就是传出去呢?赵叔你也看了不少日子了,难道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看不起古人,而是你连最基础的知识都不知道,就是给你看,你又能看出个什么? 后世知道原子弹爆炸原理的人满大街都是,可是就算是让他们去核工厂看完生产过程,他们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管家这种大户人家里出来的都觉得冯永是施展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法术,更何况那些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子? 管家点点头,回应道:“那倒也是,主君的仙术,岂是一般人所能学得了的?这些日子买回来的家禽多了,是该找些人来帮幺妹打下手。” 一个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又疯了几个月,突然就与前面判若两人,原因是什么?如果去问冯永,冯永会说,那是因为他穿越了。三国时代没有穿越这个说法,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只有两个解释:一是神人梦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装的。汉代神鬼之说盛行,所以有第一个解释并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个解释,黄阿丑更相信是第二个,因为冯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们自称是因为北方战『乱』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乱』已经有几十载,这么久的战『乱』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经消失在战『乱』的人和物。 章节目录 第16章 黄阿丑的考虑 一个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又疯了几个月,突然就与前面判若两人,原因是什么?如果去问冯永,冯永会说,那是因为他穿越了。三国时代没有穿越这个说法,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只有两个解释:一是神人梦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装的。汉代神鬼之说盛行,所以有第一个解释并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个解释,黄阿丑更相信是第二个,因为冯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们自称是因为北方战『乱』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乱』已经有几十载,这么久的战『乱』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经消失在战『乱』的人和物。 “叔母若是想要那曲辕犁,直接唤人取来便是,想来那冯明文肯定不敢不给。再说他受先帝大恩,如此利国利民之物,若能推广开来,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劳,难道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就算是他不乐意,介时再给他些补偿,谅他也说不出什么话。”跪坐在旁边的关姬看着黄阿丑看完这几日收集来的冯永情报后,陷入了深思,不由地开口说道。 黄阿丑听了,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她的皮肤有些黝黑,头发微微泛黄。 如果冯永此时看到,肯定会怀疑这是一个跟他一样穿越过来的美女,因为她这种肤『色』,正是后世那些时尚美女所追求的健康小麦『色』,而她的头发又偏偏像极了是精心染成的泛黄『色』。 “曲辕犁当然是个好东西,可是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这个人。”黄阿丑再次轻轻摇头,缓缓道,“丞相以《蜀科》为法,若真因为曲辕犁利国利民,你就可以此为理由强夺之,那就是坏了规矩。有了这等开头,后面想要他人再遵循那可就不容易了。再说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当初马幼常巡四周之县回来时,偶遇一面食所做的新吃食,唤作蛮头,说是极为松软可口,竟是比那蒸饼还要好吃些,问过之后方才得知是他所做。又与他有过一番交谈,曾听他说过小心南中反叛之事。当时马幼常还当此人是发了癔症,没想到前些时日就传来了南中诸县皆反的消息。你觉得,此人还是可以寻常眼光待之么?” 作为蜀汉名义上的二号夫人,实际中的一号夫人,黄阿丑要详细地调查蜀中的一个普通人,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就足够把能查得出的东西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越查得详细,在她眼里,冯永就越让她感到不简单。 他来蜀中之前的那几年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在蜀中的这些年,除了近一年来的表现,剩下的时间他也表现得很平常。 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失踪的这大半年,以及他突然又出现而变得疯癫的这几个月。一个人经历了大变故,『性』格大变,那很合理。可是就成冯永这种样子的,那却是非常不合理。 鬼神之说她肯定是不信的,所以此子除了身后另有高人秘密别无他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究竟是他本人就是隐世中人子弟,还是被扔到世间的一枚棋子? 自古以来粟米才是主粮,因为它耐旱,因为它耐储存,因为它产量稳定。所以即使在蜀中这种有着大量雨水的地方,朝廷仍然规定要种一定的粟米。 可是因为麦子产量比粟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麦子可以在初夏的时候收割,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缓解了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食吃的窘迫,所以朝廷也规定要种一定的麦子。 可是麦饭真的是太难吃了,不要说那些富户,就是普通百姓,不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去吃那个东西。 蛮头的出现,让这种最粗鄙的吃食,突然成了比蒸饼还要好吃的东西,许多人或许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可是作为可以匹配得上诸葛老妖的女人,黄阿丑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可能蕴含的重大意义。 是,粟米存放的时间确实很久,可以存个七八九年不成问题。关键是这个时候,粮食产量多才是王道。哪个百姓会专门去存个七八年的粮食才拿出来吃? 一般来说粮食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就算是小富人家的了!普通百姓家在粮食收割前的一两个月,哪一家不需要拿野菜拌糠麸填肚子?不然怎么会有青黄不接这个说法? 当然,如果家里种的麦子多一点的,也可以吃些麦饭。毕竟麦子的产量肯定是要比粟米高一些的,但缺点就是前面所说的,太难吃! 麦饭勉强吃下去,划破喉咙是小事,吃得太多消化不了堆积在肚子,活活把人撑死才是大事。可是没有了其他粮食,你不吃麦饭,那就去吃野菜拌糠麸,那个比麦饭还要难以下咽。少吃一些麦饭,虽然可能难受,但至少可以活命。 如今有人能把那么难吃的麦饭做成了好吃的蛮头,这样至少可以让那些有田地的人主动多种些麦子,至于百姓会不会把麦子磨成粉做成蛮头,黄阿丑自然不会奢望这些。 如何吃得好那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想的事情,之所以要强制规定要种一定的麦子,就是因为麦饭太难吃,大户人家不愿意种,而大部分土地偏偏就是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如今有了这蛮头,大户人家就有了多种麦子的理由,多种麦子,就可以多打些粮食,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至少,吃麦饭总比饿死强,不是么?马幼常作为参军,只会从军粮考虑,却没想过百姓日常,委实有失偏颇。 如果再加上农耕利器曲辕犁……黄阿丑目光一闪,这个人,不管他真是隐世高人弟子还是被放到世间的棋子,都得好好看住,只怕还真是有大用处的。 “用处?当然有用处,而且是大用处!”冯永围着新砌好的灶台团团转,想着终于可以吃到炒菜了,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 红烧鸡肉,焖鸡块,农家小炒鸡,烧春鸡,粉蒸鸡块,红炒鸡,红烧鱼,家常炖鱼,糖醋鱼……怎么吃得爽怎么来!来这里几个月了,天天除了鱼汤就是鸡汤,要么就是没油没盐的煎菜,冯永觉得自己快要吃吐了。 即使这样,冯永也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至少穿越了一个有着能让他如此挥霍奢侈的家庭。没错,就是挥霍奢侈,天天吃肉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行为。可架不住这个家里有皇帝赏赐的钱财绢帛和田地,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没人能阻止他的挥霍。 管家觉得有些懵,看着家主这个模样,好似要亲自下厨? 管家没读过书,说不出“君子远疱厨”的圣人之语。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是再贫困的小户人家里,只要家里有一个女人,男人家都不会去下厨,不然就是让人看不起,更何况如今府里还有一个专门做饭的厨娘? “主君若要亲自下厨,是不是有点不太妥?若传了出去,只怕又要被他人笑话了。” 奇怪,为什么说是“又”? 冯永想了想,自己被人笑话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当下点点头,说道:“赵叔说得有道理,既然都被笑话这么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管家:…… 章节目录 第17章 赵广来访 “好啦,一会看好我是怎么做的菜,以后再给我煮那些猪食,我就让你去养猪!”冯永挥动着勺子,对蹲在灶前烧火的胖胖的厨娘恐吓道。 公鸡和母鸡的喂养比例一般在一比十左右,此次管家买回来的公鸡有点多,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了点膘,把多余的公鸡拿来宰杀正好合适。 杀鸡,褪『毛』,清除内脏,再切成合适的鸡块,这些活自然不用冯永来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炒菜。 感谢古代人民的智慧,炒菜所需要的基本调料姜、葱、酱、醋等都已经出现了,不至于让炒菜的味道过于平淡。 让厨娘把铁锅烧热,再放入膏油,“吱啦”一声响,锅中就冒起了油气,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让他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多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 鸡肉天生就嫩,如果在炒的时候放点糖,那就更好了,不过这个时候估『摸』着全世界也就身毒那边有糖,而且还是劣质的灰糖,冯永也就不强求了。至于现在的中国,也有一种叫麦芽糖的东西,死贵死贵不说,还没地方买,只能在富贵人家里看到,这个就更不能奢望了。 等第一盘炒鸡肉出锅,冯永吸了吸鼻子,强忍住伸手捞起一块放嘴里的冲动。 旁边的管家脸皮已经抽搐了老长时间了,如果此时自己再做出某些不雅动作,只怕会拼死上来把锅给砸了。 连炒了三四盘菜,冯永就已经按捺不住肚子里馋虫的抓挠,扔下勺子抱着菜盘子跑了。 老子的肚子已经饥饿难耐了! “错了,我错了,全错了……”管家看着没有一点正形跑远的主君,一脸的呆滞,喃喃道。 “赵大父,你在说什么?”幺妹眨着一双大眼睛,萌萌地问道。 赵管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管我,快去服侍主君用膳。” 家主又做出了新吃食了,而且还是极为美味的吃食。管家表示又高兴又悲伤,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主君肯定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家传之学,要么是高人子弟,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他的种种行为。 奇人么,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有时候在那些寻常人眼里疯疯颠颠最正常不过了。能跟随奇人,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高兴的是跟着奇人可以沾光,有福气的说不定哪天就鸡犬升天,悲伤的是跟着奇人需要极大的承受能力,说不定哪天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成了疯颠之人,管家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赵广如约而至,这回不是赶着牛车而来,而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赭『色』圆领袍,腰间一条月白『色』连勾雷纹丝线带,依旧那样的貌美如花,啊,不是,依旧那般地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看到连自己庄上腰围有水桶粗的村『妇』都一副眉目含春的模样,冯永就猜想出这家伙一路上招摇过街只怕是『迷』倒了不知多少少女少『妇』。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啊!像赵广这样的,既遗传到了他老爹的完美基因,又是一个官二代,而且他老爹还是五虎上将中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将军,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这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不但长得帅,而且很懂礼貌。即使是把手中提着的上门礼递给管家的时候,也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就是礼物让冯永觉得有些诧异。 上门礼是一坛酒,外加一提大约五六斤重的猪肉,而且大部分是肥肉。 猪肉成为低贱之物那是在唐朝以后才发生的事情,在这个物质极度缺乏的时代,猪肉仍然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到的食物。 在当时可算是最高级的宴会鸿门宴上,项羽就曾经赏赐给樊哙一块半生不熟的猪大腿。能上最高级国宴的肉怎么可能是贱肉?而肥肉,则被称为膏腴,在这个肚子普遍没有油水的年代,肥肉是被认为最美味的东西。 酒就更不用说了,刘备刚入蜀的早些年,连拥有酿酒工具都算是违法,更不用说酿酒,那是要直接杀头的。虽说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但是禁酒令依然没有放开。 冯永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吃肥肉,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明白赵广带来的东西已经不是一般的见面礼。 “礼不算轻啊,看来来客必有所求?” 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就连一旁的管家都有些侧目,主君这不是又犯病了吧? “确有所求。只因主人家有重宝,故诚心求之。”赵广听到冯永的话,不禁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山门中人嘛,脾气总是有些古怪,可以理解。 话答得很漂亮,冯永心里却是嘎噔一下,mmp,府里算来算去,能称得上重宝的,也就只有养鸡之法了。 莫不成是这些时日管家收鸡鸭闹得太厉害,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这养鸡之法不是说不能传出去,但至少得等他赚够第一桶金之后,而不是说是现在就传啊! “想不到这偏乡僻里的,竟然也有能入得了赵郎君眼中的重宝?真是不胜荣幸,不如且入府中道来听听?” 礼物都拿到手上了,人家又是早早就下了拜帖的,现在上门了也不能把人往外赶,只好先迎到府中见机行事了。 “那就叨扰了!”赵广喜形于『色』,此次前来,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毕竟在世人眼中,隐世中人总是孤傲不群,难以接近的。他们掌握着世间所没有的智慧,但又往往如同俯视蝼蚁一般俯视着世人。却浑然不知眼前的这位高人子弟连一个汉代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披着汉代人皮囊的土鳖。 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不少时日,可是冯永仍然对汉代主流社会所流行的礼仪一无所知。因为他一直以来,所能接触到的人,见识最多的也就是管家,连cd城都没去过,你指望一个这么一个土鳖能知道多少礼仪? 所以按照冯永自己的理解,客人来了嘛,当然是招呼客人吃好喝好。——虽然这个客可能不是早先想像中的贵客,很可能是恶客,但现在又不能通知厨房临时改菜单,只好把原先准备好的菜拿出来招呼了。 当然,所谓的喝,自然不是指喝酒。战争年代,特别是粮食产量特别低的古代战争年代,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用粮食来酿酒,就是一种犯罪,官府直接上门拿人都不带听解释的。 所以冯永请赵官二代喝的还是汤,鸡汤。从这个也可以看出赵广拿着一坛酒上门,真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 “我有佳肴,但苦于无美酒待客。不介意我用此酒来招待赵兄吧?”冯永指了指管家提着的酒坛子。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喝酒,做戏就做全套,老子热情招待你,把你当兄弟般招待,你总不好意思提过分的要求了吧? “固所愿,不敢请尔!”赵广的喉咙上下滚动几下,低下声嘿嘿一笑,“实不敢相瞒,我亦好久没闻到过酒味了!此酒原本是一长辈所珍藏,此次还是央了许久这才求得来当作上门之礼!” 想不到年纪不大,却是个好酒之人。 冯永指指赵广,想说两句,却又指指酒坛,两人相对哈哈一笑。 看脸的时代,不仅是在后世,在古代也一样。明知道赵广是有心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看着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就是让人生不出反感。 章节目录 第18章 交易? 作为一个官二代,别的不说,但从吃喝方面而言,赵广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就算是皇宫里的宴会,他都经常参加。 可以说,在蜀汉之地,自认为没见过没吃过的菜肴,屈指可数。可是当冯家那个穿着古怪白『色』衣服的胖胖厨娘端上来的菜肴他却发现他一样菜肴也叫不出名字来。 “这个叫清蒸鱼,”看到赵广端坐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异样的表情,却又不知如何下筷的样子,冯永夹起一块鱼肉,蘸了蘸鱼下的汤汁,做了个示范,“蘸着吃,极为鲜美。” “这是白切鸡,蘸着拌好的酱汁,味道很不错的。” “这叫闷鸡块,不用蘸着吃,可以直接入口。这可是冯家独有的菜肴,别处可是没有的,义文兄觉得味道如何?” …… 赵广看着满案的佳肴,先是惊叹,而后又感到一股严重的挫败感,这隐世山门的傲气,果然是有底气的——连平常的一次宴客,其菜肴之美味,连皇宫里都比不上。 可笑的是自己还妄想着拿世间的富贵权势与之做交易,想来以他们的能力,人世间的东西,对他们哪有吸引力? “义文兄为何突然闷闷不乐?”作为某只土鳖的恶趣味,看着古代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更多的是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发现赵广突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的样子,冯永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莫不成是这菜肴不合义文兄口味?” 你倒是快吃啊,你不多吃点,我后面怎么好意思封住你的嘴? 赵广苦笑摇头,“明文兄言重了!老实说,我从未吃过如此佳肴。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虽然见识浅薄,但也是吃过皇宫佳宴的,若论到味美,只怕亦未比得上贵府佳肴。” 那你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是有心事?” 赵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站了起来,直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承蒙主人盛情款待,此次前来,我却是别有所求的。有些话,如不先说出来,便是龙肝凤胆,我只怕也是食不知味!” “我知道,刚才义文兄在门口就说过了,却不知道想求何物?” 来了来了,可是他这才吃了几口菜啊,我应该怎么回绝呢? “前些日子看到明文兄所做的曲辕犁,实乃农耕利器,在下想求此物制作之法,推广天下,造福百姓……” “不行!” 冯永还没等赵广说完就一口回绝,后面才反应过来,“等会,你说什么?犁?什么犁?” 果然还是不行么?看来这隐世山门中人果然还是如同传闻一般,凭个人好恶行事,无视世人生死。 赵广苦笑一下,心灰意冷道,“自然是前些日子与明文兄第一次见面时,贵府下人所用的曲辕犁。此物较当世所用之犁,力省半而功更甚,若能推而广之,当是天下百姓之福。我此次来,就是想求得此物的制作之法,却不知明文兄要如何才肯割爱?” 虽然赵广已经在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那微微发抖的手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冯永古怪地看着赵广,老子这是穿越错了时代?又或者这个时代难道已经有了专利法?这赵广,是在向我要求授权没错吧? “此物制作之法极为简单,即使是普通匠工,拿着实物仔细琢磨一番,亦可轻易做出。如何当得起义文兄如此郑重求之?” 只要不是觊觎老子的养鸡大法就一切好说。 “不然,此物于明文兄可能是无关紧要之物,可对大汉而言,却是珍贵之物。此物若能推而广之,省出的牛力人力,岂不是能多耕一倍田地,那不是能多打一倍粮食?!如此,百姓何愁不足食?朝廷何愁不足粮?大汉何愁不复兴?” 你这数学,是哪个教的?好像不太过关啊?算法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理想化了? 冯永沉『吟』两秒,土鳖『性』格开始发作了:“既然义文兄都这么说了,我这要是说不给,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这东西听你说得这么厉害,那我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好处?” 果然,这些隐世山门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么? “不知冯兄想要什么?凡我身上所有,凡我之所能,皆任冯兄取之!”赵广都快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感动了,连称呼都从明文兄变成了冯兄。 妈的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要不是忌惮这家伙身后的山门,直接找上当初做曲辕犁的那家农人,何至于此? 你tm的感动了我! “我想要冯家庄后面那几座山头,不知义文兄可有办法?”冯永也很感动,可是感动归感动,可是好处还是不能少的。于是冯土鳖试探着提了个要求,隐藏在案几下面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那可不是冯永原本想用来养鸡的几个小小山包,而是山包后面那几座山峰。这个时候的荒山山林密集,根本没有遭到后世的那种大规模破坏,除了偶尔有几个樵夫上山去砍柴,几乎没有人类在上面活动。 而冯永想要那几座山头也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农忙过去,庄上的农户空闲下来的时候,有人上山抓了几只山鸡,拿来与管家换粮食——现在庄上的农户谁都知道主家是个好嘴的,平日里在地里抓到只野兔都可以在主家那里换些粮食。几只山鸡,可以换上几日的口粮了。 当然这山鸡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冯永当时刚好路过,看到了绑在山鸡脚上的树枝,那是庄户顺手从山上的某个树上折下来的,碰巧的是冯永刚好就认识这种树枝。 “这是茶树啊!”冯永当时很是感慨地说了一句。 没错,这就是茶树。 至于冯永为什么这么感慨?当然是有一段往事的。 在九六年那个时候,当时冯永村庄所属的小县城有人投资建起了一个工厂,这在当年可算是一个大事。 小道消息满天飞,都在传言这是在建一个茶厂,然后县城各个村庄就突然有人下乡兜卖茶种茶树,还说是茶籽种下去要三年才能采摘,而茶苗移栽下去只要一年就可以摘茶叶了,还鼓动农民兄弟们尽量买茶苗——当然,茶苗贵是贵了些,可是也可以早一年赚钱不是?看看那茶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竣工了,你今年种下去,后年就可以赚钱,早赚一年就比别人多多少钱? 于是那一年几乎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地种了茶,还像伺候大爷一般精心伺候着,有些直接移植了茶树的还因为不少茶树的死亡又掏钱买了不少茶苗补种。 等啊等啊,等到第二年,『政府』消息落实了,确实是茶厂,但不是普通的茶厂,人家建的是茉莉花茶厂,和农民兄弟种的那些茶树没有半『毛』钱关系! 茉莉花茶厂当然是用茉莉花来做原材料的。当『政府』的正规人员带着茉莉花种下乡推广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农民兄弟们吃了大亏,哪个还敢再相信这种事? 老子才不管什么茉莉花不茉莉花的,反正不都是茶厂做茶的么?为啥就不能收茶叶呢?农民伯伯们实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念头不通达,念头不通达就要想办法通达了。 去年骗老子种茶的骗子是找不到了,可是不是还有几个为骗子呐喊拉人的本地人么?于是那几个本地人就倒了血霉,门口天天被人泼大粪,窗户晚晚被石头砸,到了最后那几个房子再也没人敢进去住,生生被弄成了鬼屋。 章节目录 第19章 茶叶 冯永家当年也是受骗者之一,家里掏钱买了茶种,硬是从本来就紧张的田地里挤出一亩地来种茶树。还想着咬咬牙挺三年,然后迎来发家致富的机会。 没想到还没到三年,第二年就希望破灭了。钱被骗了不说,关键是还耽误了一年的收成。那个时候的农村家庭就全指望着地里的收成活着呢,所以村里不少人在挖掉精心伺候了一年的茶树时是哭得撕心裂肺,诅咒骗子生儿子没py。 骗子当时为了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还做戏做全套,精心制作了一套关于茶树的资料。从如何选种,到需要什么样的土壤,气温,水分来种植,再到种下去要注意的事项,如何管理,如何采摘等等一系列内容一样不落,甚至最后面还有关于如何进行简单的家庭加工茶叶都有。 作为当时家里识字最多的冯永,他当仁不让地要把这资料背下来,然后解释给家里人听。 这就是冯永与茶树不得不说的故事。当然后面还有与茉莉花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所以说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当年的骗子为什么能把全县的农民伯伯都给骗了?就是因为茶厂是真的,茶种是真的,茶树也是真的,连资料也是真的,唯一不真的就是此茶厂非彼茶厂。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冯永看到山鸡脚上绑着的茶树枝时,眼睛都红了。当场就揪着那庄户问这东西是哪来的?当知道是庄户在山上随手折下的树枝后,冯永拍着胸口给庄户许诺,山上找到一棵这样的树就给一袋粮食,当场结清,不赊账! 这下可把庄户刺激坏了,打了鸡血一般在那山上找了几天几夜,最后给了冯永一个答案:六棵。 这几棵茶树要能活到后世,那简直是无价之宝啊!冯永激动得浑身发抖,汉代以来的原生态野生茶树! 当然,作为一个土鳖,冯永没有那么纯洁那么高尚的理想去研究茶文化的发展啥的,他当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把那几棵茶树从山上移植下来!然后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移植下来茶树的品质会不会降低,就是能不能成活还是个问题,就是死了一棵也能让冯永心疼死!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还是以那几棵茶树为母树,收集茶籽和扦『插』栽培。 但当赵广一副真心诚意地上门求要曲辕犁的制作方法时,冯永突然意识到,这tm的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啊!既然你把曲辕犁说得这么牛『逼』,那按我这功劳,别的赏赐我也不要,就拿点荒山,不过分吧? 于是赵广就惊了:“明文兄莫不是在开小弟玩笑?那几座荒山,拿来又不能耕种,要来何用?”当下就摇头,“不妥不妥,若日后按功论赏,只给明文兄几座荒山,岂不是被东吴曹贼笑我大汉赏罚不明。” 冯永当下就急了:“就这么定了!若无那几座山,我宁把曲辕犁毁了,也不让它流之于世。彼之毒『药』,吾之蜜糖;彼之敝草,我之珍宝,世人安知吾辈之胸怀哉?” 此话一出,赵广顿时满脸钦佩之『色』:“明文兄大才也!胸怀之广,我是大不及,当敬一爵!”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与明文兄相见如故,若是不弃,只消唤我二郎即可。” 冯永端起酒樽,斜眼问之:“那荒山一事,二郎能作主乎?” 荒山好啊,荒山妙啊,荒山有宝物啊! 赵广哈哈一笑:“此小事耳!此地县令乃家君旧部。若只是这几座荒山,不消惊动大人,我就可定下。” 所以说投胎是一门技术活。老子发现了宝藏还偷偷『摸』『摸』地怕被人知道,这种官二代直接就能作主把宝藏送人! 看到赵广大包大揽地把事情揽下来,冯永大喜,敬赵广道:“饮胜!” 此次宴会主客尽欢,在赵广离开前,冯永提着一个食盒,递给赵广,笑着说:“里面是一些小点心,油炸过的麻花,小娘子最是爱吃。那日骑马的可是令姊?可拿回去让她尝尝。” “这倒是多谢大郎了,那日骑马之人乃是关家女公子。虽非吾亲姊,但胜似亲姊,说是我阿姊倒也没错。” 冯永目光一闪,脸上笑意更浓,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可是那东吴孙权求亲而不得的关家虎女?” “正是。” “怪不得如此英姿飒爽,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也!” “兄之赞誉,弟定当带与阿姊听。” “实话实说耳,非赞誉也。二郎慢走,不送。” 当晚,冯永做梦了,梦到自己躺在茶叶状的金片子堆成的金山上打滚,然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成熟妖媚的女子,有点像前世的美艳女老板,又有点像那个骑马的关姬,对着冯永不断地媚笑,等冯永按捺不住扑上去的时候,她又娇笑着跑了……最后早上醒来,感觉下面有点不对劲,一『摸』,滑滑的,粘粘的…… 于是冯永陷入了深思:人们都说回忆青春,老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再次青春啊!这可比单纯的回忆牛『逼』大了! 说到牛『逼』,这世上最牛『逼』的特务组织是哪个组织来着? 不是绣衣使者,不是百骑,不是锦衣卫东厂西厂,更不是什么血滴子,而是缉茶司! 这个是在后世的历史上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机构,在它存在的一千多年里,成功阻止了无数人想要把中国的茶籽茶苗制茶方法带出中国,保证了中原历朝历代的政权可以用树叶子去盘剥周边乃至世界的土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马群,牛群,羊群,甚至珠宝财富。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机构能有如此的牛『逼』?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从这个我们就可以看出来,茶叶的利润,那是极端的惊人!惊人到无论是换了哪个朝代,没有一个朝廷愿意放弃这里面的好处。 现在茶叶的历史很明显可能要出现偏差了,因为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来了,而如今朝廷的衮衮诸公正在为东面,南面,北面的敌人焦头烂额,怎么会去管那几座啥东西也出产不了的荒山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当然,就算是冯永把制作好的茶叶放到他们面前,估计他们也是一脸鄙夷:只听说过牛羊吃树叶子,吃那玩意的人,不是疯癫是什么? 更有刻薄一点的,就会说:“茶乃蛮人所食。”意思就是蛮人倒是经常从茶树上扯下叶子直接放嘴里嚼。 当然,如果真有人对冯土鳖这么说,冯土鳖估计也是哈哈一笑,念上一句:“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后世一直没有定论。但是冯永知道现在肯定已经有了,就叫做茶汤。也就是采下茶叶直接晒干,碾成粉末倒入水中,然后拌上葱姜,加点荤油,然后用火加沸后就可以喝了。 茶汤冯永没尝过,但可以想像得出来味道一定不怎么样,而且这种茶汤一般是用来当汤『药』喝驱寒去病的。 章节目录 第20章 制茶 当然,茶汤平常用来喝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只有富贵奢豪之家才敢说这话。这玩意目前没有人工种植的,至少冯永从赵广嘴里掏出的话里得知,这个见多识广的官二代都没有听过人工种植这回事,所以消息可信度比较高。 没有人工种植就表明产量低,产量低就说明贵。再加上茶汤还要加上各种配料,荤油——普通老百姓表示俺日常吃食里连油都没有哇! 偏偏赵广对这种茶汤推崇无比,听其口气是因为有幸喝过,感觉那味道无比美妙。 无比古怪差不多!冯永对此嗤之以鼻,这玩意纯粹就是用来炫富的,就如后世的鱼翅,口感和粉条差不多的东西,营养价值又不高,偏偏成了高级食材。 所以冯永表示喝茶汤的都是土鳖。直接从树上采下来晒干的茶叶也配叫茶叶?没有经过冯府的秘术精制而成的茶叶能喝吗?那简直就是蛮人才会喝那玩意(举报,有人吹黑哨啦!)。 他人看不穿那是他人的事情,可是冯永却得考虑,为了茶叶的保密,国家连缉茶司这种牛『逼』的机构都放出来了,那为了冯府将来的某些秘密,是不是也应该未雨绸缪了? 为什么自汉以后,那些门阀士族都喜欢自称是耕读传家?你以为是他们在自谦吗?不是的,所谓的耕读传家,意思就是说土地是我的,知识也是我的。所以不管是谁当皇帝,你也得求着我帮你平天下,治天下。 冯府呢?土地有那么一丢丢,至于知识……除了主家一个人是未来的本科生出身,还有一个认得几十个字的幺妹外,剩下的全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文盲! 知识就是力量啊! 冯永感慨,所以他决定:我也要耕读传家! 当然,冯永的耕读传家与门阀士族的耕读传家不大一样。门阀士族的耕读传家是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冯永的耕读传家纯粹就是为了日后做某些事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冯土鳖至始至终就没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汉代人。 我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我还知道现在的土着们所不知道的知识,所以我为什么要变得和你们一样? 人的内心,总是要有一些坚持,才算得上是活着。如果连内心的坚持都失去了,那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既然不做咸鱼,那就得赶快起床。冯永对准备进来服侍自己穿衣的幺妹说了声:“去,把赵叔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精满自溢,赵叔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喋喋不休地告诉冯永,这是一个男人长大的标志,不必惊慌,不过主君也要抓紧成亲了,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蚂蚁上树、冰火两重天、毒龙钻…… 这些,赵叔你懂么?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我都懂,赵叔,成亲的事,不急。如今我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不宜早破身……” 于是赵管家又看不懂了,这主家,究竟是学过什么东西?怎么连这个都懂? 赵广的人品还是不错的,没过几天,他就亲自送来了地契。只要冯永把自己的大名往上面一填,然后再去官府上归档,那几座山就成了冯永个人的私有物。 “还是大郎府上的吃食能入口,自那日吃过贵府上的吃食后,老觉得自家府上的吃食不对味。前日我家大人设了个宴,为了哄张小娘子开心,我一时嘴快,说你府上的吃食好吃多了。不曾想被大人听到,直接赏了我一脚,把我踢墙上了。” 吃饱喝足之后,赵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再没有一点第一次见面时的翩翩风度,很自来熟。 神经病!冯永不时喜滋滋地『摸』『摸』怀里的地契,白了赵广一眼。你老爹请客,你为了哄人家小娘子开心,就去拆自家的台,说饭菜没别人家的好吃,这不是自个儿找抽是什么? 不过赵大帅哥啊……冯永又忍不住地幻想起这位被后世的赵云『迷』吹成完美男子完美武将的赵云,历史上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对了大郎,这两日你准备一下,过些时日有人可能想见你一面。” 咦?我这才想着赵大帅哥呢,你就跟我说这个,莫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呸呸,心灵感应?啊,再呸呸…… 算了,不管是什么,冯永心里突地一动,想起前几日给赵广带走的麻花,莫不成是那个代号为麻花的关妹子? 稳住稳住,冯永按捺住心头的些许激动,问道:“是何人?” “暂不能说,到时你去了自会知晓。”赵广神秘一笑。 冯永会意一笑:“了解了解!” 后世有麻辣,而今有麻花,嘿嘿! “何时?何地?” “时日未定,但就在这几日,介时自会来通知你,见面之地就在你经常垂钓的柳树下。” 妙哉!冯永拿起酒樽抿了一口酒,又酸又涩如同过了期的饮料的酒此时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入口,一时间竟有些浮想联翩。 说到饮料,冯永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三种,分别是绿茶、红茶和蜜茶。没办法,在他喜欢喝饮料的年纪,正是这几个饮料广告最丧心病狂进行市场推销的时候,百分之五十“再来一瓶”的中奖率,就让人觉得不喝它们都对不住自己。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算是茶类饮料。当然啦,重点是“茶”这个字,地契到手了,那么,制茶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问:中国的茶叶哪种茶产量最多?饮用最广泛? 备选答案有绿茶红茶黑茶白茶黄茶花茶乌龙茶? 答:绿茶。 绿茶的制作工艺最简单,不用机械,纯手工也可以家庭小工坊式地制作。当年骗农民兄弟们种茶的那些骗子所发手册最后面,印的就是制作绿茶的三大主要流程:杀青、『揉』捻和干燥。 杀青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也最实用的还是用铁锅直接炒。 于是这几日冯庄的主家又发神经了,发动了全庄的人上山采树叶。反正这时是农闲,庄户们也习惯了主家的时不时发疯,主家又给口粮,倒也没人『乱』嚼舌根。 六棵老茶树,拢共也就采了不到两斤的茶叶。想要更多的茶叶,估计也只能去南中找找。至于南中,唉,不提也罢! 你说你好端端地『乱』什么呢?一群不成气候的家伙! 说到南中,倒是提醒了冯永。两年后诸葛老妖平『乱』,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掺和上一把,毕竟,那里才是茶的真正发源地啊! 容我想想,能真正影响到南中局势的都有谁来着?冯永陷入了沉思。 “主君,赵郎君来了。”管家走进后厨,对冯永说道。 “先奉茶,问他有无要事,就说我今日抽不出身……”说到一半突地住了嘴,这几天满脑子都是茶,脑子一抽就说漏嘴了,奉『毛』线茶啊!这茶还没做好呢,还差一炒一『揉』。冯永有些牙疼地看着正在制作的茶叶,此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不然这茶叶就全废了,“算了,叫他过来吧,反正二郎也不算外人。” 给自己和他姐姐拉皮条的未来小舅子嘛,自然不能算外人。虽然不是亲姐姐,但胜似亲姐姐。 章节目录 第21章 见面 “大郎这是在做甚?”过来的赵广看着锅里炒的树叶子,很是奇怪地问道。 “做茶,你没见过的,说了你也不懂。做好了请你喝,好东西。” “莫不是茶汤?”赵广心想,这个我喝过啊。 “不是茶汤,比茶汤更好的东西。” “那敢情好!”赵广搓搓手,兴奋道,“如今吃惯了你府上的吃食,别处的都吃不下了。” 你说的别处是指你自己家的吧?你把自己家看成别处,真的没有关系么? “此次二郎前来,又是有何事情?” 这些时日这家伙总是找借口时不时上门蹭吃蹭喝,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的份上,早特么的赶人了。 “哦,此次前来就是想跟大郎说一声,时间定下了,明日午时,还望别误了约。” “什么时间定了?”注意力全在做茶上面的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难不成大郎已经忘了……” “当然没忘!” 冯永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佳人有约啊!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明日午时,已经定了?” “定了。” 如果不是赵广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还真怀疑与佳人有约这事是不是他一时的玩笑话,过后就忘了。如今一听他确定了时间,登时心花怒放。 午时,也就是中午的十一点到十三点。这个时候约会……会不会太早了些?不应该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树梢头么?冯永有些不明白,看来汉代的女子估计比较大胆,大白天的也敢约会,与后世差不远啊! “那个,”冯永搓搓手,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带什么东西去?” “带什么?”赵广眨眨眼,“什么也不能带,就带钓杆去即可。丞相喜欢钓鱼,你带钓杆去,亲近一些。” 等会等会,你说了个啥?啥丞相?不是,我和你姐约会,诸葛老妖他来干嘛?! 冯土鳖登时目瞪口呆:“那明日我是和谁见面?” “丞相啊!”赵广理直气壮地回答,“大郎既为大汉献出曲辕犁,于民有大功,丞相想见见你。” “为什么当初你不早说?” 冯永真想生撕了眼前这混蛋!你特么的把这几天的美好幻想还给我! “这个自然是不能多说,丞相何等人物……” 懂,懂,我都懂,这就如后世一样,为了安全问题,不能提前泄『露』领导的行程一样。 “多少人想见丞相而不可得呢,多大的荣耀,大郎,这个算不算是惊喜?” 老子现在只有惊,没有喜!一个中年大叔和一个美貌少女,你让我选哪个?我又不是傻子! “对了大郎,我听长辈说过,你是隐世山门中人,却不知究竟是师从何门何派?不知方不方便透『露』?” “隐世山门?什么隐世山门”冯永奇道,“隐士高人我知道,但这隐世山门又是什么?” 三国的隐士高人老多了,什么授书于张角的南华老仙,气倒孙策的于吉,戏弄曹『操』的左慈等等,但隐世山门冯永从来没听说过啊。还何门何派,老子穿越的是三国又不是武侠。 赵广略有不悦:“大郎何故掩饰耶?我家大人,便曾师从童老神仙,我自小随叔母长大,耳闻隐世山门之名久矣!自始皇帝一统四海,天下百家为免传承断绝,皆纷纷入山避世。及汉得天下,才又重新出世,哪知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遂再次入山,成为隐世山门,百家之说,从此不在人间听闻久矣。大郎,此言可对否?这下可以说出大郎的师门了吧?” 说白了就是在参与主导天下学说的竞争中的那些失败者呗?遇到秦皇,法家成了胜利者,其余的统统死啦死啦滴;遇到汉武,儒家成了胜利者,剩下的全部给我滚蛋。 所以你是在拿我和那些loser放在一起吗?一念至此,冯永顿时恶从胆边生。 “老子哈尔滨工业大学星宿派断情谷出来的,滚!” 虽然约会对象,啊,呸呸,是见面的对象,从美貌少女变成了中年大叔,这个落差有点大,可是冯永还是决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来三国,如果不见见诸葛老妖,那必然是一个巨大的遗憾,毕竟是中国智慧化身的人物。不管后世那些砖家教授历史小白们如何黑诸葛老妖,但作为三国内政第一人,人家还是很牛『逼』的。至于被黑不会用人啊,不懂军事啊之类的,冯永表示我只是吃瓜群众,只看看不说话。 要是老板约你在中午十二点见面,你当真就十二点才大模大样地赶到,那基本上你离升职加薪是遥遥无期的。当然啦,诸葛老妖不是冯永的老板,但他对于冯永来说,绝对是比老板还要boss的存在。老板不给你升职加薪,你可以选择跳槽,真要得罪了诸葛老妖,冯永他能蹦到哪里去?天下的上市公司就三家,有两家是世家当权,像冯永这样没根基的人,稍不注意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没地方喊冤,相比之下,也就蜀汉这家小公司公平一些,至少在诸葛老妖当权的时候不用担心被当地世家莫名其妙地弄死。 第二天早早起来,冯永破例地没有去晨练,用柳枝刷完牙,然后又让人烧水洗浴,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竹子做的钓杆上面的节子要再仔细地抹平一次,这样看起来好看一些;钓钩要多备几个,大小都要备齐;鱼饵准备多一点,蛆、蚯蚓、面粉都带上。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午时了,冯永带着准备好的钓具出门向庄外的河边走去。 快到地头了才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冯永看看四周,没错啊,这就是自家的田地。可是为什么地头里忙活的农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呢?庄上没换过佃户啊!而且看那正在用手清除田边野草的农人,干活倒是认真,可是你这手劲,不像是一般农人的手劲啊,一把下去地皮都给刮去一层,这要是抓到人身上,只怕早就皮开肉绽了。 冯永这要是还不明白这是来了大人物,那他在部队那两年也是白呆了。 “当年国防部长来部队检查,我也是通过政审,给领导站过岗的人,前世我见过国防部长,现在我也只是见见国家总理,都是一样的,不要怕,不要怕……”冯永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对那些敬业的非农人扮演者们视而不见,迈步向河边正在垂钓的两个身影走去。 “小子无礼,迟到了,望长者恕罪。” 人还没看清,却要先施礼赔个罪,感觉有些不爽。 不是说好午时到的吗?现在还早着呢,怎么就已经来了? 河边垂钓的两人,一个是留着山羊须中年大叔,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中年大叔回过头来,对着冯永笑了笑,温声道:“无妨无妨,是吾等先到了。想必小哥就是献了曲辕犁的冯永了?” 章节目录 第22章 文学作品人物信不得 这回看清了,这是一个老帅哥,当你看到他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绝对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要是长在女人身上,那是一双妩媚多情的水汪汪桃花眼,可长在这个男人身上,却犹如能洞明世间一切,锐利而不失明亮的犀利鹰眼。虽然他是笑着对冯永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却如有实质一般能慑人心魄,让他整个人不怒而自威。 这个就是诸葛亮啊!冯永心里感叹,还真有点做梦的感觉。 “啧!小娃子做什么呢?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丞相问话呢,何故不答?”坐在诸葛亮身边的老头子不乐意了,哼了一声。 “哦哦,失礼失礼,小子正是冯永,见过丞相!”冯永回过神来,连忙再次施礼,同时悄悄地捏了下自己。 噫!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还有这位太公……”冯永迟疑了一下,这老爷子哪位啊?脾气好像不太好。 “老夫赵云。” “哦,原来是赵……我靠!” “叭!” “哎呀,疼!” 冯永的粗话刚一出口,赵老将军的鱼杆就精准地打到脸上,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老夫也曾算是半个山门子弟,这一杆子是替你师门教训教训你,难道你师门连基本的礼貌都没给你教过?就让你这种没礼数的晚辈出世了?” “赵老将军教训的是,是晚辈嘴秃噜了,该罚!” 长长的一根钓鱼杆隔着一个人直接就甩到脸上来,渔线却能瞬间抓在手里,没有误伤,以小见大,这老赵人老功夫不老啊。 本来妙龄少女变成中年大叔已经让冯永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来个买一赠一,见到了三国将领粉丝最多的赵四。 今天宜中大奖——可惜的是三国时期没有彩票。 好紧张!怎么办?手脚有点不听使唤,鱼饵穿了好几次都没穿上。 “别紧张,老夫年少时也曾在山门求学读书,说起来不算外人。今天这里没有丞相,没有将军,只有山门中人。” 这已经不是冯永第一次听到“山门”这个词,昨日从赵广口中听到“隐世山门”这四个字时还没太在意,现在听到赵四和诸葛老妖开口闭口就是“山门”,不由得冯永不留心。 不是说那些隐世山门都是一些失败者的聚集地么?怎么听这诸葛老妖的口气,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容我想想哈。 赵四说他也是山门子弟,而他的师父是谁来着?是童渊。诸葛老妖说他曾在山门求学,他的师父是水镜先生司马徽,两人的共同点是什么?都是不出世的隐世高人,所以说,所谓的隐世山门,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low,里面其实都是一些不出世的高人? “虽然吾从未听说过哈尔滨工业大学星宿派断情谷,但只闻其名,山门中竟然又各分门派,想必定然是一大山门。如今派你出世,又拿出曲辕犁此等利器,想必目的必然不小,不知你家师门重新现世,究竟为何而来?” 冯永苦着脸。 所以说赵广那混球为什么只听了一遍就能记住了?我想说那只是我随口胡诌的可以么? 然后看到了赵四手中拿着的那要长长的鱼杆。 好吧,我知道我说实话可能会被抽死。 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历史上诸葛老妖和赵四总是基情满满,原来两人都同出于山门,所以天然亲近对吧? “按理同为山门中人,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是不是碍于师门规矩,不能随意说出世目的?也罢,此事我也不强求。不过你和你身后那师门当得保证,不得扰『乱』这蜀中安宁,如何?当今大汉危如累卵,若有人想趁机挑起事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误会真的大了! 冯永抓耳挠腮,妈蛋的要是这么被这两个大boss记上小本本,那他还有好日子过么? 话说这隐世山门里面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怪物啊,连诸葛老妖这么牛『逼』的人物口气里面都有几分忌惮。 “丞相且放宽心,别的不敢说,但若说对大汉不利之事,我与我山门绝不为之。” 保证还是要保证的,毕竟不拍胸脯表决心,自己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家还是个问题。是是是,老子是山门出来的,不过师门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怎么说还不是老子一个人说了算? 莫名其妙自己的出身就被人安了一个师门,而且这个师门的名字不是自己胡诌的。想想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没有什么不对劲——哈尔滨工业大学,这个山门也不算让自己吃亏吧?当然啦,大学再牛『逼』,啊,不对,是师门再牛『逼』,那有什么卵用?还不是自己一个人?难不成承认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就能从自己的师门里拉出一大堆师姐师妹来给自己呐喊助威?所以,该认怂的时候还是应该认怂。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天下山门同出风后一脉,但却又对天下各有不同看法。如今你那山门既然派你出世,想必已经对天下有了定论,且说来听听?” 定论?我难道能跟你说你们魏蜀吴三家斗地主,斗来斗去最后都便宜了司马家?我难道能跟你说最终是三家归晋?然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汉家差点灭绝?这绝对是不能说的哇!真的秃噜了嘴,恐怕自己当场就被沉河里喂王八。 冯永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目光深沉地看着远方,幽幽道:“莫谈国事。” 此话一出,诸葛亮这般注意养气的人手都抖了一抖,鱼杆直接戳进水里,赵四更是直接又一杆子抽过来,喝骂:“哪里来的混账小子!叫你说你说便是了,什么时候山门出来的人变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连天下事都不敢说的人,也配叫山门中人?” 老子是穿越来的! 冯永悲愤地『揉』了『揉』脸,好啦,现在脸上对称了,一左一右两道红杠杠。 赵四,你把文学作品中那个完美的形象还给我! 既然你们『逼』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天下大势,自赤壁一战后,已然定矣!丞相又何必考究于小子?不过三足鼎立尔。” “那依你之见,如若要复兴汉室,还于旧都,我大汉当如何做?” 几年后你的第一次北伐就是最好的机会,前提是你不能让那个眼高手低的马谡去守街亭,他会把你最好的一次成功机会给葬送掉的。冯永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大汉偏安于川蜀之地,若守,则得天险之利,但若攻,则天险变阻碍。如今先帝刚刚御驾归天,民心不稳,当东和孙权,南抚彝越,北拒曹魏。尔后休养生息,积蓄国力,待北方一旦有变,再行北伐。” 赵四“嗤”地一声冷笑:“欲学舌‘隆中对’乎?” 这毒舌老兵痞! “东吴与大汉既有荆州之争,又有关君侯身灭之仇,再加上先帝失义之恨,恐难再议和矣!”诸葛亮叹息道。 “不然,今观天下,曹魏独强而吴蜀弱。大汉与东吴合则两利,分则必被曹魏各个击破。我大汉与东吴之争,不过一州之地,关君侯之仇,不过私人之仇;而曹魏,却是篡汉之贼,乃国贼也,汉贼之仇,乃国恨也。一州与一国,国恨与私仇,孰重孰轻,丞相岂能不知?” 反正这都是别人说过的话,冯永拿出来旧饭新炒,准备糊弄过关。 “妙哉!”哪知诸葛老妖一拍大腿,反应有点夸张,“食肉者鄙,古人诚不我欺。没想到朝中衮衮诸公,却反而不如一少年看得透,当真是尸位素餐也!” 章节目录 第23章 好像被坑了(为孤月公主的支持而更) 不对劲! 冯永心里一沉,诸葛老妖的演技太浮夸了!这些话,刘备当年准备讨伐东吴时,赵四也说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可能话不完全相同,可是意思总是同样的意思。 看看赵四,老头子仿佛啥也没听到,连看都没看上冯永一眼。 妈的!事情好像不太对啊,我是不是被坑了!冯永心里完全没底。 “此等人才放在乡野浪费了啊,冯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朝中做官?”诸葛老妖笑眯眯地问道,灰常和蔼可亲,就差脸上写了我是好人这几个字。 可是冯永分明看到了他身后那不断摇晃地狐狸尾巴。 “小子身有隐疾,入朝为官,只怕会令朝廷蒙羞,还是免了吧?” 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肯定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我一时没想起来。 “也罢。山门中人,多是自在之人,我也不好勉强。不过如今大汉危机四伏,你既在蜀中出山,总不好袖手旁观吧?且说说,以你之见,当如何解决现今之困?” 冯永脑子里想着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嘴里心不在焉地回答:“如今大汉看似危急,实则不然。北有魏将军,自可保汉中无忧,南中虽有叛『乱』,只需令一将闭关守民,则南蛮无法北进,待日后军械整备完毕,南中之『乱』自可一鼓而平。唯一可虑者,却是如何与东吴重新议和修好。” “说得好!”诸葛老妖这回是真心赞叹,“南中多叛,那你有没有什么良策,一战而平,一劳永逸,令南人不再反复?” 这个我熟啊!诸葛老妖七擒七纵,杀人诛心嘛! “南人多叛只因心怀不服,光平『乱』而不知收人心,大军一走自然又会重新叛『乱』,所以平叛当以收人心为主,用军次之,则可收服南蛮矣!” “妙妙妙!”诸葛老妖今天第三次赞叹,欣赏地看着冯永,“你当真不想出仕?我可保你参军之位。” 马谡就是因为当了你的参军,所以才挂掉的,你们两个人简直就是互相坑对方的典范。 看到冯永再一次坚定地拒绝,诸葛亮失望地叹息一声,“那好吧。不过有功不赏亦非我大汉的规矩,你前有进劝谏之言,后有献平南之策,理应当赏。回去之后我自当禀告陛下,再行论赏。” 所以我这是抢了马谡的功劳是吧? “可是丞相,我说了我不想当官啊!”冯永一脸的无辜。 “又没说是要赏你当官。”诸葛老妖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听闻上回你就拿曲辕犁换了几座荒山,你若志在于此,那赏你些田地如何?” 这个可以有!冯永立刻喜形于『色』,在没有真正想通今天的事情之前,他决定绝对不答应诸葛老妖的一切要求——糖衣炮弹怕什么?把糖衣剥了吃掉,炮弹打回去! “今日偷得些许闲,本是想见见山门后辈,没想到却是大出亮之意外,少年英雄,不过如此。然不得朝廷所用,惜哉!”诸葛亮感叹,有些意味阑珊。 “丞相谬赞了,实当不得少年英雄之评。”冯永诚惶诚恐地施礼。 “罢了,府中事多,我就不多留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直接来府上找我分说。”诸葛亮看冯永的神『色』有些玩味,意味深长道。 “虽有心多听丞相教诲,然相府事务繁忙,就不敢多留丞相了。” “这是在赶我快走呢!”诸葛亮哈哈大笑,收起鱼杆,“算啦,老夫就不在这里遭人厌烦了,回府去了。” 临别前,一直没说话的赵四看了冯永一眼,这才哼了一声:“小子好自为之吧!” 老子好得很! 冯永愤愤地『摸』『摸』脸上的红杠杠,眼光恶毒地看着赵四离开。 官道上,待诸葛亮与赵云上了马车后,护卫们把马车团团围住,便簇拥着向cd方向驶去。 “子龙如何看?” 赵云作为武将,原本是应当骑马的,如今被诸葛亮叫到车上来,自然是事相商。 “此子确为山门中人。”赵云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如何如此肯定?” “如此年纪能有如此见识者,即便世家子弟,只怕也是少见。唯有高人子弟,方可教出如此见识。” “此言有理。”诸葛亮点点头。 “只是丞相,此子毕竟同是山门一脉,如此算计于他,是否有不妥之处?”赵云面容略带忧虑。 “有何不妥?”诸葛亮轻轻一笑,继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意敛去,神『色』变成冷峻,“先帝刚驾崩,本地世家,似乎就很不安定呢,如今又出现山门之人,引两虎而斗之,正好试试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我最近要闭关,府里这几日挂避客牌。”冯永回到府里,叫过管家吩咐道。 见过了诸葛老妖,冯永发现自己的念头突然变得不通达,可是他又不能像农民伯伯那样上当受骗了就去人家门口泼大粪,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把整个事情捋一捋,只有把事情想通了,念头才能通达。不管诸葛老妖给他挖了什么坑,他只要不出门,总不至于还能祸从天上来吧? “可是主君,赵郎君已经在府里等着了。”管家有些为难,“主君今日出门前,不是吩咐过如果赵郎君来了,就叫他先候着吗?” “好贼子!竟然还敢来?欺我府中无人耶?”冯永一听赵广来了,登时怒火中烧,这一切,不都是那混球引起的么? 当下捋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人算帐。 “咦?大郎,原来你已经与丞相见面完了。”赵广看到冯永进入客厅来,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如何?丞相可曾夸你?” “当然夸了,夸我乃少年英雄是也。”看到赵广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依稀有着赵云的影子,冯永心头一动,却是把满腔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或许,我可以从这家伙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没想到丞相竟如此看重大郎!”赵广惊叹,“当年丞相评兴武兄时也只是说兴武兄勇武过人,却没说当得英雄之名。” “兴武是谁?” “却是张车骑之长子,张苞张兴武,也算是我的兄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这满朝的文武大员不是你的叔叔,就是你的伯伯,那些官二代,不是你的兄长就是你的小弟。 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所以说为什么投胎是个技术活?原因就在于此了。 “大郎究竟与丞相说了何话,竟得如此赞评?” 就怕你不问! 冯永开始飚戏了,皱眉,做苦思状:“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丞相先是问当今大汉,以谁为大敌?” “那大郎是如何回答?” “自说是曹贼。说到此处,我倒是有一疑问,二郎可知,当年先帝执意东伐,尊大人是如何进谏耶?” “自是知晓。曹『操』乃国贼,故应先伐曹魏。” “那尊大人进谏此言后,朝中他人有何反应?” “大郎却是如何知晓当年这事?”赵广有些诧异,不过仍然解释道,“自是引起了先帝不快,故东进时未带上大人,只令大人都督江州。还有就是关家人对大人亦有些微词……” 章节目录 第24章 真的被坑了 仿佛一道闪电霹过,冯永神『色』呆滞,心想我终于明白了! 东和孙权,是诸葛老妖的既定国策,可是这个国策的执行,被关羽生生破坏了,更因此失去了荆州。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蜀汉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又极为迫切地需要与东吴再次联合,偏偏关羽之死和荆州之失,令与东吴的重新修好联合面临着巨大的阻碍。 谁都明白与东吴恢复联合是上策,可是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谁当出头鸟,面临的不单单是关家人的仇视,还有张家人的不快,毕竟张飞也算是间接因为伐吴而死。 虽然两家最大的领头人都挂了,可是别忘了他们可是蜀汉军中最大的军头,留下的政治军事集团只怕是连诸葛老妖都不愿意去正面刚,毕竟如今的诸葛老妖还没后面那种一手遮天的权势。看看赵云就知道了,刘备在的时候,还敢跳出来说两句话,毕竟刘备最大,谁都能压住。现在刘备不在了,需要有人出来说话的时候,却一声不吭了。 现在好啦,终于有个白痴跳出来了,鼓吹重新联合孙权,大家拍掌普天同庆…… 想到这里,冯永冷汗泠泠而下,怪不得诸葛老妖临别前告诉我说,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让他来摆平。这是挖坑让我跳,还要让我欠他人情的节奏啊! “大郎,你在听么?是否身体有不适?”看到冯白痴突然神『色』苍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赵广不由地关心问道。 “哦哦,无事。你接着说。刚才说到哪了?关家人对你家大人有些微词,然后呢?”冯永抹抹冷汗,强打起精神问道。 赵广无语,只得又重新复述一遍:“那两年两家倒是有些生疏,不过后来先帝临幸永安宫,倒是又开始往来,如今倒也算是亲密。” 什么临幸永安宫?明明是被人打得屁滚『尿』流,没脸回锦城见人! 冯永想了想,估『摸』着应该是关家看到连刘备快不行了,赵四又成了军中排行第一的大佬,所以赶紧又重新回来抱大腿。 “二郎,如果说,我对丞相所言,亦不过与你家大人对先帝进谏之言相似,你觉得丞相会因此夸我为少年英雄么?” “自然不会。大郎定是说了其他惊人之语,且说与我听听,也好让我回去与张小娘子夸耀一番。”赵广一脸兴奋而期待的神『色』。 冯永目带怜悯地看了赵广一眼,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啊!天天就想着泡妞,没出息!不过也对,有好皮囊不泡妞,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说了魏将军北拒曹魏,定可保汉中无忧。南中叛『乱』,乃小丑尔,只需闭关守民,待军整械齐,自可一战而定。然后就是劝丞相东和孙权,以为助力,北抗曹贼。” 一开始赵广还点头,当听到东和孙权时,眼睛都鼓出来了,先是惊讶,然后怜悯,就差脸上写着“你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果然是英雄”。 妈的你再用这一副老子死球了的眼神看我,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脸?! 赶走把自己视为天人的赵广,冯永感觉自己身心疲惫,扳着手指盘算自己能再活过两集的可能『性』。 关家是五虎之首,关羽生前是刘备势力里最大的军头,他留下的山头绝对不会小。关家现在的领头人应该是关兴,这是个人才,在官二代里估计是最深得诸葛老妖器重的。张家就更加恐怖了,别看张飞死了,可是张苞也是官二代里拔尖的,和关兴并称“小关张”。 当然,他和关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两者都是短命鬼。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现在的老婆,也就是皇后,就是张飞的大女儿,然后再过些年,皇后死了,皇帝又把张飞的小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小姨子接到宫里继续当皇后——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张家在蜀汉绝对是排名第一的皇亲国戚。 所以说,我得罪了这个国家的军头势力,又得罪了这个国家最大的皇亲国戚,同时又拒绝了权势最大的诸葛老妖的邀请……人生竟是如此艰难,看来我真的很难活过两集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当然,更恶劣的消息是,他在这个时代看中的第一位姑凉,是关家人…… 得了,这号练着也没啥意思了,直接删号重来吧?就是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这个机会。 几天后,朝中传出诏令:亲遭大丧,不宜动兵,虽南中反,令人抚之。同时以都江堰为本,设堰官,征人护之。 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无数个小道版本消息,比如说朝廷已经决定再次与东吴修好,只待先帝梓宫下葬完毕,就会正式派出使者。比如说朝廷已经派出天使,前往汉中,令魏将军全力守好汉中各个关口。比如说朝廷认为南中乃不『毛』之地,派兵平『乱』乃劳民伤财,已经准备放弃南中荒野之地…… 至于冯家被朝廷进行嘉奖,天使还送来诏书一事,早就淹没在那茫茫多的小道消息里。 这几日赵管家走路带风,神情振奋。朝廷下诏嘉奖啊,多大的荣耀?前些日子家里多了几座荒山还没勘定完地界呢,现在家里的田地又让朝廷加了五百亩,这段时间忙得自已是脚跟不着地,大清早就开始忙着往外跑,晚上天擦黑了还不回家。 与管家兴奋得不能自已相反的是,冯永感觉末日已经快要来临了。当他知道锦城里的粮价从最高处一路往下,甚至已经『逼』平往年太平时期粮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已得罪的人又多了一个利益集团,那就是本地的那些世家地主。只要智商在人类平均线上的,都知道这些日子粮价一路高涨,绝对与蜀地的世家豪族离不了关系。所用的手法不要太简单,那就是到处宣扬,要打仗了。 先帝挂了,曹魏肯定要趁机打过来了,东吴与大汉有大仇,现在肯定也要趁机打过来了,南中那些蛮子叛『乱』了,如今正在北进呢…… 所以锦城的粮价不要涨得太快! 现在好啦,朝廷直接来一句:我们这几年不打仗,大家只管好好种地。甚至还当场做出行动,大伙们快看啊,我们连都江堰都设堰官了,这说明我们是多么地重视农民兄弟种地生活。不要再相信那些谣言啦,打仗是没有的事。 于是用打仗流言支撑起来的粮价“哐当”一下子砸地上了,投机了粮食的大大小小世家们,血本无亏说不上,但是大出血大亏本那是肯定的事。按理说即便没有打仗,粮价也不至于砸得这么狠,毕竟这些年天下不太平,但关键是前期涨得实在是太快太高了,过枉矫正那就是妥妥会发生的事——粮食囤得太多了啊! 章节目录 第25章 钱与权 本来那些世家也不至于会亏得这么狠,但止不住南中真的反了啊!在正常人看来,刘备挂了,蜀中动『荡』,南中一反,东吴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事实上也是,原本南中的太守张裔人现在都已经被叛军绑起来,送到东吴去了。如果东吴进犯,那北边的曹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吗?搞到最后,连蜀中世家自己都觉得这大汉看来是撑不下去了,所以这才拼命地囤积粮食。 所以说诸葛老妖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轻松地借用冯永之口,堵住了以关家张家为首的那些不愿与东吴修好的势力集团,又来个壮士断腕的决心直接闭关息民,封死了南中『乱』军北进的线路——你们要闹就在南中那不『毛』之地闹着吧,等我缓过气来再收拾你们。 至于北边有那个曹魏提兵十万至则吞之,全国之兵至则力拒之的魏文长,怕个卵?好啦,现在估计诸葛老妖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收拾哪几家蹦得最欢的本地世族门阀。 可是老子得罪军头,得罪了皇亲国戚,得罪了本世的地头蛇,就得了那五百亩地?现在那些世家土着们是没多少人知道我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们不知道,难道关家张家不知道吗?只要他们稍微透『露』那么一点点消息,自己在蜀中就全世皆敌…… 生无可恋啊! 难不成真要我跑路?那是去北边,还是东边?去了北边,老子这种没根没基,又是流民出身的人,不是被编入屯田被压榨干活干到死,就是被编入兵家上战场杀到死,没前途的。去了东边,最多也就是混成某个将军的部曲,成为私兵,运气好被人看中的话,混个小头目当当,然后在某一天在战场上杀到死…… 早晚还是得死啊!这么看来还是蜀汉这里有前途啊,至少日子过得去! “所以说还是得想办法自救。”冯永自言自语道。 在前世,有一句非常经典的“推销”开场白:“朋友,你知道安利吗?” 被问到的人无论回答知与不知,都极有可能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让人永生难忘的人生伦理剧,这其中包括妻离子散,亲朋反目,万夫所指等情节。 这么经典的开场白,冯永觉得自已也可以拿来用用,于是他把这开场白稍微改了一下,就找来赵广问道:“二郎,汝可想发财乎?”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赵广羞涩了:“大郎怎的如此问话?” 冯永一看赵广那欲言还休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声:你小子还跟我装个鸟纯情啊! 于是又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二郎每月月例可还够花?” 赵广义正词严地回答:“丞相崇尚节俭,大人亦曾劝先帝不可收百姓用地而赏将士,我等岂能奢华耶?” 那就是不够花罗? mmp,你现在知道跟我说这个,那天天跑我府上跑蹭吃蹭喝算个什么事?在这个连皇帝都未必能餐餐吃肉的年代,你来我这大吃大喝,不觉得羞愧吗?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提倡节俭,因为不节俭,怎么省出粮食来打仗?还是太落后啊!看看后世的美人希,年年满世界打仗,国内却不断地透支信用进行高消费,多爽? “原来二郎家风竟是如此严谨,看来是我孟浪了。”冯永冷笑道,“本想着将祝鸡翁之术传与二郎,看来二郎是不需要了。” 别看现在掌握着蜀汉政权的权贵全是川蜀之外的人士,可是真要说比起财富来,他们还真比不过本地那些地头蛇。为什么世家门阀都在强调要耕读传家,因为在小农经济都没有成熟的时代,土地,就是最大的财富,世家们可以用它们来束缚农民的人身自由,让他们世世代代生产出吃穿用度来供自已享受。 至于耕读的读,则是用来束缚底层人民的精神锁链。所以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种真理,自古以来就有之。当然,时代不同,解读方式也各有不同。后世的问题,大多都可以从历史中找到解决方法,找不到,那是因为你没有读懂历史。 话题再扯回来,一方是掌握着政治军事力量的外来统治集团,一方是掌握着经济命脉的本地土着,两者天生就是对立的。 马大胡子曾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现在经济基础没办法决定上层建筑,那么他们必然就会想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不管是用自已的力量来改变上层建筑,还是借用第三方力量来改变,对于经济基础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济基础一定要想办法达到决定上层建筑的目的。 而上层建筑的那些人只要脑子没有进水,也必然会努力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马大胡子还说过一句话:上层建筑也可以反过来影响经济基础的嘛!所以,这样的上层建筑对财富的渴望,也会格外的强烈——不然为什么要提倡节俭? 除了是为了打仗缩衣节食外,冯永也在恶意地想,这里面也未尝没有另外的一层意思:我比不过你有钱,我就不和你比有钱了,而且你也不许说自已有钱。 “此话当真?”赵广一下子就瞪直了眼。 “汝不是不欲奢华耶?”冯永斜眼。 “兄长,小弟知错矣,知错矣!”赵广一下子就扑了上来,连连讨饶,就差抱住冯土鳖的大腿了。 “谁是你兄长?你多大了?” 要不要脸?长得比我还高,怎么看也不像是比我小的样子。 “小弟过年刚到十五,听赵管家言,大郎已年满十六,自是兄长。” 冯永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一脸怀疑地看着赵广,不太像啊!长得比我还高,看上去说是脸嫩已经有十八九岁都有人信,但这货十五岁你敢信? 赵家算不算权贵?自然是算的,毕竟赵家有硕果仅存的五虎上将,但是赵广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家贵则贵矣,富却倒未必,真要论起来,未必有那些本地中等世家那般有钱。不但赵家如此,关家,张家都如此。 为什么?因为土地早就被本地那些土着瓜分完了,哪里还轮得到算是外来人的刘备集团的那些新贵们?最多最多,他们也就分一些军事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土地,想要下狠手抢那些地头蛇的? 来啊,大不了我反了你的,拼个鱼死网破!土着们张牙舞爪地对新贵们大喊。 世家手里有粮有人,怕你个鸟?你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一样是得求着我们世家帮你出钱出粮出人? 所以说,蜀汉就形成了一种奇葩的政治经济结构,有权的手里没钱,有钱的手里没权。于是两者经过各种试探,形成默契,有权的我不动有钱的你,但有事你得帮我出钱出粮出力。 外来的政治集团想要钱吗?恐怕想疯了!可是蛋糕就这么丁点大,想也没地方抢啊。刘备倒是想去抢竞争对手的呢,可是被人家一巴掌给扇了回来。 章节目录 第26章 黄月英的心结 这个时候一个姓冯的土鳖出现了,他觉得就地里刨出来的那点蛋糕算个卵?还不如我自己偷偷地重新做一块蛋糕给自己吃。哪知道蛋糕还没做出来,他就被一个老妖怪给坑了。前有军头权贵,后有土着世家,冯土鳖觉得自己再不尽早做出抉择,指不定真活不过下集了。于是心一横,算了吧,老子从了还不行么? 至于要选择从了哪一头,这根本是不用考虑的事情。虽然说世家才是历史最后的胜利者,再过几十年,世家将开始迎来最辉煌的时期,可是人是活在当下,不是活在未来的好吗?老子能活多少个几十年?所以现在的站队,当然是站在军头权贵这边了。 《列仙传》有云:祝鸡翁,养鸡千余只,卖鸡及子,得千万钱。 赵广虽是将门之子,但自小却是跟在黄阿丑身边。因黄阿丑与诸葛亮成亲以来,一直无子,故对小孩是十分的喜爱。《列仙传》里的奇人异事之说,他从小就听这位叔母说过。 他是家中次子,又不能袭爵,顶多混个散官。如果胆子大一点,去沙场拼个爵位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得了爵位,那又如何?还不是像如今的赵府一样,光贵不富,表面风光,实则连那些地主老财都比不过?至少是餐桌上的吃食都比不过。 但是如果学得祝鸡翁之术,那就不一样了。想长进的,去拼个爵位,那就叫且富且贵,不想长进的,混个散官,那叫闲富人家。锦城权贵的窘境告诉赵广,没有财富支撑的权贵,最后还是得受制于人,至少部分受制于人。 所以,为了得到祝鸡翁之术,丢点脸算什么?真正的兄长赵统就先在茅房哭晕一阵,小弟暂时对不住你一小会。 “你帮我个忙,去做个说客,找关张马三家,就说只要一千贯钱,我便把这祝鸡翁之术传给他们。” “啊?不是单单教给我的?” “你若是说服了那三家,然后自己再出一千贯,这算是你自己的还是算赵家的,我不管。” “那我回去跟大人商量,出五千贯,大郎只卖给我赵家怎么样?” “你给我滚!天天吃那么多就不怕被撑死?” 按照冯永的想法,这养鸡大法,自己是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等赚够钱了,后面实在没办法保密了再传出去,这样既赚钱又赚名声,多好?可是诸葛老妖随手挖了一个坑,他还直接跳了进去。他只能通过这种粗暴简单的办法来爬坑,同时顺手捞点钱作个止损。 至于诸葛老妖家就算了,他与黄阿丑成亲这么久,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唯一的孩子还是从他哥哥诸葛瑾那里过继的,现在又不在锦城,正在汉中跟着魏延吃苦呢。总不能叫他去跟诸葛老妖亲自谈这种事吧?再说了冯永实在没勇气再去面对诸葛老妖,那家伙太阴了。 冯永有时在恶毒地想,估计着也就是老天爷看到诸葛老妖太阴了,所以让他连个娃都生不出来。 还有就是黄家,可怜的五虎老将,死后连个后人都没了,冯永就是想让黄家参与进来,那也找不到人啊。 关张赵马这四家,锦城的军头势力都算是他们的基本盘。当然,锦城外头还有一个异类,那就是魏汉中。可是冯永他跟魏汉中又没什么交集,更没冲突,突然就给人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人家敢不敢收还是一回事。 “卖给赵家是因为避不过,卖给马家是用来避人耳目,卖给关张两家,才是此子的真正目的。这样一来,关张两家既得了好处,又不用落下欺负弱子的口实,这样也就不会再追究先前之事。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花花心思,也不知他的师长到底教了他什么东西。”诸葛亮闷哼一声,“叭”地落下一黑子。 对面的黄月英听了微微一笑,拿起白子落在角上,说道:“恐怕还不止,这样一来,四家与冯府相互往来,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即便日后那些世家得知前些日子的事情,只怕也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故我生气就生气在此。那小子宁愿出卖师门秘术来保自身平安,也不愿来府上向我低头,难不成同为山门一脉,我竟比不得关张马三家亲近耶?” 诸葛亮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是在自己的内室黄月英面前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山门之间,固然有相互帮衬的,但若自相残杀起来,恐比世间仇人还要惨烈些。妾猜想莫不是上回阿郎把他吓着了,故不敢上门来。何况他小小年纪,虽是聪慧,但哪见过此等手段?”黄月英此时温声宽慰,在这炎炎夏日里如同一涓清泉,浇灭了诸葛亮心头那丝火气。 不要真以为诸葛亮就是神,他也是人,所以他会有情绪,也会有爱恶。刘备死得倒是痛快,可却把蜀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诸葛亮。 外有强敌,内有叛『乱』,心腹还有心怀鬼胎的世家,再加上人言可畏,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就可以想像出他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可是这一切又不能说给别人听,唯一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黄月英一人了。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伟大的女『性』。丞相府里的这位伟大女『性』,就是黄月英。 “那混帐小子敢在我和子龙面前面不改『色』地耍心机,细君觉得能吓得着他?”诸葛亮冷笑一声,儒雅英俊的脸上别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味道,“不向我低头也就罢了,可是关张赵马四家一家不落,却偏偏漏了诸葛家,怕不是在挑衅我吧?” 冯永在诸葛老妖面前耍过心机吗?答案当然是耍过的。当初他就是用诸葛老妖和赵四所说过的话来糊弄诸葛亮的问话,说的唯一干货还是两年后马谡对如何平南中的建议。 可惜最后不是我军太弱智,而是敌军太狡猾啊,他还是一古脑地跳进了诸葛老妖挖的坑里。 黄月英掩嘴一笑:“好久没有见阿郎这般神态了呢!听阿郎如此一说,妾也想去会会那个小子了。那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倒未瞧个真切。” 诸葛亮怜爱地看了黄月英一眼,有些歉然道:“这些年让细君受委屈了。细君若是想去看,那就去看看也好,指不定就能对了眼呢?”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委实是一大遗憾。唯一的一个孩子,还是从大哥诸葛谨那里过继过来的,而且没有放在身边,被送往汉中当粮草官受苦去了。 这年头,生不出孩子,自然就是女人的错了,即使贵为丞相夫人,黄月英也没少受背后被人嚼舌头。 你说你一个丑女人,霸占着一个有才有貌的丈夫就算了,关键是这个丈夫还是个丞相,更关键的是你还不给人家生孩子,又不给人家纳妾,你说你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27章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黄月英知道诸葛亮想说什么,伸过手去,双手握住诸葛亮的左手,轻声道:“妾身不委屈。” “不管那小子身后的师门是什么样的。但他已经出山门了,世间父母又双亡,你若能看对了眼,即使亲近些,亦不必有什么顾虑,再大的山门,我相信我这张脸,都能说得上两句话……” 生不出孩子,就越想要个孩子。如赵广关姬,都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过继过来的诸葛乔她不是说不喜欢,而是那孩子『性』子与丈夫兄长的『性』子相似,过于老实稳重,让她那满腔的母爱没办法发泄。所以,找能看对眼的孩子放身边当晚辈,一直以来就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阿郎,遇到你,妾真的不委屈。”黄月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关府门口。 “张君侯来了,小人这就去报与主君。”门口的仆役正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行礼。 “不必了,你只管说兄长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年青人大喇喇地挥手,声如闷雷。 “主君正在后院演武堂练武,要不小人带君侯前往?” “不用。这府内我比自家还熟,何用你带路,你且自去吧。” 说完,年青人径自走入府内。 下人倒也没有阻拦,只因早就见怪不怪了。 关府张府,本就一体。虽说关羽张飞都已故去,但两家不但没有变得生疏,反而更亲近了些。只因如今两府的当家人关兴张苞又仿父辈再次结义,人称“小关张”,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张苞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但见演武厅里寒光闪闪,劈刀之声呼呼作响,此人虽是在练武,却生生练出了一股沙场肃杀之气。 可能是看到了客人前来,主人很快便收了招式,吐出一长气,把长刀放好,迎向张苞。 “兄长的武艺越发精进了。”张苞击节叫好。 “你我兄弟二人,就不要再弄这么虚礼了。只是闲得无事,热热身子罢了。” 关兴年纪与张苞相仿,受到其父的影响,年纪轻轻便蓄了须。 “不然。”张苞看了一眼那类若青龙偃月刀的长刀,“此刀分量只怕与伯父那刀相差无几吧?以前兄长舞起来可是没有这般轻松的。” “家仇不报,枉为人子。我用此刀,便是提醒自己,莫要忘记了父亲与兄长的仇。”关兴慨然道,“阿弟此次前来,却不知有何事?且先回客厅说话。” 等下人奉上汤水后,张苞端起饮一口,略带惊异:“兄长府上饮品何时换成了茶汤?” “却是昨日才换。医工曾言,蜀地湿热,多喝茶汤,可驱寒去湿。只是这茶叶,原就难求,南中『乱』了以后,更是稀少,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上。昨日府中下人刚好遇到南边过来的人,才买了些许。” 张苞若有所思:“便是往日南中未『乱』之前,也未必能日日饮茶汤。” 关兴哈哈一笑:“便是如此了。蜀中多奢富,却是与我等无关。这侯府,说着好听,旁人羡慕,其实……嘿嘿!”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我等新贵,根基不稳,又不像蜀中世家那般久有积财,也只能如此了。倒是前两日那赵二郎来寻吾,说是要送我等几家好大一个进项,却不知兄长可有耳闻?” “我就知道你今日必为此事而来。那日赵二郎亦曾来过府上,我岂能不知?”关兴端起茶汤喝了一口,淡淡道,“此事我等还能如何?丞相与吴狗修好乃必然之事,我等身为晚辈,难不成还能跳出去反对不成?这不让人看了笑话?父兄之仇,暂不能报,原就是无可奈何之事。没想着却是有人平白地要送好处,那我等又何须拒绝?” “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口气原本就是要咽下去的,即使没有好处,也得咽下去。你府上好歹还出了一个皇后,只是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几年,我府上却是越发没落了。笼络父兄旧部,打点关系,人情往来,还要维持这侯府的光鲜,哪一样不要钱财?”关兴点了点桌上的茶汤,似轻实重地说道,“便是这茶汤,也是你来了,我才会拿出来,不然,平日里想喝,也要考虑再三舍不舍得。” 张苞听闻,略带苦笑,“兄长说的是。前日二郎来我府上时,说了不少话,当时便提了一句,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虽不知他从何处听闻这俚语来学舌与我,却是话糙理不粗。便是赵家还有赵叔那般人物,表面比我等风光,而府内只怕也未必比我等好多少。” “如此说来,你也决定与那冯家人去谈了?” “此次前来不就是问兄长讨个主意么?我自是与兄长同进退。” 四家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冯永就从赵广那里得到了四家都答应买冯家养鸡秘术的消息,随后四家各自派了一个管事带了一千贯同时寻上府来。 本来冯永想要亲自出面招待的,可是赵管家提醒了他,这些过来学祝鸡翁之术的都是管事之人,如若主家出面亲自招待,就自认是低了那四家一等,此举大为不妥。 冯永恍然大悟,这不是和后世国际上的外交对等原则一模一样?心下了然地就让自家的管家前去招待了。 哪知还没等冯永转身呢,一个大嗓门就在前面响起。 “你家主人呢?我等前来,乃是为了学贵府的秘技,主人不出来教,我等如何学?” “诸位且放心,祝鸡翁之术虽为府上秘术,却也不是只有主君知晓。府中有专门养鸡的下人,各位只要安心在府上住,这两日自然有人教会诸位。”这是管家的声音。 “那可不成,若要学,自然是跟着冯家的主人学,跟着下人学算什么回事?谁知学不学得全?介时回去出了问题,何人担当?”大嗓门越发大声了。 原本想转身回内院的冯永听到这话,心想这特么的谁啊?这年头,还真有人白吃枣嫌核大的? 返身回来,出了院门,只见四个来人中,一个大汉抬头挺胸满脸傲气,一人抱臂旁观冷笑不语,一人眼盯鼻子神情冷漠,还有一个却是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你是关家的人?”冯永走到他们面前,对着那个满脸傲气的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问道。 “正是。” 冯永轻轻一笑,“想当年关君侯出镇荆州,拒东吴,抗曹魏,水淹七军,擒于禁,杀庞德,威震华夏,『逼』得曹『操』几欲迁都,何等英雄?” 此话一出,不但关家管事脸『色』一变,就连一直漠不关心目不斜视的那个管事也惊异地看过来。 荆州二字,是关家人的禁忌,蜀汉之地,少有人敢在关家人面前提起荆州二字。没想到这少年却是大胆至此。 这原本是夸耀的话语,可是听到关家人耳里却是刺耳之极。关家管事登时满面通红,目眦欲裂,眼瞅着就要扑上来。 “可惜后来却身死失地,你可知为何?” “入你娘……”那关家管事当场低吼一声,直接就扑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28章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冯永不退反进,撩腿锁喉,反手一扭,一个健汉就“扑冬”当场就被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吼吼……”那管事满脸胀红,口鼻呼气如牛,努力挣扎。 “就这点本事,也配在冯府闹事?”冯永的嘴巴如同毒蛇不断地喷『射』着毒『液』,“关君侯之傲,举世皆闻,故这才有荆州之失。没想到关家人不但不以为戒,反以为荣,没有关君侯的本事,傲气却变本加厉,看来关家的没落也就在眼前了。” 说完手一松,再往前一顺,那管事控制不住身子直接扑倒在地上,爬起来后大吼一声,要再扑上来。 论沙场搏杀,冯永可能是个菜鸟,可是论空手一对一搏斗,他还真不怕谁。 老子练的又不是花拳绣腿,练的那可是实战用的军体拳!天天早上的锻炼那是白练的?天天吃鸡蛋那是白吃的? 格挡,出肘,直接把对方的鼻子轰歪,然后再次把对方放翻在地。 “好了,十四郎,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家伙一翻身还要再扑上来,旁边原本抱臂冷笑的管事连忙拉住,劝阻道。 冯永拍拍手,居高临下地说道:“麻烦回去告诉关君侯,关家若真心要学这祝鸡翁之术,那就派一个诚心会学的来。像你这种傲气冲天的,我冯府太小,怕接待不起。” “小小田舍郎,巧言令『色』,伺机进馋,视我关家如无物。枉关君侯不记前嫌,本还以为你是真心致歉,故这才派我等前来,没想到你竟然口出如此恶言!”那十四郎被人拉着,没有再扑上来,却是咬牙切齿地恶狠狠道,“似你这般辱我关家,关家与你,誓不两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关君侯的意思?”冯永脸『色』阴沉,吐字清晰,“还是说,你现在就可以代表关家?” 那十四郎神『色』一滞,又冷笑起来:“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如何能代表关君侯的意思?只是田舍郎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回去把你方才那些话说与关君侯听,你可知关君侯会当如何?” mmp,你特么先挑起的事端,后来发现打不过老子,这才想起自己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自己没办法找回场子,所以威胁我要回去告状?老子最恨的就是这种背后告状的小学生! 当下快跑几步加速,飞起一脚,直接踹中那十四郎小腹,当场就把他踹得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如同虾米般地弓起腰捂着小肚蜷缩呻『吟』。 “冯郎君,此举岂非太过?”原本帮忙拉人的管事连忙上前扶起那十四郎,发现他痛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顿时恼怒地问向冯永,同时在心里暗暗吃惊,这十四郎身体健壮,手底下也是有几下拳脚功夫,先前打不过那古怪的博缚之术倒也罢了,没想到这一脚下来,竟能踢得十四郎起不身来,力气也是不小。这冯郎君年纪虽不大,倒是不能小看。 “你是张家的人?”冯永不答反问。 “正是。” 看都能看出来了,关张一体,如今剩下的三人中,唯有他反应最是激烈,十有八九就是张家的人。 “敢问姓名?” “不敢烦冯郎君垂问,小人家中行三,随主君姓,冯郎君叫小人张三郎即可。” “张三郎,汝欲打抱不平耶? “不敢,但觉冯郎君出手太过尔。” “那还是打抱不平,”冯永神『色』轻蔑,语气却是不轻,“我虽年幼,却也是见过丞相与赵老将军的。曾有幸聆听丞相教诲,也曾蒙赵老将军耳提面命。说句不谦虚的话,当日也是得了丞相谬赞一句‘少年英雄’。丞相曾言,如若有事,可径去丞相府上。却不知这位十四郎是何等身份,竟能如此托大,骂我田舍郎也就罢了,巧言令『色』,伺机进馋之说,却又从何说起啊?” 老子可是和诸葛丞相谈笑风生过的人(虽然被坑了),还受过赵老将军的指点(虽然是被抽了两杆子),你说我是巧言令『色』,伺机进馋,那岂不是说诸葛丞相和赵老将军都是眼瞎心盲之辈? 阔以啊小伙子,来来来,说出你的身份,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苦也!”张三郎心里暗道,“怪不得出门时曾得主君口信,不得随意寻衅滋事,原来还有这一层关节,”当下看向十四郎的眼『色』有点古怪,“可为何十四郎却如此这般鲁莽行事,莫不成是关君侯未曾提点与他?” 那十四郎脸『色』愈发惨白,牙关紧咬,似乎极难忍受腹中疼痛,当下便昏死过去。 这场闹剧,似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张三郎见十四郎昏了过去,便告了声罪,扶着十四郎匆匆走了。 剩下赵马两家的来人也不便再留在冯府,毕竟被各家主君派出来的人都不是傻子。出了这样的事,关张两家究竟又是何态度,谁也不知道,在两家的态度没有明朗之前,赵马两家还是先各自静观为好。 “主君,这可如何是好?”管家一脸的忧虑,主君这一次,是真的把关家得罪死了吧? “放心,我自有分寸。”冯永表面冷静,其实内心已经在骂开了,真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老子都已经退一步示好,尽量想办法没和关兴正面刚上了,没想到还是和关家手底下的人起了这种冲突。 装『逼』打人固然一时爽,事后要上火葬场啊! 我特么的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呢? 得罪了权贵这种事情,无论是在魏国还是东吴,冯永觉得自己十足十地都要跑路了。那么在蜀国,自己有没有可能再顽强地多活几集呢?冯永在沉思,毕竟我和诸葛老妖有一面之交,同属山门一脉啊! 冯永开始庆幸自己被别人凭空披上了一张隐世山门的虎皮。对了,诸葛老妖说过的,有麻烦就去找他。最多最多,老子投奔到丞相府去混口饭吃,最后再让诸葛老妖圆个场,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是从此就被绑死在丞相府,少点自由罢了。 冯永一晚上没睡,也自我安慰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冯永罕见起晚了,破例地没有心情去晨练,吃过早食后就如泥菩萨似地坐在客厅里发呆。 管家从幺妹的小报告那里得到了冯永的反常,小心翼翼地跑过来仔细看了看冯永的神『色』,发现没有发病的模样,这才关心地问了一下主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事,我只是在等个人而已。”冯永不耐烦地挥挥手,把管家赶走,“赵叔自去忙,不用管我。” 冯永的脸『色』有些阴沉,心情不好,整个冯府就犹如高压气团盘在上空,平日里与冯永最是亲近的幺妹已经偷偷『摸』『摸』地跑来上了四五次茶了,每次都是蹑手蹑脚,犹如做贼一般。 四川的夏天很闷热,这年代又没有空调,从早上坐到中午,身上流出的汗粘粘糊糊的,特别不舒服。冯永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温温地正适合入口。 章节目录 第29章 醉汉 “站住,跑什么?回来!”冯永喝住已经溜到门口的幺妹。 幺妹磨磨蹭蹭地走回来,低着头,双手一直在绞衣角,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我这也没说啥啊,你这模样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心情不好,加上这大热的天,就让人更加烦躁,但是看到幺妹这副模样,冯永反倒笑了:“慌什么?又不吃你!” 幺妹怯怯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头去。 “去,把我的钓鱼杆拿来,随我去钓鱼。” “主君,快到吃食的时辰了,不吃点再出去吗?”幺妹鼓起勇气问道。 自家里的养鸡业开始走上正轨,冯永就把府上的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反正家里没几个人,粮食又管够,管家默默算了一笔帐后也没说什么。 一日三食那是富贵人家才会干的事,府里也一日三食,主家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庄上的庄户们都在悄悄地传着小道消息,但冯永表示我乐意谁管得着我? “没心情,吃什么吃,还不快去。” 等了大半天了,要等的人一直没来,冯永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等了,带着幺妹直奔着自己的钓鱼宝地而去。 “还是出来舒服啊!”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头顶着柳荫,一股湿凉的感觉从河里迎面扑来,冯永发出一声感叹。 幺妹在努力地穿着鱼饵,然后把渔线放出去,对着冯永说:“主君,现在天太热,没有鱼儿吃食的。” 冯永撇撇嘴,懒得跟这个没文化的傻丫环说话。 文化人的钓鱼乐趣,那是在钓,而不是在鱼,跟她说了也不懂。 柳荫下和柳荫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冯永被这风吹得有些『迷』糊,翻了个身吩咐幺妹:“去,把树上的蝉儿给我赶了,吵得人睡不着觉。” 昨晚担心了一夜没睡好,今天早上又枯坐着等了半天,平日里几乎按时按点来蹭吃蹭喝的赵广今天没有出现,让冯永有些失望,可是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毕竟是把关家得罪狠了,估计他也是两边为难,所以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免得尴尬。 身心双重疲惫,如今终于有了点困意,冯永打算就这样躺树下睡一天。 “世如棋局人如子,人如子兮执子谁……” 等幺妹好不容易把附近树上的蝉儿都赶跑,冯永刚闭上眼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不远处却又响起了歌声。 歌声苍远而有古韵味,但在渴睡的冯永耳中却是比蝉声还刺耳的噪音存在。 这特么的谁啊?午睡时间吵人睡觉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歌声越来越大,来人的方向听起来是从锦城官道那边过来路过冯庄,冯永烦躁地捂住耳朵,只盼着大白天顶着日头在路上唱歌的疯子快点离去。 哪知过了一会,歌声不但没有像想像中那般随着行人的远去而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 “主君主君,那人过来了。”幺妹有些慌『乱』地喊道。 蹬鼻子上脸? 冯永一骨碌坐起来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唱歌的人已经下了官道,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再走几步,终于可以看清来人的模样,四十来左右,脚步轻浮,头上戴着的头冠已经歪斜了,看上去随时要掉下来似的,他也不去扶正,反倒是怀里宝贝也似地抱着个大酒葫芦,时不时地灌上一口,外衫半解,胸前还有一大堆酒渍。 这完全是一个酒鬼嘛! “炎炎夏日,真是热煞人也。小友倒是好自在,不介意老夫在此休息一会吧?”来人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说完后也不管冯永同不同意,直接就半熏半醉地在离冯永大约三尺远的地方坐下。 我说我介意,你会直接滚吗? 冯永鼻子动了动,那如同过了期的酸醋味直冲鼻孔,当下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 “小郎君可是嫌吾衣冠不整乎?”来人乜着醉眼看向冯永,打了一个酒嗝,远远便闻到一股酸酒的味道。 说衣冠不整那是抬举你了,简直就是邋遢不堪好么? “先生乃名士风流,此非衣冠不整,乃放『荡』不羁尔。想必先生也是不拘世俗之人。” 恶心归恶心,可是马屁还是要拍的。这年头,能带冠的基本都是官员,而这个官员,禁酒的时候喝酒就算了,毕竟这时候只要有办法还是可以搞到酒喝的,但刘备还没下葬你身为一个官员就满世界『乱』跑发酒疯,冯永只能说:rbq,rbq。 来人哈哈一笑,指着冯永说道:“果然是巧言令『色』冯郎君,怨不得连诸葛孔明那般人物,也会着了你的道。” 这杀千刀的! 冯永登时勃然变『色』,双目圆瞪:“贵人何故辱人太甚耶?” 昨日听到那十四郎这般开骂,冯永丝毫不担心,但是现在听到这个家伙也这样说,冯永恨不得把这酒鬼直接摁到河底,让他永世不得浮上来。 刘备兵败夷陵,蜀中几乎家家带孝,没骂过刘备的老百姓能有几个?但有『毛』用?这些没有任何权利的黔首,从来就没被当作一回事。但要是士族开骂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动摇统治基础,甚至还要被刻上史书,死后无数年还会时不时被人拉出来鞭尸,就问你怕不怕?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啊,因为士族掌握着话语权,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同样的道理,十四郎说好听点是关家的管事,说不好听点,那也就是个仆役,他就算骂到死,冯永都不怕,因为那对他的名声毫无伤害,而且你要是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就敢弄你,旁人也无话可说。 但如果作为士族代表的官员都说出这种话来,那冯永的名声就定下来了。巧言令『色』啊,多么的恶毒!从此他就背上了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之名,洗都洗不掉。 所以说诸葛老妖挖的这个坑真特么深! 醉汉浑然不惧,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冯永一眼:“方才过来,看到你安然而卧,还道你在此时大难临头之际还能如此神闲气定,不成想却是高看了你。看来所谓‘少年英雄’,亦不过是夸大其辞。” 冯永气得浑身哆嗦,若是手上有块板砖多好?直接就往这家伙的头上砸去,当场毁尸灭迹! 先说冯永是小人,然后又公然怀疑诸葛老妖的评价——要么是冯永配不上这个评价,要么是冯永说了假话。无论是哪个,冯永的名声都会永远地臭了。 在这个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的时代,稍微要点脸的人宁愿『自杀』都不愿意顶着一个臭名活着。就算冯永脸皮厚一些,能顶着一个臭名声活下去,那也肯定活得无比苦『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刘备。 刘备能得蜀汉的江山,仁德之名功不可没。虽然敌人都在说他虚伪,可是只要能有好名声,再虚伪又能咋样?刘备表示就算是虚伪一辈子他也愿意! “贵人却是好大的口气,不知尊姓大名?” 稳住,稳住…… 冯永在暗自告诫自己,先『摸』清敌人的底细,不要冲动——如果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看老子怎么弄死他!坏人名声,简直如杀人父母啊! 章节目录 第30章 廖立 “老夫长水校尉廖公渊是也!”酒鬼一脸傲然,仿佛这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 mmp!有本事你说名啊,报字号算什么本事? 所以廖公渊到底是历史上的谁?冯永一脸懵『逼』。 长水校尉他是知道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嘛。没办法,谁叫曹老板发迹前当过校尉呢,作为一个伪三国『迷』,冯永还是知道这个的。勉强来比喻的话,算是拱卫中央的部队领导之一,就八校尉而言,这是一个很牛的职位了。 但特么的古人光说字不说名就让冯永很蛋疼了——后世的不肖子孙为『毛』就不能继承老祖宗的规矩呢?光取名不取字,害得看个历史书都只习惯记住名记不住字,这不是专门坑穿越人士么? “小子可曾得罪过廖校尉?”冯永小心地问道。 廖公渊不屑地看了一眼冯永:“吾,高居庙堂;汝,乡野小儿,何来得罪之说?” 那我肯定也没把你家孩子塞井里啊! “那廖校尉为何如此刻薄耶?” 廖公渊呵呵一笑,又灌了一口酒,仰头望天,很沧桑的那种:“蜀中才俊,唯有孔明,余等皆碌碌。我听闻你曾得孔明称赞一句少年英雄,所以这才特地前来看看,不想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满心欢喜而来,却落个失望而归。我只是实话实说尔,何来刻薄一说?” 这家伙嘴真欠! 而且好大的口气!意思就是你觉得除了诸葛老妖之外没人比得上你了? “小子无知,入不得廖校尉眼中也是正常。但蜀中多才俊,何来碌碌之说?” “哦?蜀中竟然还有人能称得上是俊才?我怎么不知道?”廖公渊醉眼朦胧,一脸的不屑。 “都乡侯李永安,先帝托孤之臣,非才俊耶?” “李永安腹有鳞甲,苟利其身,真乃才俊乎?” “步军校尉向长史以吏能称道于众,非才俊乎?” “向朗,凡俗之人耳,尚不及吾之一半,何来才俊之说?” 卧槽,你的口气已经大到没边了。 “郭侍中志虑忠纯,非才俊乎?” “郭攸之,不足与经大事,实乃无为之辈,安能当得才俊之名?” 好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在你眼里,除了诸葛老妖和你自己之外,其余的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是也不是?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哪个了,姓廖的,嘴欠到如此地步的,蜀汉中冯永只记得这么一个。 廖立廖公渊,蜀汉第一嘴强王者,也是用嘴作死第一人。 这家伙曾被诸葛老妖称为“楚之良才”,二十多岁就被刘备任命为长沙太守,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吕蒙偷袭荆州,别人都挂了,他坐在长沙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竟然能跑了,跑了……要不说老刘仁厚呢?就这样还让刚当上巴郡太守的向朗挪了位子,把太守之位让给他,所以他看不起向朗也是必然的。 老刘当了汉中王后,又提拔他当王侍中(相当于领导身边的秘书长)。 按说老刘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可没想到这家伙人品实在不咋的。为刘备守灵时就在灵前杀人,影响极度恶劣。刘禅即位后让他当了一个长水校尉,已经勉强算是高官了,没想到他还不满意,经常发牢『骚』。 当然,现在他也只是发发牢『骚』,毕竟老资格了,也没人会把他的牢『骚』当回事。但是一年后他就会开始作死,估计是看到发了这么久的牢『骚』也没人管他,觉得自己可以膨胀了,于是就开地图炮,喷刘备,喷关羽,喷蜀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连诸葛老妖都没能幸免,说老诸你的南征战略有问题。 这特么喷人你也得看对象啊!本着政治错误绝不姑息的精神,诸葛老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管这货不行了,就派人去他家查水表,对他说,你嘴巴太大了,喝水太多,你还是去汶山种田吧,田里水多,够你喝了,于是就让他在汶山种田种到死。 呵呵,老子差点被你唬住,三国志里一个智力只有七十多的人也敢来我面前炫智商? 作为一个痴『迷』玩三国志的伪三国『迷』,本来冯永对这种智力只有七十上下的文官根本不感兴趣,奈何没穿越前有一段时间,网络不知何时开始兴起了一股妖风,那就是给历史人物翻案。三国里被翻的最多人物之一,当数诸葛老妖——谁叫你在历史上这么有名呢? 诸葛老妖被泼的黑水之一,就是打压人才,证据一个是李严,一个就是这个廖立。因此冯永好奇之下,这才专门去翻了这个廖立的历史,结果得出一个结论:给历史翻案的那些黑子们真特么没下限! “乡野小子,不敢与高士坐而论之,恕罪恕罪!”冯永说完起身,向幺妹打了个眼『色』,准备撤退。 当知道了眼前这家伙是谁后,冯永立刻决定与他划清界线,这就是个疯子。再过一年,这家伙就要被查水表了,万一被他拉下水,就太得不偿失了。得罪一个关家已经让冯永头疼万分了,要是再被这家伙累到,只怕自己哭都来不及。 “听闻关家有意与庲降李家结亲,丞相亦深为赞同。如若两家真成姻亲,关家得李家之助力,声威恐复振矣。” 就在冯永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廖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无关的话来。 别的还好说,冯永如今却是对关家这两个字敏感得有些过分了,当下生生被这句话给拽了回来:“廖校尉这话何意?” “关家声势愈大,你大难临头之日愈快。若关家真能重振关君侯在世时的声威,只怕介时少不得拿些人来杀鸡儆猴,似你这等无根无基之辈,就算关家不在意,他人为了讨好关家,只怕也少不得借你来讨好关家啊!不曾想事到如今你仍然懵懂而不自知,真是可悲!”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吹牛厉害,虽然冯永已经在告诫自己要小心,可还是被他说得动摇了。 “敢问贵人,这庲降李家?是哪个李家?家主何人?” “李恢李德昂,如今出任庲降都督。” 蜀汉领有兵权的三个地方大员之一! 剩下的两个一个在汉中,一个在永安。 南中叛『乱』,目前能不能把叛军困在南中以免波及中心平原,以及日后能不能尽快地镇压南中之『乱』,作为半个地头蛇的李恢作用极为重要。估计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诸葛老妖才“深为赞同”关李两家结亲,不但给了李家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而且还可以把李家彻底地拉过来,以防像南中地方大族那样卷进叛『乱』的漩涡。 毕竟李恢也算是一个人才啊!算得上是蜀汉最强的嘴炮之一,注意这个是真嘴炮,不是眼前廖立这种嘴强王者所能比的。 当年马超和刘备表面干仗暗地里眉来眼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李恢单枪匹马地跑到马超营帐里拍着胸脯对马超说,刘哥是真的想要你啊马哥,我不骗你!如果你发现自己被骗了,可以直接把我这个人质剁了。有了这番保证,马超这才放心地愉快地跟着刘备跑了,留下张鲁和刘璋在风中凌『乱』。 章节目录 第31章 老后悔了 冯永为什么对李恢这个家伙记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他玩三国志的时候,就经常用这家伙去勾搭劝降马超,一劝一个准。 而关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是现在最得诸葛老妖器重的官二代,没有之一。即使张苞有一个当皇后的妹妹,在诸葛老妖心里的份量可能都要比他轻一点。关兴从小就已经开始有名气了,荆州之失都没有影响诸葛老妖对他的器重,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 如果没出意外,以关兴的才能和诸葛老妖对他的器重程度,关家重新振兴是迟早的事。可是老天似乎喜欢跟关家开玩笑,反正也就是这几年吧,老天爷就会让关兴这个能中兴家族的人挂掉,彻底掐断了关家重新振兴的希望——如果关兴不早死,能跟随诸葛老妖南征北伐混点功劳啥的,刘禅日后还至于给了关羽一个“壮缪侯”的谥号? 但是关键是现在关兴还没死,还要和蜀汉的实力派结亲了!这尼玛啊!冯永感觉自己心里在mmp! “敢问贵人何以教小子?”冯永终于软了,直接向眼前醉汉行了个大礼。 如果到现在,冯永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为他而来,那他真的可以直接跳河自尽了。 廖立『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是嘴里却讥讽说道:“小子何故前倨后恭耶?” 这家伙嘴巴是真的臭!还得理不让人。 “小子年轻气盛,失礼之处,还望贵人莫要放在心上。”冯永低声下气地说道。 “也罢。看在你诚心求教的份上,我便教你一计。”廖立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满足,喝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说道,“关家前有荆州之失,而今却仍屹立不倒,只不过是因为前有先帝,后有丞相。这个你可知道?” 这个我知道啊,还用你说? “如若关家日后想要找你的麻烦,丞相最终偏向与谁,不言而喻。” 关家这个坑还是诸葛老妖亲手给我挖的,我敢指望他?最高的奢望,也只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去求诸葛老妖,让他帮我把坑填上,而且从此只怕要被他捏在手中了。 “先帝托孤后,丞相权势益重,这大汉内能与丞相相比者,庶几无人。” 嗯,你说的没错,确实几乎没有人能与诸葛老妖相比,言下之意就是说,可能还有人,那这个人是…… 冯永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廖立,两腿有些发抖。 我不听了行不行?我只是想跟关家和好而已,没想过要掺合进这种权力斗争啊! 心里老后悔了!还不如去求诸葛老妖呢! 锦城赵府。 赵云从府外回来,看到内院里赵广正在练武,不禁惊奇问道:“二郎今日为何在府中?” 大人,这是我家,我在府中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赵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家大人的问题。 “前些时日二郎日日往外跑,今日在家练武,倒是少见。” “回大人,近日练武时辰少了些,觉得手脚生疏了,所以今日想在家多练些时辰,以免落下了功夫。” “哦,那正好,让我看看你近日有没有长进。” 说着,赵云脱下外衫,『露』出内衬,顺手拿起一杆长枪掂了掂,便向赵广走来。 不一会儿,赵府中便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大人,孩儿知错矣!再不敢了。” 被暴打了一顿的赵广就差没抱着自家大人的大腿喊求饶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他家大人一回来就要揍他,难道真的是他这些时日真的往冯庄跑的缘故?可是这件事情大人一开始就知道,一直都没说什么啊。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赵云把自家孩子『操』练了一顿,身上一阵轻快,自己长枪未老,这感觉真心不错。 赵广直接傻眼。 “巧言令『色』!没想到这些时日你竟然学会欺骗乃公,该打!”赵云看到儿子这白痴模样,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手中长枪再次抽了过去。 “大人,大人吾知错矣,知错矣!莫再打了……”赵广终究不是白痴,听到自家大人那重重咬出的“巧言令『色』”那四个字,哪里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错在何处?”赵云再次停手问道。 “孩儿再也不敢去冯庄了,再也不去了……” 这孩子,要不我还是打死算了?免得日后成为赵家之耻? 赵云听到自家二郎哭着喊出的话,心里恶念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动手的欲望,枪杆打下去都重了几分。 第二天,看到消失了一天的赵广突然又没事人一般跑来冯府死皮赖脸地蹭吃足喝,冯永终于略略安下心来。 关家似乎很大度啊,被我骂了这么恶毒的话,竟然没有找我麻烦的意思——至少没有找大麻烦的意思,不然赵广这家伙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 冯永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虽然自己的话是毒了点,可是也算是为关家好,至少也是说大实话,对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二郎,你身体有什么不适么?” 看到赵广一会左扭一会右扭的,像得了痔疮一样,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昨日练武时不小心受了点皮肉伤,所以略有不适。”赵广幽幽地说道。 “话说,你们几家还要不要祝鸡翁之术了?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当然要,只是一时挑不出合适人选罢了。待挑好了人,自然就会来。”赵广笑嘻嘻地说道,“不然又被你这山门高人子弟再赶出府去,我们几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信你才有鬼!冯永一时也搞不清这里面有什么门道,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两日他早就想明白了,自己那虚无飘渺的山门身份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山门出处之前,诸葛老妖根本不会轻举妄动。 是的,不是关家,是诸葛老妖,或许关家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快,但当自己把发财大礼包砸过去的时候,关家估计就再没想着找自己的麻烦。前几日那个关家管事十有八九就是诸葛老妖的一个试探,关家授意的可能『性』很小。赵马两家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能得到祝鸡翁之术只是沾了关张两家的光? 如果关张两家没想着要,只是过来给冯永一个颜『色』看看,赵马两家会眼巴巴地跟过来?再说了,以关家现在抱赵四叔大腿的关系,关家也不可能骗着赵家的人去看一场好戏,然后让赵家白欢喜一场。 章节目录 第32章 庄户的孩子们 冯庄有一块空地,是在收割季节里专门用来晒麦谷的。如今已入炎夏,麦子早已入库,谷子又未成熟,这里平日就成了庄上孩子们玩乐的场所。 特别到了黄昏时分,农家里都收活了,又没到晚食时间,庄上的孩子都会跑来这里一起玩耍。 “狗子,我用这只雀儿换你手上的麻花成不?”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娃子手里抓着一只鸟雀,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说道。 小屁孩看着那只羽『色』鲜艳的鸟雀,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可是却紧紧地捏着自己手里的麻花,坚定地摇头:“不成。主家说了,只有识字最快的人才能吃这麻花。阿牛哥你比不过我,不能给你。” 那个大一点的娃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懊恼道:“也不知怎的,平日里跟着幺妹干活就我学得最快,但说到识字,总是记不得。” 旁边就有别的孩童在笑:“牛娃你识字太慢,连我们都比不过,更别说是跟狗子比了,我等都吃不上麻花,你就更不用想。” “去去去!”阿牛倒也不恼,只是没好气地向他人挥挥手,直接把手里的鸟雀塞进狗子的怀里,说道,“那这只雀雀给你,只饶我一口可好?闻着真香!” 狗子不舍地看着怀里的鸟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这才伸出拿着麻花的手,犹豫道:“那你咬一口,只能一口哦,不能太多了。” 牛娃登时连连点头:“晓得晓得,我就咬一口。” 一口咬下去,香、酥、咸,还带着满口的油味,牛娃幸福地眯起了眼。 旁边别的娃子看得眼馋,直咽口水,直嚷嚷道:“狗子狗子,明儿我也给你捉只雀儿,你也给我一口成不?” 就在此时,远远地一前一后过来两头水牛,步伐不徐不急,前面那头水牛身上还侧坐着一个人,正悠悠地吹着柳笛,后面跟着的一头正被老管家牵在手里。 “果真有隐世之风呢!” 在远处不被人注意到的树下阴暗处,一男一女正看向这边,说话的正是那男子。 但见坐在水牛背上的人坐无坐像,身子随着牛背一上一下而动,毫无世家子弟那种即使是坐在颠簸的车上也能保持身子挺直的风度,可是吹着柳笛的气息却是丝毫不『乱』。虽不见有何正形,却偏偏是别有一番逍遥模样。 男子身旁的女子没有说话,尤为冷漠。 男子似乎早料到了这情形,也或许已经习惯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侧耳倾听了一会柳笛声,还有心情轻轻笑了一下:“这曲乐倒是新鲜,从未听过。” “主家来啦!”正在玩闹的孩童们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笛声,大喊了一声,于是现场一片混『乱』,人人把手中的东西都收好,收不起来的也都规矩地远远放到一旁。 个子小小的狗子涨红了脸,童声尖尖:“快点排队,快点排队!” 众孩童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放好后,急急忙忙地按从高到低排成两队。 看到这里,男子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神情有些震惊,失声道:“乡野无知小子竟能与屯兵相比耶?” 能听得懂命令,还能做出相应的队形,已经有了初步的行伍雏形。 冷漠女子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开口轻声道:“乡野小子倒是没错,但无知却未必。” “哦?这话又怎么说?” “李郎君且先看下去,等会便知。” “远远便听到了你们在叫嚷着要吃麻花,怎的?都觉得自己比狗子学得快了?”冯永翻身下牛,笑眯眯地问道。 众孩童都噤声不语,唯有那刚吃了一口麻花的牛娃咧嘴一笑,说道:“回主家,他们都羡慕我能吃上麻花,想要拿雀儿与狗子换呢。” 牛娃又要挨打了! 众孩童齐齐缩了缩脖子,幸灾乐祸地看着牛娃。 “主家,我错了。”牛娃说完了这才觉得不对劲,低下头认错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队列里说话要举手,左手伸出来!”冯永沉下脸,手里的树枝啪啪啪地在牛娃的手心狠狠地打三下,这才让他收回去,心头一阵舒爽。当老师就是好,光明正大地打人家的娃,人家父母还会感激你,甚至有些父母觉得老师下手不够狠,回家还会再补一顿。 对知识越是渴望的父母,越是如此。当然,在冯永穿越前的那几年,这样的好父母几乎已经绝迹了——孩子学得好不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让我家的孩子受委屈了。如果你敢让我家孩子受委屈,我就砸你家的饭碗! “狗子学得好,那是因为他聪明,你们没有人家聪明,那就好好努力。只要你们肯好好学,麻花嘛,总会有的。三天后咱们来一次小测试,只要能把千字文默到‘玉出昆冈’这里,就奖励麻花。要是哪个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在接下来的一旬里,不但要跟着幺妹学养鸡,跟着狗子学识字,傍晚再不许玩耍,都给我放牛去,还要给牛割夜草。” 作为兼职老师,冯永深得上个世纪乡村老师的真谛。在那个淳朴的年代,一到农忙季节,学校的老师直接拉着班上的学生去给自己家干农活,谁敢说三道四? 就比如现在,等着准备吃晚食的没事干的庄户们都远远地看着,无论冯永是打是骂,都不会『露』出一点心疼自家孩子的表情,反而是咬牙切齿地恨自家孩子不争气,暗自琢磨着等那小兔崽子晚上回家了再赏他一顿竹板炒肉。 当初听说主家要挑几个娃子给幺妹打下手的时候,庄户们抱的是无所谓的态度。半大的孩子进府里能做多少活?最多也就是能吃饱肚子。家里的老子辛苦一点,一样可以让孩子吃饱,更重要的是在家里父母还可以教孩子种地的手艺。府里能学到什么?服侍人么? 不过当知道进府的孩子可以学识字的时候,庄上的农户就立刻发了疯,直接拎着孩子就直奔府里来了,不收还不愿意,可怜巴巴地就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有的甚至把家里刚交完租剩下的麦子全背了过来,就说是孩子的束修,一点没考虑以后的日子自家是不是能喝西北风过活,最过分的是竟然有人当场就要卖身进府,说只要给孩子留个自由身就行。 所以到了最后,庄上十二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孩童就全都成了冯府里的帮佣,一个不落。如果不是因为五岁以下太小,估计还要多几个孩子。至于十二岁以上的,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一个丁口了,自然不能随便收进来。 章节目录 第33章 关姬 冯庄上的孩童帮佣有些特殊,不像仆役一样吃住都在主家,都是早上早早地按时辰从自己家里赶到府上干活。这个倒是庄上的农户倒是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觉得主家贴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年纪太小自己也不放心,而且从自己家到主家府上也不算远,并没有什么麻烦。 娃子到了府里先排排坐吃早食,然后再学几个字,或者是几个数字,有时候是温习前一天所学过的东西,最后才开始干活。没错,干活才是主要的,识字只能在干活的间隙里学,或者边干活边默记。 这对庄户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学不好只能怪自己家的娃子不灵醒。等一天的活干完了,就会把孩子放出府,让他们自个儿去庄上的空地上玩耍,灵醒点的孩子就会趁机把今天的功课温习记熟,瓷笨点的就只顾着玩,然后等晚食前主家来检查时不过关就挨揍,倒霉些的回到家里还会被家里的老子老娘再加揍一顿。 狗子不出所料的又是第一个把今天的功课全背了下来,新学的四个生字“剑号巨阙”也学会写了前面三个,虽然用树枝在沙盘上写得歪歪扭扭的,那字斜得就如同“葛优瘫”一样趴着起不来似的,但也勉强能认出那就是字。 “不错不错。”冯永『摸』『摸』狗子的头,赞许道,然后叫孩童们今晚回去都好好复习,明天早上检查,有不懂的就去问狗子,反正都是同一个庄子的,相互间走两步路就到了。最后就示意管家过来发今天的晚食,一人两个蛮头。毕竟这些孩童名义上是来府上帮工的,不包住至少也要包吃不是? 蛮头是冯庄特有的食物,又香又软又好吃,就算是只就着水喝,也能饱肚,拿贵人吃的蒸饼来换都不换! 虽然远远地听不清主家说了什么,但是『摸』着狗子的头,脸上带着的赞许去是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就有亲近点的庄『妇』对着狗子的老娘羡慕地说道:“这下老天真是开了眼了,你家的狗子以后可真要出息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般地说道,“我家那小畜生怎么就那么笨瓷?要是有狗子的一半灵醒也知足啊!” 每天黄昏时看着狗子在众人面前被主家表扬就是狗子娘最幸福的时刻,由于生活的压力导致没到三十脸上就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她『露』出了笑容,摆手谦虚道:“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只要能让狗子多识两个字,以后能过得好些,我也就对得起狗子他阿翁了。” 狗子一家也是因为战『乱』从关中流落到蜀中的,狗子阿翁在一家人在当流民的那几年把一切能吃的都给妻儿吃了,自己的身体反而垮了下去,没等撑到安定下来就饿死了。留下阿母一个『妇』道人家扯着三个孩子,狗子的姐姐和弟弟后面也各自得了一场大病先后去了,最后就只剩下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今天表现第一的狗子没有麻花,也没有其他特别奖励,和别人一样发的是两个蛮头。毕竟这奖励不是天天都有的,狗子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摸』了『摸』怀里,还有半截麻花没有吃完,两个蛮头他只吃半只就够了,剩下的给阿母。 发完蛮头,冯永拍拍手,宣布解散。 众孩童齐齐鞠躬:“谢过主家。” 然后一哄而散。 “李郎君如何看?” 远远地看完了这一切,关姬幽幽地问了一句。 “吾知错矣!”李郎君惊叹一声,“隐世山门,果真深不可测。” 两人走向身后的坐骑,翻身上马,转向官道而去。 看着路边田地里的稻苗已有一尺高,关姬轻轻说道:“当年我家阿翁镇守荆州,又是五虎之首,关家上下何等风光。就连东吴孙权求亲,阿翁都没答应,说是虎女不嫁犬子。哪知没过多久,偏偏就是在阿翁眼里连豚犬都算不上的吕蒙,不但从阿翁手里夺了荆州,连阿翁和大哥都失了『性』命。”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告诫自己说,再也不能小视天下之人。关家因为傲气,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一旁的李郎君面『露』尴尬之『色』,眼睛看向别处,不敢接过这个话题。 在大汉,有两件事是为尊者讳不能提起的。一个是荆州之失,一个是夷陵之败。前者让大汉失去了复兴的希望,后者则是动摇了大汉延存的根基。 “前些日子,我和叔母经过这里时,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冯郎君。叔母说此人必不简单,就算不是隐世山门中人,也定是与隐世山门有联系的。可笑的是当时我还不信,认为此人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哪知叔父与他见面后,亦对他赞赏有加,评之为少年英雄,我便知道,这件事事我又看错了。”少女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迷』茫,喃喃道:“在荆州之变后,我日夜都想着要重振关家,可却不知如何着手。几日前管事前往冯府学祝鸡翁之术时被辱,回来之后听其所述,我先是极为愤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二兄却说,此话虽刺耳,对关家却是忠告,关家应谢冯郎君说出他人所不敢说之事。故妾近几日这才日日来这冯庄,观其与他处有何不同。单看那冯郎君既能教孩童识字知礼,却又能让其令行禁止,天下英雄可谓多矣!而妾却仍是那个目中无人,不识人间真英雄的关姬,与以前毫无二变。李郎君,你们李家,真愿意接受这样的关姬吗?” 李郎君尴尬之『色』更浓,关李二家联姻,原本就是一门政治婚姻。一家要借力重振声威,一家要借名扩大影响,互为补充罢了。当然啦,抛开这层主要因素,他李郎君年少慕艾,关姬如此貌美,若娶得如花美眷,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一桩美事。 “这李大郎倒是好福气。”待一男一女走远,庄子的麦垛堆后,冒出两个人头来,却是冯永和赵广。 “是吧?”赵广嘴里啧啧作响,语气略带遗憾,“只是阿姊的『性』子冷了些,这李大郎只怕要吃不少苦头了。大郎,你当真也喜欢阿姊么?” 你懂个卵! 冯永看了一眼这个光有一副好皮囊的家伙,那可是冰山美人啊!外表的冰冷只是她们的保护膜,要是哪个男人能有幸剥下那层膜,接触至她的真正内里,她所能给的那种火热绝对足以让一个男人幸福至死。 “喜欢又有什么用?冯永感觉像是日了一条哈士奇一样,这可是我在这个时代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啊,还是那种极品,就这样被诸葛老妖给送人了。 是的,别人大多都以为关李两家联姻,只是各取所需,互补长短。冯永却是知道,这里面其实作用最大的还是诸葛老妖。 章节目录 第34章 赵广的坦白 在蜀汉,诸葛老妖的意志是不可违背的,冯永很清楚这一点。有些人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是诸葛老妖就会很快让他们清楚,违背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比如说李严,他觉得自己很牛『逼』,几年后他就想跟诸葛老妖掰掰手腕:你老诸是正,我是副,咱俩上朝也就差一个身位,我说点你的坏话咋啦?然后老诸一个巴掌拍过去,说道你特么的给我放羊去!李严于是就只能灰溜溜地跑去放羊了。 同为被刘备选为托孤大臣的李严都抗不住诸葛老妖的一巴掌,冯永就更没脑残地要去挑战诸葛老妖的想法。所以看着冰山妹子被送人,他也只能是感叹自己那朦胧的感情还没发芽就被掐死了——如果是连一句话都没对人家说过的感情经历也算感情的话。 “咦?你怎么还不走?”冯永看着身旁的赵广没有动身的打算,奇道,“若不在城门落钥前赶回去,只怕你就得在城外呆一夜了。” 没想到赵广嘻笑道:“只怕今晚要打扰大郎一宿了。这个时辰,我就是赶回去,只怕也没办法赶在落钥前进城,还不如就在庄上借住一宿。” 哟呵!冯永当场就被气笑了,看了看还没下山的太阳,指着赵广说叹道:“抛开爵位不说,你以后若是去当官,肯定要比你大兄当的官大。” “大郎谬赞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赞你。我是说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不错的,脸皮应该比你兄长厚多了。” 说完,再不理会一脸笑容凝固的赵广,转身就走。 白日里来蹭吃蹭喝一顿就算了,现在倒好,白天吃完晚上赖着不走继续吃,晚上吃完还要给他安排睡觉的地方。 我特么的,越想越像在替赵云养儿子啊?是不是要向他问点抚养费啊?冯永边走边思考。 以如今冯永与赵广的熟悉程度和交情,留宿他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前院后院,里院外院都跑一遍了,最后才跑来跟我说要和我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是个什么意思? “你给我滚!”冯永怒气冲冲地对着没敲门就冲进卧室的赵广一脚踹过去,“你爱上哪睡上哪睡去。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赵广一个灵巧的侧身避过,眼睛却是盯着冯永的下身。 “咦,大郎,你这亵裤,好生别致,能否让我瞧瞧?” 我特么的!冯永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大热天的,老子晚上睡觉当然是要尽量凉爽啦!所以前些时日就画了一个大裤衩交给幺妹,原本是想让她按图指导一下府里唯一的女仆役帮忙做上几个。没想到幺妹识字不快,做女红倒挺不错的,小小年纪竟然自己就做出来了。 对此冯永还惊讶了好久,把此事说与管家听,没想到管家一脸的平淡:“幺妹乃主君贴身侍女,主君衣食起居,皆由幺妹任之。” 意思就是主君你别表现得像个土鳖一样,这是基本『操』作,不要惊讶。 “大裤衩,夏天睡觉穿这个凉快,你不懂。” “我也想要凉快。” 那你去『裸』奔啊! 没办法,只好找出一个自己没穿过的给他扔过去。 赵广提着大裤衩还认真地看了看,惊奇道:“做得到是新奇。” “好了,东西给你了,现在你赶快自己去找一间屋子睡觉。记住,隔壁右边的不能去,那是幺妹的厢房。” 赵广一脸的失望:“大郎何故如此不近人情耶?” “有事说事。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我又不是眼瞎耳聋之辈,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晚了跑到我这里说?”冯永斜眼。 今天的赵广表现得有些反常了。冯永又不是傻子,开始可能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到这家伙把冯府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最后才跑到自己的房间,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啊! 赵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表现得这么明显?” “很明显。”冯永点点头,“话长坐下说,短话尽快说,我还想早点休息呢。” 赵广有些扭捏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还扭了扭身子:“大郎府上这椅子倒是坐得舒服,能不能给我也做几个?大人腰腿不好,跪坐久了,受累得很。” 三国没有椅子,这椅子是冯永专门叫庄上的丁二那一家子做的,手艺还不错。 “赵老将军年事已高,跪坐久了,确实对身体不好。但这事你也不至于这大晚上的跑我这里说吧?” 赵广的眼睛看向别处,没敢与冯永对视,略带尴尬道:“大郎,如果说,从一开始我和你亲近,是别有目的的,你信不信?” 什么亲近不亲近的?说得真恶心! “信啊,为什么不信?”冯永点点头,“你接近我,应该是他人指使的吧?” “是。”赵广转过头看了冯永一眼,有些苦涩的点头,“但大郎可知是何人?” “嗤!”冯永一声嗤笑,“不用你说,我能猜得出来。是不是诸葛老……咳咳,丞相?” “啊?你怎么会想到是丞相?”顿了一顿,赵广又苦笑,“这个当从如何说起?” “你以前啊,虽然也经常到府上来,可是并不是天天来。但自我与丞相见过面后,你就整日跑我府上厮混,庄上能问到的人都问遍了吧?问出什么东西没?” 赵广一脸羞愧地站起来,拱手赔礼,实是没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动作全被主人家看在眼里。 “丞相想知道什么,你当面直管问我便是。若是能说的,我知无不言。” 冯庄有什么秘密吗?对于外人来说,可能有。比如说祝鸡翁之术,管家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关张赵马四家为了它,甚至可以无视冯永削了自家管事脸面的事。 还比如说教庄上的孩童识字,还要灌输孩童行伍列队的意识,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冯永背后的山门,重现世间是为了吸收新血『液』,还是为了日后的某些动作做准备? 可是这一切对冯永来说,都不算秘密,因为最大的秘密,就是他自己。 赵广感觉自己是无地自容了,“实是我也不知,丞相想知道什么,只是叫我把每日所见所闻详细说与他听。” 明白了,诸葛老妖的掌控欲望看来比较强啊!看看历史就知道了,大小之事,全都亲自过问,这种把一切都要掌握在手里的想法也是没谁了。 章节目录 第35章 你也是穿越来的? “赵二郎,实乃蠢货也!如若你不点破,我自然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但如今你这么一挑明,只怕要让我失去一个好朋友了!”冯永叹息了一声,和赵广相处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一个官二代,人长得帅,又没有什么脾气,脾『性』也合得来,失去了这个朋友感觉有点可惜了,“为什么今晚一定要跟我说这件事?” “因为从明天开始,我将不用来再试探大郎了。” “哦?那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赵广叹了一口气,“无论大郎信与不信,除却长辈之命不可违外,我确再无有对不起大郎之意。明日别后,恐再无脸面见大郎。在此先谢过大郎这些日子的款待。” “你的意思就是说,从此以后再不登门了?” “心有羞愧,还有什么脸面上门?” 冯永叹了一口气:“这不太好。你方才还说了要给赵老将军定做几个椅子。你若不来,难不成还让我送过去?上回与赵老将军见面,他对我好像很不顺眼,所以我是不太敢去见老将军的。” “大郎不怪我?”赵广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 “有什么好怪的。你对我又无任何加害之意,更没有做对不起冯府之事。反倒是帮衬了不少忙,冯家后面的那几座山,若非你帮忙,只怕我也没办法纳入名下,此事说来还没谢你。” “大郎羞煞我也!几座荒山,何足一提?” “那山上可是有宝贝的,”冯永挤挤眼,“你若不信,我便拿来与你看。” “当真?大郎莫不是为了宽我的心,特来诓我?” “嘁!我诓你做什么?”冯永不满地看了赵广一眼,重新披了衣服,喊来幺妹,叫她去彻一壶浓茶过来。 “这不就是茶汤么?”赵广拿着端起茶碗,看了看,又自己否定了,“不像。无姜无蒜,又无荤油,不像茶汤。” 谁特么的喝个茶还放那么多玩意?我又不是煮汤。 “茶叶确是茶叶,但茶汤却非他人平常所饮之茶汤。此茶叶乃经吾师门秘技精制而成,非寻常茶汤可比,适合小口慢慢品茗,莫作牛饮。” 牛饮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冯土鳖也不是什么高雅之士。大夏天的时候,彻壶茶,置放桌上等待凉了,口渴时倒一大碗,一口喝干,既消暑又败火,还能解渴。 但是对别人就不能这么说了,不提高『逼』格,怎么装『逼』? 微涩的茶水在舌边转了一圈,然后滑下喉咙,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甘甜味,嘴里的茶香袅袅不散。 “妙哉!”赵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道,“味不如茶汤深厚,却别有一番醇香,实乃妙哉!” 我靠!这不是真的吧?这家伙真是第一次喝茶?这『逼』格满满啊! 冯土鳖瞪直了眼,难道说这年头,装『逼』也是要天赋的? “大郎,有此妙物,为何不早与我分享?”赵广伸手按住茶壶,不经意地往他那边挪动,“大郎为何不吃?” 神经病,大晚上喝茶?还是特地彻得这么浓的茶? “我睡觉前不喜欢吃茶。” 赵广大喜,直接把茶壶抱入怀里:“如此说来,今晚我可以独享这个茶汤?” “随你。” “如此谢过大郎。”赵广得了好处,终于迈步出门,走到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事情没有说,于是转过头来对冯永提醒道,“对了大郎,差点忘了一事。明日叔母要来贵府上,还望大郎及早做好准备。” 冯永一愣:“谁?” “我叔母啊,也就是丞相夫人……”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冯永看着赵广,直想喷他一脸mmp。 所以这才是你今晚借口住冯府的最主要原因是吧?怪不得入夜的时候把冯府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 首长夫人,也是要安保的。 “好,我知道了。” 最终,冯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大郎养气功夫深矣!”赵广看着冯永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赞叹了一句,转身出门去。 “晚上多吃点茶,对身体有好处。”身后响起了冯永没有感情的声音。 “如此便多谢大郎了。” 一夜无话。 青『色』油布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拉车的老牛时不时晃晃脑袋,看到路边有长得高的青草,舌头一卷,就吃了进去。车上的车夫也不去管老牛拉车不专心的态度,只是时不时地抖一下牛绳,提醒老牛莫要偏离了官道。车旁还有一位虽作武士打扮,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冷面女骑士跟随。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冯永脑里莫名地冒出一个想法:大概后世的魏晋风流,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再看看身旁的赵广,黑眼圈哈欠连天,俊美的脸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十足十的后世嗑『药』嗨了一夜后的模样。 冯永心里暗笑,开口问道:“二郎,那赶车的人又是谁?” “哦,那便是张家二郎张绍张高远。” 这么说来张苞这时候还没挂吗?记得他和关兴差不多就是这几年死的吧?不然如果张绍做了关家之主,肯定就不可能来做车夫了。毕竟作为一个朝廷的君侯,要是去给一『妇』人做车夫,只怕要被朝中的那些官员们给喷死。 话说,黄月英喜欢用小辈做车夫是什么古怪癖好? 牛车在冯永和赵广两人面前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撩起车帘,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女子。 冯永一看到来人,眼睛一下子直了,这尼玛!诸葛老妖的艳福也未免太好了吧?微微发黄的长发如同精心染过一般,绾起如云高髻,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最重要的是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衣着虽然朴素,可是一条紫『色』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身材极为高挑,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高压气场。 这特么的放后世,妥妥的火辣顶级女神。 不说诸葛老妖的老婆是个丑八怪吗?这少『妇』,莫不成是和他一样是穿越过来的?不然这黄发,这皮肤,怎么解释?感觉特别有亲近感啊有没木有? 我是不是应该上去和她行个国际流行的拥抱礼?冯永犹豫着。 “咳!”赵广干咳了一声,隐晦地提醒了冯永一下,然后上前行礼道,“侄儿见过叔母。” 黄月英颦起眉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冯永,目光流转,再看到一副纵欲过度模样的赵广,脸上不悦之『色』更甚:“怎么脸『色』如此憔悴?” “好教叔母得知,侄儿昨夜不知为何,心神亢奋,夜不成寐,故今日如此委顿。” “当年赵老将军奋战沙场,便是头枕尸骨,亦能安然入眠。没想到汝竟如此娇气,只不过偶换他处睡觉,便不能入寐,委实令人失望。”黄月英叱道,“回去后好好打熬筋骨,把身上的『毛』病去掉。” “叔母教训的是。”赵广老老实实地回答。 章节目录 第36章 汝治读何经? 冯永在一旁差点笑咧了嘴,看到黄月英的目光转过来,连忙收敛起神『色』行礼道:“乡野小子冯永见过夫人。” “无须多礼。我此次是前来,原本只是到城外散散心。后来才想起这几日我那位丞相夫君一直在念叨一位少年英雄,心下好奇,这才过来看看。” “不敢当夫人美誉,只恐令夫人失望了。” “是否失望,还要再看看再说,以貌取人,终是肤浅。”黄月英意味深长地说道。 唉呀,这口气好像不太对啊,我哪里得罪她了? 还没等冯永想明白咋回事呢,黄月英又开口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高远,银屏,过来见过冯郎君。” “张高远见过冯郎君。”赶车的车夫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对着冯永施了一礼,很是彬彬有礼。 “关姬见过冯郎君。”早已下马的关姬站在冯永面前,寒气『逼』人,并没有像一般的女子那般行礼,反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拱手。 冯永一一还礼后,忽地看到黄月英身后探出一个头上还梳着总角小脑袋,眼睛不禁一亮: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只见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不断转动,上下打量着冯永,『奶』白『色』的肌肤就如同是最好的和田玉籽打磨出来一样。 这是哪家的小女娃,好想抱回家调养!冯永咽了咽口水。 小女娃似乎对冯永那恶狼般的眼神有点害怕,咻地一下子又缩回去,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叔母,这便是那个巧言令『色』哄骗叔父的冯癫子么?” 冯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尼玛的是哪个王八蛋如此缺德?教小孩子这种错误思维?你见过哪个疯癫之人还能巧言令『色』哄骗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是诸葛老妖? 黄月英忍住笑,把小女娃拉到前面来,说道:“四娘不得无礼。冯郎君乃高人子弟,并非『奸』人,更非癫子。”然后又对着冯永说道,“此乃张君侯次女,小名唤作星儿,平日里都叫四娘,童言无忌,冯郎君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骗叔父去和那孙贼修好,不是『奸』人是什么?”小女娃挣脱黄月英的手,跑过去抱住张绍大腿,回头脆声道。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张绍尴尬地看了冯永一眼,又转过头去,不敢与冯永对视。 你们特么地是有多恨孙权?连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开始仇恨洗脑了? 黄月英脸一沉:“胡说什么?” 冯永分明看到赵广缩了缩脖子,就知道这孩子心里估计有黄月英留下的不少阴影。 “叔母,我错了。”张星颤抖了一下,小碎步挪过来,大眼睛里眼泪汪汪。 “那还不给冯郎君致歉?” “冯郎君,妾一时口快,万望勿怪。” 小小的一个女娃却如同成人一般行了个半蹲礼,竟然还像模像样。 “吸溜”,冯永把快要流到嘴边的口水吸回去,心里暗叹,这小女娃这么小就已经惹人如此怜爱,怨不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在她的姐姐死了以后,还念念不忘地把她这个小姨子接到宫里继续当皇后。 想想日后刘禅守不住这点江山,最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娃跟着饱受灭国之辱也就罢了,还要跋山涉水地被赶往敌国国都寄人篱下,当真可惜。 『摸』『摸』身上,好像什么也没带,当下冯永只好伸出手,揩去张星粉嫩的脸上那两滴委屈的泪水,叹道:“莫哭莫哭,玉籽一般的女娃,哭了就不好看了。我也是穷鬼一个,身上半点值钱的东西也无。只好送张小娘子两句话: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听到了前面的话,张星的小脸一下子羞红了,可是却又听不懂冯永说送她的最后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茫然地转过头去看黄月英。 “这是在赞汝貌美而天『性』烂漫,可是世间少见的好句呢!”黄月英『摸』『摸』张星的头,转而对冯永说道,“想不到冯郎君文采竟然如此斐然,不知以前治读何经?” 完蛋!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嘴贱了! 冯土鳖不自信地努力回忆了一下,这副身体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是不是识字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回夫人,小子只是家学,随严君识得几个字罢了,谈不上治经。那两句话,还是后来才听师门内的人说过,觉得挺不错,这才记下来了。” 低头垂手做恭敬状,冯永正好看到张星抱着黄月英的大腿不放,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当下挤挤眼,作了个怪脸,张星“咭”地一笑,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不要以为小女孩就什么都不懂——后世在网上炫恩爱的那些小学生还少吗? “哦,我一直还以为你的师门算是墨家呢,没想到还治经学,听起来又有点像儒家。那你身后那个师门,到底算是哪门哪派?” “应该是杂家吧?”冯永有点犹豫,师门就我一个,我应该算是哪家的? “应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知道自己师门是哪家的。”黄月英失笑道,“莫不成是在骗我不成?” “就是杂家。”冯永干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师门所学甚杂,世间万物无所不涉,自然是杂家。” “无所不涉,这确是杂家的口气。”黄月英看着冯永,讥讽道:“那照这意思,你岂不是无所不知?” “世间哪有无所不知的人?”冯永无辜地看着黄月英,“术业有专攻,师门中人各有专精,小子也只是跟了师父学了点皮『毛』。” 黄月英点点头,认可了冯永的说法:“术业有专攻,此话甚得妙理。当年杂家号称无所不涉,可最后却落个无有所精,看来你那个师门是吸取了当年的教训了,这才想出个各人各有所精的办法来。” 杂家当年还有这等糗事?我不知道哇! “夫人,天上日头甚毒,不如进府再说吧?” 站在日头下等了这么久,冯永只觉得日头火辣辣地照下来,全身在冒汗。 “也好。” 当下冯永身为主人在前面引路,带着黄月英向冯府走去。 大夏天的吃什么最爽? 当然是冰镇的大西瓜啦,然而冯永并没有在这个时代见过大西瓜。 还有就是冰激凌啦,然而冯永并没有冰箱,再说了这玩意需要『奶』油才好吃,他又不喜欢吃『奶』油,所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打算去做。夏饮冰这种奢侈之事,恐怕连蜀汉的皇宫里都是少有的待遇。看看黄月英身上穿的葛布麻衣就知道了,虽然没有补丁,可是却显得陈旧异常。作为一个丞相夫人,这也没谁了。 从这里就可以想像出诸葛老妖那个抠搜样了,所以说阿斗那老实娃子要是敢稍微放纵一下,诸葛老妖的口水只怕就直接喷到他的脸上了:皇上,要节俭啊! 没有西瓜没有冰,不要紧,还有冯府秘制的茶叶,既能生津消暑,又能让人悠然忘神,实乃文人雅士必备之物。 章节目录 第37章 成了 “这茶汤,虽比别处茶汤寡味一些,却又让人觉得唇齿留有余香,倒也别有一番味道。怪不得义文常言,冯府所用所食,处处与他人不同。光这茶汤,就看出是花了巧心思的。”坐在主位上的黄月英放下茶碗,又『摸』了『摸』身下的椅子,目光看向冯永,“杂家之说,倒是名不虚传,单看这府上的东西,处处与别人不一样。按你所说,你的师门所学甚杂,却不知你是精于何术业?” 冯永装傻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小子『性』子愚笨,师父曾经说过,小子不宜学那勾心斗角之术,只要踏实做事,老实做人便是。所以只教了小子易牙之术和农耕之术。” 黄月英叹息一声:“此乃智慧之言也。学会此二术,便不用担心饿着肚皮,天下何处不去得?” “正是,我那师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农耕之术,我已经知道了。曲辕犁有事半功倍之效,祝鸡翁之术则有无中生有之妙。至于这易牙之术,我却只是听闻,今日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看到呢?” 好说好说,别的没自信,冯家的美食,绝对是领先了不止一个时代(黑哨)。 “夫人请稍坐,冯府别的不说,但论吃食一事,绝不会让客人失望就是。”冯永笑嘻嘻地说道。 冯府的厨娘已经再不用冯永去指导了,炒菜技术日益精进,炒出来的菜味道已经与后世的相差无几。今天来了贵客,府上人手不够,府上的孩童全部上阵。但见胖厨娘带头端着饭菜上来,后面依次全是白帽白衣的小厨师们,煞是赏心悦目。 汉代乃是分食制,虽然冯永做出了桌子椅子,但吃饭仍是一人一案。 “这就是蛮头吗?”黄月英拿着胖厨娘端上来的大卷饼,仔细端详,“却不是传闻中的样子,反而有些像是蒸饼,不过却做得细发。” “蛮头用来招待贵客却是不妥,这叫鸡子饼,是用麦粉加鸡子,拌水加油加盐煎熬而成,比蛮头美味多了。” “没有麻花么?”由于小萝莉张星年纪较小,故与黄月英同坐一案,征得同意后拿起鸡蛋饼狠狠地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细嚼咽下去后,嘴唇上油花花的,却仍是念念不忘麻花。 冯永下意识地往关凤那边看去,只见心中代号为麻花的美人右手拿起鸡蛋饼,左手用衣袖挡住半边脸庞,动作优雅而淡然,却是连看也没看冯永这边。 “麻花是零嘴,张小娘子若是想吃,待临走时我叫下人送些过来便是了。” 张星的大眼睛立刻眯成月牙,连连点头。 “太过奢侈矣!”黄月英待上完菜后,看看满案从未见过却又香气扑鼻的菜肴,暗暗心惊。这等菜肴,即便比不得皇宫里菜式丰富,但其精巧之处,却是胜皇宫多矣! “夫人何出此言,此等菜肴材料,全来自庄上,既无山珍,又无海味,未有一样购自庄外,何来奢侈之说?” “集全庄众人之力,供一人之食。这样还不叫奢侈吗?” 你真这么说,我就没办法和你交流了。那谁叫我有一个便宜死鬼老爹呢?还给我留了六百亩地。毕竟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不是吗? 冯永沉『吟』,心想特么地她说这个话究竟是啥意思?我又应该怎么回答她这个话呢? “夫人请听我一言,我的师门认为,世间一切,皆有起因,如果世人能识其规律,则为学问。”冯永看着黄月英,小心翼翼地组织词语,“而学问,则是世人所能掌握的最大力量。小则可利用它让自己更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大则可用它窥视世间万物根本,甚至改变世间万物发展轨迹……” “好生狂妄!”黄月英挑挑眉,“果真是隐世山门那帮狂人的作风,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冯永点头,指了指案几上的清蒸鱼:“此菜极为美味,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冯府能做出此菜肴。哦,当然,还有小子的师门。可是此菜所用的鱼,河里遍布,任何人亦不用费多大气力,就能捕捉上岸。可是为什么他人却做不出来?不正是因为只有小子会这等易牙之术吗?” 黄月英气笑了:“你是在炫耀你那个师门秘术吗?” “非也。”冯永摇头,“小子想说的是,如此常见的鱼,却只有小子的师门学问才能把它做出此等美味,为何?只因小子师门对世间之事,无论大小,皆等同视之,需认真研之。故时日益久,所知益多,知他人所不知,方能他人所不能,如此而已。” “只怕汝还有一句未说吧?因能他人所不能,故可视世人如蝼蚁。世人如蝼蚁,汝辈自视高人一等,所以心安理得如此奢侈,吾说得可对?” 你特么的吃枪『药』了?说话这么呛? “恰恰相反,夫人且莫忘了,吾师门乃是杂家,合百家之所说。”冯永终于隐约猜到了黄月英此前来的目的,“墨家的‘兼爱’,师门亦是赞同的。” 黄月英点了点案几,说道:“此等佳肴,虽非山珍海味,却比山珍海味美味多矣。而你庄上的庄户,只怕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如此菜肴,何来‘兼爱’一说?” “夫人此言太过。别人我不敢保证,但若要说冯庄嘛,”冯永自信一笑,拿起鸡蛋饼,又指了指炒鸡蛋,“只要肯下死力干活,明年我虽不能保证他餐餐吃上鸡子饼,但保他顿顿一个水煮鸡子,蛮头米饭管饱,还是可以的。” “此话当真?!”黄月英霍然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若是不能,又当如何?” “那我便散尽家财,归隐山门,再不出世。” 冯永空口说白话,丝毫没有一丝愧疚。 “好,如若你当真能做到,别的不说,只要不作『奸』犯科,我在蜀一日,便保你一日平安。” 成了! 冯永只想当场大笑,妈的,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当然,如果让冯永自己选择,这话由诸葛老妖来说,自是最好,不然退一步,由黄月英来说,效果也是可以勉强保证的——至少在诸葛老妖死前这句话有效。 这些时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乌云一下散去,没错!关家,曾经的五虎之首啊,多大的威风?但在知情人眼里,那就是一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除了偌大的名头,还能剩下什么?可是对冯永这种乡下的小土鳖来说,纸老虎也是虎啊!捻死他这种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寒门”的小土鳖,不费任何气力。 章节目录 第38章 知识就是力量 诸葛老妖所谓的公正严明,那完全是对本地那些世家豪族来说的。对于与他同一战线上的政治盟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正常了,看看当初的法正就知道了。 万一哪天,当诸葛老妖觉察到了冯永的师门是吹出来的,那冯永自己的小身板,拿什么去抗来自关家张家还有那些门阀世家的恶意?只怕删号重练都没机会。 黄月英就真的在意冯庄农户的生活水平问题吗?当然不是的,她在意的,是通过这个,自觉自己已经得到冯永身后山门的善意,至少,这个山门,对于大汉来说,是保留着善意的,而不是像一些别有目的的山门,怀着满满的恶意,去祸害天下。 冯永就不怕有一天会被揭穿吗?他表示当然害怕,但这个害怕的程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小,甚至消失。而现在,还远远没有达到揭穿的时候,因为如果现在被揭穿了他妥妥地只能删号重练,当然,有很大概率连删号重练都没得机会。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不给诸葛老妖一个安心丸,试探就永远不会少。试探得越多,被人发现自己是水货的概率就越大。最重要的是,诸葛老妖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过大,毕竟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啊!所以,他只能博一博。 博一博,指不定单车变摩托,不博,特么的你连坐轮椅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若庄户日日能吃上鸡子,只怕得家家养鸡,若要让庄户顿顿吃饱,冯府恐要少收不少租子吧?”黄月英缓缓坐下后,又开口问道。 老子不收租,喝西北风?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不成,因为我还得给官府纳粮呢。虽然自家有五百亩不用纳粮,可是还有六百亩要正常纳粮呢!想到这里感觉有点亏了,早知道那日就应该让诸葛老妖也免了新赏下来那五百亩地的粮税。 冯永点点头:“家家养鸡,又有何难?冯府不日将与庄上的庄户定个契约,给每家都提供鸡苗,每日提供鸡食,要求就是等鸡长大后,如若要卖鸡和鸡子的,都必须卖给府上,不得卖与他人,鸡苗和鸡食的钱,就从这里面扣除。” 免费送,就问你怕不怕? 后世的商人和农民兄弟签定合同差不多一个模式,我给你种子,你帮我种,种出来的东西只能卖给我,价格嘛,好商量! 后来这种好商量就逐渐变成了没得商量,不卖就自己烂地里,再后来,就变成了种子要自己出钱,种出来以后却没人来收,农民兄弟看着种出来的东西欲哭无泪。 当然,冯庄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至少在冯永有生之年估计是看不到这种情况。 养多少收多少,就怕你养得不够多!就凭三国这种生产力水平,按正常历史再发展个上千年,只怕也达不到鸡蛋的买方市场。80年代的农村,家里要是不养鸡,你连鸡蛋的味道都闻不到。更何况三国时期?你不收,自有别人收,还可以自己吃,怕啥? “价格呢?”黄月英并没有被这个很美好的说法所『迷』『惑』,低头思索了一会,很快就点出了其中的关键,“冯府从庄户收上来的鸡子和鸡的价格呢?若是这期间得了鸡瘟又如何算?” 你说你一个女人,这么聪明做什么? “价格自然是……要比外头低一些,毕竟不能让冯府做了这等好事,最后还得亏本不是?至于鸡瘟的问题,只要按庄户是按冯府上的要求去养,得了鸡瘟,全由冯府承担。”冯永嘴里一秃噜,本想说收购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幸好及时收住了,估计这也骗不过黄月英,还不如真实点。 黄月英不置可否地一笑,对于亏本这种说法,她怎么可能相信?就算回收价格再高一些,冯府也亏不了。多少地主老财一日两餐,桌上连肉都没有——粮食随意吃就是富足人家了,还想吃肉?而且到哪买肉去?哪来的这么多肉让你买? 黄月英没学过经济学,她也不懂什么叫潜在的客户资源,但她知道,吃肉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要不然当官的怎么叫肉食者?世上这么多的人想吃肉却吃不上,你冯庄能产出多少肉?所以她敢肯定,就算冯府回收价格和外头一样,也不可能吃亏。 但是她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鸡瘟产生的损失如果真由冯府承担,那么冯家的庄户就绝对吃不了亏,就算是哪家真倒了血霉,养得鸡全都遭了瘟,那他最多也只是啥也没得到,没有一丝损失,所以冯府也是担了风险的,压低回收价理所当然。 “关张赵马四家要出一千贯才能买得祝鸡翁之术,冯府上的庄户却不花一个铜板,你又怎么解释这件事?” 坑! 不愧是诸葛老妖的女人,这才忧国忧民完毕,转眼就给冯永挖了一个坑。 此话一出,除了正在拿着鸡腿啃得满嘴油的小萝莉张星,剩下一直低头吃饭不说话的张绍关姬赵广三人都齐齐看过来。 “夫人此言过矣。祝鸡翁之术,若是说如何喂养,那是人人可知之事。但若是说如何获得鸡食,却是非人人可学之术。” 一个房间里,蝇子最好保持在多少密度?能养多少只鸡?蚯蚓养殖的基料要用什么样的配料,各自的比例又是多少?湿度控制在多少?哪种情况下产量最高? 那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那是冯永试验了多少次才得出的方案?书房里记录了多少数据?甚至现在有没有得到最佳的配料方案冯永都还不敢肯定,还得继续记录。 别看目前虽然只有冯永手里才有最全面的记录资料,可是就算他把记录的资料公布出去,哪个能看懂?冯府上识字最多的现在是狗子,可就算是冯永把记录资料放在狗子面前,他能看得懂冯永记在上面的数据吗?一样是狗看星星! 唯一泄密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在冯府里帮佣的孩童全部集中起来,然后让他们一天里所做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才有可能推测出冯府养殖蚯蚓的基本过程。而如何养蛆,只有幺妹和冯永知道——所以说,管家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至于庄里的孩童会被人集中起来吗?当然会啦,但目前只有冯永会做这种事情,比如每天傍晚在庄上的空地检查背书的时候。 知识就是力量,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歧视文盲,也不是后世才有的事情。没有知识,你连养个鸡都超不过别人。 章节目录 第39章 粮食问题是个大问题 养鸡哪个不会?随便撒点吃食就行,可那是在养几只的情况下。在这个时代,就算你只养个十几二十来只,就算你知道了冯永他是拿蚯蚓养,但你敢跟着学吗? 夏天你可以满世界去挖蚯蚓,到了冬天呢?你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只来,到时候家里就那点粮食,你是给人吃还是给鸡吃?要不你叫鸡去吃屎?如果是养得再多一点,夏天的时候你就是挖一天蚯蚓都不够让鸡吃的。 所以冯永表示,我有知识,我骄傲。 “如此说来倒是我想得太过于简单了。”黄月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随后好奇地看了冯永一眼,“你在师门里,果真只学会了易牙与农耕之术?庄户出工出力,最大的好处却让你得了去,偏偏还会对你感恩戴德。似这等权谋之术,只怕单学易牙与农耕之术是学不到的吧?”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帮我数钱喽? 冯永打了个哈哈:“只是听说同门中有人这么做过,小子觉得不错,就拿来试试。再说了,庄户亦得了好处不是么?” “你小小年纪,我也相信单凭你是想不出如此权谋的,若是说见过师门中人用过此法,倒也可信。”黄月英点点头,赞同道,“此事确是好事。庄户得了好处,你还可以省心,两方各取所需,若此法推广开了去,大汉百姓就会又多一个进项,此法确实不错。” 我觉得你要真推广开来,只怕会直接坑了百姓,后世『奸』商坑农民兄弟的事情还少吗?后世好歹还是只能骗,不能用强,但是在三国这种时代,法律?有这种东西吗?一旦让权贵和门阀世家尝到了甜头,那些连基本人权都没有的黔首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当然,冯永不会把这种心里话告诉黄月英。他总不能去跟她讨论社会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关系吧?去跟她说历史的发展是有其规律的,我们要做的是把握其规律,推动历史发展,而不是妄想去改变历史规律?她能听得懂吗? 就算她能听得懂,估计也是转头就告诉诸葛老妖,然后直接把他剁了埋到地里当肥料——这对最高统治者来说都只是懵懂无意识感觉到的东西,你一个土鳖就能把它全部说出来,你比我们都牛『逼』了,咋不上天?不想上?没关系,来,我们扶你一把,帮你上去! 要被世上的有心人知道了这种知天下如何运转的学问,天下还有太平的一天?看看黄巾之『乱』就知道了,也幸好张角不知道有这种说法,要真知道了,那估计结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冯永耸耸肩:“方法当然是好方法,若是在以前,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小子无所谓,卖了就卖了。但是现在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意味不言自明。 来啊!互相伤害啊!就你们会挖坑?我也会啊。现在祝鸡翁之术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不要传出去,那是关张赵马四家说了算,和我有『毛』关系?我就一个小土鳖。 黄月英凤目一扫下面坐着的关张赵三家的二代人,自失一笑,深深地看了冯永一眼:“是吾孟浪了。” 关姬张绍赵广三人都低头不语,如同哑巴,仿佛没有听到黄月英与冯永之间的谈话。虽然这在冯永的意料之中,却仍忍不住地有些失望,特么的,这诸葛老妖的权势,真不是说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失望,真失望! 看来至少在这锦城城里,一个敢跟诸葛老妖扳手腕的人都没有。算了,我还是猥琐发育吧。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能让庄户日日能吃上一个水煮鸡子了,只不过顿顿吃饱你又如何解决?” 你管我如何解决? 冯永是真心烦,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地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来跟我探讨人民生活水平的问题?是不是太过于高大上了? “今年在收麦时节小子曾遇到一贵人,也曾交谈过几句。”冯永至今对当时那个姓马的家伙看向自己怜悯的眼神,和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冯癫子”记忆犹新。 “那时我就曾经说过,今年都说蜀中麦子大熟,人人都很高兴,可是在我看来却是稀疏平常罢了。奈何当时贵人认为小子之言乃是胡言『乱』语,未加理会。” 不管那个人是谁,老子先拉你出来鞭个尸。 “那人当日未知你是山门子弟,又不知你学过农耕之术,认为你是在胡言『乱』语,也是人之常情。”黄月英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口气你是认识他咯?那我这样也算是小小地告了那家伙一状。 “让庄户顿顿吃饱的办法,小子那日其实已经对贵人说过了。只要想办法让地里的收成多上一些,不就完了?” “哦?你有什么办法?”黄月英饶有兴趣地问,“我来冯庄时曾见到庄上的稻禾比别处的长势要好一些,却不知你是用的是什么方法?” “曲辕犁深耕。”冯永微微一笑,“用曲辕犁深耕,可让稻麦长势比起一般耕作要好一些,收成也要好一些。” “可多收多少?” “不知。不过如果再加上师门的方法再进行细细料理一番,应该可以提高一成。” “多少!”黄月英再次失态地站起来,她今天吃惊的次数太多了,多得有些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成。” 冯永说了个保守点的数据。深耕细作,再加上点农家肥,就以现在这产量,增加一成妥妥的。 如果说只加一成的收成,庄户还是一样不可能顿顿能吃饱饭,因为还是一样不够吃,最多也就是把吃糠麸拌野菜的时间缩短上一个月。但是吃饭不是这样算的,农户运动量大,没有油水的时候,成年人拳头大的蛮头,一顿吃上七八个,也一样会觉很快就饿了。但是如果能加上点油水,一顿吃上三四个,那也基本差不多了,甚至还比以前省粮食。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到哪里去弄油水? 这个问题可能有人想过,但更多的人是没想过。就算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人,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粮食都不够吃的,还想油水? 所以当黄月英听到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自信满满地对她保证“我不但可以让百姓吃上油水,还可以让粮食收成多加一成”的时候,她是如何的震惊——我家阿郎可是当朝丞相呢,他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你能做到? 是,虽然他只是能让一个小小的庄子变成这样,但重点不是这个,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多收一成的粮食啊!大汉要是每年多收一成的粮食,那可以多做多少事情?至少可以提前一年去平南中! 章节目录 第40章 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 想起阿郎辛辛苦苦为了筹备军粮,呕心沥血的模样,黄月英心里一下子就揪紧了:不管此子说得是真是假,反正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者你背后的师门想要什么?”黄月英直接从主位上下来,走到冯永面前,一字一顿道,“只要你当真能做到让大汉增收一成收成,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的,一定给你!” 啥?我没说过要让大汉多收一成啊!我说的是我的庄子多收一成,我们之间,沟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黄月英才不管是庄上多收一成还是全大汉多收一成,在她看来,这其中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你能用农耕之术让你庄子上的收成多出一成,那么只要把这种农耕之术在大汉传开,那也一样可以多收一成。 虽然冯永很想告诉她这不是一回事,各地差别这么大,怎么可能保证都和庄子一样?但是很明显黄月英这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了,心情大好的她对着满案的菜肴胃口大开,下筷如飞,对冯府的饭菜大加赞赏,丝毫不给冯永把前面的话题继续下去的机会。 直到临走上车前,黄月英这才对冯永意味深长地说:“你就好好种地,朝中那些争权之事,最好还是不要沾惹,没得惹得一身臊。你要真把地种好了,大汉之内,没人会为难你。” 听到这话,冯永心里“嘎噔”就是一下,看来这廖立来找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诸葛老妖那里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和廖立的谈话,被别人知道了多少? 当时在场的就三个人,冯永自己自然不会『乱』说,幺妹又听不懂,而且她也没机会说出去。冯永不放心的,恰恰是那个嘴强王者廖立,那种公共场合炮轰刘备关羽的事情,他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小子省得。谢过夫人提醒。”冯永弯腰施礼。 小萝莉张星看着冯永,笑嘻嘻道:“冯郎君,你府上的吃食真的很好吃呢,赵二兄真的没骗人。” 说完,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冯永。 “多谢张小娘子夸奖。若是日后张小娘子想吃,尽管来便是,冯府一直欢迎张小娘子。”冯永又对着张星施了一礼,小小的丫头可不能小看,无论是对人施礼还是还礼都是有模有样。 张星嘟了嘟嘴,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却又不失礼貌地致谢:“那就谢过冯郎君了。” 冯永对后面的幺妹招招手,幺妹会意地快步上来,递过来一个食盒。 “这是冯府新做的一点小零嘴,张小娘子可以回去好好品尝,如若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还请张小娘子多包涵。”冯永把食盒递过去,笑眯眯地说道,脸上写着我是好叔叔的字样。 张小娘子失望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惊喜,急急地就要伸手过来接住,但伸到一半时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去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黄月英,看到车内的黄月英点头同意后,这才兴冲冲地接过来宝贝似地抱在胸口。 “大汉很缺粮么?”看着黄月英的牛车急冲冲地远去,再没有来冯庄时的悠闲,冯永问向身旁的赵广,这家伙很明显有事情,所以这才故意留下来没有跟着回去。 “怎么说呢?”赵广没有回庄里,反而是带头向庄外的地头走去,边走边说道,“大汉并不缺粮,但是大汉的国库缺粮,这么说,大郎你能理解么?” 我怎么会不理解,我太特么的能理解了。 刘备自承汉祚,蜀中制度大多都承汉制,所以原本赋税也是按东汉的三十税一。可是后来失去了荆州,就蜀中这点屁大的地方,三十税一能收上来多少东西?于是后面又厚着脸皮加到了十五税一。在夷陵之战后,国库紧张,『政府』快要破产了,又再从十五税一改成十税一。 从三十税一到十税一,整整变成了三倍的赋税,听起来很多,可是看看曹魏那边,屯个田还十税五呢!比起曹魏,这已经算是轻了。 然并卵!长期缴纳三十税一的蜀中世家开始觉得,这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从刘焉那个蔫坏的东西开始,我们这些良民就一直被打压,手上是半点兵权也无。刘备那个大耳贼来了之后更甚,先是合伙外来户用“直百钱”坑了我们一把(就是铸大钱,与后世的美联储加倍印绿钞有点类似,相当于用经济手段把蜀中的世家掠夺了一把),现在又把赋税定得这么高,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可恨的是自己人手里没兵权啊,要不然加到这么高的赋税,蜀中早就给它来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不但姓刘的不是好东西,那些外来户也不是好东西。 于是老天爷仿佛听到了蜀中世家的呐喊,刘备兵败夷陵了! 兴奋啊,非常地兴奋,然后趁着刘备病重诸葛老妖离开cd去永安的时候,黄元反了,举郡而反,理由是我和诸葛亮关系不好,怕他害我,所以我要反!这就是世家的第一次尝试。 哪知坐镇都城的刘禅虽然是个老实孩子,可是他听话啊,在听了几个老臣的话后,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按老臣的话扇了一巴掌过去,于是黄元就跪了。 接下来是刘备羞愤而死,于是又给了蜀中世家一次机会。估计是上次黄元的死给了世家一次经验,所以决定:这次我们不亲自动手,叫别人动手,我们暗中搞鬼。 南中之『乱』,东吴蠢蠢欲动,曹魏大军集结,蜀中粮价大涨……蜀中门阀世家都在大喊这些都是巧合,和我们没关系的,绝对没关系的。 换你你信吗?反正诸葛老妖肯定不信。 但是你连老实娃子刘禅都打不过,还想跟诸葛老妖斗?这不开玩笑吗? “我又不是瓜娃子。”冯永跟了上去,听到赵广问这个话,冒出一句后世的话语。 “何为瓜娃子?”赵广回头,愣愣地问道。 “目不识丁,蠢笨傻子……” “哦,”赵广点点头,“小弟想与兄长说件事,正是与一个瓜娃子有关的。” 你确定你知道瓜娃子的意思? “何事?” “小弟吧,有一位脾气相投的好友,叫王训,字子实。比小弟大两岁,时常喊吾兄长。那小子目不识丁,一直想找个西席,无奈一直没合适的。这些日子小弟发现兄长在教庄户上的那些娃子识字,方法挺不错的,所以就想求个人情,让他也来一起学。”赵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确定你没说错?冯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赵广,大你两岁的人叫你兄长?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再说了,就凭你这小子的交际范围,结交的人大多都是权贵官二代,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好,退一步说,就算是真是找不到,那你确定你去跟他说,让他跟着庄户的孩子一起识字,他不会觉得你是在辱侮他,从而与你绝交? 章节目录 第41章 王训 士族门阀的形成,导致了中国出现了历史上最巨大的阶层分裂。除非赵广的那个小弟一家子都不愿意在原圈子生活,否则不可能会自降身份去跟庄户的孩子混到一起。 看到了冯永古怪的神情,赵广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笑着解释:“那小子身份有点特殊,他家大人是个偏将,叫王平王子均,可能兄长没听说过。当年先帝败曹贼于汉中,他家大人正是在那个时候降了先帝。只因自家是个降将出身,又非汉人,故平日里亦没什么朋友,倒是小弟看他倒也乖巧听话,故有些往来。” 降将出身原本就低人一等,连个汉人都不是,那就更被人看不起了。平日里没什么朋友只怕是往好了说,估计是平日里常受人欺负才是真。估『摸』着赵二郎仗着自己老爹是赵云,为他出过头,所以他才认了这赵二郎当大哥。 但是!王平啊,那是王平啊!诸葛老妖第一北伐时,带着残兵败将就能挡住名将张合的追击,所有将领里唯一受到嘉奖的,就是王平。蜀汉后期的顶梁柱,镇守汉中击退十数万曹军,令曹军不得入汉中一步的,还是王平。如果曹老板泉下有知,给自己排个错失的将领名单,王平排名绝对靠前。 看到冯永那惊愕不已的眼神,赵广以为冯永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兄长放心,他只求能和庄户孩子一般识字即可,不敢奢求师徒之名。毕竟兄长乃高人子弟,子实自知高攀不上……” “不!叫他过来!”冯永激动地握住赵广的手,“我那师门融百家之说,亦对儒家有教无类之说亦深以为然!哪来那些世俗之见?” 赵广眼睛一亮,喜道:“兄长这是答应教子实识字了?” “识字算什么?”冯永呵呵一笑,“如若是那个子实天分够高,亦或生『性』质朴,符合师门的入门要求,给个师徒之名,有何不可?” 潜力股被看作垃圾股,冯土鳖表示喜闻乐见,提前抱大腿,人生走上巅峰指日可待。我要是成了王训的老师,那不就和王平同一个辈分?就算是以后王平再牛『逼』,见了我这个孩子的恩师,他一样得客客气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古人对老师的态度才是正确的态度嘛! 当然啦,和王平称兄道弟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想,实施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毕竟赵广还和那王训称兄道弟呢,冯永自然也不能给点颜『色』就开染布坊。但教王平的孩子识字,提前交好,这个总是可以的嘛! “兄长此话当真?”赵广眼睛变得贼亮贼亮,“兄长且看小弟天分如何?不知是否有幸拜在山门下?” “二郎且看为兄能当得汝师否?”冯永斜眼。 “这……”赵广干笑一声,“容小弟三思一番。” 真答应了,回去怕不被自家大人打死?虽说大郎是山门子弟,但他的年纪才多大?就算他现在要收徒,估计山门也是不认的。大郎在山门里再得宠,恐怕子实最多也只能是个挂名弟子,山门的本事一样学不到。自己想要做的是正式山门子弟,又不是子实那样的。 “二郎若是不愿意,日后可别后悔。”冯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赵广只当他开玩笑,嘿然不语。 冯永见状也不多说,只好转了一个话题:“二郎,我想让你帮个忙。” “兄长但说便是,只小弟能做到的,但无不从。” “没这般严重,只是让你打听一个消息罢。你帮我打听打听,长水校尉廖公渊,与都乡侯李永安的关系如何?” “可是因前日那廖公渊来找兄长之故?不知那日他与兄长说了什么话?” “你只说帮是不帮?问那么多话做什么?”冯永没好气道。 要是能说的话我能不告诉你吗? “兄长所求,小弟哪有不帮之理?”赵广觉得这事简单得很,回家去跟自家大人问上一番便是了。 “那便有劳二郎了。” “你我二人,何须说这些话?”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赵广这才匆匆离去。 自黄月英前脚对冯府进行了一次友好地访问后,关张赵马四家就后脚重新派出了人再次来到冯家学习先进的养殖技术。这一次的来人很低调,低调到连冯永都没有惊动的地步,只是悄悄地找了赵管家。 管家有了上次的教训,却是不敢再托大,跑来问冯永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冯永大喇喇地说,“只要不闹事,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主君,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管家简直不敢相信,把关家得罪那么狠,关家竟然不追究? “能有什么事?人关家是什么人?那可是世代君侯的人物,至于这么小肚鸡肠的?”冯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再说了,我再说也算是高人子弟,不给我面子,也得给我师父面子。” 冯永的师父是谁?没人知道,但都知道是一个高人。 于是管家心悦诚服。 “他便是如此跟你说的,再没有其他叮嘱你的话?”赵云怀疑地看着自家的儿子,按那小滑头的『性』子,不应该啊。 “便是如此了,再无说其他。大人,此事又非机密,只要问对了人便能知了,又何用叮嘱?”赵广感到很奇怪。 “呵呵,”赵云只是嫌弃地看了赵广一眼,心想这真特么的是我儿子?若不是样貌还是随吾,还真看不出哪里像我。当年老子除了一身忠勇,更重要的是眼光准,要懂得主公的心思,这儿子竟然一样都没继承上…… 赵广看到自家老子那眼神,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我这是……又说错话了?感觉到身上又在隐隐作痛。 “廖公渊此人,自视甚高,除却丞相外,眼中再无余子。偏偏先帝选了丞相与那李永安做了托孤大臣,丞相也就罢了,但那廖公渊如何肯服李永安?当时为先帝守灵时,便是与那李永安争吵过的……”赵云说到这里,『露』出厌恶的眼神。 懂了懂了,赵广点点头,自觉已经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 你懂个锤子! 赵云心里在暗骂,又开口说道,“廖永与李永安的关系,便是像你所说的,又不算机密,为何他偏偏要在那廖永找过他之后才专门找你问这个?” “莫不是那廖永所言之事,与李永安有关?” 这白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但关键问题不是在这里。 赵云耐住『性』子解释:“自然有关,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那冯大郎要你帮忙打听,估计只是想通过你转话给丞相一个消息:荆州故人,亦不安稳,要丞相小心。” “大人是否思虑太过?如若真是如此,那冯大郎为什么不对孩儿明说出来?” “如果你是廖公渊,会给别人留下话柄么?” 没有话柄,你怎么跟别人说?就算有话柄,你又怎么证明那廖公渊说过那些话?那冯永虽是山门子弟,但于世人看来,却只是一介布衣,而那廖公渊却是朝中大臣,污蔑重臣,大罪也。 赵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孩儿问了大郎那廖公渊到底说了什么,大郎却不愿回答。” “非不愿回答,实是不能回答尔,怕是说与他人听反而不美。” “原来如此。” 章节目录 第42章 被人轻视的潜力股 时间进入六月下旬,稻谷已经开始抽穗了,冯永正在督促冯庄的庄户们给田里施肥。 “狗子娘,你说,主家这又是做什么?这些东西撒到田里,真不会出事?” 看到主家远远地站在田埂边上听不到这边的讲话,牛娃娘看着田头那一堆散发着臭味的黑『色』东西,嘴角抽抽地问向狗子娘。 狗子娘没有一点嫌弃地把那黑『色』的东西装到篓筐里,轻声细语地说道:“主家要做的事情,哪是我们能看得透的?且照做就是了,不然主家又要骂你了。” 牛娃娘闻言,看了一眼远处的主家,也弯下腰去装那黑『色』的东西,悄悄地说道:“听我家那牛娃说,这些日子主家把庄上人畜的粪便全收来养那地龙……” “作死啊你!”狗子娘也不管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粪便,一把捂住牛娃娘的嘴巴,“这话也敢『乱』说?” “啊呸呸!”牛娃娘一把拉开臭哄哄的手,吐了几口口水,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咱自己庄上呢,不大打紧吧,也没别庄的人。”她倒不在意被捂住嘴巴的事,哪个庄稼人没吃过几口泥巴?以前下完地手上身上全是泥巴不也一样吃食?主家前两月才定了规矩,吃食前要净手,喝水要先喝滚过的水,这反倒才是古怪。 “如何不打紧?主家是好心,跟咱们定了契,不但给了鸡苗鸭苗,还送了鸡鸭的吃食,又教咱们如何才能养好鸡鸭,这么好的主家到哪找去?咱没见识,不知道主家是如何拿这些东西养出的地龙,可指不定别人听到咱说这些话就能琢磨出来呢!”狗子娘瞪了一眼牛娃娘。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牛娃娘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打了一下嘴巴,然后才问道,“话说,狗子娘,你真不担心啊?这可是你家租的地,这东西真放到田里,要是把田里的庄稼祸害了怎么办?” 只听得旁边一个『妇』人接过话头:“牛娃娘,你还真是瞎『操』心。人管家都跟狗子娘说过了,这地啊,要真被祸害了,就不收狗子家的租子了。再说了,要是我家娃子像狗子那般灵醒,能跟主家多识两个字,这十来亩地的收成,我也乐意祸害了去!” 狗子娘眉眼都溢出了笑意,嘴巴快合不拢了,却还口是心非地对那『妇』人说道:“可莫要再赞狗子那娃子了,现在眼睛都快要长到头顶上去了,经不得夸。” 事实上,今天狗子娘还真是带着这十来亩地颗粒无收的想法来的。前几日狗子告诉她,说是主家想在自家租的地里选几亩出来,准备往里面撒点东西,当时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精心挑了几亩庄稼长势最好的。 狗子跟了主家识字呢,只要能让狗子多识几个字,让主家糟蹋了这几亩地又算什么?再说了主家答应自个儿了,如果真把这地里的庄稼糟蹋了,今年就不收那几亩地的租子了。 就是主家最后没看上她挑出来的那几亩地让她有点意外,反而是又亲自挑了那几亩长得最差的下田。 赵广去了冯家府上,却是没有看到冯永,问了管家,这才知道冯大郎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跟着庄户们去了庄上的田地。当下问清了方向,这才又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起了过去。 “兄长,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小弟一阵好找。” 远远地便看到冯永站在地头,背着手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当下便大喊了一声。 “原来是二郎啊,”冯永听到赵广的声音,转过身来,注意到他身后还带着一个黑瘦的小个子,正好奇地看过来。看到自己注意到他,他这才腼腆一笑,低下头去。 “正是小弟。兄长,还记得前些时日小弟所求之事么?今日小弟把子实带来了。子实,这便是我常说的冯大郎,快上前见礼。” 那黑瘦的小个子一听,很是乖巧地走上前直接就行了一个大礼:“王子实见过冯郎君,常听兄长提起大郎,心中仰慕大郎久矣!今日得见,实是幸会!” “子实不必多礼,赵二郎乃是我兄弟,既然你与他交好,便不必拿我当外人。”冯永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王训那深陷下去的眼眶,面目比普通汉人还要扁平一些,果然与普通汉人有一些区别,“况且我早就听说过王将军的大名。那王将军能叛贼归汉,实乃深明大义,比那些屈身从贼之人不知高风亮节几何?且将军腹有韬略,一待时机成熟,自能名扬四海。” “兄长,小弟替大人谢过兄长美誉!” 仅仅是几句话,几乎当场就让王训落下泪来。这些年来,有谁知道自家的苦?大人身为降将,又非汉人,处处遭人轻视,唯有日夜忧愁长叹。他身为人子,处处小心,却还是免不了受人欺凌,后来幸好遇到赵二郎,日子这才好过了些。传闻这冯大郎乃高人子弟,没想到却是如此慰贴人心,实是让人大出意料之外。 “嗳,子实何故做小儿女之态,如今天下未平,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我等只需发奋努力,待功成名就之时,便叫那些看轻你的人看看,何为真英雄是也!”赵广大咧咧地拍了拍王实的肩膀说道。 “赵二兄教训的是,是小弟小气了。”王训抹了抹眼角,对冯永说道,“兄长,此次小弟来的目的,想必赵二兄亦曾说过,只求能在兄长门下求学识字,也不敢求名分,只要能与庄户孩童一样,便心满意足了。” “如若与庄户孩童一般,那不平白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家大人可知道这件事?”冯永凝视着王训,沉声问道。 “嗳,兄长不必多虑,此事……” 赵广刚要『插』嘴,没想到冯永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我现在只要听王大郎之言。” 赵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兄长有所不知,此事还是大人提出来的。大人不识字,深受其苦,这才多次托人给小弟找西席,奈何求学哪有这般容易?莫说是那些世代耕读传家之人,便是那寒门识字之人,亦轻视大人出身。所以今年小弟已经有十七岁了,,却还是一字不识,实是蹉跎。如今有机会识字读书,莫说是与庄户孩童一般,便是给兄长当牛做马,也是甘心情愿。”王训激动地又行了个大礼,“我家大人听得此事,更是欢喜万分,若不是怕唐突了兄长,大人只怕今日就上门给兄长道谢。” 这真的是极品潜力股被看成万人唾弃的垃圾股啊!冯永再次感慨。 章节目录 第43章 坐歪的屁股 “有何非议?我山门做事,何时需要顾虑世俗之人的眼光了?”冯永学着赵广拍了拍王训的肩膀,王训还微微向前倾,让他拍得更顺手一些,“我其实也仰慕王将军很久了,他日若有机会,必会上府拜访王将军。不过大郎,若要识字,须能吃苦。庄上虽离cd不远,但天天往返二者之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无论寒暑,日日皆得卯时前到府上,你可能做到?” 王训喜不自胜:“敢不从命?今日训回府后便告知大人,明日便来请教先生。” “过了过了。你我二人还是兄弟相称,没有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子实先随我识字念书,若是念得好了,有机会我自会回禀师门,收入师父门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冯土鳖说的这话就如同放屁,有没有师门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有,那也是只有他一个,还回禀个『毛』? 可这事只有冯土鳖心里清楚,别人都不知道哇!当下这话就把王训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连拜谢:“谢过兄长,谢过兄长!” 王家终于能出个读书认字的人了,大人再不用为此引以为憾矣! “兄长兄长,小弟也随兄长念书如何?只要日后能与子实一同引见于兄长师门,小弟便是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赵广在一旁听了眼睛都红了,连连跳脚问道。 隐世山门啊,那可是高人所在之地。自家大人为何能威震天下,不就是因为有个隐世高人的师父么?丞相为何一身治世安邦的本领,不还是因为曾在山门下求学么?天下英才不一定是来自山门,也有可能是家学,但山门出来的必然是英才。 “二郎且看为兄能当得汝师否?”冯永再次斜眼,再次说了同样的话。 “兄长莫要开小弟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你欲入山门,问过自家大人没?” “呃……” 在没征得赵四点头前,冯永要真敢答应赵广,那么赵广估计会直接被赵老四打断腿,而冯永也可能会被那老兵痞抽个半死——自家有传承你还没学会,却去学外人的东西,换谁谁会高兴? 不过冯永也知道如果不给这家伙点好处,只怕他日后心里难免有不快——王子实才跟你一见面,你就许诺引他入山门,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却被撇在一边——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一比较心里就会不平衡,一旦心里觉得不平衡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 两人之间的友情也好,情侣之间的感情也罢,都是日常点点滴滴经营而成,由不得半点马虎。 “你若是真想学本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师门之秘肯定是没办法教的,即便是教了你也学不会。不过吾师门既为杂家之说,所学自是甚杂,有些东西,非本门子弟也是可以学的。” “哦,却不知是甚东西?”赵广听了兴趣缺缺,我想要学的是山门秘术啊,外人都可以学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兵法三十六计。”冯永悠悠道。 “啊?兄长能否再说一遍?究竟是何物?”赵广一个激灵,瞪直了眼,连一旁的王训都竖起了耳朵。 “当年师门曾从兵家那里得到过一本兵书,叫兵法三十六计,据说是脱胎于《孙子兵法》。” “兄长教我,兄长请务必教我!”赵广猛地一下子扑过来,差点就把冯永撞到下面的田里。 “想学?” “想学想学!”赵广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兵法啊,那可是连自家大人都没有学到的东西!大人之所以有今天这个地位,完全是靠一身武力拼杀而来的。如若不是领兵打仗比不过他人,以大人的资历,又何至于排在五虎上将之末? “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前日我叫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好教兄长得知,小弟今日前来,一是子实之事,二正是要跟兄长说起此事。” 一旁的王训一看两位兄长要说机密事,便自觉地就要走到一旁。 “子实不必走开,我等三人皆是兄弟,无不可言之事。”冯永阻止了王训的动作,对着赵广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在三国志里面,只怕系统就会提醒冯永,此武将的忠诚度已到达100。 “此事果然不出兄长前些时日所料!”赵广翘起了大拇指,“小弟这几日找了些青皮打听,果然此前曾有人拜访了廖公渊。廖公渊好酒,来人不但送了十数坛好酒,还听说廖府里多了几个美人。” “哦,消息可靠么?你是如何得知?” “嘿嘿!说来此事还是子实出的主意。”赵广拉过一旁的王训,继续说道,“我只打听出有人进出廖府,却不知如何府中情况如何。倒是子实出了个主意,那廖府的厨子好赌,我便出了些钱让青皮勾他出来作了个赌局,然后从他嘴里掏出了这些话。” 冯永眼睛看向王训,黑黑瘦瘦地看起来是个老实娃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天分? 赵广一看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兄长,此事之前我可什么也没跟子实说,他实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说了想要知道廖府里的情况,子实便给吾出了个这样的主意。” 冯永笑笑:“子实是自家兄弟,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子实竟是心有锦绣,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子实忠诚度100+1! “兄长过奖了,先帝当年与那曹贼争汉中,小弟刚好十三岁,便跟着大人上阵厮杀。实是军营里多数人好赌,经常作局诈新人,小弟也是着过道的,故才知此法。”王训憨憨一笑。 卧槽!你十三岁就上阵杀人?冯永吃了一惊,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不对,这年头,十三岁上战场当厮杀汉的遍地都是。 “只是兄长,那送礼之人到底是谁,我多方打听,却是打听不出来,倒真是奇怪。” “不用打听了,还能有谁?”冯永冷笑。 十数坛美酒,还有美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想来是应该是有的。这种时候,能拿出这些东西的,除了世家,再没有其他人了——新贵在去年的那场夷陵之战中被坑得血崩,哪来这么大手笔,更没有这般的底蕴。这年头,美酒可是比美人还要稀少的存在,没有一定的底蕴,怎么可能存有这么多? 廖立你好歹也算是荆州派的人物,怎么屁股就坐到了蜀中那些土着那里去了呢?还有,我好好地种地,你们世家要和诸葛老妖玩智商,非要拉上我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44章 与王平的第一次见面 “李永安腹有鳞甲,必不会久居人下;苟利其身,如若你能献祝鸡翁之术与他,则他必然心动而保你。” 这便是当初廖立对冯永说的保身之计。冯永当时还信以为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李严还会风光好几年呢,把老子『逼』急了,去投靠李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赵广偷偷地跑过来告诉冯永,前次来他府上寻衅的关家管事被打断了腿,扔到街上没人管,同时关家宣布此人与关家再无联系。让当时的冯土鳖还有点懵『逼』,自己的面子啥时候有这么大了? 后来赵广又一副“我有机密内情”的神情告诉他,廖公渊因为举止浪『荡』,不符合官员形象,被丞相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还罚了俸禄。同时成都城里还有几家大粮店因为前期传播谣言,不按规范经营,被迫关门整顿。 这三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可是赵广把它们放在一起说,就明摆着告诉冯永,这三件事都有关联。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似乎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世家与诸葛老妖双方博弈的一个引子。而赵广告诉他的这些事,大概就是诸葛老妖对他前些时候示警的回报。 那关家管事竟然是世家的棋子,而且只能算是第一步棋子。他故意激怒冯永,不但让他把关家得罪地更深,更重要的关张赵马四家这样就没办法学到祝鸡翁之术,直接斩断了新贵的一项来财源。 然后廖立出现,唆使冯永去投奔永安的李严,从而挑起两位托孤大臣的矛盾。李严会上当吧?按冯永从后世看历史的发展看来,李严有很大概率上当。 对李严的评价,廖立说得一点没错:腹有鳞甲,不甘久居人下;苟利其身,自身的利益看得比什么要重要。为了祝鸡翁之术,他肯定会保下冯永,那么他与关张两家的矛盾必不可解,甚至还会拖着赵家下水,那么诸葛老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关家的管事是如何成为世家的人这种小细节,反而是最不重要的细节! 妈了个鸡的! 在世家看来,自己在这个局里完全是个小卒子,完全没有一点发言权! 唯一让世家们没想到的是,冯永这个土鳖从头到尾就知道李严这货就是个水货,根本没可能玩得过诸葛老妖,所以他只没被『逼』到最后关头,就会一直把宝压在诸葛老妖这边,让他们的计划直接破产。 冯永让赵广去了解廖府的情况,只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很显然,赵广带过来的消息一点没出自己的意料。 卒子又怎么啦?卒子也是有尊严的好吗?小兵过河当个车没听说过吧? 于是冯土鳖决定要反抗。 当然啦,现在的冯土鳖还不能高调地反抗,现在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反抗。 你世家不就是因为一手掌握物质财富,一手掌握精神财富,所以才这么牛『逼』么?现在天下大『乱』,土地遍地都是,只愁没人去耕地。老子了不起再整个八牛犁出来,不信还弄不过你?汉语拼音不要太牛『逼』,我才不管你直读切韵啥的!来,跟我读,日完俺——软! 你培养一个读书人要十数年?老子教完拼音就能让他们自己认字。 所以说,不管怎么样冯土鳖也是有点反抗的底气的。 虽然目前冯土鳖还没有这么牛『逼』,因为他现在还在苦『逼』地对《说文解字》进行繁体与简体的相互转化。等转化完了,他就直接来个中译中,弄个简化版的《新华字典》出来,那个时候他就有底气说这个话了。 等日后老子弄出了《新华字典》,才不管读书要什么天分不天分的,管你什么世家门阀,老子庄上的小娃娃都能吊打你们世家子。 不可否认的是,世家搞冯土鳖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前些日子“巧言令『色』冯郎君”所干的事情,估计还记在大大小小世家的小本本上——妈的让老子血亏的事情,哪能说忘就忘? 对此冯土鳖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仍然是想反抗一下的:我只是说出了诸葛老妖想做的事情,至于这样下这般的狠手?再说了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们这样搞,良心不会痛吗? 世家表示哪来的老百姓?全是黔首!那是可以被当作人看的吗?不都是两只脚牲畜? 所以这就注定了蜀汉政权永远没办法与本地世家和平相处,刘备和诸葛老妖的理想是把被当作牲畜的黔首地位提高那么一点点,至少可以达到被称作百姓的地步,可是世家不愿意啊!黔首成了老百姓,那不就是从我们的嘴里抢食吗?果断不能忍啊! 王家终于能出个读书人了!当王平知道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大清早地就开始催促府上的人准备拜师礼。 王训这老实娃子说了一句“实不是拜师,只是先跟兄长识字读书,以后有机会才引荐给师门。”同时怀疑自家大人这般隆重是否应该,然后就被王平一巴掌扇到墙上。 “咱王家非汉人,世代为人所轻贱。你老子我年轻时想识字,不知求了多少人。即便是受尽白眼,到头来仍是目不识丁。没奈何拼了这条老命才换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偏将之位,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着了。但你却是比你老子气运好,既入了赵郎君的眼,又遇到贵人愿意教你识字,我便是散尽家财又有什么?” “家财散尽还可以再攒回来,但这识字读书,却是可以世代传给子孙的宝物。岂是区区浮财所能比得了的?” 只是王平终究是一个降将,原本在成都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安身,委实家底没多少。即使把自家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也只勉强够装满一辆马车。 这上门礼确实是少了些,王平有些担忧。 相比于满车的礼物,冯永更好奇的是王平这个人。 眼前这位身材矮小,神情仓促的中年汉子,虽然身上还穿着一件锦袍,但却完全没有穿出这件昂贵衣服的气度,反倒是给人一种乡下土老财进城的感觉。看得出来他平时应该是极少穿这种衣服的,时不时的拉一下衣服,显然很不习惯。 如果是换别人,或许还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进行笑话一番。 王训低着头,远远地跟在王平身后,估计也是觉得自家大人穿得比较丢人,又有些害怕冯大兄会笑话,怕自家大人被看不起。 虽然往日里看不起自家的人多了,可是王训却犹为在意冯永的看法。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冯永没有半点笑话的意思,对着自家大人行了一个后辈礼:“小子与子实兄乃是兄弟,将军即小子长辈,何以如此折煞小子耶?” 章节目录 第45章 奶酪 “不敢不敢,化外蛮人,能得贵人提点已是高攀,安敢如此奢望?”王平连连拱手,有些受宠若惊。 “王将军为何如此自轻耶?”冯永正『色』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必拘于世俗之见。将军如今只是一时困挫,一俟时机到来,自有一番事业,介时将军必然会让现今轻视之人侧目不已。” 几十岁的老男人被短短的几句话说得浑身哆嗦,王平抖着嘴唇,深深地弯下腰:“谢过冯郎君美言。他日若是有得志之时,必不敢忘冯郎君今日之赠誉。”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可贵得多。 你在阿里最困难的时候借他十万,得到的回报远比在他成功后再注资一个亿要多得多。 冯永嘿嘿一笑,不敢忘就好哇!我就喜欢知恩图报的人。 王平说完,起身走向马车,亲手解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掀开上面的遮盖物,只见车上大半是可以直接当钱用出去的丝绢锦布,还有一小部分是铜器,中间还夹了一两个银器。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冯郎君莫要嫌弃。” 冯永绕着马车走了一圈,看也没看那些丝绢一眼,目光倒是落在了那些器具上。顺手拿起一个铜碗,上面还有水印,估计是家里还在用的,也拿出来了。 当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尝闻王将军家中不甚宽裕,此次拿出这么多东西,只怕家里如今只剩四壁了吧?” 王平略有尴尬地说道:“家中还是有些浮财的……” 冯永“哦”了一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平,“我师门有句话,不知王将军听过没有?阿翁阿母,方是儿女之首位西席。” 王平长叹一声,心悦诚服地拜倒:“冯郎君真不愧高人子弟!”说完起身指了指车子,略带自嘲道,“王家所有值钱之物,都在这个车上了。先前骗了冯郎君,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大郎无关,还请冯郎君莫要迁怪于他。” “当真是可怜天下翁母心!”冯永感慨了一句,转而对王训说道,“你须谨记今日你家阿翁为你所做的一切。” 王训躬身:“实不敢忘。” 冯永满意点点头,转身拍了拍马车,很是装『逼』地说了一句话:“金银有价,学问无价。令郎的赤诚求学之心,便是最好的束修。这些俗物,便拿回去吧。” 唉,怪不得王平你投降过来后日子过得这么苦『逼』,还是太耿直了啊!直接把你家里的东西全拉过来,换谁谁也不敢收下啊!要真收了,一个视财如命的名声是跑不掉了,顶着一个臭名声还怎么活? 你就是只拉一半过来也好啊,这样我们既可以编出一个为子舍财求学的好父亲形像,我又可以假意推脱一番收下得了实惠,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多好? 失败,真失败! “我在师门专修易牙之术,喜好吃食,将军如若真有心,不如就拿个吃食当束修吧。” 王平惊异地看了一眼王训,心里暗道:此话大郎倒也对我说过,当时还当是冯郎君的谦虚之辞,没想到说得却是大实话。幸得听了大郎的话,又做了另外一手准备。不过冯郎君这位高人子弟,也当真是洒脱得紧。 “吃食自然是有的,只是怕入不得冯郎君之眼。”王平从王训手里接过一个陶罐,打开罐口,送到冯永面前,“此物虽是可口,但在大汉却极是少见,只是不知合不合冯郎君口味。” “咦,此乃何物?”冯永看到那陶罐中的东西黄中泛白,还带着微微的酸味,当下把那东西拿出来放手上仔细端详,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敢置信。 “此乃干酪,是羌人所制。羌人善牧羊,喜食羊『奶』,此物便是以羊『奶』所做。某曾与羌人相识,便从他们手中购得此物,但觉此物味甚美,故拿来与冯郎君尝尝。” 果然是『奶』酪啊! 冯永感叹,果然还是要『逼』着我做冰激凌吗?说的也对,没有冰激凌的夏天那能叫夏天吗?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比冯永大十来岁的小姑姑,读书很聪明。可是那时家里穷,又因为重男轻女,所以读了初中就没再读了。出去打工了两年后,突然跑回家说自己攒够钱了,还想再去读高中,被她的老爹,也就是冯永的爷爷一巴掌扇晕在地上,第二天又被赶出门去继续打工生涯,之后冯永整整五年再没见过那个小姑姑。 五年后冯永上小学,是学校里的尖子,也是他们那村子有名的聪明仔。一身洋气穿戴的小姑姑回家知道后很是欢喜,带着冯永上街玩,买衣服,买文具,买补品,还偷偷给他零花钱…… 最后还用家里的鸡蛋和玉米粉教他做蛋糕,做冰激凌,笑着跟他说这是她在酒店给厨房刷碗的时候偷偷学的。家里的孩子只有冯永有这个待遇,其他的都只能眼红——谁叫他们的学习都没有冯永好呢? 冯永长大后,家里宽裕了一些,偶尔也能买点零食吃。可是却发现大街上买来的蛋糕和冰激凌,根本没了记忆中的那种味道。可能是放了化学添加剂吧,也可能不是小姑姑做的,渐渐地他变得不喜欢吃蛋糕和冰激凌。 因为他固执地认为,用玉米粉做的蛋糕和用鸡蛋做的冰激凌味道,才是纯正地味道。 在冯永学会写信时,小姑姑在外面还经常给他写信,要他好好读书。但是总会发现有一些信老是丢失没收到,毕竟当时丢信也是常见的事,冯永也就没在意。只是后来跟小姑姑说了,小姑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丢的那些信全是夹着有她给冯永的零花钱的信。 后来小姑姑偷偷地告诉冯永,这些信都是被她的嫂子,也就是冯永的叔母截掉了,把里面的钱拿走把信全撕了。那个时候冯永才明白过来,不单是小孩子有红眼病,其实大人也有。 红眼和红眼病不是一回事,就比如现在,冯永的眼睛就有些发红。 再次拍了拍马车,心里感到更加痛苦。 老多的小钱钱啊,竟然没办法收,失败,真失败! 心里恼怒之下,对王平说道:“将军若真是诚心,便把这一车的钱财绢帛,全部换成一车干酪吧!” 章节目录 第46章 冰酪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自己在家做冰激凌完全没有任何困难,把鸡蛋牛『奶』糖等原材料准备好后就直接撸,撸到自己满意为止,再放冰箱冻上,就可以完工。但对于现在的冯永来说,做冰激凌完全是一个虽然不大却极度麻烦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他前面一直不愿意动手的原因。虽然他也很想回味小时候,哦,不,是前世小时候那冰激凌的味道。 鸡蛋是没问题的,冯府自产。但到哪去找牛『奶』?到哪去找糖?最关键的,是到哪去找冰箱?啥都没有,那还搞『毛』线?所以冯永就一直没想过动手弄这个玩意。 但是自从见到张星小萝莉以后,冯永觉得自己父爱大发——绝对不是什么怪叔叔的爱之类,嗯,就是这样——困难,不就是用来克服的吗?冯永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小萝莉张星一个凉爽的夏天。 当然,顺便用来奉承一下黄月英也是自然的事。女人嘛,多数都喜欢吃这类东西。人情关系,不就是经常走动走出来的吗?不借口走动,再熟的人也会变得陌生,反过来也一样,就算陌生人,往来几次,不就熟了吗? 糖没有,麦芽糖总能找到吧?冰箱没有,硝石制冰so easy!至于麦芽糖和硝石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小小的冯庄没有,那不还有一个高富帅再加一个小富黑么? 锦城张府。 小萝莉张星正在后院『荡』秋千,只听得自己阿母的侍女突然跑进来说道:“小娘子,丞相夫人来了,说是特意给你带来了零嘴。现在正在前院和夫人说话,要你去前院呢。” 张星眼睛一亮,跳下秋千,提着裙裾,迈着小短腿“扑扑扑”地就向前院急急跑去。 “小娘子慢些,莫要摔着了。”身后的侍女在身担心地喊道。 “予晓得了。”张星脚步没停,反而更快了。 前院客厅里,张恒侯的遗孀夏候氏正在与黄月英言笑晏晏。 虽然有一个做了皇后的女儿,但在都城的贵『妇』人圈中,能与夏侯氏能说得上话的人实不算多。不是因为身份过于尊贵,而是因为身份过于尴尬。夏侯氏本是曹『操』兄弟夏侯渊的侄女,自幼父母双亡,幸有其叔父夏侯渊抚养长大。 那些年中原地区天灾兵祸,民不聊生,天子逃回洛阳后,尚书郎都得出门樵采,夏侯氏亦未能避免。 哪知有天出门没看黄历,出门时碰到了一个环眼贼,不讲道理地就把她掳走了。被人家扔到塌上弄完了才问她是谁,得知她是良家女身份后,直接就让她当了正妻。 这个环眼贼就是张飞,曹『操』的死敌刘备的三弟。 这个夏侯氏的品德还是很让人称道的,她本人也算得刘备几兄弟的认可,不然刘备也不可能同意让她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但是架不住她的姓氏是夏侯啊! 夏侯氏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自张飞死后,就很少出张府的门,全心全意地扶养自己的小女儿。有时女儿想外出,也是托人带给黄月英,让她帮忙带女儿出门玩耍。 黄月英本身没有孩子,又明里暗里受到贵『妇』圈子的嫉妒——一个丑女人,霸占了有才有貌的丞相郎君,连个蛋都生不下来,还不让郎君纳妾,简直是罪大恶极! 有着不同尴尬处境的两人于是就成了能互相说体己话的手帕交。 “阿母阿母,是叔母来了么?” 张星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进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提着裙裾跳过门槛,跑了进来,原本粉嫩的小脸蛋因为天热跑得急而变得红扑扑的。 “这孩子怎的如此冒失?天气炎热,这般跑动,小心中了暑。”夏侯氏责怪道,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溺爱。 张星扮了个鬼脸,又对黄月英行了个见面礼:“侄女见过叔母。”起身后便急着四处『乱』瞧,似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又把目光落到黄月英身上,大大的眼里全是渴望。 两个大人自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东西,当下便全笑起来。 “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竟如此讨人喜欢,也不知长大后哪个小郎有福气,能娶了去。”黄月英禁不住欢喜地说道。 “哪个都无所谓,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便好。”夏侯氏倒是没太多的想法。 “这是王家的下人专门从冯庄赶着送过来的,还带了那冯小郎君的口信,说是这零嘴在打开后得立马吃掉,不然就没法吃了。若是没打开食盒,也只能挺两个时辰。我当时正要出门过府来呢,这不正好就带过来了。”黄月英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竹藤编织外壳的食盒,递给张星,笑道,“这食盒做的倒是细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快打开看看。” 食盒口子很大,打开后发现里面竟然塞满了细细的锯末,张星顿时一脸失望道:“那冯郎君竟是捉弄人,送了一盒沫屑子过来。” “断不是沫屑子,”黄月英伸手拿过去,“这份量不对。”说着扒开了上面的锯末,发现下面竟还有一个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小陶罐,当下失笑道,“里面竟还有一个罐子,也不知是什么,封得严实。”说着拿出陶罐,猝不及防之下竟哎呦一声,感觉手上拿了一块冰似的,唬得她立刻把罐子放到桌上。 “怎么啦?”听到黄月英那一声惊叫,夏侯氏关心地问了一句,看向罐子,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啊。 “里面竟是冰块。”黄月英惊疑不定地看着陶罐,“这大热天,那冯小郎哪来的冰块,还眼巴巴地送过来?” “但如此小的陶罐,能有多少冰?也济不了什么事啊。”夏侯氏笑道,轻轻摇头,感觉那没见过面的冯小郎君也着实是胡闹。 “给我给我,我看看。”张星一听到里面是冰,登时蹦起来,连连喊道。 这小小的陶罐放不了多少冰,对大人来说是什么用处也没有,但对小孩子来说就不一样了,不能解暑,用来玩耍也是极好的。 “这可不是普通冰块,听那王家来人说,是可以食用的。”黄月英想起来人的口信,笑着说道,“来人送了两份,一份说是给吾尝尝鲜,一份说是给张家小娘子。既然是特地说明,想来应该与其他冰块有不同之处。”说着重新拿过陶罐,打开罐口。 夏侯氏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有反驳,心里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夏日的冰块,都是在冬日里挖了冰窖选干净的冰块存下来的,自然是能食用。蜀中这地方,冬日里平地下雪不多,山上倒是可以看到。虽然丞相厉行节俭,但皇宫里还是存有一些的,只是不多,作为皇后的阿母,她倒是知道这个。 章节目录 第47章 没有冯郎君好 “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一股凉气带着淡淡而微甜的香味从陶罐里散发出来,黄月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转而对身旁的侍女说,“去,拿汤匙和碗过来。” 汤匙和碗拿过来后,黄月英从陶罐里挖出黄白『色』的膏状物,放到嘴里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果是美味。”说着把汤匙递给正眼巴巴地看着的张星,同时叮嘱道,“不可多吃,小心腹痛。” 张星接过汤匙后立刻一口放进嘴里,被冻得受不住又张开拿出来,砸了砸嘴,然后又小口地咬了一下,眯起了眼睛,又冰又甜又滑,真真是好吃! 这边黄月英又唤人拿了两个汤匙和碗,分成三份,然后把其中一份推到夏侯氏面前,对夏侯氏说道,“尝尝。这冯小郎君,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弄这些吃食倒是积极。”说着又把较少的一份递给张星。 “这吃食……”夏侯氏吃了一口,惊讶地发现果然是美味异常,“既不像是酪,又不像是冰,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倒真是巧心思。” “谁又知晓呢?”黄月英也跟着吃了一口,“估『摸』着又是他那师门中的秘法所制吧。” 夏侯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地问道:“那冯郎君果真是山门中人?” 黄月英沉『吟』一下,点点头道:“错不了。阿郎与赵将军都确认过了,此子自己也承认了。只可惜是个惫怠的『性』子。当日阿郎与他相见,发现其谈吐非一般人所能及,见识更是不凡。当时还给他许了一个参军的位置,没想到他宁愿在乡野种地,也不愿意为官。前些时日吾也曾去见过他,还说什么只学过易牙之术和农耕之术,从未学过权谋之术,估『摸』着是让我家阿郎彻底死心呢。为此阿郎还发了一通脾气,说他小小年纪,滑不溜秋的,也不知哪来这么些玲珑心思。” 夏侯氏点点头,赞同道:“听说此子也不过十六七岁,便如此懒散,倒是少见。”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大吃的张星一眼。 夏侯氏久不出门,这两年来外界的消息基本都是靠别人传过来给她听的。这些日子这冯郎君的名号在她耳边不知听了多少回。先是自己的儿子张苞散了值,回来骂了好几次人,说此子乃巧言令『色』之辈。后来偏偏又是此子给自家送了一个据说是他师门中的不传之术,最后自己的二儿子和女儿还随着丞相夫人去见过他一次。回来后各自的说法也不一样,女儿对那里的吃食念念不忘,儿子张绍倒是说冯郎君文采斐然。这个冯小郎君,委实让人有些看不清。 “你也是见过他本人的,却不知是如何评价此子?” “缺乏上进了些。”黄月英放下碗,想了想,“一般少年郎,这般年纪,无不是想建功立业,做一番事业的。哪像此子,如看透了人情世故一般,半点功名之心也无。” “人各有志。指不定师门所学,便是教会他如何于『乱』世中立足,未曾想让他去博什么功名亦未可知。”夏侯氏生『性』贤淑,出自夏侯家,见过不少人物,嫁的人又是名震天下的张飞,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什么事情没见过,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看透了,自然不会再去像普通女人那般目光只看表面。 她有一个女儿当皇后,有一个儿子当君侯,觉得已经足够了。次子还是安稳些,当个文官,不用去上沙场,也不用担那么多心,次女的话,嫁的人家风不风光无所谓,但只求个平安就不错。所以对冯永这样的,反倒是欣赏多一些。 “阿姊说的倒也是,我倒也想过这层。只是觉得可惜了他这一身从师门学来的本事,。” …… 两人说了一会话,黄月英便起身告辞,说是府里还有一罐冰酪,怕过了时辰放坏了,要赶着回去拿给丞相。 这时恰好宫里有人来报,说皇后想念小娘子了,要把小娘子接到宫里玩耍。 张星看了看还没吃完的冰酪,噘了噘嘴。她刚才可是一点一点地挖着吃,舍不得一下子全吃下去,所以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阿母,我不想去宫里,我想吃冰酪。”张星向着夏侯氏撒娇。 夏侯氏把她嘴角的『奶』渍抹了去,拒绝道:“这可不成。快快吃完,吃完了就去,别让你阿姊久候了。如若想吃,改日叫你赵二兄再拿些回来。” 听说赵广如今天天跟着那冯郎君厮混呢,想来拿这点吃食,应该不算难。 张星听了连连点头,又开口道:“阿母,那我想与赵二兄去那冯庄玩耍,可以么?” “你以前不是喜欢去宫里玩么?怎么又想去冯庄了?” “皇帝姊夫不好玩。日日被丞相『逼』着看书,又不能像以前那般陪吾耍。” “不得胡说,姊夫自然是好的,他是皇帝,自然是要努力学学问,以后要做个好皇帝的。” “那也没那冯郎君好。那冯郎君做的吃食好吃,说话也好听。” “如何个好听法?” “便是说吾是,嗯,”张星食指压着嘴唇,想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是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这句话是称赞她的,她记得可牢了,她后面还特地去问了二兄,把这话给背下来了,“姊夫可说不出这般话来。” “你一个小女孩家,自己赞自己,羞是不羞?平日里教你识字,可没这般记『性』。”夏侯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边黄月英回到府内,径自回到后院,只见诸葛亮正悠闲地坐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棋盘边上还放着一个碗,碗里装的正是刚送过来不久的冰酪。 抬头看到黄月英过来,成熟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细君回府了?坐,要不来点冰酪?那小子人品虽不怎么样,但做这吃食确实不错。” 黄月英坐到对面,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张府那边已经尝过了。此物虽美味又能消暑,但终究过于冰寒,过多食用不合养生之道,适可而止即可。” “细君说的有理。只是理都懂这个理,能管住自己的却是少见。我见此物味美,亦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剩下尚有小半,已经放入井中,约『摸』亦能多留些时辰。” “还是阿郎想得周到些,路上妾还在想此物该如何留存,却没想到阿郎已经想出来了。” “君侯夫人那边,有无说什么?” “阿郎怎的如此着急?此次妾过去,也只是提了一下,没敢多说。君侯夫人看似温婉,却是个能拿主意的,只能慢慢说开来。说得急了,只怕反而不美。” “也是,是我太心急了些。”诸葛亮自失一笑,掂起一颗黑子,随意落下。 “只是这张小娘子,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些?” “只是订亲,又不让立刻成亲,怕什么?” “自然是怕嫁错了郎,好歹也算是咱们侄女。” “放心吧,那小子虽是滑头,但心『性』还是不错的。那次赵二郎跟他说开了去,如今不还是一样天天往冯庄跑,那就是个重情义的。” “也是。” 章节目录 第48章 失败品 冯庄。 赵广懒洋洋地半躺在躺椅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动都懒得动:“到底是山门出来的,这享福都比别人家的花样多。” 冯永正趴在石桌上努力地分析着“师”这个字的古代发音,想着究竟是用哪个韵母标准一些,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赵广,冷笑一声,“这里面现在就你最享福,何来脸面说他人?” 廖立事件对冯永的刺激很大,被人当成小棋子算计的感觉很不好。所以他一反以前的懒散模样,加快了《说文解字》的繁简转化速度,目前为止已经把千字文全部转化完毕。 干倒世家的步伐终于又前进了一小步。 辛辛苦苦做完这个的某个土鳖曾发出一个感叹:在别的小说里,穿越人士工业也会,农业也会,与历史上那些牛『逼』人物斗智斗勇还占上风,还能背下诗词大全泡妹子,上马整军下马治民无所不能。 而他连做个曲辕犁都是只能画草图,还得找人做实物,跟诸葛老妖见一面就被坑得差点删号,最多也只会背高中学过的那点东西。唯一例外的千字文还是因为练钢笔字,用里面的内容做帖子,整整练了一年多,这才无聊背下来的。 感慨完的冯土鳖然后就发现他遇上了第二个困难,那就是注音。 古汉语的发音与后世的发音有所不同,东汉以洛下音为美,但冯永他又不懂洛下音。如果是教那些庄户的孩童倒是没什么事,反正蜀中又有几个能说出标准的洛下音?相互说话只要能听懂就行了,大家大哥不用笑二哥。就像是后世南方人和南方人说普通话一样,谁笑话谁啊?不但不会笑话,还会觉得彼此之间交流很顺畅。 但如果是真要编一本《新华字典》出来,哪怕是最简单版的,也是以洛下音为标准最好,因为『逼』格最高。 不然以后某些世家一看,哎哟,这是哪个旮旯角落出来的土鳖?连话都说不清也能出书立传?档次都提不起来,你还指望别人会认同你的书? 于是叫赵广去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认识会洛下音的人,没想到这家伙开口就说:“张夏侯氏夫人平日即说洛下音。” 关键是老子不认识她啊!没得办法只好走了小萝莉张星的路子,天天以给张星送零嘴的名义,叫赵广上门去学。本来赵广不想干这个活的,冯永直接来一句:“三十六计我只记得十来计,其余得好好想想。”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赵广刚开始也对冯永正在写的东西感兴趣过,可是看了一眼就像是鬼画符一样的汉语拼音后,他就认定那些字符肯定是冯永师门里的独门记号,就识趣地再没问过与此有关的事情。所以赵广到现在还一直以为是冯永自己想学洛下音,压没想到他是在给千字文注音。 王训此时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正紧紧地握着『毛』笔练字。冯永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一二三”,三字刚念完,王训手里的『毛』笔就“啪”地一声断了。 王训沮丧地扔掉断笔,从旁边再拿出一只好笔继续练习。 刚开始用笔写字的人都有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放到笔上的坏习惯,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像王训这种习武的人,对笔的伤害就特别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笔给握断了。 还好『毛』笔在冯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大量的鸡『毛』为制作『毛』笔提供了原材料。如果是放在别家,估计王训这个学生早就被赶出师门了——字没学会,先把老师家弄破产,这种学生哪个敢要? “主君,有客来访。”这时管家拿了一个拜帖进来,躬身行礼道。 冯永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眼,略带惊讶道:“怎么是他?” “何人?”一旁的赵广探过头来,看到拜帖上面的名字,也有些意外:“李遗李文轩?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我稍后就到。” 冯永看向赵广,问道:“你说这李文轩这是什么意思?” “小弟如何得知?” 那是你未来的姐夫,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关姬不是你阿姊么?” “兄长这话好没道理!那李遗也只是与我那阿姊见过两三回,这些时日却是再没见过。再说了,大丈夫如何能把心思用于儿女情长之上?” 冯永眨眨眼,总感觉这话里透『露』了某些信息。 冯府上的规矩是哪个学习成绩最差,哪个就得干最多的活,所以一直排名在后面的牛娃这回又被轮到了给客人上茶。 和所有第一次上冯府的人一样,李遗饶有兴趣地看着身下的椅子,此等坐法,却是要比跪坐舒服多了。再看看茶碗,对正要退下去的牛娃问道:“且住。此汤为何物?” “主家自制的茶汤。”牛娃肃手而立,回答道。 “为何与别处茶汤不同?” “主家秘方所制,有宁神静气之效,自是与别处不同。”牛娃答这个话的时候挺起了胸膛,自豪地回答。在他看来,主家是世间最好的人,而且也是极有本事的人。 李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孩童,没有一般农户家那些孩子面对贵人时的胆怯和畏缩,甚至还带着一股隐隐的自信。 “玉出昆冈,后文当是如何?”李遗突然转了一个弯,堪称聊天老司机,当场就差点把牛娃的腰闪断。 本来挺着脸膛的牛娃一下子跨了下来,嗫嚅道:“玉出昆冈,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越背到后面声音愈小,如若不是李遗注意听,还真不一定能听得清。越听他越是惊讶,这样的孩童,应该算是读书种子了吧?如此下来,十年后,这冯府的底蕴,与蜀中的一般世家,有何区别?这隐世山门,难不成真有这般厉害? “李郎君就莫要再为难府上这孩儿了。”冯永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两人的对话,当下只好进给牛娃解了围,走到牛娃旁边,『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你以前能好好用心,何以现在在外人面前丢人?下去后多跟狗子学学,去吧。” 牛娃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便快速地跑了。 “冯郎君为何对这孩子如此苛刻?我看那孩子,识字已算入门了吧?为什么冯郎君还不满意?”李遗起身行了个礼。 满意个锤子!学了这么久,还是只会背几十个字,连默写都没能全部默出来,简直是失败品。 章节目录 第49章 真野蛮 当然,在外人面前是不能这么说的,冯永只是淡然地笑笑:“只怕他听到李郎君这番话,就此知足,以后裹步不前。” 李遗长叹道:“冯家日后得文风之盛,由此便可知矣。” “那便承李郎君美言了。”冯永虚伪地客套一番,心里嘿嘿一笑,日后只要那些读书人不骂我斯文败类就谢天谢地了。 “遗冒昧而来,未曾预奉拜帖,实是唐突了,还请主人家勿怪。”李遗待两人坐下后,重新开口道。 “乡野之人,哪来这么多规矩?能得贵客上门,已是意外之喜,何来怪罪之说?” 李遗连称不敢。 两人客套一番后,李遗这才开始转入正题:“遗前不久得闻,关张等家曾于李郎君处购得秘术,只是不知真假如何?” 傻大胆? 冯永垂下眼皮,心里想着这个家伙哪里得来的消息? 关张几家在冯永这里买了养鸡大法,知道的人不少,但大都不会开口说出去。权贵圈里流传的主流版本是丞相夫人在两者当中做了周旋,这才让关家放下了找冯永麻烦的念头。 至于丞相夫人得了什么好处,关家黑了多少钱这种事情,纯属污蔑,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 再说了这事关系到都城最大的几家权贵,中间又有丞相夫人参与,虽然祝鸡翁之术让不少知情人眼馋,但慑于此事干系甚大,倒是没人敢来找冯永的麻烦。 至于那些知情的土着世家,他们的代表廖立现在正在被诸葛老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所以,他们这是又重新推出了一个代表? “确实如此。莫不成李郎君也要买这秘术不成?” “遗哪敢有这等想法?”李遗摆了摆手,笑道,“关张赵马四家,皆是君侯之府,我岂敢放肆?” 冯永狐疑地看着他一眼,问道:“既不是为此事而来,那李郎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遗此次前来,不为祝鸡翁之术,却是为冯府另外一重宝而来。” 重宝?我擦咧!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吗?全府上上下下如今能称得上重宝的,也只有茶叶了!可是我还没种出茶树来啊,现在喝的茶叶全是野外采摘的,这搞『毛』? 冯永突然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养鸡大法丢了出去,最多是让他有点小心疼,要不然他也不会丢得这么干脆,可是要把这茶叶丢出去,他觉得自己会爆肝啊! “何来重宝之说?”冯永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打算死扛下去。 茶汤这种东西,算是奢侈品。茶叶基本都是靠野外茶树采摘,产量不高,所以就算冯永做出来的茶叶再好,那能值几个钱? 可是如今眼前这家伙一口就叫破了自己下一步的发财大计,不由地让冯永深深地怀疑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这制茶之法能发财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冯郎君又何必故作糊涂耶?”李遗轻轻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在冯永眼里就是很明显的暗示了,“再说此物冯郎君本就没瞒着他人,人人皆可见。故遗这才厚颜上门求之。” 茶叶确实是没办法瞒着,可是会种茶树这种事情我根本没跟任何人提过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永沉默。 李遗也没催促,反倒是又喝了一口茶,感觉这茶汤果真是如那府上小厮所说的,自与别家不同。云雾缭绕间,别有一番飘然滋味。 “李郎君欲出价多少?” 冯永终于开了口,脸『色』有些阴沉。 “一千贯,外加十个调教好的熟僚奴仆。”李遗有些皱眉,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市侩,看来赵二郎赞誉之言,多不可信。 你做梦!冯永当场就想把茶水直接泼到他脸上。 “三万贯。”冯永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盯着李遗说道,“这是最低价。” “冯郎君何以欺人太甚耶?”李遗不悦地说道,“我是真心而求,所以才出这个价。冯庄庄户孩童皆可学的开蒙之书,竟拿来这般欺诈我么?” “什么开蒙?”冯永觉得有点不对。 “便是冯郎君日日在冯庄旷野处教那庄户孩童识字之文,前些时日我亦曾见过……” 我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冯永伸出手,止住了李遗的话头:“且住且住!李郎君说得可是那千字文?” “便是方才那小厮所念之文,原本名千字文?” 误会了误会了! 冯永哈哈一笑,“方才李郎君出价多少来着?” “两千贯,外加十个会耕种的熟僚,不能再多了。” “不用。免费送!”冯永隔着桌子就激动地一把就拉住李遗的手,“不要钱。只要人,给我三百个人。” 李遗被冯永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有点蒙:“不要钱?” “不用。”冯永脸『色』神圣地点点头,“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用那铜臭味衡量?免费送与李兄了!只要李兄能给吾三百个人……” 汉唐强盛,这是后世所公认的。 冯永穿越后,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汉朝强大而自信的一面,或者说是霸道的一面。西汉时期是允许人口自由买卖的,到了东汉时期才在明面上禁止。当然如果是自己自愿卖身,或者是由自己父母卖儿女给他人,这是允许的,并且还要由牙人来做证担保。总的来说,不能强迫就是基本原则。 但是,这仅仅是对汉人而言。如果说世家只把百姓当黔首,当牲畜,那外族人对黔首来说,他们一样统统也是牲畜!连当黔首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说,人口买卖的法律,对于外族人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汉人奴仆好歹还能在官府里留个档,出了人命可能主人还要赔个钱啥的,外族人的奴仆,死了直接拉出去埋了都没人管。 当然啦,百来年后,这种情况就会反过来。世家的弱智代表亲自引胡人进中原,汉人就成了胡人的口粮,名曰:两脚羊。 对此,冯永表示古代真野蛮! 但是我喜欢这个野蛮啊,至少喜欢现在的野蛮!老子家里还有五百亩地等着人耕种呢! 李遗抽抽嘴角,这厮莫不是真不想卖与我?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有僚人奴仆?还不是因为他老爹是庲降都督?现在南中叛『乱』,几乎个个僚寨都卷入了这场战『乱』。今天这个僚寨来攻,明日那个蛮洞来打,厮杀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他老爹手下的俘虏确实是多,甚至都已经杀了几批了,甚至后面还要杀更多。 章节目录 第50章 釜底抽薪 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杀,难道他们白吃白住?李遗此次奉父命前来都城,一是为了求援,二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点关系,把那些僚人俘虏卖了换点补贴,三才是为了关李两家的亲事。 可是中心平原如今是大汉的腹心之地,怎么可能让这么多的蛮人进来,并且还是集中到一起的精壮?每家三十人,已经是自家大人在丞相面前的最大面子了。换了其他人,你敢超过十个试试?三百人,你莫不是要造反?! “冯郎君,如今南蛮正在南中造反,你此时又要把三百精壮蛮人集于庄中,此事……” 要不是知道关张几家与眼前这个家伙有肮脏的py交易,要不是知道丞相其实对他相当的看重,要不是知道赵广如今还在冯庄里厮混,李遗当场就会直接就回cd把这事捅出去,一个意图不轨的帽子妥妥跑不掉。 啊?还有这等说法? 虽然李遗没点透,可是冯永却是瞬间听懂了。转念一想,也是哈,前段时间cd人心惶惶,粮价风波刚刚过去,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又有点特殊,要真来这么一发,指不定诸葛老妖当场就能派兵把冯庄围起来。 “李兄,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丞相不管此事,你能送多少人进来?” 人口啊,劳动力啊!三国时期最缺的东西啊!冯土鳖满眼已经全是金闪闪,激动得浑身发抖。 此人莫不是真要造反?李遗有点后悔,这个事情,回去以后,定要报与丞相,不然以后受他牵连,悔之晚矣! “约『摸』五百精壮,还是有的。” “好好好!” 心情好,人就好说话。在知道李遗手上有五百多人的僚人俘虏后,冯永心情大畅,直接就把自己精心刻出的千字文竹简送给了他。并且告诉他这是订金,这五百多人不许再卖给别人,他全包了! 和疯癫之人是不能讲理的,李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暗道:怪不得以前此人被唤作冯癫子,如今看来是又发病了,只是可惜了一身所学。当下叹息一声,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冯庄,然后毅然转头往都城丞相府赶去。 “兄长,那李大郎可是走了?今天要给小弟讲哪一计?”赵广看到冯永回到后院,连忙起身问道。 “哪一计?釜底抽薪!”冯永哈哈大笑。 “何谓釜底抽薪?”赵广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子实莫再练字了,也过来听听。”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此计便是出自于此。水沸者,火之力也;薪者,火之势也。力不可挡,乃因其势不消,去其势,则力自败矣!”不管三七二十八,先念上一段古文,提高一下『逼』格。 后世的商场战争,各种诡计层出不穷,有一段时间国学开始复苏,一些商场讲座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水平,同时也为了迎合那些老板们的口味,编出了各种花哨的名字。比如说孙子兵法与商战,商场三十六计诸如此类等等。 那个美艳女老板也曾带着冯永去听过几次,有一次正好讲的就是三十六计,冯永差点没当场笑出来。台上的讲师根本就是按着古人写的三十六计古本翻译来讲课,一点现代商场的东西都没加进去,这就是欺负大多数人没看过古文书了。 偏偏那家伙还是个老『色』鬼,故意点了美艳女老板几次名。冯永当场就忍不住了,怂恿女老板问那个讲师能不能当场背出三十六计。结果可想而知,一场讲座成了一场闹剧。 “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事后冯永对女老板背出了这四十个字,拍着胸脯说这三十六计就在这四十个字里面,那个讲师连这都不懂,还讲个『毛』? 女老板就喜欢冯永这种又自信又有能力,还有些霸气的样子,当场就差点湿了。 冯永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其实亦可用在当下。” 赵广眼睛一亮,好学生一般举手问道:“兄长,此话又何解?” 提问要举手,这是冯府的规矩。当然,对于庄户的孩童来说,还要多一条:挨打要立正。 “问得好。”冯永干咳一声,心道就怕你不问,当下故作深沉地说了两个字:“南中。” 南中? 赵广和王训两人同时皱起眉头,这与南中又有何关系? “南中之『乱』,此时正如釜中之水,沸腾不已。若只派兵镇压,和扬汤止沸有何区别。就算是暂镇压,一待大军撤离,叛而复起。” “那当如何?”赵广再次举手问道。 王训听了,却是低头皱眉,若有所思。 冯永扫了两人一眼,看到两人的表现差异,心道:这赵二郎真是那赵云的种?不是说赵云是有勇有谋么?要不是两人的相貌确实有几分相似,他都要有点怀疑赵云当年隔壁有没有一个王哥。 南中之『乱』,本质上其实也就是地方大族不满蜀汉政权而想要自立的一次叛『乱』,当然也可以说是想要向蜀汉政权争取更多权利而没得到满足的一次叛『乱』。 反正不管怎么说,地方大族在其中起到了带头作用,而作『乱』的主要力量,却是南中的那些少数民族,也就是汉人口中统称的僚族——不管你是哪个部落的,只要是南边的不属于汉人的,都叫僚族,也叫南蛮,或者僚蛮——当年的汉朝就是这么看不起人。 “兄长的意思是,如今南中之『乱』,如釜中之沸水,若想止沸,则必须抽去底下之薪,那么南中以何为薪?”王训想了好一会,这才举手问道。 这个冯永可以保证就是王平的种!这智商直接就碾压小白脸啊! “说得没错,平南中一时之『乱』易,如何让南中不再复反才是难事。而釜底抽薪,则可用于此处。“冯永侃侃而谈。 事实上,两年后诸葛老妖平南中,用的就是这一招,玩得贼溜! 先是用大军平叛后,一边对那些蛮人说,放心吧,我们不会在这里驻军,也不会派官吏管你们,甚至还会教你们种地,让你们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一边反手就把南中一万多家劲卒、青羌迁到蜀地,挑其青壮,组成了赫赫有名的“无当飞军“。 这还不算,后面还做起了中介生意,半强迫地让世家豪族们出钱请蛮人做部曲,实际上就是奴仆,这样不但让世家出了血,还顺手恶毒地往世家里面掺了不少沙子。 冯永几乎可以想像得出当时那些世家发绿的脸『色』。 没办法,谁叫你们的对手是诸葛老妖呢? 章节目录 第51章 人口买卖 所以说要不怎么叫诸葛老妖呢?这一招直接就把南中给掀了个底朝天!短时间内没有了青壮,你还叛个鸟?等时间久了,蛮族已经被安排妥当,有活干,能吃上饭,南中大族再牛『逼』,没人跟着你干,你能做什么? 当然还是有不服的,但李恢就是专治这种不服。 “南夷复叛,恢讨灭之”,就是史书的记载,也是说后面的叛『乱』根本就是小规模,再也成不了气候,当地守兵轻轻松松就可以扑灭。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恢后面一直在干着和诸葛老妖前面所干的事情,平『乱』,然后把些豪帅首领拉去都城当人质,就像是诸葛老妖把孟获弄到都城当官一个路数,最后就是迁数千个部落到各地,让他们去恢复生产。 至于平『乱』之后,是拉走了耕牛,还是牵走了战马,又或者是把各种贵重物品收集起来上交国家,那都是平叛大义背后的小故事,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刚才不就是在和李恢的儿子李遗在讨论人口买卖? “我*****”冯永直接就暴了一句,原来在平南中之前,诸葛老妖就已经在贩卖人口了!原来这个时候李恢就已经是诸葛老妖的铁杆了! 怪不得诸葛老妖两年后在南中坑蒙拐骗干得这般顺手,原来人家这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平完南中后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咯噔一下! 『药』丸! 如果说李遗贩卖人口是诸葛老妖的授意,那自己要这么多僚人,岂不是一口撞到了诸葛老妖手里? “他便是如此说的?” 丞相府内,诸葛亮正在批阅文书,听到李遗回来禀告后,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正是。”李遗恭敬地回答。 诸葛亮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便是他家新近赏赐的那五百亩地,也不用这般多人耕种。为何他竟如此开大口?” “莫不成真心谋不轨?” 李遗在一旁试探地说了一句,除了心谋不轨,他实在是想不出冯永突然要这么多人口仆役的原因。 诸葛亮摆摆手:“断然不可能。此子虽是个滑头,但也是个明白人,不可能如此轻易让人握到把柄。”想了想,他忽然笑了,“如此大的动静,他如果真是内心坦『荡』,这几日必然会想方设法知会我,等等看吧。” 事实上诸葛亮此时更想的是哈哈一笑:竖子看汝这回往哪跑? “那侄儿还要不要把那些僚人卖给他?” “他若敢买,你便卖。” 那竖子若真买了,那不是更好? “阿郎缘何如此高兴?”下了书房,回到后院,黄月英看到诸葛亮的神情,不禁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什么喜事,只是想到那滑头小子不日将来府上,所以心里高兴。”诸葛亮的嘴角『吟』着一丝笑意,怎么也掩饰不去。 “滑头小子?是何人?”黄月英奇怪地问道,忽地反应过来,“便是冯庄那小子?” “除了他还有谁?” “他不是对阿郎向来避而远之么?怎会送上门来?” 冯永对诸葛亮的态度,别人不知道,黄月英可是知道的,说是避而远之,那是最准确不过。 “就是自己送上门来。”诸葛亮捻须一笑,“这小子若是安心种地便罢了,偏偏学那些世家想要蓄奴,我岂能让他轻易如愿?” “蓄奴?莫不成他寻了李大郎,想要买些僚蛮?” “何止是买些?”诸葛亮冷哼一声,“他便是想把李大郎手中的僚蛮全部买下。” “他哪来这么多钱?”黄月英惊呼一声。 问题的重点不应该是他为何要买这般多的僚蛮么? 诸葛亮“啧”了一声,“等这两天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关于把养鸡之术卖给关张赵马四家却没有卖给诸葛家,冯永其实知道这事自己做得确实不怎么周全,虽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诸葛老妖给他挖了一个坑,然后冯永觉得心里不太爽,故意选择『性』失忆。 但有个段子不是说过吗?领导生病住院了,虽然他不一定记得谁去看过他,但是谁没去看他肯定记得。领导可以任『性』,可是作为下属的,你在人家手下混口饭吃,哪来的资本任『性』?更何况是像诸葛老妖这般的大领导,坑你是看得起你! 所以冯永觉得,还是应该弥补一下,于是打算选一个黄道吉日进城,去丞相府上拜访。哪知道还没等他行动,丞相府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这几日天气炎热,丞相夫人想吃冰酪了,让冯永带些冰酪给夫人送去。 原来黄月英这么任『性』?冯永当时还有点嘀咕,也没听说在历史上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啊!如果不是进了丞相府内看到的人是诸葛老妖,冯永差点就相信自己是真的给丞相夫人送冰酪来了。 “怎么?不想见到我?”诸葛亮与黄月英正对弈,落下一子后,拿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茶,眼睛却是看也没看冯永一眼。 “哪里哪里,小子只是觉得丞相国事繁忙,未曾想到还能见到丞相,实是大出意料之外。”冯永想行礼,可是看了看怀里抱着冰酪罐的提篮,只好弯了弯腰以示恭敬。 黄月英便示意旁边的侍女把提篮接过来。 “你是在说我怠政吗?” 好大的一顶帽子!现在蜀中哪个敢这样说你? 冯永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丞相为群臣之首,当宜总揽全局,只需督促下属各司其责,便可拱手而治。丞相平日若时有闲暇,就说明各人尽职,如若时时繁忙,则说明职责不明。如今丞相悠闲手谈,这不正是好事吗?” 只听得“咭”地一声笑,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石桌后面探出来,脆声道:“叔母,这冯郎君又在哄骗叔父了!” 冯永脸一黑! 小妹妹,枉我用冰酪给你投食这么多天,竟然一见面就给我说这个话? 黄月英把张星搂在怀里,带着笑意说道:“四娘不得胡言。”说完后,便深深地看了一眼诸葛亮。 诸葛亮倒是没有注意到黄月英的眼神,此时的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冯永:“汝认得杨子昭?” 杨子昭是谁?杨家将我倒知道。 章节目录 第52章 不是贩卖,是降俘 看着冯永茫然的神情,诸葛亮便知道了答案,便继续说道:“前几日那杨子昭还曾用‘为治有体同,由下不可相侵’来劝我,叫我不要抢了他人的活计,没想到今日你又说出这番话来。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错。” 冯永咧嘴一笑:“丞相谬赞了。” 你是活活被累死的,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在你累死之前竟然已经有人劝你不要大事小事一把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诸葛亮用眼角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你有这般见识,却又不愿意出仕,那便呆在你那一亩三分地上好好种地就成,为何还怀有不轨之心,莫不是觉得大汉容不下你了?” 此话一出,冯土鳖差点吓『尿』了。 “丞相何出此言?小子一向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何来不轨之心?” 这个锅绝不能背,背上了就是死路一条。 “前几日,有司查获一批僚蛮,拢共五百多人,那卖家说是冯庄定下的。你一个小小庄落,便要买五百又三十二个部曲,何来本分之说?”诸葛亮冷冷地看着冯永,那双桃花眼没有一点妩媚的意思,全是寒气。 卧槽!如果我不是穿越过来的,知道你就是蜀汉最大的人口贩子,我就真相信了你的表演!可是冯永发现,就算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总不能来个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吧? “丞相容禀,此事是别有内情的。” “我可是等了你几日前来解释啊,”诸葛老妖长喟一声,一副“我那么相信你,可是你却让我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说道,“细君说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如此糊涂,叫我多等等。没想到还是要我派人叫你前来,冯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枉这些时日这么殷勤地给丞相夫人送吃的,关键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 冯永又感激地对着黄月英行礼:“谢过夫人。” “不忙言谢,还是先与丞相说说为何要做出此等事来。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是我也饶你不得。”黄月英刚才已经叫人去把碗和汤匙拿来,此时正在把冰酪从罐里挖出来,闻言转过头对冯永笑了笑,语气神情很有几分前世小姑姑的味道。 “是。回丞相,此事其实小子是有考量的。非是不愿早来与丞相解释,只是这几日忙着画个事物,此物没画出来,怕丞相不肯相信小子。” “哦?你又要做何等事物?竟然要用到五百多人?”诸葛亮不相信地看着冯永,“如果是在骗我,你可知后果?” “如若敢骗丞相,那小子任由丞相发落便是了。” “好,有你这番话,那我便再等几天,不知你那个事物什么时候能画好?” “今日就已画好了,如今正在小子身上。” “拿上来。” “是。” “这又是何物?”诸葛亮拿着冯永递上的图纸,指了指旁边的马扎,看了好一会才问道。 冯永在马扎上坐下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看前面两人坐的椅子,又看看那茶碗,再看看那装着冰酪的罐子,心里一阵抽痛,这特么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坑我,现在还要吓我,哎!古代就是没人权! 冯土鳖正在自怨自艾呢,听到诸葛老妖问,连忙回答:“此物名叫八牛犁,适宜大块田地进行耕作,亦适宜大块垦荒,一犁之力,可胜如今那曲辕犁十倍之功……” “打住!” 诸葛老妖什么人?一听到冯永说到这里,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人都下去,连黄月英都识趣地带着张星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完后,诸葛亮这才严肃地看着冯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上前来。” 不容易啊!冯土鳖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从被罚站,到坐小马扎,再到坐椅子,待遇一级比一级高。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此八牛犁,好处大,缺陷也不少,须用八头牛方能拉动,一犁一日所耕出的田地,非百人以上不可胜任。况且八牛犁工艺繁杂,非一般人所能造。” 诸葛亮拈须而笑,显然很满意冯永的解释。 八牛犁好处很明显,缺陷……对别人来说是缺陷,对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优点!工艺繁杂了才好,繁杂了一般人就造不出来,但对于拥有将作监的朝廷来说,那能叫事? “只要将八牛犁造出来,丞相,那汉中恁多的荒芜之地,都可成为屯垦之田。只要屯垦有成,日后朝廷必然再无粮食之忧。”冯永赶紧又加了一把火。 汉中在张鲁当权的时候,接收了多少因为战『乱』而从关中三辅出逃的人口?当年一度是天下为数不多没有被战火涉及的祥和之地。 后来曹『操』来了,紧跟着刘备也来了,两者在汉中打生打死,最后刘备把曹『操』赶跑了,却发现自己得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汉中,曹『操』那个黑了心的,早就把汉中那十几万户百姓全迁走了。 直到现在,汉中驻军的军粮还是得从锦城这边运,根本没办法就地采食。那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就这么浪费在那里,实在是罪过啊! 现在蜀中的土地大部又是把持在门阀世家手里,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粮食就那么多,能干多少事?手里没粮,连说话都没底气,这也是为什么南中那些人现在蹦得这么欢,诸葛老妖还是得忍着恶心去安抚,却不能派兵镇压的原因。 “这就是你想要买这般多仆役的原因?”诸葛亮微微眯起双眼,“你想去汉中圈地?” 我当然想啊!可是我敢么?汉中是诸葛老妖北伐的基地,哪能让人染指?加上现在又有了八牛犁,只要能搞到足够的人手,两三年下来能垦的荒地基本都会被垦光,四五年后生地变熟地,产出的粮食别说十万大军,就是再来十万,那也没有一点问题。 为什么几年后李严越发跋扈,诸葛亮却还是不断容忍?原因就是李严是早早就进入蜀地的,已经和本地的一部分世家产生了利益关系,所以他能搞到粮食供诸葛亮北伐。 粮食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虽然搞不到粮食,但是我能帮你想出搞到粮食的办法,这功劳,怎么说也不算小吧? 冯土鳖正沾沾自喜地想着,听到这话,连忙摆手:“小子哪敢有这般想法?这贩卖僚蛮……” “哼!”诸葛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后这才继续说道,“何处有贩卖僚蛮之说?只不过是些降俘罢了,休得胡言『乱』语!” 冯永再次卧槽一声,刚才还说是有司查出来的,现在就变成降俘了,四川变脸的始祖该不会就是你吧? 章节目录 第53章 不让买了 “咳咳,是是,小子说错了。有了这八牛犁,这降俘自是多多益善,如此一来,汉中何愁不成富饶粮仓之地?” “是个好法子。”诸葛亮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则如今朝廷却是无钱无粮,光是有人又有何用?想要屯田于汉中,难!” “不难啊丞相,”冯永搓搓手,“朝廷没钱,有人有啊!” “何人?”诸葛亮那双桃花眼一眯,警告般地看了冯永一眼,心中打定主意,如若这小子敢说是那些世家大族,今日便叫他晓得,何谓丞相之威! “昔日先帝欲分田地以赏众臣,然则赵老将军悯百姓之苦,遂谏先帝收回成命。如今陛下方登大宝,何不以汉中之地赏众将士,以收人心?” 诸葛亮惊异地看着冯永:“你果真只有十六岁?竟能想出此法。”沉『吟』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妥!即便是集勋贵之力,亦未必能成。” 这个我当然知道,蜀汉的勋贵们就真的只是勋贵,都是没多少底蕴的,相比于那些豪族来说,根基太浅了,都是穷鬼。 “何不集勋贵与朝廷之力?” “此话怎讲?且说来听听。” “朝廷赏勋贵以汉中之地,卖之以八牛犁和僚……咳咳,降俘,如若买不起,可先赊着,或三年,或五年,所得产出一半归朝廷所有,想来大多都是愿意的。如此合朝廷与勋贵之力,何愁汉中不得屯垦?” “公私合营”嘛,高中历史和政治必考必背的内容之一,我当年背得老熟了! 诸葛亮用深幽地眼神看着冯永,幽幽问道:“你与僚人有大仇?” “没啊。” 冯永被诸葛亮这突然的转折问得措手不及,为什么会问这个? “既无大仇,为何会设下如此毒计?此计一出,只怕从此以后,南人再无宁日矣!”诸葛老妖一脸的悲天悯人。 诸葛老妖这智商……真特么不是盖的!一下子就能想到后果——后世的“黑奴贸易”,不正是与此类似?不过你还别说,不得不承认,美洲的种植园确实是用黑人的血泪建起来的,而也正是种植园,给美洲打下了最开始的经济基础,所以说,汉中……如果那啥,还真有这种可能哈! 不过看诸葛老妖那意思,估计是觉得这种事情过于歹毒,所以没准备用这种方法。 唉,算了,毕竟是深受儒家影响的人物,也不能强求。实在不行,还是按原来的想法,拉上那几家大佬,自己去垦,手里不是还有五百多人么?那几家大佬总能和李恢搭上关系吧?人手不够到时候再多弄点过来。 不搞那么大,私下里发点小财,你好我好大家好,诸葛老妖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几家军头吧? “你问那李遗要买那五百僚蛮,还没付钱?”还没等冯永开口呢,诸葛亮又突然问了一句。 “自然没有。” 这事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哪敢轻易接收?不过感觉这诸葛老妖的思维很跳跃啊!一会扯东一会扯西的。 “如此便好,这些降俘你就不要再买了,朝廷另有安排。”诸葛亮干咳一声,说道。 冯永登时目瞪口呆! 你敢再无耻一点吗?你敢再抠门一点吗?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出这么个主意,你连那五百来人都不愿意卖?又没说要你白送!你这是有多穷? “大郎,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早?” 王家的小院子里,王平今日沐休,看到自家孩儿这么早就回来了,诧异地问道。 “回大人,今日孩儿去了冯府,哪知没过半日那冯郎君却被人叫去了丞相府。走前留下话来,让孩儿回家休息,好好温习前几日所学。”王训恭敬地回答。 “原来如此。”王平点头。 至于丞相府和那冯郎君之间,有何关联,却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偏将所能关心的,他现在能关心的也只有王训,“大郎这些时日在冯府,可学有所得?” “那冯郎君不愧是高人子弟,孩儿甚是佩服。”一说到这个,王训就显得很是兴奋,“不但教孩儿识字,还教了那赵二郎兵法,孩儿在一旁听着,觉得甚有收获。” “那冯郎君还懂兵法?”王平不相信地问道,“他年方十六,何来这般学问?莫不是讲了些书中故事,你便当了真?” “不是的大人,是真的兵法,叫兵法三十六计,说是脱胎于孙子兵法。孩儿听到觉得甚是精妙,那赵二郎还用笔记下了呢。如若不信,孩儿这便讲与大人听。” 王训急急地说道,如今的冯土鳖在他心里,可谓是高大上,听到父亲怀疑他所学的学问,便急于要证明。 “这可是冯郎君的师门学问,怎么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大人误会了。冯郎君胸怀豁达,才不会像那些看不起他人的世家那般抠搜。这兵法三十六计,就是看到那赵二郎想学山门学问,这才教给他的。说给大人听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如此说来,那便说来听听。” “前几日冯郎君曾说了名为釜底抽薪的一计,说是可用于如今的南中之『乱』……”当下王训便把当时冯永所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他记忆力极佳,当天的话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说完后,还挠了挠头,懊恼道,“冯郎君当日讲完后,还叫孩儿与赵郎君回去好好想想,以这南中之『乱』为例,究竟何物为釜底之薪,又当如何抽。可惜孩儿想了几日,却只是想到一点头绪。原本冯郎君说好今日把道理讲明白的,可没想到却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 “我家这孩儿,倒真是个有福气的,认识了一个赵家二郎没有轻视他,如今又认识了一个冯郎君,不但教他识字,还教兵法,难道我老王家,真要起来了?”王平心里感叹。 王平终究是跟过曹老板见过刘腹黑的人,感叹完后,想了想便已经得出结论:“若说那釜中沸水为『乱』象,引火之物自然就是那地方大族,至于那燃火之薪,便是那僚蛮了。至于如何抽薪,却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大人果是厉害,孩儿亦是想了几日,方才想出那釜下之薪乃是僚蛮,却是不知按冯郎君所计,该如何抽薪?”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明日问问那冯郎君,回来也跟我说说。” “孩儿省得。” 章节目录 第54章 推销 同一时间,赵府。 赵云做为如今蜀汉最老资格的军头,自然不像王平那种苦『逼』一样,除了沐休日能在家休息,其余天天地跑去上值。他现在是除非朝中有大事,皇帝或者丞相要找他商量了,才会去晃悠一圈,剩下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日子过得舒坦。 当他看到自家二儿子赵广从外面回来后,不禁皱了皱眉头:“二郎为什么如此早回府?” 大人,我是你儿子,我回自己家,难道有什么奇怪吗? 赵广一脸的忧伤,他又不像他大哥,是注定要承他老爹爵位的,而且目前有正经官职在身,正在努力攒资历往上爬。而自己只不过是被封了个散职,混吃等死罢了。 “回大人的话,今日兄长……”赵广舌头打了个磕巴,“那冯郎君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说是叔母想吃冰酪了,要冯郎君亲自送去。” “这些时日那冯小子又做什么坏事了?” “啊?大人为何如此说?”赵广愕然。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的蠢像,赵云就想直接抽他。 “你叔母是何等人物,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怎么会这般骄纵?” “大人的意思,是丞相借叔母之名见冯郎君?” “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时日那小子做了什么?” “也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前几日见了那李大郎一次。” “哪个李大郎?” “便是那李文轩。” 赵云是何等人物,他的消息灵通程度可不是王平那种小小的牙门将所能比的,当下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点:那小子家里有新赏下的五百亩地,买些奴仆回去耕种也是正常,但如何就惊动了丞相? 要不说见识限制了想像力呢?作为汉代土着,赵云怎么可能想像得到冯永那种非法穿越人士的疯狂大胆程度?竟是想要把那李文轩手上的僚蛮全吃下去。 对于冯土鳖来说,后世历史书上的“黑奴贸易”,那都是以亿为单位来计算的,几百个人,算什么? 赵云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只好放弃,转口问了一句:“这些时日,你日日在那冯庄上厮混,都学了些什么?” 自己这个儿子自丞相夫人去过冯庄后,按说再没道理留在那里,可没想到那日回来后,便如那冯癫子一般发了癔症,说要继续留在那冯庄学兵法。当真是可笑!兵法岂是那么容易学到的?兵家历来为帝王所重,又为帝王所忌,兵家之学,无一不是稀世珍宝,能学到的人,哪一个不是老天眷顾。 老夫这么打了一辈子仗,这带兵打仗之道,靠的还是自己沙场拼杀,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若是当年能有幸学到兵法,这五虎第一第二不敢说,但第三却是可以试试的,何用轮到五虎之末?当真是憾事。 不过赵云原本也没指望这个儿子能有什么出息,他自身又不能承爵,只要不学那些游『荡』子,其他的也就任他去了。 “回大人,那冯郎君这些日子教孩儿的兵法名曰三十六计,如今只学了四计。” “沙场之上,瞬息万变,只有三十六计能做甚?真是胡闹。”赵云斥责道。 别人不清楚,赵云自己还不清楚那小子的底细?他的师门是杂家,又不是兵家。沙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吊子的将军,半桶水还四处晃。遇到小虾小蟹还好说,遇到对手是打老了仗的,害了自己『性』命也就罢了,害死三军将士的命才是最要紧的!赵括被人笑话了多少年?估计还会被一直笑下去,他可不想自己家的儿子也这样。 反倒是没学过兵法的人,知道自己不擅带兵,就会处处小心谨慎,比那半吊子还会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与其去学那半吊子兵法,还不如多学点武艺,将来沙场上还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竖子!过来,与吾到演武场练武!” 赵云看着自家儿子一脸沮丧的表情,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 赵广一听,脸都绿了。 同样脸绿的还有刚被赶出院子的冯永。 穿越前玩个网游,加入个公会被会长黑装备,玩个英雄联盟,选个adc被辅助黑小兵黑人头,现在穿越过来,想发点小财还被诸葛老妖黑创意——简直了! 被诸葛老妖赶出来的冯永哭丧着脸,还没走出丞相府呢,就又被人拦下了,说是丞相夫人要见他。 见就见吧,反正这回也是以给丞相夫人送冰酪的名义过来的,不见上一面也说不过去。 “丞相和你说了什么?值得你这般神情?”黄月英正在给小张星喂冰酪,看到冯永这个表情,不禁训斥道,“你好歹也是高人子弟,看看现在这个模样,成何体统?” 哎呦卧槽!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老公刚才断人财路的事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知道伐? 和仇人老婆见面,难道我应该是笑脸相迎吗? 看向黄月英那微微泛黄的头发,那火爆的身材,那小麦『色』……算了,还是看看那水嫩的小萝莉吧。哪知人小张星压根就没理会他,眼里只有那冰酪。 “夫人教训的是。”冯永敷衍地拱拱手,有些意兴阑珊地问道,“却是不知夫人叫小子前来,有何要事?” “无要事就寻你不得?”黄月英找这家伙过来,原本是想关心一下他。毕竟她还是比较熟悉自家阿郎的,知道阿郎看这小子不太顺眼,怕这小家伙被阿郎打击坏了。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他还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当下也懒得再管他了。 她带过的孩子,哪个不是乖巧听话的?谁在她面前有过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当下只得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你也知晓,如今南中大『乱』,前些日子从南边逃了不少难民过来。汉人还好说,都由朝廷安置了。那其中偏还夹了些许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也没办法安置,毕竟朝廷又没这方面的法度。”黄月英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下冯永。 所以你们汉朝人制定的法律为什么会这么自私?人道主义呢?汉人就由朝廷安置,僚人就可以任由他们去死了? 黄月英看到冯土鳖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恨得牙痒痒的,看来阿郎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滑头! “单是男人还好说,去卖了那一身力气,怎么着也饿不死。只是可怜了那些『妇』人小孩,蜀中家里有地的,多数不愿意要。若是再不想办法安置下去,只怕那些可怜人都要被饿死了。” 哦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推销? 章节目录 第55章 底蕴太薄 冯永试探着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想给那些僚人找下家?” 黄月英点点头:“不管南边的那些人怎么闹,这些个僚人拖家带口地跑过来,也算是心向大汉。朝廷不管,那些有地的豪族又不愿意要。所以我也只好拉下脸面,找一些知根知底的良善人家,给他们求个情。我想着你庄上又增了五百亩地,也不知人手够不够,这才叫你过来,看看能不能安排上一些。”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黄月英的话就像是一道霹雳闪过冯永的心头。 “能,能,太能了。只是不知有多少人?”冯永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冯府可是十里八乡的良善人家,夫人找小子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冯永态度的突然转变,让黄月英有点措手不及,她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冯永一眼:“古里古怪!你若是愿意接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可先说好,先前有几家已经把精壮都挑走了,剩下多是因为家里带着『妇』人小孩太多别人不愿意要的。虽说『妇』人也能下地,到底是比不上精壮,不过胜在听话,在我看来,这可是最适合冯府的。” “夫人这是何道理?”冯永叫起屈来,“好的就全让他们先挑,剩下些没人要的,就叫小子过来接手?” 黄月英冷笑一声:“别家的都有护院护卫,冯家有什么?连庄户都大多是『妇』人。真要让这般多的精壮僚人去冯府,你在晚上睡觉时能安心睡下不?亏我还为你这般着想,真是不识好人心!”顿了一顿,又说道,“前两日,我还听说,你要从李遗买下五百多僚蛮战俘,可有此事?你就没想过那些见过血的僚人,万一凶『性』大发,冯府上又没护院,那时当如何?” 一句话,登时让冯永冷汗直流,他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他定下那五百多的战俘,原本就没想着是给自己买的。按他的计划,最多也就是给自己留个三五十人,剩下全部分给关张赵马四家,用他们的关系去汉中圈地——问题是,三五十人,那也足够血洗冯府了。怪不得那李遗刚开始只愿意卖给他十个人,而且还强调是已经调教好的。 天真了,天真了啊!终究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从来没干过这种勾当,确实太过于想当然了。这个教训一定要吸取! 看到冯永一脸后怕的模样,黄月英满意地笑了笑,心道终究是个孩子,“拖家带口的虽然说是累赘了些,可是对冯府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有了孩子,就有了念想,只要能让他们全家有一口吃的,就没人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夫人教导的是。”冯土鳖终于心悦诚服,这土着的想法,果然还是土着人比较了解。 黄月英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这才让人把冯永送出了丞相府。 站在丞相府门前,冯永正了正头上的帻巾,回头看了一眼丞相府,心里感慨一声,果然不愧是流传百世的“夫妻档”,一个黑了自己的创意,一个又跑出来给自己个甜枣,偏偏还不得不承他们的情,唉!智商果然是被碾压了! 不过再想到自己手里终于有了足够的人手,心里又禁不住地暗爽:论到采茶,自然还是『妇』人最好啦!等老子的茶叶成规模了,也学学后世搞个艳茶什么的,羡慕死那帮土着! 这样想着,冯土鳖心里果然舒服多了,再瞟了一眼丞相府,当下便昂首挺胸地走了。 这大热天的刚回到府里,还没喝上一口水,管家就跑过来告诉冯永一个坏消息。这没多久要秋收了,秋收一过,前些日子新赏下的田地就要去接手。但新庄子离这十来里路呢,以后总得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过去看着,府里现在没有这合适的人,这可怎么办? 管家的一席话,登时就把冯永的好心情全破坏了。 “不能置换过来吗?”冯永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像上回把下里村那一百亩地置换到现在的冯庄来一样,也把新庄子的田地也换过来。 管家摇头:“上回是碰了巧的。咱庄子周边的地大多是李家的,刚好李家在下里村那边是大姓,所以才换上的。现在新庄子那边的地周边全是何家的,没办法换。” 李家?冯永想起来了,和他定过娃娃亲的下里村那家不也姓李么?也不知道和现在冯庄做邻居的这个李家是什么关系。 “这怎么办?”冯永感觉有点牙疼,你说诸葛老妖明知道冯府人丁稀薄,也不知道体谅一下自己,好歹给个近点的地方啊! “这接收庄子倒是容易,”管家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而且秋收后一个月,庄上也没什么事,暂时没管事倒也没什么。但如若在种麦子前还没庄子管事,只怕就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有这么严重吗?”冯永有些怀疑,“要不这样,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叫新庄子的那些庄户们自己推出一个管事来。反正都是种地的,又不是说要人教。” “那可不行!”没想到管家的反应有些激烈,“即使那地荒了也不能这样啊主君!没有主家信得过的人过去看着,时间久了,那些庄户哪还记得这是主君的地,全认成自己的了。到时候闹出事来,就不好收拾了!” 地契不还在自己手上吗?冯永觉得没那么严重,但是转念一想,管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人心总是不会满足的,如果没有信得过的人在那里看着,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最后能摆平,但也够恶心人的了。可是府上自己能信得过,又能放心放出去的也就只有管家一个人。可是管家要是去了那边,那这边又有谁管? 还是底蕴太薄了啊! 冯永不得不开始正视起冯府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积累的不够。 这边接收那些僚人流民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那边又冒出个新庄子的问题,冯永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 王训这个乖孩子大早上就赶过来了,先给冯永请了安,这才问道:“兄长,今日要教小弟什么?” “今日就继续复习。” 一夜没休息好,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教王训,只好打发他去复习,自己缩在老爷椅上准备再眯一会恢复精神。 “是,兄长。” 王训应了一声,就乖乖地去角落自习去了。 章节目录 第56章 知足吧 王训是个好孩子,在后世一定是一个既勤奋又聪明的好学生,深受老师喜爱的那种。而另外一个,赵广就妥妥地是那种调皮捣蛋鬼,天天被罚站,被滚出去的小明。 “兄长,小弟此次前来,恰好听到庄上的庄户在说,庄上的庄稼比别处都要好一些,还特地去地头绕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兄长农耕之术果是奇妙!” 刚眯上眼睛就听得赵广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聒噪,冯永当下烦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去理会。 哪知这家伙竟然一点眼『色』也没有,继续在那里说道:“特别是前些日子兄长叫人给撒了东西的那块地,竟然比庄上的长得还要好。那些个事物,是否亦是兄长师门秘术所制?” 赵广说着,心里却在想道,那日只是在地头远远地看着,却是没看清究竟是何物,早知此物有如此神奇,当日就应该去瞧个清楚。 赵广这么一说冯永倒是想起来了,老子连发酵过的农家肥这种大杀器都撒下去给庄稼吃了,如今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好像自从那一次以后,自己就再没注意过地里的情况。听这家伙的口气,看来长势还不错,这个也是在意料之中,要是这样还长不好,那还不如把这些屎留给自己吃算了! “子实你继续在这里练字,我先出去转转。”冯永说着,爬起来打算去看看。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和黄月英的打赌,马虎不得。 冯庄的地头最近经常有人在转悠,特别是撒了农家肥的那一片,天天有人蹲在那里看。原因无他,这冯庄庄稼长势普遍都要比别处的好一些,而那块地则是最鹤立鸡群的一块,竟然比周围的还要高出一大截。 冯永赶到地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老汉背着手在那块地头边上转来转去,还不时蹲下去扒拉着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冯庄的人,因为冯永从来没有在自己庄上见过这么一个老头。 只要不是过来搞破坏的就行,农村出身的冯永知道,种庄稼的人都把地里庄稼看作自己的『性』命一般,看到哪块地的庄稼长得好,恨不得那块地就是自己家的。 冯永站在这头,倒也没有去打扰在另一头的老头。自己弯下腰托起开始变得饱满而稍微有些下垂的稻穗,数了数,“啧”了一声,摇摇头,比后世还是差了好多。按这个稻穗模样,与后世的稻穗相比,估计下来撑死了400斤到头。不过就算如此,应该也可以向黄月英交待了。 “小哥觉得尚不满意?” 那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来了,看到冯永摇头,禁不住地问了一句。 冯永看了一眼那老头,只见他脚下穿着布鞋,身上看不出什么布做成的衣服,虽不显华但收拾得利索,便知他肯定不是一个种地的——哪家的种地老头能有鞋穿? 当下便施了一礼以示敬意,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稻田,摇头道:“老者说笑了,小子刚才估算了一下,此田大约能打三石半粮食,已经是极为难得一见,何来不满之说?” 如今的冯永已经不是刚来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冯癫子,胡『乱』说话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老头点点头,赞同道:“想不到小哥还是个种地的行家,老夫刚才估算也大约是这么个数字。种了一辈子地,却是从未见过整个一庄子的地,连下田庄稼都比别人家上田长得好的,小哥不简单啊。” 咦?这老头怎么知道这地就是自己的? 看着冯永有些惊讶的眼神,老头笑了笑,指了指眼前的稻田,说道:“去年这地啊,还是老夫家的呢,后来赵管家上我李家,想要置换下里村那一百亩地,最后还是老夫拍了板换的,那时老夫还远远地见了小哥一面。” 原来这位就是自己的邻居啊! 冯永只好再次拱手:“原来是李太公,小子失礼了。” 李老头摆摆手,笑道:“当不得当不得。冯郎君是常与贵人打交道的,又是见过丞相的人物,老夫就一个种地的,当不得郎君大礼。前头里还想上门亲近亲近,却是看到贵人的车马出入府上,也就熄了这高攀的心思。” “老太公真是折煞小子了。小子一没官二没职的,不也是一样种地的?太公要真上门,感到诚恐的应该是小子才对。” 老头呵呵一笑,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李五家闺女还真是个没福气的,好好的一门亲事,非要折腾,如今可是后悔死啰!” 李五?这名字有点熟。 看到冯永『迷』『惑』地眼神,李老头又是摇摇头,解释道:“看来冯郎君前头发病,确是忘了不少事。那下里村的李五家大闺女,原本与冯郎君是订过亲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昨日还和管家念叨了一下那个下里村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原来也是个被未婚妻悔婚的废材。 老套,真老套! “小子当时也是发了癔症的,这也怨不得他人。”冯永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太公这口气,似乎与那下里村的李叔父家认识?” “算起来,那李五也要叫老夫一声四祖父吧。” 这老头辈分还挺高? 李老头似乎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指了指眼前的稻田,继续说道:“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块地应该是下田吧?只是为何这下田的粮食长得比上田的还好呢?” “哦,小子曾跟他人学过一些耕种之术,前些日子正是拿这块田来试了试,没曾想到还真的成了。” “原来是不传之秘,看来是老夫多嘴了。”李老头拱拱手表示歉意。 家传秘术,古时候乃是一家立足之本,一般人问了,就相当于是窥探。说会结仇可能是有些过了,但闹得不愉快那基本是没跑了。 冯土鳖可没这个意识,他毫不在意地说道:“何来这般严重?只是这方法好是好,却只能种这么一小块,可惜了。” 这年头,光靠农家肥,能种多少地?以冯庄为例,人畜加上养殖业,所攒下来的农家肥也就能种这么点,想大规模推广,没有生产出化肥之前,想都别想。 “那也足够了,”李老头指了指远处,“冯郎君这片地,即使不算这块,其他的地亦比别人家长势好上不少,想来能多打不少粮食。冯郎君刚才摇头叹气,是觉得只有这么一小块地,不满意?恕老夫多嘴一句,如果换了老夫,如此就很知足了。” 章节目录 第57章 老兵 “倒也不全是。”冯永又叹了一口气,心想老子的烦心事多了去,“只是想到前些时候,蒙朝廷恩典,赏了一块地,却是离这里有些远了。府上又没人手去看着,故心里烦躁。” “这可是府上兴旺的烦恼!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李老头哈哈一笑,“却不知那地在何处?” “离此处约十来里路吧。听说那边多是何家的地。” 李老头若有所思:“原来是何家。前些日子听说何家一个旁支在cd做粮食生意,因为犯了朝廷法令,先是门面被关了,后来连家里的地都被抄了不老少,却没想到这地是让冯郎君接了手。” 我靠! 这么说,这家还挺倒霉?而且这事貌似还跟我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啊!“巧言令『色』冯郎君”这档子事,我还以为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至今还余波未平。 如果这李老头说的是真的,那老子以后真接手了新庄子,不会被那姓何的给泼大粪吧?冯土鳖不禁深深地忧虑起来。 “那边有个小郎君莫不是来寻冯郎君的?冯郎君贵人事忙,老夫就不多打扰了。”李老头看到了从后面过来的赵广,识趣地告辞。 “兄长原来在此处,让小弟一阵好找。”赵广过来后,看着眼前的稻田啧啧称奇,“怪不得兄长那时敢与叔母对赌,原来还藏有这般手段。” “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那李文轩来了,府里的人找不到兄长,故小弟就自告奋勇出来找兄长了。” 冯永现在贼特么烦见到诸葛老妖的人,包括眼前这厚脸皮的家伙。 你说老子就想赚点小钱钱花怎么啦?还好心好意地跑去告诉你一声,劳动力是生产力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不能浪费了,然后你就直接给我来了那么一句:说得挺好的,你也不要去浪费那些劳动力了! 真是日了哈士奇! 你就是薅羊『毛』也不能只盯着一只羊死命薅啊!作为一国之相,你国事繁忙,老子一个小小的土鳖,你怎么就还能盯着我不放呢?果然你被累死不是没有理由的。 没想到这一回冯永还真是错怪了诸葛老妖,回到府后才发现,原来这李遗是来道歉的——订了货,还给了订金,卖家却突然说没货了,这个要是不道歉就说不过去了。 李遗在表达了卖家的歉意后,又委婉地表示能不能不退订定,他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买下那本被当作订金的千字文,比如说绢啊,丝啊,铜钱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但关键是冯永他就想要人啊!冯土鳖表示,有了人,钱还会远吧? “李都督那边,还在天天打仗吗?”冯永没有正面回答李遗的要求,反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貌似不相关的话。 “谢过冯郎君关心,大人那边,如今倒是比刚起叛『乱』时好了一些。那些僚人看关口不可破,大多已经转而南下了。” “伤亡多不多?我是说我军……啊,我是这方军伍的伤亡多不多?” 李遗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这冯郎君怎么突然就问起国家大事起来了,不过毕竟人家是在问与自家大人相关的事,不得不耐心回答:“僚人凶悍,刚起『乱』时,守军多是猝不及防,伤亡倒是多一些。后来守军入关守城,僚人又多无铁器,更无攻城器械,伤亡倒是少了。” “那伤亡的军士呢?”冯永搓搓手,凑近了低声问道,“受了伤的军士,若是恢复好了自然可以重上战场,若是断了手啊脚啊啥的,那怎么办?” “自是卸甲还乡,还能如何?”李遗感觉眼前这人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那南中叛『乱』,总有些人没办法还乡吧?” 李遗沉『吟』一下,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想过。卸甲还乡的军士只要给了恤金,就自行让其归去便罢了,何用再去管?” 虽然不想说,可是冯永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真特么的『乱』世人命不值钱,为国家流血断头断胳膊断腿的,最后就得了那么一点钱就打发了? 唉!这个世界还是太冷漠了,就让我来给它一点温暖吧!既然那些肉食者不管那些默默的无名英雄,那就让我来尽一点微薄之力好了。冯永长叹一声,差点把自己感动了。 只有进过部队的人才知道老兵的重要『性』。 打个比方,第一次实弹打靶的新兵,即使前期已经拿着空枪瞄过靶,可是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有人拿一把自动步枪打开连发保险,“嗒嗒嗒”地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朝天开枪,一百个新兵个个都会两腿发抖,三分之一的人会两腿发软走不动路,有那么几个会哭着喊妈妈,最后还会有那么一两个会『尿』裤子。 这真不是开玩笑,冯永当年就遇到过。 而老兵呢,即使把他们丢在靶场的壕沟里,让子弹从他们的头顶“嗖嗖”地飞过,他们也一样能蹲在那里打屁聊天抽烟啥的。 至于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老兵,那就是无价之宝! 不过这个年代人命贱如土,黔首们连个百姓的称号都混不上,伤了残了的老兵,在相关人士的眼里,那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只会浪费粮食,还不如直接战死沙场拉倒呢,免得回到乡里为祸! “李郎君也知道,冯家承蒙先帝恩典,这才得以赏了这座庄子。庄上大多是些『妇』孺,这些年又不太平,故某身为冯家家主,一直为这庄子找些护院,以免遇到贼人时只能束手。哪知这年头,精壮不好找啊!既然李郎君那里有下了沙场的老兵,不知能不能帮某找些身家清白,品『性』老实的人家过来当护院?放心,某绝不会亏待了他们,每月皆有月俸,如若是拖家带口的最好,庄里自有田地给他们耕作。若是这事李郎君帮做成了,那千字文一书就当是某的谢礼。” 李遗惊讶道:“冯郎君莫不是在开玩笑?些许老兵,何以当得冯郎君如此郑重其事?” 冯永故作不悦道:“李郎君看我可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吗?” 老兵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还算是中『性』词,到了看不起武人的朝代,老兵就成了贼配军,脸上是要印字的。 章节目录 第58章 强汉 “不知冯郎君想要多少?”李遗心里盘算开了,那些个伤残老兵,基本上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军伍里呆得久了,除了杀人啥都不会,放乡里谁都头疼,继续放军伍里吧,还是啥都不能干,一样是吃白食。现在有人要接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啊!说不定连抚恤金也不用给了,全打包给眼前这冯癫子得了——人傻钱多,不是癫子是什么? 至于那些抚恤金?老子为了给你们找到这么一个让你们养老,还给家属安排工作的地方,容易吗?没问你们要活动经费就不错了,还想要抚恤金? “自是多多益善。” 我倒是想多一点呢,可是估计你也不敢全给我。这点冯永心里明白,李遗心里也明白冯永心里明白。 “三十个老兵,能拖家带口的约『摸』也就十来户,不知可否?”李遗试探地说出一个数字。与安置僚蛮有困难相比,安置老兵则没这般多的顾虑,毕竟都是汉人,地方上不会排斥太多。至于那些老兵愿不愿意过来,这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这就如后世,让你从最贫困的山区迁到北京,给你一套房子,还负责给你养老,家属安排工作,你愿不愿意?只要智商过了人类平均线,都知道怎么选择。 “可以!”冯永很干脆,“何时能到?” “此事说不得准,不过最慢亦不过月余,但请冯郎君放心。”这一回李遗倒是自信,贩卖降俘那是出于丞相的授意,自己做不得主,但这安置老兵却是在他老爹的职责范围之内,又是为国分忧的好事,哪个敢**?李大公子甚至已经脑补了如果遇到有人阻挠的预案,那就是直接让那些老杀才上门去跟他们讲道理:老子在军阵上拼死拼活,丢了胳膊丢了腿,李都督看咱们可怜,好不容易才托了人情找个好下家,你们就这么见不得好? 于是这个利国利民好事就这样愉快地定下来了。 送走了李遗,自觉做了一件好事,自己又得了好处的冯永神清气爽,人一精神思维就活跃。想了想,冯永又把管家叫过来,叫他趁着还没到秋忙的时候赶快把庄上的人召集起来,去庄后的那几个小山坡挖洞。 “挖洞?”管家有点不太明白冯永的意思,“主君,可是打算日后把鸡都赶往那边?” 以前养鸡的时候冯永就跟管家说过这个打算,日后等鸡群大了,就直接把鸡放山上放养,坡下挖几个洞,晚上让鸡在那过夜,安排些人手看着就行。 只是如今孵出的小鸡养到半大,就都送给了庄里的农户,府上的鸡群根本没有扩大多少,自家主君就开始要在山坡上挖洞,这才让管家有些奇怪。 “不是给鸡住的,是给人住。”冯永对这位忠心的管家还是比较尊重的,解释道,“过几日,朝廷会安排几家僚蛮来咱们府上,都是因为战『乱』才从南边过来的,以后就是咱家的下人。” 管家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看看周围没有人,这才凑过来悄声地对冯永说道:“主君这是得罪人了?” “没啊!”冯永茫然。 “既没得罪,那为什么朝廷要让咱家接收那些僚蛮呢?”管家情绪有些激动,“那僚蛮,岂是好相与的?听人讲,有些生僚,吃人肉的都有,到了庄上,岂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 这『乱』世,吃人肉很奇怪吗?老曹缺粮那会,你以为当时军中那些肉是哪来的? “有什么好闹的?放心吧,这次来的全是熟僚,和汉人差不多的,还会下地耕作。而且多是些『妇』人小孩,最多也就是几个汉子,闹不了事。到时还要麻烦赵叔你多跟庄上的人解释一下,不要担心。”冯永安慰道。 管家还是有些不乐意:“主君,即使是熟僚会耕作,那也一样比不过汉人,更何况还多是僚『妇』?主君莫不是被人骗了……” “我自有分寸。毕竟也是为朝廷分忧嘛,是好事。再说了,那些僚蛮,也不过是占了坡上几个洞罢了,又不是给他们盖房子。” 此话一出,管家就差点蹦起来,对自家主君把僚蛮和房子联系到一起的这种想法表示了强烈的担忧,强行给主君普及了汉代人的价值观:僚蛮在南边不都是和猴子一样住在树上的么?什么时候会住在屋子里了? 管家的谆谆教导让冯永目瞪口呆——还真不把别人当人看啊? 前世的时候多少城里人想去住人家的竹屋而不可得呢!哪轮得到你看不起人家?没想到在汉代人眼里,住竹屋的竟然全是猴子?猴子哪有这么牛『逼』了? 在确认自家主君确实没有发病的征兆后,管家这才急匆匆地走去安排人手,看样子很怕冯永反悔闹出笑话。 冯永在管家走后,就一直坐在原处默默发呆。 冯永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汉代人,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算真正的汉代人。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待这世间的一切,如同上帝眼光去看芸芸众生。 这也是诸葛亮等人为什么觉得冯永是世外高人弟子的原因,因为冯土鳖身上的那股看不起世人的骄傲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但是现在,某个土鳖感觉得自己被一个土着教育了。 管家的话其实很普通,至少在汉代人眼里是很普通,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就是这么点在别人眼里很普通很正常的话,却触动了冯永内心深处。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至今他突然觉得这句话是如何地深深震撼他的内心。 因为这个时候的汉人,也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汉人以外的文明,也配叫文明吗? 这不是意『淫』出来的骄傲,是靠着一代又一代人打出来的骄傲。前有汉武时期卫青、霍去病出塞北伐、驱逐匈奴,后有汉宣帝时所立的定胡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再到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还有史书所记“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份骄傲在不到一百年后,就被胡人打得粉碎!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北方那帮门阀世家所选出来的白痴代表! 中原陆沉,无数汉家儿女皆成胡人口粮,而那帮自诩代表了天下的世家们,却跑了,跑了,跑到南方继续嗨…… “简直就是一群王八蛋!”冯永自言自语道。 章节目录 第59章 全杀完就好了 “兄长,为何在此发呆?” 冯永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不可自拔,赵广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把他拉回到现实世界里。 冯永抹了抹眼角,嗯,是干的,没湿。 “哦,我在想一个事情。” “何事想得如此入神?” 赵广很八卦地凑过来。 “二郎,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冯永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方才继续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四方胡夷、蛮人皆入我中原,屠我汉民,你当如何?” 赵广失笑道:“兄长怎么又在发癔症了?如何会有这一日?四方胡夷,皆为汉之臣妾,安敢如此?” “万一呢?万一如此呢?”冯永毫不放弃地追问,“那南中,僚蛮不就是反了么?” “万一啊,”赵广想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敢犯汉者,皆杀之,不就完了?再说了那南中,根本就是不『毛』之地,算哪门子的中原?兄长多虑了。” 卧槽!你这口气,好牛『逼』啊!不过,我喜欢! 冯永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 这几日,都城里有点热闹。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几天前,一直当乖宝宝的陛下下了一道诏令:朕念众臣昔日之功,欲以汉中之地酬赏勋贵。 按众人的理解是,皇帝刚登大宝,想要拉拢人心,所以就想找个由头赏我们。可是还是想得太不周到了,没有想到蜀中竟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地了,最后竟想拿汉中那种破烂地方来哄骗我们! 汉中那是什么地方啊?那里除了魏汉中带的大头兵以外,还能剩下几个百姓?再说了那里的地都荒了那么久了,想要重新耕种,怕不得花个三五年?没人开荒,没人种地,还得纳粮,这陛下,莫不是要坑我们吧? 于是趁着这旨意还没定下来,就有些老臣跑去皇帝陛下那里哭穷,说陛下啊,这事不妥啊!我们都是跟着先帝拼死拼活地才打下这么点江山,你不能这般对待我们啊! 皇帝陛下也很为难,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国事我哪能做得了主?还不全是相父的主意吗?当然啦,相父那般智慧人物,怎么会犯这种糊涂,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巧言令『色』了。大家要不去劝劝相父让他回心转意? 同时某个皇帝在心里暗暗得意:让你个巧言令『色』的小人再跟我抢小姨子! 大部分人听到这话,立刻就怂了。但也有一两个仗自己老资格身份的,还真去了丞相府。比如说都乡侯刘琰,算是刘备的同姓同宗,地位仅次于李严。他本人又十分讲排场,喜欢奢侈豪华,如今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让他大出血吗?钱少了,还怎么去养府里的那几十个少年美貌的侍婢? 看着刘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哭泣,诸葛亮心里厌烦到极点,只叫他赶快滚。 老子这边苦口婆心地劝大家要节俭,你那边给我夜夜笙歌,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要不是看在你是跟了一辈子先帝的老臣身份,又是先帝同宗的份上,早就把你给办了! 博同情失败的刘琰就这样被赶出了丞相府,众文官得知消息后,都在咬牙切齿,这特么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给丞相出这种生儿子没py的馊主意? 相比于文臣这边推出刘琰这么一个代表去丞相那里抹眼泪求同情,武将就显得低调多了,觉得自身有地位的,可能会被皇帝点中要赏赐的,都跑去赵府上探个风,问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有没有回转的可能?至于去丞相府,他们绝对是不敢的。 作为如今第一大军头的赵云就对着他们冷笑,表示丞相辣么公正严明,什么时候坑过自己人?你们若是真不想要,等诏令下来了,别后悔就成! 众武将们从赵府中听到了赵大将军说这个话,都暗自琢磨开了,听这赵将军的意思,好像这里面有好处啊?可是看起来明明是血亏的事情,怎么会有好处呢?不会是丞相这种聪明人要坑自己这些莽夫的血汗钱吧? 当冯永从赵广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尿』了! 诸葛老妖又要坑我? 没错,主意是他出的,可是八牛犁呢?那些降俘呢?没有八牛犁,没有降俘,垦荒汉中就是坑功臣们。相反,有了八牛犁,有了降俘,就是给功臣们谋福利!缺少了两个充要条件,那得出的结论就是相反的,懂吗?你是不是没做过数学论证题目? 要按现在这种情况,那些人知道了这主意是他出的,死无葬身之地那是往好了说! 所以说,这回老子,又是要自救? 冯土鳖表示很忧伤。 时间很快就到了稻谷成熟的时候,冯土鳖还是没想出一点办法来,只好每日都缩在自己府里,再也不愿意出庄子一步。 冯庄这今年的大丰收已经成了定局。上半年蜀中大熟,麦子丰收,下半年冯庄大熟,谷子大丰收。 看着谷子不但比别人家要高出一大截,连谷穗都比别人要大,要饱满,要下垂得厉害,冯庄的庄户天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特别是撒了农家肥的那块地,已经被庄户们私下里当成下一年的粮种了,就差点没扎篱笆把它围起来。不但白天时时有人在地头里蹲着看着,晚上还栓了两条土狗在地头盯着——就怕别庄来人把自家宝贝给偷了。 冯永对自家庄户这种土鳖行为表示嗤之以鼻,但同时又对汉代的收割仪式很是感兴趣。 与后世看到自家庄稼成熟了就直接动手收割不同,这个时候的庄稼收割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或许是粮食缺乏的原因? 在庄稼成熟前几天,管家会跑去找人算日子,看看哪天适合开镰,然后在算好的日子那天请来几个巫婆巫师在地头呜哩哇啦地跳大神蹦迪,没错,在冯永眼里就是蹦迪——虽然管家说那是在请神。 等他们蹦完了,作为主家的冯永就开始出场了,举起用桔杆扎好的火把,在地头绕圈,最后拿起镰刀割下第一把谷子,表明收割正式开始。 身后的庄户们于是纷纷举着镰刀冲进稻田,弯下腰开始收割稻谷。 今年冯庄收割的第一块地就是那块重点保护地,那可是明年全庄人的粮种,早一日收割晒好藏到家里,就早一日放心。 章节目录 第60章 秋收 虽然说是已到了秋收季节,可是日头却仍是毒辣,冯永在大太阳底下举着火把绕了半天,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快湿透了,嗓子有点冒烟。等仪式一完成,,人都快要虚脱了,冲到自己的专属钓鱼宝地,然后直接躺下来装死。 幺妹是个好丫头,虽然读书识字不太行,可是手脚很麻利。早早就在树荫底下准备好了茶水,看到冯永过来,殷勤地递了一碗茶过来。 不错,水温刚好。 灌下两大碗茶,这才回魂过来。 “去,给管家和那位太公也送碗茶去。” 看到管家正站在地头上和一个老头说话,那老头好像有点面熟,想了想,可能是打过照面的,但没打过招呼,应该是李家的人,冯永于是对幺妹说道。 “咦?二郎今日怎的有空来此?”锦城丞相府内,黄月英正拿着一张纸冥思苦想,看到赵广走进来,不禁奇怪地问道。在她的脚下,各式各样的零件散落了一地,有木头制也有生铁制的。 不远处的张星,正在拿着一根小木棍哼哼哈嘿地『乱』舞,嘴里叫道:“众将士们,敌军众多,不宜恋战!且莫惊慌,跟予杀出重围去!” 赵广匆匆地行了个礼:“叔母莫不是忘了,今日乃冯庄开镰之日。叔母曾说过要去看的。” “噫!吾几忘矣!”黄月英拍了一下额头,“这几日光是想着这八牛犁之制法,竟记不起今日要去冯庄。”说着转头对旁边的张星说道,“四娘过来,我先叫人把你护送回府。等下叔母有事要出门一趟。” 张星在一旁早听了个明白,闻言扔掉小木棍,“扑扑”地跑过来抱住黄月英的腿,仰着头求道:“叔母,我也想去那冯庄。前些时日我还跟阿母说过了,想要去冯庄耍呢!” 黄月英『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此去是有正事,不是去耍,待别日再带你去。” 张星噘起嘴:“叔母莫要哄骗四娘,刚才我都听清了,叔母是要去冯庄看人割谷子。那冯庄除了种地,还能有何正事?” 黄月英皱起眉头:“何人与汝说的,种地便不是正事?” 张星最怕看到黄月英这表情,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前几日去皇宫耍时,听那皇帝姊夫说的。说他处理朝政才是好大的正事,比那冯郎君强多了。” 黄月英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当那是皇帝与张星之间的玩笑话,心里暗道:“这阿斗虽说是年纪尚小,但好歹也是个皇帝,天下以农耕为本,如何能有这等想法?便是玩笑话,也不能『乱』说。得叫阿郎多提醒一下皇帝。” 当下也不好接张星的话,倒是听她说起“冯郎君”三个字,心头一动,笑道,“既然你真想去,那便同去也使得,只是要听话。” “听话听话,四娘最是听叔母的话了。”张星连连点头。 晚上下班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打开冰箱,拿出早上事先放进去的西瓜,用勺子往最中间的瓜瓤深深一挖,把它塞到嘴里,根本不用嚼,用嘴一挤,又冰又甜的西瓜汁就溢满了口腔,再一嗗碌咽下去,爽得浑身哆嗦,然后一个翻身躺到沙发上,抱着大半个西瓜边挖边吃,再打开电视看看最新的股价,一天的疲惫皆尽散去。没等吃完,肚子就撑起来了,然后就想睡觉……突然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同时耳朵一阵疼痛,只听得女老板的声音:“又给我这样邋遢……” “疼疼疼……”冯永叫出声来,“别拧了!” “知道疼还不起来?” 只听得一声娇喝。 我这是,又穿越回去了? 冯永从睡梦中惊醒,眼睛还没看清四周,心里就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感觉到鼻子痒痒的,又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打了一个喷嚏就清醒多了,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柳树下那熟悉的钓鱼专属宝地。 抬头就看到一张满是怒容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而一个小萝莉则是把双手藏到身后,让冯永看不清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如同万年冰山的女骑士,双眸淡然,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是夫人驾临,小子未能迎接,实在是失礼。”冯永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行礼道。 “冯明文你好自在!”黄月英根本就没搭冯永的茬,瞪着一双凤眼,“人人都在忙着,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安然高卧?” 我不睡觉,那我能干嘛?冯永茫然。 “跟我过来。”黄月英看到他那张无辜的脸就莫名地生气,转身向着那片正在收割的庄稼地走去。 冯永不知所以地跟在后面,『摸』了『摸』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有点疼,看看前面走着的黄月英,看看一蹦一跳手里拿着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小萝莉,再看看即使在大太阳底下亦散发着寒气的关姬,最后看看被赶得远远的幺妹,心想这究竟是梦里有人拧我还是真的有人拧我了? 几人经过官道时,冯永看到黄月英的牛车正停在边上,那个比女人还漂亮地车夫对着冯永灿烂一笑。 冯永用口型对着他做了一个“滚”的发音,叛徒!骗子!明明昨天就已经告诉赵广王训两人,这几日府上要收谷子,给他们放假。现在又在这里看到这家伙在当车夫,冯永哪里还想不到此事肯定与他有关? 那天晚上还跟老子深情告白,说以后再不刺探情报了,没想到今天一转身又跑去黄月英那里告密。 赵广对着冯永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赶着牛车向庄上的道路驶去,官道上是不允许车辆久停的。 几人走到正在收割的那块稻田边上,黄月英指着前面问道:“这一块谷地,有多大?” 我哪知道?当时有多少农家肥我就撒多少,谁闲得蛋疼还去测量? “大约,有十来亩吧?”冯永看了看,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嘁!”黄月英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十一二亩算是十来亩,八九亩也可以称作十来亩,究竟是几亩几分?” 我不知道哇! 冯永再次无辜地看向黄月英。 章节目录 第61章 世事洞明 黄月英恼怒不已地看向眼前的惫怠小子,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拧向他的耳朵。 长得多好的谷子!为什么就是眼前这混账小子种出来的?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没把这块地放心上吧?你让别人辛辛苦苦种庄稼的老农知道了怎么办?真真是没有天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黄月英转身对关姬说道:“你立刻速速回府去,拿上准绳,我要把这一片地量一次。”继而又对冯永说道,“这块地收完,脱下谷粒后不准动!我要全部过一遍称。” 关姬应了一声诺,转身便往牛车旁的马走去,随后翻身上马,健美修长的腿轻轻一夹,那马便嘶叫一声,扬起四蹄,飞驰而去,整个流程行云流水。人美,骑术也漂亮…… “臭小子看什么呢?” 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只听到一声斥喝:“刚才我说的话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冯永捂着后脑连连叫道,“保证不动一颗一粒。只不过夫人,这片地原本是要做明年的粮种的,你看……” “放心。不会动你的粮种。”黄月英听到这话,赞许地点点头,“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这一亩究竟能打多少粮食。刚才你这话,才是种地的样子,种地选个好粮种,比什么都重要。” 那可不一定。 冯永低下头,不让黄月英看到自己不以为然的表情,暗自撇撇嘴,种下去以后的管理一样重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块地谷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哪知道抱着黄月英大腿的张星可是一直不吭气好奇盯着他看的,这下把他这表情全都看在眼里。这时突然指着冯永,脆声说道:“叔母,冯郎君没有在听你的话。我看到了,他刚才这个样子,呶,就是这样……”说着还抬起头来学了一下冯永的模样。 这个小间谍! 抬头看去,黄月英却反常地没有斥责,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冯永,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你的意思,好像另有看法?难道我说得不对?” 冯永连忙再低下头,作出很恭敬的样子:“怎么会不对?耕种,粮种才是第一位的。没有好的粮种,如何能长出好苗子来?” “少来说无用的话。”黄月英口气突又一变,手指点了点冯永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小滑头。说说,这谷子你是如何种出来的?我还听说了,这片地原本可是下田,如今却种出比上田还要好的谷子,你师门中的农耕之术,还真是与众不同。” 植物生长五要素:光线、温度、湿度、空气和土壤。我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冯永想了想,说道:“想要种好粮食,其实不外乎天时地利。天时非人力可为,地利却是可由人力而变。” 黄月英眼睛一亮:“这话倒是新鲜!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颇为妥当。天时者,不外乎春花秋实,夏繁冬藏,此上天安排,万物所遵,确非人力可为之。那地利又怎么说?” 呵呵,还上天安排?你根本就不知道两千年后有一种东西叫反季节瓜果蔬菜。 想了想,还是算了,多嘴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当下便顺着黄月英的话说下去:“小子的师门认为,欲要改变万物,则必先要懂得万物,须知其根本所在,方能得己所需,农耕之术亦是如此。如何改进农耕之具,使之更好地进行耕作;考究上田与下田之地有何不同,寻其根源,以期能把下田就成上田;更有细致者,便是考究庄稼该如何种,其间隙宽窄如何诸如此类,此便是人力可为之地利。” 黄月英赞叹道:“世人皆以为,识字读书方是学问。却没想到,你的师门才是真正在做学问,如此求是之心,实在是让人佩服。” 冯永嘿然一笑:“小子在此谢过夫人对师门的夸奖。”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黄月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拿出手巾帮张星擦了擦脸上那细细的汗珠,然后牵起她的小手边走边说道,“当年丞相还未遇到先帝之前,我也是和丞相在田地间干过活的。可却从未想过,这田亩之间,竟也有如此学问。” 冯永跟在后面,看看前面的黄月英没注意,顺手从路边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努力地想了一下,小时候是如何用狗尾巴草折出一只小狗的。 “世事洞明皆学问嘛,”冯永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便……” “说得好!” 黄月英猛地一回头,吓得冯永立刻把手上折了一半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连自己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都忘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你师门中人?” “是啊!”冯永很肯定地说道,“我其中的一个师父说的。” 几人终于又走回了柳树荫下,冯永看了看草地,很想再次躺回去。可是看了看保持着一贯丞相夫人仪态的黄月英,只好很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你师父教你世事洞明,那你为何又不明事理?” 这话说的,我哪里不明事理了? “小子不知夫人何意?” 黄月英凤眸扫了他一眼,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绢纸,递给冯永:“你既然决定把农耕之术传诸于世,又为什么传一半留一半?非要让他人猜不出谜底,才显得你世外高人弟子的超然?” 啥意思啊? 冯永一头雾水地打开绢纸,只见上面画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最下方还有一个有点类似八牛犁的东西。 “这是什么?”冯永看向对面,“怎么有点像是我献给丞相的八牛犁?” “什么像?这就是八牛犁!”黄月英脸上略有尴尬之『色』,怒气冲冲地劈手夺下绢纸,“你若真有心献这八牛犁,为何又不画仔细些?为何又不将此物做法细细画出?将作监和诸冶监的人折腾了这么久,根本就没办法按你所画的图做出来。最后丞相拿来给我看,这些时日也让我好一阵头疼。什么世事洞明?这就是你的世事洞明?” 啊,失算了! 冯永挠挠头,这玩意本来就是因为他的大学毕业论文涉及到,所以这才大概了解了一下。基本也就是记得一个大概结构,但如果真要让他把所有细节都画出来,他也一样抓瞎。 章节目录 第62章 我服了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画出了基本的结构,然后把图纸上交给国家,国家应该能解决剩下的细节问题,没想到竟然还是要回头找他,看来自己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手工业水平。 “啧”了一声,冯永直接甩锅,“将作监和那猪什么的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他们做甚?简直是尸位素餐!” 黄月英点点头,赞同道:“确是尸位素餐!将作监属外朝,不好处理,但诸冶监隶属皇家,已经被皇上斥责了一顿,监令监丞都已被贬职,如今就等着你去上任。” 冯永听得就是一懵! 这话的逻辑是不是哪里不对?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要我去当官? “怎么?还是不想当官?” “不是,夫人,为什么就是我?” “为了你好。” 怎么就是为我好呢? 看着冯永一脸不相信的神『色』,黄月英淡淡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前些时日,皇帝陛下欲以汉中之地赏众人。朝中多有微词,众臣皆以为是有人巧言令『色』进谏谗言……”说着又看了一眼冯永,意思不言而喻。 mmp!冯永心里一万头神兽咆哮奔腾而过。又是巧言令『色』,又见巧言令『色』!你说我想要做点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可是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小子这身体不太好,时常要卧床休息,真要当了官,又不能天天去上值,只怕会误了事……” 我身体不好哇,我是神经病哇,就问你们怕不怕? “不想当就明白说!”黄月英又好气又好笑,身体不太好?一个学过拳脚的汉子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敌,哪来的身体不好? 冯永嘿嘿一笑:“倒也不是说不想当,只是小子以前常发癔症,夫人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哪天又发病,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那可怎么办?再说了,小子天『性』懒散,真要当了官,就得天天去上值,哪天受不了要犯懒,这不是让小子难作吗?” 钱多事少离家近,前世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工作?冯永现在根本就已经跳过了这一级,直接步入混吃等死的境界,又何必再去天天打卡上班? 不要觉得古人就不是这样想的。现在还看不出来,等门阀世家确定了他们在中原的统治地位后,就会形成一种风『潮』:门阀世家里只有最苦『逼』的人才会被丢出来扔给皇帝打下手。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到了唐初,七门五姓连皇帝都看不起,李世民想要娶个五姓女,不但没有娶成,而且还被人喷身上有胡人血统,最后一样得给人家赔笑脸。 那个时候,真正的嫡门子弟,才不会出来给皇帝打工,他们天天在家里关起门自己嗨。要想世家把人才送给你打工?可以啊,把最大的权利让给我,我就出来。 所以什么宰相啊,尚书啊,中书啊,基本都是世家的,就算不是世家的,也跟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办法,谁叫人家掌握着智力资源呢?人家就连皇帝都压根就看不起,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跟皇帝的走狗们一起玩? 在皇权不下乡的年代,皇帝最多能直接控制到城这一级,至于乡下,则是门阀世家的自留地——谁叫人家土地多呢?乡下宗老一句话,比县令发个告布还管用。官员下乡,有事直接就找地方的宗老,乡望。至于黔首,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句话你以为是说笑的?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历史上总有“胸有大志”者,这些人肯定就不在此例。可冯永他自己只能说自己是胸无大志,或者说是不敢“胸有大志”。不要以为穿越者就很牛『逼』,穿越者前辈王莽知道伐?皇帝都当上了,遇到了位面之子刘秀,被人家一个大召唤术下来,几十万军队遇到流星雨,泥石流,地震等等一系列天灾,到最后被刘秀几千人给干死了!够憋屈不? 而冯永所处的时代,又是英雄辈出的时代,光是冯永所知道的,现在至少有三个半位面之子:诸葛老妖,司马懿,孙权。 诸葛老妖用区区蜀地,极其脆弱的运粮通道,打得十倍于己魏国龟缩不出,“畏蜀如虎”,用六年时间打得魏国财政差点崩溃,这点也是没谁了。 司马懿就不用说了,简直影帝加忍者神龟组合体,生生熬死所有劲敌,最后让自家子孙得了天下。 孙权……天生的幸运儿,十八岁就坐享他老爹老哥给他打下的江山,二十五岁时一把火差点把曹老板攒了几十年的家底烧个精光。前世冯永十八岁的时候才刚刚高中毕业,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在苦『逼』地加班,和孙权相比,他算个卵?! 就算有着穿越者的幸运光环,又那如何?才和诸葛老妖这个半位面之子见了一面,就被坑得差点删号,rbq,rbq! 看了一眼刚刚悄无声息过来的赵广,冯永觉得他的运气都要比自己好,好歹是个官二代,又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他老爹那么牛『逼』……啧啧,简直没得挑! 黄月英点点头:“放心,如今大汉一切草创,皇室内供基本靠的是将作监。少府监其实也就是一个空架子,更不用说治下的各署冶。那诸冶监本就一个监令一个丞令,如今全被贬了。你只要顶了监令的缺,在诸冶监就你最大,平日里自不会有人管着你,就算是冲撞,也是别人冲撞你,用不着担心。再说了诸冶监平日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偶尔有事交代下来,你只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 “没人管?不用日日上值?” 黄月英点点头:“没错。” 有这么好的事?冯永眼睛嗗碌一转,得寸进尺道:“那日后如果我犯病了,可不可以辞官?” 黄月英的手指微微发抖,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呵呵一笑,声音都有些变形了:“陛下欲以汉中之地赏众臣,所倚仗的,不过是八牛犁。如今八牛犁却只见其图,不见其物,倘若介时八牛犁做不出来,只怕要群情汹汹,不知冯郎君足下想好那时该如何办了吗?”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冯永真是服了! 一言不合就提这个赏汉中之地,说得冯土鳖心里直发『毛』,特么的要是真有哪天别人知道了那个怂恿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就真的只能跑丞相府里去避难了。 章节目录 第63章 僚人少女 这诸葛老妖真是抓个蛤蟆攥出泡『尿』,雁过拔『毛』,鸡蛋过手轻二两,看到石头都想刮下点油……怨不得小小的一个蜀地都能打得魏国苦不堪言,真的是会过日子。 于是冯永义正词严道:“少府监肩负陛下日常所需之重任,小子承蒙陛下垂青,敢不誓死效力?” 黄月英当场就惊呆了,看着那张清秀而稍有些稚嫩的脸,她实在是想不出这话需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来。 “你除了学过易牙之术和农耕之术外,当真没学过其他?” “没有。”冯永坚定地摇头。 “我可不敢信。你师父究竟是谁,给你教了什么东西,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般话来。” 这是夸我吗?就当是夸我吧。 “小子谢过夫人夸奖。” “我这是在夸你吗?算了,你就当我是在夸你吧。” 阿郎,你对这混帐小子老是看不顺眼,我想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当官这种事情,冯永自然也是想过的。但作为一个土鳖,他深知自己在这里没根没基,真要去当官,能当多大个官?劳心劳力不说,上头还有时时刻刻人管着,他吃饱了撑的?所以说,在自己的地盘上快活,不比去别人屋檐底下做事强? 这就是为什么冯永一直拒绝当官的原因。冯穿越者虽然土鳖,但是前文也说过了,好歹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是吗:刘大耳都要三顾茅庐呢,老子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先知”,身价哪能这么低? 然而半位面之子诸葛老妖表示,你小子再给我蹦哒试试?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于是冯土鳖表示服了。 冯府的厨房。 胖胖的厨娘捞起一大块面团,高高举起,然后再狠狠地砸下去,“咣”地一声巨响,把蹲在旁边正在烧火的一个僚人少女吓了一大跳。 那僚人少女怯怯地看了一眼胖厨娘,身子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又小心地趴下去,看了看灶内的火,发现火势小了些,连忙往里面塞了一些柴火。再抬头看看灶上那竹子编成的笼屉,正冒出腾腾的白汽,蒸馍特有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厨房。 蜀地的天气又闷又热,厨房里又烧着火,水气蒸腾,更是让人难以忍受。那僚人少女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灰,粘满了灶灰,脸上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不断地流下来,冲出一道道小水沟。可是她不但没有一点不舒服的表情,反而还凑近了那笼屉,深深地吸了一口白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嘿!小蹄子又馋嘴了?”转过身来的厨娘刚好看到这一幕,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蛮人就是蛮人,闻个气味都这个德『性』!” 僚人少女听了,没敢说话,缩了缩身子,继续趴下去看灶火。 她可是撞了大运才被主家看上,被安排到府里来干活呢!可不敢得罪府里的人,到时候要被赶出府去也就罢了,万一连累了族里的人,再被赶出庄子,又要过上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才是不敢想像的噩梦。 胖厨娘打开最上层的笼屉,大大咧咧地拿出一个白花花的蒸馍,掰成两半,吹了吹气,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后,自顾嘀咕了一句:“还差点火候。”低头看到脚底下的僚人少女正盯着自己手上的蒸馍死命咽口水,便伸手递过去,说了声:“给。” 那僚人少女大喜,连站起来都嫌费时间,当下便直接爬过来就要伸手接,被胖厨娘一巴掌拍过去,同时喝骂道:“见到吃的就死不要命!平日里都怎么教你的?吃东西前要净手不知道吗?” 僚人少女被扇了一巴掌,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去净手。 “蛮人就是蛮人!”胖厨娘鄙夷地说了一句,同时在心里暗暗说道,主家心地还是过于善良了些,不但收留了他们,连这吃食都不让叫蛮头了,还换个名字叫蒸馍。要换了别家,别说是让僚蛮进府做事,只怕连庄子都不让进,饿死在道上都没人管。 僚人少女不一会就洗完手回来了,连脸上的灰也用水冲了一下,即使是由于皮肤过于黝黑,她那张颇为秀丽的脸被掩盖了不少光彩,却仍让人觉得很是入眼。 “白费了这么一张脸,长得这么黑。”胖厨娘把蒸馍递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挖苦一下。 僚人少女对胖厨娘的话充耳不闻,接过蒸馍就直接大口咬下去,根本不怕被烫着,仿佛刚出笼的蒸馍根本没有温度一样。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噎死了我可不管你!”胖厨娘嘴里不饶人,刚要转身『揉』面团去,眼角突然看到一个身影,脸上就马上变了一副笑容,“幺妹小娘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主君今天想吃点什么菜?” 正在吃着蒸馍的僚人少女听到这话,心里一慌,直接呛着了,张嘴就要把蒸馍给喷出来,情急之下用手把嘴捂住,生生咽了下去,憋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幺妹一脸含笑,先对对厨娘点头示意,然后又伸手拍了拍僚人少女的后背,说道:“莫急莫急,既然进了府里,就不要担心没吃的。主君是个好人呢。” 昔日的庄户女如今已经是庄上的第三号人物,嗯,第一是主君,第二是管家。幺妹经过管家不断地调教(洗脑)后,又认了不少字,变得自信了很多,身上的气度都产生不少的变化。 僚人少女感激地看了一眼幺妹,再看看自己,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可不是嘛,要说这主君啊,就是心地太好。别说这府上,就是这庄上,哪个不说,遇到这样的主君真是老天开了眼呢。”一旁的胖厨娘搭腔道。 “主君自然是心地好的,不然怎么会好心收留那些可怜人?”幺妹点点头赞同道:“对了厨娘,今日有贵客来,所以主君让我回来给厨里搭把手。” 幺妹是主君的贴身侍女,手也比较巧,主君嘴刁,这是出了名的。平时主君突然想吃什么东西了,都是让她来通知,有时还会亲自下厨。 胖厨娘连连点头:“那就让幺妹小娘子费心了。” 章节目录 第64章 张星 关姬很快就回来了,黄月英抬头看了看日头,再看看张星,又看看冯永,目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冯永说道:“日头过大,你在这帮我看着四娘,不可让她『乱』跑晒了日头。我去叫他们把那块地量一下。”说完又蹲下来跟张星说道,“四娘,好好与冯郎君呆在此处,知道么?”说完,就招呼赵广和关姬风风火火地走了,看样子她要亲自下地测量。 现在这个时候,粮食才是第一等大事,连皇帝都要罢朝,各级官员纷纷走出官衙,督促秋收。所以黄月英以丞相夫人这种身份下地,绝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而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特别是汉唐风气开放,女子抛头『露』面,最是正常不过。不像后世某些自我阉割的朝代,男人不行了,就把女人打压到畸形的地步。 越是自信的朝代,女子就越是自由。 黄月英放到后世,绝对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还能当总裁的女强人,简直完美。 这个诸葛老妖,这辈子值了! 冯永心里很是羡慕嫉妒恨。 终于可以坐下了,冯永把张星拉到身边,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心道不说张飞是个黑脸大汉么?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一个好看的女儿来?莫不成后世有人说张飞其实是个白面书生是对的?有心想问问张星她老爹究竟长什么样,但一想到这可能会引起小女孩的伤心事,还是算了。 “刚才我在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拿什么东西来逗痒痒了?”冯永随手扯过狗尾巴草,在女娃娃的眼前转来转去。 小张星大眼珠转了转,脆声道:“不是我把冯郎君吵醒的。” “哦?那是谁把我叫起来的?”冯永想起了刚才睡梦中耳朵被拧一事,心道莫不是真有人拧我耳朵了? “不能说。”张星嘻嘻一笑,拍着手道,“反正不是我。” 嘁! 冯永再扯过几根狗尾巴草,折了几下,一个小狗就出现在手里,晃了晃,问道:“想要不?” 张星眼睛大亮,眼珠子随着草狗的移动而左右转动,连连点头:“想要,冯郎君要给我吗?” “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给我说说刚才的事,是不是有人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拧我耳朵了?”冯永脸上带着我是好叔叔的表情,引诱着说道。 “是……” 张星刚说了一个字,立刻又停下了,恋恋不舍地看了那草狗一眼,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扭过头去,“不能说。这莠草编的犬子不好看,我不要了。” 冯永又“啧”了一声,心道我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小女孩? 想着又起身折了一根细柳枝,左右扭一下,抽掉中间的枝干,只留下树皮,再掐成手指长的一段,捏扁,放到嘴里一吹,哨声响起。 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小时候的手艺还没丢。再次蹲下来,晃了晃柳枝哨子,诱『惑』道:“想要不?” 张星的眼神里满是渴望,用力点点头:“想。” 冯永伸手递过去:“给你。” 张星一双眼睛立刻眯成月牙,接过来开心地用力一吹,又转过头来说了一声:“妾谢过张郎君!” 这声“妾”叫得冯永心里直痒痒,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拧我耳朵了?” 张星又用力吹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哨子还给冯永,摇头说道:“不能。” 卧槽!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一个小女孩碾压了! 冯永看了看哨子,上面还有一层亮晶晶的水『色』,砸了砸嘴:“算了,给你吧,我不要了。” “那我也不能说出来。”张星立刻把哨子收回去,警惕地看着冯永。 “不要你说。” 冯永心想这真是张飞的种?说好的莽夫呢?还是因为夏侯氏基因好? “真不要我说吗?” “真不要。” “那冯郎君可以把那只莠草编的犬子给我吗?” “你不是说难看吧?我已经扔了。” “那可以再编一只吗?编一只好看的。” 一大一小的两个声音在柳树下响起。 …… 黄月英忙完回来,看到的情形就是冯永和张星并排坐在河边,两人在唱着古怪而不知名的俚曲:“……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冯郎君,大哥哥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西边胡人那边的叫法,也就是兄长之意。” “那泥鳅呢?又是何物?” “便是那鳛,长于稀泥之中。” “捉鳛好玩吗?” “很好玩的,和捉鱼一样。可是比捉鱼难多了,因为鳛是藏在那稀泥中,须得把那泥细细扒开才能找得到。” “那能带我去捉鳛吗?” “你不怕脏吗?那可都是稀泥。” “不怕。去年下雨的时候我还偷偷用泥巴捏过房子,后来被阿母打了一顿。现在阿母天天要我识字练武,晚上还要做女红,都不能再耍了。”张星双手托起腮部,痴痴地看着远方,小小的人儿竟然还会怀念,“只有隔几日得了空才能去叔母那里看看。” 可怜的孩子,看来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几千年从未改变过。 冯永刚想伸手过去『摸』『摸』张星的小脑袋,哪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惊得他立刻缩了回去,转头看去,原来黄月英已经站在俩人的后面了。 冯永的老脸难得一红,起身对着黄月英打了个招呼:“夫人,这是忙完了?” 黄月英神『色』如常,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现冯土鳖的猥琐心理,点点头:“测完了,待那片谷子收完晒干,别忘了要全部称一遍。” “夫人请放心,这个自然不会忘的。”冯永拍着胸口做保证,看到黄月英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话,心里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奇怪:不对啊,老子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心虚了一下? 冯庄今年的粮食肯定是大丰收的,唯一让人挂心的就是,能多打多少粮食?特别是主家亲自点出的那块下田,竟然长得比上田还要好。主家跟高人学过神仙之术,这个消息在庄户的口中广为流传。所以说年初的时候那下里村的人都说主家发了癔症跑进深山,其实人家是学神仙法术去了,可笑的那些下里村的人是鸡屎糊了眼,竟是胡说八道。 黄月英把庄里庄外都看了一遍,又吃了一顿饭后,临走前还叮嘱冯永不要忘了她交代的事,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小萝莉上了牛车赶回城里。 章节目录 第65章 示好 “怎么分成两拨人呢?”黄月英走后,冯永感觉自己终于又成了冯庄的主人,站在地头开始找当主人的感觉,没事找事地问向身边的管家。 “回主君,那边是僚人。”管家指了指比较远的那批人,解释道,“那一片地,都是咱庄上的庄户。那地打出的粮食可都是明年庄上的粮种呢,可不能让僚人碰了,沾了晦气。” “胡说,僚人也是咱庄上的人。” “是是是!”管家改口道,“都是庄上的人,可那僚人到底是新来的,瓷手笨脚,老仆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碰这块粮种的好,到底是庄上的老庄户让人放心些。”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冯永“啧”了一声,心想这民族大融合还是任重道远啊! 那些僚人是半个月前黄月英就派人送来的,一共有七户人家,三十二口人,四个成年男子,十八个女人,十个小孩。听送来的人说,在南中与汉人走得太近的熟僚,大都是被『乱』军清洗的对象,这几家也属此列。家里的男人为了让家里人逃出来,全都出去拼命了,现在也不知道生死。 就凭这点,冯永觉得自己收下这些人不算亏,同时也告诫过庄上的人,平日里不要欺负人家。 随着冯永在庄上的威信越来越高,他说的话自然没人不放在心上,可是汉人骨子里的骄傲,却让庄户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在平日的点滴中表现出来。就比如现在,连收个谷子都要刻意地分成两批。 “对了,老仆还有一件事,要跟主君报一下。”管家很明显地不想让冯永在这种事上纠缠,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哦,什么事?” “是这样的。主君在请神的时候,隔庄的管事来找了老仆。说前些日子主君跟李家主谈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什么李家主?谈了什么事?”冯永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李家主了? “就是隔壁李家的庄子,李家的管事说主君认识他家的家主啊。”管家一脸的疑『惑』,“还说主君拜托过他家家主置换新庄子的事,如今过来回话说已经有眉目了。” “隔壁庄子?”冯永终于想起来了,“他们家的家主是不是一个老太公?” “主君这话说的,哪家的家主不是老太公,像主君这般年少有为了,能有几个?”管家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自己跟外人说过这么一档子事的,冯记只记得一个老头子。当时那个老头介绍自己的时候,正好说是隔壁李庄的人,记得他的辈分好像挺高的,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可是自己好像只是跟他提了提这事,根本没有说过要拜托他啊,这又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冯永对于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一向是不太相信的——免费的东西,一般都是最贵的。 “那李家是蜀中的大姓呢,听说与那李尚书都有点沾亲带故。隔壁李家还说自家是李家六房,嫁过两个女儿给何家,所以和那何家也是说得上话的。前些日子那李太公求人托了情,说是可以用那边的地和换咱家新庄上的地,”管家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远方,意思就是反正大概在那边,“然后他们李家再用别处的地与何家换。” “那这个李家费的周折可就大了,他们图什么?”冯永皱眉。 “图咱家的粮种,”管家一脸的自豪,“那管事说了,希望秋收后能给他们庄上供些粮种。这块地上产的粮种,要是咱庄上用不完,也全部留给他们,再有就是那新犁,也卖给他们几个。” 看着自家管家一脸骄傲的表情,冯永有些无语。 蜀中大姓,何李占其二。 如果隔壁李庄真是李家六房,那也不是一个小小冯家所能比拟的。再说了,作为邻居,李家真要开了口买些粮种,难道自己还能不给?至于费这么大周折? 如今朝廷正在推广曲辕犁,李家作为大姓,怎么可能没有得到消息?还用问自己家要吗?所以这根本就是在向自己示好,对吧? 可是作为被记在本地世家小本本黑名单上的冯土鳖,心里有点琢磨不定,按理说这李家作为本地土着之一,怎么着也没道理这样做啊!那这好处,我究竟是要呢,还是要呢,还是要呢? 作为一个连诸葛老妖给的好处都敢吃下去的土鳖,表示对世家这点示好怕个卵! “那就给他们。”冯永豪气地一挥手,“这李家既然这般好心,又是邻里乡里的,交好总不会有坏处。” 事实上,冯永心里想的是,老子好歹也算是快要当官的人了,再也不算是没根脚的,怎么着也是诸葛老妖心里挂号的人吧?这个时候,包括后面的十来年,在诸葛老妖心里挂上号比简在帝心还重要。 所以冯土鳖表示,反正这未来十年你们这些土着也蹦不起什么浪花,我怕吗? 说到当官,冯永想到自己当初第一次与诸葛老妖见面,也就花了点时间把历史上马谡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赚了五百亩地。这一回又是花好几天工夫画图又是献策屯田汉中,最后却是被迫当了一个小官,感觉有点不爽。 “竟是这般爽快?这可不像是那混小子的作风。” 丞相府里,诸葛亮听了黄月英的叙述后,有些意外地问道。 “何来爽快之说?还不是使了胁迫之计?”黄月英白了一眼诸葛亮,“让妾去当了回恶人,那小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妾呢。” 诸葛亮脸上『露』出少见的狡黠笑容,伸手过去握住黄月英的手:“亮有夫人如此贤内助,当真是亮之福。不过那小子就算是现在心里骂夫人,只怕日后也要感恩戴德的,何用顾虑?” “就知道拿些好话来哄妾。”黄月英嘴里硬,可眉眼却有着藏不住的笑意,“今日看那小子,与星儿一起玩得倒是开心。直至临走前,星儿还对她那冯郎君有些不舍呢!” “不舍了好啊,不舍就说明星儿并不排斥那小子,将来也能少些阻力。只要说服了君侯夫人,这事就差不多能成。” “星儿还小,如今也只是一个未懂事的小女娃,能济个什么事?要妾看啊,还是得先把那小子的来历查清楚,不然这样稀里糊涂的,总是不放心。” 章节目录 第66章 卖女求荣? “山门子弟,这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天下山门这般多,他到底出自哪里?总要清楚吧?”黄月英拧了一把诸葛亮,有些生气道,“你不是曾夸口说过,天下山门,没有你说不上话的?怎么现在连那小子的师门在哪都不知道?” “这事有点难。”诸葛亮『揉』『揉』脑门,有些叹气道,“能查的全查过了,至少从他家入蜀以后看来,皆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最可疑的就是那发疯后入深山一事,出来后就如同变了个人,实是诡异。” “莫不成是宿慧?” 诸葛亮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明不白的意味:“细君知道,我是从来不信那浮图之言的。要说是宿慧,还不如相信他身边有高人给他指点,只是未曾被人发现而已。” “为何就不是他自身所学?” “亦不无可能。如若是自身所学,那么此子自小就应该有高人一直隐身于后教导,却又不让他显学问于人前。直至年初他家逢大变,这才决定让他不再隐忍。” “可是好歹他也算是山门子弟,若是他身边一直有高人,为什么眼见他阿母之死而不顾?”黄月英疑『惑』地说道。 “莫忘了他发狂入山一事,估计那时应该是他受其翁之死,发了癔症,山门之人想办法让他入山,以便医治。” “如此一来那就说得通了。只是没想到他阿母却也因此失了『性』命,实是天意弄人。”黄月英叹息道。 “细君莫忘了,此子虽对我不太对付,可是却肯与细君亲近。细君可还记得,前时你仅去过冯庄一次,为什么此子却一直往府里给你送来吃食?或许他自个儿都未曾发现,其实上次来府上,他看你的眼神,其实是藏着些许孺慕之情的。这可不是用一般的说法能掩饰过去的。” 不得不说,诸葛老妖的眼睛还是很毒辣的,冯土鳖因为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对黄月英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虽然他自觉藏得很好,可是还是被诸葛老妖一眼看穿了。 “阿郎是说,那孩子因为对自家阿母的愧疚,所以才会如此?” “想来错不了。” 好吧,误会确实有点大了,可是冯永对黄月英的特殊感情,却还是被人知道了。不过这个误会对于冯土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黄月英的心里,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以亲近亲近的嘛! 过了几日,赵广跑来丞相府里给黄月英说了一件事情,冯庄的粮食产量出来了。那块“高产下田”每亩产粮三石半,其他的亩产三石。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黄月英还是被震惊了,这可是谷子,不是麦子!再说了,就算是今年的麦子大熟,那也只是亩产两石半,远没到亩产三石的地步!要是,要是冯庄的种粮之法能早两年推广于大汉天下,阿郎何至于连小小的南中之『乱』都无力去平?早就直接发兵南下了! 一念至此,黄月英激动地浑身发抖,当下连连说道:“快,快,快备车,去冯庄!” 等牛车出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黄月英又想了一件事,忽又掀开车帘,对赵广吩咐道:“先去西乡侯府!” 西乡侯府便是已故车骑将军张飞的府邸。 “阿妹今日何故来府上?”张夏侯氏看到黄月英的突然来访,感到很奇怪。 “小妹今日前来,只为借一人。”黄月英行了个大礼。 张夏侯氏唬了一大跳,连忙扶起黄月英,说道:“你我姊妹之间,何须用借字?只要府里有,你能看上的,都只管拿去便是。” 黄月英抿嘴一笑:“阿姊这话说得,只怕太满了些。” 张夏侯氏不悦道:“难不成不信我的话?” “我那侄女四娘,阿姊你也舍得么?” 张夏侯氏一愣。 “实不敢瞒阿姊,小妹此次出门,便是要去那冯庄的。方才赵家二郎来与我说,冯庄今年的谷子,亩产三石,其中有八亩二分下田,曾得那冯郎君令人撒下师门所秘制之物,更是有三石半之多。故小妹此去,就是想找他把那法子要来,造福百姓。” 张夏侯氏瞪大了眼,失声问道:“那冯郎君竟是如此厉害?竟能让下田之地产三石半谷子?”心里更是暗暗想道,如若那冯郎君早生个几十年,能将此法推广于天下,那黄巾贼子,何以能成事耶? “那阿妹此次来,又与我那四女有何关联?” “小妹此去,对那农耕之法,志在必得。阿姊想必已有所知,那冯郎君,却是极喜爱四娘,不然何以连续多日叫那赵二郎送来冯庄的吃食?小妹想着,如若此次前去能得四娘在旁,约『摸』可添个一两成胜算。” 听了这话,张夏侯氏当场就纠结极了。 黄月英这话,明摆着就是让她女儿去当美『色』勾引男人的——当然,虽然可能没有那么龌龊,毕竟四娘年纪还小,可在她看来这『性』质是没有任何区别。 这事要说没有丞相的意思,她也是不信的。虽说自己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可是哪个不知道,如今政令皆出自于丞相府?皇后女儿说十句,也比不上丞相说半句。要是答应了这事,丞相就相当于欠了张府一个人情,而且这个人情大了去了,但是自己这样不就是卖女求荣么? 可是要是不答应……虽说丞相公正严明,可是指不定会在心里留下什么膈应,那她家两个儿子的前程,又怎么办? 唉!还是怪那个死鬼夫婿,哪个叫你死得这般早呢?家里没了顶梁柱,这不,被人欺负上门了吧?要说这个黄阿丑也真是的,亏我平日里还当她是个知心人,没想到却是这般人物! “阿姊,小妹知道如此做,确是不对。”黄月英又深深地施了一个礼,神情有些激动道,“可是阿姊,小妹实在是没得法子!如今这粮食,对阿郎,对大汉,对陛下都是极重要的东西。阿姊,这天下大事,咱们『妇』人管不了。可说句外人听不着的话,阿姊好歹也算是陛下的外姑,三娘好歹也是皇后。阿姊就算看在陛下和三娘的面上,能不能答应小妹这一次?” 张夏侯氏长叹一声,扶起黄月英,说道:“阿妹,我此时还叫你阿妹,便是明白你说的话确实在理,同时也是体谅你的苦处。但此事,我却不敢私下里答应你。我觉得,还是叫四娘来问问,看她乐不乐意。如若她乐意,我这当阿母的自不会说半句话,但如若不乐意,那可别怪我无情。” “是极是极!”黄月英抹了抹眼角的泪,“我一直也是把四娘当亲女儿看的,如若她真不愿意去,那我二话不说,回头便走。” 张夏侯氏心里嘀咕,有你这般卖女儿的亲娘? 当下还是转身叫人去把张星叫来。 章节目录 第67章 开荒 “阿母,叔母!” 很欢快的小萝莉提着裙裾“哒哒哒”地跑进来,各自给自己阿母和叔母行了一个礼,然后起身看看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神情有点小失望。 看到自家女儿这表情,张夏侯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这孩子,在找什么呢? “四娘过来,阿母有话要问你。” 张星乖巧地倚过去,仰起头问道:“阿母想要问什么?” 张夏侯氏沉『吟』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问道:“四娘,皇宫里好玩一些还是冯庄好玩一些?” 张星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起来:“皇宫里好玩。” 张夏侯氏舒了一口气。 “可是冯庄更好玩,皇帝姊夫也没有冯郎君好玩。” 张夏侯氏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里。 这个孩子跟谁学的大喘气? 张夏侯氏脸上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不许这样说你的皇帝姊夫,皇帝自然是好的……” “可是也没有冯郎君好玩。”张星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并且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的阿母,“皇帝姊夫不会用莠草编犬子,又不会用柳枝做柳哨,还有还有,也不会『摸』鱼儿,更不会……” “好啦好啦……”张夏侯氏打断了自家女儿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刚才还在纠结卖女求荣什么的,没想到还没开始卖呢,女儿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卖出去了,真是……女儿你这个样子,叫阿母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 黄月英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对着张夏侯氏说道:“阿姊,你看……如何?” 张夏侯氏无奈地把自家女儿往黄月英那边一推,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怨不得这些时日她不像以往那般吵着要进宫耍,总是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原来根子在这呢。那个冯郎君,倒是稀奇,连哄小孩子都会!” “小孩子”这三个字,咬音咬得特别重。 黄月英明白地点点头:“阿姊放心,小妹说过,四娘这孩子,我也是当了亲生女儿看的,自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如今她年纪尚幼,心『性』未稳,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如此便好。”张夏侯氏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说道,“我那个夫婿,跟了先帝一辈子,方才拼下了张家这份基业。如今的张府,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我也不敢奢求更多了。以前我就说过,这个四娘,我不求她能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便是福气,即便是如今,我还是这般想的。这以后的路子,她要怎么走,且由她高兴便是。” “阿姊说的是。”黄月英低头应答。 “四娘,叔母带你去冯庄玩好不好?” “真哒?”张星一下子就扑进黄月英怀里,小脑袋在里面钻了几下,方才抬走头,“叔母真好!” 张夏侯氏的脸『色』有些无奈,这女儿,究竟是谁亲生的? 大概是老天爷看到大汉这些年多灾多难的份上,难得地发了一次善心,今年的秋收不但没有下过雨,而且还连续给了多日的晴天。 冯永按照黄月英的吩咐,把那几亩撒了农家肥的地所收上来的粮食晒干,封存,就等着她来验收。 这种做法让庄户有点小担心,于是跑去问管家怎么回事。被管家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主家要做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别的不说,咱们主家什么时候让庄上的人吃过亏?都是一群鬼『迷』了心窍的!以后再让老夫我听到庄上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骂完了人,管家这才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开镰那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有贵人过来量了那块地。主家这是把那地打下的粮食留着准备给贵人看呢。等贵人看过以后,自然就会给你们分下去。” 对于冯永一天到晚躺在柳树下钓鱼的行为,管家在心里其实是深恶痛绝的。你说天下有哪个主家会在庄户面前这个样子的?别庄上的庄户到了自家主君面前,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就自己庄上,庄户虽说对主君没有什么不敬,但要说到害怕,却是没有多少——这样哪像是主君的样子嘛! 秋收完后,按理可以休息上几天,然后准备种冬麦。可是冯庄的主家是个爱折腾的,这才歇了两日,又开始弄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开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这附近的荒地都已经差不多被开完,主家竟然把主意打到庄子后面的那几个山坡上。山坡上,能种粮食吗?这是庄户们心里的疑问,不过却再没人敢再私下里笑话主家。除了怕被管家听到真给自己松松皮以外,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冯永竟然已经折服了庄上的庄户。 这庄子上的变化,一天比一天大,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听管家说,这主家可是高人子弟,可不敢再『乱』嚼舌根,失了本分。想来主家要咱们做这些,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只要按着做就行。 而住在山坡脚下山洞里的僚人就加多了一层担心:这主家,不会要把我们赶走吧? 冯永才懒得管那些庄户和僚人的想法是什么,他实在对封建社会的耕地政策感到蛋疼,你说你不但要管地是不是一直有人种着就算了,连地里种什么都要管,是不是过分了些? 这些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市场经济,在后世,哪个管你地里种什么?用耕地来盖房子的事情,满世界多了去。只要“鸡的屁”上去了,谁管你是不是有粮食危机? 跟落后的封建人士就没法沟通,就连自己想在秋收后用一小块地来扦『插』培养茶苗都要被罚款,这根本就是完全不讲道理嘛!最后没有办法,冯永只好把主意打到山坡上,当下选了个没人住的小山坡,直接把庄上能出来的人拉了过来开荒——老子在自家的山坡上种点茶树,你总不会说什么吧? 开始的时候冯永还想着收集茶籽来进行种植,后来才发现茶树是异花授粉,后面那几座山上拢共也才发现了六棵茶树,连个籽都结不出来,还收集个『毛』!好在用扦『插』的方法也可以繁殖,这才不致于让冯永的种植大业胎死腹中。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的茶叶就得省着喝了——六棵茶树能砍下来的树枝差不多全砍光了,在新树枝长出来之前,自己别想再采到一片茶叶! 章节目录 第68章 瞒不住了 山坡上开荒是一件很辛苦,很繁琐,但成效却又极低的事情。石头、荒草、杂树等等,都是很难清理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山坡上的土地远没有山下平原来得肥沃,还要给开出来的荒地施上一定量的底肥。幸好现在冯庄养殖业扩大,家家户户都养有鸡鸭,倒也不用担心这次的山坡开荒没有足够的基肥。 用来做苗圃的地方不需要多大,很快就开出来了。人多力量大,还是有道理的,倒上足量的底肥,再在上面盖上一层土,最后把事先切好的茶树树枝『插』下去,浇上水,就宣告完工! 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在山下的耕地上扒拉出一小块来,随便弄弄就差不多了,非得『逼』着老子折腾半天,冯永腹诽。 苗圃只是开始,工程量最大的还是要开出够种茶苗的荒地。 正在默默地算着到底要开出多少荒地才合适,不经意间看到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老头子。 近了,更近了,冯永终于看清了来人。 这老头子姓李,不知名字,只知道自己得叫他太公,正是隔壁李庄的主家。 “李太公这是要去何处?”冯永连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既然瞧见了,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不然就显得太失礼了,而且这老头前些日子还是帮过自家大忙的。 李老头仍是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如果不知道根底,还真看不出竟然是蜀中大姓李家第六房的话事人,只见他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刚才在自家庄子上纳凉时望向这边,看到这坡上围了这般多人,心下好奇,所以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是遇到了冯郎君。” 这老头,好奇心真重。 估『摸』着是被冯庄这几个月的变化刺激到了,先是用了新式犁,后来每家都养了鸡,前几天又出了个“卫星田”,现在才闹出点动静,老头子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看究竟。 这是个老于世故的家伙,眼睛也有些毒,才与冯永交谈过一次,就敢下了大本钱交好——何家终究是一个大族,虽说是互相置换田地,但估计人情也欠下了。 “秋收后也没什么事,所以就叫庄户们上坡来开点荒地,没想到却是惊动了李太公。”冯永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坡上开荒?”李老头有点不相信,可是看看庄户们的干活架势,又不得不信,“这坡上能做个甚?只怕连水都不好浇吧?收成岂能保证?” 冯永嘿嘿一笑,说道:“也不瞒太公,我开的这荒,种的可不是粮食。” “不是种粮食,那是种何物?” “茶树。” “茶……”老头子惊呼一声,立刻又把自己的声音掐断了,左右看看,发现周围的庄户没人看过来,这才凑近了一点,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便是那做茶汤的茶叶子?” 冯永点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种茶的事,估计已经瞒不住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别人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这附近的茶树就那么六棵,而且全在我的山上,现在都已经被我全砍下树枝了,你到哪再找母树去?就算你找到了母树,你会种吗?会炒茶吗? 会种茶,你可以大赚一笔钱。 会炒茶,你就可以有赚不完的钱! 还是那句话,知识啊,知识就是力量! 李老头的嘴唇有些颤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冯永,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不信,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悔恨,变化过程精彩万分,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 等了好久,李老头突然冒出一句:“老夫记得冯郎君尚未婚配吧?李家有一嫡女,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宜家宜室,不知李郎君有意否?” 冯永当场就差点喷了,卧槽!这老头,要不要这么直接?! “是老夫失态了!冯郎君莫要听到心里去。”看到冯永那瞪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睛,李老头子清醒过来,尴尬一笑地摇摇头,拱手致歉,“鬼『迷』了心窍一般。” 嘿嘿,理解理解,这就如后世看到一个孤儿拥有点石成金的超能力,偏偏又没结婚,所以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一样。 “人之常情,太公莫要在意。”冯永表现得很大度,“其实这种茶,最重要的,便是那茶苗。如若太公庄上也想种,等小子真种成了,可以匀一些给太公。” “当真?”李老头大喜过望,伸手就握住冯永的手,“冯郎君莫不是在消遣老夫吧?” “小子安敢如此?”冯永笑嘻嘻道,强忍着恶心,把自己的手从老树皮一样的手里抽出来,“只是这茶苗长得甚是不易,要种也只能是先紧着自家的,太公想要种,只怕要等上一两年才行。” “无妨无妨。”李老头摆摆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地喜意,“只要能学会这种茶之术,莫说是两年,便是四五年也等得。” 冯永点点头:“还是太公有远见,小子还怕太公嫌时间太长呢。” “这茶是树,又不是地里的粮食,哪能说长就长出来?桃三杏四,桃子还要三年呢,这茶树可比桃树金贵,哪能心急?”李老头这话说得通透,一听就知道是明白人。 不过冯永更明白,这茶树,还是要种成规模才能赚更多的小钱钱。不然就指望山里的那点野茶树,除了能给自己喝,还能干嘛?以后等更多的人种茶了,老子就专门收茶叶炒茶,农产品再加工深加工才是王道嘛!至于那些种茶的,全部都是给自己打工的! 李老头没想到的是,自己就是好奇出来随便看看,竟然就捡到个大便宜,当下高兴万分。同时又想到自己族内那个下里村的李五,心里不禁暗暗骂道:真是蠢如豚犬!要那双眼睛何用?竟把如此良材美玉当牛粪扔了。唉,要是当初没退婚,如今这冯庄的一切,李家又何尝不能有? “那便如此说定了。只是太公,这茶树还是要种在山上,方才好一些,平地里反而不美。如若太公真有心要种茶树,可要事先下好功夫,这山上开荒,可不是易事。” “晓得晓得!”李老头连连点头,“只待冯郎君真种成了,便支人来告诉老夫一声。老夫便使人也学了冯郎君这般,找些小山开荒,介时还望冯郎君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茶苗莫要要价太高才好。” “不会不会,太公请放心,如果到时茶苗有多余的,小子就是免费送也是可以的。” 免费好啊,看看如今冯庄的庄户们,不就是免费获得了鸡食和鸡苗吗?到时只要签定一个小小的协议就可以了。 章节目录 第69章 种族的分隔 “那此事就这般说定了。”李老头把根脚敲定,又在上面加了一榔头,“前些日子秋收,庄上不方便置换田地。现在秋收已了,冯郎君不是嫌那新庄子远么?正好,老夫与那何家还攀了些亲,冯郎君若是真想要换,老夫这张老脸还是使得开的。” “此事小子还没谢过太公呢!”冯永又行了一礼,“太公可是帮了小子大忙了。” “都是近邻,相互搭把手,也是应该的。”李老头笑道,“说来此事还是何家和老夫占了便宜,那新庄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呢!老夫在别处,也得了五百亩上田。这个庄子上,一气五百亩的上田可没有,只怕要冯郎君吃些亏。要不要老夫给你额外送些佃户劳力?” 这话说得有水平,给人帮了大忙,却说得反而跟欠了别人一般,让人听了心里不由地加了几分感激。 “不亏不亏!只要能换过来就不亏,冯家人丁不旺,新庄那边顾不过来,放那边才令人头疼。劳力就算了,过些日子,庄上还会再有一些人家过来,应该够了。” 这年头,劳力紧缺。新庄那边虽然是被官府抄的家,可是庄上的佃户又没罪,早就跑光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何家内部直接就把佃户接手了,所以新庄那里就是一个空庄子。按正常情况来说,就算是置换,也没有给冯永免费送劳力的道理。 不过前面跟那个李遗谈过接手老兵的事情,算算时间,大约也快到了,再加上那些僚人家庭,也不怕没人耕种。 “看来冯郎君是有打算的,那老夫就不多此一举了。你先忙,老夫就不打扰了。”李老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拱手道别,脚步轻快地走了。 “那小子就不送太公了。”冯永还了一个礼,高声说道。 看着那老头头也不回地往后摆摆手,冯永嘿嘿一笑,跟这么一个老头做邻居,看来也顶不错。 “捡出来的石头不要『乱』扔,都堆到一起。”心情大爽的冯永转身站到山坡最高点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几个往坡下小溪扔石头的捣蛋鬼喝骂,宛如万恶的监工。 当下便有两个大人从人群里冲出来,用腋窝一边夹起一个,扔到冯永面前,“啪啪啪”几下,每人打了几个屁股蛋,最后再给冯永哈腰点头赔笑脸:“对不住主家,小的没看好。” 冯永摆摆手:“把府上识字的孩子都叫过来。” 感觉自己有些失算,以前庄上人少,干活都是习惯把大人小孩全拉上,就那样还嫌人不够。现在多了这些僚人,人手就充足多了,没有必要再让小孩子上阵。开荒这种事情是体力活,小孩子力气小,人多了,有时反而会碍手碍脚。 看来自己还是太缺乏经验,要是管家来安排的话,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过几天还要再来批拖家带口的老兵,此事早跟管家提过了,所以管家今天一大早就进城买日常用品去了。 “站好,排队。” 找了个块暂时的空地,冯永下令。 对于主家的口令,庄上的孩子们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当下很快就和往常一样排成了两列。 坡上喧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对于冯庄的庄户来说,孩子们的排队是和识字读书联系在一起的,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祖祖辈辈从来没有出过读书人的他们看来,仅仅是可以让自己家的孩子识字,冯庄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听得主家开了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二三,开始。” 于是稚嫩的童声中,还夹着几个变声期的公鸭声,混合着在冯庄那小小的山坡上响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孩子们的朗诵声,仿佛一下子给大人们的身体里注入了无穷无尽的能量。庄户们干活的热情立刻就高涨了起来,甚至有些莫名不受控制的疯狂。 明明是两个人才能抬起来的石头,一个『妇』人直接就抱了起来,还有余力快走几步,扔到固定的石头堆里,然后再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孩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庄上为数不多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读书声,竟然直接脱掉了上身的衣服,弯下腰去,用双手死命地抠住藏在土里的大石块,如同莽牛一般低吼一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生生把那一般用镐头才能撬起的石块翻了出来…… 虽然知道庄户们对识字读书很是崇拜,可是冯永还是低估了孩子们的读书声对他们的刺激程度。冯永不知道庄户们心里的想法,却感觉到庄户情绪的亢奋,转过头看去,一时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当他看到另一旁的僚人时,差别就一下子显现出来了。前面明明干活速度都差不多的两拨人,现在汉人庄户的脚步突然就快了不少,不少人竟然还担着土,或抱着石块一阵小跑。 相比之下僚人那边反而是沉默了许多。小孩子带着羡慕的眼光,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正在背书的同龄人。而大人则是有些自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边,却又忍不住地用眼角偷偷地瞄上一两眼。 从人的本『性』上讲,冯永更相信人『性』本恶之说。抛去人类给自身束缚上的道德,再湮灭作为灵长类的灵智,那么他会认为,人与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即使作为最高文明代表的汉人,其道德也是只针对汉人自己,种族的分界线是如此的明显。作为一个穿越者,冯永并不是对僚人有什么其他偏见,而是周围环境如此,他不得不小心地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 如果僚人一到冯庄,就马上得到与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这不但让冯庄上的原有的庄户感觉到不舒服,也会让僚人不会珍惜得之不易的生活。 升米恩,斗米仇,老话说得一般都是很有道理的。 冯永前世手下有一个主管,是个老好人,手下人迟到了,他帮忙请假,手下人出错了,他帮忙掩饰,年终总结,就他那个小组人员最懒散,业务最差。 后来被批评了,他想严格抓制度,提醒过手下好多次,哪个迟到就扣哪个工资。哪知道才刚执行一个月,手底下的人就全部炸『毛』了,以前都没这回事,现在怎么能这样?最后事情闹大了,竟捅到老板那里去,老板最后一拍板,全给我开除!一个没落下好。 所以说,烂好人当不得。因为人心总是不足的,有些东西来得太容易,就不会珍惜。 到现在为止,除了管家招了一个僚人少女进府帮忙以外,僚人还是得默守着无事不得靠近冯府的不成文规矩,更不要说他们的孩子能像庄户孩童那般识字读书。 章节目录 第70章 有类郑家之风? 这个规矩不是冯永定下的,而是在庄上所有人有意无意的默契定下来的。僚人也知道自己是外来户,自己本身又对汉人有一种自卑感,所以也就默默地守着这条规矩,自然不敢越逾。 一个阶层已经固定死的社会从来不是一个有活力的社会,一个上升通道被封死的社会是一个迟早会出问题的社会。 把这个道理放小一些,放到一个小庄子上,也是通用的。所以冯永虽然没打算挑战习俗,可是却偷偷『摸』『摸』地掺杂一些自己的私货进去。比如借口说府里人太少,叫管家从僚人里挑一个进府做事。这样的表态至少会让僚人看到那么一丁点希望:这个主家,应该不像别的汉人,把僚人都不当人看。而且指不定,万一自己就是下一个幸运儿呢? 一碗毒鸡汤,就这样被冯永从后世带过来,灌给了这些僚人。 幺妹作为冯永的贴身侍女,平日里都是跟着主君,随时伺候的。只是今天管家去了城里,作为府里的第三号人物,她只得守在府里。看看户外的日头,正想着坡上的茶水喝完了没有,要不要给主君再送一些过去,没想到此时黄月英却已经来到了冯府。 还好她也是见过黄月英几次,虽然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却知道这是城里的贵人,当下便告知自家主君今天带着庄里的人上坡开荒去了。黄月英当场便动了心思,叫幺妹前面带路,赶向庄后的山坡。 人还没走到呢,便远远地看到坡上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那琅琅读书声更是显得犹为清晰入耳。 黄月英一愣,心道此处乡野之间,何人竟在此开设学堂? 待走得更近了,才发现竟是坡上一群排成行伍之列的孩童在诵读。站在那些孩童面前,正背手走来走去的,不是冯永是谁? 虽然赵广也曾跟她讲过冯永教庄上孩童识字之事,但在她想来,开蒙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给庄户的孩童开蒙?估计也就是闲暇时间随便教识几个字罢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那烈烈灼日,照『射』在一群以军伍之列,齐齐诵读开蒙之文的庄户孩童身上,远远看去,竟似有七彩之光,即便是自己打着油伞,亦有一种头晕目炫之感。 这个混帐小子,还有肚子里还有多少东西没抖出来? “那边念的是什么文章?竟从未听过?”黄月英止住脚步,静静地听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问道。 她原本的意思是问赵广的,可是前边带路的幺妹却以为是问她,当下便停下脚步,回头行礼道:“回夫人,那便是主君给庄上孩童开蒙而编的千字文。” “那便是千字文?”黄月英又侧耳倾听了一会,称赞道,“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实乃开蒙之佳作。”说完又看了一眼幺妹,问道,“你也识得此文?” 幺妹抿嘴一笑:“回夫人,我家主君编出此文的时候,奴婢还在一旁看着呢。说起来,这庄上,还是奴婢第一个学的千字文。” “你竟然也学过此文?”黄月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上面那些孩童所背的,你也会背?” 幺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听主君说,这千字文便是文如其名,拢共一千字,字字不同。共分四段,一讲天地,二讲人事,三讲天下,四讲田园,端的是精妙。只是奴婢心思拙笨,学得不太好,学了甚久,也只是学会了一半,为了此事,主君还把奴婢责骂过好几回,说奴婢不是读书的料。” 看着冯府上一个服侍人的侍女竟然能说出这般话来,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对冯永已经有一定了解的黄月英,此刻看向那坡上走来走去,行无正姿的身影,忽然觉得竟是如此陌生。 “昔日曾闻,郑公家中,便是侍婢,亦通风雅。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冯庄看到此等异事。”一直很少开口的关姬突然说了话,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坡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永在冯庄空地上如何教那些孩童,她是见过好几次的。只是当时冯土鳖的乡村教育事业才刚开展不久,冯永每次都只教那么几个字,孩童们也都只是能背下千字文的前面几句,看上去自然远远不如现在这般齐齐大声背诵长篇文章来得震撼。 昔日郑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诗》,一婢尝忤玄意,玄命长跪阶前。一婢戏谓之曰:“胡为乎泥中?”此婢应声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二婢对话,皆出自《诗经》,其风雅如此。郑玄教学有方,由此世人皆知。 关姬所说的,就是这么一段故事。 “开蒙之书,可比不上『毛』诗。” 黄月英倒是没同意这话,转头过去,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赵广。这也是个糊涂小子,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是跟她提了一句,连个梗概都没跟她讲过。 赵广莫名被瞪了一眼,很是『迷』茫——我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日头渐大,坡上的冯永来回转了几圈,便感觉有些受不了,不禁感叹一声自己终究是失了农人本『色』。想想前世小时候,顶着大太阳,忍着闷热,跟大人下地干活,在高温里一干就是一整天,也没什么不适,而现在,早已经失去了那股蔑视太阳公公的锐气。 被当作临时侍女拉出来的僚人少女阿梅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一碗茶,冯永赞赏地看了一下这个肤『色』黝黑的少女,接过碗一饮而尽。 “主君,幺妹小娘子带着人过来了。” 僚人少女阿梅今年十七岁,汉话说得很是流利,听说她的阿翁是个汉人,从小就教阿梅说汉话,不过在阿梅十二岁的时候就病死了。阿梅的阿母又独自一人把她拉扯到十五岁,也在两年前撒手人寰。当然,这些都是管家打听到后说给冯永听的。 不得不说,冯永有这么一个管家,感觉真的是省了不少心。只要是庄上的人和事,他都会尽量掌握在手中,免得让意外扰『乱』了冯庄的平静。 听到阿梅的话,冯永转过头看去,果然看到山坡下幺妹正带着黄月英走过来。至于为什么冯永一眼看过去知道是黄月英?只要看打伞的那个人旁边那个冰山美人就行了。 唉,该死的一见钟情! 章节目录 第71章 不一样的读书种子 看了看那帮亢奋的庄户,冯永觉得不能让黄月英上这坡来。乡下的庄户干活干得太热了,直接脱衣服接着干那是常事,而且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黔首嘛,有衣服穿那是遇到好主家了。家里几个人共用一件衣服,哪个要出门了就换上出去,那就是常有的事。 可是黄月英这种有身份的人,碰到了这种情况,给你安一个冲撞贵人的罪名那也最正常不过的事——光天化日之下,有衣服你都不穿,你想干嘛? 挥挥手让那帮孩子停下,同时对那些庄户们大声喊了一句:“快点把衣服给我穿上!有贵人要过来了。” 然后紧跑慢赶,冯永一路小跑下了山坡,赶到黄月英面前,行了一礼:“夫人突然来冯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让小子有个准备。” “提前跟你说了,可就看不到如此盛况了。”黄月英示意冯永让开,又扬起下巴,朝坡上还没有解散的孩童点了点,“如此好文,为何不曾对我说?” 连这个我也要汇报啊?那赵二郎天天在冯庄间谍,这事不是应该由他给你说的吗? 冯永又莫名地看了一下赵广,难道这货良心发现,觉得做间谍不对,所以没说? 赵广第二次躺枪,茫然地回看了一下冯永:我没做什么啊? “夫人,这坡上庄户在干活呢。场面有些『乱』,就不要上去了吧?怕那些下人冲撞了夫人。”眼看着黄月英越过自己,继续向前走去,冯永连忙开口劝阻道。 “前些时日收谷子的时候,我不也一样在场吗?怎么就没人冲撞?今天被我逮着了平日里藏着掖着的东西,就不敢让我看了?”黄月英凤眸一挑,语气有些不太友好。 关键是收谷子的时候靠近官道,哪个敢在那里脱衣服?这庄后的坡上就不一样了,全都是属于冯家的,连后面的山也不例外,庄户没了这个顾忌,脱衣服干活不是常事吗? 没有冯永的解散命令,孩童们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乱』动一下的人都没有。双手背在后面,两腿分开,挺胸而立,如同那茁壮而长的小青松。 黄月英上到坡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她甚至看到有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汗珠子都快流到眼里了,竟然擦都不敢擦一下,只是努力地眨眨眼,想把那汗珠挤到一边去。 看看那边努力干活的庄户,再看看这边一动不动的孩童,黄月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冯永的目光,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冯永倒是没注意到黄月英的目光,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干活的大人身上,在人群中找了找,没有看到光着膀子的人,心里想到咱这主家看来还是挺有威信的,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黄月英走到刚才那个挤汗珠的孩子面前,把油伞挡在他的头上,弯下腰问了一句。 那孩子没有料到这看起来不算好看的女贵人竟然问他话,张了张嘴,突然又转过头去,把手举到伞外,喊了一声:“报!” “嗯?”冯永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怎么啦?” “回主家,贵人问我话了。” “哦,没事,说吧,贵人问什么就回什么。” “诺!”那孩童回过头来,对着黄月英说道,“回贵人的话,我叫狗子。” 黄月英愕然地站直了身体,看了看冯永,又看了看孩童。 只见这孩童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光着脚丫,脚上粘满了泥巴,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脸还算干净,头发也梳整整齐齐,显得很有精神,不过仅仅是这一点,就是别处的庄户孩子不能比的。 狗子这一小小的举动,让关姬都忍不住默默地看了一眼冯永。 能教出一批读书种子的人有很多,能带出令行禁止部曲的人也有很多,但能让乡野顽童明礼识字,把他们教成为读书种子,又能让他们令行禁止的,她只见过这么一位。 无命而不言,无令则不动,若单单以列队而言,这些孩童,只怕已经比多数军伍强得多。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冯土鳖,却浑然不知这些孩童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来,究竟有多么地惊世骇俗。 在初中高中大学都有过军训的冯永看来,对学生进行队列训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课堂纪律都保持不好,还想提高教学效率?至于那种因材施教,把读书人捧得高高的古代精英教学模式,冯永表示我就是想培养出最基本的识字农民,又不要他出书立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 流水线教学生产不出高质量学生,但是可以高产量啊,连最基础的识字率都没有,你就算培养出两三个天分高的学生,能打几根钉?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嘛! 黄月英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冯永要在坡上开荒,现在她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这冯家,莫不是因为要供这些孩子读书,所以开销有些大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让冯永接手了一些僚人,也是要张嘴吃饭的。想来小小的一个冯府,原本就没底子,这样折腾下来,只怕府内都被掏空了吧? 想到这里,黄月英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只看到他是山门子弟,却忽视了他也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撑起这么一个府,想来也不太容易。 以前的他隐藏自己的山门子弟身份,如今却不介意被人知道,说不定此时正是师门考验他出师的紧要关头,可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他。想到此处,黄月英不禁关心地问了一句:“府上的粮食还够吃吗?” “啊?”冯永有些奇怪为什么黄月英会问到这种问题,老老实实地回答,“暂时还够吧。” “既然粮食够吃,那为何还要在坡上开荒?”黄月英指了指正在开荒的庄户,“粮食要真不够吃了,就直接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谁还没过几道坎的时候?” “不是种粮食的。”冯永随口说道,“是种茶。” “茶?什么茶?做茶汤的茶叶子?”黄月英吃惊问道,“你会种茶?” “是啊。”冯永点点头,“南中不是『乱』了嘛,这茶叶子越发地少了,所以小子想自己种。对了夫人,这坡上开荒种树,官府不管吧?” 黄月英哪知道冯土鳖问这话的意思,没多作考虑就说道:“没有这规矩。坡上原本就是荒地,就是开出来,没有水,也种不出粮食,官府不会管这个。但为何不能种些桑麻?茶汤又非日常所需,可有可无的,有时就喝,无时就算不喝也不会出事,辛辛苦苦开出这荒地,就为了种这个,你这不是胡闹吗?” 我就怕我种出来,把茶叶卖出去的时候你那个好阿郎要眼红! 章节目录 第72章 事情的根源 “夫人刚才问了一句府上粮食够不够,想来也猜到了一些缘由。这些孩童,要教他们识字读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冯府现在还承担得起,但日子益久,开销越大,所以小子也就是未雨绸缪而已。” 虽然知道眼前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但黄月英也没心情深究,有些小心思是正常的,只要大事上不犯糊涂就行。 “你想卖茶?” “是啊。” “不妥。商贾之事,终不是正道。耕读传家乃百年之计,不能急于求成,慢慢来。你年纪尚小,不能为了些许钱财而毁了名声,明白吗?”黄月英是真心为了冯永着想,在她想来,冯永这种做法也是为了给自己积累些底蕴,最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阿郎,确实不喜欢世家,因为世家不但会隐匿人口,还会隐瞒实际田亩,让朝廷收不上丁赋粮税。至于像冯家这种连寒门都勉强的门第,反而是最受到阿郎支持的,有恒产者才有恒心,又不用担心像大世家那般尾大不掉。 当然,如果冯永知道了黄月英的想法,就会总结一句:封建王朝的稳定,还是要建立在自耕农足够的基础上。如果非要用后世的话解释,那就是:社会的稳定,还是要建立在中产阶级数量足够多的基础上。 可是我是真的怕以后你家阿郎看到我的茶叶就要抢啊!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子明白了。夫人请放心,小子不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的。” 看到这小子一副敷衍的模样,黄月英就感到生气,自己好心好意地提醒,竟是换来他这副模样?但想了想,说不定这正是他背后师门的意思呢。唉,在没有弄清这小子的底细之前,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算了,你也是个有主见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日头这般大,这些孩童站久了,不怕发痧吗?” 发痧,即是中暑。 所以说所谓躬耕于南阳的话,根本就是艺术『性』说法吧?你要真的下过地,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庄户孩子,是不会怕太阳的?说在太阳底下晒一天还能活蹦『乱』跳那是夸张,但晒上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黄月英这么说了,冯永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当下便对着孩子说道:“解散!” 孩童们闻言,立刻放下手臂,双腿合拢,齐齐喊了一声:“诺!” 这一下子连熟悉冯庄的赵广都微微有些『色』变,望向冯永的眼光带上了钦佩:我这个兄长,果然是腹有韬略的人。前些时候看到这些孩童会排行伍之列,就已经是让人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些日子没注意,兄长竟然已经把他们『操』练得如臂使指。这般想来,兄长也定然是会军阵的吧?嗯,肯定是会的,不然那兵法三十六计,又从何而来? 黄月英原本听到冯永带着庄户们在山坡上开荒,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块比上田还多打粮食的下田,还以为这小子又要施展师门秘术,能让坡上也种上粮食,没想到上得坡来知道不是用来种粮食,心下有些失望。转而又自嘲起来:自己还是有些贪心了,能让下田变上田已经是邀天之幸。他的师门就是再厉害也不是神仙,何来这般能耐?让没水浇的坡上也能种粮食? “我想见见那孩子。” 就在冯永与黄月英扯皮的时候,cd张府内,张夏侯氏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对着坐在她的对面,微微挺着肚子,正拿着一个团扇轻轻地扇着的少『妇』说道。 那怀孕少『妇』闻言,恬静一笑:“不急的,阿母,这个事情,那个冯郎君如今还蒙有鼓里。你这个时候突然要见他,指不定会被他发觉端倪,要是他不乐意此事,反而会节外生枝。” 那少『妇』身着凤衫,顺滑的青丝垂到腰间,云鬓里『插』着双结凤头汉白玉华胜,显得雍容无比,正是当今皇后,也是张夏侯氏的大女儿。 “我当此事拿主意的是丞相,还想着我张家竟然已经沦落到此般地步了,没想到却是你最先提出来的,为何不先知会我一声?难道,难道我不是四娘的阿母?”张夏侯氏的语气里有些激动,神『色』也有掩不住的生气,可是看到大女儿的肚子,又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作为过来人,怀孕的时候心绪须要安宁,她当然是知道的。 张皇后面容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色』,轻轻咳了一声,面带歉意地对着自家阿母说道:“本是一开始就要对阿母说的,可是前些时日害了喜,身体有些不适,天又炎热,宫里好歹还有些冰镇着,皇上不愿让女儿出来,以免发了痧。除了小妹,连兄长都难得一见,再说了阿母又不愿意出府,女儿对此事也只是先存了些心思,觉得不用太着急,故一直没找得机会跟阿母说这个事。” “又害喜了?”张夏侯氏一听,立刻就把责怪女儿的事忘了,面带关切地问道,“害得厉害吗?” “如今倒是好了些,也能吃下点东西了,不然女儿哪能出得宫来?”皇后安慰张夏侯氏,“小妹之事,他人也不好与阿母说,还是得女儿亲自来说比较合适。本来想着,此事是急不得的,就算等先帝的梓宫下葬后,那时再知会阿母都不迟。哪知道那冯郎君竟如此了得,连下田亩产三石谷子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实出女儿意料之外。” “你一向是有主见的。”张夏侯氏长叹一声,“当年先帝都曾称赞过你,说可惜了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哪还轮得到那马幼常当丞相的学生?虽然此事是你定下的,但我终究是四娘的阿母,我就想问一问,那冯郎君,真得值得你这般做?” “阿母放心,小妹是我亲妹,我这当阿姊的,如何会害了她?”皇后说话的语气平静缓和,眼里却闪着睿智的光芒,“此事说来其实也是有些巧了。阿母可曾记得,先帝伐吴前,曾问卜于青城山隐士李神仙?” “自然记得。可那又与此事有何关联?” 当初刘备要起全国之兵伐吴,曾派人请青城山隐士李意来军中卜了一卦。李意叫人拿出四十多张纸,上面画满兵马器械,画完后全部撕碎,又画了一人仰面躺地上,旁边有一个人在挖土埋人,上面还写了一个白字,做完这些后李意就飘然而去,当时众人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刘备兵败夷陵,病死白帝城,知道此事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李意也就成了活神仙的代名词。 章节目录 第73章 李神仙 皇后看看四周,挥了挥手,把下人们全部赶得远远的,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几月前,那马幼常巡视四方各县,其间去过一趟青城。当时大汉危如累卵,虽内有丞相之能,外有李尚书之护,但皇帝心中仍似火焚,故想请那李神仙卜上一卦。” 张夏侯氏心中一惊,这可是宫中秘闻,女儿这么说与她听,合适吗? 看着阿母惊疑不定的眼神,皇后微微摇头,微笑道:“阿母放心,女儿自有分寸。”说着拿着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那李神仙一如先前,只画了一幅画,交与那马幼常。那画上画得,便是一半身美人于马前滴了两滴水,上边却写一武字。那马幼常看不明白,便问其意,那李神仙只说了一句:归去路上,必遇其马,北上途中,可得其美。” 张夏侯氏皱起眉头,心想这云里雾里的,倒是让人费解。 “李神仙的画一向隐晦难懂,女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偶听到那冯郎君的事,心下才恍然,那两水一马,不正是一个冯字么?” “可那又如何证明乃冯永之冯?”张夏侯氏听了,当下也明白过来,却又觉得大女儿太过于草率了。 “阿母别忘了,那李神仙曾言:归去路上,必遇其马。那马幼常回cd时路过冯庄,曾与那冯郎君有过一面之谈,当时那冯郎君还曾言小心南中有『乱』,却被马幼常认作是旧疾复发胡言『乱』语,没放心上,没想到后来之事,被其一言中的。” 张夏侯氏沉默了。 “女儿知道,即便如此,亦不能证明那定然是冯郎君。可是阿母,世间哪有十足把握之事?便是只有五成,女儿觉得足矣!” 这个女儿果然是杀伐果断,先帝生前看人极准,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张夏侯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了皇后的话。 “那幅画的画中之意,即便是丞相,亦不完全猜透。不过,当日丞相召见那冯郎君,外面都说是那曲辕犁之功。可据女儿所知,丞相日理万机,大小事务皆亲自过问,若非紧要之事,又何来闲暇亲自与赵老将军一同前往冯庄?直接将那冯郎君召来丞相府不是更方便?阿母难道不觉得奇怪,此举实太过于抬举那冯郎君了?” 张夏侯氏终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听了自家女儿丝丝入扣的分析,顿时觉得此事果然是有些不一般。 “原来,那丞相也……”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后点点头,说道:“所以女儿才想着,既然已有五分把握,便是赌上一次,那又如何?若是赌对了,张家少说可再保两代无忧。就算是错了,小妹能得一位山门子弟作夫婿,也不算埋没了她。左右都不算亏,何乐而不为?” 张夏侯氏身为母亲,却真的是被自家的大女儿说服了,轻轻叹道:“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帝一直对你是女儿身引为撼事。你的眼界,果然与咱们『妇』道人家是不一样的。” “阿母说的哪里话?女儿就算是女儿身,如此也未必比那些男子差了。”皇后一脸的傲然。 “只是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是少耗一些心思,多注意养身体,不然对你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张夏侯氏看着自己女儿那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有些担心地低声道,“大郎也算是个争气的,你不用太担心府里。” “女儿省得。”皇后点点头,算是把张夏侯氏的话听进去了,“女儿此次急着出宫来,还是听说阿母因为小妹之事与那丞相夫人有了嫌隙,故才苦苦求了皇帝,让女儿回府一次。如今大汉政令皆出于丞相之手,便是皇帝,也要叫丞相一声相父的,此事说起来还是女儿疏忽了,阿母还是不要与那丞相夫人生分才好。” “放心吧。我既已知此事是你的主意,又如何还会迁怒他人?回头我向那黄阿丑陪个不是就行了。毕竟这两年,也只能她能与我说得上话。” “女儿好歹也算是大汉皇后,阿母真要向他人陪罪,那不是自降了身份?那丞相夫人是个聪明人,待她送小妹回府后,阿母留她说些体己话,她自会明白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皇后与阿母多日未见,还想着多说些话儿,没想到这时皇宫里派人过来了,说是皇帝担心皇后身体,让皇后早早回宫。皇后没有办法,只好又细细叮嘱了自己阿母一番后,这才起身走了。 过了八月中旬,冯永原本想做点月饼的,可是一打听,这年头虽有秋赏月的习惯,可是却没有中秋节这一说法。更重要的是,秋收一完,先帝刘备的梓宫就于惠陵下葬,冯永可不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蹦哒,不然真要被人捉住把柄了,冯家就真要整整齐齐地路下面去全家团圆了。 不过冯土鳖八月十日夜偷偷地坐在自家后院赏月的时候,不禁也感叹一声,自己此时终于感觉到历史的沉重。刘备梓宫的下葬,似乎宣告着老一辈时代的结束:关羽死了,张飞死了,黄忠死了,马超死了,刘备也死了…… 最后剩下的一个老将赵云,冯永记得再过几年,就会遇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场仗,而且还是败仗,然后也死了。 以冯永这种阴暗心理的人看来,皇宫里的刘禅估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刘备的下葬,也同时宣告着他自己皇帝时代来临——当然,只是表面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冯土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最后还是抑郁了…… 大概今年的八月是大汉官员最繁忙的一个月,上旬忙着秋收,中旬忙着下葬先帝,下旬又要忙着准备种冬麦。 农耕乃国之根本,作为新登基的皇帝,刘禅还是很重视的,就算是在诸葛丞相要求下的重视也是重视嘛。为了表达这种重视,新皇帝决定此次秋耕要外出视察锦城外的农地,表明他不是空喊口号,而是真有实际行动。 对此众臣们都没有什么意见,都说好哇好哇,陛下能如此重视农耕,实是万民之福,来年我们大汉肯定能够大丰收——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作为新上任的诸冶监监丞的王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朝中大佬,心里有些紧张,而作为副监的赵广则有些大大咧咧,谁叫自己有个军中大佬的阿翁呢?那些个叔叔伯伯们,差不多个个都见过面,有什么好怕的? 章节目录 第74章 首秀 八月底的蜀中还是很热的,刘禅站在地头,头上自有黄盖遮荫,还是觉得极为难受。他本就是一个小胖子,容易出汗,里衣早早就湿透了,可偏偏表面还得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是皇帝啊,他可是要做一个好皇帝的,这种增加号召力的事情,死撑也要撑下去。 “农耕乃是大事,陛下如此重视,真乃万民之福啊。”身边有人在拍着老掉牙的马屁,虽然说的人感到很恶心,可是刘禅却很明显地喜欢听,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便是诸冶监新作出来的八牛犁么?且用来给我看看。”作戏要做全套,作为收买人心的一个大利器,其实刘禅还是比较重视这个八牛犁的。 当下便有宫人下去传了皇帝的口谕。 在汉代朕这个字,作为皇帝的自称一般只出现在大朝会或者诏书里,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也会用。平日私下里一般自称“我”“吾”,与普通人无二,另外“朕”这个字并不只有皇帝专用,太后,皇后,也可以用。 早就准备好的王训和赵广得到传令后,扬起手中的鞭子,吆喝一声,八头牛便甩了甩尾巴,拖着重犁,缓缓向前走去,把地里的泥土深深翻起。 “这犁,怎的这般古怪?”作为诸葛丞相的学生,马谡自然是知道这八牛犁的来源,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实物,不但模样古怪,而且还恁般大? 马谡当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撩起袍子,亲自下地,弯腰看了看翻起来的泥块,心下暗道:这可比以前翻的地深多了。 汉唐时期君臣的规矩没有后世明清时代那么严格,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君臣之间还是比较随意的。就算是近千年后的宋初,大臣大朝议事时还是坐在椅子上。只有皇权到了顶峰的明清,才有跪下议事一说。 马谡掉了个头,找到了远远地站在另一边地头的冯永,拱了拱手:“冯监令别来无恙?” 冯永当场就觉得这货是来讽刺他的。没办法,几个月前他看自己时那种关爱智障的眼神,至今仍让自己记忆犹新。 “谢过马参军关心。冯庄一别,好久不见。” “老夫当日当真是看走眼了。”马谡脸上带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差些让朝廷失一良材,实是老夫之过。冯监令曾言,农耕之事,深耕细作,乃是精髓,老夫当日还未曾明了。前些时日,又闻冯监令庄上收成皆比他处上田每亩多收半石之粮,此时想来,定是与这深耕细作四字脱离不了干系。当日失礼之处,还望冯监令莫要放心上。” 在冯庄把人才当作癫才,马谡当真觉得是自己一生抹不去的小黑点,可是他毕竟是诸葛老妖的学生,能脸都不红地把此事说出来,并且还当众对冯永拱手道歉,这份雅量,倒是让人佩服。 “不敢不敢。当日小子确实狂妄了些,在马参军面前口说无凭,任谁都会觉得那是荒诞之言,说起来此事还是小子无理才是。”冯永连忙还礼。 这马谡,如果不是知道他日后会有街亭之失,就单从这份气度上来说,确实让人一下子心生好感。 “这八牛犁,看起来所翻的地确实比二牛抬扛犁深多了,看来这便是所谓的深耕吧?” 冯永点点头:“不错。深耕不但能断草根,还能把草翻于地下,成为庄稼肥料,一举两得。” “肥料?”马谡奇怪地问道,“此又何意?” “人要吃粮,牛要吃草,此皆夺他物精华以养自身,便是那粮食,又何尝不是要夺土中精华,方能成长?断草根,便可让那杂草不与粮食争夺地中精华,翻草于地下,时日益久,那杂草便会化于土中,成为地中精华,为粮食所用,此便是一举两得。” 没办法跟古人讲微生物微量元素光合作用这些知识,只好随口扯了一通。 马谡听了,却是眼中大亮,拊掌道:“农夫庶民皆知要除田中之草,问其故,却茫然不知为何。今日听得冯监令一言,茅塞顿开。易经有云:天地之道,百姓日用而不自知。古人诚不我欺!” 文化人真讨厌!什么都能往经书上扯! 冯土鳖干笑一声,没有接话,因为他这种文盲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好在马谡也没有注意到冯土鳖的尴尬表情,当下略有感慨地看向那八牛犁:“前些时日曾闻冯监令庄上粮食之事,私下亦曾想过,如若当日能把冯郎君之言听进去了,大汉此次秋收,不知能多打多少粮食?唉,当真是惭愧!” 妈的,为什么我感觉古人当官的总是那么有节『操』呢?不应该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的意识水平才会不断提高吗? “哪来这般简单?”冯永开口说道,“单单这八牛犁,制作就殊为不易,非一般人所能用得起。更不用说,还需八头牛方可拉动,天下有多少户人家能有八头牛?就比如下官府上,也只不过是有两头牛罢了。” 马谡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不易,才是最易啊。” 冯永当作没听懂。心想着照这意思,这一回诸葛老妖十有八九又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想法子偷偷『摸』『摸』搞一下那些本地土着——换了冯永他也会这么干。汉中辣么大个地方,全部开垦出来,能产多少粮食?供应北伐绝对是绰绰有余,至少连续供个一两年是没有问题的,粮食不用再受制于世家,诸葛老妖估计会彻底放飞自我,想想就有些害怕。 八牛犁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易掉头,它只适用于大面积耕地,至于那些小块田地,自然还是曲辕犁最为合适。可是这个年代,哪个世家大族家里不是成千上万亩的田地连在一起?这种八牛犁,对于他们来说,最是好用不过! 当然啦,今天在场的各位勋贵们,相对于蜀中大族来说,都是穷鬼,大部分人的家里都没有那么多田地。这在以前看起来或许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现在好像不用再悲伤了,因为汉中有的是荒地啊! 汉中因为早些年的战『乱』,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就那般抛弃在那里,真是太令人心痛了!必须早点重新垦荒出来,众人的心里都开始激动起来,皇帝圣明啊!早些时候就说要拿那汉中之地重赏大伙,到现在也没个真实消息,不会是骗咱们吧?不行,得想办法提醒一下皇上。 知道了八牛犁东西存在的众臣,心里都开始有些『骚』动。 章节目录 第75章 赏个虚职 刘禅这次对挂在皇室名下的诸冶监感觉还是比较不错的。看着八牛犁翻完了一遍地,当下便命人搬来几把椅子,请几位老臣重臣坐下,又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冷饮呈上来,拿起一个装着冰酪的小碗,亲手递给身边的诸葛亮,恭声道:“相父请用。” “陛下实是折煞老臣了!”诸葛亮连忙躬身行礼,诚惶诚恐道,“老臣可当不起陛下如此相待。” “这八牛犁说起来,其中大半还是相父你的功劳,此碗冰酪,是我替天下万民谢相父的。”刘禅一脸的诚恳。 “此八牛犁,是陛下内府治下诸冶监所制,此乃陛下之功,老臣何敢贪功?” 后边的众人看在眼里,都在感叹,陛下真乃仁德之君,丞相真乃谦逊之臣。 于是在这君臣相得,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八牛犁就变成了:丞相发现,陛下大力提倡,甚至动用了皇室名下的诸冶监来进行营造,这才能现于人间的东西。至于八牛犁的发明者冯永,就这样被默默地漂没了绝大部分的功劳。 最终诸葛亮还是拗不过陛下的热情,接过了冷饮。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过一个小碗,又吩咐给几位重臣送去,还特地叫人给底下的冯永赵广王训每人送去一碗。 如今锦城中各大权贵的内府里流传着一种新型冷饮,名曰冰酪,尝过的人都称其美味无比,极受闺中女郎及『妇』人喜爱。可惜的是此物极其稀少,不少人都只听其名,未见其物,而且市面从未有人听说有卖的,想买都无处可买。 今日皇帝心头高兴,直接就赏了重臣每人一碗。不少大臣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个,顿觉得炎炎烈日下,吃下这么一碗冰酪,真是让人心头爽快不少。 当下便有人凑趣上来拍马屁:“此物看着似冰,却又鲜美,吃下极为滑嫩,当真是消暑妙物,老臣前些时日还想着妻儿口中所说的冰酪,究竟是何人才能有如此巧思,没成想却是皇宫内流传出来的。此等珍稀之物,陛下却拿出来犒赏臣等,当真是仁心仁德。” 你特么的,是来恶心我的吧? 刘禅看了一眼凑上来的刘琰,扯了扯嘴角,碗里的那最后一口冰酪,却再也没心情吃下去。看看身下坐的椅子,再看看那远处的八牛犁,这些东西,不都正是那巧言令『色』的田舍郎做出来的? 抢了老子的小姨子…… 刘禅此时还是很宠爱皇后的,并没有后来那种找小姨子的想法。可是想那四娘,以往都是时时吵着想入宫玩,如今不但来得少了,就是来了,也是一口一个冯郎君,让皇帝感觉到自己在小姨子心中的地位急促下降。这感觉就如同是一个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特不是滋味。 给刘备拍了半辈子马屁的刘琰如何看不出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心下就是“咯噔”一跳,我这是,哪里说错了? 旁边的丞相轻咳了一声,淡淡地看了刘琰一眼,转而对刘禅说道:“陛下,这八牛犁试也试过了,看来确是屯垦利器,不如这就回去议一议这汉中之事?” 刘禅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相父所言甚是。” 汉中之地,荒芜甚久,重新屯垦实在吃力,皇家要为此要作出表率,派人去汉中建个皇庄,为屯垦汉中作出应有的一份力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而为八牛犁的出现作出突出贡献的诸冶监,其主事人则被叫上前来,准备接受赏赐。 “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弯腰施礼把这话喊出来的时候,冯永心里暗暗庆幸,妈的幸好之前就有专人教导过面见皇帝的规矩。要不然,自己要真学了电视上的那些奴才们,狗啃屎一般的姿势趴在地上喊个“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要说自己会觉得太羞耻,就是笑都会被别人笑死。 “起!”阿斗的声音还带着一些青春期的低沉,听上去有些老成,“你便是冯永?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冯永闻言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这个后世让人褒贬不一的人物。 圆圆的脸看上去很有些喜感,甚至有些憨厚的感觉,即使身着龙袍,也可以看出他的身材有些发胖,可以说,完全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严,换了衣服,肯定就是一个邻家大哥的模样。 冯永很自然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努力地争取给这个还有四十年皇帝命的阿斗留下个好印象。 冯永冯郎君,已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过这个名字很多回了,阿斗心里同时在想道,这回老子可终于看到真人了。 可是当他看到冯永傻笑的模样后,却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嘀咕一下:模样还算是清秀,但要说俊美那可就算不上了,而且看上去怎么笑得如此呆傻?莫不成四娘就喜欢和这种傻子耍? 一个胖胖的男孩,哦,应该说可以叫男人了,因为他不但有了老婆,甚至孩子都快有了。一个胖胖的男人用某种看不懂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冯永心里还有些打鼓的。这阿斗,不会真的被刘大耳摔傻了? 旁边的诸葛老妖轻轻咳了一声。 “田……咳咳,冯爱卿啊,你先是献曲辕犁,后又制八牛犁,算起来,这功劳也不小了。有功不赏,非我大汉之例,此次朕封汝谏议大夫之职,望汝日后再立新功,勿失朕望。”刘禅身子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放于膝前,语气却有些随意,同时在心里暗道,坐在这椅子上,既不觉得乏累,又可显示自身威严,当真是妙物。 哦,加官了,我说上次好歹还得了五百亩地,这次怎么没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微臣谢过陛下恩赐。” 冯永再次弯腰行礼。 凡大夫、议郎皆掌顾问应对,无常事,唯诏令所使。 也就是说,这个官根本没什么卵用,也就是个荣誉称号,哪天皇帝想起来自己了,或者有事情想问自己了,就叫他过去唠两句,要是没事,就呆在家里领工资就行。不错,不错,钱多不多无所谓,但事少离家近那是肯定的。皇帝这十年内又不能当家作主,估计更记不起自己这么一个人,想来这个官职也就是白领工资的。 冯土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浑然不知自己早被阿斗记在小本本的黑名单里。 与冯永那种得失皆不在意的心态想比,王训从锦城外的田地里回到府中,就一直处于一种轻飘飘如在云端的状态。作为制出八牛犁的诸冶监主事人之一,他自然也受到了嘉奖,封议郎,官秩六百石,和谏议大夫一样也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职位,甚至比谏议大夫官位还要小一些。但这对王训来说,却已足够让他幸福得不知所向了。 章节目录 第76章 跟对人很重要 “大郎,你这是做甚?”王平下值回来,看到自家儿子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痴痴傻笑,心里不禁一慌,连忙上前摇了摇他的身子。 “哦,是大人回来了。”王训被摇醒后,看到王平一脸担心的表情,“大人这是做甚?” “我下值回来,就看到你这副样子,如同中了梦魇一般,发生了何事?” 听到王平这么一问,王训『摸』了『摸』头,又傻笑了一下,“大人,今日孩儿去城外给陛下演示那八牛犁,得了陛下的赏识,封了一个议郎,心下高兴,故才独坐此间自乐。” “议郎?”王平一听,喜上眉梢,“大郎竟是得了议郎一职?那可真是喜事。” 大夫,议郎这种职位,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皇帝近侍,如果遇到一个强势皇帝,而且又能经常呆在皇帝身边的,那就算是位卑而权重。不过如今大汉政令皆出于丞相府,这类闲官基本上就是一种嘉奖了。 但是别忘了,王平自身可是一个非汉人降将,虽名为牙门将,可是实际权力却连底下的裨将都比不过。前些时日自家大郎先是被举荐为诸冶监的监丞,如今又被加了议郎一职,那身上可就是实打实地打上了皇家的标志,日后也算是个真正的汉人,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锦城大街上了。 看着自家孩儿傻傻的笑容,王平不禁感叹一声,这年头,无论干什么事,果然还是要跟对人才行啊。想想自己,先跟了曹贼,再降过来,身份就低他人一等,再加上又非汉人,如此又再低一等。 再看看大郎,跟了一个赵二郎,又有幸与那冯郎君相识。前些日子冯郎君就任少府诸冶监监令,还不忘把自家孩儿引荐上那监丞之位,如今又因为此事得了议郎一职。这际遇,当真是让他这个当阿翁的都有些眼红。 事实上,刘备带着一帮草根搭起了草台班子,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能当上皇帝。别说与那底蕴深厚的魏国相比,就算是与那经营了三世的江东孙家相比,刘家都显得寒酸不少。所以刘备称帝后,其实有很多部门虽空有名号,实际上却一直无人在任,而作为皇家主要供应部门的少府就是其中的典型。 直至如今,皇宫里的各种器皿用品,主要还是得靠外朝的将作监,而少府,除了几个死人妖太监在关键的地方挂了名头外,啥作用也没有。 这也就是为什么冯永当了少府名下的诸冶监监令后,可以假公济私轻松地把王训拉进来当监丞,又可以轻松地多加一个副监令的位置给赵广——诸冶监除了因为要制作八牛犁而划拨过来的十几名贱籍匠人外,就再没其他人了,你爱咋玩就咋玩,没人跟你抢位置。 皇帝陛下搞完农耕的首秀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紧张而又繁忙的种麦时节。 当个地主也不容易啊! 冯永站在田头,很是感叹了一句。 春耕的时候要亲自牵牛下地以示开耕,夏收的时候要站在地头请神,夏耕的时候要站在地头看着耕种,秋收的时候又要请神,秋耕还是要站在地头看着耕种……说好的地主阶级是狠心压迫农民兄弟的吸血鬼呢?说好的地主整天大鱼大肉啥也不干光享福呢? 蜀中多雨,今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次连下了几天的暴雨,有两家的庄户房子都被冲塌了,还是管家出面帮人家把房子建回来的。庄户上的红白事,主家都得拿出点粮食意思一下。要是遇到哪个庄户病得严重了,还是得主家出面接济一下,至于欠下的粮食,等收完粮食后再一点一点还……这简直就是五险一金嘛!不然名声坏了去,哪个敢上你家当庄户? 当然,作为半奴隶社会的东汉,有些人也是可以死命压榨的,比如说那些卖身给主家的奴仆们。对于要光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汉天子来说,学习先祖是无可辩驳的政治正确。 于是在这个种麦的季节里,朝廷通过了一项《关于释放奴婢的规定》,规定认为,因为战『乱』,天灾等产生的流民,是迫不得已才卖身为奴的,朝廷应该进行安抚,而不是就此承认他们的奴婢身份。所以规定决定,只要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卖身为奴的,或者是私下里被收下当奴没有通过官府认证的,都可以重新上户口当良民。如果遇到有人刁难,可以向官府举报。 对于这个规定,地方大族只是轻蔑地笑笑。那些黔首,除了依附他们,还能去哪?得个自由民身份,能顶饭吃?你是要顶个自由民身份出去饿死,还是乖乖地做牛做马以期有一口饭吃,这根本就是不用考虑的问题嘛! 而深知诸葛老妖对豪族大家态度的冯永,则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过他也没太过于在意,老子连个寒门都是勉勉强强,哪来的奴婢?庄上的庄户们全是佃户,又没签卖身契。那几户僚人倒算是半个奴隶身呢,可官府会管吗?他们要真敢去官府上领户籍,官府说不定当场直接把人打死拉倒——僚人什么时候也敢来官府上闹事了?还真当这里是南中了? “我不是说了这几天给你们放假吗?怎么还来?”冯永在地头上站了一会,准备意思意思一下后,就跑去钓鱼专属宝地那里装死。明明已经跟赵广和王训这两人说了这几天不用来了,没想到这俩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巴巴跑了过来。 赵广嘿嘿一笑,满脸的不在乎:“小弟家中,又不指望小弟,全看着我大兄呢。如若呆在府里,又要跟大人练武,想想还是算了,来兄长这里比较自在些。” 像这种不孝子就应该直接打死! 王训神情倒是有些亢奋,似乎还未从前几天的加官封职中回复过来,跟着说道:“小弟家中本就无甚事,而且大人也说了,小弟只要时时跟着兄长就好,家里一切皆不用小弟去『操』心。” 明白明白,你家里就你和你老爹两个粗汉子,有什么好『操』心的? “对了兄长,那李文轩托人到府上给小弟带了个话,要小弟转告一声。那边的老兵前些日子已经上路了,估『摸』着这两日就要到了,要兄长做好准备。” “前些日子就托人过来说过一次,那时我就已经叫人在那坡上多挖了几个洞,介时叫他们先住那里一些日子,等这阵子忙过了,再在庄子上给他们建几个房子。”冯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77章 死气 让从南中过来的老兵和家属先住山洞,除了庄上暂时没有地方给他们住的原因以外,冯永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心思在里面。毕竟这些人都是从战『乱』之地过来的,这年头,天灾很可怕,人祸更可怕,但最可怕的是瘟疫。一场瘟疫下来,方圆千里不见人烟那里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战『乱』之地往往就是瘟疫的发源地,让他们住山洞,观察几天,也是一种必要手段。 至于山洞那边的僚人会有感染的可能——妈的反正你们也是从南中那边死里逃生过来的,大家老乡见老乡,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跟着汉代的土着们呆久了,冯永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逐渐崩塌,或者说是正在被古代的土着们重新改造。 唉,我的意志力还是太薄弱了,没能坚持自己人人平等的原则,冯永心里感慨成分。 自己站在地头意思一下的的时间应该够长了吧?估算了一下时间,冯永觉得自己已经尽到吉祥物的义务了,正要去树荫下歇息一会。哪知刚转身,就看到十来个人下了官道,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王训突然炸了刺一般,猛地窜到冯永的左侧前方,死死地盯着前面的来人。赵广反应慢了一步,也突然越过冯永,有意无意地把他的半个身子挡住,同时可以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已经紧紧地绷了起来。 有古怪?两人的反常让冯永一下子吊起心来,这里可是都城,算得上是蜀汉最安全的地方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些来人意料之外地远远就站住了,为首的一人拱手施了一礼,扬声道:“前方可是冯庄的冯郎君?” 声音不大,可是却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凝涩,让冯永有些心神不定,仿佛有人在心头猛敲了一锤。 王训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那些人身上全是血腥味,兄长要小心。” 冯永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开口道:“小子正是冯永,不知老者是何人?” “那便是找对人了。”为首的老者话里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声,“可当不起冯郎君的老者之称。老夫等人正是听了李郎君之言,从南中过来投奔冯郎君的。” 明白了,刚才还说着呢,人就到了,原来他们正是与李遗谈好的退伍老兵。 “好了,自己人,不用紧张。”冯永拍了拍挡在自己前面的两人,示意他们让开。同时心下有些感动,王训能挺身而出不算出人意料,没想到这赵二哈看着平时哼哈不着调的,竟然也能把自己挡在身后,看来自己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确认过眼神……哦,不是,接过对面递过来的信,确认是李遗写的。看完后冯永把信纸团在手心,数了数面前的这行人,只有七个,连十个都不到,而且看上去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残缺。最轻的是从手腕那里断了个手掌,最重的是少了个胳膊,看来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兵,可是为什么连一个家属都没有?当下便奇怪地问道:“怎么才你们这点人?” 为首的老头渺了一只左眼,从额头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直划到嘴唇边上,只见他带着些许卑微的笑:“回郎君的话,老夫这些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烂人,连家人都被老天收了,偏偏给咱自己留了口气,没那般多累赘,带个嘴就过来了,所以先提前过来给冯郎君报个消息。剩下的那些同袍,都是拖家带口的,要收拾东西,所以就慢了些。” 这老头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伤疤如同一条红『色』的肉虫在不断地蠕动,平白添了几分恐怖。 虽然对方已经尽量放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冯永站在大日头下,仍然感觉到一股冷森森气息,这种气息冯永以前只在部队的时候见过。 当时部队里有一个大校,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都是远远地避开人群,更没见他跟什么人说过话。有一次冯永独自一人走在营地里,刚好遇到那大校迎面过来,自己给人家敬了一个礼,当那大校还礼时,随意扫过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以及全身上下那种没有一点活人味道的气息,让冯永差点两腿发软迈不开脚。 后来听人家说,那是自卫反击战下来的老兵,听说当年还是个狙击手,得过战斗英雄的称号…… 王训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估计是觉察到了这些老兵的杀戮之气,所以才说他们身上有股血腥味。反正在冯永眼里看来,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除了脏一些,破一些,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红『色』。 这些老兵说话半真半假,提前打招呼估计是真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存了过来打探情况的心思,毕竟迁首都户口,还包吃包住包给家属找工作这种好事,怎么看怎么有些可疑——首都外十环也是首都地界不是?所以他们应该是过来探路的,看看冯永这边是不是真心收留。 要是发现被骗了,他们几人没家人拖累,来去自由。可那些拖家带口的同袍们一但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想要再回去可就难了,看来都是些老油条。 冯永也不说破他们的这点小心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大伙来得可能有些不是时候,这些时日正是地里忙活的时节,庄上人手不够,这新房子还没盖好呢,只能先委屈大伙住庄后那山洞里。等这阵子忙活过去,大伙再齐心把房子建起来。还望老者不要觉得是小子故意怠慢。” 冯永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感,这帮人,身上那股死气真的是太重了, “无妨无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能有个住的地方就是老天眷顾了,哪里还敢要求太多。”老兵的态度放得很低,看了看冯永有些苍白的脸,又退后两步,自嘲道,“都是手上沾满了人血的,身上的晦气重,冲撞了郎君,还望郎君莫怪。” “不怪不怪,是小子太孱弱了,受不住老者这英雄气,惭愧惭愧。” 当下便喊管家过来,叫他带着这些人去早就准备好的山洞那边。然后就急冲冲地拉着赵广王训两人跑回府里,把手里一直团着的信纸扔灶里烧了,然后叫人烧上开水,再去折了些柳枝放到水里泡上,最后三个都脱得赤条条地全泡到大水桶里。 章节目录 第78章 沐浴 “兄长这又是为何?” 王训是个好孩子,冯永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赵广这种哈士奇转世的人,就算是被冯永生拉硬踹弄进水桶里,嘴巴一样闲不下来。 冯永全身泡在热水里,还死命地搓着那只团过信纸的手掌,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消毒。” “毒?”赵广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发现自己『露』点了,又连忙蹲下去,“那些老贼,刚才下毒了?” “没下毒,是他们身上可能有毒。” “兄长如何知道?” “啧!凡死人成堆之地,多是瘟疫横生之处,为何?” “不是因为厉鬼索命,怨气不散么?”赵广有些迟疑道。 “屁!你见过厉鬼?还是知道哪个人见过厉鬼?”冯永爆了一句粗口,“那是因为病毒和微生物传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若是那些老兵身上有疫气,兄长为何还让他们入庄?岂不闻疫气横生,千里白骨……” 王训的话一说完,赵广的脸就已经白了,瘟疫这个词,在古代就代表着至少方圆千里的人类灭绝。 “怕什么?我只是说有可能而已,又没说是真的,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冯永鄙夷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泡这柳枝水?就算是刚才沾上了,这会也差不多干净了。” “兄长还会治时疫?”赵广这会的脑瓜子倒是突然灵光起来了。 “不会。”冯永一口断绝了他的希望,“这东西,只能防,不能治。” 笑话,古代的瘟疫又不是单单只有一种,什么伤寒、鼠疫、天花等,统统都叫疫病,他大学又不是学医,哪会这些?就算是学医,恐怕以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也没什么好办法。 “能防便是大本事!”赵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非要过来和冯永挤一个水桶,急切地问,“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你特么地给我滚!”冯永恶心地要把赵广推出去,“说了你也听不懂!滚回你那个桶去!” 果然哈士奇帅不过三秒,赵广这一举动,让冯永刚才对他把自己护在身后产生的好感一下子消耗个干净。 “兄长说说也无妨,懂不懂先不说,就指着听个新鲜。”赵广涎着脸,讨好地笑道,连另一个大桶里泡着的王训也两眼希翼地看过来。 冯永把头沉到水里,过了一会重新探出水面来,吐出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有什么好说的。天天都在庄子里转悠着呢,平日里就没觉得冯庄和别处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兄长庄上,处处与他处不同啊……”赵广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士奇果然是不能做警犬的。 “所谓瘟疫病疫,皆是看不见的疫气所为。疫气一般只在不洁之物上才有,特别是已变腐烂的死尸上最是集中。故不可轻易碰触死尸,若是触碰后,须像现在我等这般立刻全身清洁。似那蝇蚊鼠等,最是喜那不洁之物,故平日里亦需尽量捕灭。平日里喝水只能喝滚过的水,饭前须要净手,不得随处溺便,人畜溺便集中处理,要经常浴身。”冯永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传染病的传染原理,只好尽量捡一些浅显易懂地东西给他们讲。 “那疫区里,这般所为,便可防治那疫病么?” 冯永就知道会问这个,瞪了赵广一眼,说道:“自然不能。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么?这瘟疫,最好是防,不是治。要治的话,也不是说完全不能,但很难很难。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瘟疫发起前,或者刚刚发现时马上掐断其根源。瘟疫发起之地,多是死人成堆之地,故死人要挖深坑掩埋,最好的办法是用火焚烧成灰。剩下的,便是如这庄上一般,日常多多注意,便可最大可能地防止疫病发生。” 赵广听了,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这才忽然说道:“可是兄长那养鸡秘术,不正是用那蝇蛆之物……” “那不一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那蝇蛆,前两批是不能用的,后面接触不到脏物了,这才算是能用的。蝇蛆本身不是脏物,只是因为喜食不洁之物,故才会沾染那疫气。” “可是还有那地龙……” 地你妹啊!我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地龙能转化肥料这种原理,解剖学上的东西,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啊。 冯永想了想,然后说道:“地龙本就『药』材,世间相生相克之事,又如何能说尽?” “那这般说来,地龙岂非对疫病亦有效果?”赵广眼神一亮。 卧槽,你这脑洞开的…… 冯永干脆再次沉下水去,不再回答。 “吕大兄,这冯家,规矩怎的这般古怪?” 在冯庄庄后的坡洞前,用竹子搭了一个大大的棚子,里面白雾袅袅,水汽蒸腾,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摆着一个个大水桶,水桶里晃动着脑袋,很显然是有人正在沐浴。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从其中的一个水桶里发出来的。 “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被嘱咐过了么?这家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规矩比别处要多一些,大家初来乍到,还是跟着人家的规矩走比较好。” 如果冯永在这,应该知道这个正是那脸上带疤的老兵的声音。 “咱们人要沐浴,换下来的衣物也要洗净,都说得过去,可是连随身所带的所有物件都要放在这柳枝水中浸泡,这也太过了吧?咱们连换洗的衣物都没了,光着身子,合适吗?” 只听得那刀疤脸老兵“嗤”地一声冷笑:“没上沙场前,李大头你就没光过身子?拿命才换来了这点东西,你就忘了自己是哪来的?” 成都附近的还好说,好歹也算得上是富庶,可是像南中这种蛮荒之地,百姓衣不遮体那是往好了说,心疼衣服或者是根本没有衣服的,随便披个茅草编的蓑衣,直接光腚下地干活那才是常态。刀疤老兵所说的,便是李大头没吃军粮前没衣服穿的故事。 李大头讪讪一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这是成都,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我可先说好,若是这主家不是要收留咱们便罢,可若是真心要收留咱们,哪个敢动自己那点小心思,断了咱们兄弟的好日子,可别怪我这当兄长的不留情面。” “不用兄长出面,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奶』『奶』的,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那里逃脱半条命出来,遇到这等好事,可不敢放手了!” 众人便是大笑,『乱』哄哄地应下了刀疤脸老兵的话。 章节目录 第79章 吕老兵的小心思 “对了吕大兄,刚才管家跟咱说过,那头的坡下住着僚人。你说,那冯郎君叫咱住这边,会不会是存了让我们看住那些僚人的心思?” 这时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刀疤脸老兵没有立刻回答,估计是正在考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说不准。那头的僚人看起来是熟僚,进庄的时候还看到跟着下地呢。估『摸』着是这主家买下来的奴仆,不过既然是僚人,咱们先注意看着点总没错。” 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季,可是蜀中的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刀疤脸老兵一行洗净身子出来,虽然只穿着冯庄专门给他们送来的四角裤,却不用担心受凉。这地方又是在庄后,庄上的人都在地里忙着,就算是几人光着身子,倒也不用担心有庄外的人过来看到。至于那些用柳枝水泡过的衣物,放在日头下晒半天,到了黄昏时,差不多也能干了,不用担心明日没有衣服穿。 “这玩意倒是新奇,”有人拉了拉那四角裤,“这锦城不愧是大汉的都城,连犊裤都比别处凉快些。” “你披个蓑衣,下边透风,不也一样凉快?”旁边便有人取笑道。 众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心情都不错。虽然刚才大伙儿又是要洗净身子,又是要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用柳枝水泡上,连头发都得全部打散了仔细洗干净,但没人有什么不满。因为越是这样折腾,越是可以看出庄上的主家有多看重他们。都是从生死之间打滚过来的老人,这点眼力价还有有的。看来落户到锦城边上的这家庄子,倒是有了几分把握,心下就自然就高兴了起来。 “只是从昨日赶路到现在,早食就啃了点野菜团子,这会儿又渴又饿的,这庄上也不说给咱送点水过来。”有人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那刀疤脸老兵一眼就瞪过去,喝骂道:“吃吃吃!就晓得吃!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模样,有一天吃三食的命吗?贵人才一日三食呢!你一个穷要饭的能不饿死就要谢过老天爷了。渴了就去田头那边灌两口水,一路上忍了这般久了,如今到了地头,还差这半天功夫?”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庄子那边“当当当”敲起了钟声,远处地里的农人便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然后纷纷放下手里的活,齐齐起身往庄子里面赶去。 “这又是做甚?” 几人都惊疑不定地伸长了脖子看向庄子响起钟声的地方,可是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下不禁有些焦虑起来,这可是他们未来要依靠的庄子啊,可别自己刚到地头,就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即便是与他们几个无关,但要被看作是自己等人从死人堆里带来了晦气引起的,那也是不美。 “要不,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有心急地就说出了这话。 “不急。”刀疤脸老头倒是能沉得住气,“看那农人走路的架势,没有着急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如若真要我等出手,庄上自然会派人来说。别忘了,刚进庄的时候,把冯郎君挡在身后的那两个娃子,若论沙场上拼命,那肯定拼不过咱们,但若只论身手,只怕比咱高了去了。” 其实带头的刀疤老兵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心思,那就算是真有急事,让人家上门求自己,比自己主动去帮人家,落的人情可不一样。人情落得越大,日后也能让自己这些外来户少受些欺负。 老庄户比外来户地位要高一些,自是常理,这也怨不得这刀疤脸老兵有这般想法。 “这便是钟鸣鼎食之家啊!”赵广站在庄上空地的最高处,看着底下的庄户们拿着陶制食盆,自觉地排成两行,依次上前,从厨娘和阿梅的手里接过馒头和汤水,不禁感慨道,“兄长庄上,连庄户都能排出军阵之列,小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军阵个屁!这个还用军阵?”冯永不屑一顾地看了赵广一眼,说话都不能好好说,“哪个不排队哪个就没饭吃,你去你府上的庄子试试看,保管个个都像这般,哪有敢不听话的?” 吃午饭这种事情,其实管家一开始就坚决反对的。一日三食那是贵人才有的待遇,土里刨食的庄户能早晚吃上一口热饭那就是上辈子积了德的!但在冯永看来,工作效率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庄户们一干就是一天,早饭那顿,能顶一天?饿着肚子能干个『毛』的活? 拗不过冯永的坚持,管家最后退了一步,午食每人只给两个蒸馍,一碗热汤——说是热汤,其实也就是水煮开了,加几片菜叶子,再加点盐,水淡得根本尝不出咸味来。就这样,庄户们还人人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吃得欢实。 而管家则是心疼粮食心疼了好几天,直说再这样下去府里就要败了。冯永对这种恐吓完全免疫,他又不是没学过数学,府上的存粮怎么着也够撑到明年夏天了。这两年诸葛老妖只会让蜀中百姓休养生息,不可能会动兵,怕什么?明年都江堰就会发挥作用,粮食不可能短缺,不然诸葛老妖哪来的底气后年出兵平南中? “对了赵叔,别忘了派人给庄后的那些人也送点吃的去。” 冯永看了看不远处嘴角正抽抽,满脸心疼的管家,实在是没忍心让他再看下,便对着管家说道。 管家走过来行了个礼,说道:“回主君,方才老仆就已经叫牛娃等人送过去了。” “那如何使得?”冯永大吃一惊,“那些个老兵个个都是杀过人的,身上全是戾气,可别把人给吓坏了。” 管家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主君这话说的,这世道哪还有谁没见过死人的?死人都不怕,还怕几个杀过人的活人?便是那狗子,他家阿翁,阿姊,阿弟,皆是横死在他眼前,如今不一样是咱庄上的好娃子?听说还是他和他阿母孤儿寡母的把人埋下地去的。”管家说着说着,突然又感慨起来,“也就是遇到了主君这样的好人,看看!”说到这里,还用手指了指下边大口大口吃蒸馍的庄户,“干活都干成享福的了,就是有地的人家,也没这般吃法……” 说来说去,你还是心疼粮食呗! 章节目录 第80章 狗子的外表 冯永一看管家又要唠叨,脑门子就发疼,连忙打断他的话:“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让孩子去啊,我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心里还发虚呢。真要把孩子吓坏了,可如何是好?” “主君身子娇贵,庄上的孩子皮实,如何能拿他们跟主君相比?主君请放心,误不了事。再说了,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得着大人?他们吃完了,不得快快地下地干活吗?”管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更是后世控述封建社会黑暗的经典内容。 王训一脸认同的表情:“要是当年阿翁能遇到兄长这般人物,何至于舍了『性』命上沙场?”不过紧接着又一脸的庆幸,“也幸好如此,这才能让小弟遇到了兄长。” 再看看一脸的无所谓赵广,冯永不由怀疑起来,难道只有自己觉得那老兵让人害怕?难道土着真的就会产生某种抗体? “那为何你俩面对他们时会那般紧张?” 王训嘿嘿憨笑一声:“当时就觉得他们满身血腥味,知道是杀过不少人的。按沙场上的规矩,敌友未辩之前,是不能让其近身的。” 赵广则是“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只觉得他们不对劲,看到子实上去了,我这做兄弟的自然要配合。” 明白了,看来管家说的没错,看来还是自己太娇贵。没办法,没感受过这世道的残酷,自然就不会理解土着对这种事情的想法。虽然自己在部队受训时,也曾被教官一脚踹进地下的黑洞里捡过人骨头,可是终究是没有亲自直面过死人。而且在自己的记忆里,这副身体的前主人记得的基本都是入蜀以后的事情,估计入蜀以前是小孩子,所以没留下多少记忆。 “咦,有人过来了。” 就在老兵们在纷纷猜测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有人注意到了从钟声响起的地方走过来几个人。 莫不是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过来叫我等帮忙的?老兵们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待走得近了,这才发现过来的不正是前面给他们烧水沐浴的娃子么?怎的手上还提着东西? “娃子,这是做甚?”过来的都是半大的小子,几个光着半身的粗汉子倒也不用遮掩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娃子每人手上都提着个竹子编的笼子,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后面的两个高壮点的一齐抬着个小木桶,可以看到里面是汤水,还冒着热气,上面飘着几片菜叶子。最后面的娃子手上还拿着几个陶碗。 前头还说着想要喝点水呢,没想到这就送过来了。 狗子放下手里的笼屉,行了个礼,说道:“回长者,小子奉主家之命,给长者送来吃食。”说着,便打开了笼屉,『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蒸馍,“长者还请见谅,这吃食做得仓促,只能一人分两个。主家说了,待到晚食时,再给长者们多做些。” 老兵们看到蒸馍时眼睛都直了,虽然他们没吃过这东西,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但那微微冒着热气的圆圆白『色』吃食,光看着就知道是少见的好东西,更何况光闻到那直往鼻子里面钻的香味,就知道那肯定比军伍里的将帅们偶尔吃上的蒸饼强多了! “娃子你说的什么?这……这是给我们吃的?”刀疤老兵指着那蒸馍,吃吃地问道,在他想来,能吃上几口热汤,那就已经算是满足了,连早食都要吃野菜团子的苦人,哪敢奢望在日头还高挂在中天的时候有吃食? “是。只是准备地少了些,一人只有两个,还望长者不要介意。”狗子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微笑,很有礼貌地说道,他的身后那些娃子,都自觉地默默站好不说话。 “不敢不敢!”刀疤老兵连连摆手,“像老夫这等粗人,何时敢想过在大白日里有吃食?麻烦小郎君回去告诉主家一声,就说老夫等人实在当不起这般礼待。只求能与庄上的农户一般,能在冯郎君底下刨点吃食,就心满意足了。” 狗子微微侧过身子,以示尊敬,“这些吃食,正是从庄上大伙的吃食里拿出来的。如今正是给地里翻耕的时候,主家给每个下地的人都分了两个蒸馍,可不是专门给长者做的,长者莫要误会了。再说了阿母也是庄上的庄户,小子可当不起长者的小郎君之称。” “庄户之子?!” 这回不但是刀疤老头,甚至他身后都响起了一阵吸气声。本来觉得这主家让庄户吃这等吃食已经够让人惊骇了,没想到眼前看似大户人家出来的小郎君竟然是个庄户之子。 “小郎君莫不是在骗我等?”刀疤老头怀疑地看了一眼狗子,又指了指狗子身后默默排成一排的娃子,“莫说是似小郎君这般有礼的人物,便是身后这些娃子,说出去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仆童,只怕也是有人信的吧?” 狗子双手交叉于腹前,微微垂下头:“实不敢瞒长者,小子等人,皆是庄户之子。只是随着主家认了几个字,识得些许礼数,可不敢让长者误会。” “识字?”老兵里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小郎君莫要骗老夫等人是从南蛮之地过来,便不晓得,这便是有良田几百亩的人家,也未必敢说识字吧。” “那是别处庄子,可不是冯庄。”狗子说这话的时候,几个孩童不由自主地齐齐挺起了胸膛,脸上尽是自信之『色』,“我家主家可是高人子弟,自是与他人不同,连丞相都是赞过的呢!冯庄凡到龄的孩童,皆要随主家识字,这是规矩。” 刀疤老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哆嗦着嘴唇,一把抓住狗子的肩膀,大声问道:“此事当真?” 刀疤老头的手劲有些大了,狗子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长者,你弄疼我了。” “吕大兄,莫要激动!”后边有人冲出来,帮狗子把肩膀上的手掰开,“小心弄伤了娃子!”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看淡了生死的刀疤老兵清醒过来,一脸的自责,想要伸出手去,却又缩了回来,连连问道,“娃子没事吧?伤着了没有?” 冲出来的两人小心地把狗子的衣服拉开,看到两个肩膀上都有淤青,当下便埋怨道:“大兄何以如此这般大力?” “现在说这有屁用!”刀疤老兵急得原地团团转,又不敢上前,听到两人这样说,当下破口大骂,“先给娃子看伤要紧!到底伤着了没有?后面的事,就是要老夫跪着上门赔罪都成。” 章节目录 第81章 死士 两人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会,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妨,只是有些淤青。小娃子没说谎,看得出来,是下苦人出来的,身子骨结实。”当下两人一人一边,给狗子『揉』搓一会,这才放开手,说道,“娃子看看,手臂能不能动?” 狗子试着甩了甩胳膊,脸上『露』出笑容,拱手行了一礼:“小子谢过长者,无甚大碍了。” “使不得使不得。”两人一个少了只胳膊,一个双手倒是正常,但腿应该是断过没接好,走路一瘸一拐,“说起来还是老夫等人不对。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无脸对上那冯郎君与你家阿翁阿母了。” 狗子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之『色』,轻轻摇头:“家中只有阿母与小子,其余的亲人都没了。” 狗子一席话,让老兵们都沉默下来。好一会刀疤老兵才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狗子的头,叹了一口气,低低骂了一声:“这该死的世道!” “老天对小子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其他亲人了,可是毕竟让小子遇到了主家。”狗子倒是看得开,抬起头笑了笑,“如今活得倒像是个人,不像以前,连个牲畜都不如。” 这话一出,几个老兵都翘起了大拇指:“这话说得,当真是有底气。” “娃子,你告诉老夫,是不是只要成了庄子的人,所有孩童都可以识字?”那刀疤老兵想起了刚才的事,弯下腰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可不一定。”狗子摇摇头。 “怎的又说不一定了?”刀疤老兵急了,“方才不是说庄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吗?” “那是以前。”狗子狡黠一笑,眨眨眼道,“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一批僚人么?他们的孩童可没这般好命。” “僚人,僚人那也算……”刀疤老兵刚说了开头,似乎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问了一句,“那如今这规矩是什么?” “这个小子不知,得去问主家才知道。”狗子摇摇头,然后弯腰行礼,“诸位长者请先用膳,过后小子再过来收拾。” 说完这话,便带着后面的娃子走了,只留下众老兵面面相觑。 “这庄子,不简单啊。” 有人感慨说了一句。 “看到那些个娃子没?行路皆排列有致,就这点,只怕要比那行伍中的辅兵都强。” “屁!这行路之间,就是正兵能有几个能走出此等行列的?” “莫吵了,先过来吃饭。”刀疤老兵喝了一声,“刚才不是还喊着肚皮饿么?怎的现在又不想吃了?” 众人便围上来各自拿家什准备开吃。 “咱这样,也算是贵人才有的命吧?”大伙都直勾勾地看着那圆圆白白的蒸馍,有人咕噜咽了一口水,“这可算得上是一日三食呢。” “这圆饼子真香,又甜又软,这辈子还真没吃过这般好吃的吃食!”蒸馍分到手的人,迫不及待地大口咬下去,努力地嚼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反而是带头的刀疤老兵心思重重模样,咬了一口蒸馍,随意嚼了嚼,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吕大兄,这样的吃食,难道还不合你口味?”帮狗子『揉』过肩膀的那个瘸腿老兵看得明白,凑过来问道。 刀疤老兵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的蒸馍,说道:“别说咱这辈子没吃过这般好的吃食,就是在那军中的时候,连那将军们也没见他们吃过吧?我是在想啊,这冯庄既然这般好,咱有什么能让别人看得上眼的?要是想不出来,这等饭食,只怕我等吃不长久啊。” 此话一出,原本大口吃着蒸馍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我等大半辈子都在沙场上打滚,和阎王抢命,除了会抡刀子杀人,还能做什么?”瘸腿老兵也点点头,“就凭这白花花的圆饼,多少人要不来?还非得要咱这缺胳膊少腿的?是得好好想想,不然猜不透这主家的意思,哪能站稳脚跟?” “莫不是看上了咱这杀人的功夫?”有人试探地提了一句。 刀疤老兵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道:“对啊!”站起来看看四周,又连连催促道,“把吃食搬到里头,可别让人听了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全搬到坡洞内,留了个人站洞口警戒,这才围到一起,刀疤老兵压低声音说道:“咱除了手上这杀人的手艺,也没别的本事了。我估『摸』着,这主家十有八九就是看上咱这手艺了。听说那些富贵人家家里都喜欢养些死士,你们说这冯郎君会不会也是这般想法?” “意思还是让咱们去给他卖命?” 瘸腿老兵冷笑一声:“这世道,除了命好生在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要去卖命?像咱们这些人,连干个地里的活都比不过『妇』人,难不成还真想让人家白养着咱们?” “老瘸腿说的没错,这攮球的世道,哪个不是靠卖命才能活下去?没在沙场上死掉那是命大,能多活下一天,那就是多赚一天。既然都是卖命,那就得看这命卖得值不值。大伙说说吧,真是如此,要不要答应?” 众人沉默了一会,才有人开玩笑似地说道:“就这两个圆饼,那肯定不行啊。” “还有这土洞……” “对对,要吃肉,衣服少说也得弄两套吧?靴子要皮的……” “莫要说这些无用的。先说说,若是真要咱去卖命,大伙要不要答应?” “刚才吕大兄不是说了么?咱如今这贱命,多活一天就算是多赚一天,只要能日日吃上这圆饼,再加点肉,那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有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瘸腿你说呢?” 瘸腿老兵咬了一口白面蒸馍,细细嚼了咽下去,才说道:“那得看那冯郎君如何安排那些同袍的家眷了。咱几个都是孤家寡人,没啥牵挂,可当初都是答应过那些为咱挡了枪箭的同袍,要照顾好他们的一家老小。如若那冯郎君真能让他们吃饱饭,咱就是拼了这条命,到了下面也算对死去的弟兄有了个交代。” “这话说在理上了。”刀疤脸老兵点点头,环视了一下众人,“都是一起从沙场上逃得的一条命,真有惜命的,咱也能理解。趁着如今事情还没定下来,想不干的,就早早离开,不会怪你。若是现在不走,日后又临阵退缩了,害了自个儿不说,连累了那些同袍的家小,可别怪我这当兄弟的不讲情面。” 没有人吭气。 最终还是刀疤脸老兵开了口:“好,看来不愧是生死兄弟,这事就这么定了。” “万一不是要咱做死士呢?” “你这心眼塞了驴『毛』?不做死士岂不是好事?白面圆饼吃到死,那不是美事吗?” 章节目录 第82章 高智商 时间很快进入了九月,一直在朝野流传的小道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皇帝有感于汉中之地久经战『乱』,导致田地荒芜,意欲在汉中设一皇庄,增汉中冶,以图复当年高祖龙兴之地。 朝中大臣对皇帝的这个决定竖起了大拇指,同时也被皇帝的伟大情『操』感动,于是纷纷请求陛下也给自己赏点汉中之地,表示作为臣子,也很愿意为汉中的重新开发尽微薄之力。 冯永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感叹了一句,政客果然是不要脸的玩意。然后就给少府监上了一张请假条,说自己旧病复发,需要休息,这段时间暂时不去上班了——当然,自从做出了八牛犁之后,冯永基本上再也没去过诸冶监——反正少府也就是一个空壳子,没人管到自己头上。 不过以前的那种偷懒叫旷工,真要有事了还是得跑去打卡。如今走个正规流程请个假,有事了也不找不到自己头上,这个还是有区别的。 就冯永正式请假的第二天,那些拖家带口的老兵们终于有了消息,幺妹跑来报时,管家来不及等冯永一起出来,就急急忙忙喊上先前过来的几个老兵,把那五十多人全部带到庄子的空旷处。 等冯永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叫花子闹哄哄的挤在一起,都在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吕叔,麻烦你叫他们安静下来,我要说几句话。”冯永吩咐身旁的刀疤脸老兵。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又加上老兵们的刻意讨好,冯永终于不那么排斥这些老兵身上的气息。 “是,主君。”刀疤脸老兵点点头,转过身去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看看人群里还有人在吵闹,吕姓刀疤脸便指了指站在一旁等着下令的几个老兵,“你们过去,看哪个敢不听话的,就帮他们把嘴巴闭上。” 几个老兵抱拳应了一声诺,便冲过去又吼又叫,甚至还踢了其中的几个人,这一下子就让人群安静了下来。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些老兵仍然保持着军伍里的作风:粗暴而野蛮。 冯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即使是以文明自称的后世,部队仍是最需要血『性』的地方。 “还请主家莫怪,都是从蛮荒之地来的,不懂礼数,又看不得新鲜。老仆保证,今晚回去就给他们讲清楚庄上的规矩,日后要是有人敢不听话,不用主君开口,老仆就直接打断他的腿扔出庄外去。” 刀疤脸有些担心,心里头暗暗想着,前两日不是已经叫人过去给他们讲清楚规矩了吗?怎么还是这般模样,大伙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落命的地方,可别让那几个耳朵里塞了驴『毛』的家伙搞砸了。 “无妨。”冯永笑了笑,看着眼前这帮叫花子般的众人,心里有些怜悯,同时又有些意外,想不到提前来的这几个老兵在这群人里还挺有威望,即便是有不懂事的小娃娃想要哭闹,都被自己家大人紧紧地捂住嘴,不让哭出声。 “我知道这个世道不好,大伙眼巴巴从南边过来,都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饭。这庄上啊,别的不说,但只要能下力气干活,肯定就能保证大伙有一口吃的。但是有一点,一定要守好这庄上的规矩。”冯永指了指旁边的吕老兵,“庄上的规矩是什么,以后这吕叔都会说给你们听,吕叔拿不定主意的,自会去跟赵管家说。” 冯永又指了指另一旁的管家。 “好了,现在跟着管家和吕叔走,他们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心,不会害了大伙。” 冯永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来当个吉祥物,『露』个面让新来的人认识一下,具体的活,还是得交给管家和那几个老兵。 冯永说完后,示意管家带着人去庄后的坡洞,自己转身向站得远远的,一直看着这边的李遗走去。 “李郎君如何会亲自带人前来?” 事实上这批人竟然是李遗亲自带过来的,这让冯永真的很意外。 “这些时日,从南边过来的流民不老少。”李遗微笑着说道,“像这般多人一起走的,官府都会过问,若是有我跟着,麻烦会少一些。” 如果不是长得有些黑,这家伙确实可以做个翩翩少年郎。可惜估计是在南边呆得久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和南中那边的人差不多一个肤『色』了。 “如此说来,此事还得多谢李郎君的『操』持。” 冯永是真心感激。 这年代又不像后世,光大型超市都有几千人聚集,聚到一起的人,只要不是搞一些违法的事,谁会管你要做什么? 这年代就不一样了,官府对聚集了一定数量的民众都有一种戒备心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事情,最开始不也只是几百人喊两声而已?谁又能想到,最后竟然能把那位牛『逼』祖龙千秋万代的梦想都给弄没了? 如果不是李遗的身份摆在那里,先不说这些人什么时候到,就是能不能到还是个问题。看来这也算是一个能交朋友的家伙。 “某也是要回成都,碰巧顺路罢了,一路上只是远远跟随,算不得『操』持。”李遗轻轻摇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虽然李遗说得轻松,但冯永能猜得出来,一路上他肯定没少提前跟当地的官府打招呼,无论是借用他老爹的名义也好,借用诸葛老妖的名义也罢,反正都是他经手的,这人情冯永就认在他身上了。 想到这里,冯永再次感到可惜,就是皮肤太黑了点啊,不然就这气质,妥妥的暖男形象。 朋友来了有好菜,嗯,没有好酒,酒这玩意,现在少得很。 既然把李遗当作一个可交的朋友,冯永决定请他吃饭:“李兄长途跋涉而来,不如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给李兄接风洗尘如何?” “久闻冯庄吃食之名久矣,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口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遗眼睛一亮,一副食指大动的模样。 “从命即可,恭敬就不必了。”冯永哈哈一笑,叫过身边伺候的幺妹,吩咐下去今日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李郎君,这边请。” “平日里那赵二郎不是一直跟随冯郎君么?还有那王大郎亦随了冯郎君做学问,今日怎的不见人?” 赵广和王训啊…… 冯永嘿嘿坏笑一声:“他二人此刻只怕无暇分身,这些时日怕是难以到这庄子上来了。” 李遗眨眨眼,会意一笑:“原来如此。可李郎君乃是诸冶监监令,为何却能如此悠闲?” 智商挺高啊! 冯永佩服地看了李遗一眼,自己才说了一句,竟然就能猜出其中的曲折,当真是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83章 纯粹的人 “因为我病了啊!”冯永回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旧疾复发,故暂不能理事。” “冯郎君这可真是……”李遗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继而又摇摇头,“当真是洒脱。世人多是求名求利,到了冯郎君这里,却视名利如蝎虎,令人佩服。” “我也喜名利啊,”冯永坦然道,“只是此等名利太过累人,还是莫要触碰的好。” 现在cd城里,说的最多的,当然就是汉中之事了。甚至连朝中都纷纷扰扰,大臣们先前求着皇帝封赏汉中之地,现在把地拿到手了,这才发现那八牛犁只有诸冶监才能做得出来。于是这个原本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少府名下机构,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有八牛犁,就是把汉中之地全部都给你,有卵用? 有门路的就跑去问了少府监的监令,哪知道那里的人妖死太监也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原本这少府也就是挂了个名号,别说油水,就是汤水都没有一口。哪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诸冶监,成了人人眼热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简直不能忍! 皇家的东西,怎么能没有皇家的人在里面?视自己为皇家奴仆的太监们这时候很有主人翁的精神。于是有些活络的就想着伸手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宫里莫名其妙被杖毙了几个人。 只有冯永一个人知道,几年后,诸葛老妖就会写一篇流芳千古的奏表,名叫《出师表》,上面有一句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也就是说,名为皇帝家事的宫中事,实际上也一样是归丞相府管。这八牛犁,关系到诸葛老妖的北伐大计,哪个敢『乱』伸手,肯定就是直接剁了了帐! 冯永看得很明白,诸葛老妖为了报答刘大耳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为了实现自己提出的隆中对,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了能集中全国之力北伐,为了不让自己被人扯后腿,他甚至直接就把宫中给接管了,根本没考虑过皇帝的感受——可能考虑过,可是却仍旧这么做了。 从这一方面上讲,诸葛老妖也算得上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至于像李严这样觉得自己很牛『逼』,觉得自己有底气试探一下诸葛老妖的底线在哪的,直接就是一撸到底。就这,还是看在他是老乡的份上。 后世给蜀汉分什么益州派荆州派东州派,对诸葛老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的眼里只有两个派别:支持北伐和不支持北伐的。 支持北伐和对北伐有用的,像李恢这种本地大族,一样是重用,不支持北伐的,就算是李严这种老乡,一样滚蛋! 也幸好阿斗是个老实孩子,这一点从诸葛老妖死后就可以看出来,即使是对自己的相父有相当的怨气,比如说得知诸葛亮病重时不让大臣去吊唁,比如说诸葛老妖死后要派人查清楚诸葛家的家底等等。 但至少最后还是厚待了诸葛老妖的后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诸葛瞻,然后让诸葛瞻一路平步青云,从羽林中郎将,到『射』声校尉、侍中,然后再到尚书仆『射』,加官军师将军,最后代理都护并任卫将军,执掌尚书台政务,统领国事,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一帆风顺。 在蜀国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阿斗甚至还把自己手上最后的一点家底交给他——虽然诸葛瞻最后辜负了阿斗的期望就是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阿斗如若是放到了盛世,明君估计说不上,但一个仁厚之君妥妥是跑不掉的。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三国,刘大耳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底,自己又把它全部败光了,阿斗这倒霉孩子也就是得了个空壳子。甚至刚当上皇帝那会,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觉醒来,曹魏和东吴的兵就站在自己的龙榻前,直至如今,方才敢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乱』世,仁厚有『毛』用?至少得像他老爹那样,看起来仁厚,做起事来黑厚才行。 所以冯永才不会去趟这种浑水,万一行错一步,就他这种小身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我生病了,我旧疾复发了,神经病就问你怕不怕?有事不要来烦我。 王训是个好孩子,而且一直以来很尊重冯永这位兄长。几日前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要他天天去诸冶监上值,不过想来兄长总是有计较的,所以他还是很听话的去了。 “大人,今日如何下值这般早?” 王训婉拒了他人请客的好意,下了值便直接回到了自家小院,『揉』了『揉』跟人家陪笑了一天而变得僵硬的脸,抬头看到自家大人已经坐在厅堂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郎回来了?”王平看到自家儿子回府,身子微微动了动,看样子想起来,却又坐了回去,“过来陪我坐坐。” “是,大人。” 王训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大郎这两日怎的没去冯庄?” 王平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前两日不是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么?”王训有些奇怪,难道自家大人已经忘了,“这几日冯大兄要孩儿去诸冶监上值,暂不用去冯庄了。” “哦,是某忘记了。”王平咳了一声,又问道,“这些时日诸冶监莫不成又要制新器械?怎的又开始要去上值了?” 王训有点脸红,毕竟前段时间虽然领了一个监丞的职位,却天天跟着冯大兄赵二郎胡『乱』厮混,从未想过要去正经上值。没想到这两日开始正经上值,反倒让人奇怪起来。 “倒是没要制新器械,只是兄长吩咐了,要诸冶监加紧监制那八牛犁,故要我与二郎日日盯着,不可松懈了。” 王平神『色』一动,关切地问道:“这诸冶监正在加紧监制那八牛犁?” “是啊。”王训点点头,看向自己大人那关心的神『色』,心下恍然,怪不得今日大人有些不对劲呢。 “莫不是大人那些同僚也向大人打听了那八牛犁之事?” “你如何得知?”王平大吃一惊,心想我刚才可什么也没说啊,这孩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如今这垦荒汉中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八牛犁又是只有孩儿所在的诸冶监才能制出来,今日大人如此反常,十有八九与之脱离不了干系。” 看着儿子那自信的神『色』,王平轻叹一声,心想我这孩儿才跟那冯郎君多久?竟有如此变化,当真是令人惊讶。 章节目录 第84章 各不相同 王平当下就从衣袖里拿出几张拜帖,说道:“这几个皆是我那军营里的同僚,得知我儿是在诸冶监任职,特地托我来问一下,那八牛犁,究竟是如何个章程。” 王训也从衣袖里掏出一叠拜帖,苦笑道:“孩儿下值后,亦有好多人欲宴请孩儿呢,只不过都被孩儿婉拒了。” 王平一愣,当下便把那拜帖收了回去,点点头,说道:“明白了,此事你就当阿翁什么也没说过。” 同时心下想道,我这孩儿有那冯郎君和赵二郎提携,这前程算是不用忧愁了,我如何能为了自己私利而去耽误自家孩儿?至于这几日那些热情的同僚……滚蛋去吧!以前你们未曾这般殷勤,老子不一样过来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敲门声,同时有人扬声喊道:“王将军可曾在家?” 这个意外的声音让两人面面相觑,自家这小院子,自从搬过来后就极少有人来,像这种直接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王训刚要起身去开门,王平阻止了他:“且慢。” “大人这是何意?”王训有些愕然,“门外不是有人在叫大人么?” 王平沉『吟』了一下,说道:“叫我倒是没错,但未必是找我的。你且先回避一下,待我去开门,不叫你出来,你莫要让人知道你在家。” 与此同时,和王训同时下值的赵广刚回到自家府里,就听到下人传话,说是老将军吩咐过了,若是二郎回来了,便去那演武的院子。 赵广一听,腿顿时有点不听使唤地哆嗦,低声问道:“大人今日兴致如何?” “今日来了不少客人,皆是老将军的旧部,老将军的兴致挺高,还到演武场演武去了。” “那就好,兴致高就好。” 赵广听了,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腿也神奇地不哆嗦了,当下便迈步向那演武场走去。 人还没走到呢,就听到那自家演武的院子有人在呼喝打斗,还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喝彩声。 “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这银枪舞起来,不减当年之勇!” “那是,当年将军在长坂坡,一根银枪何等威风?战袍便是如血池里泡出来一般,杀得那曹贼近身都不敢……” 当下便有人“嗤”地一声笑:“记得当年你不是在江夏么?如何说得亲眼所见一般?” “某虽未曾亲见,但我那生死兄弟,当时可是一路跟着赵将军的……” “当年跟着将军的那些个部曲,不都是全战死了么?” “老匹夫,汝想挑事乎?且让汝尝尝吾剑利是不利!” “来便来,还当我怕了你这马前卒?” 两人说着说着便又要下场进行比试。 “莫吵了,汝等不是要找二郎么?”赵云一声断喝,点了点走过来的赵广,“这不是过来了?一群莽夫,好好的拿刀汉子,非要笨嘴拙舌学人家拍马屁,让人听着难受!老夫眼没花,难道看不出你们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都是叔叔伯伯辈的,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用不着对他客气。” 赵广一听自家大人这话,顿时觉得自己如同是被抛弃了的孩子,难道我真不是大人亲生的? 看着一群叔叔伯伯满脸和蔼笑容地围上来,赵广觉得自己还不如跟着大人练武,让大人『操』练一顿呢! “这二郎多日不见,越发长得俊了!老夫家去年刚纳的小妾,上月才生了一个女娃,长得可水灵了,二郎要不要先定下?长大后用来暖榻也是极好的……” “滚!不要脸的老匹夫!一个月的女娃能看出长得水不水灵?二郎,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听老夫的,老夫家中还有两个闺女,有机会了上老夫府去,好歹也是叫过你兄长的,多多亲近总是没错……” 赵广觉得自己真的想死! “兄长救我,兄长救我!” 冯永还没浪几天,此时正在吃午食,赵广就跑到冯府上大喊救命,还一个猛扑就扑向冯永,差点就把桌上的饭菜推翻。 “要死啦?”冯永伸手护住饭桌,一脚把这家伙抵住,“有话好好说,你家大人是赵老将军,哪个瞎了眼敢杀你?” “便是那大人要杀我啊兄长!”赵广避开冯永的脚,凑过来一把抓起一个鸡子饼,毫无形象地咬了下去,没有一点名将之后的风采。 “说清楚点!”冯永皱眉。 “唔哇哇#@*……” 嘴里塞满了食物的赵广根本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满脸尴尬跟进来的王训,冯永压下火气,问道:“子实,你来说,出了什么事?” 王训拱拱手,先是行了一礼:“见过兄长。” “自家兄弟不必来这一套。”冯永摆摆手,示意探头进来看情况的幺妹再去叫人摆上两份饭食,“子实过来坐下,仔细说。”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追究根源还是八牛犁引起的。不要说赵广,就是那王训,最近家里也是不得安宁,这些时日来访的客人比这几年加起来都多。如今两人已经得了回府恐惧症,生怕一回到府上就会被人堵住。 冯永听了哈哈大笑,点了点赵广:“多好的事情,一个月大的闺女呢!等过个十五六年,你都过而立之年了,还有十五六岁的闺女给你暖榻,怎么还不满意?” 赵广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对冯永所说的话进行抗议还是噎着了,努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这才说道:“那些叔叔伯伯,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再水灵的闺女能水灵到哪去?还有那说要与我亲近的俩姐妹,腰都快要和你府上的厨娘一样粗了。换了兄长,兄长敢要么?” “子实呢?这回你的亲事该有着落了吧?” 王训苦笑摇头:“兄长莫要再取笑小弟了。就小弟这般,哪有人愿意与小弟结亲?不过这送礼的人倒是挺多的,而且也不轻,都让大人给拒了。”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赵广老爹是镇东将军,又是永昌亭侯,别人真要与赵广结亲,倒也并非是开玩笑。这年头小妾没人权,经常被拿来送人,更何况小妾生的孩子,地位能高到哪里去?能送给赵广做侍妾,那是高攀。 要是真结成了,不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还能高攀一门好亲事,何乐而不为?而王训就不一样了,虽然最近得了一个议郎的封赏,可是人们眼中那非汉人的标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抹去的,所以大多都选择了用钱财开路。 章节目录 第85章 自有计较 “啧!”冯永咂巴了一下,心想待日后等王平起来了,你们就是想高攀也高攀不起了。 “子实莫要灰心,像王将军这般人物,日后必然会有大机遇,介时自有好人家的姑娘随你挑。” “小弟谢过兄长美言。霍骠骑曾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小弟虽不敢自比,但也是想着先立些功业,再谈成家。” 好好好,你们都有大志向。 冯永有些无语。 “此事兄长莫不是早有预料,不然何以前些时日恰好称疾?以往即便是不去上值,又何曾理会过那少府监?如此也就罢了,为何还叫小弟二人去诸冶监上值?这可把小弟二人害得不浅。” 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大鸡蛋饼吃下去的赵广,此时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二郎,怎可如此说兄长……”王训急忙开口说道。 “无妨。”冯永摆摆手,说道,“二郎说的确有其事。本以为想着还能撑过几日再跟你们说,没想到赵二郎竟是这般无用。好歹你家大人也是镇东将军,难不成那些人还能吞了你不成?” “兄长……” 王训正要开口为赵广辩解,却不料又被冯永打断了,“子实不必为二郎辩解。想来你二人今日来我此处躲清静,必然是他的主意。” 王训向赵广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兄长何以如此偏心耶?”赵广满脸的幽怨。 “难不成我说得不对?” 赵广哑口无言,只好低下头继续猛吃。 没错,他是有个镇东将军的大人,可要是这个大人一直看他不顺眼,那就是官再大,那又有什么用? 这些时日,府上天天有人来拜访,都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军汉,这个满口入他娘,那个张嘴喷唾沫,都说是来看他家大人的,可是为什么每当他一下值回来,就会把他围起来?话里话外不在乎八牛犁如何个章程? 你说他一个小小的诸冶监副监,如何能知道怎么个章程?这不应该是皇上决定的吗?这几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真是苦不堪言。关键是他家大人不但不管,而且他一回来,还就指定让他接待这些叔叔伯伯……真的是,唉,不堪回首啊! 有时他还真羡慕那王子实有一个好阿翁。看看人家子实的大人,这些时日王家连避客牌都挂上了,丝毫不怕得罪人,这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听兄长之意,似是不但早料到此事,还有了打算?”王训终究是心软,看不得赵广被冯永骂得抬不起头,开口转移了话题。 “嗯,猜到了一点。” 汉中是北伐的战略基地,八牛犁又是屯垦汉中的神器,而诸冶监又是目前唯一能制出八牛犁的机构,诸葛老妖真要还让三个『毛』头小孩把持着诸冶监,那就是笑话了。 冯永之所以称病,又之所以让两人死撑着去上值,不过是拖延点时间,向着诸葛老妖要点好处——反正该着急的又不是他,那些大臣急,诸葛老妖就不急了?汉中早一点屯垦出来,北伐就多一份把握。 最不应该着急的反而是他们三个,正职不在,副职做不了主,你怎么搞?难道还真能把说自己正在发神经的冯永直接给撸了?这样做,就太让人寒心了。 好歹是件功劳,虽然前面赏了个虚职,可是想要我们挪位置,总得换个更好点的位置吧?所以拖的时间越久,好处越大。 哪知赵广这个蠢萌二哈,遇到了个坑儿子的爹,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想想,赵云那老兵痞和诸葛老妖有着让人羡慕的满满基情,这事该不会就是诸葛老妖的指使吧?真是越想越可疑。 唉,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管如何,既然事已至此,再怎么可惜也没用。冯永只好决定执行下一步计划。 “本以为能拖上一些时日,只是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嘿嘿,”冯永止住话头,转而对赵广说道,“吃完你就回去,告诉丞相夫人一声,如若这几日有空,我想去给她请个安。” 赵广一下子瞪大了眼,然后又猛地咳嗽起来,幸好他反应快,转过头去,嘴里的东西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得,看样子是呛着了。 诸冶监名义上是皇室的机构,与外朝无关,可实际上到底绕不过丞相府。再说了当初进诸冶监也是黄月英提出来的,一事不烦二主,冯永考虑了好久,还是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得找黄月英迂回比较好。 冯永没管还没止住咳嗽的赵广,又转而对王训说道:“子实回府后,跟王将军说一声,就说我想拜托一件事。听说那羌人善牧,而王将军又与那羌人相熟,故我想请他帮我找些愿意出来帮人放牧的羌人。包食包住,生老病死,皆由吾管。” “兄长何以如此仁厚耶?那倘真如此,那不比庄上的佃户还要好?” 赵广刚刚把喉咙里的食物全咳出来,听到这话,惊叫一声。 冯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很明显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懂个卵! 说帮放牧那是往好了说,其实也就是羊奴。就像是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你还当真是人人都要放牧?羊群还不是由那些羊奴在放?头人只要管好羊奴就行了。 除非是自己帐里有点牛羊,但又没有奴隶的牧民,才会亲自去放羊——这就是相当于中原的自耕农了。 社会发展这玩意,表面看起来不一样,其实本质都差不多。 后世不一样要强调中产阶级?这个和几千年前强调自耕农有什么区别?自耕农在封建时代所起的作用不就是和后世中产阶级的作用一样?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嘛。 只要人类的本『性』不改变,社会发展这玩意,基本也就是这样了,不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 包吃包住,还要管生老病死,听起来好听,可是佃户租冯永的地,才交给冯永多少?自己又要留多少?而羊奴呢,只要给一口饭吃,饿不死,再给点衣服穿,冻不死,剩下全部就是自己的,这能一样? 至于给他们吃什么,这个是可以商量的嘛。 至于穿什么……要是连羊群都有了,老子还怕没衣服给他们穿? 章节目录 第86章 王平告假 “可是兄长,大人平日里要去上值……” “王将军这几日得罪了不少人吧?去上那个值,有甚意思?受气吗?”冯永看着王训,语气中有对王平那个职位不屑一顾的意思,“就算没有此事,往日王将军受到的排挤还少吗?那个位置有甚好留恋的,只要王将军相信我,我送你家一场大富贵。放心,不会让王将军难做,只要他愿意,我自会去跟丞相说。” 王平这几日也算是间接支持了一把冯永,他不能不领这个情。潜力股嘛,让它早点爆发,自己就早点获利,互赢互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话一出,连赵广都大吃一惊,实在不明白冯家兄长何来这般底气?丞相最是看重法度,似这等事情,只怕非丞相所喜,又如何能说通? “如何不愿意!” 当王平听到自家儿子从冯永那里传来的话,一下子拍案而起。 那冯郎君说得没错,往日里原本就受到同僚排斥,连知交好友都没几个。前些时日好不容易众人才转变了态度,偏偏自己又担心儿子的前程,自绝于同僚。这几日莫说是排挤,即便是日常说话,都会被人冷嘲热讽两句,真真是难受之极。 如今听到儿子传来冯郎君的这番话,心头不禁一片火热,这冯郎君要是没这般能耐便罢了,如果当真有这般能耐,赌上一把又如何? 就算是下错了注,好歹还有个儿子——儿子都已经是监丞兼议郎,至少已经算是混得比他好了。撑死了他就在如今这个位置混到老,反正儿子又不需要他扶持。 如果是下对了注,那就是直接翻身扬眉吐气——大富贵这三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含金量自是不同的。 像冯永这般随意拿个祝鸡翁之术给人赔罪,又是曲辕犁又是八牛犁,便是那羌人所做的干酪,都能随手制成皇帝赏赐众臣的吃食,山门子弟的光环简直不要太强大! 王平盘算着,冯永这等人口中所说出来的大富贵,怎么着,也不能比那祝鸡翁之术差吧?就凭这一点,就值得赌了。 “那此事要吾做什么?”王平问道。 “兄长说了,如若此事大人愿意,只管等消息便是了,他自会安排好一切。”王训连忙说道。 此事如若能成,那自己只管接受结果便是。如若不成,最多还是让自己呆在营里混着。左右都不会让自己有为难之处,这冯郎君果真是个讲究人。 王平在心里暗暗称赞。 既然对方做事讲究,那自己也不能说就是这般干坐着,人情嘛,都是一来一往,哪有只收不付的?反正他一个非汉降将,存在感本来就低,得了这么一个职位,也就是做个样子安慰给别人看。 上不上值其实并不重要,只是王平生『性』严谨,遵履法度,这才日日按职上值。但这几日上值也是上得难受,如今又有了借口,索『性』就想着:外面世界那么大,我为什么不去看看? 反复想了一夜之后,王平一狠心之下,直接给上头告了个假,用的和冯永是同一个理由,生病了,上不了值,然后出了趟远门。 对于诸葛老妖这种重视法度的人来说,贸然去要官,去求官,甚至还要他调动一个在职牙门将,这简直就是作死行为。 冯永只要不是脑子真的突发神经,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触碰这个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意思就是,只要有缘故,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怎么不继续缩在你那个破庄子了?今日终于舍得走出来,倒是少见得很。” 黄月英派人在小门接着冯永,把他带到丞相府的后院接见他,这是一种很不见外的表现。 凉亭里,黄月英正站着在桌边低头画着什么东西,待下人把冯永带到后,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冯永干笑一声,装作没有听到黄月英的话,先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夫人,敢问这位夫人是?” 黄月英身边没有侍女,对面端坐着一位衣着素雅,面容端庄的『妇』人,『妇』人怀里搂着张星,正嘴角含笑,眼带慈意地看着冯永。 听到冯永这话,『妇』人轻轻点头:“妾张夏侯氏。” 张家的姓夏侯的夫人,而且有资格坐在黄月英对面的,蜀中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后的阿母,同时也是眼前小萝莉张星的阿母,已故车骑将军、西乡侯张飞的妻子。 “原来是君侯夫人,小子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今日只是来找阿妹说些话,没想到恰逢冯郎君前来。这些时日,冯郎君之名,可是时时听闻于耳,故心下好奇想见一见,冯郎君不介意吧?” 张夏侯氏一口洛下音,自带着一股韵味,听着倍觉舒服。 没想到这张夏侯氏竟然和黄月英姐妹相称,在外人面前都没掩饰,看来这感情是当真的好。 “夫人说的哪里话,说起来小子学得那洛下音,还是多亏了夫人呢!”冯永连忙又弯腰施礼,顺便低下头去对着张星偷偷地挑了挑眼,“此事还没谢夫人,安敢说介意二字?” 那三国版的《新华字典》说起来还要多亏了眼前这位张夏侯氏呢! 张星“咭”地一声笑,身过去把头埋在张夏侯氏的怀里。 张夏侯氏轻轻地拍了拍张星的后背,笑道:“那洛下音我未曾亲自教你,可当不起这个功劳。”说着,又对张星说道,“四娘,还不去给冯郎君见礼?” “妾见过冯郎君。” 小小人儿行了一个礼,脆声说道。仗着自己背对着张夏侯氏和黄月英,还故意扮了个鬼脸。 “见过四小娘子。” 冯永面对着黄月英和张夏侯氏,不敢多做动作,只得还了一礼。 “你就是个滑头的,”黄月英此时似乎已经画完了画,拿起来吹了吹,终于看了一眼冯永,“自己躲在庄子里不『露』头,还让二郎和那王子实去顶了风头,可把那两人害得不浅,我看到二郎这几日都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那二人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样了还一口一个兄长。” “嘿嘿,小子那是以诚待人……” 冯永装傻,憨憨一笑。 “噗!” 张夏侯氏刚喝进去的茶汤一口喷了出来。 冯永当下就尴尬了,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莫怪莫怪,刚才喝得急了些,失态了!”张夏侯氏用袖掩面,『露』出的半脸有些红晕,显然这种失礼的行为让她一样觉得很是尴尬。 章节目录 第87章 不放心 “这小子就是这般无赖,阿姊你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啊,还真能把你气得恨不得咬碎牙。”黄月英向张夏侯氏笑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偏偏老天又给了他一身的学问,你说怪是不怪?” 阿西吧! 怎么说我也把你当个长辈来看,吃食没少往丞相府里送,你这样诋毁我真的好吗? 冯永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恭敬地站在那里,心里直骂mmp。 张夏侯氏放下袖子,拿起茶碗想喝口茶掩饰一下,想了想,又放下了,估计在顾虑什么,看了看冯永,说道:“这虽说到九月了,可午时的日头还不算轻,阿妹叫他进来坐吧,别把人晒坏了。” 黄月英点点头,对着冯永示意了一下:“进来坐吧。” 冯永感激地看了一眼张夏侯氏,进入凉亭,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坐到石桌边,规规矩矩地坐在最远的一个小马扎上,然后好奇地往黄月英手上提着的画看去。 那幅画上画着一个半身美人,脸型有些像关姬,可是却没有那份清冷,衣带飘飘,应该不是关姬,关姬从来没穿过女装。那美人的神情带着些许的灵动与调皮,这一点很有张星的神韵。 没想到这黄月英竟然擅长丹青。 “夫人当真是妙手着丹青,此画看起来就像是真人一般。”冯永拍着马屁。 “哦?”黄月英有些惊讶,“你认得这画上的女子?” “不认得。”冯永摇头,“只是夫人画得如此『逼』真,日后如若见到,小子必然能认出来。” 黄月英“嗤”地一声笑,把画再次放在桌上,重新拿起笔点点画画,看样子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作品,过了一会这才说道:“世间本就没这个人,这是我臆想出来的,你如何能遇到?行了,你也不必讨好于我,说吧,有什么事?如今八牛犁风头正紧,能让你冒着这般大的风头出来,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小事。”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缩头乌龟一样…… “是这样的,夫人,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因疾告了假么?这几日想着这八牛犁推广为朝廷所重,小子这身体,只怕是有负重托。”说着,还摆了一个病弱的动作,让旁边的张夏侯氏又忍不住地用袖子掩住嘴巴。 “哦?那又如何?” 换岗位啊,你老公不是想要诸冶监吗?连让赵云恶心自家儿子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做下属的要识相,这样才会让上司喜欢——好吧,虽然看起来诸葛老妖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可是自己都这般识相了,难道公私分明的丞相还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监令? 所以说当大官的人最可恶咧!说个话还要遮遮掩掩的,更别说是做事了,这个暗示一下,那个暗喻一下。当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又不行,太过于明白吧,又嫌别人知道的太多了……烦! “那个,小子久病未愈,便想着,要不让出这诸冶监监令之职,让能者上位为好,免得误了丞相大事。” “我只是一『妇』人,此等公事,与我说又有何用?” 卧槽!当时难道不是你叫我去当那个诸冶监监令的?那时你咋不说『妇』人不干政事? “毕竟当时是夫人的干系,这才进了诸冶监,如今小子想要乞骸骨……” “噗!” 张夏侯氏再次喷出了一口茶来。 冯永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等继续,不用管我,失礼了!”张夏侯氏这次是把整个脑袋埋在宽大的袖子后面,声音闷闷地从袖子后面传出来,肩膀在不断抽动,然后一手拉起张星的手,快步走出凉亭,消失在院子拱门之后。 这边黄月英听了冯永的话同时手跟着一抖,那半身美人的脸就多出了一大块黑胎记,当下又气又恼地瞪向冯永。 冯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没办法,黄月英只好放下笔,把那画草草地卷起来放到一旁,冷笑一声:“不知冯郎君今年贵庚?” “回夫人,十六岁。” “十六岁乞骸骨?冯永,你是在骂朝廷还是在骂丞相呢?”黄月英声音就得尖锐起来,“大汉难不成就真的容不下你?” “夫人这是何意?小子安敢如此?只是身有旧疾,故才……” “少说这些没用的!”黄月英粗暴地打断了冯永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盯着冯永问道,“我且问你,你要辞官,究竟为何?” 世界辣么大,我想去看看? 冯永挠挠头,想了一会,这才说道:“想去汉中采风……” 黄月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前些时日你还在冯庄的坡上开荒,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放弃基业的模样,为何如今又有这想法?” 黄月英实在想不明白这混帐小子究竟在想什么。 放弃基业?我没想过要放弃啊!冯庄那可是老子的根据地,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冯永茫然地抬头看着黄月英:“夫人这又是从何说起?小子从未想过要放弃冯庄啊。” “还在狡辩!你尚未成家,府中又无其他亲人,如若远离家府,万一庄上出了事情,何人可做主?这与放弃基业有甚区别?” 还有这等说法? “小子只是去采风,快慢也就两三个月即可回来,应该不碍事吧?” “你可保证这三个月府中无事?” 我保证个卵!这年代又没手机又没网络,我怎么保证? “那依夫人之见,又当如何?” “自是安心当你那监令,好好呆着便是。想当值便去当值,不想当值,便呆在你那破庄子上好好逍遥,如此不好吗?”黄月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别忘了当初我可是与你作过一赌的,如今看来,虽然那结果尚未出来,但却是可以猜想得到。保你平安这一许诺,说到自可做到。” 明白了,看来诸葛老妖还是不放心自己到处去浪。有些后悔了,山门子弟这一身份,也是一把双刃剑,能给自己上一层保护『色』,也把自己限制住了。为了能把自己稳住,诸葛老妖就连那诸冶监监令的位置都可以暂时不动——虽然就算是自己占着监令的位置,最后也肯定影响不了诸葛老妖控制诸冶监就是了。 咬咬牙,冯永心里想道,幸好我还有点准备。 章节目录 第88章 解释不清了 当下冯永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纸包着的东西,递了上去,说道:“夫人请看,小子要让贤,那是事出有因的。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黄月英闻言,失笑道:“何来这般严重?” 说着漫不经心地打开那物件,拿起一个方方块块的东西,仔细地看了一下,又闻了闻,这才迟疑地问道:“这……是吃食?零嘴?” “正是。” “可是怎的这般硬?只怕和那石块亦差不多了,如何能咬得动?” “放热水里泡上,一会就化开了,可当作糊糊喝。如若情况紧急,亦可一点一点啃着,就着水喝,不过不可多吃,如此一块,就可饱腹。” 黄月英一下子瞪大了眼,举起手里那一块巴掌大的东西,吃惊地问道:“就如此一块?“ 冯永点点头,说道:“如若遇到肚子大点的,可稍微多吃一些。但一定要按量而行,否则容易胀腹。若是一时吃太多,因此撑破肚皮而死亦有可能。” “啪!”地一声,黄月英手里的压缩饼干一下子被捏成粉碎! 这回轮到冯土鳖猛然瞪大了双眼! 冯永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那玩意有多硬。明明刚才还说和石头一样硬,现在你一下子就把它捏碎了,意思你能捏碎石头? 这个女人,还是人吗?武力值怎么会这么高?明明三国志游戏里面,她是以智力见长的啊! “身上还有何物?还不快点交出来?” 黄月英浑身那从容雍容的气质一变,变成了冷冽如霜,冯永顿时觉得自己如坠冰窖。这一下把他吓得直缩脖子,太冷了,比那个冰雪女王关姬还冷——这丫的就是冰雪女皇啊! 黄月英凤眸如电般扫了过来,冯土鳖当即毫不迟疑干脆利索地掏出另一块送了上去。 “这两块又有何不同?” 黄月英左手拿着碎块,右手拿着完整的一块,翻来覆去地看着,只看到那后面递上来的一块稍微有些发黄以外,其余根本没什么两样。 “回夫人,白的这块,是拿麦子磨成粉末,再反复『揉』搓,最后做成饼块,加些盐粒,烘烤而成。这泛黄的这块,是多加了鸡子、干酪和膏油,比那白的好吃些,亦耐饿得多,如吃了肉更顶饿同一个道理。” “可保多久不坏?” “拿罐子放水里煮开,放日头下晒干,放入此物再密封上,不得受『潮』,白的少说可保一年半,黄的差一些,可保个一年。” “啪”的一声,右手那块也变成了碎块,看得冯永心里直抽抽。 太凶残了,实在是太凶残了! “此物还有何人知晓?” “是前两日小子和赵二郎,还有那王大郎一起做的。” “行了,知道你想提携他们两个。”黄月英冷笑一声,“你如今都快要成了那二人的亲兄长了!那赵家大郎只怕都没能让二郎这般听话。罢了,二郎跟了你,如能博出个名堂来,总比以前浑浑噩噩要好。只要你们不闹出事情,我也不管这个。” 这话说的,那赵广又没希望袭爵,跟着我赚大钱,总比混吃等死好吧? 黄月英没有去管冯永心里那点小心思,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又冷笑一声:“当真是好心机!”说完点点头,仿佛要再强调一次,“果真是好心机!” 什么意思? 冯永茫然地看着黄月英。 黄月英把手里的碎块放在桌上,拍了拍手,再指了指冯永:“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城府,不愧是高人子弟,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你这话是赞我呢?还是反讽我呢?我还是不明白啊。 冯永继续茫然。 “装,你给我继续装!”黄月英却以为冯永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硬撑到底了,“开头你要拿祝鸡翁之术平息关张两家的火气,人人皆以为那赵马两家只是做个掩饰,没曾想原来根子在这呢!” 卧槽!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好慌啊,因为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真的是在同一个频道上吗? 茫然+1。 黄月英看了看冯永的表情,忽然笑了,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先好好撑着,待我剥茧抽丝说完,看你能撑到何时。一开始我也以为啊,你这是给关张两家道歉,后来这几家都养上了,这才发现,原来你这是让这四家给你护着呢。有了这四家顶在前头,哪个还敢觊觎你家的祝鸡翁之术?” 冯永挠挠头,总算听明白了一点,当下说道:“小子当时是有那么点意思。” 黄月英点点头:“说出来的就承认,没说出来就不承认是吧?好,那我就继续给你说道说道。你做出来的那蛮头啊,哦,现在听说改口了,叫什么蒸馍,都是用那麦粉做的没错吧?以前大伙不喜种麦子,是因为麦饭不好吃,如今你把它做得好吃了,任谁都知道这麦子打的粮食都要比谷子和黍米多一些,这以后啊,不说民间,就是朝廷也要鼓励多种麦子,对不对?” “可是夫人,多打粮食不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你又拿出那犁啊,还有耕作之术啊,不都是让地里多打粮食么?”黄月英肯定了冯永的说法,“这样一来,种麦的多了,麦粉就多了。你这时再拿出此物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拿麦粉和鸡子做成此物,想卖给谁?除了朝廷,哪个会用到此物?冯明文啊冯明文,小小年纪,如此心机,当真是令人佩服啊!” 冯永闭上了嘴。 是,没错,我做成这个,是想贩卖军粮来着,可是我一开始真的没这般想啊!只是前些时日想去汉中采风了,路上要准备些干粮,所以这才想起来捣鼓这玩意的。 特么的,现在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了。 从裤裆里掏出黄乎乎的玩意,说不是屎……换我我也不信啊!这可怎么办? “如今有了关张赵马四家顶在前面,朝廷就算是顶着臭名声,要你交出那祝鸡翁之术,只怕也要有所顾虑。说不得,只好从你们几家购军粮了。”黄月英“啧啧”有声,“就算是那四家明知是你动机不纯,也会死命地护着你,能有如此布局心机,当真是深谋远虑,可怕!说说,你在你那山门里,究竟学的是什么?纵横之术?兵法?权谋?” 章节目录 第89章 我才十六岁啊! “易牙与农耕之术。”冯永一口咬定。 黄月英摇摇头,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笑,“也罢,反正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会让你『露』出原形。你虽是耍了心机,但最终还是对大汉有利,这回就算是让你得了逞吧。” 冯永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早这样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又不是说要害咱大汉,我是为了南征,为了北伐,这才苦心积虑做出来的军粮,容易吗我?你知道你老公以后为了这北伐的军粮问题,『操』了多少心?论到这个,你应该感谢我知道伐? 看到冯永的表情,黄月英笑了一下,敲了敲石桌,说道:“既然想要挣这个钱,那你可得小心了。可别钱没挣到,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 “夫人请放心,小子省得,这制作军粮之法,小子会上交给国……朝廷,不会留私。” 独门生意虽然好做,但也不是全部的独门生意都做得的。哪个国家会让私人控制着军队的供给?除非那个人是皇帝! 要不然,试用的时候可能会让你占点便宜,但等真正推广使用起来,肯定会出现某某军粮出了问题,导致士兵中毒,或者是因为军粮没能及时输送,导致某次战役失败之类的事情,然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上冯某某因军粮问题,诛族,家府被抄之类的东西。 四大家族又怎么样?真要出了事,基本上爵位肯定是没了,全家被贬那是开恩,没被砍头就不错了!而且家底越大,被砍头的概率越大——听说你想控制大汉的军粮供应?莫不是想要造反? 黄月英赞许地点点头:“我果然没看错人。既然想安心过日子,那回去就好好养你的鸡,放心,我那句话到如今一样有效:只要你不做出对大汉不利的事,我在一日,保你一日。” 我信了,现在我是真信了,就凭你刚才『露』的那一手,我不信也得信啊! “那小子让贤一事……” 赶紧趁着刷高好感度的时候提要求! 黄月英皱眉:“不是说了保你吗?你还在怕什么?” 我当然怕啊!我是怕我赚不到钱啊!要是我被束缚在cd这里,不去汉中,怎么赚小钱钱? “小子还是想去汉中采风……” “想好府上怎么办没?” “还没,回去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 “要不我帮你想一个?” “夫人教我。”冯永大喜。 看,这就是刷好感度的好处啦! “常言道,男耕女织,其意不外乎男主外边,女主家事。”黄月英悠悠道,“成了亲,府上有了女主人,就不用你『操』心家事了。即便是你要出远门,亦不怕无人看着,你说是与不是?” “啊?”冯永张大了嘴。 “对吧?”黄月英点点头,“你也同意了?” “不是,夫人,我才十六。”冯永强调了一句。 “是啊!已经十六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别人像你这个年纪,都可以抱儿子了,你连亲都没成,这像什么话?换了别人,官府早就罚钱了。” 照这意思,黄月英是想『逼』着我成亲了?不对,应该是想用姻亲把我给绑住!那我是从了呢?还是不从……从了? 冯永有些为难。 “可是夫人,小子家中没有长辈,又不认识合适的小娘子,这般急切,如何成亲?” “你父母不在,难道连师门中人也不在么?”黄月英哼了一声,“少拿这些借口来糊弄我。再说了,我就不信,偌大个师门,难不成你就没有看对眼的同门师姊妹?” 有哇有哇,当年的学姐学妹老漂亮了,可惜那时的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哪会去关心这些? “回夫人,那山门,已经关闭了啊!” 冯土鳖当年能哄得美艳女老板眉开眼笑,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小子通过了山门考验,被认为可以出山了,就把小子赶出来了,再也回不去了。” 黄月英眼眸掠过一道亮光,仿佛捕捉到了些什么,忽而垂下了眼皮,“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了?山门辛辛苦苦教了你这一身本事,就这般不管你了?图什么?” 图钱啊,图什么?当年为了供我读书,家里可是拼命勒紧腰带的,连小妹都辍学了。当然啦,自己能读完大学,这个也要感谢国家,每年给了不少的补贴。 “应该是觉得小子忍受不了山里的清苦,所以就把小子赶出来了吧?” 其实当年在部队时领导对自己挺不错的,可惜的是驻地在大西北的某个地方,那种白天看沙漠,晚上吃沙子,听到线务员女兵的声音都兴奋半天,还幻想对方长什么模样的日子……唉,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你是你师门的世间代行者?”黄月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隐世山门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故历来为世间所忌。你既为山门中人,自是应该知道,自己处处与他人不同。” 隐世山门就是再隐世,也不可能完全与世间隔绝,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会被放到人世间,不被世人所知的就是被当作眼睛,被人所知则算是当作世间代行者。 “那夫人的意思是?” 冯永实在不明白黄月英怎么突然跟他说起这个来。 “既然已经打算常住世间,就应该遵循世间的规矩,你说呢?” “这个自然,再说了小子也没不遵守啊。” “十六岁就碘着脸皮说要乞骸骨,世间哪来的这般规矩?”黄月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说道。 啧,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让我到处浪呗! 可是这汉中老子不得不去啊,为什么诸葛老妖就这么不放心我呢?不对,应该是我应该如何才能让诸葛老妖把我放出去呢?难道真的只能成了亲,然后留个人质?这也太儿戏了吧?拔x无情这种事情,后世简直习以为常。 “这个是小子考虑不周,让夫人见笑了。”冯永厚着脸皮吞回了自己的话,“可是夫人,小子就算是要成亲,总不能随意找个女郎便下了聘礼吧?” “你说呢?你觉得可以么?”黄月英的声音一下子又冷了下来,“婚姻之事,岂能儿戏?” 像,真是太像了!和前世那些领导的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这不行,那不行,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应该由你说了算呗?按照剧本,懂得领导意思的下属就应该来一句:那您的意思呢? 麻蛋! 章节目录 第90章 我已经十六岁了呢! 冯永砸砸嘴,心想我终于明白了,估计自己的终身大事是被人盯上了,而且那个人十有八九是诸葛老妖没跑了。 一念至此,冯永不禁觉得蛋疼。这诸葛老妖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些吧?为了把自己攥在手中,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前世自己被人嫌弃,后来才不得不去服侍女老板。今世倒好,自己还没考虑这事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给自己塞个暖榻的,人生啊…… 不过想想自己都已经十六了,撑死再过两年,身子差不多就可以成长为一个“完全体”。当然,要是着急的话,现在也不是说不可以…… 这般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冯永涎着脸对黄月英说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小子委实想不起有合适人选。说起来,小子也是拿夫人当了长辈看的,若是夫人愿意……” 说到这里,舌头突然打了个结,接下来那句“小子听夫人安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想起刚才匆匆离去的张夏侯氏,按照这年代的规矩,自己进来了,她至少应该会回避的。这般突兀地坐在这里听自己与黄月英的谈话,感觉很是古怪啊。张夏侯氏可是从大家里出来的闺秀,不可能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张夏侯氏只有两个女儿吧?对的吧?一个是现在的皇后,一个是小萝莉张星。 真相只有一个! 幸好老子及时住了嘴,没一下子秃噜出来。 我已经十六了呢!勉强算是完全体了吧? 那个小萝莉连十岁都没到,难不成,要叔叔我再等她七八年? 黄月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当真愿意听我的安排?” 我没这么说! 这话我没说出口啊! “你把我当了长辈看,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了晚辈?”黄月英没有给冯永开口的机会,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你这孩子啊,『性』子还是不错的。放心吧,如果有好姑娘的人家,我自会给你留意的。” 冯永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当场定下就好,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说明刚才张夏侯氏只是为了相一相这个可能的未来女婿,一切未定。 “夫人,小子北上去汉中,其实也是为了这军粮。虽说只加些盐粒就可做出来,可是毕竟不如加了鸡子和干酪的。如今鸡子……”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黄月英突然打断了冯永的话,“北上汉中?”同时她的手『摸』了『摸』那卷起来的画,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幅画卷上。 “呃,是啊,汉中不是就在都城北边么?其实小子去汉中……” “陛下新置了个汉中冶,如今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如若你不愿意呆在诸冶监,又想去汉中,何不试试这个汉中冶?” 黄月英再次打断了冯永的话。 什么情况? 冯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就……同意了? 转折有点大啊。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披着皇室的虎皮去搞事,汉中肯定就是直接横着走啊!看到哪里合适,直接就可以指着那块地说:“我,汉中冶监令,圈了!” 这事想想就带感。 如果那关姬跟在身旁,那就深情款款地对着她说:“这块地,我替你承包了。” 我已经十六岁了呢! “那小子庄上……” 黄月英撇了冯永一眼,一边把刚才卷好的画卷打开,一边淡淡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庄子,还怕有人敢强夺了去?难不成我去过这么多次冯庄,别人眼都瞎了?再说了,你那庄子和府里的那些人,还是先帝赏与的,只要你不犯糊涂,有谁敢『乱』动?给他十个胆!” 冯永愕然。 还有这种『操』作? 敢情前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看看黄月英,她已经站起身来,又开始拿起笔在画上点来划去,看样子好像是在写字。 这画不是都已经被毁了么?还要在上面题什么字?真是多此一举。 冯永努力地伸长脖子,想要看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没想到黄月英觉察到了他的举动,转过头来,问道:“你还有事?” “哦,还有一点疑问。” “说。” “那汉中冶,是不是参照诸冶监旧例……” 话没说完,黄月英猛地再次转过头来,盯了他好一阵,这才缓缓道:“诸冶监那是在天子脚下,那汉中冶却是远离都城,二者岂能混为一谈。再说了,诸冶监好歹出了个八牛犁,那汉中冶,却是要帮皇庄垦荒以供皇室,岂能让你胡来?” 诸冶监在没出八牛犁之前,我也胡来着的呢。 不过冯永也没什么脾气,既然能披着皇室的皮去了汉中,就算是意外之喜了。听刚才这话的意思,估计汉中冶里应该不会像诸冶监一般,是个名义上的空壳子,皇家肯定是要在里面放些人的。 冯永走了以后,张夏侯氏这才从院门那里出来,原来带着的张星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让她到别处玩去了。 “阿姊觉得如何?” 等张夏侯氏坐下后,黄月英这才抬起头来,笑问道。 张夏侯氏皱起眉想了想,继而轻轻摇头,笑道:“说不出来的感觉。看起来『性』子有些跳脱,可是有时却又似有深意,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 “汉中冶新置,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人手。那小子自称学了农耕之术,把他放那里,也算是人尽其材。只是他以前宁愿不要参军之位,偏偏却肯去那原本一无是处的诸冶监,从这就可以看出,其必然是生『性』不喜受人束缚。这一点还望阿姊向皇后和太后说明,让去汉中冶的人莫要对他多做掣肘。” “为何又要我去说明?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出门。若此次不是因为四娘的事,我还不愿过来呢。” 黄月英把画卷拿起,再轻轻地吹了吹,闻言笑道:“那少府之事,毕竟算是皇家家事,我这外人如何好『插』嘴?上回只不过是拿了诸冶监哄他进来做事,反正当时也只不过是个空名头,倒是没想到能闹成如今这等局面。那汉中冶可是要实实在在垦荒的,我怎能还不知好歹?” “你啊!”张夏侯氏无奈地摇摇头,“和你那夫婿一个模样,就是太过于谨慎了。既然都已经想到这层了,为何不劝劝你那夫婿,及早把那诸冶监放归少府?” 黄月英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一会画,过了一会才轻叹了一口气:“国库空虚,如之奈何?” 章节目录 第91章 不要太贪心 没钱这种事情,无论是对一个男人还是对一个国家,那都是相当悲哀。 蜀汉国乏民疲,自家阿郎为了支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大汉,宁愿冒着落人口实的风险,也不愿意放过少府名下的诸冶监,这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冒犯君威了。 只不过对先帝的知遇之恩恨不得以死相报的夫君来说,只要能光复大汉,他肯定就不会有任何顾忌。对此,自己也唯有通过别的方法,尽力去弥补双方可能产生的裂痕,却不可能去劝阻阿郎停止类似的举动。 黄月英心里的这些想法,却是不敢对任何人说的。 心里想过这些念头,手上却是把画转过去,笑着对张夏侯氏说道:“阿姊如今不早早下决定,日后若是被人抢先了去,可别追悔莫及。” 张夏侯氏定眼看去,只见那半身美人旁边多了一行字:北上途中,可得其美。心里顿时想起那日自家三娘,如今的皇后对自己所说过的李神仙之事。 当下犹豫了一阵,方才说道:“四娘心『性』未定,早早定下亲事,日后如若生出意外,反是不美。我观那冯郎君,似乎亦尚未有成家之念,想来不用太急。”说到这里,张夏侯氏又笑了笑,“他若真是个聪明的,刚才你的话,想必应该能听得懂。” 黄月英眼带深意地看了张夏侯氏一眼,轻轻点头:“也罢。阿姊既然心中已有计较,那小妹就不多言了。” 心下却是想道,这阿姊虽是明理,当年却是被那张君侯抢来做内室的,偏偏张君侯生前又不解风情。想来阿姊只晓得那四娘未到少女怀春之时,却没想过那少男亦有艾慕之情。少年血气方刚,一旦遇到心仪之人,如何能把持得住? 即便是当年自己与阿郎之间,要不是自己使了些小手段,又如何能得现今两人的恩爱?看那小子的『性』情,想来定是受女郎喜爱的,加上有才有貌,如今不先下手为强,日后只怕悔之晚矣! 建兴元年九月,冯永、赵广及王训去职诸冶监,冯永迁汉中典农校尉丞,赵广迁右司马,王训迁左司马,以协屯垦汉中农事。 “兄长,兄长,这干粮制法,当真要上交朝廷啊?”赵广一脸的不舍,紧紧地拉住冯永的手,苦苦哀求,“兄长不再想想么?这么一张纸交上去,得没了多少钱财?” “不交上去,难道还真让朝廷向我们几家采购军粮?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冯永一甩手,抽了抽嘴,没奈何道。 “这可是我们兄弟三人一齐辛苦想出来的……” 冯永气乐了,这不要脸的东西。 “有你什么事?不是全我想出来的?” “好歹小弟和子实也打了下手,怎么说,也有一份功劳吧?” “没有你打下手,我也一样能做出来。” “算了二郎,兄长说的对,这东西,放谁手里都不安心,上交给朝廷,才是正解。” 旁边的王训也过来开口劝解道。 赵广何尝不知这是没奈何的事,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当下嘟囔道:“这偌大的功劳,就换了这么一个汉中典农官,啧……” 冯永当作没听到这个话。 说起来,这两人还是被他连累了。哪个叫诸葛老妖不相信自己呢?上交了这么个东西,又搭上了自己的婚姻作主权,才得了这么一个身份方便去汉中,这诸葛老妖也是真抠。 不过想想,自己到了二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得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咳咳,这样也不算太亏哈!那张星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又是皇帝的小姨子,自己真要娶了她,那我岂不是要和阿斗做连襟? 咦,这么一说,好像我还是赚了!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得劳烦五姑娘几年,啧! 辛苦了,冯永看着自己的双手默默说道,我对不住你们两个。 “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就算是朝廷要制这军粮,总不能还会自己养鸡,鸡子不是还得从民间买购?这大汉境内,除了咱几家,还有谁会这祝鸡之术?光是这个就够吃得满嘴油了。你若真不甘心,还不如早早回去,去各家提点一下,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朝廷要用到鸡子,却没法子给供上。” “是了!”赵广悚然一惊,“兄长这话倒是提醒了小弟。小弟回去后,得去说与各家听,要他们把这祝鸡翁之术看紧了,莫要像上回那般出了内应却不知晓。” 这赵二哈果真是蠢萌!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赶快想办法扩大养鸡规模!就凭你们几家的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劲养,能养多少只?能供得起制作至少十万大军干粮所需的鸡子?现在又不能集中养殖,还得半散养,不然肯定会得鸡瘟,光这个就得要多少人力物力,还有空地? 还不如早早像冯庄这般,和庄户签个契约,光卖饲料,回收产品。这样既分担了风险,又获得了好名声。 哪像现在这几家,把那技术保密得死死的,连个鸡群都扩大缓慢,真是让人无语。 不过这也不是冯永要『操』心的事,反正这事有那四家顶在前头,真要鸡蛋不够用了,诸葛老妖也不会直接找不到他头上。就算是找到他头上,顶多冯永不赚这个垄断钱——几千年后,也没听说鸡蛋会过剩呢!卖谁不是卖?怕个『毛』? 王训家没养鸡,不过他老爹王平却有一个他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和那躲在荒野深山里的羌人熟识。而那些羌人又有一个汉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善于牧牛羊——有牛羊才有干酪啊!这个也是制军粮所要用到的。 终强汉一朝,君临天下,兵锋所至,灭国者不知几凡,灭族者更是不知其数。连匈奴那样的帝国都被弄得四分五裂,最后还不是成了汉朝的看门狗?汉朝皇帝叫他们去咬昔日的族人,他们一样得乖乖地扑过去。可是羌这个民族,却是个特例。 即便是汉朝最强大的时候,都没有办法让羌族屈服,就算是汉朝对羌屡屡战胜,但也一样头疼万分。事实上,东汉时期,羌族在汉朝的对手榜上,排名是前三。东汉的很大一部分国力,就是损耗在羌族身上。 这可能就是血缘和基因的强大,毕竟汉与羌都算是炎黄一脉,两者的战争更像是一场争夺家产的兄弟之战。恩爱情仇,不但从先古传说时代就已经开始,而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章节目录 第92章 想亲近而不可得 汉人太骄傲了,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虽然在汉人的统治区里,生活着无数的羌人,胡人,僚人等等等等,可是汉人皇帝却从未想过要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子民一样去管理,去收税。只要那些人不闹事,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没办法,只听说过乞丐向富翁乞讨,哪有富翁向乞丐要钱的?更何况是那些胡夷连乞丐都不如? 当然,这种情况估计很快就会发生改变,而且是那种很大的改变。当汉中的屯垦成为必然,那些权贵们就会发现自己人手的巨额缺口。 这年头,黔首死太多,劳动力都不够用了! 那么,那些流浪在汉地的胡夷们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权贵的眼里:都是两只脚的牲畜,最多也就是干活熟练不熟练的区别。 再说了,就算不熟练,干得多了,不就熟练了?更何况要是对那种名为黔首的牲畜下手,多少还得有些顾虑,反而要是对这种牲畜下手的话,根本不需要任何负担。太好啦,弄他! 于是类似于后世那种“黑奴种植园“的“胡夷种植园”就妥妥地会出现在汉中的大地上。 这不是由冯永提出的汉中屯垦计划所决定的,而是由生产力发展所决定的——八牛犁难道不是一种新型的劳动工具吗?新型劳动工具的出现,也是生产力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 用八牛犁屯垦汉中,必然就会形成以如今蜀汉权贵为主体的庄园式开垦。到那个时候,手里黔首不够用偏偏又掌握着种植技术的权贵们,会因为劳动力的短缺而急红了眼。 这种情况,与后世十五十六十七世纪“黑奴贸易”产生的前提条件是何等相似?而偏偏胡夷僚人等等又不被汉人皇帝看在眼里,又不像黔首那般好歹有一层薄薄遮羞布般的保护。 因为汉人的法律太自私了,根本就没把胡夷蛮当人看,所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产生“胡夷种植园”的土壤了! 当然啦,汉人是一个有文化的民族,是一个有修养的民族,所以手段肯定不会那般激烈,也不会那般残酷——但那关冯永鸟事?反正几千年后,被写历史书上的,肯定也是记着诸葛老妖开了奴隶庄园的先河,后世那些不孝子孙,要骂也是骂他去。 所以冯永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快叫王训他老爹去拉人,能拉多少是多少。好歹王平有个身份优势呢!至少把那些与王平相善的胡羌都拉过来,不然到了后面,等那些权贵下手的时候,可就不是拉人那么简单了。 后世从锦城去汉中,基本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事情。可要是换了这个年代,最快都得半个月。就这,还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所以说,古代出远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出远门之前要做很多的准备。 不过诸葛老妖给的官职看起来挺气派,汉中典农官呢,汉中所有农业的事,冯永都可以吧哒上两句。可实际上根本没卵用!汉中如今除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剩下绝大部分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鬼影估计不少。他能跟谁吧哒去?能管谁去?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名为实职,实为虚职的官职。也怪不得赵广这种嘴上不把门的官二代都为冯永抱了一句不平。 按赵广的说法就是,反正今年种冬麦的时节都快过了,汉中如今又没几个农人,再加上丞相又没说明要什么时候到汉中,只要明年春耕前到那里就成。 冯永对此不屑一顾,老子要是不去,那诸葛老妖估计会更加高兴。 不能让自己的对手太过于高兴了,时不时给他添点堵,让他恶心一下,这个才叫合格的对手。决定成为合格对手的冯永怎么可能会让诸葛老妖这般如意?所以他决定早点动身去那汉中。 “兄长为何这般急切?” 这回不但是赵广,连王训都有些搞不懂。 “自是有要事。对了,前些日子秋耕事忙忘了问,那汉中太守魏都亭侯,你等可有门路?” 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想在哪个地方办事利索点,与地头蛇打好关系那是必须的。何况魏延可比那地头蛇强多了,根本就是一个坐地虎。 说这话的时候,冯永其实主要还是问向赵广,王训的人脉,基本可以忽略。 赵广『摸』『摸』头,有些为难道:“那魏太守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子的,又非蜀地中人,连族人都无一个,小弟何来门路?”说着看看四周,放低了声音,“再说了魏都亭侯其人『性』矜高,平日里极少与他人往来,举措又不合时宜,故连大人也只是与其点头之交。” 啧! 冯永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又不是在外面,说个话像要密谋什么一样,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八卦密闻呢! 你就说魏延『性』格高傲,没人跟他往来就行了。不过举措不合时宜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也是脑子有问题?所以行为举止与常人有异? 不过也不对啊,诸葛老妖五丈原病逝前后那段历史,实是精彩,偏偏又扑朔『迷』离谜团甚多。冯永还特地把《三国志》里面关于那一段历史翻出来读了好几遍呢,甚至还在网上和别人争论过。 魏延不是有儿子吗?明明史书记载着说魏延是被杨仪诛族了,怎么在赵广嘴里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那魏太守有什么喜好么?” “带兵打仗?听说训练士卒倒是有一套……”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得这魏延和那关羽倒是挺像啊!都是『性』格高傲之辈,关羽傲上而悯下,估计那魏延也差不多吧?那我送他一本精装版的《兵法三十六计》? 冯永心里正在嘀咕,这时阿梅从外面进来报说,有李姓客人上门。 幺妹现在已经荣升成府里的大管事,掌管着冯府的养殖业,平日里忙得不可交开,所以管家又让阿梅升为冯永的贴身侍女。 不拿拜帖上门的人,基本上都是熟人,来过冯府不止一次的。目前符合这个条件的而又姓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遗。 这个被冯永暗地里当作情敌的家伙其实人挺不错的,可惜的是因为关姬的缘故,让冯永实在是不敢与他多加亲近。 章节目录 第93章 间谍要和你做朋友 李遗如今仍是关姬最大可能的夫婿,这个不是由李遗决定,也不是由关姬决定,而是由诸葛老妖决定的,由他们两家的利益所决定。 和李遗成了好友,那就意味着冯永与关姬最后的一点可能都没了——虽然在关姬那等冰山美人面前,冯永目前也只能一厢情愿就是了。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下边是何句?” 冯永刚走到客厅的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入奉母仪,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牛娃那不自信的声音开始响起。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仍然是熟悉的味道。 冯永心里有些小郁闷,这李遗,怎么还有这般古怪的兴趣?喜欢在别人家里拷问学问?实在不行就给管家专门交代一声,以后这家伙来了让狗子给他上茶?直接拿数学怼死他! “唉呀文轩兄,怎么又来为难这个孩子?”冯永进了门,开口笑道。 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背着的牛娃看到主家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冯永行了一礼。 “行了,下去吧。”冯永表面慈爱地『摸』『摸』牛娃的头,心道你最多再背四句,估计就应该卡壳了,刚才背那么慢,估计就是在等着我来呢,小心思还挺多。 “李郎君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冯永拿起碗,喝了一口白开水。没办法,茶叶稀少,除了自己悄悄地藏起来一点,一个人独处时可以偷偷喝外,现在冯府里全是用白开水招待客人。 “特来贺喜冯郎君升汉中典农官之职。” 李遗笑着拱拱手。 “那汉中荒野之地,与锦城繁盛之地相比,差之甚远,何喜之有?” “冯郎君何故如此相欺耶?某虽不才,但却也知道,以君之高才,如若不是冯郎君自请,丞相岂会让冯郎君离开都城?” 说得好听,真正的原因,难道诸葛老妖心里没点『逼』数吗? 冯永礼貌一笑:“只是久闻汉中之地,颇有古风,故心向往之,想一往采风而已。” 李遗点点头,赞同道:“汉中乃高祖龙兴之地,如今虽说因战『乱』而荒废,不过丞相日后,必然会重视,那时汉中迟早会成重新成为大汉重地。” 虽然前面给自己送老兵过来的时候,冯永已经知道了这家伙的智商很高,可是此时还是要再说一句,这家伙的智商真的很高啊! “此话怎解?”冯永眨眨眼,故作不明地问道。 李遗无奈地摇摇头,略带苦笑道:“冯郎君何故一直对某心怀戒备?那赵二郎,王大郎,皆与冯郎君交好,其实某心中对冯郎君是仰慕已久,亦想似他二人一般,与冯郎君成知交好友。”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家伙! “李郎君是李都督之子,又得丞相另眼相看,身份尊贵,如此折节下交,冯某是不胜荣幸,可当不起李郎君这个戒备之言。” 李遗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冯永一眼,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冯永微微一愣,心里想道,这又是何意?我好像没说和关姬有关的一丁点东西吧?你就明白了? 李遗神情有些落寞,轻轻道:“冯兄你虽父母已不在人世,但却是山门子弟,自是与我等这些世间俗人不同。我等看起来虽是风光,背后却亦有不为他人所知的难处。如今这大汉,丞相才智绝伦,何人敢不听其令?某虽说先前是奉了丞相之令与冯郎君交好,但同时却也是自身所愿。如惹得冯郎君不快,在此先行赔罪。” 说着,李遗站起来弯腰行了个大礼。 “李郎君这是何故?”冯永连忙扶起李遗,说道,“我可没说不快啊!能得李郎君折节下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骂道,前边诸葛老妖的老婆塞了一个赵广过来,如今他自己又塞了一个李遗过来。 这年头,做间谍的都这么猖獗吗?光明正大地说我就是别人派来的?还说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要不要脸? 不过冯土鳖一听到丞相这两个字,立刻就怂了,rbq,rbq。 “我虽是山门子弟,可也算是个俗人啊!”两人重新落座后,冯永开玩笑似地说道,“当时那赵二郎可是提了一坛酒一片肉上门,我才把他当好友的。那王大郎就更甚了,可都是把全部身家都带过来了,就是不知,李大郎拿了什么来?” 李遗一愣,看到了冯永那故作戏谑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哈哈一笑,“这门槛不低,确实不低。不过对李家来说,可不算难。” 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子实虽拿了全部身家过来,却又被退回去了,最后只收了他一车的干酪,此事啊,可是为人所津津乐道呢。我李家世居南中,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南中的土产。” “哦,南中的土产可多了,却是不知李兄要拿什么来做这开门砖?” “滇池驹。” “何物?”冯永一头雾水。 李遗神秘一笑,说道:“冯郎君得汉中典农官一职,不日定会赶去汉中。那李某就送些行脚,以助路上托运行李,如何?” 看着冯永仍是一脸的疑问,李遗笑着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幽州,凉州出产良马,却不知那滇池亦有神驹。此神驹与那北方战马大为不同,躯小而蹄健,虽不可当战马,但上高山,履危径,如行平地,数十里而不知喘汗,生长山谷之间,实乃高山小径驮运之良畜。” 听了这话,冯永猛地反应过来。 滇马! 千年的“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运输工具,虽然身材矮小,但胜在稳健耐力长,适合山路险路。不要说是云南那边,就算是蜀中这种多山地带,也一样是适合。后世的川马,其实也就是滇马的变种。 李遗说是滇池驹,倒也没说错,北方的战马适合上战场,可南方的滇马,却是适合当后勤。如果各自的功能上来讲,滇马确实当得起一个驹字。 如果不是李遗提起这个,他还真忘了。不过其实他也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滇马竟然已经出现在蜀地,他还以为这种马现在还是南边那些蛮人手里默默无闻呢。 章节目录 第94章 论放牧的方式 我叫王平去做什么来着?找羌人啊,找羌人做什么?给我放牧啊。然后现在这个李遗又告诉我说他可以提供马? 不要小看矮脚马,毕竟人家也是在历史上留了名的。所以说,滇马也是马啊! 冯永想了想,心道莫不成这世上真有天命?然后再想到穿越者前辈王莽与位面之子刘秀的故事,心里打了个冷颤。算了,我还是去汉中好好放牧吧。 “那李郎君手里有多少匹?” “十匹应足以应付这汉中之行了吧?” “五十匹都没有吗?” 李遗嘴角抽抽,这冯郎君还真是……大气,本来他以为自己送十匹就已经够显诚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开口就五十匹。 “实不相瞒,”李遗苦笑摇头,“蜀中缺马,这滇马虽是产自南中,却也不易得,更何况如今正值叛『乱』……” 想起了第一次来冯府的时候,也是被眼前这冯郎君的“大气”吓了一大跳,原本自己出价一千贯,对方却喊了个三万贯。直到后面才知道是一场笑话,不过这回,不会是真又有误会吧? 想到这里,李遗试探地问了一句:“冯郎君要这般多的马,莫不是别有所图?” 冯永看向李遗,眼中有赞叹之意,说道:“李郎君当真聪慧之人。” “那能与李某说说否?”李遗凑过来,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没办法不感兴趣,别的不说,就光是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个卖奴……哦,是降俘之事,也不知他与丞相是如何关说,最后竟然还能与汉中的屯垦牵扯上莫大干系,真不知道此人哪来的这等玲珑心思——就是有些过于歹毒了。 北方的游牧民族从有史载以来,就一直不断地南下掠夺。在中原王朝强大时,经常会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如同割韭菜那般把他们割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每当中原王朝衰落下去,他们又会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继续死『性』不改地南下抢劫。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性』野蛮,悍不畏死? 这个当然不是的,如果他们真的不怕死,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向中原屈服。相反,他们是太怕死了,因为不南下,他们就会饿死。 炎黄子孙,可以说是独得上天宠爱:占据了好几条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原地区,而且这些平原地区面积广大,都处于气候温暖适宜耕种的地区,足以折腾个几千年。 这个地理优势就算是在世界范围来说,也是少有的。所以就算是在落后的古代,都有底气说出“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的话来。 但你把这话放到草原上去试试?百亩草地,在没有青贮技术,没有轮牧知识,只知道逐水而居的古代,能养出几头牛羊不知道,但肯定养不活一个人。 所以草原那么大,你可以活得自在,但死得更快。 风吹草低现牛羊,说着是好听,但那是在有草的时候。到了冬天,一场白灾下来,别说是牲畜,就是人都得乖乖地等死。 古代的北方游牧民族,冬天的时候一个部落挤在一起取暖,是把青壮放在最中间,把老弱放在最外面。也就是说,那些老弱要是挺不住了,就先去死,留下青壮就行。 这样既留下了族里的有生力量,又可以减少人口,以免过多地消耗口粮——物竞天择这个概念,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他们要是不南下抢,怎么活下去? 当年冯永所在的驻地部队,虽然周围都是沙漠,可是在离驻地几十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有一次部队与那个小村落搞军民鱼水情,拉了一些人过去,帮村民们搞那个饲料青贮窖。 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每家都养了十几头羊,基本上全家人的经济收入就靠这些羊。 作为南方人的冯永还好奇地问了一个特白痴的问题:为什么不多养一些呢? 那个看起来六十多实际只有四十来岁的老汉,『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指着远远的空旷地说:“这个嘛,草不够吃嘛,羊吃太多啦!”然后又指了指那做成塔状的饲料青贮窖,“冬天就靠这个嘛,不然羊没得吃,饿死啦。” 有了青贮技术的后世,牧民们都得精打细算畜牧的保有量,不然你死命养,真当人家牛羊喝西北风就能长大?更不要说是在那个地里长多少草就放多少只牛羊的古代。 而且当时那个胡夷等北方游牧民族还多出一项残酷的计算:根据手里牛羊和食物的数量计算人类的存活数量。 想活下来?那就去抢啊!抢不到?那就去死好啦! 所以冯永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把这种落后的满世界跑的放牧式方法稍微改变一下,改成圏养式。这样的一百亩草地,能不能养得活一个人不知道,但能把养活牛羊的数量翻上那么两三番还是没问题的。 刀花骤闪,银光乍破。 “啪”的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立在演武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轻轻地晃了晃。 关姬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握刀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带着些许微小伤痕的手背青筋冒起。等到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刀光闪过,双手持刀再次挥向木棍…… 木棍这次仍然没有倒下,只是晃动的幅度更加大了。 这时一只右手伸向木棍的顶端,按住了摇晃不已的木棍,然后从那看似毫无异样浑然一体的木棍顶端,捏起一个一寸厚的小木块。 被刀切开的小木块被放到左手上,右手再次伸过去,又再次拿起一块…… 五尺高的木棍,从顶端开始,生生每次以一寸的厚度,齐齐被劈出了十三块却没有倒地。 “叔母。” 关姬看清来人,停下了手,喊了一声。 丞相府里与众多武将的府邸有一个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有演武场。只是这个演武场有些特殊,平日里丞相如非必要,一般是不会到此。因为这个演武场是专门给丞相夫人开的,关姬经常会来此处练武,有时丞相夫人也会带着张星过来。 “歇会吧,”黄月英看向关姬,用手指『摸』了『摸』小木块的切面,轻轻摇头,“这切口,一次比一次『毛』糙,说明你的心神不稳。如此练,亦是白练,还是歇会平息心胸杂念再说。” “遵叔母命。” 关姬把刀放好,跟随黄月英走到练武场休息处,早有侍女端上装着汤水的碗。 章节目录 第95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上) 黄月英示意侍女退下后,这才问道:“近日银屏你有心事?” “侄女一直跟在叔母身边,何来心事之说?” “你们关家的刀法,过于刚猛,不适合女子学。别忘了,你这身武艺,大部还是我教的呢,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半个阿母。难道,自己女儿有没有心事,这点我都看不出来了?” 黄月英把碗推移向关姬那边,说道:“先喝口水。” 看到关姬听话地端起碗来,这才继续说道:“就是因为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奇怪,你这心事究竟是从何而来?我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那李大郎与你有过关联。说说,是不是因为他?” 关姬摇摇头,难得地卸下了冰冷的伪装,平淡地说道:“侄女已许久未见过那李大郎了。” 黄月英皱起眉头:“怎会如此?他不是已回都城好些时日了吗?怎的未曾来见你?怪不得这些时日从未见你出门,难不成你俩吵架了?” 关姬一直以冰霜示人的绝美容颜上难得地绽出笑意,安慰黄月英道:“叔母想哪去了?我与那李大郎,也不过是相见数次,彼此之间,尚不熟悉,何来吵架之说?” “那样不好。”黄月英“嘁”了一声,不满道,“既然已经决定嫁进李家,又为何如此疏远?” 看到关姬沉默不语,黄月英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那南中『乱』象刚『露』端倪,丞相想要笼络那南中大族,你便提出要自愿嫁与那李家,我本是不太同意的。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应了我原本的担心。” 关姬讶然地看向黄月英,不解道:“叔母如何会这般想,为何从未说与侄女听?” “当时你满门子重振关家的心思,如何劝?再说了此事丞相也是一力赞成,我自不好再说什么。本还想着让你二人相处一些时日,如果脾『性』相合,那倒是免了我的忧虑,没想到还是心存了些侥幸。” “侄女还是不明白。”关姬瞪大了美目,眼里全是不解。 “你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如何能明白?”黄月英怜爱地拉过她的手,解释道,“夫『妇』者,阴阳相济方是正理。你『性』子刚烈,又极有主见,如若遇到一位能包容你的郎君,日子自是和美。但那李大郎君看似儒雅,却是个好胜『性』子的。别人看不出,我却是能看出来的。” 说着,黄月英拿起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前几日,丞相还问起你与他二人之间的事,曾提过一句,说那李大郎自请要跟那冯郎君去汉中。你可知为何?” 听到汉中二字,关姬眼眸微微一动,脱口问道:“为何?” “自然是不服那二郎和王大郎得了朝廷的封赏。那李大郎,看起来似与人为善,但可不算是个善茬,其人『性』高自傲。以前二郎终日浑噩,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先是进了诸冶监,做出了偌大个功劳,前些时日那般多武将去赵府拜访赵将军,别人不知情便罢了,那知情者又如何不知是找那二郎打探消息去了?” “那功劳可不是二郎做出的。”关姬抿嘴一笑。 “那谁叫他好命,跟了个有本事的?”黄月英也是一笑,似乎想到了某个混帐小子,“后面得了封赏,前些时日又得了个汉中典农官。别看如今汉中荒凉,以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以后如若是跟了那冯郎君,再立个功劳,只怕比他那位大兄还要有出息些。” “叔母的意思,是李大郎不服那二郎得了封赏,所以也自请去汉中?” “要说不服,那也算不上。只是那李大郎自恃才智皆高于二郎,自然是不甘心二郎专美于前,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好胜的『性』子。你与他之间,若是无事还好,便但凡有相左之事,只怕未必能轻易言和。” 说完,黄月英又叹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便是,你是怀着重振关家的心思才嫁给他的,在他眼里,你看中的是他这个李家嫡子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男人啊,总是贪心不足的。没得到你之前,什么都好说。就怕和他成了亲之后,他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介意你的心不在他那里,只顾想着关家。” “那叔母,我又当如何?”关姬低下头,轻声问道。 “若是你平日里能对他迎合一些,倒也未尽不能尽释前嫌。只是你这『性』子……”黄月英苦笑摇摇头。 关姬没有抬头,目光落到了自己那常年练武而长满老茧的手上。那原本是一双很白很嫩的手,可是因为自己自虐般地练武,已经变得比那些武夫的手还要难看。 “叔母,我也想去汉中。” 关姬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黄月英说道。 “大父,那大房如此欺人太甚,如何能忍得?” 冯庄隔壁的李家祠堂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忿忿不平地对着李家太公说道。 能进祠堂的,都是嫡出身份的男子,算得上是一房的核心。 “就是就是,那大房吃了亏,与我六房何干?” “六郎不能如此说,李家几房,不都是同气连枝?只是大房这回做的委实有些过分……” 底下的人有老有少,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忿之『色』,正议论纷纷。 坐在最上头的,正是与冯永有过两次面的李家六房话事人李太公。 旁边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头,问向李太公:“族长,此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那汉中,莫不成真能屯垦?” “说是大房的人听那廖公渊亲口所言,只怕不假。”李太公点点头,说道。 族长开了口,底下的人都安静下来。 李太公看向众人,轻咳一声:“从大房传来的消息,朝廷又出了一件新式犁,名曰八牛犁。此犁须八头牛方能拉动,故得此名。一日所耕,胜那熟手老农百人,实是耕地利器。” 众人一阵哗然。 “可是大父,那朝廷对我等世家戒心甚重,想得到那八牛犁,只怕不易。” 说话的正是先前开口的年轻人,此人正是李太公的亲孙子,李大郎。 “自然不易。朝廷所制八牛犁,只会先卖给那朝中大臣,如何会先给我等世家?”李太公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那大房便得了廖公渊的许诺,可送予我们李家一套。” 章节目录 第96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中) “送?说得好听!那大房嫡女是嫡,难道我六房的嫡女便不是嫡了?”『性』子急躁的李六郎抢先开口,脸带怒气道,“说是送,却是要拿我六房嫡女去换,这犁莫不成是金子做的?” 这回被大房点中嫁到廖家的,便是那李六郎的亲妹,怨不得他这般着急。 “那犁是不是金子做的我不知道,但若真如大父所言,一日所耕,胜百人熟手老农,那此犁,称为金犁,确不为过。”李太公的孙子,李大郎接过话头,沉稳地说道。 李太公赞许地点点头,伸手止住众人,开口道:“不错。大郎之言,甚得耕读传家之妙。我等耕的是地,读的是书,说得粗俗些,实不过钱粮二字。但这钱粮又从何而来,归根结底都在那地头上。有了地,才算是有底气。不然那大房,听得那廖公渊之言,怎会如此急切?” “那大房前几月亦是听得他人之言,跟着哄抬了粮价,最后却是吃了大亏。如今单听那廖公渊一面之词,会不会有诈?” “正是吃了大亏,故才急着要回本。这汉中以前多是熟地,现在只要有办法垦出来,最多投进一年的钱粮,第二年就能开始回本,这等好事,自然是抢着要了。” “但那八牛犁光是听说,未见实物,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还好说,直接回了便是。但若是真的呢?那又当如何?” “若是真的,倒也不是不可考虑……” “敢情要的不是你家女儿?” “嗳,此话怎么这般说?这女儿家,不都是迟早要嫁出去的?那廖公渊也算是有些身份,怎么也不能说是辱没……” 众人说着说着,便偏了话题。 世家女,虽然听起来是高贵,但实际上,被当作货物卖出去的也不少,就看货主给的东西值不值得那身价而已。 在大部分李家人的眼里,那八牛犁如果真如那大房传过来的消息中那般厉害,那么稍微矜持一下,最后再做点姿态,选个嫡女嫁入廖家,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那廖立也算是个人物,身上有长水校尉的名号呢!与廖家联姻,六房怎么着也能涨点声势。更最重要的是,看那诸葛村夫往日所为,十有八九不可能让世家安然地去汉中垦田。六房与廖汉渊有了姻亲,就可以通过他的身份,毫无顾忌地在汉中开垦。 不用像其他房,估计还得放出些农奴出来,用那些人的名义去垦荒,肯定会缩手缩脚,自是不如自家这般方便。如此想来,此事倒也不算全是坏事。 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便是廖家提出的嫡女价格,卖不卖,就看这回李家六房的意思了。 想到此处,众人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主位上的李太公。 最后还是那位白发老头开了口:“家主,此事可确认否?” 李太公神『色』有些复杂,眼神有些游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点点头:“应该错不了。前些日子府上的管事还听隔壁冯家管家说了,过些时日他家家主要去汉中。听那廖公渊说,那八牛犁还与那冯癫子有些干系。”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那冯癫子刚搬过来时,还只是有五百亩的小庄子。如果说,那个庄子不是因为是刘备赏下来的,让人有些顾忌,只怕自家早就趁着那冯癫子还未清醒过来,就把它吞得渣子都不剩。 后来那管家找到自家,说要置换田地,也就是想着等风头过去了,那庄子迟早也会落入自家手里,所以这才痛快地拿了他家那下里村的一百亩地换过来。 没成想这才几个月,那个小庄子不但还是安安稳稳姓冯,甚至竟然又从自家这庄上换了几百亩田地。如今别是说把那庄子夺过来,就是念头都不敢再有。 “阿母,我回来了。” 傍晚时分,狗子在庄上空地背书时又惯例拿了第一,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和阿母那个小小的茅草屋,看到阿母蹲在门口烧着陶罐,不禁问道:“阿母这是在开火?孩儿不是说了今天主家会有奖励么?看,这是蒸馍。” 说着,狗子从怀里掏出两个蒸馍递了过去。 狗子阿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的欣慰:“我儿回来了?你且先拿进屋去,待我煮好了,给你好吃的。” “阿母煮的什么?” 狗子听话的把蒸馍拿回屋里,又走出来问道。 “是鸡子。管家说了,因为主家用咱家租的地种出了明年的种粮,咱家也算是给庄子上立了功,所以这个月,咱家的母鸡产出的鸡子可以留给自己吃。这不,今天可是第一个呢,等会给你补补身子,每日去主家那里,又要干活,又要念书,太辛苦了些。” 狗子阿母满脸的红光,高兴地说道。 因为狗子念书念得好,很受主家喜欢,所以狗子家在领鸡苗的时候,管家还多给了一只半大的小母鸡,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下蛋了,不过下的蛋都是要上交给主家的。 古人大多都重信誉,再加上庄户们又对冯永这个主家感恩戴德,管家不用催,狗子阿母就主动把生下来的鸡蛋给交上去了。 狗子坐在茅草屋的门口,双手托碰着腮,说道:“阿母,在主家那里我可以常吃到鸡子呢,还是你吃吧。” “瞎说!这鸡子,就是贵人都不敢说能常吃,你就是哄我,也不能这般哄法。” 狗子阿母瞪了一眼狗子。 狗子没有反驳,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有什么心事。 狗子阿母倒是没有注意,又蹲下来吹火。 “阿母,我想和你说件事。” “何事?” “主家过些时日要去汉中了。” 狗子阿母听到这话,点点头,说道:“这个前两日听管家提过了。听说是立了大功劳呢,所以皇帝才让他去管汉中。” “不是管汉中,只是管汉中的农耕,管汉中的有别人呢。” “哎呀你这娃子,读了几天书,还跟我讲起大道理来了?皇帝不都说了吗?种地才是天下最大的正经事,主家能管汉中那最大的正经事,和管汉中有甚区别?” 狗子:…… 狗子阿母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主家走了,那岂不是没人教你念书了?这可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97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下) 狗子低下头,不敢看自家阿母,抠了抠手指头,低声道:“孩儿正是想和阿母说这事呢。今日主家跟我们说了,他去汉中时想带些人去,问我们有人想跟去没。孩儿想着,跟着主家,还能继续念书呢,所以就想问问阿母,孩儿想跟着去,成不?” “跟着继续念书好啊!”狗子阿母正拿起罐盖子,随口说了一句。 “这么说阿母是同意了?” “咣铛”一声,罐盖子碰着罐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幸好地上是泥土,盖子只是被陶罐碰破了一个小口,没有摔坏。 狗子阿母没有去捡起来,急急地转过身,问道:“你刚才说啥?” “孩儿想跟主家去汉中。” “不成!”狗子阿母尖声叫道,“绝对不成!” 顿了一顿,仿佛下了决心,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嗓门说道:“咱们就算不种这冯家的地了,也不成。” 九月的蜀地,下了一场绵绵的秋雨,同时也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庄里的孩子身体好像一下子差了许多,仅仅是一场秋雨,就已经有两个病倒了,不能到府上干活。家里的大人亲自跑到府上道歉,还一个劲地说自家孩子差劲,怕误了府上的事,想辞了这份帮工。 冯永看不过那拙劣的表演,大手一挥,直接让管家拿出些粮食,算是结了工钱。 两人不出所料地都推辞了,说娃子干不了什么活,来府上吃饱肚子就已经是主家发了善心,不敢再收粮食了。 “主家就不应该对那些白眼狼发那么大的好心!” 等那两人走后,管家看着两人远远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又给他们吃饱肚子,又是教识字,连家里都让养上鸡了,这等关头,竟然做出这种事!” “好了赵叔,莫要说了。”冯永不在意地笑笑,“毕竟是自家的骨肉呢。对了,去告诉府上那些孩子,这几日就不用来了,看着他们这两日都没笑过了,想必他们心里也是难受。” “可府上的活怎么办?” “怎么办?”冯永一声冷笑,“庄上又不是只有他们几家人。他们可以不种我的地,可以去找别的主家,难道那些僚人也可以吗?去,把阿梅给我叫过来。” 果然是完全依附于主家的奴仆才是好奴仆呢! “主君,你叫我?” 阿梅被叫过来后,蹲膝弯腰行了一个礼,不敢看冯永,温顺地问道。 “你们那几家僚人,有几个八岁以上的孩子?会不会说汉话?” “回主君,我们是熟僚,和汉人生活了好多年了,都会说汉话。” 一直以来,那些僚人都强调自己是熟僚,以此证明自己和汉人没多大区别。 “这就好。府上最近缺人手,你去把八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挑出来,送到府里给幺妹打下手。记着,给他们教好府上的规矩,不然的话,哪个出了问题,就打断哪个的手脚,全家赶出庄子,知道么?” 阿梅呆住了,愣愣地不说话。 “怎么?有什么问题?” 阿梅脸上终于现出狂喜之『色』,跪下来猛地磕头:“谢过主君,谢过主君!” 对僚人,冯永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毕竟他的手上,还捏着那些人的卖身契呢。 就算不提这个,被赶出庄子的僚人,肯定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不要说有多少人愿意收留僚人,就是有愿意收留的,曾经被上一任主家赶出庄子的僚人,你敢要吗? 庄里的气氛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往日庄户走在庄里碰到冯永时,都会笑嘻嘻地站在路边行礼问好。可是这几日,庄户远远看到冯永过来,都会悄悄地躲开了,实在躲不过,就会低头行礼,然后快步跑开,仿佛冯永身上有瘟疫一般,离得越远越好。 冯永对此无所谓,心里甚至还在庆幸。如果不是这个事情,他肯定还没意识到自家庄子所存在的问题。 我还没要求你们的孩子一定要跟着我去呢,只是说了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去,你们就这个样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人心是不可测的。冯永没有资格去指责庄户的选择,但庄户也不能指责他的做法:不忠心的庄户,我要来干嘛?谁知道哪一天就养成了白眼狼? “主家这是有心事?” 冯永正默默地坐在柳树下发呆,渺了一只眼的吕姓老卒走过来,问了一句。 “哦,是吕叔啊,坐。有事吗?” 冯永看了一眼吕老卒,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无事。只是过来跟主家说一声,这去汉中的护卫都选齐了,都是还能拿得动刀枪的老家伙。不知主家还需要我等做什么?” 吕老卒不敢太过于靠近冯永,隔着有些远坐下,陪着笑脸说道。 “没有了。只要做好准备,等着出发就行。”冯永伸了个懒腰,看向吕老卒,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盖房子的工地,“那边新房子还有两天就能盖好了吧?不然没安顿好那些家眷,走得也不放心。” “放心吧主家,还有三四天就差不多了,误不了事。” “咦?昨天管家还跟我说最多三天呢,怎么今天还是三四天?” 吕老卒咧嘴一笑,脸上的肉红『色』刀疤开始蠕动:“那是昨天的估计,今天啊,有几个老庄户被咱赶跑了,不让他们动手帮忙。” “这又是为何?怎么就动上手了呢?”冯永关心地问道,新老庄户有矛盾很正常,但是发展到动手的地步那就不是小事了。 “没动手,就是叫他们走开。”吕老卒嘿嘿一笑,“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活下来,靠的是兄弟帮咱挡的刀枪。”说着,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干活的工地,“那些个家眷,大部都是替咱死去的弟兄留下的,答应了要照顾好。” “是好事。”冯永点头,“能理解,只怕比亲兄弟还亲吧?” “那可不是?”吕老卒一脸被人理解的激动,“咱是粗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受恩要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主家收留了我们这些苦命人,能让我们能吃饱饭,就是大恩德。此次听人说主家想要几个孩子跟着去汉中?要是找不到人,咱那里还是有几个的,笨是笨了些,不像那些老庄户的孩子那般识字,但都是听话的好娃子,干活也麻利。” 冯永心头一热,脸上却没显『露』出异样,笑了笑:“吕叔都说过了,那些娃子可是你们那死去的兄弟留下来的,你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怎么又忍心让他们跟着我去那般远的地方?” “留下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就行,又不是说全部让他们走。”吕老卒一挥手,“从南中那边都走过来了,还怕去汉中?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跟着吗?跟着主家出去长长见识,那是好事。” 章节目录 第98章 人心 “此事不急,吕叔。”冯永脸上绽开了笑容,“待过得几日,事情定下来后,如果还缺人手,我自会跟你说。” “那成!”吕老卒豪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根,“看来主家已经是有了计较了。这两日听那赵管家说,你这都好几天没笑过了,现在看来,却是老夫多心了。不过主家,老夫这里想多说两句,如果你能听得进,那就听听,如果觉得老夫说得荒谬了,你就当老夫放了个屁,你看成不?” 这老头,都站起身来了,还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还说出这个话来。 “吕叔请说。” “这人心啊,毕竟都是肉长的。主家再等等两天,指不定事情就有转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冯永指了指正远远地看向这边的几个老庄户,说道,“你这一过来啊,只怕有人坐不住了。” 吕老卒哈哈一笑:“主家既然能笑得出来,那就说明没事了。那老夫也就不打扰了,这就过去给他们搭把手,争取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冯永点点头:“吕叔慢走。” 庄子上如今最有头有脸的农户,应该就是丁二家了,因为家里出了一个幺妹。虽然说是已经被卖到府里面去了,可是好歹曾经还是丁二的女儿,再加上丁二家手艺好,经常叫主家叫去做些木工活。 一来二去,底气也就起来了。 “什么事?”还没等吕老卒走远,丁二就被远处那几个庄户推了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冯永身边,吭吭吱吱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冯永皱起眉头看过去,“没事就走开,挡着我晒日头了。” 丁二闻言,听话地向旁边挪了挪,这才想起主家是坐在柳荫下,哪来的日头? “汉中……” 丁二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 “汉中咋啦?你也想去?不要!” 冯永嫌弃地看了丁二一眼。 “牛娃……牛娃想跟着主家去。” 听到这话,冯永这才转过头来:“你们家愿意让牛娃跟着去?” 牛娃是丁二的儿子,是冯永当乡村老师时试验的失败品。 这一点,估计丁二家的祖传基因要背锅。因为幺妹也一样,都是心灵手巧之辈,可是一到学习的时候,就会突然降低智商,真是让人着急。 丁二点头,憨憨一笑:“娃子闹得慌,这几日也想明白了,这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能有啥出息?再说家里头不是还有两个嘛。就让牛娃出去长长见识,指不定以后还得靠他给家里长脸呢!” “你可要想好了!呆在外头可不像是家里,吃苦头倒是小事。你也知道,如今这天下不太平,跟着我出去,难保不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丁二一副看开了的模样,蹲下来在草地上拔了一把草,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小人又何尝不知?只是这老天不给人安生,又能有什么办法?过上两年,家里的老大也到了服徭役的年纪,真要上了沙场,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还不如家里分一个出去,跟着主家博上一博,说不定还有条出路。” 说着还挑了几根草放嘴里嚼了嚼,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好端端谈话怎么就成了苦情剧?这丁二实在不是个东西,不跟着剧本走,原本还想着能矫情一下呢,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冯永原本的说辞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啧”了一声,冯永只好点点头:“那成吧,你去跟管家说一声,然后回去再跟孩子准备一下。路上的吃食和衣物就不用『操』心了,府上全包了。” “还有事?” 说完了正事,冯永看到丁二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神『色』为难,欲言又止,甚至又放了几根草到嘴里继续嚼,不由好奇地问道。 “回主家,是这样的。除了牛娃外,还有另外的几家,也有这个意思。但他们又不敢过来说,只好托着小人过来带个话。”丁二说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处偷偷望着这边的几个人。 老子的好心总算是没有全部喂了狗。 冯永感叹一声,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那成吧。哪个愿意跟着去的,都去跟管家说一声,到时候我看哪个合适,再挑几个。” “哎!好的好的。”丁二站起来,连连点头,“那主家你继续晒日头,小人就不打扰了。” 神经病!哪个会特地跑柳荫底下晒日头? 放下了心事的冯永拿起身边的钓鱼杆,准备穿上鱼饵钓点鱼。话说自己好像好久没有来这里钓鱼了,以前精心养的鱼窝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冯兄这是好生自在!” 刚把鱼线甩出去,耳边就响起了李遗的声音。 “咦,文轩兄怎么过来了?” 冯永转过头,打了个招呼。 反正和这家伙也挺熟了,以后还要经常见面,没必要行那么多礼。 李遗也不见外,径自走过来坐下,倒是显得潇洒。 “今日出城送人去汉中,从官道那边过来,没想到远远便看到了冯兄在这里垂钓,这便过来打个招呼。” 李遗指了指正由仆人驾向庄里的马车,解释了一番。 “这倒是巧了。却不知送的是何人?” 这李家估计也被赏了不少汉中之地,这些日子听说不少人已经把那八牛犁拿到手了,现在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赶往汉中,想必李家亦是如此。 “族弟李球。”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三国里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最后冯永只能“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想必肯定是位才俊。” “当今大汉境内,怕是没有多少人敢在冯兄面前称才俊二字吧?”李遗摇摇头,笑道,“毕竟能得丞相赞一句‘少年英雄’的,唯有冯兄一人耳。” “那是丞相的谬赞,当不得真。” 冯永摆摆手,明明被马屁拍得舒服,却仍不得不做出谦虚的模样。 “当不当得起,可不是由冯兄一人说了算,那是别人说了才算。先前的不说,就说那损南中之僚,以实汉中之策,既能去南中僚人之祸,又能复汉中之繁华……” 李遗说着还凑过来,脸上全是一副我明白的模样,低声道:“其三便是,朝廷租赁那降俘,又是一个进项,可补国库,一举三得。此等妙计,世间又有几个能想得出?” 章节目录 第99章 有些反常的李遗 说着说着,李遗还摇头晃脑起来,不住地砸嘴赞叹,仿佛在品味什么世间美食一般:“听说冯兄还给这计起了一名,叫釜底抽薪,当真是绝妙!” 冯永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遗在那里自嗨,心里想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秘密吗?你诸葛老妖把它传得满天飞,以后要是被南中那些僚人知道了,你还怎么去平定人家?等着人家反抗到死吧! 看到冯永惊恐地四处观望,李遗仿佛了解他的心思一般,安抚道:“冯兄莫慌,此处空旷之地,再无他人,无需担心他人听到。” 冯永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那李兄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冯兄莫要忘了我家大人是何等身份?” 哦,想起来了,庲降都督! 如今的降俘,基本上都是出自李恢之手,而眼前这个李遗,当初可是曾带着降俘到处兜售贩卖的,冯永还猜测过这背后肯定是诸葛老妖的主意。 “小弟机缘巧合听得那赵二郎提过此计,我家大人又对冯大兄赞叹不已,再想想那五百降俘突然间就不知去向,还有八牛犁,陛下封赏汉中之地,特别是前几日朝廷还出了一道法令,说陛下体恤众功臣人手不足,可以以朝廷的名义租借奴仆屯垦汉中……” 什么叫石头上都能刮出二两油? 冯永算是真正见着了,这诸葛老妖心黑啊!原本自己还是想着贩卖人口,没想到诸葛老妖直接改成租! 这说明什么?人家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要把那些降俘当成可重复利用资源,以最快的速度,反复榨干他们的价值,敛取最大的油水。 这就完了,如果是卖,那帮人好歹还能多活几年,这改成了租,能活过三年算他们命大——你家用完我家用,想休息?可以啊,死后自会长眠。 说不定把人用死了还得给朝廷赔钱。 冯永越想越有可能,以诸葛老妖那种精明过日子的『性』子,这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两年后平定南中,再弄一批战俘,那个时候估计才是卖而不是租。 汉中到了那时,应该基本已经开垦完了。但开垦是一回事,庄园耕种又是另一回事,耕种难道不需要奴仆?所以你不还得二次投资继续买?两年后刚好能把时间点接上,这种计算,也是没谁了。后世的市场部门要是有诸葛老妖这种市场策划,那不得赚翻? 至于第一批被活活累死的开荒者,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太好。 “李都督,也会跟李兄说这种事?” 不行,得先确认一下,要是李恢连这种国家机密都不避讳李遗,那么冯永就得要重新评价李遗在诸葛老妖那里的地位。 “小弟何德何能?如何能参与此等国家大事?只是以前恰好经手过那些战俘,再加上如今这些个事物,细细想起来,方猜到些许端倪。” 不不不,你不是小弟,你是大佬! 每一次和这家伙见面,都有一种“我要是有他这智商多好”的感觉,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李兄能有此等心思,当真是让在下佩服!” 冯永是真心叹服。 李遗脸上都笑开了花,仿佛得到冯永的佩服是一件很涨脸面的事情。 “对了冯兄,小弟想打听到一件事情。” “何事?” “你这隔壁,住的是哪一家?” “李家。说起来还真巧了,竟是与李兄同姓。” “李家?”李遗听了,神『色』有点失望,讶然道,“怎么会是李家?冯兄莫不是骗我?” “这等事有什么好骗的?”冯永奇怪地看了李遗一眼,这反应也太古怪了,“听说还是李家的六房。” 李遗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点点头:“原来如此。方才一时情急,冯兄莫怪。” “听李兄的口气,莫不成与那李家有甚干系?” “蜀中李姓,自然都是有些干系的。如此说来,小弟倒是可以上门拜访一番。”李遗若有所思。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不太好吧? 李恢就算是与蜀在大族李家有些许联系,但那肯定也是血缘久远的联系。诸葛老妖视蜀中大族如待宰的豚犬,你这般凑上去,是打算坑爹呢? 看到冯永有些古怪的眼神,李遗心头一转,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当下自失一笑:“李兄莫要误会,只是方才送完族弟后,不小心与一辆牛车相碰,差点惊了马。小弟下车致歉,没想到对方车内坐着的却是女眷。后面看那牛车往你隔壁庄上去了,这才想着过来打听一下那庄上是哪一家,日后也好上门赔个礼。” “那李庄的李太公,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人看起来挺好说话,而且既是同为李姓,李兄上门解释一番,想必不会为难。” “事情奇怪便奇怪在此处。车驾相撞后,对方仆人有些跋扈,自称是何家。倒是车内的女眷颇有大家闺秀之气,直接在车内受了小弟的礼便走了。” 李遗目光闪烁,有些疑『惑』道。 “何家?”冯永想了想,点点头,“如果对方真说自己是何家,那倒不奇怪。我曾听那李太公说过,他们这一房与那何家有姻亲,就是不知是哪一房的何家。” 李遗一拊掌,喜动于『色』:“如此便对上了,看来定是那何家了。此趟过来找冯兄,当真是不虚此行,小弟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看着李遗兴冲冲地走了,冯永有些莫明其妙,上门给人家道个歉也能这般高兴? 不过看他高兴就好,他高兴,冯永也高兴,几天来一直压在庄子上的乌云终于散去,连管家都笑眯眯起来。 “主君回来了?”管家熟练地接过冯永的渔杆和鱼篓,探头往鱼篓里看了看,失笑道,“老仆看到主君这般高兴,还以为今日钓到大鱼了,没成想连一条都没钓到。” 冯永乐呵呵一笑:“我这是去钓,又不是为了那几条鱼。” 以前那鱼窝窝子好久没有去养,鱼都散了,今天钓上来的全是小鱼,被冯永都放跑了。 管家也不管听没听懂,只顾点头:“主君总是有道理的。府上已经做好饭食了,主君要现在吃吗?” “先洗浴吧。最近晚上开始有些凉了,趁着热气没下去,先洗浴。” 管家点点头:“那老仆叫厨房先把饭食热上。对了主君,今日庄上有庄户来跟老仆说了,愿意让娃子跟着主君去汉中,只是不知道要挑几个?”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剑阁 “有几个愿意的?” 冯永问道,同时心脏加快跳动了几分,心想人心向背就在这一刻了。 “有合适娃子的家里,有三家没人过来。” 管家这话,很有后世领导住院——记不清来看望的人,却能牢记没来看望的人——那种风范。 那三家,有两家自然就是下了场秋雨孩子就生病的那两家。 “庄上不是家里有独子的么?也愿意?” 冯永很是惊讶。 古代抽丁,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抽那些只有一个男丁的家庭。毕竟香火,才是古人最看重的东西。 “正要和主君说这事呢。庄上愿意去的,又是独子的也就是狗子,他家阿母今天也过来问了,说是不放心狗子去那般远的地方,能不能也带上她。” 冯永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残酷压迫农民兄弟的阶级敌人。听管家的意思,那三家不愿意的,也有独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全家死光光的遍地都是,能可怜得过来么? 再说了老子不也一样是独子,而且独得不能再独了,主家都去得,你们去不得? 这般想来,心里顿时忿忿不平起来。 “那三家,等来年麦子收完了,就让他们走吧。养的鸡……”本来想狠心一点的,可是想想苦『逼』何必为难苦『逼』,还是给人家留一点余地吧。冯永最终也是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收回来一半,剩下的就留给他们吧。” 管家不出所料地激烈反对:“那不成!要是白眼狼都能这般对待,那庄里那些忠心的又该怎么想?这例子开不得啊主君。” “那赵叔说该怎么办?” “地和鸡都全部收回来,直接赶出庄子。”管家毫不犹豫地说道。 果然是万恶的地主阶级本『色』啊! 如今都已经过了耕种季节,这个时候把人赶出去,就意味着把他们赶上了绝路。 为什么后世的教科书里都在说封建社会是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 因为没了土地,生死皆由他人掌控。 “这不好吧?”冯永皱眉,“毕竟也是人家已经把地种下去了,好歹是费了粮种,又出了力……” “这个自然是把粮食都还给他们,宁愿多给一些粮食,就当是雇了人种地,也不能再让他们在庄上呆了。”管家的神『色』有一丝狠厉的决绝。 “主君若是不想让庄上的人心都散了,就只能如此。”看到冯永仍然在犹豫,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老仆也知道主君心善,实在不行,就把粮食给够,让他们能熬过今年,但肯定不能再让他们在庄子上呆了。” “那……赵叔你看着办吧,可别落人口实了。”冯永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管家的话。 “主君这话说的,哪来的口实?就算是要留着他们,他们也肯定没脸呆了。真要不信,过两天消息传了出去。主君看着,不用老仆赶人,他们自己就会走了。给他们多一点粮食补偿,是咱们的好心,就算是少给上些,那也是本分。” 好好好,你有理。 冯永吁出了一口气,默念三遍:这不是我干的,这是管家干的,不关我事。 然后点点头,吩咐了一句:“多给些粮食,也不枉在咱庄上干了这般久。” 这就算是把事情定下来了。 “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 古代的官道真的很差劲,古代的马车真的也很差劲。赶了六七天的路,冯永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从肚子里颠出来了。 此时的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牛车上,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时不时从陡峭的峻岭上攀援而过的猿猴,死活再不去马车的车厢里,嘴里有气无力地唱着没有人能听得懂的《驼铃》。 一直骑着马的关姬好几次看向一点形象也不顾及的冯永,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倒是坐马车里的李遗从车里出来,爬到冯永的牛车上,笑问道:“听冯兄唱了一路,却实是听不出这是何处的口音,又是何处的曲调?” 全身发软的冯永眼珠子转了转,停止了那哭丧似的唱歌,心道这是后世的普通话,你能听得懂就有鬼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师门之语,文轩听不懂也是正常。” 李遗点点头:“原来如此。冯兄师门竟能懂上古之语?亦或是自创?” “我也不知道。”冯永没心情理他,随口编了一句,“反正是我入师门以后,师父教的。” “冯兄看起来,好似不常出远门?如此地不惯车马?” “也不算是,只是坐不惯马车。” 六天?放了后世,老子坐个火车,全国两个来回都快要够了! 就算是不坐车,走路冯永也不怕,又不是没行过军。 可是如今看这长长的队伍,近百号人,其中还有小孩,那般多的行李,走『毛』线的路?只好坐牛马车了。 “只是坐不惯马车?” “是啊。” 做不出弹簧,就没有减震器,没有减震器,如何防震? 坐在车上,屁股疼得跟针刺一般,肚子晃得能听到水声,脑门都被震得『迷』『迷』糊糊的。再加上马车那种车厢又是封闭的,晕着晕着就变成了晕车,晕车了就会吐,吐完吃的吐胆汁,现在只怕连胆汁都快吐没了,最后只好平躺在牛车上挺尸。 “那冯兄亦不懂骑马?” “没学过。” 骑牛我倒是会啊! 李遗轻轻一笑,似乎得到了什么信息一般,手指着前方,问道:“冯兄可知前方是何地?” “大小剑山。” 李遗有些惊讶:“冯兄竟是知晓?” 冯永不屑回答,心想老子当年从北疆回到家乡,有两三次就是从cd转车,还特地来这里玩了两天,怎么可能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特地过来看看,当然是为了那一份魔兽地图“守卫剑阁”。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当年这话激起了多少少年的热血?即便是十年后冯永穿越了,仍有数不清的人默默地在守卫着当年自己的青春信仰。 李遗看到冯永脸上现出缅怀之『色』,当下也沉默了下来,心里暗暗想道,看这冯明文不惯出远门的模样,还以为他师门就在锦城附近。没曾想却连剑山都来过了,而且观此人神『色』,在这剑山之地似乎还有所念之人? 章节目录 第101章 下一句是什么? 好久,冯永才轻叹一声,说道:“可惜了。” “可惜?”李遗心思一动,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姜……”冯永说了四个字,立马闭上了嘴巴。 可惜了这蜀之关键,可惜了诸葛老妖还辛辛苦苦地凿山岩,架飞梁,搭栈道,以为北伐要道,可惜了姜维忠心死守剑阁…… “蜀王昏昧,五丁力士,劈山开道,迎美人,运金牛,却失江山,为天下笑,惜哉,惜哉!” 李遗漫声念起了一段文字,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一番韵味。 “文轩兄好文采。” 虽然是一只土鳖,但是要感谢李白,冯永在背他的“蜀道难”时,课文有解释过这段历史。 不过经李遗一提“蜀王昏昧”四个字,冯永心里的叹息就加重一分,不仅先秦时的蜀王昏昧,你只怕不知道,再过几十年,被后世骂的昏昧之主又要多一个。 李遗摇摇头,苦笑道:“冯兄莫不是在取笑小弟?这五丁开山之事,何人不知?何来文采一说?” 冯永干笑一声,“只是听得李兄的咏叹,深有感触罢了。” 心下是越想越感到可惜,胸中一股郁郁之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刘禅……唉,真是可叹可惜啊!这般险峻的地势,又有姜维那般忠勇之士,竟然也能丢了江山。这当中,究竟是何人之过?是是非非当真是难以说清! 看着两边群山『逼』来,层岑峻壁,森若戈戟,想着前世就已经觉得这剑阁极是险峻,没想到如今看到这没有经过开发的原生态山林,更觉得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沉甸甸地压过来。 不行了,不念点什么,感觉就太对不起自己这满腔的情怀! 冯永猛地坐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白的很多诗都很热血,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中二时代的冯永几乎都能背下来。 但这首“蜀道难”当真是应了一个难字,不但蜀道难,这诗其实也特难背。冯永当年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背下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能记起前面那么一些句子,感觉真是应了当前此怀此景,不由地背出声来。 李遗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当听到“四万八千岁”时,心中不由地微微有些震撼,心想这冯郎君胸怀当真是磅礴大气。当再听到“地崩山摧壮士死”时,只觉得心中亦是激『荡』起来,忍不住地就着节拍喝和。 关姬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嘴,看着前面慷慨激昂诵读的冯永,手里缰绳不由地紧了紧,驱着马走近牛车,默默仔细聆听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笑声,却是纵马前去『射』猿猴的赵广和王平骑马跑了回来。 “兄长感觉可好些了?远远便听到兄长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大好了?” 赵广人还没近,就喊了一声,直接就把冯永弄得卡了壳。 原本这诗就难背,偏僻字又多,再加上有些词语也不算常见,极是拗口。文章越后面,冯永记得越模糊,被赵广这一嗓子,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看到冯永突然断了声,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张着嘴却念不出一个字,关姬张了张嘴,刚要出声,没想到李遗更是抢先了一步,急急问道:“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何句?” 冯永茫然地转过头,问道:“什么下一句?” “自然是你所念文章,下一句是什么?” “我刚才念什么来着?” 李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刚才也没说文章名啊,我哪知道你是念的什么? “问君西游何时还,下一句是何句?” 看到李遗胀红了脸说不出话的模样,关姬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轻声问道。 “哦,问君西游何时还……” “兄长竟能坐起来了,看来真是大好了。” 这时赵广纵马过来,高声笑道,再一次打断了冯永的思路。 “我,我不知道……”冯永再次张了张嘴,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只好又躺了下去,喃喃说道上,“忘了,想不出来下一句是什么了。” “咦,兄长如何又躺下了?”赵广奇怪地问道。 “赵义文,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暴怒的李遗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牛车左右摇摆,脸『色』悲愤,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广:“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竟然生生地毁了一篇绝世佳文!简直罪大恶极!” 赵广奇怪问道:“大郎这是何意?小弟才刚过来,如何惹到大郎了?什么绝世佳文,大郎方才做文章了?” 关姬娇叱一声:“二郎过来!待我与你切磋一番武艺!” 说着,便“锵”地一声拔出挂在马身上的刀,双腿轻轻一磕,便驱马冲向赵广,明晃晃地刀直向赵广头上砍去! 赵广脸『色』当场惨白无比,这位阿姊,练武极是刻苦,天赋又极佳,哪是自己这种身手所能抵挡的?而且听那刀声,简直就是拼命啊! 赵广哪敢硬接,当下调转马头,嘴里喊着:“阿姊有话好说!小弟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惹得你如此生气?能否告知小弟,让小弟死也死个明白!” “无他!就是看你不顺眼,别跑!拿命来!” 关姬凤目圆睁,满面怒『色』,直向赵广追了过去。 “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什么啊?” 李遗沮丧地坐下来,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冯永,伸出手,轻轻地晃了晃冯永的身体,声音温柔如同与情人呢喃:“冯兄,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啊?想起来了没有?” 冯永的双眼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李遗的话。 其实他心里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这特么的,问君西游何时还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老子穿越后第一次在人前装『逼』……哦,不,应该叫人前显圣,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可是越着急,越是想不起来,这下他哪敢睁开眼睛? 于是,队伍里的那辆牛车上,一个直挺挺地像个尸体一般躺着,旁边一个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知情人,还以为那人是在给亲人守灵呢。 章节目录 第102章 蚕丛与鱼凫 如今的大小剑山还不能称之为剑门关,几年后,诸葛老妖带兵北伐,看到此地易守难攻,便依崖砌石为门,故才会得此名。 冯永一行人行路至此,栈道开始变得崎岖不平,马车牛车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众人找了个稍微平坦些地方停下,开始休整。 “冯兄,过了剑山,前方便不能再行车,只能以牛马驮之,不知身体尚能支撑否?” 下了牛车,脚踏上实地的冯永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闻言点点头:“谢过文轩兄关心,无论是行路还是坐牛,我都是不惧的。只待休息一阵,恢复些体力便可。” 同时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汉中,老子怎么说也要学会骑马。 “那便好。” 自听了半截子“蜀道难”后,李遗对那后半截文章心心念念,心里有如百只耗子在不断抓挠,有事没事便往冯永身边凑,旁敲侧问,就是想得到全文。无奈冯永晕车晕得『迷』『迷』糊糊,哪有精神去想这个无关紧要又费脑子的东西? “兄长,先喝口水。” 刚在道路边随意找了个草地坐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赵广就一脸谄媚地递过水囊。 冯永嫌弃地推开,没有赵广动作快的阿梅这时趁机把冯永专用的水囊递过来,里面是早上提前烧开晾好的白开水。 赵广讨了个没趣,自己灌了一口,又『摸』出半块干粮,“兄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冯永轻轻摇头,说道:“吃不下,吃这东西腹中更难受,还是等会吃点热食吧。” 蜀王令五丁开山所建的金牛道,因前面一段地势比较平坦,所以牛车马车还勉强能通行。但过了剑山后的栈道,车子已经无法行驶,所以一路跟随而来的牛马车要在此调头,重新回到锦城。 冯永一行人也正好在此休息做饭,以更好地行走下一段路程。 看着赵广那一脸的浮肿,冯永心里暗暗吃惊,心想这关姬的下手还真够黑的,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生生把一个翩翩美少年揍成了猪头。 这般想着,便装作放松一下脖子地不经意扭扭头,眼神往坐在不远处的关姬瞟了几眼,匆匆几眼间,只看到了关姬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把匕首不知在削着什么东西。 关姬的感应似乎很灵敏,冯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觉察到了,转头目光平淡地看过来。 冯永被抓个正形后,大方地对着她点点头,『露』出八颗牙齿笑了一下。 偷偷看美女这种事情,如果真被发现了,就不要心虚,目光不要一下子转开,这样会显得你很猥琐,会让别人反感你。 要避免这种情况,你要装作你在好奇她身上某些东西的样子。就比如说,现在关姬手上的东西就是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冯永的目光很自然地从她的脸上下移,落到她手上。 关姬看到冯永没有和她对视,也就低下头继续削手上的竹片。 冯永心虚地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遗,只见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当下心脏差点吓得跳出胸腔来。不管怎么说,这李遗,至少目前来说,可是极有可能会成为关姬的良人的。 不会真被发现了吧? 哪知李遗突然诡异地朝冯永一笑,看了一下关姬,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别处,突然说道:“小弟先去那边更衣。”说着起身便走开了。 看了一下抓耳挠腮想与自己搭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赵广,又看了一下低眉顺眼的阿梅,冯永沉『吟』了一下,问道:“子实呢?” 赵广这边正发愁阿姊交给自己的任务如何完成,听到冯永主动找他问话,当下大喜道:“子实看兄长身体疲惫,故去那边山林,看能不能找到些野味让兄长尝尝鲜。兄长,今日你所念那文章,小弟极是喜欢,不知有没有耳福再听一次?” 冯永想了想,“我当时虽是『迷』糊,但亦记得当时你不是和子实去『射』猎那猿猴去了?如何能听得着?” 赵广神『色』凝固,看了一眼关姬,这才呐呐道:“自是有人告知小弟。” 冯永点点头,也不追究,开口念了开头几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然后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向赵广,问道:“蚕丛与鱼凫是何意,你可知晓?” 赵广正一脸兴奋地向关姬挤眉弄眼,心想不枉我叫这一声兄长,到底还是爱护我的。哪知冯永只念了两句就停下了,还一脸认真讨论学问的样子问他问题,登时让他目瞪口呆。 兄长这是不爱我,要害我啊? 赵广哭丧着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自小跟着叔母识字,但心思还是在沙场上,字倒是认得不少,但要说精于读书,却是不可能。小的时候叔母为了哄他,倒是给他讲了不少仙人异事,可蚕丛和鱼凫这两个人,他却是从未听过,如何晓得? 冯永按捺住心里的焦虑,不让显『露』于神『色』,心想要摆脱你个二哈还不容易? 当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广的肩膀,说道:“这样吧,你先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这话究竟是何意,我先去那边更衣。”说完就要起身。 “兄长莫要这样,你这般体弱,小弟不放心,还是让小弟扶着你去,你也顺道跟说说那句话是何意,可好?” 赵广刚被关姬揍了个满头包,此时如何敢单独跟关姬独处?当下连忙苦苦哀求。 “什么话?我有这般体弱吗?”冯永喝道,“你还是先好好呆在此处,等我回来再说。” 赵广如同被抛弃的『奶』猫一般,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关姬,可怜巴巴地点点头:“那兄长早些回来。” 我也知道你有苦,可是抱歉,那边还有一个李遗在等我呢。 冯永摆脱了赵广的纠缠,避开众人的目光,按着刚才李遗所走过来的方向,四处寻找。 “冯兄,这边。” 一个压低嗓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李兄在这,让我一阵好找。” 冯永看到树林里冒出一个脑袋,不是李遗是谁?当下转头看看四周,没人发现自己,便快跳几步,闪了进去。 “冯兄当真是眉眼通透,刚才小弟还担心看不懂小弟的示意呢。” 李遗看到冯永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你都暗示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却不知李兄叫我到此,有何事情?” 虽然此处隐蔽,可是保不齐难免突然有人过来,冯永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自是有要事。”李遗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凑过来说了一句让冯永当场差点吓『尿』的话。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李遗的荷尔蒙 “兄长可是钟情于关姬?” 冯永听到这话,当场浑身就是一哆嗦,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子这是当老王被捉了个现形? 转念一想又不对,我这不是还没当上吗? 一念至此,心下方才稍稍安心。 只是这李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永迟疑不定地看着李遗,心想这家伙的醋劲不会这么大吧?我就是看了两眼而已啊,这就要杀人灭口? “兄长莫慌,莫急,小弟知道此事,还是听那赵二郎一时口快才知晓的,方才看兄长神『色』,确有此心,小弟这才敢说出此话。” 赵二哈你个王八犊子! 即使脸皮厚如城墙,冯永亦觉得脸皮发烧,尤觉得尴尬。 这滋味,难以说尽,难以说尽哇! 看到冯永这副模样,李遗紧拉住冯永的手,双眼放光道:“小弟在此真心问兄长一句,兄长可是真钟情于那关姬?” 冯土鳖干咳一声,心想妈的老子应该怎么回答比较不丢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憋了半天,冯土鳖这才憋出一句,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特么的,好个求啊! “文轩你莫要在意,我对那关姬,从来就是只止于礼,没有过多的念想……” “不!兄长,你一定要有念想,你是不知,自小弟知晓此事后,可是心喜若狂。换了他人还没办法,但换了兄长,此事说不定能成。” 慢着慢着慢着,看这李遗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啊?莫不成这家伙有某种特殊癖好?比如什么什么情结啥的? 按说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拔刀相向的吗? 冯永慢慢地抽出被李遗紧握的双手,尽量以缓和的语气说道:“文轩兄,这话是何意?我不是很明白。” “是小弟孟浪了,没有说清楚。” 李遗让有些激动的情绪平缓了一下,这才重新开口说道:“想必冯兄也知道,实是我李家欲与关家联合,而丞相又乐见其成,故这才有小弟与关姬之事。小弟为家族计,这才与关姬往来,哪知几番见面下来,这才发现关姬『性』情有些清冷,我与她脾『性』实难合得来。” 关姬这冰山模样,怎么说呢,只能说你其实也不算是她的菜吧?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不让你看到她的另一面? 冯永默默吐槽。 “然后呢?”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冯永把双手放在身后,不让李遗看到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指。 “小弟……”李遗脸有羞涩之意,声音低了下去,“前些日子出城送族弟去汉中时,曾不小心冲撞了一辆牛车,与一名女郎相识。” 怪不得你那天问我隔壁是哪家呢! “后来,后来小弟上门致歉,方才知道那是何家小房一女郎。”李遗眼神有飘忽之意,“那何五娘一房,算不得受何家大房重视,小弟就想着,丞相看那何家也是不顺眼,何不把那何家小房拉过来。借尸还魂,借刀杀人之计,兄长不也是教过二郎么?” 你特么的真是高智商人才!三十六计还能这么用? 荷尔蒙也能刺激脑子?还是真的精虫上脑给你开出如此大的脑洞? 冯永震惊得一双眼睛如同死鱼眼般鼓突出来,这爱情的力量,真有如此伟大? 还何五娘!你究竟和人家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才认识多久? 老子和关姬认识几个月了,才说过几句话? 教教我吧,大佬! “兄长,兄长,你想想,如若真能如此,既顺了丞相之意,我李家与那何家联合,亦不失原来之意,那关家,那关家,如若是有兄长之助,想来也会如虎添翼,也不会再在乎原先与我李家联姻的本意,兄长又可得心仪之人,一举四得啊兄长!” 李遗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一把握住冯永的双臂,满脸的红光。 你怎么不上天?! 冯永对此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让你想到了,什么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你怎么不上天? 要说冯永没有那片刻的动心,那是假的。可是听着很美好的一件事,要真正实施起来,太难了! 冯永长叹一声,说道:“文轩想法是好的,可惜却是空中阁楼,难,难,难啊!” “这般说来,兄长也是认同小弟的想法对吧?”李遗咽了咽口水,“只要兄长认同,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丞相那般才智绝伦之人,要兄长入丞相府做僚属,兄长都能想出法子推脱,如今合你我二人之智,又何愁想不出办法?” 虽然不想骂粗口,可是冯永心里还是骂了一句卧槽!你又不是不知道诸葛老妖那等妖孽,还合二人之智,就是再加十个你我也不够哇兄dei! 更何况还有何家这等大族,岂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 “此事容后再议。你我离开太久,先回去,免得他人出来寻找你我。” 冯永觉得自己得好好考虑这件事,看这李遗的模样,恍如看到后世那种为爱情奋不顾身的热恋男女。 可偏偏他提出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很疯狂,却又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理论上讲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的。 关李两家联姻,不就是为了利益?有了足够比两家还要大的利益……难道还搞不成事? 冯永没有被李遗那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冲昏了头脑:扳倒何家?那特么的得等到猴年马月?那个时候,关姬娃都要生几个了,还等着自己去娶? 还不如,直接从诸葛老妖和关李两家那里入手,塞给他们一个大饼,让他们能放弃联姻的利益。 但是这个利益,一定要足够大! 足够大的利益,冯永手里貌似就有那么一个。 让李遗先行离开,冯永约『摸』着时间,这才从山林里出来,边走边想,这穿越之子难道真干不过位面之子,老子这才准备大干一场,就来这一出。 这不是又得把手里还没做好的蛋糕让出去一大部分? 咬咬牙,想起了关姬那清冷的气质,想着了那一日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的大长腿……妈的,就当是嫁妆了! 这正边走边想,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兄长!” 心怀鬼胎的冯永被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去,不正是王训是何人? 哪知王训一开口,又说出了一句差点把他魂都吓出来的话。 章节目录 第104章 这个小弟收得值了 “兄长,那李文轩之言,必不可信,兄长莫要一时冲动,做出追悔之事。” 王训走过来,脸『色』有些焦急,压低声音说道。 冯永心虚地看看四周,离他们最近的人也在十几丈之外,这才放下心来。 “兄长莫怕,这周遭无人,小弟已经四处查探过了。” “子实你都听到了?” 王训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方才小弟打完野味回来,看到这里有只山雉,想着山雉味美,正好给兄长滋补一番,刚把它『射』下,就看到那李文轩神『色』异常,举止可疑进入此林中。小弟正好奇他这是要做甚,没曾想看到兄长也跟了过来。小弟怕他对兄长不利,这才悄悄在旁观察。” “你怕他对我不利?子实这是对那李文轩有怀疑?” “没错。” “这又是为何?” “想当初,那南中李都督欲降先帝,可是走了赵老将军门路的,所以赵李两家,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亲密。按理说那李文轩应该与那二郎亲近些,这才是正常之举。可是据小弟所见,事实却非如此,兄长不觉得奇怪么?” “赵李两家还有这等干系?” 冯永心里一惊,心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王训点点头,说道:“说句不怕兄长见笑的话,当年我家大人作为新降之人,须得小心谨慎行事。为了不在无意中得罪他人,也曾是细细地打听过朝中那些贵人的彼此勾连。赵老将军,自然是着眼之重。小弟对此事,刚好也是有些了解。” 冯永心里感叹一声,这王平日后成为蜀汉顶梁柱,当真不是幸运和偶然。以小见大,就凭这份小心谨慎,就算是再怎么样倒霉,至少也足以保自身平安。如果再加上自身有能力,还有一点点的小幸运,那出头就是不可阻挡的事情。 “那这与你不信李文轩又有何干系?” “赵李两既亲近,但兄长可曾见过那李文轩与赵二兄称兄道弟?平日里不过是各以大郎二郎相称。二兄生『性』豁达,连小弟这等身份都能折节下交,自不是小气之人,只怕问题是出在那李文轩身上。小弟这些时日观之,那李文轩生『性』孤傲,又自恃才智,只怕是未必愿意与二兄为伍。” 经王训这么一提,冯永悚然一惊,看向王训的目光变得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弟,竟然还有这等缜密的心思。 得到了冯永鼓励的目光,王训信心大增,继续说道:“那李文轩既是高傲,又如何会如此轻易做低伏小,才与兄长见过几次面,就称兄长为兄?” 得到了王训的提示,冯永默然,同时心里暗暗想道,说的也是啊!这个李遗,是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兄长的? “子实的意思是,那李文轩另有他意?” “小弟不敢胡说,但心里确是如此想的。不管有无,小弟自是要帮兄长看着一些,而且兄长自身也要小心一些为妙。再说方才之事,”王训顿了一顿,似乎在筹措语言,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关李两家欲联姻,又是丞相所乐见,此乃他人之事,与兄长无一丝干系,兄长又何苦为一女子自入沼泥?以兄长之才,天下女子何其多也,难不成还寻不得一良配?” 冯永感慨地拍了拍王训的肩膀,心道老子这个小弟收的真值了! 汉中典农官,听起来是不错:汉中农耕之事,皆可督之。可是汉中多是荒芜之地,所以在许多人眼里,这只是一个虚职。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他人看作是,立了功劳,却被丞相应付般给了一个名似实职,实为虚位官职的边缘人。 可是不说如今那汉中过了今年后,就要被权贵和朝廷全力开垦,就单以日后汉中作为北伐基地的战略地位而言,冯永这个汉中典农官官职,几年后迟早会被人发现,其实那是一个隐藏的重量级官职。 那么身居其位的冯永,在有心人眼里,就会变成了是极受到丞相的重视,被早早暗中培养的人物。 但这种事情是毕竟是需要时间才会被人知晓,当初那嘴上不把门的赵二郎知道此事后,明知是丞相安排,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秃噜过一句不平,就已是难得可贵。 没曾想,这王家更是干脆,王平只听了儿子一个传话,直接就告假,跑去那山里头帮自己找人。王训往日里除了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竟然还能如此处处为他着想,毫不避讳地对他忠言相告。换了一般人,遇到这等事情,躲避都来不及,哪还会像王训那般主动揽事上身? “放心吧子实,此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冯永说了这么一句,觉得自己说得不到位,又添了一句:“日后,我必不负王家!” 蜀汉兴于葭萌,亡于剑门。 过了剑山——日后的剑门关,就到了葭萌关,这也是一个有着传奇故事的关口。 葭萌关,哦,不,现在应该叫汉寿,是砖砌的拱行关门,条石垒成关墙。关前两边山峦重叠,危岩峭壁,树木萧森。仅有一条石阶小道通向关口,曲折而盘桓,关口看上去极是险峻雄伟。 已故中郎将霍峻当年就是在这里,带着自己的部曲几百号人,前拒张鲁,后抗刘璋,在一万敌人的攻打下生生守了一年,最后竟然还能把敌人的主将脑袋给剁了。 冯永站在城关下,很中二地想像了一下当年霍峻一脚踩在敌方主将脑袋上,轻蔑地说出一句话:“我就是你爸爸!”的场景。 最终还是很感叹地说了一声:“恨不能见当年霍将军之风采。” “兄长既有如此感慨,何不咏文,以抒胸怀?” 赵广很识趣地凑上来,提了一句。 冯永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肿块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又多了几道青痕,只好开口『吟』道:“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你觉得如何?” 赵广抽了抽嘴,强笑道:“兄长蜀道难此文,自然是极贴切这蜀道的。只是这两句兄长前边不是已经念过了吗?” 冯永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在想,当年那扶禁、向存等人率军前来攻打霍将军所守的此等关口,只怕除了长叹外,再无他法,所以这两句我觉得极是贴切。” “兄长,今夜我等就在此关中好好休息一番,待过了此关,便是最难走的栈道路程,过了今夜,后面几日可没这等好事了。”李遗也牵着马上前说道。 冯永点头:“好。都通知大伙,今夜就在此处好好休息。” 此时的葭萌关已属大汉境内,自不会再有大军驻扎,只有百来名兵丁把守,最大的官不过就是一个低级校尉。以冯永这行人里面几人的身份,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最好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105章 带到沟里去 建兴元年十月,丞相亮上表,言主上初在位,宜遣大使重申吴好,以抗魏贼。上从,复问何人可当之。亮荐邓芝,许,遂遣尚书郎芝固好于吴。 “阿郎今日这是在想甚?怎的摆出这般姿态?” 处理完政务的诸葛亮背着手,站在后院里,抬头望天,神『色』悠远,带着些许的沧桑,很有成熟男人的风度,很是有型。至少在黄月英眼里,这份飘逸的气度,比那种日夜『操』劳正事时的严肃态度好看得多。 “哦,是细君啊。”诸葛亮转过身来,对着黄月英笑了笑,“也无他事。只是今日从那剑山那里传来了消息,让我心怀感触罢了。” “剑山。”黄月英心思转得极快,一下子就想到了根源,“算算时日,那小子应该过了剑山了吧?” “前几日就已经过了。今日刚传回来消息,报的是在剑山时的情况。” “尚平安否?” “自然平安。” “那阿郎如何这般神情?” 诸葛亮把手里的一幅帛布递过去,带着些许看不懂的古怪神『色』,“细君且看。” 黄月英还以为是前方传来的消息,接过来匆匆一扫而过,却又发现不对,“咦”了一声,继而又重新细细研读起来。 良久,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闪亮彩:“这是何人所着?如何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呢?” 诸葛亮无奈地笑笑:“我也想知道还有一半究竟是何等模样,只是那混小子只念了一半,就被二郎打断,后面没了。” “没了?何人?”黄月英问了一句,这才觉得不对,“是那混小子?他如何能做出此等雄文?单看那句‘开国何茫然’,便知写此文的人定然是胸怀大志之辈,那小子……”说到这里,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形容。 诸葛亮摇摇头,也忍不住地笑了:“倒也不知此文是他所作,还是师门中人所作。” “那如何又只有一半?”黄月英气道,“这正看得让人激『荡』不能自已,偏偏从中间突然断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叫人难受得紧!若那混小子在眼前,定要叫他好看!” “这事倒怪不得他,传来的消息说,那小子正念得入神,偏偏那二郎过来打断了两次,让那小子没了思路,就再念不下去了。” “那就打那二郎!”黄月英恨恨道。 “不知细君注意到否,那文中别有一番意味。” “阿郎这是何意?”黄月英奇怪地问道。 “那小子的师门。” 黄月英挑了挑眉,重新捧起帛书看了起来,过了一会这才点点头:“秦塞,太白,峨眉,青泥……”说着,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诸葛亮的眼神有些疑『惑』。 与黄月英做夫妻已久,诸葛亮如何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当下点点头说道:“以往我等都在猜想此子的师门应该是在蜀地,但如今看来,倒是未必。”说着抬头看向半空,缓缓说道,“此文不管是他亲自所写还是出自师门,都可以看出,从关中至蜀中皆有其师门足迹。” 诸葛亮抬起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仿佛把蜀中和关中都划进去,“如今看来,我觉得其师门更像是在蜀地之外。” “为何?”黄月英对自己夫婿的心思,向来是佩服的,天下间,能与其比肩者,寥寥无几。 诸葛亮轻轻一笑,智珠在握:“从此文中便可看出,写此文的人,定是从外进蜀,这才有此感叹。别忘了,最后一句‘问君西游何时还’。” “对!”黄月英“啪”地一拍掌,“方才光顾欣赏此文之雄壮,反倒是忘了这一出。”说着佩服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衷心道,“还是阿郎厉害。” “西游,那就是在蜀之东,会是在哪里呢?”诸葛亮并没有因为黄月英的称赞而高兴,反而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说不得,就是那小子念出前半段时,反应过来会泄『露』师门所在,这才突然闭口再不念下半段,所以,还有半篇,究竟是什么……” 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所念的半首“蜀道难”,直接就让把自己弄出心理阴影的诸葛老妖夫『妇』一下子带到沟里去了。 当然,如果冯土鳖知道了这事,十有八九是拼了命,也要把那下段给想起来。 “我要死了!”冯永全身被抽了骨头一般,全身如同软体怪一样,趴在一头青牛上,哭丧着脸,喃喃说道。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走路比不过奴仆,骑马比不过赵广等人,连坐个牛都比不过庄户的孩子…… 冯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全方位碾压。 阿梅牵着牛走在前面,对于在南中走惯了山路的她来说,这样的路已经算是非常好的路了。在南中那边,放眼望去,常常是满地的荆棘,要自己赤脚踩出一条路来。 如今自己的脚上不但穿着鞋子,还有开辟好的石头路,这般走路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所以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君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平日自己眼里高高在上的主君,这时根本没有一丝威严,嘴里还唧哩咕嗗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虽然冯永如此不顾形象,可是阿梅还是对自家的主君又敬又怕又感激,这回出远门,幺妹因为要留在庄上和管家给主君守好基业,所以只能让自己跟着主君出来。想到这里,阿梅心里感到有点酥酥的。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同时渐渐地响起了欢呼声,声音由小渐大,由前方次递传过来。 “到了到了!” 欢呼起夹着这样的呼喊声。 阿梅一愣,什么到了? 随着人流转过一个弯,挡在前面的山坡消失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又一座雄关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关口上头写着三个字,可惜的是阿梅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冯永听到声音,猛地一下坐起来,不顾屁股针刺般地疼,夹紧牛背,尽量让自己能抬高一些,远远望去,只见那雄关上写着:阳安关。 章节目录 第106章 阳安关 阳安关,南可入蜀,北望雍凉,西至武都,东达汉中,当年先帝谋主法正曾言: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祸福之门。 鱼复者,白帝是也,关头者,阳安关也。得之则为福,失之则为祸。 如果说汉中是益州屏障,那阳安关则是益州大门。 冯永在关城的驿馆内睡了个昏天暗地,等醒来时,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 在榻上坐了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的,两眼无神,没有焦距,全身一阵酸软不想动弹,却又上下一阵舒爽。 张了张嘴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发干,正难受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阿梅端着碗进来,轻轻地说道:“主君醒了?喝点水吧?” 冯永接过碗,尝了一口,正好入口,当下咕碌咕碌地喝完后,这才哑着嗓门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回主君,睡了一天一夜。昨日到的关城,今日已至申时。” 冯永晃晃脑袋,想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申时是下午的三点以后。 “主君,要先吃点东西吗?” “有什么?” “问那驿馆借了庖屋,给主君熬了点鸡汤。” 冯永看了一眼阿梅,只见这个僚人少女低眉顺眼地站在榻前,心里浮起一个古怪的想法,赵管家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说调教出来一个幺妹是偶然,那眼前这个僚人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阿梅这个侍女,话不多,但总在冯永想要喝水吃饭的时候,默默地提前准备好一切,让他感觉到很是舒心。 这等调教手段,恐怕用一般的大户人家来解释,是解释不过去的。 “好,端进来吧。” “是。” 阿梅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冯永起身,拿起放在床头叠好的衣物,开始穿衣。 美美的睡了一觉,又喝下暖暖的鸡汤,冯永感觉自己终于回过魂来。 “赵二郎与王大郎等人呢?” “赵郎君昨日休息后就出门访亲了,至今未回来。王郎君今是出门去了,却是没说去何处。” 听阿梅说到这里,冯永一拍脑袋,这刚睡醒,一时竟然还没想起来,这阳安关正是自己与王平约定相见之地,王训应该是去找他家大人了。 说起来,当年王训可是和他家大人在此处打过仗,想来对地形应该挺熟,倒不用担心出什么事。可是赵广说出去访亲是怎么回事?赵家老大如今正在cd,他哪来的亲人? 这边正想着,阿梅又说道:“倒是那李郎君,今日还来过几次,见主君未醒,便留下话来说,若是主君醒后感到烦闷,可四处走走。他先行出关,去南郑打点,待他回来,再一齐去汉中。” 李遗此次是以昭信校尉身份来汉中的,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个朝廷派出的使者。不过比一般的使者不同的是,这个身份要自由很多,没有固定的回朝期限,只要朝廷没有命令下来,李遗基本可以在汉中呆到想回去为止。 四处走走? 这话听到耳里,倒是让冯永心头一动,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阳安关比葭萌关要大得多,也雄伟得多。沿着墙根走,用手抚『摸』上青墨『色』的青砖,冰凉入手,提醒着冯永这不是一个梦,他如今正处于真实的历史当中。 抬头望去,守卫关口的兵丁军容整肃,旗帜鲜明。史书上说魏延善养士卒,这话看起来倒是不假。在刘备兵败人心惶惶之际,此人不但能守住汉中,还能让手下士卒保持如此士气,当真是个将才。 如今的阳安关处于汉中的屏护之下,放置的兵马不多,可能是准备屯垦汉中之故,从南边入关的人倒是不少,此时的阳安关看起来更像是中转站。 “这位郎君,可是想上那城墙?” 在登城马道边上徘徊了好久,终究是没有去问那守卫关口的士卒能不能上去,正要返身回去,哪知旁边冒出一个披甲的少年郎,看起来像是个低级校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地看向冯永,开口问道。 “那里,能上去?”冯永指了指城墙上面,惊讶地问道。 “他人自是不能上,不过郎君倒是可以。” “为何?” 冯永更加惊讶了。 “郎君可是汉中典农校尉丞?” “正是。你如何认得我?” “昨日冯郎君入关,小人曾远远地看过一眼。而且如今看郎君腰间带绶,又是从那驿馆而来,如今还在关中的也只有冯郎君了。李天使临走前曾吩咐过,关城中若非机密之所,皆可任冯郎君出入,不必有所顾虑。” 李天使?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李遗是朝廷使者,不正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使? 这家伙,倒是会做人。不过,眼前这个少年郎,倒也算是个有心人。估计应该是跟着自己挺久了,不然不会在看到自己想上城墙的时候恰好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李遗的安排。 既然能上,那就不需要矫情。当下点点头说道:“如是不妨关中警备,能上去自是最好。” “自是不妨。” 披甲少年郎说完,走过去跟守卫登城马道的两名士卒说了两句,然后回来跟冯永说了声:“已与那卫卒说过,冯郎君请便。” 走上登城马道准备上去时,冯永转过身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披甲少年郎登时面『露』狂喜之『色』,抱拳道:“回郎君的话,小人蒋舒。” 冯永点点头,笑道:“多谢蒋校尉此次帮忙。” “不敢,不敢。能为冯郎君效力,是小人的荣幸!”蒋舒卑谦地笑道。 少年郎看起来与冯永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却是极有眼『色』,接人待物也是圆滑,与他相处时让人觉得挺舒服。 漫步走上马道,冯永反复地念着“蒋舒”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拍拍脑袋,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坏处了。要说三国前期的人物,冯永自信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可是这后期出现的人物,只要不是名人,几乎都记得不太清楚。 不过既然是觉得耳熟,那就肯定是史书上出现过的。 冯永回头看了看城下,蒋舒还站在原地,目送冯永上城。看到冯永回头,又笑着微微弯腰示意,真的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家伙。 冯永点头回礼,转过来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道,可是他到底干过什么事呢?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两个虎女 登上城墙来,放眼望去,嘉陵江水滚滚南下,再往北一些,一山突兀拔地而起,高约百余米,气势雄浑,状如覆斗。也不知当年刘备是如何通过如此险要之地,打败曹老板,夺得汉中之地的。往东看去,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可惜看不到汉中。 冯永正感慨着,漫步在城墙上,转身拐过一个弯,突然顿住了脚,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 只见前方一个男装打扮的女郎站在城墙跺口边,手里拿着刀笔,正在一片竹简上刻字,不是关姬是谁? 江风吹来,衣袂裂裂,关姬胸前的衣裳紧紧地贴到身上。 好像没有束胸啊!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眼光艰难地移开,看向远处高耸的山峰,喃喃地说了一句:“好高啊,好高耸啊!” 仿佛听到了冯永的话,女郎蓦地回过头来。 冯永迎向关姬那冰冷的目光,『露』出八颗牙齿,很是和善地一笑。 哪知关姬的目光越发的冷漠,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和刀笔,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刀,“锵”地一声,竟然闪电般地拔出了刀! 什么鬼? 冯永暗暗一声骂娘,正要开口,突然耳边传来尖锐的呼啸声,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耳边的空中飞过。眼一花,只见那关姬长刀如练,“当”地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磕开了。 还好冯永视力不错,定眼看向那被磕掉的东西,竟然是一根羽箭! 有刺客! 冯永心里一惊,想也不想,直接就是一个驴打滚,翻滚到墙边。 还没等他翻过身看清来人,就只听得一个娇喝:“关家石女!你可让我好找!” 接着便是一个身影冲过去,带着虎虎的风声。 关姬一声冷哼,抢先一步,旋转身子,长刀竟是迎头向来人劈去。 “来得好!” 来人又是一声娇喝,竟是不闪不避,直接挥着手中的大刀迎了过去。 “当!” 两刀相击,发出脆鸣,然后又是一溜火星,冯永只觉得自己的牙根都要酸掉了。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反手又是直接向对方要害捅去,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 这是冯永穿越后第一次看到两个有武艺在身的武将开打。 应该算是武将吧? 冯永目瞪口呆,两个女武将?! 场中那两人各执一把长刀,刀刀向着对方要害,带起的刀风盖过了江风,大刀闪过的白光,晃得冯永都快看不清了。 这时,也不知是谁的刀磕到了关姬放在跺墙边上的竹简,“哗啦”一声响,那竹片四处纷飞,还有的直接被劈成了碎片。 “黄家蛮女,你这是要找死!” 关姬看到自己精心做出来的竹简被毁,凤目里的怒火竟是要喷薄而出一般,平日里清冷的表情此刻变成怒容,咬牙切齿地第一次说出长句。 “且看你有无这等本事!” 被唤作黄家蛮女的女郎一点不顾及形象地哈哈大笑,声音里竟隐隐带着金石之声。 听到这两人的相互对骂,冯永明白过来,看来这两个是早就认识的,只是不知道这仇究竟有多深? 这城墙的兵卒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别人不能上来吗?怎么这个一见面就要处人于死地的疯女人也能上来? “兄长,兄长!” 耳边隐隐传来叫声,冯永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远远的地方,赵广正努力地引起自己的注意。 冯永刚才一招懒驴打滚还没起来,就被两女的疯狂斗殴给惊呆了,此时还在地上爬着。 看到赵广后,心下大定,看来这个被叫做黄家蛮女的女郎就是他带来的,估计出不了人命。 呼呼地刀风声让冯永很是害怕受到涉及,没敢站直身子,猫着腰向赵广那边跑去。 跑到一半,脚下“叮”地一声响,冯永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刀笔,应该就是关姬刚才所用,此时竟然被两人的打斗劈到这边来了,当下便拿起来,塞到怀里,看看不远处还有一片竹简,顺手也拿起来抓到手里。 “怎么回事?” 跑到安全区域,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怒视着赵广,这个撒手没的家伙,才一回来就给他这么大个惊喜,差点没被吓死。 赵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吓到兄长了,小弟实是抱歉。” “你不是留下话说去访亲了?难不成就是她?那是谁?” “小弟是去访亲了,去见黄阿姊只是其一。” “黄?”冯永心头一动,疑『惑』地看向赵广,“你又何时有一个黄姓阿姊?” 赵广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些许扭捏,说道:“便是那已故后将军,黄老将军所遗孤女,名为舞蝶。” 冯土鳖顿时瞪大了眼:“黄舞蝶!黄老将军后人?” 赵广咧嘴一笑:“黄阿姊自然是黄老将军后人,只不过非亲生。黄老将军之子早逝,世人皆以为无后。却是不知还有一件辛秘。” 赵广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当年先帝屯兵葭萌关,黄老将军有次出门打猎,遇一孤女与恶狼搏斗,深憾其勇,故救下那孤女后认其为女儿。后先帝自葭萌关向cd进发,黄老将军一路上战无不胜,时人皆以为其勇毅冠三军。殊不知这其中便有阿姊的功劳。” 说着赵广看了一眼场中打斗的两人,眼中带着说不明的意味:“因为阿姊长生于斯地,故大道小路无不熟识。黄老将军得了阿姊带路,自是如虎添翼。后黄老将军病重,便托了魏太守看护,阿姊在黄老将军逝后便一直住在汉中。” 特么的难道那三国群英传的制作者里面有人是反穿越者? 冯永目光呆滞地看向场中的两人,我穿越的是三国群英传? “关姬与那……那黄姬,有深仇大恨?” 终究是从差点成乞丐身份再奋斗成朝廷命官的人物,冯永的神经总算是坚韧,终于问到了这种情况所应该问的问题。 “嘿嘿!”赵广眼神飘忽,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当年先帝封五虎之位,关将军……咳咳!” “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 当年关羽傲气十足说出这话时,估计他也肯定没想到自己没多久就会被砍了脑袋。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关羽当年看不起黄忠,认为黄忠与自己同列五虎之位是耻辱,这份恩怨,竟然传给了下一代。 章节目录 第108章 这不是玄幻 看着场中两个女郎的上下翻腾,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冯永感叹一声:“虎女何其多也!” 赵广一脸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昔日先帝也曾有此感慨,对丞相说过恨诸将之后多是虎女,若是虎子,自是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特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真是这般想的?” “这有何假?刚才兄长不也说了,虎女何其多?” 果然简单的人生比较幸福啊! 冯永心里想道,明明人家刘备说的是,你们这些官二代男人比不过女子,真特么的让他失望。明是赞女,实是恨男不成器,你还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当真是……唉! 你家大人为什么一直看你不顺眼,我想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不过这刘大耳眼光毒辣的传说看来还真不是假的,竟然在生前就看出了蜀汉存在的隐忧,那就是后继无人,不过那有什么卵用?明知道后继无人,还非要把家底败光了才甘心,让自己那老实娃子在刚当上皇帝那会天天提心吊胆的。 第二代不争气,能给你提供人才的本地世家你又不敢放权,算来算去,只好用外来的降将。可是外来的降将又不是说拿来就能用,那也是看老天给不给脸。有了一个王平那是老天给脸,再来一个姜维,那估计还是老天看大汉曾经是自己亲儿子的份上,才给破的例。 至于说诸葛老妖大小事全包不给新人出头机会——妈的诸葛老妖死后好歹还留了几个人给刘禅撑场面,等他留下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几十年过去也没见有哪个才俊能冒头,一堆小人倒是蹦得欢快,最后还不是得靠人家的亲传弟子在苦苦支撑?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诸葛老妖是两年生聚平南中,三年整顿始北伐。 你三十年都培养不出一个稍微出『色』点的人来,然后却怪人家生前太牛『逼』? 难道诸葛老妖被放进棺材埋到土里几十年了,还能散发出恐怖的精神力压制着蜀中才俊,让他们出不了头?你以为是玄幻呢? 说穿了,还是下一代不成器——偏偏成器的又短命。 不成器就培养能成器的吧,可是智力资源又不在自己手上,都在世家那里呢,你能怪哪个?内无施政之材,以养生聚,外又不恤国力,频频用兵,偏偏大权在握的阿斗又是个老好人,光想和稀泥,最后就变成了一笔糊涂帐。 上层建筑不行了,经济基础又不愿意支撑,垮台那就是历史的必然选择。马大胡子理论能成为世界『性』理论,又不是光靠他那满脸的络胡,人家好歹研究了几十年呢。 “兄长,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去那边避辟风头吧?” 冯永这边正在感慨呢,赵广开了口,指了指城墙上的马道入口。 “那她们怎么办?”冯永吃惊地指了指正在拼命的两个女郎。 赵广一脸的满不在乎:“还能如何,等两位阿姊打累了,自然就停下了。在她们自己停下来之前,小弟也不敢上前劝阻啊。毕竟以小弟这等身手,上前去劝阻,与送死何异?” 你这个小弟当的,也很辛苦啊! 冯永怜悯地看了赵广一眼,想起了前几天他被关姬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这个阿姊打不过,那个阿姊也打不过,还有一个阿姊当了皇后你就更不敢放肆,看那张星古灵精怪的模样,长大后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连个小妹都可以把你耍得团团转。 唉,真是画面太美不敢想像啊。 “她们以前,经常这样?” 冯永和赵广缩在马道入口,时不时地探头探脑出去看看。 赵广听了,点点头:“经常这样。黄阿姊每年回锦城祭拜黄老将军时,都会去找关阿姊切磋一番。” 这是切磋吗?你确定这不是拼命? 冯永眼神古怪地看向赵广,心想你这嘴里的切磋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问道:“我们还得等多久?” 赵广一脸的无奈:“这个说不准,有时候一两个时辰,有时候一天也说不定。” “一天?不吃不喝?光打架?” 冯永这回是真惊骇了,心想这就算有武艺在身的就是不一样,体力猛的一批。 “这世间安得有如此猛将?”赵广失笑道,“昔日我家大人怀抱陛下突出重围,亦要不时躲过曹贼,暂时歇息以复体力,更何况两位阿姊?那一次是打累了又歇,歇好了再打,这才打上一天。如若不是叔母出手,只怕还要点上火把继续。不过经过那次后,两位阿姊也是三天无法下床,从此两人倒是再无那般行事。” 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才像话嘛!不然这有武艺在身的,一天? 猥琐的冯土鳖此时突然脑洞大开,像那黄月英身怀武艺,那诸葛老妖却是一介书生,如果这体力的差距真有那般巨大,夫『妇』之间……嘿嘿,只怕不足为外人道也! 看到自家兄长突然『露』出不可言明的笑容,赵广心里有点虚,问道:“兄长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无事。就是想着,为何在这蜀中,老天偏偏钟爱女子,却又不对男儿另眼相看。”冯永瞄了一眼赵广。 赵二哈的智商突然之间上线了,脸皮有点发红,急声辩道:“兄长亦是少年英雄,又何来自谦?” 我是在说你太弱鸡了,和我是不是少年英雄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子算个屁的少年英雄!单看那边两位虎女,哪个不比我英雄? 看到冯永眼里的鄙视之意,赵广凑过来,神秘地说道:“兄长莫要这般瞧不起小弟,其实这蜀中之所以多产女豪杰,这可是有说道的。” “有何说道?”冯永奇怪问道,心想你是弱鸡,难道还有理由了? 赵广瞄瞄四周。 “要说便快说,这下边有士卒把守,何来他人?” “兄长可知我那诸葛三叔?” “哪个三叔?” 冯永一愣,心想这三叔的名字我倒是挺熟,不过他不叫诸葛三叔,他叫南派三叔。 “便是那丞相之弟,平日里我叫他三叔。” “一龙一虎一……”冯永差点把舌头咬断,这才生生止住了自己说出“狗”字。 章节目录 第109章 突然的智商在线 老子差点就说错话了,冯永心里想道,那诸葛诞此时应该是在魏国那边,那这三叔肯定就不可能是他了。 赵广倒是不在意,嘿嘿一笑:“兄长也不必这般小心。我那三叔也曾戏言,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多也就是能和在那魏国的从兄比一比。能给诸葛家当个看家护院狗,其实也是不错的。” 冯永心头一动,想起了那曾被刘备误认为是诸葛亮的诸葛均。 “我那三叔,精于阴阳,能看天数,本是想去那北方的,哪知后来出了变故,被丞相引荐给先帝,后被先帝封为长水校尉。” 一听到长水校尉,冯永就想起了那个把自己当作小卒子的廖立。 “可如今长水校尉不是那廖公渊么?” 赵广一脸的不屑:“那是因为我那三叔觉得整日劳作于案牍,实是不胜劳累,这才辞了那官职,去了深山里清修。当年我三叔还在锦城时,我家大人曾说我心『性』太过于跳脱,故让我去跟着三叔段时日,以静其心。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听到三叔说起一段缘由。” 冯永心神有些飘忽,自听到赵广说诸葛均戏称自己是诸葛家看家护院狗之后,心绪便再也止不住了,心想着世人皆知为北方曹魏效力的诸葛诞乃是诸葛家之狗,却是没想到诸葛均才是诸葛家的真正后着。 这般想着,口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缘由?”同时心里又想起那诸葛均的儿子:一个亲生的,一个是诸葛老妖的,一个是诸葛谨的。特么的……真是不寒而栗啊!果然这才是真正的看家狗。 “我那三叔,曾经有言,天地乾坤,自有运数。这蜀中乃是西南之地,在地属坤,坤于易数中,为一家之主母,故蜀中女子,当多是豪杰。” 阴阳八卦这种事情,冯永前世本是不信的,可是自己连灵魂都过来了,用科学神教的理论,根本没办法解释啊!所以只好学那孔圣人,对这类东西敬而远之。 如今听这赵广之言,那自小便牢驻于心的科学神教便要本能『性』的反驳。可是一想到即便是几千年后,四川妹子依旧闻名于中国,既美又辣,可温柔似水,又火爆热情,当真是,啧,妙不可言。 于是心下便有些狐疑起来,难不成,这诸葛均所说的话,还有一定的科学『性』? 这般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手里的竹简来,原本一开始还没注意,这一摩挲,便感觉到上面坑坑洼洼,显然是已经刻了字的。 想着这些日子关姬一有空就做竹简,现在又在上面刻字,也不知是刻着什么。冯永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对那赵广所说的蜀中多女杰之类的屁话也放到身后——老子都敬而远之了,还去想它做什么? 低下头望去,仔细辨认之下,发现那行字竟是: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这不是,他前些日子所念的蜀道难么? 原来,这些日子,那半段蜀道难,她不但背了下来,竟然还要刻下来。 想起刚才她在城墙上专注刻竹简的神情,又『摸』了『摸』怀里那刀笔,冯永心底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划过,心神竟然有某一刻的失守。 “兄长在想些什么,怎笑得如此……” 猥琐? 冯永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被打断了小甜蜜情绪,心情极度不爽,看向赵广已经恢复如初的俊脸,温声开口道:“二郎脸上的伤全好了?” “谢过兄长关心,前两日便好了,不然小弟哪敢出门去找黄阿姊?”赵广『摸』了『摸』脸,有些庆幸道,心里暗道这兄长平日里嘴里不说,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冯永点点头,把竹简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赵广莫明地接过来,一看之下,说道,“这不是兄长所念的蜀道难么?难道兄长要把它刻下来?也对,如此雄文,自是要留芳于世的。” 冯永摇摇头,说道:“这个可不是我刻的,这是关姬刻的。” “原来阿姊这几日做竹简就是为了刻这个?”赵广恍然大悟。 “是啊,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冯永看着没有反应过来的赵广,继续说道,“方才我上城墙时,看到关姬正站在那边刻竹简。” “那又如何?”赵广心里感觉有些不太妙,可是仍然强撑着问了一句。 “然后你就带着黄姬来了啊!”冯永怜悯地看着他,“两人一切磋,就把关姬刚刻好的竹简全毁了……” 赵广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兄……兄长莫要哄骗小弟,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冯永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回竹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若不信,可去那边一观,那里应该有不少的竹简,但有些已经被劈碎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兄……兄……兄长救我!”赵广“哇”地一声就差点哭出声来。 前些日子只是让阿姊没听完蜀道难一文,自己就被揍得连自家大人都认不出来。 想想这些日子阿姊一有空就在做竹简,刻字体,这自然就是她的心血了。哪知自己这一出门访亲,带回了另一个阿姊,却是一下子就把她的心血全毁了,只怕这回她要杀了自己都不解恨。 冯永同情地看着哆哆嗦嗦的赵广,轻叹道:“蜀中虎女何其多,作为兄长的我,也是无力啊!” “有办法的兄长,你一定有办法的,救我!” 赵文就差点抱着冯永的大腿喊救命了。 冯永心头终于一片舒爽,心道让你个小王八蛋把老子喜欢关姬的事情到处『乱』说!看这回我整不死你! “此时此景,一时之间,你叫我情急之下,如何能想出法子来?”冯永叹了一声气,“要不你先出去躲两天,等关姬气消了再回来?” “不成的。阿姊『性』情刚烈,却是恩怨分明。若是让她当场出了气,好歹还能留下全尸,若是跑了,只怕连全尸都是奢望。” 这赵二哈关键时刻这智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有法子了兄长!” 事实证明,赵广此时此刻,不但智商在线,而且还突然暴涨。 “兄长,此事还是得你帮我!”赵广紧紧地拉住冯永的衣袖,哀求道,“阿姊定是极喜爱你那篇雄文,才有此举。你帮小弟好好想想,下面是什么啊?介时小弟只要说与阿姊听,她定然不会再怪我。” 章节目录 第110章 羌人 冯永实在是没想到的是,赵广竟然在这种紧急关头突然暴涨智商。按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六神无主,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才对。 当然,这些时日冯永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全诗回忆起来,可是因为路上的颠簸,都已经把他弄得七荤八素的,趴在牛背上想了那么多天,也就是记起了廖廖几句。 在没记完之前,他本来是没想着要说出后面诗句的,但是赵广的话却是提醒了他,想起这关姬如此喜爱此文,便动了些许心思。 “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赵广听了半天,也没再听到下文,当下只好问道:“没了?” “就想到这么多。” 听到这话,赵广顿时一脸失望,想了想,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说道:“这三句也成。只是小弟待会求兄长一事,兄长可不要推脱了。“ “什么事?” 冯永看到赵广一副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下好奇。 “此时却是不能说的。” 赵广偷偷地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仍然生龙活虎的两女,迅速缩回头来,对着冯永神秘一笑。 “日麦牟西,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在离阳安关不远的一座高山上,王平嘶哑着嗓子问向身旁的羌人。 此刻的王平披散着头发,面容憔悴,满面的胡子拉碴,身上最外面的衣裳看起来被什么东西挂烂了,几乎已经变成了布条。 被唤作日麦牟西的羌人披发履面,『露』出来的脸上面还画着几条黑线,身上披着羊皮,听到王平的问话,他摇了摇头:“何木西,你不用再劝我了。几年前,你们的夷王朴胡和杜濩他们两个带着部落去投靠了汉人,别忘了当时还是我劝了你不要去的。如今他们两个倒是得了那汉人的封赏,可是手下部落里的人要么被拉去和汉人打仗,要么被汉人分开了,已经差不多全没了。现在看来,这就是汉人的阴谋。不要忘了,连你都差点被那汉人将军给杀了。你现在怎么还给那汉人卖命呢?” “日麦牟西,你应该知道,这天下终究是汉人的天下。若是那些世代受过汉人皇帝册封的君长还好说,汉人不会对他们的部落太过苛刻。可是像你这样没人管的部落,虽然比别的部落要大一些,可是终年躲在深山里,何年能出头?” 日麦牟西指了指东面,看向王平,开口说道:“何木西,你变了。你去跟了汉人这些年,已经变得和汉人一般,总是说一些骗人的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汉人现在正在打仗,年年都死不少人。那边的汉中,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汉人了。” 说完,又指了指西边武都的方向,“看到没有?那边,以前全是汉人,可是现在除了一些驻守的汉人士卒,我们尔玛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如果不是汉中那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将军,我们尔玛人应该可以打过去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尔玛人在很多年前,就去打过那里,还把那里的一个大官给杀了。” “日麦牟西,你这种想法很危险。有人告诉我说,未来的几年,汉中这附近的各个部落都很危险,所以最好要找一个靠山。他是一个高人的弟子,从我认识他起,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从来没有错过。如果你真不想去,那你也不要去掺和那些事情,好吗?” “何木西,我知道了。”日麦牟西敷衍地挥挥手,“快要到冬天了,我准备要让部落的人赶着牛羊去南方的深山里过冬。如果这次你还想要那干酪,就给我多换一些盐巴,衣服也行。” 王平叹息一声,说道:“那好吧。这次你要等我几天,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再拿东西过来跟你换。” “你最好快一点。我等不了那么久。” 这时,他们的身后,走出一个羌人,同样的披头履面,身披羊皮,只是脸上看起来是清洗过的。 只见他有些畏缩地走过来提醒道:“何木西,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们快走吧,不然今天在天黑前就赶不到地头了。” 日麦牟西目光中带着轻视,看着过来的羌人,讽刺道:“木兀哲,你真是侮辱了你的名字,为什么要想着会去投靠汉人?” 一旁的王平听了,脸上有些难看。 木兀哲的脸上带着悲哀:“日麦牟西,你部落大,当然不知道我们小部落的苦。前些时日,北边来了一支部落,自称是什么盍稚,说是受北边那汉人皇帝的指使,来这里征税,想要把我们的牛羊全抢了,还要赶我们去北边给他们放羊。我们打不过他们,只好跑了。可是还是被抢了许多牛羊,还死了不少部落里的勇士。如果我不去投靠汉人,我们就没办法活过今年的冬天。” 日麦牟西听到这话,眼珠骨碌转了几下,想了想,当下一点也不顾忌王平在身边,径自大喇喇地对木兀哲说道:“你可以投靠我。我的牛羊还很多,够吃整整一个冬天。” 木兀哲看了一眼王平。 王平却没有看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看着远处,脸上已经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木兀哲犹豫了一下,说道:“日麦牟西,我们的牛羊已经没有多少了,可是却还有很多女人和小孩,就算跟了你,他们这个冬天也会死上不少。听何木西说,那边的汉人答应给我们吃的和衣服,所以我想去那边看看。” 原本想趁机吞并木兀哲部落的日麦牟西听到这个,有些犹豫了,如果这个时候是夏天还好说,可以想办法多畜些牛羊熬过去。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对方又没有多少牛羊了,自己的部落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牛羊,却让别人吃了去,只怕那些长老也会有意见,只好按下了这个心思。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日麦牟西故作大方地说道,“只不过汉人很狡猾,你要小心。” “谢谢日麦牟西的关心,我知道了。” 一旁的王平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日麦牟西,既然你不听我劝,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如果以后你突然想通了,可以来找我。木兀哲,我们走吧。”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章节目录 第111章 三十六计是这样用的? “锵!”两刀再次狠狠相撞。 两女握刀对持,使出全身力气,都想着把对方压倒。 关姬脚下踩上了竹简,“咯嚓”一声,又把一片竹简踩断了。 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让她心头一阵痛惜。 想起这些时日自己精心雕磨,又小心翼翼刻字,连笔画都不敢有一丝大意,没想到却被眼前这僚蛮之女全毁了,当下激起了她的凶『性』,凤眼喷着怒火瞪向前面不足一尺的黄舞蝶,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必要杀了你!” 黄舞蝶看起来额头有些阔大,可偏偏长了一副比一般女子高挺得多的鼻梁,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刚毅,少了一份妩媚,闻言脸上冷笑一声:“好好的都城不呆,跑来汉中,你是活够了,来送死的吧?”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脚再一踩,“咔嚓”一声,又一片竹简粉身碎骨。 关姬听到这个,眼都变得赤红了。 “兄长,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对……” 赵广虽然身手不及两位阿姊,但毕竟是从赵云手里的棍棒底下死里逃生无数次,眼力还是有一些的。探出头去,看到两女似乎已经不再顾及体力,打出了火气,当下语气有些急促道:“看起来两位阿姊这是要不死不休了啊!” “她们不是早就不死不休了么?” 冯永心道,就最开始时『射』出的那一箭,根本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好吧?所以,最开始你不担心,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哪知赵广转过头来,竟然是满脸兴奋的神情。 冯永看到这家伙眼里冒出的红光,当下就是一愣。 难道他这是被压迫得久,所以这才产生了某种畸形的阴暗心理? 这边心里的念头没转过来,赵广就已经紧紧抓住冯永的双臂,用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说道:“兄长,这两位阿姊火气一但起来,不打到力脱是不肯罢休的。到最后,必然是双双倒地不起,介时,黄阿姊就交与小弟,那关阿姊,就拜托兄长了。” “什么意思?” 冯永心头好像有些明了,但一时却又转不过弯来。 “趁火打劫啊兄长,”赵广满面红光,眼光灼灼,“兄长不是教过小弟么?趁火打劫啊,两位阿姊一旦脱力倒地,自然是由我等两个送回驿馆。兄长不是喜欢关阿姊么?趁此机会,正是一亲芳泽的好机会!” 看着赵广有些疯癫的模样,冯永突然想起了那日李遗和他在山林里密语的神情,两者神情何等相似? 老子教你兵法,是叫你用到沙场上,你们特么的……真是争气,一个个竟然都能触类旁通,用到了这种地方! 不如干脆叫泡妹三十六计得了。 冯永心里五味杂陈,心想老夫已经跟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的思维了。 不过,这个主意真是……赞啊! 冯永古怪地看着赵广,再想到那日的李遗所言,心想这荷尔蒙真是牛『逼』,竟真能把人的潜力激发出来,连二哈的智商都能爆发出这般高的能量。 “你喜欢那个黄姬?” 这一问之下,没想到赵广神情竟变得有些扭捏。 好了,我明白了。 “你以前不是常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么?怎么此时又沉『迷』于儿女情长?” “兄长这话说的,小弟如何是儿女情长?黄阿姊虽是女儿身,可却也是胸怀大志的。小弟若得黄阿姊为伴,夫唱『妇』随,建功立业岂不是指日可待?”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你又不是不知道,关李两家欲联姻,丞相亦有此意。你这般瞎起哄,不怕你家大人打折你的腿?” “兄长你是不知,关阿姊『性』情极是刚烈,如若她不愿意的,便是王侯也未必看在眼里。昔日那东吴孙权求亲,虽说是关君侯看不起那孙权之子,本意不愿阿姊嫁去江东,但这里边亦未必没有阿姊的想法在内。可如是她愿意的,便是刀山火海亦熟视无睹。小弟有何能耐,能改变阿姊心意?” “再说了小弟亦不喜那李遗小子,兄长若是能得阿姊芳心,小弟自是乐见其成,只是怕兄长最后难得所愿,空自嗟叹无奈啊!” 冯永瞥了一眼赵广,说道:“你也不用激我。我的事情,我自有考虑。只是要我帮你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先把一个事情说明白,不然,休想去占那女郎的便宜。” “兄长,小弟如何就是占便宜?”赵广一听就急了,但是一看到冯永那冷笑的表情,当下只好服软,“好好好。只是不知兄长要明白何事?” “我且问你,当日我决定来汉中时,曾问于你,有无那魏太守的门路,你明明叫那黄姬阿姊,为何又说没有门路?” “原来是这事。兄长却是没有想过么,”赵广说到这里,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凑过来,“为何明明我等三人身上已有汉中典农官身份,丞相却还要李遗以天使身份跟过来?” 难道诸葛老妖真的不相信魏延? 冯永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来,心想不应该啊,就算以前不相信,可是魏延在刘备死后,仍然忠心耿耿地守住汉中,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以诸葛老妖那种“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的『性』子,也不至于这般没品。 “与那魏太守同朝为官者,除却丞相与我家大人,他眼中再无余子。即便是我家大人,都与之是点头之交,就连那都乡侯并领后将军的刘威硕,都不在他眼里,似小弟这等身份,就算是有阿姊门路又如何?就算是上门去,只怕连面都见不得。故丞相怕我等在汉中得不到魏太守支持,这才又给了李遗一个天使身份跟了过来,以让我等便宜行事。” 这魏延的傲气,只怕与那关羽有的一拼啊! 可是关羽背后有刘备,他又不需要看别人脸『色』,可你魏延除了依靠诸葛老妖那表面的公正严明,还有什么? 冯永感叹,怪不得诸葛老妖突然挂了以后,在争权夺利的政治倾轧中,竟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这等情商,也算是少见了。 这边正说着话,只听得城墙那边突然“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咚”的一声,然后便是“当啷”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112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不好!”冯永一听这声音,就觉得不太对,这不会是真的受伤了吧? “太好了!”没想到赵广一听到这声音,反应比冯永还快得多,一下子就窜出去了。 等冯永跟着转过弯,从登城马道里跑出去的时候,赵广已经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情真意切地喊道:“阿姊,阿姊,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啊!” 冯永快跑两步,只见远处那两女一人用刀拄地半站着,一人用手撑着半跪在地,手里的刀掉在不远处的地方,两人都在努力支撑着让自己不会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狠狠看着对方。 “阿姊莫要再打了!”赵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半站着的黄舞蝶的腰,看起来是要阻止她再上前去。 冯永看到这般情景,虎躯……小身板一震! 尼玛!还有这等『操』作?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子。别的不行,但是这种抓机会的特长,不服不行! “二郎让开,这不关你的事。她已经输了,哈哈哈……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石女!” 光是听这个笑声,就知道这黄舞蝶『性』格,豪爽程度只怕与男子有得一拼。 可惜的是虽然她嘴里说得硬气,实际上却是浑身一点力气使不出来,被这赵文这一抱上,就再动弹不得。 关银屏冷笑一声,看了看黄舞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轻蔑的神情,却是让把她的内心表达了出来。 “阿姊,阿姊,莫要冲动。”赵广连连劝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这天『色』已晚,待休息好了,有时间再来切磋。” 妈的你这是劝说吗?什么叫有时间再来切磋?你打算来几回? 黄舞蝶虽不甘心,可却是有心无力,只能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半推半就,就这样被赵广半抱半拖,拉下了城墙。 这黄姬的『性』子看来还挺火爆,也不知赵广日后能不能降得住? 这般想着,冯永又想起蜀中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心下不禁感慨,这汉代的开放程度,虽是比不过后世,但比起让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朝代,却是要好得多。 看着赵广和黄舞蝶两人消失在登场马道后面,冯永这才干咳一声,走近关姬的身边,蹲下关切问道:“关娘子,你没事吧?” 这个话的时候,冯永这才发现关姬撑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忍得很辛苦,心里一惊,连忙把她扶住。 关姬不知是有了支撑,还是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当下就顺势倒在冯永怀里。 “放我坐地上。” 关姬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没了往日的冷意,却更显得清幽。 入手的腰肢柔软而温暖,冯永恋恋不舍地把关姬放到地上,跑去把关姬的刀拿起来,掂了掂,大约十来斤。 这样的份量,平常拿在手上不算什么,可是拿着它和别人打半天架,还是生死相博,那就不得了。 拎起刀来,刚跑回关姬身边,却看见她的身体动了动,侧身过去,捡起一片断了的竹简,默默地擦去上面的污泥。冯永趁着太阳最后的余辉,定眼看去,只见上面『露』出了“峨眉巅”三个字。 “冯郎君,能否帮妾一个忙?” 沉默了好一会,关姬没有抬头,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关娘子请讲。” “唤我三娘吧,二郎与冯郎君情如兄弟,不算是外人。” “哦,三娘子,不知唤我做何事?” “能否请冯郎君在这附近帮我找找,还有多少完好的竹简?” 想起刚才捡到的竹简,入手光滑,又比一般竹简的份量重一些,想来肯定是关姬精心挑选了上好的竹子做成的,没想到这一架,却是把她这些日子的心血全毁了。 天『色』黑得很快,冯永四处找了找,只找到四五块完好的,剩下的不是被劈断了,就是被脚踩地上,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 “无妨,日后再重新做就是。”冯永安慰道,“三娘感觉如何?我扶你起来吧?” “不必了。休息了这一阵,已经好多了。”关姬摇头拒绝,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估计是坐得太久头晕,身子又晃了晃。 冯永连忙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说道:“三娘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刚才不是说了我不是外人么?” 关姬轻轻地挣了挣,没有挣脱冯永的双手,平静如水的目光看了一眼冯永,随即又垂下视线,转过头去,却是没有再拒绝。 “冯郎君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哦,你说刚才你们俩打架的事?我一直都在啊。” 第一次与关姬这般亲近的接触,冯永心里有些小激动,听到这问话,脑子都没过,就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关姬听了,嘴角蓦地绽开一丝笑意,看样子原本想抿住的,却又忍不住,笑意便开始在那清冷的脸上扩散,犹如那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石头,『荡』起了波澜。 “妾问的是,那竹简上的字。” 冯永知道自己有点呆了,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看到了。没想到三娘竟然还能把那文章全部给背下来了。” 估计是没想到冯永还有脸皮薄的时候,关姬也难得多说了几句话:“那可不是全部,只是半段文章,也不知何时,能得闻全文。” “这个嘛,得好好想想。等我全想出来了,肯定会告诉三娘的。” “那妾就先谢过冯郎君了。” “嘿嘿!说起来,这些时日我倒也是一直在想这个呢,可惜的是只想出了几句。” “几句也是无妨,冯郎君不如说来听听。”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关姬听了,低下头细细念了几遍,颊上竟然飞起一丝红霞,眼波流转,扫了一眼冯永,又垂下目光,用长长的睫『毛』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放低了声音:“下面呢?” “下面?哦,下面暂时还没有。”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周围开始模糊,冯永倒是没看到关姬的脸『色』,只在心里打小算盘:这回去,是得好好想想后面究竟是什么来着。 章节目录 第113章 郎君践诺日,妾身叩首时 冯永把关姬送到驿馆门口,关姬终于把手臂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原本抱着暖玉般的感觉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失落。 看着关姬伸过来的手掌,当下就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几块竹简放到她手心,又把腰间挂着的刀解下来,递了过去。 最后『摸』了『摸』胸口,迟疑了一下,却再无其他动作。 关姬自是不知有他,当下颔首道:“今日真是谢过冯郎君了。” “三娘何需如此客气?只是日后与那黄娘子切……切磋,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这刀枪无眼的,无论伤了谁都不好。” 关姬浅浅一笑,在驿馆的灯笼下,如同夜晚的昙花,瞬间绽放,让冯永心里惊叹,如此美娇娘,奈何常年冰若冰霜,当真是暴殄天物。 “其实,若不是昨日刚赶路到此,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我今日定不会落于下风。” 难不成这也是个好胜心强的? 当下只好点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英雄请……” 舌头打了个磕绊,这才又道:“英雄自不会为了一时输赢而气馁。” 关姬轻轻摇头:“妾只是一介女流,可算不得英雄。”说着脸『色』有些黯然,“便是那些大家闺秀,亦比我强多了。女红仪容,妾皆不如。” 冯永心里暗道:“所谓的大家闺秀,也只不过是被世家当作待价而沽的货物来卖罢了。那些女红仪容,只不过货物表面的包装。就如后世那些商家,把自家的货物包装得光鲜一些,就能提高『逼』格,卖出个好价钱。这大家闺秀也是一样道理,只要价钱出得合适,又有何难得到?” 不过这也没办法,市场需求决定市场供应,世间的男人好这一口,人家自然就按这一口喜好包装。看那李遗,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关姬说出这话,眼睛却是又扫了冯永几下,看到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心头微微一动,试探问道:“看冯郎君这般神情,莫不是觉得妾说得不对?” 冯永嘿嘿一笑:“说得倒是没错,何来不对之说?女红仪容出『色』的女子,自是能吸引男子。”然后在心里又加了一句,便如那李遗一般,看到世家的何家女便被『迷』得走不动路。 关姬听到这话,脸『色』更黯。 哪知冯永接着又说道:“但女红仪容又不能吃,得女如此,亦不过是给男人脸上添些光彩。倒不如寻一知心人,就算是女红仪容差些,却能和美一生,岂不是更妙?” 就像你这般的美娇娘,别人不知,难道我还能不知,这等表面越是冰冷,内心越是火热。单听那赵广说,你『性』格极其刚烈,由此便知之矣。再加上武艺又高,这可比普通的世家女让人寻味多了。 关姬低垂着头,『露』出颀长的脖子,如同那天鹅那般优美,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冯郎君此言,倒是与众不同。” “那是。”冯永嘻嘻笑道,“愿得知心人,白首不分离。难不成不正是人间至乐之事?” 当下只觉得这关姬往日那般冰冷,没想到这番交谈下来,说起话竟是如此温顺,心下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刚才人不可貌相的定论。 关姬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向冯永,眼中竟有些水波:“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如何能如此儿女情长?” “一将功成万骨枯,又云,悔教夫婿觅封侯。天下大『乱』已有四十载,多少大丈夫都已经成为墓中枯骨?一将功成所用,又何止万骨枯?”冯永轻叹一声,“只是苦了天下百姓。” 关姬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心里想道,这冯郎君的文采,当真是斐然,想来出口成章不过如此。皆说那曹贼之子曹植占尽天下才气,无人可比肩,看来只是虚言,只怕这冯郎君就不让一分。大汉还能有如此文气,看来气运也不会差。 心里这般想着,同时点点头说道:“冯郎君此言,道尽了人间事。当年先帝、先父与三叔三人,就是看到那黄巾『乱』了天下,这才共同起誓,想着给重新给天下一个安宁,没曾想……” 说到这里,关姬住了口,却是再说不下去了。 冯永连忙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天下,终究是汉之天下,不会改变。” “冯郎君原来亦觉得这大汉,终究会重振吗?”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冯永说出这话,只觉得心里豪气顿生,当下自信一笑,“大汉一直都在,只是未到重振时。” “冯郎君,当真是少年英雄。丞相所言,实不为虚。”关姬后退几步,第一次弯膝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若有一日,郎君真能践诺,妾身便是为郎君叩首,亦是心甘情愿。” 说完,再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走向驿馆内,消失在黑暗中。 特么的…… 冯永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老子刚才说了个啥?为什么要嘴贱? 回到自己的驿馆房间,阿梅看到冯永回来,连忙服侍他净了手,然后端上早就准备好了饮食。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饮食,冯永食指大动,白日里出去时,只喝了些鸡汤暖肚子,过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看到阿梅精心做好的饭菜,哪里还忍得住? 刚拿起筷子要开动,只见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赵广嘴里叫着:“兄长如何这时才回来?小弟早就等不及了。” 一边说着,一边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抓案几上的鸡腿,冯永拿起筷子狠狠地敲下去,喝骂道:“说了多少次不听?快去洗手!” “啪”地一声响,赵广到底是没躲过去,只好收回来连连吹气,悻悻地跟着阿梅去洗手。 待他洗完手回来,这才吩咐阿梅去赵广房间把案几拿过来,然后把自己案上的饮食都分出去一些,给他重新上一份。 这才准备下筷,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案上的吃食吩咐阿梅道:“你速把这些吃食给那关娘子送去,回来后再给我做一份。” 正端着鸡汤喝得正欢的赵广一听,连忙说道:“兄长,我这份吃食能否也给黄阿姊送去?待会叫阿梅多做些,介时我再与兄长一起再吃好了。这驿馆的吃食,委实太难吃,阿姊晚食亦没吃多少。” 冯永斜眼看了下他手里端着的碗:“要不要连你手里的鸡汤也一块送去?” 章节目录 第114章 刀笔 关姬回到驿馆自己的房间,点上灯烛后,放下刀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嘴里在喃喃自语。 若是走得近了,就会听到她念的正是冯永刚才所说的那两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悔教夫婿觅封。 念了好几遍,这才摇摇头,颦了颦眉头,暗暗想道,这两句既无前文,又无后文,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在蜀道难那篇文章里? 想了好一会,实在没有头绪,这才举起手中的几块竹简看了看,上面只有一片是刻了字的,还有三片是空白。 她仔细地把那竹简的泥垢拭去,『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刀笔好像也丢在城墙那里了。 看来只得明日再去城墙那里寻了,也不知有没有掉到城墙下? 只是今晚如何都得想办法把那两句给刻上才行,不然明日又得忘记,但此时又到何处寻得刀笔? 心里正暗暗发愁,忽然房门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何人?” “回关娘子,婢子是主君派来给关娘子送吃食的。” 关姬听得那正是冯永贴身侍女的声音,当下去开了门,果不其然看到阿梅正端着吃食站在外面。 迎着关姬疑『惑』的目光,阿梅对着关姬微微弯腰行礼,解释道:“主君说今日关娘子肯定累坏了,故遣婢子送些吃食过来。” 待进入屋中把吃食摆好后,阿梅这才又抿嘴一笑:“主君还背着赵郎君交代了一句,说是那黄娘子没有鸡汤,若是关娘子想复仇,明早婢子就再送些鸡汤和鸡子来,那时黄娘子体力定是比不过关娘子的,正是复仇的好机会。” 关姬听了一愣,想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腾”地一下子微微发红。 心下里又羞又恼,心里想着,自己说体力不支只是为了在那人面前争个面子,以免让他小瞧了自己,没想到他还这般挂心上。 然后又想到自己牵强找了个理由,竟然也能让他认真记着,心里又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当然,最后关姬自然是拒绝了冯永明天早上再给她送早餐的好意,不过倒是叫阿梅传回了一句话。 “刀笔?”冯永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胸口,对着回来传话的阿梅说道,“我的行李不是有么?直接拿给关娘子便是了。” 王平终究是没有在关门落钥前赶进阳安关,只得在关外找了个地方草草将就了一晚上,幸好此时只是入秋,尚未到冬天,点了火堆,倒也能熬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两人寻了一处山溪,仔细洗了脸,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向关口走去。 “何木西,那个地方,真的能让我进去吗?” 小部落头领木兀哲畏缩地跟在王平后面,看着前面的雄关,有些畏惧地说道。 在汉人聚集的地方,有很多地方羌人是不能去的。特别是像这种关口,如果没有经过允许就靠近这些,守卫的汉人士卒们就会直接把他们给杀了。 所以除了官府指定的特定场所,他们都是在野外与汉人商人接触,交换一些日常用品。 当然,这种情况不仅是针对羌人,是针对除了汉人以外的所有人。 “放心吧,木兀哲。我带你去见的那个人,他是大汉丞相派到汉中督促屯垦的,深得大汉丞相的信任,所以他要见的人,那些士卒们是不敢为难的。” “大汉丞相?汉人里最大的不是皇帝吗?”木兀哲奇怪地问道。 “皇帝年纪还小,所以大汉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丞相管。” “照你这么说来,那就是一个贵人,我这样空着手,真的没事吗?我曾听那些大部落的头人说过,汉人的贵人都喜欢别人给他们送东西。” 王平呵呵一笑,看了木兀哲一眼:“木兀哲,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那个贵人,是一个高人的弟子,世间普通的东西,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相反,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智慧,只要他愿意,世间的财富,他随手可得。” 冯永早上按时起床,洗漱完毕,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身体舒展运动,阿梅就进来给他报了一个消息,说是一个自称是姓王郎君的大人,带了一个羌人,正在院外等候。 “太好了!”冯永此时正做到“九鬼拔马刀势”那一招,就是左右手置背后成抱颈状,如拔刀一般,此时听得阿梅传来的消息,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把自己的手臂弄得脱臼。 当下疼得他直咧嘴,随意地甩了甩手,急忙向门外赶去。 “让王将军这般辛苦奔波,真是心怀愧疚啊!” 人还没赶到,冯永远远地就先行了一礼。 虽然换过了衣服,可是王平满面的风尘与疲惫之『色』,却是难以掩饰。 走近看清时,冯永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再次弯腰行礼:“仅为了我一句言语,没想王将军竟遁入深山这般长久,心中感激,真是无以名状!” 看到冯永连行两个大礼,王平心下有些感动,咧嘴一笑,心想这冯郎君『性』情率真,与之打交道,却是比那些同僚不知好哪里去了。 同时又在暗暗惭愧,可惜了自己却是辜负了冯郎君这份看重。 想到这里,王平脸上又是一暗,侧身微微避开:“当不起冯郎君这份大礼,王某有负重托啊!” “当得起当得起。何来当不起一说?无论事情最后如何,就冲王将军这一份情意,这个礼也能当得起。” 冯永看到王平身后的羌人,又听到王平这么一说,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估计最多也就是拉到的人少了些,但王平这份心意,却是重如泰山,不能不领。 王平长叹一声,拱手还了一礼:“冯郎君越是如此,越是让某羞愧了。此去关说羌人,找了大小十来个部落,答应下到平地放牧者,廖廖无几,恐令冯郎君失望了。” “这有何失望?我只是好心提醒,王将军也是关心故人。若是他们自己不听,那日后悔恨,到时求上门来,只怕也来不及了。” 冯永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大恨。 妈的这帮王八蛋,敬酒不吃吃罚酒!等老子在汉中的布置完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冯郎君就莫要宽慰王某了。”王平很显然把冯永这话当成是安慰话了,也没打算在这上面纠结,侧过身子,向冯永介绍道,“此人名叫木兀哲,乃是一个小头人。原先还有三百多族人,但如今只剩下两百来人,愿意跟下山给冯郎君放牧。” 章节目录 第115章 所谓羊毛 “小人木兀哲,见过贵人。” 木兀哲走上前,跪下来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刚才光顾着与王平说话没注意,没想到这个羌人一上来,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和某种不知明的臭味便直冲鼻孔,冲得冯永直退几步。 “你先起来。”冯永本想保持着礼貌,可是这股堪比后世毒气室的味道,熏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当下又不得不再退后几步,掩住鼻子,问道:“你叫木兀哲?族里有多少人?多少牛羊?” 木兀哲今年才过三十,可是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常年在外放牧,风吹雨打,长得自然是比较着急。 羌人不但要与天争命,还要与大自然里各种猛兽作斗争,活过四十岁就算是长命。 “回贵人的话,族里还有两百又二十三口人,牛十头,羊一百三十头。” 看到冯永那副嫌弃的样子,木兀哲没有一点意外。 能站在他面前问话的贵人,已经算是有涵养。平日里,就算是普通的汉人,也是能离多远就离他们多远。 “怎么这般少?” 冯永惊叫一声。 这个时候又不是后世市场经济时代,价格透明,可以用牛羊去换粮食,不用担心被『奸』商当羊『毛』宰。 在这个汉人至上的时代,十个胡夷去和汉人交易,九个都会被宰个精光,还有一个连自己的人身自由指不定都会倒亏进去。 所以说,这点牛羊,怎么可能让二百多人活下来? “回贵人话,前些日子我的部落遇到了北方来的强盗,他们自称是盍稚,说是奉了北方皇帝的旨意,要我们把牛羊全部上交,还要赶着我们去北方给他们放牧,我们打不过他们,损失了很多的勇士,还有牛羊。” 所以你们是因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才跑过来求我给吃的? 冯永心里终于明白过来了。 不过自称是盍稚的强盗却是让冯永上了心,听这木兀哲的口气,这不是羌人,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游牧民族? 想了想凉州那边的情况,冯永心里想道,这不会就是胡夷在中原进行狂欢盛宴的五胡『乱』华中,建立了前秦和后凉的氐人吧? 算算地理方位,西北这边大多都是羌人和氐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木兀哲许久都没有听到冯永的声音,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冯永脸『色』忽晴忽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会是因为看到牛羊太少,所以不想收留我们了吧? 木兀哲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木兀哲,既然你说了实话,我这里也不瞒你。粮食虽然我手上不多,可是让你们这二百多人每天吃到饱,那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你们打算怎么报答我?” 其实冯土鳖手上根本没有一粒粮食,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出粮食——那么多权贵和世家跑来汉中,老子还需要自己运粮食过来? “尊贵的贵人,我们部落所有的财富只有那些牛羊了,只要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愿意把这些牛羊全部上献给你,并永世奉你为主人。” 冯永满意点点头,表示这个木兀哲很上道嘛! 事实上,冯永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表态,以免以后落人口实。 毕竟自己又不像诸葛老妖那般可以毫无理由地不讲道理,想起原本已经定下的五百僚蛮,他的心就是一阵抽痛,多好的劳动力啊! 至于木兀哲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根本不在意,也无需在意。 只要过了这个冬天,他木兀哲就算想反悔了,真能把他原本的族人拉跑去深山里继续放牧,他“巧言令『色』冯郎君”……啊呸!他“少年英雄冯郎君”就吊在都城旗杆上直播『自杀』! 事情定了下来,冯永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木兀哲身上所穿的衣服上。 “你身上,穿的是羊褐衣?” 褐衣,最先的意思就是用兽『毛』织成的衣服。羊褐衣,顾名思义,就是用羊『毛』织成的衣服。 为什么说羌人不愧是炎黄的分脉?因为这个民族也是挺牛『逼』的。 在远古时代他们就学会了把野生的羊驯服成家养的绵羊,又学会了把羊『毛』做成了衣服穿在身上,所以他们的图腾就是羊。可见羊这种生物,其实已经溶入了他们的生活,甚至血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羊『毛』做衣服! 这个才是冯永来汉中放牧的底气。 用兽『毛』用衣服远古以来就有,但是直到汉代,用兽『毛』和麻做成的褐衣,也只配给贫贱之人穿。稍微有条件的,是碰也不会碰这玩意。原因就在于,兽『毛』这玩意实在不好处理。 就比如木兀哲身上穿着的这羊『毛』做成的衣服,样子难看不说,关键是没有去掉羊脂,又腥又膻,再加上没有去掉羊『毛』里的杂质,穿的时间久了,就会变成硬梆梆的一块。 硬梆梆就算了,而且还会油腻腻的,到那个时候如果你敢穿在身上,那股腥膻的味道就直接沾到你身上,洗都洗不掉。 眼前这木兀哲,就是个活例子。 但是在科学神教没有产生的封建时代,古人又看不到羊『毛』上面附着的羊脂,自然就想不到如何去这油脂。 所以羊『毛』这东西,也就游牧民族这种没地方种麻种桑的,才会拿它做衣服披在身上。他们连羊皮都能披,还有啥不能披的? 就像是中原的黔首们,披个衰衣光着腚下地干活,很奇怪吗? 所以冯永所要做的,其实也就是想办法把这羊『毛』的油脂给去掉,把它变得雪白柔滑。 至于如何把它变成线,再做成衣服,伟大的羌人已经为我们指引了道路,不用担心这个。 就算是羌人兄弟织衣服技术不太好,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他们的汉人大哥比他们还要聪明的多。 特别天下纺织技术数蜀中的三国时代,蜀锦早就已经证明了蜀中的纺织技术是不输任何地方,这个地方包括全世界。 所以当冯永把这个又白又柔又滑又软的东西放在诸葛老妖面前,他一定会两眼发绿。 当然,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放到诸葛老妖面前,以及以什么样的方式放,冯永自然是要好好考虑一番的。 “是的贵人。” “脱下来我瞧瞧。”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勉强能用 “去,问驿馆的人换个粗布衣服给他。” 冯永转头对阿梅说道。 看着木兀哲脱下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冯永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拎起来。 “你的族人现在在哪?” “回贵人的话,现在在城外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何木西的阿西跟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冯永询问的眼光看向王平。 “好教冯郎君得知,王某的名字在羌人那里被唤作何木西,阿西就是大郎。” 王平连忙解释道。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心想这王平做事当真是谨慎,羌人如果成群结队出现在关城外,只怕就是被城中士卒拿来领功的头颅。 王训如今是朝廷钦点的汉中典农官,对真正的权贵来说就是个渣渣,但对那些大头兵来说,也算是有威慑力:这些羌人可是要带去汉中屯垦的,哪个敢『乱』来? 又交代了一番事情,让木兀哲回去好好看着他的族人,再安排人带着王平下去休息。 “兄长可曾起来?” 这边刚想去把赵广叫来,没想到他倒自己来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家伙,在都城时已经吃惯了冯庄的吃食,驿馆时的东西比他家的还要难吃,跑来蹭食那是最正常不过。 虽然出门在外,吃的东西比不过家里,但阿梅原本一进府就是跟着府里的厨娘,所以学会了不少厨艺,做出来的吃食肯定要比驿馆做的好吃许多。 “咦,兄长这是何物?” 一进院来,赵广看到冯永正对着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若有所思,当下弯腰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个仔细,哪知一下子就被熏得直欲呕吐。 “这究竟是何物?怎么的如此腥臭?” 冯永瞥了赵广一眼,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看着脸『色』如常的阿梅,感叹了一下这个侍女的神经,捂着鼻子捏着嗓门吩咐道:“去打盆水来,里面放些灶灰。” 赵广听了这话,本着兄长所看重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的原则,又忍不住地上前,似乎想看个清楚。 “别看了,那就是个羊『毛』褐衣。” 实在是不想让赵广翻动那玩意,因为那股腥臭味更加浓烈,冯永不得不开口说道。 “兄长这是何来此物?” 赵广听了,这才绕过那褐衣,走到冯永身边问道。 只要他不去动那东西就是好事,冯永懒得再开口。 一开口,那股恶臭就直冲进嘴里,感觉恶心透了。 水很快打来了,把那羊『毛』褐衣放到里面翻洗,洗得差不多了,再把水倒掉,重新换盆一样的水,再洗。 即使在后世大工业时代,在大西北,仍然有人用古老的方法洗羊『毛』,然后手工编织成衣服。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因为处于沙漠戈壁深处,因为交通的不便的一些小村落里才有。 冯永当年去搞那个军民鱼水情的时候就见过,那些牧民拿着羊『毛』专门跑去盐碱地里洗,或者拿盐碱地里长出来的植物,烧成灰放热水里洗。 问他们原因,他们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只知道是祖先传来下的,说是这样可以洗得干净。 后来还是从军事学院出来的指导员给冯永解了『惑』,说是利用盐碱地里偏碱『性』的水,可以中和羊『毛』的油脂,而且羊脂在一定的水温下,可以溶解。 所以冯永这才知道,原来可以用碱『性』水清洗原羊『毛』。 为什么说知识就是力量? 你没有知识,知道什么叫碱『性』?知道怎么搞来碱『性』水? 草木灰呈碱『性』,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至于要用到多少量的草木灰,以及碱『性』浓度过高会不会损伤羊『毛』,那都是以后要反复测试的事,最多只能算是繁琐,只要有耐心,难度几乎为零。 冯永也没想着能做到后世那种工业化的地步,他的最高期望,就是想着把羊『毛』做成衣服,能够被汉人们接受。 至于像后世那样分多少等级,分什么样种类的羊,甚至连羊产地都要分,他哪来的闲心情? 羊『毛』做的衣服没有那种腥『骚』味,没有油脂,能穿在身上,能保暖,那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羊『毛』做的衣服,要比一般的丝麻衣服保暖得多,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像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冬天好歹还可以穿裘皮衣御寒。 一般的地主老财家,最多也就是多披几件长袍,围在火堆边取暖。 至于黔首,盖桔杆去!南方还好说,北方的话,年年冻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 洗过几遍,恶臭味渐渐消失,衣服上的黑『色』也开始变淡。 “兄长,要不先吃点早食,再来看吧?” 赵广耐不住,转了几圈,终于建议说道。 阿梅分不开身,哪个来服侍你吃早食? 来到这个世界越久,冯永觉得自己越堕落,现在没人给自己端上饭食,他自己也懒得动。 再说了,刚才还闻着那股味道,现在哪有胃口吃饭?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说道:“要吃你自己先去吃,我不饿。” 赵广听了,悻悻地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木兀哲穿在身上太久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总之那羊『毛』衣服最终的颜『色』,不是冯永想像中的白『色』,而是灰中带黄。 “行了,拿过来我瞧瞧。” 阿梅听了,努力拧干了,这才递上前来。 要是后世的羊『毛』衣服被这样对待,估计早就要不成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嘛,根本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捻起一小块衣服,仔细地捻了捻,冯永点点头。 不错,虽然衣服几乎已经被洗得快要散线了,但冯永现在所想要知道的,只是看看碱『性』水清洗羊『毛』的效果,目前看来勉强能达到要求。 进一步的实验对象当然就是拿刚剪下来的羊『毛』。 赵广看到冯永满意的神情,实在看不出来这一件已经被洗散了的衣服有什么让人满意的地方。 上前也学着冯永捻了一下,疑『惑』道:“兄长这是要拿这东西做甚?” 一把把衣服丢在地上,拍了拍手,看了一眼赵广,神秘一笑:“以后你自会知道。” 心情大好之下,吩咐道:“把手好好洗一下,然后准备吃早食。”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关城守将 洗完手后,赵广很自然地坐到了昨晚从自己房间搬来的案几边上,等着阿梅端上饭食。 这家伙看样子是打算以后日日过来蹭食了,这案几就没打算搬回去。 “对了二郎,你可知这阳安关守将是何人?” 毕竟是要让一群羌人通过阳安关,冯永肯定是要知会那关中守将一声。 再说了,也不知道李遗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群羌人估计还要在关城外呆一段时间,所以也得和那守将通个气。 “哦,这个兄长倒是问对人了。” 赵广一脸的得意,说道:“关中守将乃是小弟的堂舅。” “谁?”冯永一脸懵『逼』,心想你哪又冒出个堂舅来?赵云又不是本地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裙带关系啊! 赵云现在的老婆是谁来着? “先帝所封的北平将军,陈仓侯。” 冯永眼神不屑地看着赵广在那里显摆。 妈的官二代了不起啊?! 有本事像我这般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啊! 可是赵云的老婆现在究竟是谁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马超的妹妹,所以说,马超的堂弟…… 妈呀!冯永吓得一哆嗦。 官二代真的很了不起! “原来竟是马将军!” 原本还想着这阳安关看起来驻兵并不算多,驻关守将应该也就是个无名小卒,没想到竟然是一尊大神。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这阳安关往西北,就是陈仓道,马岱被封陈仓侯,驻守这里,也算是名副其实。 “为何不早说?速领我去拜见马将军。” “兄长何以这般激动?” 赵广有些奇怪,自己这位兄长,怎么说也是见过丞相和自家大人的。听自家大人说,当时也算是沉静稳重,何以会听到自家堂舅名号,就如此激动。 再说了自家这个堂舅,本就没有多少名气,也就是沾了自家舅舅和大人的光,这才得封了一个陈仓侯。 你懂个…… 冯永看着赵广一脸莫明无辜的神『色』,心下真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二代! 看到了兄长那熟悉的鄙视眼神,赵广习惯『性』地挠挠头,嘿嘿一笑:“兄长做事总有有道理的。不过此时倒是不巧,堂舅前几日已经带着这城关中半部兵力,前往西边巡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原来如此,冯永点点头。 想来也是,这阳安关也称得上是蜀汉最重要的关口,以诸葛老妖那般小心谨慎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让防守如何会这般薄弱?马家在西凉那可算是赫赫有名,马岱驻守这里,也算是对西凉羌人胡人的一个威慑。 既然赵广算得上是这关城中的半个主人,那冯永自然也就不再客气了。 “那你在这关城中可说得上话?” “我等到来之前,我家大人早已派人过来说过此事了。堂舅临走前留下话来,说我等若在城中遇到难事,可去找那叫蒋舒的,他熟悉关城中事。” 冯永马上就想到了那一个处事圆滑,办起事来让人觉得舒服的披甲小将。心道原来那人是马岱特地留下来接待自己等人的,怪不得这般有眼『色』。 当下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就去找他,告诉他关城外有一批羌人,那是我准备要让他们去汉中屯垦的。平日里帮我提防着点就成,只要他们不惹事,就莫要无故砍了他们的头颅去领功。现在子实正在那边看着呢,可以叫他回来了。” 这时阿梅已经把早食端了上来,赵广咽了咽口水,抓起一个饼子就是一大口:“兄长说的是,容小弟这就去。” 说完,两口三口就把一个饼子给吃完了,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速去速回。子实这两日在外奔波,餐风宿『露』的,比我们两个辛苦多了。叫他速速回来吃点热食。” 冯永叮嘱道。 才过一会,赵广就又快步回来了,看到冯永疑『惑』地看着他,当下就开口解释道:“那个蒋舒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今日大清早就一直在驿馆外守候了,倒是免了小弟的一番功夫。如今他已去找那关城守将,待会便会去寻那子实回来。” “这蒋舒,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冯永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 妈的,为什么当初我就不能好好把三国志看一遍呢?连看个三国演义,都是只对关羽被杀兵败麦城前的章节有兴趣。后面的都只匆匆略读一遍,后期好多的人名都是只有一个印象,有的甚至是陌生。 “哦,这个倒是了解一二。听说他家在这附近有些小名声,算得上是小有田地。” 赵广坐下后,又拿起了一个饼子一口咬下去。 难道真的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地头蛇? 冯永眉头越皱越深,越是着急想,越是想不起来。 “二郎,我总觉得这蒋舒不太简单,你若是有时间,帮我去查一查他的……” “兄长,这饼子是何物?竟是比那鸡子饼还好吃?怎的小弟以前从未吃过?” 两大口下去的赵广一脸的满足,根本注意到冯永说了什么,还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问道。 他这一说话,直接就把冯永的思路打断了。 叹了一口气,拍拍脑袋,算了,反正未来十年还有诸葛老妖撑着呢,这个蒋舒,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广:“这个叫肉夹馍,是我刚到阳安关时想到的。” 到汉中不吃肉夹馍,那还叫来过汉中? 当然啦,现在的汉中是属于蜀地,可是后世那是属于陕西的。 陕西肉夹馍,好吃! “为何叫肉夹馍?”赵广奇怪地拿着饼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不是馍里夹着肉么?应该叫馍夹肉才对。” 没夹肉? “我乐意这般叫。”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一个人,不正是王训是谁? “见过两位兄长……” “子实回来了?快洗了手吃点东西。” 冯永站起来,还没等王训说完话,就连忙招呼着阿梅去端水来给王训洗手。 “小弟还是先换身衣服,这般模样只怕不妥……” 冯永好洁净,王训是知道的。 “有何不妥?”冯永把王训拉到自己的位置上,按他坐下来,“子实才抵关城,又马不停蹄出去奔波劳累,难不成在我面前还需要如此客气?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休息。” “子实快吃,这馍夹肉可好吃了!” 赵广满嘴塞着东西,含糊地说道。 “是肉夹馍!” 冯永瞪了一眼赵广,努力地纠正赵二哈的错误。 章节目录 第118章 豪爽黄家女 “对了兄长,我等这一行人多出来二百多人,那就是多出二百多张嘴,这口粮不够吃,如何是好?” 王训被强按坐下来后,没有立刻开吃,还抬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 冯永说着,看向打饱嗝的赵广,“二郎,此事恐怕还得你出马。” “兄长不是说已有安排了么?怎的又要小弟出面?再说了,这一路行来,小弟那些个部曲带了多少粮食,兄长也是知晓的。” “你算是这里的半个地主,关城守将的马将军是你的堂舅,那黄娘子又是你阿姊,不找你找谁?” 赵广恍然点点头:“兄长的意思,是要小弟出面去借粮?” 按冯永原本的计划,自己好歹是汉中典农官,对汉中冶还是说得上话的,利用职权批上两三个八牛犁出来,和来汉中屯垦的权贵和世家做点py交易,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粮食。 就算是诸葛老妖知道了,只要自己拿出漂洗好的羊『毛』送去,他不但不会责怪,反而会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送粮食过来。 但是现在这个想法改变了:便宜诸葛老妖,为什么不便宜自己人?赵广只要能搞到粮食,那就没必要去欠人家人情,以后分配这块蛋糕的时候,好歹也能多抢一些。 至于独吞这种事情,冯永是从来没想过的。 换作自己是诸葛老妖,如果有个人为了能去汉中,给自己献上屯垦汉中之计,自己还当了真,给了他一个管理汉中农事的官。 后面却突然发现那个人去汉中的目的,和自己想像中努力屯垦汉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而是趁着大伙不注意的时候,跑去那里剪羊『毛』大发横财。 恐怕自己当场就要掀桌子,妈的还真当大汉丞相不是一个老干部?! 所以为了不让诸葛老妖掀自己的桌子,冯永不但要让诸葛老妖参与进来,而且还要让更多的大佬参与进来。 蛋糕做大了,大家都有的吃,才会开心,才不会怕了那些没吃上的人犯红眼病。 冯永自己一个人,就算再加上赵广和王训两个小弟,能搞多大事? 再说了,有了大佬顶在前面,风雨才不会淋到自己头上嘛。 “你是这里的半个地主,不让你出面,难道我出面吗?”冯永无所谓道,“如若你觉得拉不下颜面,那也无妨。只是以后没了好处,可不要说做兄长的不关照你。” 不想出力,还想拿好处?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兄长若是开口要粮,小弟何来颜面不颜面之说?我那堂舅如今不在关城中,只怕小弟想去借也是不太方便。倒是我那阿姊,身家也是丰厚,可以借出不少。” “黄娘子?” “那是自然。” 赵广点点头,“当年黄老将军病逝后,黄家所有,皆给了阿姊。再说那定军山,可是黄老将军当年立功威震天下之地,所以先帝又在那定军山下,给阿姊划了一大片田地。要说这身家,只怕这汉中当是以阿姊为首。” 冯永目瞪口呆。 这么年轻的富婆……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混?直接跑去娶了她,这辈子还求什么? “借粮?” 黄舞蝶大中午的,手里就拿着干粮在啃,而且看上去还挺合她的胃口,吃得很香。 就算是知道冯永要来,看到人进来后也只是起身请人跪坐到客位,自己又重新坐主位继续啃,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昨天猜测的就一点没错,这个黄舞蝶身为一个女儿家,却是长了一颗汉子的心。 只是她手上拿的这干粮为何这般眼熟?不正是自己为了来汉中,这才精心制作的吗?她这是哪来的? 冯永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广,心下明了。 “不借,”三口两口把手里的干粮吃下去,黄舞蝶又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放下后挥挥手豪爽道,“送你!” “送?” “是啊,送你。” 黄舞蝶认真地看着冯永:“我自幼便无双亲,更无兄弟姊妹。二郎愿意叫我一声阿姊,那他就是我的亲阿弟。他开了口,我送你粮食,何须说借?”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只见他满脸的感动,恨不得就上前与那黄舞蝶来一场姊弟亲情秀。 “阿姊此言,当真是让小弟感激万分!还是阿姊关爱小弟!” 你特么的胡『乱』感动个屁啊! 没听到人家说的什么? 人家是把你当兄弟来看的啊!你还想上…… 算了,反正这事自己也掺和不上。 “如此便多谢黄娘子了。” “冯郎君又不是外人,何须说谢?” 大气,真大气! 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阿姊,我也应该是感动的。 “二郎这些时日与我的往来通信中,极力赞扬冯郎君之才。说是这几个月,跟着冯郎君学到了不少东西。” 黄舞蝶抱拳:“以前二郎终日浑噩,如今却是知道上进。此事说来,我这个作阿姊的,还要谢过冯郎君。” “黄娘子言过了。我与二郎相见如故,他喊我一声兄长,我又如何能愧对兄长二字?” 冯永这回是真心赞叹,这黄舞蝶虽是女儿身,但说话办事比起许多男子来,只怕也要爽利许多。 “既然都不是外人,那妾身能否也向冯郎君提个要求?” “黄娘子请讲。” “听闻那八牛犁是冯郎君所做,如今朝廷大举屯垦汉中,又派了冯郎君做汉中典农官,妾身在汉中也是有几亩薄田的。不知能否厚颜向冯郎君要几副八牛犁?” “不知黄娘子想要多少?” 冯永心里盘算着,这黄舞蝶好歹也算是汉中地头蛇,身家如此丰厚,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人家,先搞好关系也是正常投资。 职权嘛,现在不用,过期就得作废,更何况我还是为了汉中的屯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嘛! “先来十个八个吧。” 黄舞蝶说得很轻巧,仿佛就像是在说,先给我几块干粮一般轻松。 “多少?” 冯土鳖一下子瞪大了眼。 黄舞蝶看着冯永惊愕的神情,一下子没忍住,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冯永莫名其妙,这才止住了摆摆手说道:“妾身只是开个玩笑,冯郎君莫要在意。丞相重视法度,此事妾身还是知晓的,可不敢违背了朝廷的法令。” 冯永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暗想这等拥有汉子心的女子,当真是让人不省心。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暂时的安宁 赵广在旁边嘿嘿打圆场:“我这阿姊,平日里喜开玩笑,兄长莫要介意。” 我怎么介意?难道我还能和她打上一架? 虽然我自称浪里小白龙,可是也一样打不过这个黄家虎女啊! “不过刚才妾身吃的那零嘴,倒是满可口。听二郎言,此亦是冯郎君所做,不知能否讨得些许?平日里妾身老是感觉嘴淡,没成想这零嘴却是极合妾身口味。” 冯永嘴角抽抽,这玩意虽然说是比不过后世的压缩饼干,可是平常人吃一块,已经可以饱肚。就算是武人肚量大一些,吃上两三块,也可以顶饿了,没想到她竟然是用来当零食吃。 不过这干粮里面加了盐,加了鸡蛋,又加了『奶』酪,对于这个缺少花样吃食的人们来说,就算是嘴不淡,吃了它以后也要说嘴淡。 因为这玩意刚开始吃上的时候,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份好吃的东西。 富婆又怎么样?见识有我多吗? 想到这里,面对黄舞蝶这个大富婆的些许感叹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 “黄娘子帮了我这份大忙,这点吃食,又如何抵得上这份人情?只是在都城那里还好说,到了这汉中,却是缺少了些许东西,一时半会配不齐,暂时还做不出来。” 面粉冯永倒是有,『奶』酪倒也可以找到,可是到哪去找那么多鸡蛋?阿梅昨日请驿馆的人帮忙去买只鸡,买点鸡蛋都费了不少劲,可想而知这地方有多穷? “这个倒是无妨,只要冯郎君记下就成。像昨晚那些吃食,也是极好吃,若是有幸能不时吃上一些,妾身送出去那些粮食就算是花销了。” 敢情这还是一个吃货? “这个完全没问题。” 冯永大喜,吃喝我擅长啊! “那就成。” 黄蝶舞站起身来,“冯郎君何时要用粮了,只消唤二郎过来与我说一声。妾身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冯永点点头:“黄娘子当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倒是那赵广有些不舍,出门来的时候问了黄舞蝶一句:“阿姊这是又有何事?” “自然有事。” 黄舞蝶甩了甩手,狞笑一声:“以前那石女在都城,我还没办法找她麻烦,现在她竟然不知好歹,跑来汉中,就休怪我不要客气了。” 冯永一听,心里一哆嗦,赶紧向赵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阻一下。 赵广回了个眼神,连忙笑道:“阿姊昨晚才打了一场,今日何不妨休息一天,明日再来?” “何须明日再来?今日休息半天,已是恢复大半,如今恨不得立刻就与那石女打个痛快!” 黄舞蝶说着,又瞪了一眼赵广:“昨日好不容易占了个便宜,没成想却被你生生破坏了,你再这般,可休怪我拿你练拳法。” 赵广立刻痿了。 冯永一看,暗骂一声废物。 可是自己和这黄姬又不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虎虎生风地向关姬房间的方向走去。 冯永与赵广劝又不敢劝,可要说就这样视而不见,却也不放心,当下只好远远地跟了上去,同时心里祈求着到时候两女不要把这驿馆拆了才好。 虽然两女的房间隔得不算近,可也就是多走一会的功夫,黄舞蝶到了关姬的房门口,当下一脚过去,“咣当”一声,把门踢开,嘴里喊着,“关家石女,这回看你往哪跑!”人便冲了进去。 “她是怎么知道关姬的房间的?”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冯永咬牙切齿问向赵广。 赵广再次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昨日小弟是先带阿姊到这驿馆……” 解决问题的本事没多少,惹祸的本领倒是不小。 冯永长声一叹。 哪知过了半天,房间内却是悄然无声。 正觉得奇怪,却见黄舞蝶突然一脸茫然地走出来,看到了来不及躲避的两人,开口说道:“房内没人。” 没人?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 冯永却是想起了昨日城墙上,关姬静立刻字,迎风而站的那一幕,心下暗道,不会又是去那了吧? 不过没人就好,没人就好哇! 既然没战争爆发,冯永就拉着赵广撤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去,叫人去这附近的山上多捡些柴火。” 羌人的营地里,冯永对着木兀哲说道。 “贵人,柴火够这两天用的了。” 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木兀哲卑谦地说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兄长叫你做的事,去做就是了!” 赵广作为一个汉人土着,可没冯永那般好说话,当场就喝骂一声,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拿上了马鞭,“叭”地一声抽了过去,颇有狗腿子的风范。 木兀哲不敢闪避,生生地受了这一鞭,还吓得连忙跪下说道:“小人知错了。” 冯永也懒得管,这木兀哲还是没有放正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经打算当奴仆了,主家要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你还多嘴做什么? 看了看他后面的羌人,却都是麻木不仁的表情,仿佛汉人贵人打他们的头人很是正常的一件事情。 “再分出三十个『妇』人跟我来。” 这回木兀哲没敢再吭气,连忙爬起来,回到自己的族人当中,按冯永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把族时最年轻的女人赶到他的面前。 “兄长这是要挑好苗子?” 赵广凑近了冯永耳边,略有猥琐地问道,说着眼睛还往那三十个女子看去。 “阿梅长得那般好看,是因为她的大人是汉人。以小弟的眼光看来,这些羌女光是那一身腥『骚』味就让人受不了,哪来的好苗子?” 你什么意思? 冯永古怪地看向赵广,你才十五岁啊『骚』年! 再说了,阿梅是我家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当冯永看向那些羌人时,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男人眼里闪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眼光就算了。 女人眼里闪着渴望希翼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去!去那边的河里,给我捡石头去!” 再不说明情况,一个『色』中恶魔的外号是跑不掉了。 要是对着汉人女子好歹还是一个正常的『色』中恶魔,特么的对着一群差点分不清男女的羌人女子…… 看看二哈的神情就知道了! “不要太小的石头,也不要太大的石头,就这么大的。”冯永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对着一帮子羌女说道。 “兄长这又是要做甚?” 赵广站在关城下的河边上,看着河里的羌女们捡鹅卵石,诧异地问道。 “你不懂,过两天你就明白了。” 冯永懒得解释。 “哦。” 赵广竟然没有追根问底。 冯永有些诧异地看了这家伙一眼,感觉有些奇怪,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 章节目录 第120章 碱 赵广似乎看出了冯永的心思,当下嘿嘿一笑:“这两日见了阿姊,却是受了叮嘱,说兄长既是高人子弟,有些事情小弟不明白,那也是正常。只要小弟紧跟着兄长,凡事不明白之处,先看着记心里,日后终究会知晓。” 这黄舞蝶如果去掉那颗汉子的心,做一个贤内助基本不成问题啊!再加上那份身家,这家伙要是真能把她拿下来,也算是值了。 这般想着,两人站在嘉陵江边,看着那些羌女在捡石头。 冯永要那些羌女去捡鹅卵石,当然不是为了拿去垒羊圈。 叫羌人去拾多一些柴火,当然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晚上能把火烧得旺一些。 他是为了烧石头。 如果要洗一小批的羊『毛』,那只要草木灰就够了,可是像这一百多只羊,至少也有几百斤羊『毛』,这可不是草木灰所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冯永要找到更多的碱。 无论是百姓日常,还是工业上,碱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比如说,都是用麦子磨出来的粉,别人就只能做蒸饼,而且还死硬死硬的。可冯庄却能做出松软可口的蒸馍来,其中的差别就在于,有没有放碱。 其实碱这东西也很常见。 只要是有茅房的地方,墙根那里都会有一层白白的结晶,那就是自然解析出来的一种碱『性』物质,也称作硝。 冯永小时候,就经常不顾茅房的臭味,和小伙伴们特意跑到墙根那里,拿着一张纸在下面接着,然后小心地把那层东西刮下来,包好放书包里。 等有空了,就找点木炭,磨成粉,把两个东西混到一起,然后在地上小心地倒成一条长长黑细线。 最后拿火柴一点,那黑『色』的粉末线就会一路“滋啦滋啦”地烧过去,和那电影中点炸『药』包雷管燃烧时的样子贼像,一群小屁孩就在那里胡激动。 在那个连鞭炮都是奢望的年代,这已经是很高档的玩法了。 至于食用要用到的碱,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厨房,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放有一块淡黄『色』的结晶体,那就是用土法制作出来的碱块。 平日里蒸面或者逢年过节做年糕,要用到它的时候,就用菜刀砍一小块下来,再研磨一下,就可以撒进面粉里了。 土法制碱也很简单,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用草木灰研磨,然后放入清水沉淀,再过滤,最后蒸发,得出的结晶体就是碱了。 这是高中物理的基本『操』作,要是连这个都不会,那就是很明显的高中物理不及格。 草木灰的基本成份是碳酸钾,高中物理书上有。 冯庄做蒸馍所用的碱就是这么得来的。 当然,这种土碱在后世,等冯永长大以后就很少见到了,那时基本都已经是工业制作出来的食用碱,雪白雪白的,很是好看。 唯一见到的一次,还是在戈壁吃沙子的时候,看到当地牧民拿盐碱地长出来的蒿草烧了,然后再蒸馏出来的。 冯永就是学的这个办法自制土碱。 至于现在洗羊『毛』所要用到的碱,要是还要用草木灰解析出来的碱,那就太浪费了,而且份量也不够,所以他决定搞一种更量大便宜的碱『性』东西出来。 在前世的记忆里,高中不知道是物理还是化学,有一道很常见的题目,就是一个试管里有澄清的水,用吸管往里面吹气的时候,会产生絮状沉淀物,请问里面有可能是什么? 答案是过滤好的石灰水。 冯永现在要搞的,就是把鹅卵石烧石灰,然后再把石灰放水里,得到石灰水,等石灰沉淀后就可以得到碱『性』的石灰水。 用鹅卵石烧出的石灰其实质量并不好,以目前的技术条件,想得到最好的石灰还是去山上找那些山石来煅烧。 可是山石那么大,又要敲又要搬,得搞到什么时候? 山石要想烧得快,就得用到煤,可这个时候哪来的煤? 如果用柴火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以万斤计,而且好像还得建个窑子,为了洗这几百斤羊『毛』费这么大个劲,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再说了,冯永要的就是石灰水的碱『性』,又不是要来盖房子,要那么好质量的石灰干嘛? 一层柴火上面铺一层鹅卵石,层层叠起来,最上面再用木柴烧上一夜,第二天等凉下来,差不多就能用了。 看着那些羌人干活看得很是无聊,倒是旁边的赵广对羌人剪羊『毛』显得很感兴趣,甚至不顾羊臊味地凑过去看。 冯永没兴趣,倒是对着这古战场的阳安关感怀万分。走在江边,顺着城墙拐过一个弯,时不时抬头看看那高大的关城城墙,心里想着,这么一个雄关,当年钟会究竟是怎么把它给打下来的?好像历史上魏灭蜀时这里并没有发生过大战啊! 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 只见前边城墙底下,正站着一个人。 摆手示意后面跟着的吕老卒他们不用跟上来,冯永走上前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三娘为何在此?” 关姬正低着头踱来踱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了冯永,清冷的脸上柔和了一些,颔道示意:“不曾想在此见到冯郎君。” 冯永心想那黄舞蝶找上门去,没见到你,原来你是跑到这里来了。 “远远便看到三娘在这走来走去,这是何故?” 大概是两人昨天独处时,两人之间化去了不少陌生,关姬声音也变得没有那么冰冷:“此事说起来,还得问一下冯郎君,昨日托冯郎君帮妾身找那竹简时,可曾见过一个刀笔?” 冯永脸『色』一僵,干笑一声:“什么刀笔?” “自然是当时妾身用来刻字的刀笔。” 关姬轻颦秀眉,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给冯永解释:“昨夜发现刀笔不见了,故才向冯郎君借的。今早去那城墙寻了个遍,也未曾发现。还以为是掉下了城墙,没曾想亦未找到。” 冯土鳖下意识地想『摸』怀里,却又生生忍住了,心想,这次出门我也没带啊,都好好放在驿馆里,准备当个定情信物了。 “若是找不到,也是无妨。”冯永故作大方地一笑,“我那支你就拿着用吧,我还有。” 关姬目光闪了闪,看向冯永,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这才轻轻摇头:“倒也不是这个问题。那支刀笔,对妾身来说,非同寻常。” 这么重要的东西,用来当定情信物最是合适不过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织布 冯永心下暗道,昨天夜里,倒是没注意那刀笔有什么不同之处,今日回去,可得拿出来要好好看看。 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是,就算是冯永现在想要还,也没办法还。 昨天夜里不拿出来可以说是忘了,可是后来人家来借过一次刀笔,竟然还没有还回去,这个你又怎么向人家解释呢? “冯郎君又如何在此?” “哦,来汉中前,我托了王将军,寻了一些羌人,今日方才到的关城。这时出来,准备想着做些事物。” “寻了羌人做事物?”关姬奇道,“那羌人,还能做何事物?” “羌人不能做,是我要做,不过他们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冯永神秘一笑。 关姬点点头:“冯郎君师门所学,博大深远,妾身也是佩服不已的。既然冯郎君在忙,那妾身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抱拳行礼便离开。 没有意想中的好奇询问,这让冯永感觉很是失败。 泡妹受阻,心里头就不爽,心里不爽,就要发泄出来。 再加上第二天的鹅卵石烧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惨不忍睹,让一向自诩博学多才的冯永差点就恼羞成怒,当场就再也忍不住了。 “叭”地一声,可怜的羌人就成了冯永的发泄对象,冯永也学着赵广抽了一鞭子,只不过是抽在了空气上,喝道:“去!再派些人去山上找石头,像这种的。” 说着,冯永把一块石头丢到木兀哲面前,这种石头就是后世经常从山里开采出来烧石灰的。 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质地比较软,划到石板上,可以划出比较清晰的白痕,山里遍地都是。 小时候家里盖房子,就是拿这种石头垫的地基。 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专门的碎石机,要用人工拿着小锤锤敲成小块块,很辛苦。一天下来,就会感觉手已经不是自己的,连筷子都拿不住。 还好赵广王训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然冯永那伟光正的形象就得大打折扣。 至于如何把山石敲成小块,那是木兀哲要考虑的事情。 没有小锤锤,拿个鹅卵石绑在竹片上,一样可以敲出来,偷懒点不怕伤到手的,就直接拿鹅卵石砸! 反正这周围都是山,就是再砸不出来,也能找到不少的碎石头。 一天两顿饭,管饱! 但要谁完不成收集碎石头的任务,就特么的给老子饿肚子去! 于是赵广和王训发现自从兄长来到阳安关以后,『性』情突然变了不少。 在都城时那份温润有礼的模样,也就是在关姬面前,才会显现,在那帮羌人面前,渐渐变得面目狰狞,竟然也能下得去手抽人了。 十月的锦城越发的凉爽下来。 都城的权贵们如今都知道,皇宫里流传出了一种名叫冰酪的新吃食。 吃过的人都称赞那是非常美味的东西,并且以此为荣,没吃过的人就是土鳖。 原本这种稀少的消暑胜品,即使是到了已经就得凉爽的秋末,仍然是大受广大闺中『妇』人喜爱。 没办法,这年头,好吃的东西太少了。 “小娘子,如何不吃了?” 张府的侍女接过张星递过来的碗,看到里面仍然有大半冰酪没吃完,不禁诧异地问道。 “不吃了,不好吃。” 粉嫩的小萝莉嘟囔道:“这皇帝姊夫送过来的冰酪,没有那冯郎君做出来的好吃。” 然后提着裙裾,“扑扑”地跑去找她的阿母。 侍女不禁有些咤舌,心道听别人讲,这等美食,在府外连那些贵人都难得一见,没想到在小娘子眼里,竟然是不好吃。 “阿母阿母,我想去找叔母可以么?” 张夏侯氏正在织布,听到自家小女儿跑过来问这个问题,不禁笑道:“怎么又想出去?前两天不是刚进皇宫玩了么?” 张星噘着嘴:“皇宫里不好玩,我想去冯庄上玩。” “今天的文章背完了么?” “背完了背完了,阿母要我背给你听吗?” 张星一听,连连点头:“这千字文,可比那以前的文章好背多啦!” “且背来听听。” 听到张星流利地背出今天的功课,张夏侯氏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千字文确是难得的孩童开蒙好文,就凭这一点,日后这青史上,只怕也不得不提这冯郎君一句。 同时又想到刚才自己的女儿说到冯庄,遂『摸』了『摸』张星的脑袋,问道:“这些时日,你不时说要去冯庄,究竟为何啊?” 张星从小衣袖里掏出一团干瘪的草,也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说道:“这是冯郎君用莠草给我编的草犬,现在玩不成了,我想让他再给我编一个。” “可是冯郎君已经去了汉中,不在冯庄了啊。”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张星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个就得去问你的叔母了。” “那我要去找叔母,可以么?” “找叔母做什么?” “让她帮我把冯郎君捉回来。” 十一岁的小萝莉,握着拳头,宣誓般地说道。 冯永自然不知道在几百里外的都城,有一个小萝莉一直在念叨着他。 他现在正在念叨着羊『毛』。 折腾了好几天,这才折腾出石灰出来,有了石灰水,这才能开始洗羊『毛』。 脱完脂,得到的羊『毛』并没有想像中的洁白,而是白中带黄,黄中带灰,但冯永无所谓。 至于梳理,纺锤,并线这种活,冯永不懂,羌人懂一些,汉人的『妇』人哪一个不懂? 男耕女织,最是自然不过。 要是他搞出了已经相当于蚕茧半抽丝状态的羊『毛』,那些汉人『妇』女还不懂如何用纺锤做成线,再织成衣服,那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作是农耕民族?还有什么资格说蜀锦天下第一? 后世那些不孝子孙们还好意思自称是丝绸之国? 更重要的一点是,羊『毛』纺织的要求没有蚕丝和麻丝那么高,粗糙一点无所谓,这就对『操』作人的智力要求变相地降低了。 北方游牧的那些胡夷都可以拿羊『毛』做成衣服,汉人还有不可以的道理? 冯永决定来汉中放牧,自然是考虑到了织布的人选这一点。 狗子的阿母主动请求跟来汉中,冯永也是问过她的织布手艺的。 “魏家娘子你来,把这些线织成布看看。” 织布机那就是每个『妇』人的标配,不然官府为什么要规定每家每户都得种一定的桑麻?所以在这关城,就算找不到织布机,叫人做一台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122章 利害 羊『毛』质量不行,织出来的布颜『色』自然也不太好,黄中带白,拿在手里,感觉『毛』糙得很。 “不行啊!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冯永感叹一声,比想象中的差多了,不要说与后世那种羊『毛』衫精美模样相比,就是比自己的心理预期也要差上不少。 看来还是得不断测试,完善数据。 赵广王训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冯永后面,亲眼看着羊『毛』并成线,又看着线织成布,看到自家兄长手里拿着羊『毛』织成的布,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不单是赵广和王训,就连原本约好去城墙干架的黄舞蝶和关银屏都被拉过来看热闹——干架有什么好玩的,看哥给你们表演大科学神教的终极奥秘! 虽然最终的产品让冯永觉得有些丢人,可是两女当场却被震得目瞪口呆。 看到冯永一脸不满意的嫌弃神情,赵广当下就把那截短布抢过来,一边『摸』索一边赞叹:“好布啊好布!这可比那些麻布好多啦!而且连麻都不用种,想要织布了,直接从那羊身上割下『毛』就行,这可太方便了!” 你当羊天天能给你薅羊『毛』?野草都没长这般快! 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广。 把冯永视为天人的王训此时也走上前来,『摸』了『摸』,再看向冯永,赞叹道:“兄长要求何其高也?这已经是上好的布匹,何来不满意之说?兄长心思,当真是冠绝天下!”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一直与关姬对瞪着眼的黄姬此时也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抢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再看看冯永,满眼放光,脱口而出道:“冯郎君是首次到汉中吧?若是无落脚之地,不如就住到妾身那里。” “不成!”不出意料地,关姬一声娇喝,上来直接把冯永挡在身后,生怕黄舞蝶当场抢人一般,“冯郎君到汉中乃朝廷所命,何时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黄舞蝶却是没心思跟关银屏斗嘴,一把拨开关姬的身子,再次看向冯永:“听二郎说,冯郎君想要一批胡人去汉中放牧?妾身别的没有,粮食倒是有一些,如若妾身能供些粮食,能不能也算上妾身一份?” 你一个女儿家,守着这么大一个家业,还不知足? 不过当冯永看到赵广等人那火热的眼神,就连关姬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心下明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财帛动人心,财帛动人心哇! 就像是黄舞蝶那般,守着偌大的家产,大多也只不过全是地里刨出来的粮食,哪有金银钱财来得晃眼? 羊『毛』在世人眼里,那就是无用之物。胡夷之人用它来做衣服,那是『逼』于无奈,甚至在有羊皮披的情况下,也不会再去穿它。 现在这羊『毛』经冯郎君之手,竟然变成了比麻丝还要好的东西,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活例子! 胡夷之人守着宝贝却不知用法,当真是蠢货,活该穷死饿死! “此事,容后再议。”没想到冯永却是轻轻摇头,笑了笑,“这等事情,可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说了算的。” “兄长,这又是为何?” 赵广『性』子最是着急,当下脱口而出地问道。 “二郎这是何话?这冯郎君说得对,此事容后再议。” 冯永还没说话,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 如今这关城中,冯永一行人的身份是不是最大的不知道,但肯定是最特殊的。虽然没有人守在门口,可一般人也不敢不经通报直接进来? 冯永心里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李遗。 看到冯永看过去,李遗使了个眼神,脸上『露』出丝许的无奈,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男子。 “舅父,你如何来了?不是说去了西边巡视吗?” 赵广叫了一声。 能让赵广叫舅父的,只有这关城的守将马岱了。 “人都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若不是这时赶回来,岂不是错过了与少年英雄相识的机会?” 来人四十来岁,眉骨突出,眼眶深陷,一看就知道是带了几分西凉少数民族的血统,其人自带着一股沉稳之气。 “看来这位就是被丞相称为少年英雄的冯郎君了?” 马岱走到冯永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声音雄厚。 “不敢在将军面前有英雄之称,”冯永连忙施了一礼,“冯永见过马将军。” “不必这般客套。”马岱爽朗一笑,热情地拍了拍冯永的肩膀,“冯郎君一来这关城,就做出好大的事情,这少年英雄之名,如何当不得?” 说着,转头看了看堆在院子里的一大堆羊『毛』,再从黄舞蝶手里拿过布匹,低头轻轻摩挲着,连连称赞:“想不到在那胡羌之人眼里都是无用的羊『毛』,经过冯郎君的妙手,竟然织出如此好布,当真是妙啊!” 说着又抬起头,环视了一下众人:“更难得的是,众人当中,也只有冯郎君能看清这其中的利害,竟没有被眼前之利所『迷』『惑』,当真是可贵。” 冯永暗叫一声惭愧,你以为我不想独吞?奈何不敢啊! 后世观史书,冯永可是知道的,诸葛老妖为了北伐,可是把蜀锦这种东西都做成了官营,更毋论是有先例的盐铁之类。 这羊『毛』能做衣服,而且做出的衣服竟然比麻丝还好,这其中的干系委实太过于巨大。 光是能拉拢西北胡羌以助北伐这个理由,就足以让诸葛老妖把它牢牢把握在手里,更不用说是关系到国计民生,怎么可能让自己这几个小『毛』孩胡来? 所以说,封建社会没人权哇! 当然,换了后世,也不可能胡来就是了。 冯永有着先知的优势,可以很快做出取舍,没想到这马岱竟然也能一下子就看出其中的利害,这个才叫眼光独到。 想来也是,这马岱能在曹『操』的布局中逃出来,又能在诸葛老妖死后站对立场,没有一定的眼光和智慧可是做不到的。 听到这马岱所说的话,冯永就知道他肯定在外面站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全程看到。 至于赵广等人,经过这么一提醒,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有的却是仍然『迷』糊。 “舅父这话是何意?”赵广直接问了出来,“这些个事情,可是我等在锦城时就开始筹备的,与他人又有何干系?” 章节目录 第123章 心肠狠毒 “就凭你这话,让你叫冯郎君一声兄长,那也是应该。”马岱指了指赵广,呵呵一笑,“日后多跟冯郎君学一些。” 说完这个,又转过来对冯永说道:“却是不知冯郎君对此事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冯永笑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此事又不是由我等决定。” 马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笑了笑:“是某多此一问了。” 事实上,就在冯永搞出那八牛犁之后,世家的人已经在心里嘀咕,这“巧言令『色』冯癫子”,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搞出曲辕犁免费送给国家,搞出祝鸡翁之术,被『逼』着送给别人,竟然还不记前嫌,还要帮朝廷搞出八牛犁。 你说你怎么这么贱?一直跪『舔』那诸葛村夫有啥意思? 世家们一边用着曲辕犁八牛犁耕地,觉得这玩意是真心不错,一边觉得冯永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对此冯永不屑一顾。 老子搞风搞雨,你以为就真的是在跪『舔』诸葛老妖? 当然啦,要说跪『舔』也不是不对。 可是,跪『舔』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以后真要让北边打过来了,锦城一片兵灾混『乱』,自己攒了几十年的家业一朝覆没,搞『毛』? 更重要的是,自己以后是要成亲的人,生出的后代,真的沦为那些浑身羊臊味的胡人的口粮,那他这个穿越都岂不是太过于失败? 无论是北方曹魏,还是东边的孙吴,不管是哪个上台,只要还是以世家为基础的当权,就不可能逃得了历史的原有轨迹。 一个固化了阶层的社会,一个没有上进通道的社会,是一个没有活力没有希望的社会,它就会很快腐朽腐烂。 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看看后世的身毒就知道了,一个还保留着种姓制度的国家,能好到哪里去?连自己国家男人轮流侵犯女人,都成了正常现象,你能指望它做什么? 后世的历史早就证明了,当世家占据了统治地位,他们很快就会把这种情况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然后迅速地堕落腐化。 到了最后,那些所谓的士族,特么的连个女人都不如,走路都要几个人扶着走,还气喘吁吁的,你能指望他们推动历史前进? 冯永又不是智障! 别特么的说中国的老百姓最温顺,那都是被洗过脑的。 看看世界历史,哪个国家有中国老百姓这般多的农民起义? 自从陈胜吴广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开始,哪朝哪代的末期,没有被泥腿子们给教训过? 要不是中国老百姓有着强烈的反抗意识,四大文明古国一个都不会剩下! 后世喊重新崛起,那岂是开玩笑的?要是真像身毒那般的国家和百姓,你还崛起个屁! 无脑黑诸葛老妖阻碍国家统一,特么的最后倒是统一了,你们世家倒是给我好好守住这大好江山啊! 三国人口最少的时候是统一以后的事情吗?明明是分裂的时候。 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北边乌桓,南边山越,西南蛮僚,哪一个不是被压得死死的? 五胡『乱』华是什么时候?是统一后几十年。人口涨了那么多,最后竟然还让胡人把汉家儿女当成了口粮,可笑的是还有人把锅甩到诸葛老妖头上,这种智商的黑,也是没谁了。 这种锅,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和他们推出来的皇家背吗? 争权夺利一把好手,遇到胡人就知道跑,跑你妹啊! 所以冯永表示,虽然我也看诸葛老妖不顺眼,虽然他经常剥削我,可是相比于世家,我还是宁愿选择诸葛老妖。 跪『舔』怎么啦?我乐意,关你鸟事? 和世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哪个叫我和诸葛老妖走的道,目前还是一致的呢? 作为先知,冯永不被世人所理解也是必然。刚才马岱的神情,也有着那么一丝的味道在里面:这世间,竟然有人忠君爱国,无私到这等地步? “羊『毛』还是太少啊!” 马岱把羊『毛』布递给冯永,说了一句。 冯永点点头:“将军此话没错,前些时日,我还想着羌人胡人牧羊是行家,想找一些人去汉中放牧,没成想竟然只有一个小部族愿意。可惜了!” “为何不直接收羊『毛』呢?”马岱直接问道,“这东西,除了冯郎君,只怕也没人要。要是冯郎君愿买,只怕那些羌胡皆会纷纷前来交易。” “此非长久之计尔。”冯永摊摊手,“北边乃是曹贼之地,万一哪天走漏了风声,不让胡人过来了,光靠大汉境内的那些羌人,只怕也收不了多少。” 你的胃口真大! 马岱再一次对冯永有了新认识。 因为其实大汉境内的羌人也不少。 “而且,就算是胡人愿意冒险过来,也会抬高价钱,远没有自身养羊来得踏实。” 马岱这回点点头,赞同道:“是这个理。” 继而又摇摇头,说道:“只是冯郎君只怕对那放牧之事有所误解。这牛羊之类,总是要吃草的。春夏还好说,到了秋末与冬季,草木凋零,那些羌胡就不得不把牛羊赶到深山或者远处有草之地,而且大部分会被宰杀,只留些种羊以待明年。这汉中又如何能养?” 冯永嘿嘿一笑:“这便是我来汉中的真实目的所在。我师门有一法,可储夏秋之草,以供牛羊之食。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储下来的草料,青翠多汁,不会干枯,牛羊极是喜吃。不拘是夏日冬日,只要把牛羊放进舍栏,按时给草料即可。” 放牧式养殖,哪有圈养式养殖来的牲畜保有量大? “世间何来此法?!” 不但是马岱,就连周围的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 真要按这个说法,那和养豚有何两样? 马岱最先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眼睛转了转,话语里带着些许颤音:“冯郎君此言,可是当真?” “师门之学,何来开玩笑之说?” “好!” 马岱以手击掌,『舔』了『舔』嘴唇,仿佛吸完血在重新回味一般,喃喃道:“本以为这胡羌之人不善耕种,没曾想也是有大用的啊!” 再次看了看冯永,心想这个少年郎的心机,倒真是比一些官场老人还要深沉。 羊『毛』之事,干系过大,丞相必要『插』手,这个无话可说。 可是如若把与胡羌等人的羊『毛』交易之利都送出去了,自己再养些羊,难道丞相还能说不行?丞相官再大,难道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理剥夺他人产业? 至于产出的『毛』,是自己用,还是卖给朝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至少那些牲畜,都是自己家的! 一旁一直在听着两人说话的李遗脸突然变得通红,眼前这一幕,与此人献计给丞相屯垦汉中时情况何等相似? 南边那些叛『乱』的僚人,就是因为他的屯垦汉中之策,此时早就被朝中那些权贵虎视眈眈,视为囊中之物。 如果此时他说的话是真的,看这马君侯的意思,那些羌胡之人,只怕迟早也有一日会沦落到蛮僚那等地步。 要么不出,一出就是绝户之计。 此人心肠,委实是狠毒无比! 章节目录 第124章 荒芜 “那不知这牧羊又是个什么样章程?” 马岱紧紧地盯着冯永,开口问道。 “鸡子挺好吃的。” 冯永嘿嘿一笑。 马岱会意,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只是这羌胡之人,却是少了些。到时想要多放牧,只怕人手不太够。” “胡人不够?这个倒是无妨。马家在西凉羌胡那里还是勉强可以说得上话的。”马岱森森一笑,“等冯郎君何时定好了章程,派人过来跟老夫说一声。这羌人胡人嘛,老夫想办法给你弄来。” 看看,你谦虚了不是? 马家在西凉羌胡那里何止是说得上话?当年刘备和曹『操』争夺汉中,马超说了一句话,多少羌氐之人响应,然后去爆曹老板的菊花? 如今虽然没了马超,但马家的声望,在羌胡那里应该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得了马岱的承诺,冯永终于放下了心头的担心。 “有马将军一席话,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对一笑。 “好了,老夫呆在你们年轻人中间,让你们都不自在,就不打扰了。” 马岱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再次拍了拍冯永的肩膀,一点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马岱一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就聚焦到冯永身上。 冯永打了个哈哈,对着李遗说道:“文轩兄何以会跟马将军在一起?” 李遗看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心道这厮莫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何以拉我出来挡箭? “从南郑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马将军,所以这才一起回来的。” “兄长,这放牧之事,难不成又是与那祝鸡翁之术一般……” 赵广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 冯永“啧”了一声,看向赵广,说道:“二郎莫要忘了,我等来这汉中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赵广茫然。 秦汉以来,汉中都是以一个后勤根据地的形象而存在。 秦据汉中,再入巴蜀,尔后得富饶粮仓,这才有了与战国六雄争霸天下的本钱。 汉高祖入汉中,占巴蜀,尔后以此为根据,这才有了与西楚霸王争天下的基础。 所以为什么说法正是刘备的真正谋主,就是因为他眼光与众不同,极为独到。 在刘备和曹『操』都没有意识到汉中的战略地位时,是他第一个提出了吞汉中而屏护西川,再以此为前沿,蚕食雍凉二州的计策。 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一个得了人,一个得了地。 得了人的曹『操』把汉中的百姓全数迁走,得了地的刘备只能看着昔日繁华之地,变成了千里无人的荒芜之所。 而南郑,则是如今汉中为数不多,略有人烟的地方之一,同时也是汉中的治所,又是汉中魏延驻兵所在之地。 大概是屯垦汉中之故,冯永等人一路从阳安关行来,已经看到了几拨人,或几人,或十多人,皆是与自己同向,往东面南郑而去。 如今从蜀中入汉中,大概南郑就是第一个补给点和最好的落脚点。 刘备和曹『操』的汉中争夺战,还没过去多少年。造成的战争伤害,一路上随处可见。 一座座全是残垣断壁的村镇,长满了荒草,曾经的人类家园成了各种鸟类禽兽的乐园。间或间冒出一两条野狗,悄悄地藏在草丛里,警惕地看着路边走过的人群。 离南郑越近,终于可以见到偶尔有一两块明显是被耕种过的田地。有时会有衣不敝体的农人弯着腰,也不知在那地里做什么。 看到了冯永这行长长的队伍,农人就会缩到桔杆堆后面,等冯永等人过去了,这才出来继续原来的动作。 甚至有一次,冯永等人看到一个农人蹲在地里挖着什么,估计是注意力太集中了,连有人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等她发觉有人经过时,冯永已经骑着一个小滇马走到了她的身边。 地里的农『妇』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自己的身子尽量地缩成一团,头几乎要埋到地里面去了。 冯永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她,又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略落后于自己一个身位的关姬。 “咦?刚才那农『妇』穿着好生奇怪?” 赵广赶着马,走到冯永身边说道。 “有甚奇怪的?”冯永若无其事地说道,“农人生活不易啊。” 赵广还好奇地回过头看了几眼:“确是不易。刚才兄长也看到了?刚才那『妇』人貌似是光着腚……” 你特么的! 冯永恨不得直接抽这个家伙一鞭子! 看破不说破,也就是你有个牛『逼』的老爹,不然就以你这般耿直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关姬清冷的眼神飘了过来。 冯永嘴角抽抽,妈的,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幸好关姬又把目光转了过去,然后轻轻一磕马肚,座下的马便慢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不也知是做什么去了。 “二郎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冯永只好用了转移话题大法,同时心下也有些好奇。这家伙脸上突然又有了一些青於,也不知是被关姬打的还是被占人家黄姬便宜被虐的,亦或者是自己作死,跑去掺和两个母老虎之间的打架斗殴被混合双打。 没成想此话一出,赵广的脸上顿时有了幽怨之『色』。 “兄长何苦来害小弟耶?”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冯永奇道,“这两日你时不时消失不见,我可不知你是去做了何事。” “兄长难不成忘了?那日关阿姊刻好的竹简没了,兄长说皆是小弟之过。小弟不是央了兄长想那蜀道难的后文,以求阿姊能饶过小弟么?” “是啊,那又如何?” “两位阿姊在阳安关打了几架,每次皆是小弟去劝阻。后来有次实在是劝不住了,小弟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言有那蜀道难下边几句。谁知关阿姊听后,却是勃然『色』变,寻了机会,狠狠地收拾了小弟一顿。” 冯永微微有些尴尬,眼睛转向别处,嘴里却说道:“关姬那几日都没去找你麻烦,想来是早就忘了这事,哪料到你竟然又旧事重提,唉!” 赵广恍然大悟,惊叫道:“还是兄长心思快一些,小弟还疑『惑』着怎么回事,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章节目录 第125章 营寨 你当然没想到啦!因为那天我早就已经把那几句说给她听了。 冯永在心里暗暗道。 转念一想,咦,不对啊! 那日我说与关姬听的时候,只有我与她两个人,现在赵广却又作死地去提这几句,很明显的是关姬以为那天赵广就在旁边偷听。 或者…… 她不会以为我把那天的情况跟这家伙说了吧? 无论是哪种情况,关姬铁定都会恼羞成怒,所以这才把这家伙收拾一顿。 可要是她认为是后面一种情况,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肤浅的人?连这等私密事都会对别人说,从而对我产生恶感?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又“啧”了一声,看向赵广那一副我终于明白了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唉,这事问又不能问,说又不能说。 你说我怎么就遇到你这样的兄弟? 无形坑兄,最为致命。 “兄长脸上何故有悲悯之『色』?” 我那叫怜悯,不是悲悯。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指了指路边的田地,又叹了一口气:“汉中一役这么多年,这才有多少百姓开垦出这么几块田地出来。如今一旦大举屯垦,这些田地也不知便宜了谁家。” 赵广咧嘴一笑:“兄长何以突发善心?听阿姊讲,如今这汉中之地,除却几户有田之家,剩下的全是流民。别看开出了这些田地,其实都是官府不管的,平日连一粒粮食也收不上来。” “为何不管?” 后面骑马跟上来的黄姬『插』嘴道:“习惯了呗!前些年,汉中混『乱』,百姓全没了,魏太守只要管兵就成。后来有些人偷偷地跑回来,都是躲着官府走,就算是想让他们去重新上户籍,也找不到人。最后吧,魏太守也懒得管这事,毕竟也收不上几颗粮食,没想着指望这几块地能养兵,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这魏延,看来还真和那关羽的『性』格差不多,都是傲上而悯下。 看着这些人可怜,又无伤汉中根本,所以看起来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实际却是让他们能多收上一些粮食,以供生养,同时也会积累一些人气。 这种做法,和那汉初时的黄老无为之术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刘邦初得天下时,接秦之敝,民失作业,而后有大饥馑,人相食,死者过半。君臣皆认为不可轻易打扰百姓,故政令不出房户,使天下晏然。罕用刑罚,罪人稀少。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实际上也就是让百姓自己休养生息,尔后自会繁衍而盛。 正是因为执行了这一国策,后期才有了汉之强盛。 这魏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他们贪这点便宜,那出了事情,那也是他们自个儿的事。”黄舞蝶自是不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而且她对此事很明显有着不同的看法。 她指了指远处的两三个躲起来的农人,“只要去官府上户籍,登记了自己垦荒的田亩,想来就算朝廷屯垦汉中,也不会有人敢明日张胆地欺负他们。便若是再想这般一直占便宜下去,待日后田亩被侵占,就算是官府想给他们撑腰,只怕也是无力。”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兄长,前方就快到南郑了。小弟前些时日,去拜见了魏太守,按兄长的要求,小弟打听得一处地方,莫说是几百人,便是上千人亦可住得。那个住所,便是顺着这条官道过去,就在离南郑城不足一里之地。” 这个时候,李遗也跟上前来,手执马鞭,指着前方说道。 “文轩如何寻得此地?” 李遗呵呵一笑,看向冯永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长:“说来也是巧了。小弟拜访那魏太守以后,魏太守言他只练兵,不管他事,直接叫小弟去寻了一人,听了那人的指点,这才找到那等地方。” “却是不知那魏太守叫文轩去寻了何人?” 冯永听到李遗这么一说,嘴里问了一句,心下却是暗想,这李遗好歹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没曾想这魏延也敢这般冷淡,当真是够傲的。 李遗凑过来,低声说道:“便是那丞相之子,名乔,字伯松。” 哦,诸葛乔…… 冯永想了一下,突然打了冷颤。 “谁?” 没办法,现在冯永已经感觉到自己对诸葛老妖有一定的心理阴影,听到诸葛两字就有条件反『射』。 “诸葛伯松。” 冯永原本在马背上坐得好好的,没曾想自己一个晃动,直接就差点翻身掉下去。 还好他坐的是矮小的滇马,身子瘦小,当下急忙之中还能抓稳,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坐好。 我都忘了这诸葛老妖的养子是在汉中了。 想到这里,冯永举目眺望,只见远处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城墙模样,看来那里就是南郑城了。 “这便是那个住所?” 冯永等人在李遗的带领下,又再走了一个时辰,这才赶到计划中的驻足之地。 只见李遗口中所说的可以容纳千人之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营寨。除了有寨门之外,周围还围上一圈原木做成的栅栏,里面可以看到临时搭建而成的茅草屋,寨子中间,有一大块空地,可以容纳两三千人不成问题。 “怎么看起来像是个营寨?” “就是此处。”李遗走在前面,开口解释道,“这原本是魏太守的一个练兵之所,就是营寨。后来魏太守觉得此处处于南郑城南边,不利于防卫,故才把营寨搬去了北边。但想着日后可以分兵把守,故这营寨才留了下来。小弟去问了那魏太守,说可以让我等先暂时住这。” 看看不远处的南郑城墙,相对于锦城来,南郑的城墙又低又矮,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颜『色』与他处不相同,应该是后来才用泥砖重新筑上去的。 “成。”冯永点点头,原本心里也没指望到了汉中能像锦城那边一样,转过头来对黄姬说道,“还烦请黄娘子,去告诉那魏太守一声,说冯永谢过赠安身之地。等哪日魏太守有空了,再上门致谢。” 黄舞蝶爽朗一笑,抱了抱拳:“此事包在我身上了。冯郎君先安排好众属,待安顿下来,妾身再来打扰。” 说着,便重新上马,掉转马头,向着南郑城驰去。 章节目录 第126章 制度 冯永曾经悄悄问过跟随过来当护卫的吕老卒,说如若这些羌人怀有二心,究竟能不能看得住? 吕老卒轻蔑一笑,拍着胸脯给了冯永保证,那些羌人当中大多是『妇』人小孩,青壮只有几十来个,又是手无寸铁之辈,要是他们这些从沙场上拼死活下来的人连这些人都打不过,那还不如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 最后还凑到冯永耳边说,那些跟着赵郎君过来的那十几个部曲,才是真正的好汉,一看就知道是跟过大人物的亲兵,那可是一支行伍里最厉害的人物。 冯永得到了吕老卒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到他这么一说,暗道你这不是废话,那些人的身份说出来,只怕是吓死你,他们十有八九应该是跟过赵云的。 当年刘备身边最后的底牌亲卫队,可不就是赵云统领的? 汉代最强时,一个汉兵能打五个匈奴兵,按现在这情况,这些羌人只能算是牧民,连兵都不是,而吕老卒他们又是从沙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冯永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晚上应该可以安心睡觉。 不过预防措施还是要做的,首先就是先把人分隔开来,没有得到允许,不得随意越界。 然后就是把原来的头人和几个长老放到汉人区,吃住都要比他们的族人好一些,让他们树立起一个等级观念。 最后就是把剩下的人按男女分开,男的干重活,女的和小孩干轻活,长老们负责监督。 每天都会给木兀哲分配任务,让木兀哲安排下去。 完成得好,有饭吃,完成不好,给我喝西北风去! 你当我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当然,现在这些牧民的最高期望就是吃饱饭不用饿死,只要给一口饭吃,干活还是很卖力的。 不过冯永相信,等以后日子长了,他们就会生出一些多余的念头,比如什么我也想当个组长去监督别人,因为这样可以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又或者想要个交配权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可以满足的嘛! 等级,还可以继续划分的嘛! 不过前提是要听话,要出『色』地完成任务,要一如既往地奉冯郎君为主人。 没有上升通道,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容易产生躁动——无产阶级为什么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 那些世家人为划分等级,而且还让等级永世不变的行为根本就是智障所为,你连个上升通道都不给人家,还想着人家世世代代安于现状?不知道中国的老百姓富有反抗精神吗? 所以冯永要给那些牧民一丝丝的希望,让他们努力地奔着这个目标前进,而没有空去想其他事情。 等级制度加剧了内部的分化,奖惩制度又维持了稳定。 至于后世会不会有反奴役运动啊,翻身做主人之类的东西,冯永表示只要子孙不是太弱智,或者突然发生基因突变,思想突然进步几千年,想着要自己推翻自己,至少一百年内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黑奴贸易存在了多少年? 至于一百多年后,那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是他们扒我的坟,看到的肯定也是一堆白骨,最多里面自己恶作剧般地写下一句“我来自多少多少千年以后”的字样。 就算是鞭尸,我怕吗?妈的有种叫老天爷再让我复活一次? 我大科学神教无所畏惧! 而且发生了某些运动又怎么样?一百多年以后的他们,还能叫游牧民族?除非那些不孝子孙都是智障。后世入主中原的游牧民族还少吗?最后他们人呢? 子孙只要不是反人类进化的方向前进,比如返祖成猴子之类的,肯定就不会吃太大的亏。 看看世界警察美人希就知道了,挥舞着大棒喊人权喊自由这么多年,还不一样有种族歧视?还不一样是白『色』皮肤做主人? “兄长这又是在写甚?” 到达南郑以后,休整一天,冯永趁着有时间的空档,奋笔写下以后牧场和种植园的各种制度。 赵广是个闲不住的,探头过来,看到冯永写的简体字,似乎有些能看懂,可是更多的是看不懂,不禁开口问道。 “师门秘笈,你不懂。” 冯永头也不抬地说道。 赵广一听,就更感兴趣了,自从兄长那里学得了三十六计,他已经利用隔岸观火,趁火打劫之类的计谋,和黄阿姊亲近了不少,深觉得兄长的师门学识大是有用。 “去,帮我把王将军叫来。” 王平这些时日一直跟在队伍里面,只是存在感很低。 当他看到冯永把那些又脏又灰的羊『毛』,变成干净白『色』的羊『毛』,又把干净白『色』的羊『毛』变成『毛』线,再把『毛』线变成了布料,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深深地辜负了冯永的期望。 自己去那十几个部落,竟然一个都没劝说成功,这得失去了多少钱财? 羊『毛』啊!那可是羊『毛』啊! 但冯永其实并不介意这个事情。 王平只是他的第一手准备,他的真正后手是马岱。 有赵广这一层关系,又有前面祝鸡翁之术的赠与马家的情份,最后再加上羊『毛』的暴利,冯永还是比较有自信马岱会答应和自己合作的。 至于为什么还要王平去深山里找人,这只是冯永的一个试探。 用人,要用其才还是用其德,这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 但这个问题对于冯永来说,不会对他造成烦恼,他又不是要治国安邦,他只是要找合作伙伴创业而已。这个不行,那就换另外一个就是。 再说了,王平有才,那是肯定的。而且他会因为王训而对冯永感恩,关键就在于,这份恩情究竟让他愿意为了自己做到哪一步,冯永没有确定。 所以说这一次是冯永对王家的最后一次确认。 很显然,王平没有让自己失望,王训更没有让自己失望。 人心向背啊!这是一对可以用『性』命相交的父子。 “冯郎君你找王某?” 王平一进门,就抱拳行了一礼。 后面还跟着赵广和王训。 “是王将军啊,请坐。” 茅草屋很简陋,唯一的案几还是找遍了整个营寨才找到的,应该是当时的主帅案。 屋里只有摆着几个木头,就当是凳子了。 其实冯永和王平的身份有些微妙。 冯永与王训称兄道弟,按理说冯永应该称王平为长辈,可是不说王平会不会真会拿冯永当晚辈,就是两人的官职,也是差不多大。 更关键是冯永是身上带着加官身份的,再加上又是丞相看重的人,王平却只是有名份却又不得志的武将,相比下来,冯永的身份其实比王平还要贵重。 所以两人平时相称,一个称王将军,一个称冯郎君,倒也两相情愿。 章节目录 第127章 贮青料 不过被赵广拉过来一起看热闹的王训就有些脸『色』发苦,这里一个是自己喊兄长的,一个是自家大人,也不知夹在两人当中,自己究竟应当怎么做?所以觉得尤是尴尬。 “我记得当时王将军是为同僚所嫉,又不愿意让当时在诸冶监子实为难,这才告了假,对吧?” 王平一愣,心想不是你叫我告的假么?怎么如今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唉,当时朝廷令诸冶监制八牛犁,事关汉中屯垦大计,子实身为诸冶监监丞,实在是不堪众人之扰。那时就连王将军都跟受累不少,为了此事,竟然被同僚所嫉,没成想王将军宁愿告假也不愿意违背朝廷法度,当真是可敬可叹!” 冯永一副钦佩不已的神『色』看向王平。 此话一出,不但是王平,就连赵广和王训都张大了嘴。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的说法? 王训为诸冶监监丞时,确实是不堪众人之扰,王平确实也是被同僚所嫉,可是告假之事,不正是眼前这人指使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反而是成了可敬可叹之事? 冯永却是不管门口两人的神情,拿起包好的物件,走到王平面前,递了过去:“此时还要烦累王将军一事。这包裹里,有一扎羊『毛』,有一块羊『毛』布,还有一封信,请王将军给丞相送去,一定要亲手交给丞相。” 王平站起来接过冯永递过来的东西,有些不知所以。 “辛苦王将军了。”冯永行了一礼,“只是他日见到丞相时,莫要忘了今日我所说的话。” 王平微微一愣,心想这冯郎君,看起来是话中有话啊! 不过他终究是心思缜密之人,听到冯永此言,便又把刚才的话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点点头:“某必不会忘。” 冯永点点头,对王训说道:“子实,王将军此去事关重大,所以最好还是尽快出发。你与王将军去备好马匹干粮,也好送送王将军。” 王训木然地抱手行礼,他的三观,正在被重新刷新。 当然,这个兄长,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观念就是了。 冯永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曾学过一门课程,名为拓扑学,实为cad制图。 当年的教授用了整整一个学期来教学生们如何用cad把某个地区各种关系结合为一体,比如说道路,海拔,矿产,人口等等,然后再把这些关系用不同的方式画出来。 而那个教授所用的某个地区,恰恰就是以汉中地区为蓝本。 冯永那时整整画了几个月的汉中地图,画得快要吐了。 那个教授偏偏又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人。他的课程,期末不用考试,平时也不留有作业,但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每节课都要跟着他把作出的图在自己电脑上画下来,然后保存,并且学会这些画图步骤。 他的课程,每一节都是连贯的,每一节课都会有不同的内容。 他的下一节课的开始,必然是以上一节课画好的图作为基础开讲。只要你敢漏掉一节课,后面一节课你就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人家在讲什么。 最恶心的是,到了期末,他就会给每个人发不同的地方地图,让你把拿到手的地图按他这个学期讲过的方法,全部用cad作出详图来。 这是一个学期唯一的一次作业,作出的图,达到标准,就算学完了这个科目,达不到标准,等着下学期挂科重学吧! 这一招不知道坑了多少平时不认真听课的学生,更不用说是时来时不来的逃课学生。 冯永那一次也差点被坑得挂了科,由于时间过于紧张,他交上去的图不是教授要求的格式,不过由于教授看到他的图做的还不错,就发回来让他重新改个格式,最后才让他过了关。 所以说,汉中对于冯永来说,其实比锦城那里更让他觉得熟悉,毕竟那可是自己当年画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他记得当年教授最开始描述汉中盆地的说法是,北有秦岭,南有大巴山,中间是汉水冲积而成的汉中平原,往东可沿汉水而下到达荆襄之地,往西可出祁山而窥视凉州,为汉家的发祥地。 冯永也正是因为这个,才知道了汉中北边有秦岭阻挡了呼啸而下的冷空气,使它进入冬天的时间比较晚,而且全年气温也比较暖和。 很幸运的是,赶到汉中的时候,冯永抓住了汉中秋天的小尾巴。 休息了一天之后,冯永就开始分配任务。 半枯半青的草遍地都是,牛羊敞开了肚子死命吃,一个个吃得肚儿滚圆,同时有几个牧民在看着,不让牛羊『乱』跑。 最壮观的是野地里一群人在拼命地收割着草料,割好的草摞成一堆又一堆。 此时的冯永,正站在齐人高的深沟前面,看着下面的人正用木头把沟底和沟壁砸来砸去,务必要砸得密实。 “兄长,挖这些深沟究竟有何用?” “贮青料。” “何谓贮青料?” “便是过冬时牛羊吃的草料,不过并非干草,而是与那青草相似,牛羊极是爱吃,故叫青料。” 虽然在阳安关已经听过冯永讲过一次,可是当亲眼所见时,赵广等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何能做到与那青草相似而不干枯?” “沟底和沟边皆要用枯草铺盖,再把那青草切碎,然后放入沟中,踩实。同时顶上须密封,不得让雨水渗入。要给牛羊喂食时,便开盖而取之。取完后,须得再次封死。” “如此便完了?有这般简单?” 冯永自信一笑:“天下世间事,本就不新鲜。许多事只是一层纸之隔,不必想得那般复杂。” “我原还以为,这茅草屋虽有破败,但何用这般多的茅草?原来兄长是拿那些草料来做此事。” 赵广恍然大悟。 当年冯永去搞那个军民鱼水情,其实也就是帮牧民们贮青料,以备牲畜过冬之用。 那个满嘴蹩脚普通话的老汉,指着那些塔状的饲料青贮窖,对着冯永解释说那就是牛羊过冬吃的。 这玩意做起来很简单,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草料切碎,然后密封。 不过这贮青料也讲究原材料,因为草料的水份越多,糖份越高,那么做出来的青料质量就越好,像冯永这般做的,最多也就是半干半青的饲料,远不及后世。 不过也幸好这只是试验,根本不需要太高的要求。 可惜的是这是个没有塑料的时代,密封是个大问题,所以冯永也没指望能像后世那样,能保持百分之百的饲料不会变质。 但是只要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能用,那就算是成功。 粗放的时代,有粗放的活法。 章节目录 第128章 为什么不是赵广? “对了兄长,建那般多的窑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以后要烧砖,烧石灰。” 这个冬天,冯永等人肯定是要去城里住的,不可能会窝在茅草屋里过完这个冬天,好歹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呢,住茅草屋算怎么回事? 冯永又不是神经病,为了表现自己清廉特意去住茅草屋?那也得让诸葛老妖相信才行。 所以既然自己能住得好一点,为什么不去? 只是在离开前,还是得把事情安排好,同时给来年开春做些准备,这样自己才能安心去城里。 至于这里,冬天的时候只要安排好人看住就行了。 所谓的部曲,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替主君受苦受累的么?甚至有时候还得替主君去死。至于看住一些羌人这种事情,那也叫事? 远处的人群有人欢呼起来,原来是割草的时候惊动了不少野兔野狐狸,那些老卒和部曲们开始竞相追逐,准备打下来晚上打牙祭,刚才的欢呼声,看起来应该是打下了一只。 赵广是个见不得热闹的人,听到这声音,心里痒痒,直接就拉着王训也跑去凑热闹。 冯永看了一眼正在伸着脖子往沟里看,一副认真探索模样的李遗,开口说道:“文轩,你怎的不去?” 李遗闻言转过头来笑了笑:“打那些个小兽,有甚意思?还不如跟在兄长身边学些东西,再说了小弟要走了,兄长如若是突然有什么事,还得去叫人,太过麻烦了。” 这话就说得让人感觉很舒服。 李遗这个人,怎么说呢? 才华有,智商高,情商也不错,关键是胆子够大,光是想着要娶何家女可以看出来,这人的内心有一股疯狂劲。 虽然冯永明知道他是诸葛老妖派来的,他也一直没有避讳这一点,可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前面几次交代他去办的事,他都办得很妥贴。 奈何是诸葛老妖的人,不敢交心啊!这个就有些可惜了。 冯永心里想着,表面却是不『露』痕迹,点点头:“文轩有心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这青料虽好,可是入了冬以后,牛羊也不能全是拿这个东西来喂养,平时也要拌着些干草料。所以这秸杆一事,还是要文轩去办,我比较放心。” 李遗身上有一层天使的身份,无论是做什么,都要比自己方便许多。 李遗一听,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小弟虽是对牲畜之事不太明白,可是也知,牛马等家畜,喜吃青『色』草料胜过那枯草,为何就不能全用青料喂养?” “牛羊冬日里若是全吃这青料,只怕要腹泻拉稀。不过若是用干草拌之,却是可平安无事。” “那兄长为何又要做这青料,这事物做起来,看起来也是麻烦。冬日里,直接拿干草喂食,虽说是牛羊不喜吃,但也能应付。”李遗听到这里,感到更奇怪了。 冯永笑笑:“用干草料喂养也不是行,只是一个冬天下来,牛羊多是掉膘掉得厉害,瘦弱不堪,甚至生病死去的比比皆是。但用这青料就不一样了,涨不涨膘不敢说,但至少掉膘没这般厉害,而且牛羊又喜吃,这样下来,可比那只用干草料划算多了。”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这青料也可以在夏日里贮存,这样就可以在平日里把牛羊吃不完的草料进行收割,不必到了冬日里,想吃却又找不到。” 李遗想了想,眼前一亮:“兄长此意,岂不是说可以寻得一片地,专门种草料,然后再割来做这青料?这草又不像那粮食需要人照料,随长随割……” 说着说着,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如此一来,有多少草料,便可养多少牛羊,再不必受制于这季节之变,更不必受那草场之限。小弟曾听得那马君侯说过,像那胡夷之人,冬日里一场大雪下来,莫说是牛羊,便是人也死伤不少……” 说到最后,看向冯永的目光灼灼如火。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想到了养殖场这种事情,为什么赵广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呢? 冯永感叹一声,每次和这家伙一谈事情,都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省多少口水,少费多少脑细胞? 看到了冯永赞许的目光,李遗顿觉受到鼓舞,一拱手说道:“既是兄长所托,小弟义不容辞。” 说完,便兴冲冲地走了,看样子干劲十足。 终于把几个碍眼的都赶跑了,冯永看了一眼站在营寨门口附近了望塔上的关姬,心里有些痒痒,脚下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 了望塔的梯子吱吱呀呀作响,冯永很是担心这玩意是不是风吹雨打时间太久,已经变得腐朽了,自己爬到半路的时候会不会一脚踩空掉下去。 试着踩了两脚,犹豫了一下,想想算了,自己又没关姬那身本事,万一真发生了那种事情,那就真玩完了。 这泡妹子,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冯永这样安慰自己,正想离开,哪知身后响起李遗的声音:“兄长可是要上去找关姬?” 尼玛! 冯永转过头,强笑问道:“文轩不是去忙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李遗站在那里,笑『吟』『吟』道:“小弟确是要去忙,这不准备出门么,就看到兄长在此徘徊。这上边只有关姬一人,想来兄长自是要去找关姬去了。” 了望塔就在营寨门口,李遗要出去,自然要经过这里,这个理由看起来很正常。 “而且小弟忽然想到一事,如哽在喉,不吐不快,故也是要过来找兄长询问。” “哦,什么事?” 李遗左右看看无人,又特地抬头看了一下上面,确认关姬不会听得到,这才凑过头来,低声道:“前些时日,听兄长对那马将军所言之语,看来兄长这牛羊之事,亦欲仿祝鸡翁之旧事,不知对否?” “差不多吧,不过与那养鸡之事,也有不同。” 冯永点点头。 李遗听到冯永承认了,神情有些凝重:“自是不同。那祝鸡翁之术,最多也就是在锦城那几个大家所知。可是刚才小弟想来,如若真按兄长那青料之法,这牛羊规模这大,实是不堪想像。这样一来,那朝中勋贵,边关守将,皆会因此而抱团,日后陛下和丞相心里会有何想法,兄长可曾想过?” 章节目录 第129章 称呼问题 这个话要是王训来说,甚至赵广来说都可以。可是如今却是由李遗说出来,好像身份不太对应吧?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冯永有些疑『惑』地看了李遗一眼。 李遗却是一脸坦然的神『色』。 这家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是诸葛老妖的人么? “文轩有心了,此事我早就有计较,待过两日,等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办妥当,我自会与大伙说明白。” “原来兄长早就想到这层,那小弟就可放心去办事了。” 说完,李遗拱拱手,脚下却是不动。 你倒是走啊!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兄长上去时,可要小弟扶上一把?” 你这是打算『逼』着我上去啊! 妈的刚才还夸你有眼『色』,现在就开始睁眼瞎了。 冯永却是不知道李遗刚才听到了贮存青料之法后,一下子就想通了这里面的巨大利益,心里那份只在剑山时对他说过的心思却是更加火热起来。 当初跟丞相自请跟着来汉中,李遗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作出的最正确决定。 青料养牛羊,这份利益,他李家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不然他何以如此热心地鞍前马后办事? 更重要的是,只要这份利益看起来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原先想像,如果说,真要超出了关李两家联姻的利益,那么他与何家小娘子的婚事,就多一份可能。 所以当他看到冯永还这般磨磨蹭蹭的时候,心里不禁替他着急起来,这般下去,你冯明文何时能得到那关姬的芳心? 真是太不爽利了,哪像自己,如今已经和那何家小娘子书信往来了。 “不用了,我自会上去。” 冯永咬咬牙,要是没有人看到就算了,现在被李遗看到了,还不敢上去,真要传了出去,自己哪还有脸去面对关姬? 连上都不敢上,你还敢说喜欢人家? 多少少男少女就是因为不敢,这才错过了一辈子? 冯永在心里默念着,我是穿越者,不会有事的。 同时尽量不让自己的手脚哆嗦,慢慢地爬上了梯子。 爬到半空中,特地转头看了一下下面,只见那李遗正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自己,看样子是不看着自己爬到顶,他是不会走了。 算了,都已经爬到一半了,说什么也不能前功尽弃了。 只是这梯子看起来委实危险,冯永都已经看到有几处有小小的虫眼了。 心惊胆战地爬到顶端,正想翻身而上,哪知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冯永吓了一跳。 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只见一张秀美的脸,正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冯永心头一喜,刚要伸手去握住关姬的手掌,却突然看到了掌心全是老茧,不禁微微一愣。 不等他多想,上边关姬主动握住他的手,稍稍一使劲,冯永就直接被拉了上去。 两只手掌接触之处,冯永有一种又厚又硬的感觉,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兄长何以想着要上来?” 还没等冯永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关姬清幽的声音。 “兄……兄长?” 冯永一个趄趔,差点翻身掉下去,幸好关姬眼明手快,直接又把他拉住了。 “不是,你刚才叫我什么?” 冯永不敢置信地看着关姬,心里默念道,刚才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没错,一定是的,所以刚才看到那只手肯定不是关姬的。 说好的纤纤素手呢?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不注意看一下她的手? “兄长啊!”关姬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些时日来,妾身看到无论是二郎,还是王家大郎,就连那李家大郎那般心高气傲之人,不拘年龄大小,都认兄长为首。妾身自问,是比不过那李家大郎有能耐的。故叫一声兄长,也是应当。” 冯永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还是觉得三娘你叫我郎君好听些。” 关姬抿嘴一笑,轻轻摇头:“不成的。别人都叫兄长,偏是我叫了郎君,先不说生疏了情分,就是在别人眼里,妾身岂不是成了自认比兄长还要有才华之人?可不敢自大到如此地步。” 那还不如叫我阿郎呢! 冯永突然想到了黄姬与赵广,心道原来悲伤的故事不止一个。 “只是三娘,你这突然叫我兄长,我感觉好不习惯。” 前些日子在阳安关除了那一次的亲密接触外,自己一直未曾与关姬好好说过话,没成想好不容易独处这么一次,她竟然告诉我说,我只是把你当兄弟? “兄长可曾记得那一晚,曾对妾身说过,大汉必然会有重振之日?当年先帝,大人,三叔,皆是为此而战。兄长此志,又与先帝何异?就凭这个,这一声兄长,妾身叫得甘心情愿。” 关姬看着冯永,认真地说道。 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你甘心,我不甘心啊! 冯永干咳一声,说道:“二郎他们,皆是男子,与我志趣相投,叫我一声兄长,那是自然。可是三娘,如若是男女之间,也是志趣相投,叫一声兄长,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叫兄长,那应该叫什么?” 关姬疑『惑』地问道,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那玉颈而上,一丝丝红晕开始向脸颊蔓延。 “叫爸爸!” 看到玉人突然眼神飘忽,不敢正视自己,与她平日里那种清冷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让冯永一下子没把持住,脱口而出。 “爸爸?” 关姬嘴里重复了一遍,看向冯永的眼神有着不解。 “哎!” 冯土鳖终究是没忍住,扎扎实实地占了一回关姬的口头便宜。 “感觉有点怪怪的。”关姬皱着眉头,“为何要这般叫?” “自然是我师门里的叫法。”冯永理直气壮地说道。 “既是兄长……爸爸喜欢,那就听爸……爸的。” 关姬看着冯永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总觉得这个称呼很是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叫了。”冯永摆摆手,心想这网络上的玩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为什么自己也有一层鸡皮疙瘩? “不如叫我哥哥?” 冯土鳖仗着关姬不懂这些称呼的含义,胆子终于大了起来,心想以后一定要让你叫我一声情哥哥。 感觉到了冯永的越发古怪,关姬最后终究是没有再喊出口,两人只得相互妥协了。 目前先叫兄长,但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称呼,那就得改口。 至于改成什么,冯土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 章节目录 第130章 送你一份嫁妆 经过冯永的一番胡搅蛮缠,关姬脸上的红晕变得更艳了一些,两人之间却是感觉消除了不少生疏。 关姬眼神故意看向远方,不敢再去看冯永,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一向以高人子弟面目示人的冯郎君,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兄长还没说,上到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你当真不知道吗? 冯永心里在嘀咕。 “登高望远,实是一大快事,看来三娘喜欢登高,也是有原因的。” 关姬摇头:“登高确是可以望远,只不过在小妹看来,并不是快事不快事的问题。只是单纯看得远而已。” “看得远?三娘喜欢看远处?” “看得远,就可以早些知道敌情。” 你这般聊天,很容易把天聊死的。 “三娘喜欢兵法?” “小妹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若是当年能懂些兵法,说不定可以帮大人一些忙。” 当年关羽在长江岸边多建烽火台,以应东吴,哪知却被吕蒙白衣渡江,那烽火台竟是一点没用上。 以前还以为关姬只是喜欢登高独处,没曾想还有这么一层原因。毕竟当初孙权是为了儿子求娶她而不成,反被关羽辱骂,这才加剧了蜀吴两方的裂痕。 想来这几年,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才是。 冯永沉默,然后对着关姬深深施了一礼。 “兄长这是何故?” 关姬闪到一旁,惊讶问道。 如果我把刚才的称呼解释出来,会不会直接被扔下去? 冯土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不敢开口。 “只是为了三娘这一片赤诚之心。” 关姬默然,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兄长果是『性』情中人。” “小妹心有一言,前几日就想讲与兄长听,但当时又不知兄长『性』情,故苦无机会相告。如今既以兄妹相称,只盼莫怪小妹直言。” “三娘请讲。” “那日听兄长与那马将军之言语,这放牧牛羊,兄长也打算是和那锦城旧事一般么?” 咦?刚才李遗是不是在下面问过相似的话? “此事,”冯永沉『吟』了一下,刚想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可是听关姬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同意见,于是试探问道,“三娘有何高见?” “何来高见之说?”关姬轻摇螓首,“只是觉得,兄长以前那般行事,还情有可原,况且又是在锦城附近,倒是无甚妨碍。可是到了这汉中,远离锦城,再加上边关守将参与此事,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 这番话,如果真是关姬一个人琢磨出来而不是李遗说与她听的,那她当真是不可小看——贤内助亦不过如此。 同时心里又有些欣喜,关姬能与他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也是关心他的。 “不会误会的。”冯永与关姬肩并肩,看向远方,悠悠道,“这个事情,只要找一个人,就不会误会。” “谁?” “皇后。”冯永嘿嘿一笑,“这牛羊牧场,送皇后一份。” 张星彩,当今的皇后,刘禅最喜欢的女人,同时也是张星的阿姊。 刘备败光了家底,诸葛老妖如今正在努力地重新攒家底,连皇帝的诸冶监都不放过,再看看平时黄月英穿的衣服,他就从来没见过她穿丝制的衣服,都是和那黔首一般,用的麻布。 刘禅作为这个大汉名义上的主人,当然是要以身作则啦! 反正在诸葛老妖死之前,他一直活得很苦『逼』。 想玩个鸟,被喷。 想吃好一点,也被喷。 想穿好一点,还是被喷。 这个皇帝当得,真的没啥意思。 用小萝莉张星的话来说,皇宫里真的没啥意思,除了大一点,还没冯庄好玩呢!皇帝姊夫吃的东西都没冯庄的好吃。 没办法,国家太穷了。 所以冯永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送点零花钱给皇后,想来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送给皇帝——送给皇帝十有八九就被诸葛老妖拿去填国库了。 但是要给皇后就不一样了,这是人家自己的体己钱,你一个丞相难道还能跑到皇宫里抢皇后的私房钱? 做人情嘛,一定要落到实处。落不到实处的人情,你还指望人家会感激? 关姬微微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冯永,她实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被她叫做兄长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和皇后合伙牧牛羊的人,她还真没听说过。 “兄长……”关姬说了两个字,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想了好一会,这才吃吃道,“此举,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冯永眨眨眼,“听闻如今皇宫里也是缩衣节食的,作为臣子,心痛陛下皇后,有什么不妥?” “皇后,恐怕不会收……” “皇后可能不收,皇帝陛下会收。”冯永定定地看着关姬,“所以,此事还请三娘帮我。” 冯永是不知道张星彩是什么『性』格,就算她碍于情面不想收,但是阿斗这个娃子,他最是熟悉不过,吃喝玩乐一条龙,如今正在苦兮兮的熬日子,如果有人上门给他送私房钱,让他吃好一点,穿好一点,玩好一点,他肯定不会拒绝。 关姬又摇摇头:“小妹虽是自幼与皇帝皇后相熟,可这些年却已好久未见,生疏许多。如今陛下又不喜见妾身,只怕帮不了兄长什么忙。” “那关家呢?皇帝不喜见三娘,只怕其实是对关家有芥蒂吧?难道三娘就不愿意皇帝对关家有所改观?”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关姬的命门。 “兄长此话当真?” 关姬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冯永。 因为先帝的情义,关家如今还算是光鲜。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这份情义,是先帝的,不是当今陛下的。 实际上,陛下对关家其实不算很待见,如若不是丞相公正严明,关家只怕早就墙倒众人推了。 “只要三娘按我的话去做,陛下日后能不能关照关家我不敢保证,但肯定不会再像这般不待见。” “那要小妹如何去做?” “我给你三封信,一封给关君侯,一封给皇后,最后一封给丞相夫人。你到了锦城,先去找关君侯,让他入宫面见陛下,然后等他出了宫,你再去面见皇后,此事一定可成。待做完这一切,再把最后一封信给夫人。” 关姬咬了咬下唇,看向冯永,喃喃地问了一句:“兄长为何如此帮我?” “帮人亦是帮己。” 冯永有些受不了关姬那灼热的眼神,干咳一声:“等此事办妥了,我送三娘一份嫁妆。” 章节目录 第131章 用生命在泡 关姬刚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子又布满了脸颊,而且比刚才还红得厉害,殷红似血。 “兄长,此话是何意?” 关姬声如蚊呐,双手紧紧地捏着眺望塔的围栏,关节都发白了。 “以后你嫁人了,难道不要带嫁妆到夫家吗?”冯永当作没看到关姬的模样,指了指下面的那一群牛羊,认真地说道,“你看,虽然下面那些牛羊还是太少了些,但也是有你的一份的。你可别看不上眼,相信我,等过上几年,这牛羊肯定会变很多很多,多得你想不到。” 听到这话,关姬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冯永,有些惊讶地问道:“兄长还是决定要仿祝鸡翁旧事么?给我,与给关家,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冯永笑笑,“这牛羊牧场所出,你能领的那一份,只能是由你来领,换了关家其他人,都不行。” 关姬皱眉,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不明白:“就是算如此,其实也不敢瞒兄长,小妹领了,也是要给家里的。” “你想给谁,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所能管的,只是这牛羊所出,究竟要给谁。” 在这个时代,家里所有人的财产是公共的,只要没分家,除了留下一部分够自己的花销,剩下的基本都是上交给家族。 但是冯永特地点出,这牛羊牧场的份额,只承认个人,不承认家族。 其实就是给了诸葛老妖一个把柄,以后要真不放心,可以直接从他这里掐断这些家族的这方面进项。 那些家族想要拿份额,只能叫有份额的本人过来拿。 而那些所谓的本人,只要不愿意拿给家族,那些家族根本就别想拿到一根羊『毛』。 就拿赵广来说,赵府如今的一切,其实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太大。等赵云挂了以后,撑死了他能拿点地,拿点钱,府里的一切,就和他没多少关系了。 但是等赵广独立建门户了,这些牛羊的份额就还是他的,不是赵家的,只要赵广不开口,赵家也别想从这里面拿出一根羊『毛』。 再拿马岱来说,虽然此时马家的话事人是他,可是那祝鸡翁之术,他却是一根鸡『毛』都拿不到,全是马超的儿子马承拿着呢。 而且别人也不认为他是马家之主,只认马承。 相信以诸葛老妖的脑子,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分别。 其实也就是冯永在做一个表示:我没打算让这些勋贵们过多膨胀,所以你不用担心。 至于诸葛老妖信不信……有本事就去找皇后呗! 听说皇后现在怀孕着呢,她就是再大公无私,有了孩子,孩子就是最大的公事,不要怀疑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感情。 有了皇家的参与,诸葛老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既成事实,不然冯永一旦自爆,羊『毛』和牛羊牧场的巨大利益,肯定就会让勋贵和皇家之间,勋贵与勋贵之间,当场能互相撕『逼』。 这是一心想要恢复中原,还于旧都的诸葛老妖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说,冯永当然扛不起那些家族的施压,可是那些家族,也肯定扛不起诸葛老妖和皇帝的施压。有大汉两大boss的背书,他怕个『毛』? 皇后就是关键啊! 至于家族私底下如何撕『逼』,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和冯永无关。 “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愧疚,为了重振关家而不顾一切。东吴想要荆州由来已久,就算是你答应嫁给了孙权之子,孙权也会想办法夺回荆州。”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冯永觉得还是得开导一下关姬。 一个心结太久了,就容易成心疾。 “兄长何以会有这等想法?”关姬瞪大了眼,“小妹嫁与不嫁,与荆州又有何干?当年那孙权之妹嫁与先帝,最后为了方便取荆州,不还是想尽办法把她骗回东吴?儿女之情,于天下大事,实是微不足道。” 这回轮到冯永瞪大了眼,他是真没想到关姬竟然是这种想法。 “再说了,如若我是嫁了过去,那孙权要向我家大人索取荆州郡县,大人给是不给?小妹到时岂不是夹在两边难做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嫁,免得大人左右为难。更何况,我家大人假节荆州,却与那孙权结成姻亲,那先帝又如何想?” 所以关羽这才把孙权派来的使者骂走了?其实是在向刘备表示忠诚? 不过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无道理。 就算是关羽把关姬嫁过去了,难道孙权就不要荆州了? 想来这也不太可能。 所以说还是关羽太傲,明知道东吴做梦都想要荆州,却不加紧防备。 “可是我听说,你为了重振关家,主动提出要嫁与那南中李家,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愧……” 关姬刚褪下去的红晕马上又上头,她努力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兄长是如何得知此事?” “自是二郎……” 虽然及时住了口,可是冯永仍然不小心在无意间出卖了自己的小弟。 关姬那边已经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赵二郎,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不重振关家,如何能洗清关家失荆州之辱?”关姬垂下目光,红晕迅速地褪了下去,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当年大人和大兄为了让小妹和二兄能逃得出来,不惜亲自引开追兵。哪知待我二人逃回蜀中后,却是得到了大人和大兄齐齐遇害的消息……” 原来这才是你的执念么? 为了能洗清关家之辱,竟然不惜放弃自己的尊严,去换取关家重振的机会。 冯永叹了一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了看身旁低着头,脸『色』凄然的关姬,冯永这才发觉,一直以来冰冷而坚强的外表,其实都是她苦苦支撑的表现。 伸出手,轻轻地搭到关姬的肩膀上,微微把她往自己这边靠拢。 平时看起来冷漠而不可侵犯的关姬,此时看起来犹为软弱。 等到她缓缓靠到冯永的肩膀上,这才惊觉过来,然后双手用力一拍,突然又再一次反应过来,想要收手,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虽然是收回了大半力气,可是冯永还是“哎呀”一声痛叫,“砰”地撞到栅栏上。 他已经听到了木头在吱呀吱呀地呻『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可别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不然就真成了用生命在泡妹子了! “兄长没事吧?” 关姬反手再把冯永拉住。 冯土鳖浑身哆嗦着,紧紧地握住关姬的手腕,回头看了一下栅栏,心有余悸。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各种算计 “兄长无事吧?”关姬今天的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感觉这些年来的脸红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的多。 “无事,无事。” 拉着关姬的手,冯永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 她的武艺这么好,有她在身边,应该没事吧? “兄长,能先把手放开么?”关姬低声道。 冯土鳖好不容易才找到正当理由抓住人家的手,如何肯就这般轻易松开? 再听到关姬那又轻又柔的声音,心里一『荡』,冯永手上反而是加大了两分力,不让对方把手抽出去。 关姬试着抽了两下,没有抽动,但又不敢再用力,只好又恼又羞地瞪了冯永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冯土鳖嘿嘿一笑,咽了一口口水:“三娘,我跟你讲。其实你嫁给那李大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信是不信?” “我自是不信!”关姬斜眼看过来,白了冯永一眼,神情又娇又媚,再无平日那冰冷模样。 冯永哪想着这关姬还有这等神态,一时酥了半边身。 关姬是何等人?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气一松,就立刻闪电般抽出来,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冯永,“兄长便这般说吧,小妹能听得到。” 冯永当下懊恼不已,心道这平日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关姬,一下子使出个美人计,却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当下只好悻悻地说道:“三娘只晓得提醒我,让这勋贵与边关守将抱团,会让锦城那边误会。却是为何不想想,关李两家联姻,不也一样是勋贵与地方守将抱团么?” 关姬一愣。 她实是没有想到,这兄长还真没有诳她,一开口竟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冯永看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两个说话,这才开始说道:“权贵与边疆大将有勾连,本就是上位者所忌讳之事。这个道理三娘既然能说与我听,可为何自己却执『迷』不悟?” 关李两家联姻,看起来很美好。可是如果真要按他们的想像剧本走下去,而且假设关兴不死的话,两家当中必有一家会被诸葛老妖死死地摁在锦城动弹不得。 而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关家,毕竟关家现在是软柿子。 在诸葛老妖的眼里,现在的李家比关家重要得多。 所以最多最多,就是让关兴跟在诸葛老妖后面混点军功。 但如若是要想出头独自领兵镇守一方,那只能等李恢死了以后,而且李遗必须也一样被摁下去。 能在马超的威胁下谈笑风声的牛人,李恢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可是他仍然答应了两家联姻,其实也一样是把关家当成了软柿子。 反正只要他不死,关家就翻不了什么风浪,两家联姻,还可以帮李家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 从这就可以看出,其实李遗的胆大和敢赌一把的『性』子,其实多多少少遗传自李恢。 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恶劣后果,导致了关家在蜀汉的尴尬。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偏偏又有那么些利用价值,为什么不利用? 这个从后面历史发展也可以看得出来,李恢确实赌对了。 平完南中,李恢一路升官,被封为汉兴亭侯,并加拜安汉将军。 可关家呢?虽说关兴南征北战也立了功劳,可是从他死后关家直接没落就可以看的出来,关家一直就没多大起『色』。 一切都按剧本进行,关家几个小猫,怎么可能斗得过老狐狸? 李恢唯一估计错误的,就是诸葛老妖对地方大族的防范程度。 李遗也曾参加南征,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个有才能的。 再加上李家算是南中大族,李恢生前又立下了那般大的功劳,可是李遗除了继承他老爹的爵位,实权却是到死也没混上。 说一句诛心之言,防尾大不掉,那就是玩政治应有的条件反『射』。 当然,这些话,冯永是不会说出来的,但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隐约提点一下就够了。 李遗为什么看上了何家女?说白了,除了荷尔蒙迸发,其实未免就没有一些担心:虽说李家有把握最后胜出,但是关兴好歹是深受丞相重视的,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虽然他老爹目前还很风光,被诸葛老妖看做是铁杆,可是他能指望他老爹一辈子? 关兴多大?他老爹多大? 再说了,关家有张家这个天然的盟友,他有什么? 所以说风险还是有的,如果有了另外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选? 要是真弄倒了何家大房,他又娶上了何家小娘,立了功劳又得心仪之人,两全其美之事,为什么不干? 这个事情,估计也有李恢的作用在里面,因为除了像冯永这种后世过来的人,也只有极少部分才能看清,诸葛老妖在未来的计划中,对蜀中世家的压制有多么地不遗余力——李恢投靠诸葛老妖,未免就没有避免成为被打击对象的想法在里头。 冯永一向是不惮用最险恶的想法去揣摩人心。 玩政治的人,心都黑。 关姬自然是想不到那么多东西,她就连为什么丞相赞成此事都没想明白,只是呐呐的说道:“可是为什么丞相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关家有利用价值却又没能力反抗。 关姬想起她的叔母曾对她说过,这门亲事,她本是不赞成的。 当初她还以为,叔母只是因为担心两人『性』子不和,没曾想竟然还有别的意思。 一时间,她竟是被冯永几句话弄得心『乱』如麻。 在他们俩不远处的南郑,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年刘备和曹『操』汉中大战,南郑是当时的会战重地之一。 曾经繁华一时的汉中重地,被战火毁于一旦。 即使经过了这么些年,南郑依然是荒凉无比。 也就是这段时间,从蜀中来了不少人,这才让南郑自战『乱』后第一次有了喧闹声。 南郑城里的房子大多是残破不堪,其中最好的房子,莫过于在城中间占了老大一块地的太守府。 太守府门口站着甲士,手执兵刃,远远看去,闪耀着白光,平白添了几分杀气,一般人是不敢靠近的。 可偏偏有一个女郎,却是对这些熟视无睹,直接从大门旁边的侧门走了进去,问向门房:“叔父今日可曾回府?” 门房看到女郎,满脸堆着笑:“回黄娘子,将军今早就回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 章节目录 第133章 魏延 “我来这府上还用得着你去禀报?”黄舞蝶大喇喇地挥挥手,“我自去找,不用你管。” “可是黄娘子,将军吩咐过的,任何人都不见。” 门房一脸的苦『色』。 这些时日,蜀中来的不少人,大多都是来自锦城那些权贵之家,还有小部分是蜀中大族,纷纷都上门递了拜帖,想要会见将军。 本来自己这个门房一直就是个摆设,自跟着将军来到这汉中,这些年来上门拜访将军的人屈指可数,太守府门前何时有过和般热闹? 可惜的是自家将军这个『性』子,却是不待人见的,直接就把那些拜帖给烧了,来人一个不见。 “我是外人吗?”黄舞蝶柳眉倒竖,娇声喝道:“你这厮,好生不懂世故,信不信我就在这抽你一顿,叔父亦是无话可说?这府中,和我自家和何区别?” 门房立刻缩了,连声道:“小人知错了。” 虽然将军吩咐过不见任何人,可是他也知道,将军无亲无子,平日里是将这黄娘子当作女儿看的。 黄舞蝶哼了一声,再不看门房一眼,直接就向府内走去。 哪知她在府内转了一圈,却是找不到魏延,心里疑『惑』,那门房谅也不敢欺我,这叔父难不成还在休息,尚未起来? 只是这太守府下人稀少,亲兵又都是住外院,刚才碰到下人却忘了问,如今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人了。 心里这般想着,忽又记起了一处叔父不常去之处,便脚下生风,转向那府内的书房而去。 魏延以武立身,虽是识得一些字,平日里却是不常读书,就连书房也没多少有字的地方。 此刻的他却还真是在书房,正拿着一张兽皮所制的地图,正皱着眉头在思索,手指正在图上一点一点地挪动。 这时书房的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魏延大怒,心道谁人如此大胆,竟敢不经通报就闯进来?外院的亲兵和内院的下人都死光了? 念头还没转过来,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抬起头一看,不正是那人是谁?登时怒气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侄女何以如此似男子耶?就不能学他人家女子那般温婉如水?” 黄舞蝶一脸的不高兴:“叔父这一见面,又来说这个话。就算是那些男子,又有多少人能比得过侄女的这身武艺?” 魏延没好气道:“那你看这世间,你的女红能比得过哪个女子?” 黄舞蝶得意道:“那关家石女的女红未必能比得过我。” 魏延手里动作不停,把那地图折起来,听到黄舞蝶这般说,却是哭笑不得:“整个大汉,也就你们两人的女红上不得台面,你还好意思说出来?就是那乡野村『妇』,都会纺线织衣。” 黄舞蝶眼尖,早就看清了那地图上面的几个字,最明显的两字,不正是长安是什么? 当下撇撇嘴,没有再接魏延的话,却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叔父这图,侄女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藏的?别的不说,就是这汉中几条道,还是侄女亲自去探的。” “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魏延实在是拿这个侄女没办法,只得敷衍道,“不说了那关家女来了汉中,你要去找她比试?怎么又回来了?” 别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处,黄舞蝶脸上的表情更是得意:“比过了,第一次还让我赢了一招半式呢!” 魏延头疼地拍拍额头:“行了行了。趁着人家远道而来,体力未复,占了便宜,有甚得意的?说吧,此次前来,这般着急,又有何事?” “哦,差点忘了。”黄舞蝶自顾走上前把那图又展开,装模作样地看着,同时嘴里说道,“是这样的叔父,朝廷不是派了汉中典农官过来么?侄女也见过了。如今已在叔父那废弃的营寨里安顿下来,只是那带头的冯郎君托侄女问一下,叔父何时有空,他们要上门来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魏延摆摆手,“道谢就算了,如今这汉中,纷纷扰扰,人人到了这里,都想上门,要我寻个方便,我哪来这般心情?若是我破例见了他们几个,那岂不是也要见其他人?不见不见!” 黄舞蝶嘻嘻一笑:“叔父若是不见,岂非无意于那份天大的好处?既如此,不如就把那好处让于侄女如何?” 魏延奇道:“有甚好处?这汉中典农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还跟着一个有天使身份的李家郎君。只是这汉中,也就是这些时日,才有了些人气。换了以前,平日里跑个马都看不到几个人,能有什么好处?” 话是这么说,可是实际上魏延心里是不太看得起冯永那一行人的。因为在他眼里,几个『毛』头小孩,能有什么能耐? 除去李遗是丞相特别派出来的,里面值得他注意一下的也就是赵广。但也就是注意一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赵广求上门来,他可以伸手拉一把,平时是不可能去管的。 因为别看那赵广是赵云的儿子,可是儿子也分大小。要是那个大郎君赵统来了,那其中代表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我便知叔父不会信,幸好临走前问那冯郎君要了一样东西。” 黄舞蝶说着,便拿出一件事物,递给魏延。 “这是何物?”魏延接过来,『摸』了『摸』,“这是布?可是既不像是麻布,又不像是丝布,倒是有点像那羌胡之人所穿的羊『毛』衣所用之布。” “这就是那羊『毛』所织成的布。” 黄舞蝶毫无淑女模样的哈哈一笑,眼里放光:“这是那冯郎君叫人从那羊身上割下来的『毛』,又用了秘法清洗过了,最后才叫人织成了这布。叔父你说,这好处大是不大?” “当真是羊『毛』织成?怎的比那麻布还好?” 魏延一听,手上差点一哆嗦。 羊『毛』那玩意,除了羌胡之人偶尔用用,还有什么人会用?别说是给汉人,就是给胡人,也是没人要,那是只配扔掉的垃圾。 可是就是这种垃圾做出来的衣服,竟然比麻布还好? 虽然手上的这个布有些小,看不出最后织成的衣服是什么模样,可是就凭这厚度,保暖可能比裘衣差一些,可是禁不住它能用羊『毛』做出来哇! 那裘衣又不是谁都能穿的,除了大富大贵人家,连一般的地主老财,都不敢说家里有裘衣! 这羊『毛』呢?胡人那里遍地都是! 章节目录 第134章 书房的谈话 魏延攥紧了手中的羊『毛』布,“叭”地一声,另一只手按在凉州和雍州的位置:“有此方法,凉雍羌胡,岂不是只能对我俯首帖耳?” 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黄舞蝶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转过身,走到房门外左右看看,发现四周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关上房门返过身,对着魏延说道:“叔父何以说出此等话来?知道叔父为人的,只道叔父是心神激『荡』之下,欢喜于恢复汉室有望,这才口不择言。但若有那险恶小人的,断章取义,却是以为叔父要心怀不轨。” 心下同时想道,这羊『毛』这事,不说那阳安关的马将军,就连冯郎君那般年纪,都知晓事关重大,只能交与丞相。没曾想叔父却是会有这般言语。若是被人听了去,有心挑拨几句,虽说那丞相公正严明,可是一个口出狂言之罪,只怕又是让那些小人得了理由去诽谤。 想到这里,黄舞蝶再看看魏延,哪知这位叔父却是不以为意的神情,心里不由地叹气,自己的话,叔父终究是难以听得进去,如今大汉大小事皆由丞相作主,日后还是想法子劝叔父与丞相多些亲近,也好能安心一些。 魏延自是不知晓黄舞蝶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话后,果然如所料那般浑不在意地说道:“先帝驾崩时,大汉危如累卵,若是无我,只怕曹魏早已长驱直入。难不成那时还看不出我的忠心?别人不知,丞相自知。” “丞相严明,自是知晓。但叔父岂不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道三人成虎。先帝慧眼,丞相严明,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先帝丞相那般人物,世间愚夫蠢『妇』何其多?叔父还是要注意风评才是。” 魏延呵呵一笑:“如今我身为镇北将军,又被封都亭侯。除却廖廖几人,天下还有何人能放我眼里?难不成我还要去在意那些凡夫俗子?” 黄舞蝶叹了一口气:“叔父此言,让侄女想起了当年关君侯。” “关君侯乃天下英雄,叔父能与他相提并论,乃是荣幸之事。当年你叔父我身为先帝部曲时,关君侯已然是镇守一方的将帅。” 魏延眼『露』神往之『色』:“当我被先帝慧眼相识,破格超擢都督汉中,关君侯却在荆州做出好大事情,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那曹贼听得关君侯之名,吓得夜不成寐,只愿迁都以避其锋芒,何等英雄?” 说着,突又咬牙切齿道:“只恨那孙权小儿,吕蒙小人,英雄人物竟亡那等小人手中,当真是可恨!” “叔父亦知晓关君侯亡于小人之手,为何不引以为戒?”黄舞蝶听到魏延这些话,心里更是担忧,“莫要忘了,叔父如今亦是独自都督汉中,与当年那关君侯镇守荆州又何等相似?” 魏延哈哈一笑:“不同不同,自是不同。待我横扫凉雍二州,威『逼』洛阳时,才敢说与那关君侯相似,到那时再说此话不迟。” “叔父既是如此,那侄女亦不好多言。只是叔父,那冯郎君用羊『毛』做出布后,曾与那马将军见过一面,两人皆说此事唯有丞相能作主,叔父若要对那凉雍羌胡之人有所打算,还是要先跟丞相说一声才好。” 魏延沉『吟』了一会,这才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何时我才能像那关君侯一般,进退皆是自主?像如今这般,实是牵扯太多。” 关君侯就是进退自主,这才失了『性』命。黄舞蝶心里默默道,若是当年能有掣肘之人,能让他听得进一两句,何以沦落到身首异处的地步? 魏延这时想起一事,疑『惑』道:“我记得你进门时,曾说过这羊『毛』有天大的好处。可是此时又说此事又是由丞相作主,这好处又从何而来?” 提起这事,黄舞蝶这才想起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与那羌胡之人买卖羊『毛』,自是不由我等作主。可若是由我等自己养些羊,难不成丞相还能收了去?” “自己养羊?”魏延失笑,“你这算不算是利令智昏?胡人养羊,汉人耕种,才是道理。汉人何时也能养羊了?春夏还好说,到了冬日,胡人可以赶着牛羊去那有草之地,你在这汉中,又如何寻来草料喂养?” 黄舞蝶神秘一笑:“这便是侄女要与叔父所说的好处了。那冯郎君,还有一秘法,可贮夏日之草,即便是到了冬日,仍是青翠,足以喂那牛羊。” 魏延一下子瞪大了眼:“此话当真?” “应是不假。当日那冯郎君可是当众信誓旦旦说与那马将军听,如他没那能耐,何敢如此?” “本想着那冯永几人皆是『毛』头小子,无甚本事,不成想竟还有这般能耐,看来我还是得见上一面才成。”魏延喃喃地说了一声,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见到才能确认。 “好。只是不知叔父想何时与那冯郎君相见?侄女也好回去说与那冯郎君一声,让择日上府来。” 魏延摇摇头:“不用这般,你回去告诉他,我近日不打算与他见面。” 黄舞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问道:“可是叔父不是刚说了要见上一面?” “他要是有所准备,我又如何能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魏延脸上泛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没有准备时,才知道他为人如何。” 黄舞蝶点点头:“如此也好。” “竖子!” 近千里之外的锦城丞相府,诸葛亮“砰”地一声,捏着写满了字的绢帛的手,狠狠地砸到案几上,过了好久,这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 书房里,只有马谡在身边,倒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平日里冷静儒雅的诸葛丞相,在他人看不到地方,竟也有这等神情。 马谡日常帮丞相处理政务,自是知道,丞相手里的绢帛是汉中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只是不知,这上面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丞相如此罕见地发怒? “幼常也看看吧。” 诸葛丞相骂出两个字后,过了好久,这才回过神来,把绢帛递了过来。 马谡连忙接过来,匆匆浏览地了遍,神情变得有些不敢相信,又从头再细看了一回,过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说道:“竟然会有此事?” 章节目录 第135章 羊入虎口? 这绢帛上记的是冯永那一行人刚到阳安关时的事情。 上面记得最详细的,便是冯永扶着关姬回驿馆情形,什么两人相扶而行,言举亲密,最后着重点出了关姬竟然对着冯永行了一个福礼。 关姬一向男子打扮见人,行礼皆是抱拳,何时对外人行过福礼?再加上前些日子传来那路上的消息,马谡已经想像出一对男女『奸』情恋热的模样。 同时在心里感叹丞相对那冯永的重视,竟然派了专人暗中跟随,又不禁觉得那李遗做事之荒唐。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这李文轩倒好,说好的与关家联姻,那关姬都和那冯癫子眉来眼去了,自己竟然还在一旁推波助澜。 想那关姬貌美,那冯永就算本是无意,但有了李遗这一番有意无意的行事,只怕也会心有所念。 虽说两家联姻的事只是有了个意愿,并未就此说定下来,尚未有多少人知道。 可是既然丞相都已经点了头,那李文轩竟然突然又把那关姬让了出去,此等大事,难道可以当成儿戏吗? 马谡觉得这世事真的很荒谬。 “竖子!当真是竖子!” 诸葛亮猛地站起来,来回走动,嘴里恨恨地说道。 就不应该让那小子跑去汉中那个地方,至少至少,也不应该让关姬跟着去。 那李遗,究竟在想什么?平日里那般精明的一个人,难不成中了冯小子的邪术,『迷』了心智,连自个儿未来的良人也能送出去? 张家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关家? 想那张家小娘子,聪明伶俐,如今虽说是年纪小了些,可是再过上几年,长开后难道就比那关姬差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张家女当真不如关家女耶? 明明知道自己有意把张家小娘子许配给他,他竟然还装聋作哑,当真是可恨! 真要是让他和关姬成了好事,那他堂堂大汉丞相如何跟那南中的李恢交代? 想到这里,诸葛亮一下子停下脚步。 看到诸葛亮皱起眉头,满脸担忧,马谡如何不知丞相在担心什么。 “那李都督素来忠义,这儿女亲家之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事,就算是不成,想来必不会因此而心有不满,丞相何须如此顾虑?” “人心难测啊!”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先帝临终前,曾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由此可知,小善小恶,亦能改变人心。若是因此让那李德昂心有了芥蒂,终是不美。” 想了想,仿佛下定了决心:“终是不能让那几个少年男女胡闹,把那关姬唤回来便是!” 诸葛亮可算是关姬长辈,他说这话,倒是无妨,但马谡却是不好置喙,毕竟事关女子名声。 “那关姬,与夫人情同母女,事关儿女之事,丞相何不去问夫人?” “对啊!”诸葛亮一下子反应过来,“却是被此事气糊涂了。” 看了看马谡,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还是幼常机敏。” 马谡笑了笑,又道:“先帝在时,李都督当年可是由赵老将军作保,这才降了大汉。丞相何不令赵老将军修书一封,送与那李都督,以免此事万一真不可挽回,也好有个准备?” “大善!”诸葛亮击掌叫好,“我有幼常伴在左右,不知省心多少。事不宜迟,幼常此刻便去找那赵将军,与他共同参详,写与那李德昂的书信,如何委婉一些。我这便去夫人,问问那关姬究竟是怎么回事。” “遵丞相意。” 马谡弯腰施了一礼,便转身出去。 丞相府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专门给丞相夫人建的练武场,比如说丞相和夫人各有一个书房。 此时的黄月英,就在自己的书房里,专注地看着案几上的图纸,写写画画。 房门“笃笃”响了几声,同时还有自家阿郎的声音在外面:“细君,我可方便进来?” 黄月英微微有些惊讶,起身开了门,把诸葛亮迎到房内,问道:“阿郎此时不正是处理政务?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诸葛亮看到了案几上的图纸,有些歉意:“没曾想打扰了细君。” “这个倒是无妨。”黄月英摇摇头,“其实也就是在想着如何把这八牛犁再简化一些。那小子给的图纸,实是有些繁琐,铁料也用得太多,工艺太过繁杂。要是再简化一些,也能省不少铁料呢。” 诸葛亮过来前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烦闷,如今自己还没开口问,就又被自家良人先提起了那个小子,当下一口气直接憋在喉咙,如同堵了一团火在心头上,灼得喉咙发焦。 “阿郎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看到诸葛亮的脸『色』极差,黄月英不禁关心地问道。 “还能如何?一听到你提那小子,心里就不得劲。” 诸葛亮自找了位置坐下,闷闷道。 黄月英看着诸葛亮小孩子似的赌气,不禁失笑道:“那小子如今又不在你眼前晃,远远在汉中呢,又没惹上你,如何连提也不能提了?” “如何没惹上?”诸葛亮哼了一声,看向自家细君,说道:“汉中传来的消息,那小子貌似看上了关姬。你说这还不算惹上?” 本以为自家细君会大吃一惊,哪知黄月英却是脸『色』平静,只是“哦”了声,却是说出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话来,“那小子终于忍不住了?只是那李遗不是跟着去了吗?” “听细君之意,难不成早知那小子钟情于关姬?”诸葛亮那双桃花眼一下子变成了大杏眼。 黄月英得知自家阿郎是为此事而来,反而不担心了,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第一次去那冯庄,看那小子的眼神,便知他喜欢上了关姬。” “那细君为何不阻止?”诸葛亮急道,“你又不是不知,关李两家联姻,关姬乃是关键人物,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误了大事?” “什么叫大事?在你们男人眼里,家国天下,是大事。在女人眼里,阿郎儿女才是大事。”黄月英白了一眼诸葛亮,继续说道,“再说了这儿女之情,外人能阻止得了吗?” 诸葛亮“嗐呀”一声:“就算不能阻止,那也不应该顺水推舟啊,让那关姬与那混帐小子去汉中,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章节目录 第136章 老狐狸 “羊入虎口?”黄月英却是忍不住地一笑,“谁是羊?谁是虎?关家那可是虎女,那混小子难不成是羊?” 诸葛亮哭笑不得,“细君此刻就莫要再与我开玩笑了。家国大事,说笑不得。” “阿郎这是何话?妾如何就是说笑了?此事当初妾本就不赞成。妾身虽是女流,家国大事,自是不如阿郎,但也晓得,关家要重振,靠的是自己。哪有靠他人的说法?” 说着,黄月英又看了一眼诸葛亮,神情中竟有些责怪的意味:“关姬终究算是我半个女儿,为了她好,所以我也曾想劝过。奈何其心志实是坚定。当初既然我劝说不得,如今又怎会有人能轻易改变其想法?我自是不信的。” “但不管如何讲,还是先让那关姬回来如何?”诸葛亮有些尴尬一笑,这个事情,他确实有些理亏。 利用关家一事,瞒得过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枕边人? “回来又有何用?”黄月英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家阿郎的想法,悠悠道,“李遗既然都已经跟过去了,阿郎还担心什么?” “就是他跟过去了我才担心。” 黄月英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诸葛亮又来了气,“也不知那李遗是如何想的,这一路上举止竟是古怪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给那关姬做媒呢!” 黄月英又是笑着摇头:“儿女情事,阿郎终究是不如我。阿郎可曾记得,当初那李遗初见到关姬时,是何等模样?” “自是知晓。那关姬貌美,又有名声在外,他得知关李两家联姻,自是欢喜不已。”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疑『惑』道:“那李遗既是喜爱关姬,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 “那是两人初识时!”黄月英瞪了一眼诸葛亮,“几个月前的事情的,阿郎还当是如今?” “此话又怎讲?” 诸葛亮一愣,自家细君这话中有话啊。 “你是大汉丞相,日理万机,自是不关心女儿家之事。那李遗初识关姬,倒还有几分君子好逑的模样。” 黄月英微微仰着着,似是在回忆:“但过了些时日,却是再不过来见关姬。特别是最近的一次回锦城,两人分开这般久了,竟是一次也未见过面。阿郎不觉得奇怪?” “细君意思,那李遗不喜关姬?” “你们男人啊,所喜者,不都是温婉可人的么?不然这天下的世家女,何以受世间男人追捧?” 黄月英的神『色』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讽刺还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李遗多次往来锦城与南中之间,阿郎难不成还不知其为人?自视甚高,若是那关姬能对其屈意相迎,倒也有几分可能。可这世间,有取错的名字,却是无叫错的名号。虎女之名,怎么可能屈服人前?” 诸葛亮却是不同意这番看法。 “夫妻之事,外人又如何能说得清?日久生情,自会恩爱。何来喜与不喜?” “但若生不了情,却又对他人生情呢?” “何意?” 黄月英叹了一口气:“妾本不赞成两人亲事,就是想着如若是那李遗与关姬『性』情不合,就算是勉强成亲,日子过得未必舒心。后又得知那冯郎君钟情关姬,更是忧虑。少年人不知轻重,就怕他们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大错已不远矣!” 诸葛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黄月英看着自家阿郎气急败坏的模样,却是觉得颇为有趣。 心道阿郎这般神情,倒是少见之极。往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没成想那混小子不按常理做事,却是让阿郎破了养气之功。 “若是那李遗亦钟情于关姬,那就可称是大错。可若是李遗对他人生情,可说不准是错是对。”黄月英“扑哧”一笑,倒也再没逗自家阿郎,终于把话说开了。 “对他人生情?”诸葛亮恍然道,“细君的意思,是那李遗不喜关姬,却是钟情他人?” 黄月英点点头:“自听关姬说了两人之事,妾倒是留了点心。这些时日倒是探得一些情况,只是未能肯定,故一直未与阿郎说。” “先说说。此事毕竟事关南中局面,让我不得不小心。这满城适龄的女子,还有能人比得过关姬?” “何家。” “何家?哪个何?”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 “就是阿郎所想的那个何。” 诸葛亮豁然站起身子,神『色』凝重,还夹着些许的不相信:“何家!李德昂不至于此!莫不成是那李遗不知轻重,私自所为?” 黄月英轻轻摇头:“难道在阿郎眼里,那李遗当真是不知轻重之人?” “不可能!”诸葛亮摇头,“李德昂绝不会如此。” “何家三房有一女,也算是贤淑良德,这些时日,那李遗与那何家女有书信往来。” “李遗如何识得何家女?” “听说是在冯庄附近的官道上驾马冲撞了人家的车驾。” 诸葛亮只觉得心头有些绞痛,这冯庄,当真是妖邪!什么事都在那里发生。 “那何家三房,听说与那李家大房有些许的不快。” 黄月英最后这话,却是让诸葛亮眼睛一亮。 “细君何不细细道来?” “当年何家三房,有一嫡女,乃是如今三房家主的亲妹,本与李家大房嫡子订了亲。后来那嫡子体弱早夭,按理说那嫡女可嫁与他人。” 黄月英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冒出一股煞气。 “可笑何家大房,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为了何家名声,竟是动用了家族之力,非『逼』着她抱着牌位入嫁。那嫡女嫁入李家门后第三年,突然暴毙,只听闻何家三房家主和大房家主从此反目,两家自那时起往来极少。” 诸葛亮何等人物,听到这里,顿时有些明悟。 “那何家三房与那李家大房呢?” “听说那嫡女连李家坟地都不得进,最后还是何家三房家主找了块地,这才把他的亲妹下葬。” 大族辛秘,多是骇人听闻,更多的是人『性』丑陋。 诸葛亮对这等破烂事,倒是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何家三房既与大房闹翻,又与那李家大房关系不怎么样,这其中,能不能做点文章? 或者,那李德昂早就知道了,再加上自家儿郎又与那何家三房女子两情相悦,这才默认了李遗移情之事? 想到这里,诸葛亮一拍大腿:“不好!这李德昂定是早就知晓了此事,却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等着我修书前往,这样便可落个人情。” 章节目录 第137章 羊毛衫 满天红云,云海金波,鲜红的朝霞如同一层轻纱,遮住了红日的半边脸,朝阳从云缝里照『射』下来,无数的金光洒在大地上。 远处的高山,近处的牛羊群,都被蒙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同时也给渐行渐远的关姬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是一个很美的日出,却不是一个美好的早上。 冯永站在眺望塔上,微微有些惆怅,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关姬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掉转马头,望向营寨,果不其然地看到眺望塔上有一个人影。 她咬了咬下唇,翻身下马,对着那里遥遥行了一礼,心中默念:冯郎君,如若日后关家能重振声威,此番大恩,关姬永记在心,此生必不负你。 一个人默默地说完这些话,这才又翻身上马,重新向蜀地走路。 冯永自是不知自己已经让美人觉得恩重,正在独自伤感:妈的好不容易才拉近点关系,又要离别,异地恋十有八九是必死的哇!希望诸葛老妖别把她扣下来才好。 这时眺望塔上来的入口处探头探脑地冒出一个脑袋,随后翻身上来,“咚”地一声,把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冯永惊醒过来。 “兄长何以独自一人在此深思?” 赵广站到冯永身边,看向他目光所看的方向。 “兄长此举,当真是果断。” “什么果断?”冯永莫名地问道。 赵广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阿姊以后是要嫁入李家的人,如今那李文轩既刻意与兄长交好,兄长为免越陷越深,直接找了个借口让阿姊回锦城,眼不见为净,借此断了心思,不是果断是什么?” 冯永看了赵广一眼,想了想,自己这一行人好像也就赵广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就是那关姬,应该也感觉到了李遗有意无意给两人创造机会的举动。 “关姬此去锦城,是有要事。和我果不果断有什么关系?”冯永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赵广解释这事。 赵广自是不会信,他凑过来低声问道:“兄长真的决定把阿姊让与那李遗了?” “什么让不让的?”冯永没好气道,“那可是你家阿姊,说得恁难听!” “那兄长独自一人在此伤感作甚?” “何来伤感?只是在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你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呢? “看那辰时之日,故才感慨。” “辰时之日有何好感慨的?” 冯永就想一脚把这家伙踢下去!有没有眼『色』?究竟有没有眼『色』?怪不得你家大人一天到晚地拿你练手,真是耿直得过份了。 “只是想起了师门中先辈曾言过的一句话。说我等这般年纪,正如那辰时初升之日,朝气蓬勃,这天下未来的希望,就在我等身上。” 冯永看了看那初升的太阳,随口说了一句。 “说得妙啊!这番话语,说得小弟不由心神向往之。” 赵广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惜的是老天不给面子,刚说完这个,一阵冷风吹过,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已经快要进入冬日了,虽然看着太阳很不错,其实此时的早上,已经有了寒意。再加上这眺望塔又是在高空,风一吹过,衣服裂裂作响,倒也有几分冷意。 “兄长冷不冷?” “我不冷,你冷吗?” “小弟也不冷。” 我看你的鼻涕往哪擦? “两位兄长在此做甚?” 入口处又冒出一个脑袋,正是王训。 “来来来,子实过来。我与兄长正在此处观那辰时之日,你看美不?” 赵广把王训顶到前面挡风,自己缩在后面。 “辰时之日?” 王训有些莫名其妙。 “子实别听他胡言『乱』语。”冯永瞪了一眼赵广,“此处风大,又到了秋末,高空寒意甚重,还是下去再说吧。” 王训点点头,赞同道:“在下边还不觉得,本想着看两位兄长都在高处,小弟正好有事要与兄长说,没曾想这上边寒意竟是这般重,小弟这一上来,就觉得颇有些冷意。” 赵广附和着连连点头,“子实此话说得有理。只是没曾想兄长竟是如此耐寒,站在上边这般久了,竟然能忍得住。” “那是因为我穿了羊『毛』衫。”冯永瞥了一眼赵广,悠悠道。 “羊『毛』什么?”赵广懵『逼』。 “羊『毛』衫,用那羊『毛』织成的衣衫。挺暖和的,站在这上边正好,去了下边,估计还有点热。” 赵广一下子瞪大了眼。 冯永其实是很怕冷,他对冷有一种心理阴影。因为前世在大西北的时候,那最艰苦的训练正是在冬天里进行,让他从此以后有了一种恐寒心理。 “那衣衫,做出来了?” 王训倒是想起了这些时日狗子阿母一直在做的事情,那就是拿这羊『毛』织成的布做一件衣服。用兄长的话来说,就是来测试保暖的程度。 “做出来了。如今正穿在我身上呢。” 赵广大喜,一下子扑了过来:“兄长兄长,给小弟瞅瞅,啊,不是,能不能也让小弟穿穿?” 说着就要扯开冯永的外衣看那羊『毛』衫是什么模样。 这可是第一件羊『毛』做成的衣服啊!胡人做的那些算什么玩意? 这羊『毛』衫要是真的能做成,那他们就真的要发了! “你给我滚!这是在高处,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的,你想做什么?” 冯永一脚把他踢开,誓死维护自己的清白。 赵广被连踢带打地踹开,只好悻悻道:“那兄长下去后,可一定要让小弟好好瞧瞧。” “下去下去,快点下去。” 冯永实在是怕了这个赵广。 “子实刚才说有事情与我们说,不知是什么事?” 下得眺望塔,三人回到最大的一个茅草屋,这里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屋子两边分别摆上了一溜圆木,当作凳子。 冯永实是耐不住赵广的好奇心,只得把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给他看。 还好这屋子里也就兄弟三人,旁人不经通报也不敢进来,冯永光着膀子倒也不用担心被他人看了去。 “哦,是这样的兄长。” 王训看到兄长一副大喇喇地坐在那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再没了以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然后再看看另一边正在脱衣服准备试穿羊『毛』衫的赵广,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两位兄长实是过于奔放。 章节目录 第138章 苜蓿 不要以为古人就很保守。 在那个“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没出现之前,古人对天『性』的追求未必就比追求个『性』的后世人差。有时候他们疯狂起来,也会让今人咋舌。 比如说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四大帅锅之一卫玠,就是被广大『妇』女在街头追星,然后被吓死的。 可见古人的追风也是很疯狂的。 就拿汉代来说,远一点的就是那流氓开国皇帝刘邦。 当年与项羽争天下时,刘邦脱了裤子在洗脚,恰逢大臣入见。没曾想他竟然就这样坐着不动接见,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看光了,被人占去了便宜。 近一点的就如那刘备,得了关羽张飞,就夜夜三人同睡一起,得了新欢诸葛亮,又忍不住地和人家抵足而眠。 还有那个敢在曹老板面前当众脱衣服的祢衡。 要不然怎么会有『裸』裎相对这个词?这个词最先可是用于男人之间的。 倒是想完全做个汉人的王训,却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规矩。 后世洋人追求自由平等,追求『性』格解放,后来国内也有样学样,没曾想学着学着却是学歪了,“『性』格解放”四个字,“格”字没看到,只看到了其中的三个字——这特么的,简直了! 最后越往后,离婚率飙升,更不用说一些潜规矩竟也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讨论,日日当新郎,夜夜做新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价值观的扭曲,竟是堕落至此。 人家古代青楼这个行当,那才是日日当新郎,夜夜做新娘,你们竟拿这个自比,有什么好自豪的? 再一个,人家洋人科技就是再发达,也要把开国英雄给神化,而自己呢?却是把英烈贬低化当作一种『潮』流,更不用说给历史翻案,泼黑水。 这就是民族自信与不自信的典型,学他人不是错,错就在于只学其形,学不到其神,甚至连形都没学全。 王训以前不自信,也就是跟了赵广冯永,这才有了点底气。 但要真让他像冯永赵广这般,当着自家兄弟的面,就不再在意举止之类的,估计一下子也不能适应过来。 冯永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有时在他面前表现得随意一些,以此给王训一个暗示,让他把心头那份自卑去掉。 毕竟算是自己的心腹小弟,心腹小弟要是在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那他这个兄长岂不是当得很失败? “是这样的兄长,小弟奉了兄长的意思,前去那阳安关,见了马将军。” 王训说着,看了一眼赵广。 赵广正在研究怎么把羊『毛』衫套在身上,根本没注意听王训在说什么。 “哦,那马将军是怎么说的?” 冯永把衣服穿好后,开口问道。 “那马将军说,兄长口中所说的苜蓿,在西凉之地确实有人见过。当年汉武得血汗宝马,也曾在长安种那苜蓿,以养御马。但后来孝武下了罪己诏,那宫中稀罕之物,多被销毁。那苜蓿也因此而流落到民间,但在世人看来却是无用之物,故知者甚少。但西凉本就是产马之地,因此倒是有人用来喂马。” 苜蓿分很多种,最好的就是紫花苜蓿。原产于小亚细亚、伊朗、外高加索一带,因为张骞这个伟大的探险家,传入中国的正是这个种类。 至于说苜蓿是无用之物的,冯永当即表示呵呵一笑,心道你们这帮文盲,根本就不懂得知识的伟大力量。 喂马最好的青饲料是什么?就是紫花苜蓿。因为它的『性』比价最高,而且马也爱吃。 水分大,糖分高,用来做贮青料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个东西,没吃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当菜吃。 可惜的是因为当年汉武的罪己诏,这个好东西也被当成了汉武好大喜功的证据之一。 流落民间后,又被当成是无用的野草,再加上民间又不养马,自然不知道它的好处。 冯永现在想要开始贮青料了,突然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见过这个东西的,可是想要找它的时候,发现竟然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东西,更不要说到哪个地方去找。 粮食才是这个世间第一头等问题,那种野草,哪个认识? 也幸好还有一个马岱是西凉人,西凉那里连接西域,又是产马之地,所以冯永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叫王训去带个话,没曾想还真问到了。 按道理说,给马岱传话这种事情,叫赵广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冯永深知这时候,自己已经在疯狂地试探了诸葛老妖的容忍程度。 就比如说明知对方有意将张星嫁给自己,可是老子这个年纪,正是荷尔蒙日渐高涨的时候,你还要我再等个六七年——血气方刚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说的,当然也不是能由我控制的啰! 后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喜欢上关姬,那不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冯永觉得,能少刺激诸葛老妖,还是少刺激点为好。 叫赵广去,就会让人觉得,私下的黑幕交易是不是正在进行?万一让诸葛老妖误会了怎么办? 而且这个也容易让马岱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这个牧场,我是不是可以要多一点? 叫王训去就不一样了,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同时冯永也好把话清晰地传给马岱:这个牧场,是私人的,不是家族的。只给马将军你,不是给马家的。 真叫赵广去说,他能说得出口? 就算赵广说得出口,那马岱心里会不会存了芥蒂?毕竟两人的辈分摆在那里。 就是马岱心里不介意,可是这等肥利,只给了马岱却不是给马家。马家的人不敢对马岱如何,因为马岱如今是对外的话事人。 也不会对冯永如何,因为马岱如今在外代表的就是马家。 但肯定会对赵广如何如何——别人不知道马家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知道? 只要跑去赵广他如今名义上的老娘那里歪歪嘴,抱怨两句,那么,赵广铁定躲不掉一顿打。 这个道理就如冯永小时候,村里的大人都是他的长辈,但你又不知道是叫伯伯还是叔叔,亦或者爷爷?也不知道是叫二伯还是三叔,亦或者大爷? 喊错了,或者没打招呼的,基本上都会被长辈给自家人歪两句嘴,然后就会被进行一顿政治教育,免得被人说他家没有礼教,老一辈还是很要面子的。 所以坑自家兄弟这种事情,还是少坑为妙。 虽然这家伙经常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给坑了。 章节目录 第139章 急不可耐 “能找到种子么?” 这才是冯永最关心的问题。 “马将军说了应该可以找到,但需要时间。” 王训点点头。 “能找到就行。时间不是问题。” 冯永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里畅快,哈哈一笑。 “还有,那马将军托小弟给兄长带个话。” 给我带个话? 冯永一愣,这话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时候,皇军还没出现吧? “什么话?” 王训干咳一声:“马将军说了,这些时日,那阴平和武兴的氐人有些不安分,所以他要带兵过去看看。不知兄长有什么建议?” 嗯?我能有什么建议? 冯永觉得有些荒谬,马岱一个边关守将,问我一个『毛』头小孩…… 不对! 冯永刚要说话,猛地反应过来,老马这是,准备张开了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就要开吃啊? 此时的阴平和武都,在名义上还是掌握在曹魏手里。可实际上,当年的汉中大战,曹『操』不但把汉中的百姓全迁走了,连武都和阴平都没放过。最后,只留了一点象征『性』的兵力驻守。 这两个地方,如今全成了氐人和羌人放牧和驻足休息之地。只不过那些氐人和羌人,全都是偏向于曹魏就是了。 那时刘备为了争夺汉中,叫马超策反氐人和羌人,但还是有一部分氐人和羌人倒向了曹『操』。于是刘备和曹『操』在汉中大战,武都和阴平的氐人和羌人也卷入了这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不过终是因为曹『操』先行占领的汉中,又早早控制了西凉之地,所以对武都和阴平的支援比刘备及时得多。 正因为如此,这两个地方的羌氐之人,到了最后还是偏向曹『操』的那一方占了上风。 后来刘备方的吴兰被曹洪打败后,逃到了阴平,被亲曹魏方的阴平氐王强端杀了,人头还被送到了曹『操』的大营里。 所以说,作为最靠近蜀汉的武都和阴平两地羌氐之人,对蜀汉其实不算太友好,再加上木兀哲这个小部落又是被那氐人所『逼』迫,马岱安了一个边境羌氐之人不安分的名声,其实算不得什么错。 然后呢? 既然不安分,当然是带兵去看看啰! 看完之后,是把那些不安分的氐羌之人就地杀了,还是抓了去放羊,那是无关大局的事情,不值一提。 东汉两百年,与那羌人搞了多少次不好友的切磋,史书上又记载了多少? 最多最多,也就是记了那么一笔,某某年,某个羌人部落反,某个校尉破之,这就完事了。 至于破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必要去记。 既然人都不记,那就更不会记那些牛羊究竟是被放走了,还是被士兵们填了肚皮。 老马估计也是打着这一手算盘,反正那氐羌之人,先帝在时竟然就敢与大汉为敌,不安分的帽子早就被扣得死死的。 如今给他们安一个『骚』扰边境的罪名,那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也可能有真不安分的地方,所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老马这一手,表明了他不但同意了冯永的分配方案,甚至还有些急不可耐。 冯永表示,这种难看的吃相,过分了,过分了哇! 我就喜欢和这种直白豪爽的人打交道,这种直接捋进袖子就是干的精神,真是……太好啦! 再看看那魏延,就显得矫情多了。 早就叫黄舞蝶传了话,这么多天了,连半个字也没回。 这份好处,你要是不要,好歹说句话啊! 当真是不爽利! 关键是这个时候诸葛老妖没授权,马岱也弄不了多大的风浪。 最多也就是带些亲兵打打秋风,再越界,就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不可能抢到多少牛羊之类的,不过就是抢到一些散小部落的人口那也是赚头。 那些氐羌部落,除了头人和一些长老啊,贵族之类的,剩下的大多都是牧民奴隶。 甚至有的还是处于原始部落的状态,头人说一不二,牧民别说是自由和生死,本身就是头人的财富组成部分。 要真是抢到了人,给谁放牧不是放? “可惜,可惜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啊!” 王平如今也不知走到哪了,诸葛老妖没传回消息之前,冯永也只能按下这急躁的心思。 “可是兄长,那马将军说了,再过些时日,那些氐羌之人,大多都是要迁去他处过冬的,若想再去抢,”说到抢字,王训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停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只怕要等明年开春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冯永叹息一声,“此事本就事关重大,丞相那边不发话,就是弄这些小动作,也是无多大意思。” 没有诸葛老妖的意思,马岱能打多大的秋风?撑死了也就是扫『荡』一下在阳安关附近的氐羌之人,弄不好,其间还会夹着几个十几个汉人——都是那些不在官府登记的流民。 这年头,只要是稍微长成人类模样的,都算是劳动力。 不单单是参与了牧场的人会这般想,就是在汉中屯垦的人肯定也会这般想。 利润决定人类的疯狂程度,没『毛』病! 当然啦,如果当真能弄些人回来,也不是说不可以,后世还有熟练工这一说法呢。 弄回来的人先『操』练上一个冬天,练练手,也不算是白费。剪羊『毛』,洗羊『毛』,还有『妇』女们的织布,做衣服啥的,不都得练习? 氐羌的女人们又不是像汉人女人,天生就对这耕织有天赋,她们也是要学的。 但是作为一个讲究效率的地主阶级人物,冯永觉得,自己就这么点羊,就产出了这么点羊『毛』,能练多少熟练度?还不如拿来让现今拥有的羌族女人们专心练习。 “再说了,如今我们也没多少草料。如今收上来的草料,也不知够不够那些牛羊吃过这个冬日。所以这个冬日还是拿这些牛羊来试试手,看看再说。” 测试嘛,就和那个养鸡一样,不就是通过不断地测试,才得出来的最佳方式?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按兄长之意,马将军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冯永点点头:“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了,且让他们先逍遥上一个冬天。” 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道:“等开了春,他们要是不在大汉境内还好,在大汉境内的胡羌之人,只怕不好过啊!”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先进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 开了春,就要耕地,虽然说朝廷那方面肯定会叫南中的李恢死命地往这边送降俘,可是大伙儿一窝蜂地跑来汉中,那点人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地里耕种,也不可能够用。 再说了这个时候李恢那边也是处于守势,能搞得到多少人?有个两三千人也就是顶天了。 两三千人,放到汉中,能顶多大事? 最后的目光肯定还是要落在那羌氐之人的头上。 『逼』急了的兔子还会咬人呢,胡人不会种地?没关系,努力学嘛,学不会的就饿上两顿,肯定就会种了。 这个冬天,估计很多人都会有点躁动啊。 “对了兄长,小弟在那阳安关,还见到了熟人。” “熟人?什么熟人?” 冯永有奇怪,心想子实在这里还会有什么熟人?莫不成以前跟着王平在这里打仗,还认识了谁? “便是兄长庄子的隔壁庄子,庄主李太公。” “谁?” 冯永有些不敢相信地挑挑眉头,“李庄的李太公?你确实没看错?” 李家六房的根基,在锦城那边,那个李太公不在锦城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弟如何会看错?当时那李太公还和小弟说了几句话。还问了兄长是否定下了居住之所,听那意思,是想上门拜访兄长。” 李家六房的家主啊,虽说不是大房,但好歹也算是披了一层蜀地大姓的皮,他来拜访自己这个『毛』头小孩? “他为何会来汉中?”冯永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听说是李家也出了不少钱粮要屯垦这汉中之地。” 没曾想王训竟然还能知道答案。 “不少?”冯永想了想,点点头道,“应该是不少。不然不会连这家主也会跟着过来。” 但是他们上哪去搞这八牛犁? 不是冯永不相信世家的能量,他们肯定能搞得到,但什么时候能搞到,那就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一年两载后能搞到,和明年开春前搞到,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意义。 农忙农忙,为什么会叫农忙? 就是因为耕种时就那么点时间,要是错过了时节,那一季的收成就没了。 所以农人在特定的时间,会很忙,忙得不可开交。 要是李家没有春耕之前拿到八牛犁,那他们投入的人力物力,全都会付之流水。 这李太公过来了,就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而且势在必得。不然家主都过来了,难道就是过来看看? 可是他们把诸葛老妖放在哪个位置? 诸葛老妖怎么可能会让那些世家安然地拿八牛犁去开垦? 汉中如今可是大汉境内唯一能掌控的产粮之地,哪个敢『乱』伸手就剁哪个的那种。 不过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汉的天下,这汉中开垦之事,诸葛老妖也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只能让勋贵来,别人却不能来。 但你要是没有八牛犁,来开个『毛』的垦? 以前汉中全是无人之地,朝廷无力开垦,世家倒是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没有一个想过来? 垦荒是随便来扒拉两下就能开垦出来的? 看看以前那二牛抬杠犁,翻死你都翻不了多少地。 按以前那标准,来汉中开垦就是把那钱粮投入那无底洞,至少前几年就是一个无底洞。 谁都知道,汉中就是蜀中的屏障,哪一天那北边又打过来了,这汉中不又得是一片战『乱』? 投入的人力还算不上什么,毕竟哪个世家的庄园里没多多少少藏些人口? 可是投入的钱粮打了水漂,就是再大的家族也经不起这等血亏。 也就是有了八牛犁,朝廷这才有底气敢说屯垦汉中。 一个八牛犁平推过去,胜过百个熟手老农。 农人要吃喝,可是牛呢?只要吃草就够了! 八头牛,能吃多少草? 一百个农人,又要吃多少粮食? 这个选择题就是让赵广来算,都知道选哪个。 这就叫先进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 汉中的重要『性』,冯永知道,诸葛老妖更知道。 所以在冯永的意料中,诸葛老妖肯定会把八牛犁牢牢卡住,让世家只能干瞪眼。 没曾想,这李家的一个旁支,就能这么大的能量,看样子能搞到八牛犁。 这就让人感到很奇怪了。 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欠那个李太公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人家要见自己,最好还是见见为好。 “那成。此事还是要麻烦子实走一趟,去跟马将军说一声,把我的意思带到,此事马虎不得。然后顺便再找一下那个李太公,就说我这些时日都有空,随时欢迎他上门指教,也不用专门去找,能找得到便找,找不到就算。” 那李太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当年自己还是一条咸鱼呢,就懂得投资了。估计还没等王训去找他,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虽然那李太公的年纪比自己大,可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个官员呢,主动上门拜访这种事情,还是算了。 毕竟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世家又是诸葛老妖的眼中钉,还是安分一些吧。 王平日夜兼程,赶回了锦城。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模样,还有一身泥土,按他自己的意思,如果是这副模样去见丞相,那肯定就是失礼之极,本想着先回到自家小院去洗净了身子。 可是又想起那冯郎君在自己临走前交代了,到了锦城立刻去丞相府,犹豫了一下,想想自己都已经把自家前程都赌在冯郎君身上了,还怕这一回? 当下鼓足了勇气,在那丞相府守卫甲士警惕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地给门房递了一个拜帖。 那门房倒是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委实看不出眼前这个难民似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竟敢来这丞相府上递拜帖? 当下有些漫不经心地拿起拜帖看了一眼,登时就瞪大了眼。 然后再看向王平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当门房的,当然要有眼力价,但也要有一个好记『性』。哪些人能进,哪些人不能进,哪些人可以直接进,哪些人要等等才能进,都是要做到心里有数的。 其中就一个叫冯永,字明文的,很是特别。 此人虽然没来过几次,但那可是能直接进入内院的人物。 甚至夫人前些日子还亲自下了令,要是来了与此人相关的消息,都要尽快禀报。 章节目录 第141章 王平入府 诸葛亮的门房,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那可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当小厮的,倒是识得一些字,此刻看到那拜帖上写着冯永的大名,当下哪还敢大意? 丞相与夫人一向料事准确,看来这一回又料对了。 当下客气地对着王平说道:“敢问这位郎君尊姓大名?与那冯郎君有何干系?” “不敢不敢。某叫王平,受了那冯郎君之托,前来给丞相送书信与些许事物。” 王平受宠若惊,心道没曾想那冯郎君在那丞相面前竟有如此脸面,连门房都能知道。 他和那门房却是不知,冯土鳖在诸葛亮心里的脸面,有倒是有,可是那种脸面与他们心里想的那种脸面却是不一样的。 “哦,原来是王郎君。请王郎君稍等,小人这便前去禀报。” 进入丞相府比王平想像中的简单,侍卫核实了他的身份,仔细搜了身,然后就让他直接进去了。 “你就是王平?” 王平低头进去,还没等看清里面,就听到上方传来声音,赶紧弯腰行礼:“回丞相,小人正是。” 王平是谁,诸葛亮本是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因为王训跟了冯永识字,所以连带着他也被诸葛亮记在了心里。 “回丞相,小人正是王平。” “前些日子听人说,你告了假在家休养,怎么又跑到那汉中去了?莫不成你这是疏忽职守?” 王平哪里想到自己这一进来,丞相不但没有问那冯郎君的事,反而是提起了自己,当下暗叫一声苦。 听说丞相最重法度,如今自己却被捉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一着急,明明是已经凉快的天,王平却是急出一头细细的汗。 诸葛亮看着下边的王平瞠目结舌却又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心想那混小子明明是个滑头,怎么却派了王平这么一个老实人来跑腿? “如今你又替那冯郎君从汉中跑腿过来,莫不成是受了他的怂恿?” 王平听到这里,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自己早就不奢望能有多大出息,可是自家儿郎跟着那冯郎君,前途比自己要光明得多,这要是拖累了冯郎君,那大郎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累? 事关自家儿子,王平大急之下,猛然想起了冯郎君在自己临走着要自己记下的话语,心思登时一片清明:“回丞相,此事容小人细细禀来。小人此前告假,确是不想再去上值,此事是小人之错,但亦是事出有因。” 只听得上边的丞相失笑:“从未听说过疏忽职守还事出有因,我倒想听听这奇闻。” “那时犬子正在诸冶监上值,监制八牛犁,也不知是谁把那消息传了出去,纷纷前来询问这事。莫说是犬子,就是小人都不堪其扰。小人心想着八牛犁章程朝廷自有安排,如何能私自相问?故只得告了假,躲避一时。” 诸葛亮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王平,看那神『色』,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当下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八牛犁刚出来的时候,这城中的人为了打探这章程,费了多少心思。 没曾想到这王平小小一个裨将军,竟然能如此识大体,宁愿得罪人,也不愿意让他儿子为难,品『性』倒是不错。 “那又如何去了汉中?” “小人就是告假在家中休息,亦是不得多少安宁,仍有人不断上门,实是烦恼。恰逢那冯郎君带了话,说要小人帮一个忙。小人之子王训,在冯郎君门下学学问。故冯郎君对王家是有大恩情的,小人一日不敢忘,正好当时也是闲着,又可借机出门躲避,就答应了冯郎君所求。” 这一句话再次让诸葛亮点头,心想知恩图报,实是忠厚之人。 “哦?我记得那时那小子已经准备要去汉中了吧?怎么还要你去那汉中之地?” 诸葛亮一个不留神,就说漏了嘴,“那小子”三个字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回丞相,那冯郎君不是要小人去汉中,是去办了别的事。” 王平那般细心的人物,如何会不注意这个细节,心里确定了这冯郎君在丞相心里确是不同一般。 称他人为小子的,是一种鄙视之意。 但如果是用长辈的身份说出来,那意味可就不一般了。 丞相竟是把冯郎君当了晚辈看的啊!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我家那儿郎,当真是遇到了贵人了! 诸葛亮当然是不知道王平此时联想到了多少东西,他心下只是好奇,那小子又叫这王平去做了什么事? 可是想想,又不好意思问出来,只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听说那小……小郎君叫你带了东西给我?却不知是何物?” “回丞相,是一封书信,还有冯郎君在汉中做的一块布。” 王平刚说完这话,丞相还没说话,就听到上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呀”,而且还是女声。 “那混……小郎君又在胡闹什么?那般远的地方,还用得着专门差人送来一块布?且拿上来让我瞧瞧。” 听听,听听,这口气,如果说丞相不是把冯郎君当成晚辈看,打死王平也不相信。 “是。” 王平这才敢抬起头,只见上头坐着的,不正是大汉的丞相是何人? 当年他降先帝后,也曾远远地见过几次丞相站在那先帝身边,但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丞相。 接见王平的地方是一个偏厢房,丞相的座位后面,还立着一块屏风,人影憧憧,刚才那声女声,应该就是屏风之后的人所发出的,也不知是谁?竟能躲在丞相身后。 “咦?这布怎的和平日里的布不太一样?” 诸葛亮平日里极是关心大汉的耕织之事,自然知道那麻布和丝布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看这个布,非麻非丝,而且『摸』起来很是厚实,不禁有些惊讶。 “回丞相,冯郎君说了,此中干系,书信中皆有说明,丞相只要看了信,自会明了。” 王平把东西呈上去后,退回原处,听到丞相的问话,恭谨地说道。 “砰”地一声,厢房里安静了一会,只听得那丞相突然一拍案几,猛地站起来,神情激动无比:“这书信上面所说的,可是属实?” 王平一脸愕然,心道我哪知道这书信上面说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咱老王要起来了? 看到王平不知所以的模样,诸葛亮知道自己心急了,当下急忙换了口:“那羊『毛』织布之事,可是当真?” 他的话音刚落,屏风后便传来了一声咳嗽,诸葛亮这才想起了什么,把那书信和羊『毛』布递到屏风后面。 “回丞相,确有此事。” 王平自是看不到上边的小动作,他低头回答道:“小人此番就是受了那冯郎君之托,这才前去寻那些善牧牛羊的羌人。只是没曾想那些羌人却多皆不愿意下到平地,有负所托,实在惭愧。” “诶!王将军过谦矣!” 诸葛亮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信上可是都把事情说了,此次能寻得羊『毛』织成布,可是多亏了你不辞辛苦前去寻那羌人部落。听说在那阳安关时,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这才恢复过来。不用自谦,不用自谦啊!” 此时再看向下边的王平,只见他身上又脏又破,脚上沾满了泥巴,胡子凌『乱』,连头发都有些散『乱』,神『色』更是疲惫不堪,心知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心下不禁感叹,这王平,为了国家之事,竟不惜得罪同僚;为了报那小子的恩情,竟不辞千辛万苦去深山里找羌人;为了能早日赶回锦城,竟如此不惜自己身子。 当真是可赞可叹! 王平一愣,心下感动,他实是没有想到,自己没办好冯郎君所托之事,冯郎君竟然还会在给丞相的信中专门给自己表功劳。 唉,冯郎君的恩情,自此又多出一份矣! “王平,你疏忽职守在先,故我要去掉你的牙门将军一职,以正法度,你可服气?” 王平心里正感动着,哪知丞相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当真是晴天霹雳。 当下再也顾不得礼貌,忍不住地愕然抬头,看向上边的丞相。 诸葛亮变脸的速度,冯永可是深有体会的,那时还被冯永心里暗暗吐槽为四川变脸始祖,此时又如何会让王平看出端倪? 原先笑容满面的神情,此时早已敛去,只剩下一脸的严肃。 “小人……小人,服气。” 王平如同瞬间被抽了精气神一般,身子似乎也矮了几分。 虽然自己早已不再奢望能再进一步,可是却也没想过竟然会被夺去军职。 可是自己无根无基,如今又被抓住把柄,落到这等地步,却是无话可说。 看到王平只有垂头丧气,却无愤恨之『色』,诸葛亮暗暗点头,此人心地却是可靠。 那混小子看起来滑不溜手,往日里偷『奸』耍滑,可是在大节上还是靠得住的。 如今推荐这个王平,看起来倒是个可用之人,就是不知道其才能如何? 不过看在他立了这般大功的份上,让他一个面子,给王平一个机会,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念在你忠心为国,此番又立了功劳,封你一个讨寇将军之职,前去南中那里当李都督副手,你可愿意?” 王平正自怨自艾,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没曾想丞相竟又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让他一下子从泥沼升到云霄。 王平又一次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丞相。 丞相此时却是脸『露』微笑,正对他微微点头。 “小人敢不誓死效力!” 王平重重地行了一礼,感激道。 “如此便好,你这一路赶来,想来也是辛苦,且先回自家府上休息几日,介时自会有人通知你前来领取官绶。” “谢过丞相。” 王平感激涕零地说道。 “不用谢我。” 诸葛亮身为丞相,还不至于连这份人情都要冒领,当下解释道:“要谢,就去谢那冯小郎君,是他在信中一再推荐你。说你善守,有当年那霍仲邈之风。再说了你为了这羊『毛』之事,也是奔波千里,我这才给了你这个机会,可别让我失望,亦不要让那冯小郎君丢人。” 霍仲邈,即是霍峻,当年在葭萌关,用几百部曲,硬是顶住了一万人的进攻,最后竟然还能斩了敌将,力保先帝进取锦城时后方无忧,立下了汗马功劳。 能与那霍峻相提并论,这可是巨大的荣耀。 诸葛亮看向王平,只见他身子微微颤抖,同时传上来的声音有些哽咽:“小人何德何能,敢与霍将军相比?此去南中,惟有粉身碎骨,才能报丞相与冯郎君的提携之恩。” 王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丞相府的,他只觉得脚下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再看看四周,没错,这是真的。 等他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正漫无目的走在了锦城的大街上,周围众人都掩着鼻子绕着他走。 十来天日夜兼程,没吃好没睡好,更不要说清洗自己,身上早就散发着又酸又臭的味道。 要是平日,王平看到众人那种轻视的眼光,早就自卑地躲回自家小院。 可是此时,他却是意气风发,咱老王,这是要起来了? 讨寇将军啊! 虽然只是一个杂号,虽然也只是比牙门将高了一级,但好歹也是带了一个将军的名号。 南中虽是被视为蛮荒之地,可是他家儿郎好歹也是跟在冯郎君身边的人,平日里从冯郎君嘴里,也隐约知道,朝廷要屯垦汉中,人力哪来?不还是指望着南中那些降俘? 当了那李都督的副手,将来用降俘换来的人情,数之不尽那是夸张,但人脉之广却是能预见的。 再一个,南中如今叛『乱』,此去那里,不正是表明了给自己捞军功的机会? 还有就是,等朝廷腾出手来,要平定南中,难道这不又是一个机会? 王平心里对那冯郎君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心道王家受这冯郎君大恩,当真是还也还不清了。 然后再看看自己身上,再想想冯郎君临走前对自己所嘱咐的话,心想,这冯郎君当真是大才也!竟然连丞相的想法都能猜测到一二。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冯永为什么要他牢记那几句话,又为什么叮嘱他一到锦城就马上去丞相府,那他就是枉活了这几十年了。 用冯土鳖那些年的职场经验的话来说,就是:你再努力工作,老板看不到那也是白瞎!老板看到了你的努力那才叫努力,看不到的努力那就叫白费劲!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画的含义 待王平走后,黄月英拿里攥着书信和羊『毛』布,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脸的喜意。 “原本还想着那小子是想偷懒,所以这才拿着采风的名头,跑去汉中,没曾想却是做了这般大事。” 诸葛亮看着自家细君一脸欣慰又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细君对那小子何以如此上心耶?伯松也是你的孩子,怎的不见你这般关心他?” 黄月英白了诸葛亮一眼:“阿郎这话好生没道理。伯松年少老成,如今又已到弱冠之年,可是比那小子大了四五岁呢,叫我如何关心?再说了,让伯松去那汉中受苦,可是不我的主意。” 说着,又抖了抖手里的书信:“那混小子去了汉中才多久?就传来这样的消息。别的不说,就是这羊『毛』,日后能让你省多少心?怎的还对他不满意?” “好好好!细君说的有理,是我说错话了。” 看到黄月英一副为自家孩子说话的模样,诸葛亮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自家阿郎服了软,黄月英又喜滋滋地看了一遍书信,继续说道:“这信上说他准备建一个牧场,圈养牛羊,打算给伯松一份,又给妾身一份,这般算来,咱诸葛家岂不是占了两份?介时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有甚闲话?”诸葛亮浑不在意,“想那牧场圈养牛羊,就算是他有办法贮存草料,这一个夏秋下来,又要给牛羊吃,又要割草贮存?能存下多少?” 黄月英想了想,点点头:“阿郎的意思是,那牛羊规模不大?” “这建牧场圈养牛羊之事,谁也没见过,但在我想来,牛羊总是要吃草料才能活,他上哪找这般多草料?”诸葛亮一想起那小子总是不按道理行事,往往做出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说出这话,心里总是有些发虚。 “那小子的意图,应该是自己养羊再剪羊『毛』织布,这才是真正的赚头。就算他养得再多一些,这么多家分下来,估计也就和那养鸡差不离。上回那祝鸡翁之术,他嫌我害他,故意把咱家漏了,所以这回是要补上呢。” “阿郎这话说得就如那小孩子斗气一般。”黄月英忍不住地扑哧一笑,“人家小小年纪呢,跳脱一些也是正常,不就是没随了你的意入府做事么?你一个大汉丞相,还这般记仇。” “这如何是记仇的事?”诸葛亮有些不爽,“叫他入府做事,他不愿意。让他安分地守在锦城,他又非要去汉中。想许张家小娘给他,他非要在关姬和李遗两人之间横『插』一杠子。你说说,这是记仇的事?” “你啊,就是这脾『性』。”黄月英把书信还给诸葛亮,找了位置坐下,又仔细地把那布折好,这才开口说道,“大事小事都想抓到手里。遇到个能入了你的眼的,又想把人家死死攥在手心才甘心。” 诸葛亮欲言又止。 黄月英摆摆手,阻止了诸葛亮的开口:“事分大小,阿郎是大汉丞相,却要亲自去处理军中司马的事务,此事就算妾是『妇』人,亦知不妥。人各有志,他不愿意入府做事,那就像如今这般,让他去做他愿意做的事,不也做出这般大事?” 说着,黄月英认真地看着诸葛亮:“阿郎,你可曾记得,那杨子昭也规劝过你,不可如此行事?还有那冯明文,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职责分明。人也好,事也罢,阿郎为何就不能稍微放松一些呢?” 诸葛亮沉默,好一会才说道:“细君此言,当是有理。” 当下却是没说会改变的话,黄月英听了,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阿郎一时半会也不愿意改过来。倒也是没有强求,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劝说,急不来。 “说到张家小娘,妾倒是想起个事来。”黄月英慢慢地说道,“阿郎可还记得那幅画?” “什么画?” “自是李老神仙所给的那幅画。” “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细君知道,我最是不喜那故作神秘的谶语。”诸葛亮不悦道,“就算是天命有常,但世事却是无常。” “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说了敬而远之,可没说是不信。”黄月英反驳道,“马前两滴水,和那句归去路上,必遇其马,不是已经应验了么?阿郎可曾想过,那半身美人,和那句北上途中,可得其美,是否就应在那冯永与关姬之事?” 诸葛亮一怔。 看到自家阿郎的神情,黄月英知道说到点上了:“那汉中不正是在锦城之北么?关姬貌美,正合那美人之意,得其美,说不得就是冯永与关姬之事。” 想了好一会,诸葛亮这才轻轻摇头:“不妥。那上边的武字又何解?” “那还不简单?关姬武艺,在这大汉境内,那也是屈指可数的。这武字,不正是为关姬作注么?” “太过牵强。”诸葛亮断然否认道,“半身美人,为何不画全身?这其中必有缘由。别忘了,那马可是完整的。止戈为武,那武字,说不得是平息刀兵之意。” “我说不过你。”黄月英也知道这个确实有些牵强,只是想着这李老神仙所言所画,当真是艰涩难懂。 既然说起了关姬和冯永,只好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如若那冯永当真是认定了关姬,那张家小娘又当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 诸葛亮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就觉得心烦意『乱』,“当初那皇后想要让张四娘嫁与那混小子,那份眼光确是独到。可惜那张君侯夫人却是心疼女儿,不愿勉强。如今闹成这般模样,皆是她犹豫之故。”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背后说别人不太对,又顿了一下,“那混小子,有才有才,要貌有貌,品『性』又不差,身后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师门做靠山,配哪家姑娘不行?反正那关姬与李遗之事,又没定下,算不得数,且由他们去了。” “就因为是皇后所提,所以才麻烦。”黄月英却是不赞同诸葛亮这种粗糙的处理方法,“如今出了变故,皇后心里万一有了芥蒂,那当如何?还有,关家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你可别小看了那小子,他要真想做的事,一般人还阻拦不了。” 诸葛亮对冯永的能力倒是没有小看,“当初他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田舍郎,得罪了关张两家,不但能想法子避了过去,最后还能变相地让那几家把他护上了。看看现在,就算是他本人去了汉中,可是留在锦城的庄子,哪一天没有那几家的人在晃悠,就怕有人把那祝鸡翁之术用手段得了去。” 章节目录 第144章 阿梅识字 “我知道细君想要说什么,”诸葛亮看了看黄月英,神情有些疲惫地背靠在椅子上,“我应了陛下这一声相父,不管陛下理不理解,但我都得殚精竭虑为陛下护好这一片大汉天下。但皇后终究是陛下之妻,后宫儿女之事,我若再『插』手太甚,只怕徒惹非议。再说这儿女之事,亦非我所长。” 黄月英看到自家阿郎的模样,心下有些心疼,起身走到后面,帮他『揉』了『揉』肩膀,“但那冯小子的事情,你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说别的,你现在坐的还是人家送过来的椅子呢。” “放心吧。那小子虽然有些胡闹,但做事总是有分寸的。再说了,皇后是何等人物,先帝当年也是说过的,惜哉为女儿身。”诸葛亮笑了笑,“单看如今皇后就算有孕在身,宫里一样被管得井井有条,就知道其手段不平常。” “你们男人啊,做事总是从家国大事去考虑。”黄月英不满地推了一下诸葛亮,“当时只道关李两家联姻有利,就极力赞同,为何又不说不擅长儿女之事?如今知道了何家的事,就对这事爱理不理。” “爱理不理方才是对那小子好。”诸葛亮听到了何家二字,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眼神眯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寒芒,“无论是关李两家,还是那小子与张小娘子,都只算是个意愿,从未公示于众,又算不得数。如今李家意在何家,冯小子又钟情关姬,正好随了他们各自的意。” “再说那皇后,只要我不开口反对,她自会明白我的意思。那张君侯夫人对此事本就有些犹豫,这才错过,怨不得他人。皇后若真下了心,一定要让张家小娘子嫁与冯小子,那就先去劝说张君侯夫人。就算是日后关张两家各施手段,哪个得了手,都是不错。” 在诸葛亮眼里,无论关张两家女,哪个成了冯小子的内室,他都无所谓。 那个小子,有才能不假,但也算是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的人,用情义绑住他,还怕他能跑到天边? 赵广王训,如今都算是用朋友兄弟之情绑住他的人。 日后无论是关姬还是张姬,他最终选了哪个,都是可以,反正都算是他自己用来绑住自己的儿女之情。 如果最终他一个都没选…… 诸葛亮眼中的寒芒更甚,那也不打紧。皇家中是没有合适的贵女了,但那功勋之家嘛,还是有一些的。大的小的都有,就看他喜欢哪一个。 冯永自是不知道自己眼中的诸葛老妖,已经准备在作妖。 当然,就算是他知道了,估计也会矫情一句,当真是男人幸福的烦恼! 此时的他,正悄悄地站在自家的贴身侍女身后,好奇看着她蹲在地上东划西划,忍不住地说道:“你这个云字写错了,少写了一横。” 阿梅如同受惊了兔子一般窜了起来,看到是自家主君,脸上有些惊慌,赶紧施了一礼:“主君,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错?”冯永奇怪地看着一脸窘迫的自家婢女,“勤奋好学,乃是一大好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阿梅呐呐道:“婢子私自学识字……” “识字是好事。”冯永仍然很奇怪地说道,“昔日郑公家里婢子识『毛』诗,乃是当世一大美谈。你没听说过?” 冯土鳖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当初他教了那个小婢女幺妹学识字,没曾想却是个笨丫头,学了那么久,也没学会几个字。平日里做女红做些手艺倒是一个巧丫头,当真是脑子笨手灵活。 要不然,他也能学那郑玄,家里来客人了,让幺妹端茶『露』个脸,问个话还能回两句他盗来的千古名句。 一来二去,这老冯家的名声,岂不是响彻大汉天下? “郑公是谁?婢子确实没听说过。” 阿梅脸颊微微发烫。 冯永:…… 看来蛮僚之女还是蛮僚,当真是孤陋寡闻。 “这些字都会念吗?” 冯永指了指地上的字,虽然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可是却能勉强认出来,正是冯庄特产的开蒙文章千字文前面那几句。 “会。” “那念来听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不错嘛! 冯永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阿梅悄悄地看了一眼冯永,见他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鼓起勇气回答道:“主君平日里也无多少事要婢子伺候,婢子得了闲,就去帮狗子阿娘织布,换了那狗子小郎君教的。” 神特么的狗子小郎君,这个称呼当真辣眼。 不过你这头脑,很会做生意啊! 冯永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这婢女平日看起来挺自卑的,也不敢多说话,没曾想竟然还有这种主意。 “学了多久了?学了多少?都念出来给我听听。” “学了四五日。只学到几句,学到了‘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那一句。” 人才啊,毫无基础,学了这几天,能背了还不算,竟然还能写出来,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教了你拼音么?” 狗子作为冯庄第一尖子生,冯永的汉语拼音肯定是要在他身上试验的。 阿梅茫然地看着冯永:“主君,婢子不知道什么叫拼音。” 拼音嘛,就是把汉字的音拼出来。 来,哥哥教你,“软”要这样念:日五…… 算了。 “为什么想学识字?” 作为一个婢女,冯永如果要求她学识字是一回事,可是冯永没有要求,婢女是没有这种需要的,也根本没有这种动力。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好主人,主人好,她们就好。 看看幺妹就明白了,当初对会写字的冯永是何等崇拜?然而等冯永教她识字的时候,一开始还有兴趣,后来随着课程的增加,天天苦着脸,学写字就如同是上刑场,简直是对知识的最大侮辱。 “婢子的大人是汉人,也是会识字的。给婢子留下了几本书,说是要婢子好好保存,婢子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所以就想识字。” 冯永的话似乎勾起了阿梅的伤心回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梅这一说起来,冯永倒是想起来了,管家当初就是因为阿梅的大人是汉人,这才让她第一个进了府做事。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家大人,如何就是汉人?怎么会娶了你家阿母?” 章节目录 第145章 诸葛乔 “还有,既然你家大人识字,为何不教你识字?” 阿梅的脸颊更是发烫,头垂得更低。 “当年大人进山采『药』,被蛇咬了,最后被阿母救了。” 美救英雄,然后以身相许?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看看阿梅的模样就知道了,估『摸』着她的阿母应该是寨花的那种,不然就凭汉人看不起蛮人的那份骄傲,普通的蛮女怎么可能入得了汉人的眼? 父母两人的好基因,这才结出这般好模样。可惜就是皮肤黑了点,也不知道是天生的不是被南方的太阳晒黑的。 “后来大人就在寨子中养好伤后,想离开时,才发现阿母已经怀了婢子。” 尼玛! 虽然阿梅用的是春秋笔法,但是冯永已经从其廖廖几句中,推断出来,这采『药』的猛男,竟然在受伤的时候就已经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了夫妻之实。 你这中的是『淫』蛇之毒吧? “最后大人舍不得阿母和肚子里的婢子,所以就在寨子中落户下来。婢子能记事时,大人也曾离开寨子几次。那时大人还跟婢子说过,等婢子长大一些,就教婢子识字,只是没曾想到……” 哦,死得早了,所以没来得及教。 “那几本书,就是大人最后一次离开寨子时,带回来的。大人离开人世后,阿母伤心过度,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后来南中大『乱』,实在呆不得了,婢子只好跟着寨子里的族人跑了出来。如今也没法子回去看大人和阿母,那几本书就是婢子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唉! 冯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妈的,这『乱』世,当真是…… “一直都是叫你阿梅,你的全名是什么?” 冯永觉得自己应该多关心一下这个存在感很低的婢女。 这阿梅跟了自己这么久了,竟然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感觉有点失败。 “婢子也不知道。大人只给婢子取了一个梅字,连姓都未曾取。只说了日后有机会了带婢子回去认祖,再给婢子一个真正的姓。” 说到这里,阿梅的声音有些哽咽,更显得楚楚可怜。 冯永心想着这年头识字的,甚至家里还能有书的,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子弟,就算不是世家,那基本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估『摸』着是他家大人娶了个蛮女,家里觉得丢人了,不愿意认这个媳『妇』和她的血脉。 他家大人离开寨子几次,应该就是偷偷回家去了。 这个也算是个长情的,就是这样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媳『妇』和女儿。 “你家大人叫什么?” 如果她家大人真是南中那边的,凭李恢的能力,应该能查得出来。 “婢子也不知道。大人也从未说过他的名讳。” 那就没办法了。 冯永心中怜惜,想了想,说道:“如若你真想识字,夜里便到我房里来,我教你。” 汉语拼音作为儿童的初始识字工具,冯永觉得自己需要再收集一些数据。 狗子那样已经认识了不少字的,和阿梅这样从零开始的,情况肯定不一样。 阿梅大喜过望地看了冯永一眼,跪到地上,行了一个匍匐大礼:“婢子谢过主君。” “嗯,其实你这样也不错,要是白日里有时间再去跟狗子学识字,让他先教你拼音,学会了拼音,那千字文就可以自己学了。” 注音版的千字文冯永已经搞出来了,不过手头只有一册,正好可以用来给阿梅这种零基础试试水,看看效果如何。 本想问问让阿梅把那几本书拿出来看看是什么书的,可是转念一想,一个被家族逐出来的弃子,估计也就是几本典籍。 这年代的书籍,冯永如果不拿《说文解字》对照,心里实在是发虚。隶书还好说,万一是小篆呢? 为了保持自己的高大形象,想想还是算了。万一她拿出来了自己看不懂怎么办? “那几本书呢,你自己保管好。以后懂的字多了,说不定可以从里面找出你家大人究竟是哪里的,恢复你的姓氏,多好的事情呢。” “是,婢子明白,谨遵主君之意。” 这个时候,只听得有人咳嗽一声。 冯永转过头去,看到李遗正站在身后,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两人的脸上都有些许的尴尬。 再看看阿梅,即便是肤『色』有些黑,但脸上仍可看出在发红。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冯永心里奇怪,笑着对李遗说道:“文轩这几日不见人影,是去了哪里?这位又是何方才俊?” 李遗拱了拱手:“兄长这是在处理家事呢?小弟来的不是时候,当真是抱歉。” 处理个『毛』的家事?这里是营寨的空地,又不是自己的屋子,你见过哪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家婢女处理家事? 我这叫闲得没事,和贴身侍女讨论一下人生的规划,你们都什么表情? “无妨无妨。只是闲得无聊,看这婢女竟然与他人有些不一样,跟着那庄里的狗子学了几个字,所以好奇问问。” 说着又看向正一脸探究的年青人,问道:“文轩还没说这位是何方贵客?” “哦,是小弟失礼了。兄长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要小弟去收集秸杆么?小弟这几日便是去找人帮忙。这位便是小弟所找之人,乃是丞相之子,诸葛柏松。” 诸葛乔? 冯永心里一惊,没想到和诸葛老妖的养子就这么突兀地见面了。 没办法,冯土鳖心里总是徘徊着一个名叫诸葛的阴影。 猛地一听到这名字,心里就要惊一下。 “原来是诸葛参军,失礼失礼了!” 冯永连忙拱手行礼。 诸葛乔宽厚一笑,还礼道:“久闻冯典农校尉丞之名,我这参军,听着厉害,可实比不过冯郎君的少年英雄之名。今日冒昧而来,还望不要介意。” 诸葛乔看起来脸有些长,一副宽厚的模样,和那诸葛亮那副中年成熟老帅哥一点也不像,而且『性』格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显得平易近人。 “不介意不介意。”冯永热情地说道,“在锦城时我深受丞相和夫人的大恩,此到汉中,就一直想见见诸葛郎君,只是未曾有机会,今日得见,实是慰我心头之憾。” 一旁的李遗嘴角抽抽,这少年英雄……不愧是丞相亲口所赞。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绝。 再看看那诸葛乔,却是老实得有些过分,竟然当了真,连连摆手谦虚道:“那是大人与阿母对冯郎君青眼有加,这恩情却是与我无关,冯郎君莫要因此而对我另眼相看。文轩唤冯郎君一声兄长,我是痴长了几岁,冯郎君不如唤我一声大郎。”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报应 “那怎么成?”冯永一脸地不情愿,“文轩唤我一声兄长,我为何就不能唤伯松兄一声兄长?” “好阿弟!”诸葛乔一听,乐坏了一把拉住冯永的手,喜道,“为兄虽是不知道锦城之事详情,但往日阿母也曾来信,信里都不知提了明文多少次。最近一封家书,阿母可是特地提醒了为兄,若是方便,要记得给明文些许照顾。” 说到这里,诸葛乔的手上又用力了几分,“可见阿母是真心爱护明文的,没曾想明文竟也有如此心意。今日喊我兄长,为兄下次回信时,便说起此事,想必阿母定是开心。” 妈的!这诸葛乔『性』格也太耿直了吧?这就顺口叫上了? 好像玩大了。 不过听到黄月英竟然在信里要诸葛乔照顾自己,心下又是有些感动。 心道自己以往可没少往丞相府里送东西,都是顶着孝敬黄月英的名义送去的,看来总算是没打了水漂。 “那兄……兄长,不如先到里面说话吧?” 冯永硬着头皮说道。 心道这都是报应啊,以前都是别人叫自己兄长,没曾想一见到姓诸葛的就怂了。果然我与诸葛这两个字不对付。 “好好。”诸葛乔嘴里说好,可是手中却依然紧紧攥着冯永的手不松开。 冯永暗中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转头对阿梅说道,“去,去端些汤水上来,给兄长解解渴。” 议事的大屋子里,经过这几日众人的努力——依旧还是那般的简陋,只是多了几张简单拼凑起来的案几。 至于椅子就别想了,照样还是用圆木头当凳子。 诸葛乔却有些奇怪为何案几后面会有圆木头,看到冯永和李遗很是自然地坐到木头上,当下才有些明了。 有些犹豫地问道:“明文和文轩莫不成平日时也是这般坐法?” “对啊,”冯永点点头,“这般坐法,却是比以前那种跪坐舒服多了。兄长不妨试试。” “这样岂不是显得行为不端?” 诸葛乔有些皱眉。 “喛,伯松过虑了。” 这回却是李遗开了口,笑道,“伯松久未回锦城,只怕是不知,如今锦城里流行的坐法,是坐在一种名为椅子的物件上,可是比这圆木高多了,看起来却是颇有威仪。连丞相亦曾说过,坐在椅子上,可是比跪坐舒服多了,而且还方便不少。” 说着,还看了一眼冯永。 “还有这等事?”诸葛乔有些不敢相信,“大人最重规矩,竟也会有这等说法?” 说完后,又看了一眼已经坐好的两人,迟疑了一下,“既然两位贤弟都这般坐法,大人也有这种说法,那为兄也就不矫情了。” 这诸葛乔,有些死板。 这是冯永在心里的想法。 想不到诸葛老妖那般妖孽的人物,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是他教出来的,还是诸葛瑾教出来的。 “早些时日就知道了明文到汉中的消息,只是那时刚好有一批粮草从锦城那边运过来,为兄每日分配粮草,忙得实在是不可开交。所以一直不得空闲,未能早早来见阿弟,实在是有负阿母所托啊!” 诸葛乔坐下后,有些歉然地说道。 “是小弟的错,来了汉中亦未能及早去见兄长。” 冯永嘴里说着,心里却道,要是我早知道丞相夫人提前送了书信过来,让你照顾我,我早就巴巴地去找你了。 想不到黄月英那般人物,竟然也会给人开后门。 坐地虎魏延看来是指望不了多少了,没曾想却主动送了一个地头蛇上门,人生果然是处处有惊喜。 “方才听兄长所言,说从锦城那边送来粮草,为何还要兄长亲自分配?”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阿弟有所不知啊,”诸葛乔苦笑了一下,“这汉中的兵粮,全仗着锦城那边。为兄是汉中的粮草官,这粮草后勤之事,皆归为兄管。那些个军汉,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能指望他们会那算术之法?每次分配粮草,就是为兄最辛苦的时候。” 冯永瞪大了眼:“军中竟是如此缺乏会算术之人?小弟记得朝中不是有专门的经学博士么?为何不调拨一些经学博士的弟子过来?” 冯永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个,诸葛乔的脸上就『露』出些许无奈之『色』,“那朝中的经学博士,多是夸夸其谈,眼高于顶之辈。如何愿意到汉中吃苦,更何况还要委身于军中?『逼』得急了,说不得还会辞官。” 这经学博士这么牛? 冯永这下就更惊讶了。 李遗跟着冯永时间久了,倒是知道他对朝中之事多是不太了解。 当下便在一旁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那经学博士,朝廷其实本无几人。如今在职的,大多是先帝在时,发布蜀中招贤令时慕名而来。现今朝中局势,与先帝在时又是大不同。” 虽然李遗说得有些隐晦,冯永还是明白了。 经学博士,大多都是刘备刚开始入蜀的时候,为了笼络蜀中大族而招来的。想想也是,除了世家大族,还有哪里能出批量的知识分子? 后来刘备站稳了脚根,立马翻脸把蜀中大族搜刮了一圈,后面又丢了荆州,蜀汉政权的生存空间大大缩小。 蛋糕变小了,吃蛋糕的人却还是那么多,那就肯定有人要少吃或者吃不上。 蜀中世家大族原本欢迎刘备进蜀,就是图一个从龙之功,出了那么大力,如今却连汤水都喝不上。 再到如今,诸葛老妖打压蜀中大族的态度日趋明显,混在朝廷中的那些大族人士,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所以说,要么是像李恢那样干脆再来一次全身心投靠,要么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辞官,就算是不辞官,那也是『摸』鱼混日子。 想要让他们真心效力,估计是很难,而且诸葛老妖也不一定放心。 得不到好处也就罢了,竟然还被迫吐出自己原有的好处,世家大族日渐被『逼』站到了蜀汉政权对立面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冯永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再没开口。 “对了,那赵二郎不是说也在这里么?怎么此刻没见到人?说起来,在锦城时,我与他也是时时见面的。” 章节目录 第147 辛秘 “哦,二郎他有事去了南郑城里。” 魏延久不见回应,冯永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黄舞蝶身上,叫赵广这个美男,去使个美男计,打听一下魏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去了南郑?”诸葛乔一愣,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暧昧的笑意,“原来如此,莫不成是去寻了那黄家之女?” 冯永看到诸葛乔那一副我是男人都懂得的表情,心里跳了一下,我叫赵二郎去施美男计,也没说给第三个人听啊!这诸葛乔是从哪知道的这回事? “兄长如何得知?” “别人不知,为兄如何能不知?”诸葛乔嘿嘿一笑,原本看起来宽厚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猥琐的意味,“我记得前几年,那小子也就十一二岁吧。那时我们都知晓黄娘子有个怪僻,就是要吃不要命。” 说到这里,诸葛乔的神『色』竟然有了一丝敬佩之情,“听说黄老将军从狼嘴里把她救出来之前,她就一直孤身在野外寻找吃食,不知多少次差点被狼咬死。明文想想,这等女子是不是世间罕见?” 冯永勉强笑笑:“闻所未闻。要么饿死,要么被咬死,这黄娘子,只怕世间男子也多是不如。” 心里却是想道,这哪是世间罕见?简直就是牛得不能再牛的一『逼』! 诸葛乔击节叹道:“就是如明文所言,当时战『乱』四起,兵灾不断,那黄娘子竟能凭着一股血气之勇,与猛兽周旋,活了下来,世间男子只怕多也是不如的。估『摸』着也正是如此,故黄娘子留了个习『性』,那就是特喜吃食。” “也就是那时,赵二郎为了接近黄娘子,不但日日从自家府上拿些吃食出来找黄娘子,就是连自己每月的花销都是买了吃食,嘿!” 十一二岁的少年泡妹……哦,不是,应该叫泡姐记? 怪不得自己那一次去向黄舞蝶借粮的时候,她拿着自己在锦城制作的干粮当零食吃呢。 只是这么多年了,赵二郎你泡妹的本事就不能涨一点? 如果还是一直用这招,估计再过十年八年,你也搞不定人家啊。 作为赵二郎的兄长,冯永自然要对他的终身大事表示一下关心。 “兄长,你说,若那赵二郎那黄娘子两情相悦,能成否?” 赵广这种身份,又不是像那些平头百姓,能讨个老婆就是谢天谢地。说不定人家赵云另有安排,或者,诸葛老妖另有安排? 所以冯永觉得还是从诸葛乔这里探点口风比较好。 诸葛乔刚拿起阿梅倒好的水喝了一口,听到这话,登时喷了出来,呛得他咳嗽连连:“两情相悦?!哈哈……明文勿怪,为兄一时收不住口。” 诸葛乔举着袖子,把自己的脸全挡在后面,听起来有些像是笑,又有些像是咳嗽。 过了好一会,这才放下袖子,看向冯永,神情极是古怪,同时也有些惋惜:“明文啊,你可知道,当年黄老将军在世时,黄娘子就已经到了婚配年龄,为何没一直没嫁出去?” “为何?” “那黄娘子,也不知是不是在野外与猛兽为伍的时间久了,故回到人世间后,一直保留着些许习『性』未改。”说着,诸葛乔看了一眼在门口侍立的阿梅。 冯永会意,让阿梅出去把守门口。 “其中最是特别的,便是『性』格极为豪爽,一直未把自身当成女儿身,从未想过男女之别,更别提什么男女之意。” 说到这里,诸葛乔看看四周,挪了挪位置,把案几拼到冯永那里,低声道,“那时锦城里还有人在传,还说那黄娘子此生不宜嫁人。” 这回轮到冯永差点喷出来! 看了看李遗,李遗脸『色』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看来他是早知道此事。 “石……石女?” 冯永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 诸葛乔点了点头:“那时先帝还在,为了安抚黄老将军,还想给黄娘子招门亲事。哪知黄老将军也不知为何,竟是推了先帝的好意。” “而且,”诸葛乔犹豫了一下,“那时也没多少合适的人选。” 什么叫没合适的人选?恐怕是合适的人选都不愿意要吧? 冯永想起了第一次黄舞蝶出现时喊的那一句“关家石女”,心道你这心到底是有多大? 黄舞蝶究竟是不是石女? 冯永觉得自己突然很八卦起来。 可是诸葛乔这么一个正人君子,为何要跟自己在背后说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之事? 看到冯永有些古怪的神情,诸葛乔似乎也想到了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非君子所为,当下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为兄与明文说这个,只是想跟明文说明白,那黄娘子恐非二郎良配。二郎既然叫明文一声兄长,若是有机会,还是劝一劝二郎为佳。” “赵老将军也是这意思?” 诸葛乔摇摇头:“赵老将军倒是未说过这话。毕竟黄老将军当年也是五虎上将,有些话,赵老将军不合适说,有些事情,也不合适做。” 冯永明白,点了点头。 要是黄忠在时,赵云说一句两人不合适,倒是没人说什么,毕竟结亲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但如今五虎唯剩你一个,你再这样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得志便猖狂,薄情寡义的味道。 黄老将军在时,赵广叫黄娘子阿姊你不吭声。现在黄老将军不在了,你就让两人断了往来? 以赵云的谨慎『性』子,肯定会考虑到这些,所以断不会明说着不让赵广娶黄舞蝶。 但是到了最后,赵云十有八九会给赵广安排另一桩婚事。 至于这对男女的事情,就当是小儿女不懂事,再不会刻意提起。 谁没有年轻过呢? 想想赵云对赵广那种粗犷的教育方法,冯永觉得这个事情基本也就这样了。 “可我观那二郎亦非轻易放弃之人。” 想想吧,这赵二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给人家投食,现在都喂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哪是别人说几句就轻易放手的? 这些年的投食成本都喂了……喂了老虎的血盘大口? 诸葛乔点点头,赞同道:“此话确是有理。只是大人与赵老将军交好,我亦将二郎当成阿弟,不想他日后越陷越深。” “此事非我等能『操』心,”冯永想了一下,笑了笑,瞟了一眼李遗。 一直当木头人的李遗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趁着诸葛乔不注意,冲着冯永诡异一笑。 冯土鳖登时感觉到一股凉气沿着脊梁骨直往上冒,这种笑容老子好像在哪见过? 章节目录 第148章 心性高洁冯郎君 冯永努力地想了想,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见过李遗这种诡异的笑容。 当初在剑山,自己想当隔壁老王时,啊呸,应该叫自己被关姬吸引住了目光的那一会,李遗那时不正是『露』出了这种笑容? 最后在那小树林里,两人一番见不得人的交易,把冯永吓个半死,也让冯永知道了这李遗的疯狂程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冯永总觉得这家伙有些反社会的心理。 “文轩有何见解?” 冯永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李遗的神情在诸葛乔的目光转过去之前变得沉稳,轻轻一笑,说道:“黄娘子乃黄老将军之女,小弟如何敢轻易置喙?” 诸葛乔听了,再想到冯永刚才的话,心下明了:这种儿女私事,确是不应该胡『乱』『插』手。赞成的话则怕要招来赵老将军不满,不赞成却又会让二郎心生芥蒂。怪不得这两人皆是被自家大人看重之辈,我虽是为那二郎着想,可惜痴长了几岁,竟是比不过这两人沉得住气。惭愧惭愧! 当下点点头,笑道:“是我孟浪了。二郎与黄娘子之事,自有赵老将军与魏将军作主。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是『操』心也是无用。” 说完,又看向冯永:“被此事打了个岔,差点忘记了为兄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过说起来,此事也是和黄娘子有些干系的。明文可知,这汉中最富足之人是何人?” 冯永本想说我哪知道,可是又想着诸葛乔前面所说的话,不禁怀疑道:“总不会是那黄娘子吧?” 诸葛乔拊掌一笑:“便是她了。汉中荒凉,没有多少农户,但要说大户人家,却也是有几户的。这排首位者,便是那黄娘子。” “原来还真是她?”冯永跟着笑了,“却是没看出来。” “明文不知,此皆因先帝在时,把定军山附近的田地都赐与黄老将军。若不是因为人手不足,那赏赐之地荒了大半,光是黄娘子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粮食,只怕也能支撑这汉中之军一个月之久。” 所以说黄舞蝶根本不是小富婆,而是汉中首富? 如果……如果说黄舞蝶不是石女,赵广娶了她,其实也什么不好对不对? 至于黄舞蝶知不知礼仪这种事情,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外人如何能知人家两口子是苦是甜? 想到这里,冯永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遗。 李遗再次趁着诸葛乔不注意,又是一副诡异的笑容,似乎猜到了冯永心里的想法。 “去年和今年,大汉飘摇,锦城那边有两次误了十天的军粮,可都是黄娘子暂从自家的粮仓里拿出粮食济急,这才缓了过去。”诸葛乔脸上一副苦笑,“这国家大事,却得依靠私人。为兄作为汉中这粮草官,当得可真是憋屈。 冯永却是没在意诸葛乔后面所说的话,没钱汉子难,刘大耳自己胡『乱』折腾才搞出来的事情,你能找谁说理去? 看来这黄舞蝶当真是可以在汉中横着走的主,冯永想了想,不由地有些担心,这关姬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会要吃亏吧? “听闻明文所学乃是农耕之术,这汉中正是因为明文献策,方才有现今的屯垦之事。想必不过三四年,这汉中必不用再为粮食而忧虑,此皆明文之功也!” 说到这里,诸葛乔脸上才重新有了光彩。 “兄长过奖了。汉中屯垦,乃是丞相所决,小弟也就是提了个建议,可当不起兄长这般说法。” 冯永摆摆手谦虚道。 “当不当得,自有公认,明文不用自谦。”诸葛乔却是不同意冯永的说法,拍着膝盖叹道,“当今这天下不太平,大汉又是国疲民乏,这汉中若是因为明文之策而再度兴盛,此功只怕能与拓土开疆相提并论。” “兄长过誉了!” “此处只有没有他人,明文不必如此。”诸葛乔看了一眼冯永,神『色』却是显得很是认真,“为兄此时也说句良心话,明文立了大功,却要跑来汉中做典农官,看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公。明文心里可有不平?” “有何不平?”冯永奇怪地问道,“当日是小弟自请要来汉中的,兄长怎么会认为小弟心有不平?” 诸葛乔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永,看到他脸上确无异样,这才吁出一口气,笑道:“明文既然有此想法,那真是太好不过。” 说着看了看周围,指了指四周,“明文既是汉中典农官,一到汉中却一直住在此等简陋之处,为兄还以为明文已经……”说到这里,却是住了口不再往下说。 冯永明白,心下想着这诸葛乔当真是老实人,还会以为自己因为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心灰意冷。 当下也不说破,笑了笑:“汉中典农官,如今看似委屈了,可日后之事,谁又能知道呢?” 过几年,就连诸葛老妖都会驻扎在汉中,自己提前几年过来,算得了什么事? 诸葛乔神『色』一滞,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冯永:“这可是明文自己说的,日后有人问起来,可别赖我头上,文轩可以作证。” 李遗跟着笑:“伯松放心。” “看来明文当真是心里什么都明白,是为兄多想了。”诸葛乔神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明文已经解决了一半,不知对另外一半有没有什么高见?” 诸葛乔眼中含笑,心里在暗暗想道,阿母担心这冯明文立了功劳,却只得了一个汉中典农官之职,怕他心里有怨气,如今看来却是想多了。 此人不但胸有才学,而且心『性』高洁,怪不得大人想让他入府做事,以便为国储材,只是可惜他的志向貌似却不在此。 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冯永心里也在暗暗嘀咕,捞钱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闷声发大财才对吗? “高见却是没有。再说了,这汉中要是既能产粮又能产钱,总有些不合适吧?” 诸葛老妖为什么那么放心魏延?说白了,就汉中现在这鸟样,锦城那边一旦掐断了供给,军队喝西北风?能翻起什么风浪? 高位之人,掌握着地方兵力,又掌握地方财政,历史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西汉的七国之『乱』,早就说明了一切。 历史上的伊尹,诸葛亮为什么能被传诵百世?就是那霍光,死后被夷族,不还是一样被汉朝皇帝所尊奉祭祀? 就是因为他们手握废立之权,却无自立之事。 这种人太少太少,少得可怜,所以这才显得可贵。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军资 “有什么不合适?”诸葛乔却是听出了冯永的话外之音,“这汉中要重新成为产粮之地,少说也要两三年后吧?那时朝廷自会另有安排,明文多虑了。” “兄长的意思,汉中有自行收集军资之权?” “既是都督,自有适当收集军资职权。” 冯永明白了,说白了,不还是看不上汉中?觉得这鸟地方收不上来多少钱? 为什么两三年后朝廷自会有安排?因为两三年后汉中产粮了,所以才会另有安排。 不过这都督的权利也真够大的,适当这个词,当真是微妙。换一种说法,就是上头信任有多大,你就能收集多少军资。 即使是这样,还是一样会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难道刘备和诸葛老妖真不担心?按道理不应该啊。 刘备一代枭雄,说他有足够的气度说得过去。 但诸葛亮一生惟谨慎,不可能不防备到这一点。 蜀汉如今有三个都督,冯永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李严,他的副手是以忠勇着称的陈到。 汉中都督魏延,他的副手,或者说汉中第二人应该就是诸葛乔,当然以前有可能是马岱。 不过马岱名义上虽然也归魏延管,但实际上应该是独自领兵镇守阳安关。 想到这里,冯永终于有些明悟,所谓的副手,应该就是后手吧? 原来刘备当年就已经安排好了,毕竟是以眼光毒辣着称的昭烈帝啊!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又想起了马岱杀魏延一事,这特么的……细思极恐啊! 至于南中的李恢,也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副手,反正冯永是记不得,或者他从未听说过。 想到这里,冯土鳖的嘴角抽了抽,心想老子这不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给诸葛老妖拍了一次马屁?竟然在信中推荐了王平去南中…… 也不知道李恢知道后会不会把自己给记到小本本上? 不过想来李都督那么大的一个人物,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再说了,蜀汉三大都督,惟有李恢得善终。 李严日后会有异心,魏延则是私心过重,都没有好下场。所以说,李恢这人品,应该还是比较坚挺的。 “兄长的意思是,想给汉中驻军找些军资?” “明文是不知,兄长来汉中之时,恰逢先帝幸巡永安。当时这汉中,一日数惊,魏将军日夜在那各个路口派了探哨,就怕那曹贼前来。为兄当时真是怕,皆因手中实是没有多少钱粮,万一那曹贼来犯,也不知能挺住多少日。” 说着,诸葛乔又拿起碗喝了一口水,似乎平稳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说道,“从那以后,为兄也是明白了,这手中还是要有些钱粮,这才能有底气。” 冯永心想这诸葛老妖真是够狠心的,刘备兵败夷陵,四方震动,汉中几乎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他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派了过来。 “兄长要找些军资,倒也不是不可以。” 冯永沉『吟』了一下,心里感叹这刘大耳坑儿子的同时,还坑了一把诸葛老妖。看看现在,中央财政困难到要地方驻军自己收集军资的地步,造孽啊! 汉中荒废自不必说,南中就算是不叛『乱』,基本也算得上是蛮荒之地,这种地方自主『性』过强的恶劣后果显示不出来。 但是看看李严就知道了,同是都督,后期野心却是日益膨胀,劝说诸葛老妖封王,为了能做土皇帝,不但不愿意去汉中,竟然还公然要求分出一个巴州,让他做巴州刺史,最后又演变成了公然伸手要官。 诸葛乔自是不知冯永心里在想什么,听到这个话后,脸上大喜:“哦,明文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只是此事只能图个暂时之计,做不得长久。” “暂时就够了,暂时之计就是好计。只是留些许军资以备不急之需,要不了许多。” 诸葛乔心里当真觉得是意外之喜,当初屡次给大人送去书信,说这汉中看似稳固,实则内有钱粮不足之患。 大人却只是让朝廷发了一个诏令过来,说汉中可自行收集军资。可这汉中举目四望,皆是荒废之地,如何收集? 最后还是阿母前些日子来了书信,说这冯明文胸中常有奇策,现今来到汉中,如有机会,不如问问。自己还想着他这般年纪,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已是令人称奇。 至于对他能解决如今这汉中之窘境,自己却是不抱希望的,没曾想竟然还得到这么一个肯定回答。 “不过此事说起来,日后可能是要有人担责的,却不知兄长敢是不敢?” 诸葛乔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听明文之意,莫不是违背法度之事?这却是万万不可行。” “兄长过虑了。这汉中的情况,兄长又不是不明白,就是小弟想违背法度,那也得有地方违背才行。” 冯永笑了笑,心想这诸葛乔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中规中矩,只要不出现意外,不会犯下大错,但也不会做出太大的成就。 “那为何又要担责?” “担责之说,只是预防万一的说法。此事换了别人,基本不会有事,但换了小弟来做……”冯永嘿了一声,却是不再说下去。 同时在心里想道,老子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试探你那个名义上的大人的容忍底线,万一这件事刺激到诸葛老妖那敏感的神经,超出了红线怎么办? “还有这等说法?”诸葛乔看起来却是丝毫不知道冯永与诸葛亮之间的微妙关系。 想想一开始见面时诸葛乔那份开口叫冯永阿弟的热情就知道了,黄月英的来信里,叫他照顾一下冯永,诸葛乔当然就会误会,觉得冯永与自家的关系应该是真的好,却委实不知冯土鳖其实是与诸葛亮相爱相杀的事实。 “莫不成明文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到这里,诸葛乔猛然想起来了什么,自认为明白地点点头,“为兄知道了。是因为今年那粮价之事吧?” 冯永脸『色』一黑,心想这“巧言令『色』冯郎君”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记得呢? “如此说来,明文确实要小心谨慎。”诸葛乔觉得自己想通了关节,大气道,“明文只管说出来,且看此事如何做,要是做得,为兄就是担了这份责又如何?” 李遗脸『色』古怪,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但看了看冯永,却又重新闭上。 同时心里有些犹豫,万一这冯明文说出来的办法,不是自己所想的怎么办? 又有些矛盾,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想,那应不应该提醒一下伯松? 章节目录 第150章 粮食换羊毛计划 “老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汉中如今北靠曹贼,西靠羌胡,当然是从他们身上找了。” 诸葛乔听了此话,脸『色』当场一变,若不是有阿母的来信,只怕他当场就要拍案而起,直接怀疑此人要通贼了。 “此话如何讲?” 诸葛乔忍下心头的冲动,开口问道。 “兄长应该知道前些时日小弟用羊『毛』做出羊『毛』布之事?” “此事文轩已经和为兄讲过了。说起来,如若不亲眼所见,为兄竟也是不敢相信,连那羌胡之人都弃之如敝履的羊『毛』,明文竟然能用它织出好布来。” 说到这个事情,诸葛乔也不禁称赞了一句。 “既然兄长都说了,那羊『毛』在那胡人看来,是弃之如敝履,如若我们用东西与他们交换,那他们肯定是欣喜不已,拥簇而来,而且所费估计也不算太大。介时再用羊『毛』织成布匹卖出去,一进一出,所得之利,恐怕堪比盐铁。” 这年头,盐铁是国家专卖,利润恐怖,但是如果按成本与利润的比例来说,羊『毛』只怕比盐铁还要高出许多。不过冯永也不敢说得太满,毕竟盐铁之利已经是大汉最好的买卖之一。 诸葛乔眼睛一亮,继而略一沉『吟』,又摇摇头拒绝:“不妥。羊『毛』之事,事关重大,非我等所能染指。” 看了看冯永,又有些疑『惑』道:“听文轩所言,那羊『毛』布出来时,明文还是第一个说出此事只能由朝廷作主,怎么如今又要改变初衷?” 冯永早料到诸葛乔会问这个,当下笑了笑:“所以小弟才说此事只能做一时,解燃眉之急。兄长可知,那羊身上的『毛』,一年可剪几次?” “为兄如何得知?”诸葛乔笑了,“就是明文用羊『毛』做出布匹前,就是胡人,谁又会去关心那等无用之物?” “两次。”冯永伸出两个指头,“春末一次,秋末一次。” 诸葛乔皱眉,心想这何时剪羊『毛』与此事又有什么干系? 李遗听了,却是眼睛一亮。 “兄长之意,此时正是剪羊『毛』的时机?” “不错!”冯永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李遗,又看向诸葛乔说道,“兄长应该也知晓,那羌胡之人,此时正要将牛羊赶往别处过冬。错过此时,只怕想收羊『毛』也收不上来。兄长觉得,这羊『毛』之事,朝廷能否在入冬前做出章程?” 诸葛乔立即摇头,“这不可能,时间太过于仓促了。此事定下来,只怕也要一个半月后。” 汉中与锦城,一来一回,就得一个月,期间还得议定章程,一个半月算是最快的时间。 “那时已经入冬了,介时何处还能寻得羊『毛』?” 冯永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再说了,那羌胡之人,整个冬日里,那牛羊可是要当作口粮吃掉不少。过了冬日,能收上来的羊『毛』只怕连此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说如果不能在冬日前收一次羊『毛』,那就是白白糟蹋了?”李遗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 看到冯永点头,李遗又看向诸葛乔,说道:“伯松,你看如何?” 诸葛乔的脸『色』有些挣扎,看了看冯永,又看了看李遗,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可惜了。” “何止可惜!”李遗接口道,“伯松,兄长又不是说要长久做此事,只是在朝廷定下章程前,不让这羊『毛』白白糟蹋而已。若是伯松应了此事,既可为汉中备些军资,又不致违背朝廷法令,何故如此犹豫?” “所谓万事开关难,朝廷就算是明年开始收集羊『毛』,只怕也会因无经验而出错。若是兄长先试行一番,也算是为朝廷明年做此事做些准备。” 冯永在一旁添加了一把火。 诸葛乔咬咬牙,终于答应道:“两位贤弟说得没错。此事为兄就应下了,到时自会写信与大人解释。” 同时心里想道,说起来,此事也算是为公而做,又不是为私利而为,大人应该不会责怪我。 “可是就算是羊『毛』不值多少钱财,但要与那羌胡之人交换,那胡人也不会就这般白白给我们吧?”诸葛乔下了决心,却又想起一事,“那我等又该拿什么东西与他们交换?” 冯永要在此事上做一个『奸』商,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敢问兄长,冬日里胡人最缺什么?” “自然是御寒之衣和裹腹之食。” “那就对了。这两物皆是他们所急需,只要用这两物与他们交换,何愁换不来羊『毛』?” “这两物汉中亦是需要,更无剩余,怎能给他们?不妥不妥!”诸葛乔大惊,连连拒绝。 “只是说汉中大军没有罢了,他人未必没有。” 粮食对羌胡之人来说,是冬日里最珍贵的东西。用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他们最垃圾的羊『毛』,一石粮食不换个几百斤羊『毛』,“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匪号是白叫的? 拿出个百来石,基本也就够用了。 毕竟这是第一次交换,时间又紧迫,胡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赶着牛羊找地方过冬了。消息肯定传不了多远,能赶过来交换的基本也就是这附近的羌胡。 “谁?” “兄长又忘了?方才不是说了黄娘子正是汉中最富有之人么?” “可是此事是为汉中筹备军资,又如何扯上黄娘子?” “不牵扯黄娘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汉中府出些粮食,也不需多,只要百多来石便可,兄长可能拿得出来?” 冯永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本钱,还想空手套白狼?钓鱼还得出鱼饵呢! 胡人就是再蠢,难道你说想收些羊『毛』,他就会眼巴巴地送过来?要是马超健在还差不多,吼两嗓子,可能还会有些羌胡跑过来『舔』一『舔』。 诸葛乔脸上瞬间胀红。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兄长,小弟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兄长过来问,小弟才不会说出这事。按小弟的想法,就是小弟几人合那黄娘子,有粮出粮,有力出力,介时再叫二郎去关说马将军,让马将军出了这个名头,兄长料此事能不能成?” “自……自然是能成。” 老实人诸葛乔说不出违心的话,点头说道。 “汉中府的粮食,皆有定数。兄长虽是汉中粮草官,只怕也不能擅自挪用吧?如果还要向丞相禀报,一来一回,和等那朝廷的章程又有何区别?” 冯永也就是欺负一下诸葛乔这种方正君子,不然换了一个眛了良心的过来,一听这等好事,只怕直接把公事变私事,从汉中军粮里做点手脚,漏出这么点粮食,得到的利润直接对分,还管什么汉中军资? 章节目录 第151章 打白工也是赚了 至于说是私下搞这种事情的说法……还是一样在欺负诸葛乔。 汉中哪个出头搞这种事都不好,唯有诸葛乔这个诸葛老妖的儿子例外。 魏延也好,马岱也罢,都是手握兵权的人物,如果真从胡人那里搞到羊『毛』,又用羊『毛』换来军资,不说诸葛老妖,恐怕就是刘禅都会在心里嘀咕两声,你手里有兵,还有办法搞到军资,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哇! 然后阿斗就会去找诸葛老妖,相父您看,这某某某在外面带兵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让他回锦城享享福? 诸葛老妖就会『摸』『摸』阿斗的脑袋,赞叹道,孩子你长大了。 诸葛乔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汉中的粮草官,军资之事,也算是他的分内之事。 虽然自行收集军资这个权利在大部分时候,只能看不能用,但以他的身份而言,偶尔用一用,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又没兵权。 再说了,诸葛乔自己不也说过么,以前还写信向诸葛老妖哭述过说这汉中太穷,得了一份诏令,也算是名正言顺。 “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为兄就大胆一回。”诸葛乔咬牙道。 “好!兄长痛快!”冯永哈哈一笑,端起碗,“小弟就以水代酒,敬兄长一碗。” “好。” 三人举起碗,一口气喝完。 “明文,只是此事,我等也得拟一份章程才行啊。黄娘子出了粮,我等又应该做什么?” 放下碗,诸葛乔抹了抹唇边的水渍,开口问道。 “章程早就拟好了。”冯永胸有成竹,“阳安关西去百六十里,有一小城,名为沮县,地势极是险峻,正是从汉中去祁山的咽喉之地。兄长可于那里开个互市,这样既不怕曹贼混迹其中刺探军情,又可以让那羌胡之人便于往来。” 沮县这个地方,此时正是曹魏和蜀汉的交界地带。 可是如今连阴平和武都这两个地方都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曹兵,更不用说离阳安关这么近的小县城,曹魏不要,蜀汉不管,此时早就被那羌胡之人用来当牛羊圈了。 当然这是冯永通过马岱了解到的。 马岱作为边关守将,对周围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想到这里,冯永的脑里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好像记起了什么东西,可是当他认真去想时,却又发现什么也没记住。 “收了羊『毛』之后呢?” “剩下的事交给小弟便成。” 冯永拍着胸口,心道原材料加工之类的,我最是擅长了,正好拿给那些羌女练练手。 “出了布匹,汉中府拿五成,剩下的五成便由小弟私下分了,兄长看此事可成?” “明文当真是仁厚人!”诸葛乔虽然有心不要这么多,可是这又不是给自己拿的,是给汉中府拿的,只好厚着脸皮应了下来,“为兄惭愧。” “这就当是小弟几人援助汉中守军了,兄长不必多虑。”冯永哈哈一笑,打消了诸葛乔的顾虑。 没有诸葛乔和汉中府这层皮,冯永他们哪来的胆子搞这个? 当然如果真是铁了心要搞,估计也死不了,但要脱掉一层皮就是了——私自与敌国交易,想干什么?敌境内的羌胡,就不是敌人了?更何况如今粮食可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物资,你们竟然拿去交易,典型的资敌啊! 但如果披了一层皮,那就可以换了一个说法,这完全是为了朝廷明年收拢羌胡之心先做的探路准备,忠心为国。 一样的事情,由不同的人来做,那就有不同的说法。 至于给汉中府的五成,一点也不多。 羊『毛』嘛,又不是只能割一茬,经验和熟练工才是最重要的。 在冯永看来,就算是这次完全给汉中府打白工也完全没有问题,就当是练手了。 等那些羌女熟练了,以后以老带新,效率比纯生手重新开始可要高多了。 至于诸葛老妖明年收集完羊『毛』,要织布吧?可是一时半会到哪去找这么多人手? 所以到那个时候,要么出加工费请自己加工,要么直接把羊『毛』再转一手,卖给自己。 有了诸葛乔这一波先行收购,到了明年大汉正式互市,能赶过来的羌胡肯定都会过来,到时候收上来的羊『毛』可不是小数目。 加工费好商量,只要好处到位,肯定能加工得妥妥的,毕竟冯永手里掌握着第一批羊『毛』加工熟练工呢! 不过这么大数量的羊『毛』,看诸葛老妖那抠搜劲,到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挤出这么些加工费来。 到时候真挤不出这些钱来,那诸葛老妖指不定就要加钱转一手卖给自己。 过一手就过一手嘛,就算是再翻一倍的价钱,不但是冯永,就是他的几个小伙伴变卖底裤也会死命地想办法掏出这笔钱。 想要提价,提提提! 就当是为大汉做贡献了。 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冯永怂恿诸乔在今年入冬前收购一批羊『毛』,就是为了打出口碑。 提前半年大批量地做出羊『毛』布,而且还分了一半给汉中府,只要质量过关,那自己就算是第一家老字号。 明年朝廷收下来大量羊『毛』,不管是转手卖还是给加工费,生产出来的布匹肯定要回收,就算不是全部,也会回收相当多的一部分。 北伐嘛,北方气候要比南方的冷多了,朝廷总是要早做打算的对不对?冯永和小伙伴们的牌子早就在汉中打出去了,比别人早了半年就是大优势,老字号! 在与北伐将士息息相关的重要问题上,朝廷是考虑已经有了口碑的老字号,还是给生瓜蛋子折腾? 和朝廷做生意,只要关系到位,钱是最好赚的!从古到今,从无例外。 “说完了公事,那小弟就要和兄长说一说私事了。” 冯永心里舒畅无比,看向诸葛乔,仿佛那就是会移动的小钱钱。 “明文要说的,可是那秸杆之事?” 诸葛乔这才想起今日所来的目的。 “正是。兄长,这羊『毛』织布,虽是小弟做出来的。可是小弟也知道,此事由朝廷定章程,他人染指不得。但如若是小弟也学那羌胡之人,自己养些羊群剪羊『毛』,总是可以的吧?” “自是可以,听文轩所言,明文有一法,可贮青料,适宜入冬后喂牛羊,可是当真?”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关姬回府 “自然是真的。不过虽名是青料,可是最好拌些干草料。这现成的干草料,自是秸杆最为方便。只是小弟初来汉中,人生地不熟的,这附近也不知从何寻得,不知兄长有什么主意?” “明文这个可算是问对人了。”诸葛乔自信一笑,“若说这南郑之地,再没有比为兄更熟悉这附近的情况了。” “那就好!”冯永喜道,“此事就烦劳兄长了,介时这牧场算上兄长一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诸葛乔摆手,拒绝道,“方才明文已经帮了为兄长一个大忙,这牧场的事,为兄已经听说了,其中已经有了阿母一份,为兄再要一份,岂是不公?此事还是算了。” “方才之事是为公事,如今兄长帮忙却是为小弟私事,两者岂能混为一谈。再说了,丞相夫人那里,是小弟的孝敬长辈之心,而兄长这一份,是小弟与兄长的兄弟之情,不一样。” 看到诸葛乔还要拒绝,冯永笑了笑,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这牧场之事,乃是小弟几人一齐做起来的。若当真是做成了,小弟几人那可算是大涨了脸面的,日后也可以挺着胸膛说声‘自己不靠家里亦能成事’。至少不至于月月要向家里问花销,兄长就当是帮小弟几人一次如何?” 话说到这里,诸葛乔却是再没办法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锦城里,关兴刚下值回到府上,就听得门房一脸喜意向他禀报:“君侯,三娘子回府了。” 关兴一愣,继而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三妹回来了?如今安在?” “正在堂上等君侯呢。” “好好好!”关兴嘴里连连说道,脚下生风,快步赶向厅堂。 人还没到,就对着厅堂大声喊道:“小妹可安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闪出一个人影,不是关姬是谁? 只见往日那脸上的清冷,此时却是换上了激动,嘴里唤了声:“兄长!” 关兴上前,把关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略有些心疼道:“却是瘦了,瘦了!听说那汉中荒凉,看来是连吃都吃不好吧?” 如今的关府,兄妹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古代出一趟远门不容易,虽是只分别了一个多月,如今重新相见,却是不胜高兴。 关姬看起来虽是已经梳洗过一番,但仍掩不住地有些疲惫之『色』,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笑,把关兴迎进厅里,分别坐下后,这才说道:“兄长说的哪里话?汉中虽是荒凉,可是别忘了小妹可是跟着那冯郎君一起走的,有他在的地方,如何会吃不好?” 关兴没想到兄妹俩一见面,自家阿妹就提起“冯郎君”三个字,当下就想起了这些时日的传闻,心里略有些不舒服,说道:“说到这个,我实是不明白,小妹为何突然又要跟着那小子去汉中?如今既是回来,想必再不走了吧?” “什么那小子?” 关姬自是知道无论是丞相,还是自家兄长,亦或是张家兄长,都习惯了唤冯郎君叫那小子,可是她此时却是微微皱起那好看的眉头,“兄长以前不也是说过么?冯郎君前有提点关家之情,后有赠送进项之恩,如此称呼,怕是不妥吧?” 关兴听了关姬的话,心里更是觉得嗝应,闷哼一声:“那是以前,可不是现在。” “如今冯郎君在汉中,又没惹到兄长。” “如何没惹到?”关兴却是再也憋不住了,大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对我家小妹可是有觊觎之心。小妹可要小心了,此人巧言令『色』之名,可不是白来的!” 关姬的脸一下子胀得发紫! “啪”地一声,生生把案几的一个角给抠了下来。 “此话,是何人说与兄长听的?” 关姬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家的兄长,目光极其凶狠。 “是……是……”关兴缩了缩脖子,说了几个是,却是再说不出口。 这个消息,其实是前些日子,身为侍中的他刚好在皇宫轮值,皇后无意中说漏了嘴,他才知道的。 事涉宫闱,他自然不能『乱』说。 “反下不管是何人说与我听,但此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关兴想到这里,又挺了挺身子,想要恢复一些兄长的尊严,“小妹别忘了,你以后可是要嫁入李家的。” “但小妹如今不想嫁了。” 关姬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家兄长。 “为何又不嫁了?”关兴再大喊一声,“莫不成真是看上那小子了?” “兄长当真是要小妹嫁入李家,以图富贵耶?” 关姬冷笑一声。 “此话从何说起?”关兴一脸的冤枉,“当初是小妹自己说要嫁的,丞相也是赞成了,如今如果没有个说法,说不嫁就不嫁了,只怕丞相那边不好交待。再说了,我信那小子不过。” “这可不是小妹想嫁就嫁的,”关姬的脸上仍是红得发烫,却强自硬撑着说道,“那李遗,怕也是不想娶。” “怎么会?”关兴瞪大了眼,一脸的不相信,“想当初,那小子知道要娶小妹这般人物时,是何等欣喜,怎么转眼间,就不想娶了?” 反正要娶自家小妹的男人,一律都被喊作小子! “那是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关姬把掰下来的案角扔到一旁,说道,“再说了,先前兄长还称赞冯郎君敢直言关家之失,如今为何又突然信不过人家?究竟是何人在兄长耳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兄长也学了那长舌『妇』一般?” 关兴的目光随着那木块转动,心下有些骇然小妹的盛怒,听到这问话,顿时尴尬地干咳一声:“小妹此言太过。” 心里想着,此话是皇后所言,长舌『妇』一语,如何敢说? “难道那消息是误传?”关兴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关姬想起阳安关冯郎君所念的那句“雄飞雌从绕林间”,又想着汉中眺望塔上他那过分的举止,只觉得脸上烫得吓人,心里又觉得微微有些酥麻。 幸好刚才兄长的胡言『乱』语,让自己一直羞红着脸,此时倒也有用担心被看出什么端倪。 “是与不是,日后自会分晓。再说了,那李家如今只怕是再不愿意与我关家联姻,兄长就莫要再提此事了。” 章节目录 第153章 舅子哥 “为何就不能再提?”关兴却是不肯罢休,“他李家想娶就说娶,不想娶就不能再提?” 关姬手上再是用劲,想要再掰下一个角来给扔过去。哪料着,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用力过度了一时再使不上全劲,此时却再也掰不下来了。 当初,是她自己说要嫁过去的好吧? 如今她不愿意再嫁过去,李遗也不想再娶,双方绝口不再提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不是正好吗? “我说不能提就不能提!”关姬娇喝一声,如同暴怒的母虎。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关兴悻悻道,“只是丞相那边,你看如何交代?” 关兴又不是傻子,关李两家联姻,丞相为何赞同,他心里也是有底数的。如若突然变卦,丞相定是不喜,唉! 不过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小妹,她不愿意,自己做兄长的,自然也不会强求。 “兄长且放宽心吧。”关姬瞟了一眼关兴,神『色』淡然,“此事自有李家担着。” 关兴登时瞪大了眼,他总算是听出来了,“那李遗,莫不成是薄情之人,辜负了小妹?当真是欺人太甚!” 她妹妹嫁或不嫁,都是可以,但若那李遗,说不娶就不娶,那肯定不行! 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呢。 就算是关家如今不如李家,难道他就会怕了? 有些道理,在亲情面前,却是讲不通的。 关姬美目再是一瞪! 关兴只好闭嘴,心里却是在暗暗着急,小妹前番拒了那孙贼的提亲,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配得上身份的,却又半途弃了亲。 小妹这亲事,当真是连起波折,为何就如此困难呢?这年纪眼瞅着都已经成了老姑子了。 “小妹此次回锦城,却是另有要事。小妹这亲事,就暂且先放下。” “你的亲事,才是最要紧的大事啊!”关兴痛心疾首地说道,“再拖下去,年纪大了,以后该怎么嫁人?” “兄长,我与你说正经事呢。”关姬实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羞恼之意,狠狠地拍了一下案几。 “有什么正经事?”关兴却是没在意,小妹才从汉中那等破败之地回来,能有什么正事? 最近也没听说有曹贼打过来啊。 “这是冯郎君给兄长的书信,兄长且先看看。” 关姬说着,从贴身的衣内拿出一封书信。 关兴狐疑地送过来,心想,小妹和那小子相关的消息,不会是真的吧?自己与那冯小子根本没往来,他如何会写信人自己? 难道,这上边说的,就是与小妹终身大事有关? 关姬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兄长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直接掀起案几砸过去。 “文轩方才在屋里,笑了几次,似有什么深意?” 站在营寨门口,冯永与李遗把诸葛乔送走后,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兄长倒是细心。”李遗笑了笑,“也不知兄长指的是哪一次?” “自是说到二郎与黄娘子两人的时候。” 李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冯永:“难不成兄长没有他想?” “想什么?” “那伯松不赞成二郎与黄娘子两人之事,兄长却是不知如何想的?” “两情相悦之事,外人『插』手,终是不便。” 李遗神『色』古怪看了看冯永,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文轩的意思呢?” 李遗左右看看,四周无人,这才莫测一笑,“小弟的意思,其实也和兄长一样。二郎若是娶了黄娘子,比娶他人好多了。” “你也是这般想?”冯永想了想,皱了皱眉,学着李遗看看四周,看到没人在附近,这才放下心下,低声道,“万一那黄娘子当真是石女呢?” “石女……那便是石女呗!”李遗浑不在意,“黄娘子若是生不下孩子,叫二郎多娶些小妾,生下孩子后,让黄娘子养着就是。” 然后等着发生黄舞蝶暴打赵二哈的惨案? “若黄娘子当真是石女,就是二郎不在意,但赵老将军如何会不在意,所以二郎就是想娶也难啊!” 冯永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关心赵广的。 “此事嘛,说难也难,但说不难,也不算难,就看兄长之意了。” “我如何有此难耐?”冯永失笑道,“二郎的亲事,终究还是要看赵老将军之意。” “兄长又何须如此自轻?”李遗看向远方,眼中没有焦距,悠悠道,“说句不怕兄长见笑的话,当年我初识赵二郎,实是不太看得起他的。赵老将军当年何等威勇?他却连三分本事都没学到,当真是无用。” 冯永有些惊讶地看向李遗,子实当日也曾说过,李遗与赵广,按两家的关系来说,两人应该算得上亲密才对,可实际上平日里,却是如同泛泛之交一般。如今看来,还真是被子实说中了。 “只是没曾想,这几个月来,他自跟了兄长之后,先是让锦城的那几家承了情,后又进诸冶监立了功,再被封为汉中典农官,这一步步上来,当真是让小弟惊愕不已。” 李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冯永,“这汉中典农官,如今看来就是随意被打发的官职,但懂的人,自然知道,这可是个要紧的职位。几年下来,做得好了,那肯定又是再立一大功。至于不懂的,待过上几年,自然也就懂了。” “这赵二郎,要是没有兄长带着,差不离也就是进了军中,命好的能活着博个不大不小的前程,要是命不好,嘿!” 说到这里,却是不再往下说,转而又另外起了开头。 “如今的前途,可是比他那个要袭爵的大兄,要光明的多。”李遗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笑容,“也不知赵老将军此刻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冯永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家伙的心理忒黑暗了。 天天被吊起来打,打得他强烈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二儿子,突然就有了比自己看好的大儿子有了更好的前途,你说赵四心里会是啥滋味? 最关键的,是这个二儿子也叫别人兄长,甚至比自己真正的大兄还亲,然后别人还真把他带出来了,这特么的,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打脸。 要是冯永自己,肯定就是……先翻出小黑本本记上一笔就对了。 章节目录 第154章 此事自是做得 至于带给自己儿子前途这种事情,妈的这个儿子都快成别人家的儿子了,搞『毛』? “二郎又不能袭爵,自然是要自己博出个前程,想来此等情况,赵老将军也是乐见其成的。”冯永板着脸说道。 “那是自然,”李遗却是再也忍不住地哈哈一笑,指了指冯永,“兄长此言,无论放在何处,都是说得过去的理。就是赵老将军在前,亦可这般说。” 然后等着他拿棍子抽死我? “文轩究竟想说什么?” “小弟的意思,既然兄长已经能让二郎走到这一步,为何不让他再往前一大步?” “往前一大步?” 冯永疑『惑』地看着李遗,皱眉问道,“此话何意?” “别看黄娘子如今是孤身一人,可是兄长别忘了,她好歹也是五虎之后,如今又有魏将军做靠山。如若二郎真娶了黄娘子,这不是往前一大步是什么?而且二郎本就心仪黄娘子,如若当真是遂了他的愿,又是一桩美事。”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说出,如若赵老将军不同意此事,又当如何?” “兄长又何必欺我?”李遗不满地说道,心想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向你暗示,我已经看透了你的想法?你还故意装糊涂,当真是不当人子。 “何来欺你?”冯永莫名地看向李遗。 李遗指了指远处的牛羊群,干脆说了个明白:“兄长要做这牧场,为何份子只算个人头上,不算家族?说白了,以后要是二郎当真能独自另立门户,成了赵家二房,赵老将军只怕从此不会再管二郎做的甚事。” 说着又是眼光深邃地看着冯永“如今二郎前程看好,将来这手上的钱财只怕亦不会少,不都正是其底气所在?” “看来文轩很看好这牧场?” 冯永笑了笑,也不辩解,只是又问了个问题。 “小弟不是看好这牧场,是看好兄长。”李遗感叹了一句,“说句实话,这牧场最后是何等模样,小弟亦想不出来。不过小弟信的是兄长所学,这牧场,虽是从未有人做过之事,但想来应该不会比那祝鸡翁之术差。” 牧场收益要是只和家庭式养鸡收益相当,那冯永可以去死了,穿越者之羞耻! 不过冯永也没继续解释,就像是李遗刚才说的,懂的自然就会懂,不懂的,几年后,也会懂。 “哦,对了兄长,几日后,有人想要小弟向兄长引荐一下,不知兄长是否方便?” “是何人?” “何家。” “何家?何人?” “何家十六郎。” 冯永一下子鼓起眼:“何家的人?” 你究竟和那个何家娘子勾搭到了哪一步? 十六郎,一听这个就知道是个年轻人,估计是何家的后辈,这是你的大舅子还是小舅子? 说起来,我好像也有一个名叫关兴的大舅子喛? 关兴自然是不知道某个土鳖已经在心里把他叫作大舅子了。 如果他知道了,以前肯定就会拿着高仿青龙偃月刀去找某个土鳖,让他尝尝什么叫名震天下的关家刀法。 而当他看完书信后,可能还是一样会拿着高仿青龙偃月刀,不过却不是让他尝尝刀法,却是要拿着它来恐吓土鳖说,想要娶我小妹,就拿出你的真本事。 此时的他,脸上是一会喜,一会叹,变幻莫测。 过了好久,这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妹,心想小妹的眼光,终究还是要比自己高一些。以前拒嫁孙权之子,如今又主动要跟着那冯小……冯郎君去汉中,当真是收获匪浅。 强按捺下心头的心思,关兴问向关姬:“小妹,此信上说,那冯……郎君得秘法,可用羊『毛』做布匹,可是当真?” 要把“冯郎君”三字出口,当真是艰难,关兴只得是咬咬牙,闭着眼说了出来。 那可是觊觎自家小妹的小子啊! “我自知兄长不信,”关姬脸上却是明了一笑,心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故从冯郎君那里拿了一块过来。”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布,递了过去。 如若是诸葛亮或者魏延在此,就可以看出来,这块布与他们手上的布几乎一模一样,正是冯永专门叫人定制的样本羊『毛』布。 虽然知道关姬不会骗自己,可是当关兴把羊『毛』布拿到手上细细摩挲,仍然止不住地震惊。 “那冯郎君,还说建一牧场,要分与你一份,可是当真?” 关兴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布,低声问道。 “自然是真的。”关姬虽是强自镇定,可是也不知为何,心里仍有些莫名的心慌,同时又有些微甜。 是了是了,那小子当真是看上小妹无疑了,不然何以会这般好心,白送这么大个好处? 唉,此人信上所言,大多与关家有关,偏偏又说在了关节上,自己究竟当如何是好呢? 心里想着,关兴当下便脱口而出:“他如何会白送你这么个好处?莫不成当真是居心不良?” “怎么会是白送?”关姬恼怒地看了一眼关兴,“小妹此番回锦城,可是有好些事情要为冯郎君做呢。” 听听,听听,为那小子做事,竟然还说得如此顺口。 “兄长还是说说,此事做得做不得?” 毕竟是和皇后合伙啊,这种事情,可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关姬心里其实也是没有一点底。 “如何做不得?” 这件事情上,关兴却是比那关姬有把握多了。毕竟他可是侍中,职责所在,隔个三五天,也能见得到皇帝皇后。对皇帝皇后的了解,自是比自家小妹要了解得多。 “如今宫中,说一声拮据的话,实是不过分,宫中器皿,即便是有所损坏,亦难添新。皇后就算不为自己计,也要为不久将来出世的皇子计,能得一大进项,怎么会拒之门外?” 皇后为后宫之主,后宫之事,皆由之作主。 但是有很多事情,不是说你是皇后,就能随心所欲。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要是皇宫里有一个比皇后家世好得多的嫔妃,她能给皇帝带来更多的好处,皇帝就算是再宠皇后,但平日里,会不会分些宠爱给那个嫔妃呢? 以下不算字数:零点,先发两章,明天白天再发几章。究竟是几章,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发。 章节目录 第155章 纠结 当然目前这种情况还没有出现,而且皇后如今是怀着孩子的,没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 但也正是因为她怀着孩子,所以才不可能把这好处让出去。 要是她手里捏着给皇帝带来更多的好处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要?与其让别人给皇帝带来好处,还不如让自己来做那个能给皇帝带来最大好处的人。 只有这样,她的身份才能稳固不动摇,孩子的身份也才会不用担心。 冯永是从阿斗的『性』格里分析出皇室肯定不会拒绝这份好处,而关兴,则是从自身轮值皇宫的经历,推断出同样的结论。 关姬若说到武艺,自然是厉害,但若是说到这种揣摩人心,却是有些茫然。 不过冯郎君可算得上是一代高人子弟,既然他定下了主意,兄长也算得上是丞相所重,又说做得此事,那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事不宜迟,我明日进宫,寻得机会,就与陛下说说。介时小妹你做好准备。” 关兴果断说道。 关姬点点头:“小妹省得。” 待到第二日,关兴早早就出门进宫上值。关姬也没闲着,看时辰差不多了,提着一包裹,也出门向西乡侯府走去。 关张两家同为一体,关姬出入关府,也算得上是随意。 张夏侯氏听得关姬前来,忙迎了出来。 “侄女见过叔母。” 关姬盈盈一拜。 “不必多礼。” 张夏侯氏扶起关姬,笑道:“听闻你去了汉中,何时回的锦城?” “回叔母话,是昨日回的锦城。” 关姬恭敬道,对于眼前这个叔母,关姬心里其实是很佩服的。世间女子,能做到她这般的,实是少之又少。 “既是刚回,为何又不在府中好好休息?” 张夏侯氏以前也是拿关姬真当了侄女看待,可是自从皇后从皇宫里传出来消息后,她此时看到关姬,心里却是有些五味陈杂。 作为阿母,总是把自家女儿看作是最好的,张夏侯氏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当初在冯郎君离开汉中前,她没有当场答应丞相夫人,把小女儿的亲事定来下,可是毕竟自己也没有当场拒绝不是?只是说了等小女儿长大一些再说。 没曾想,这才过一个多月,突然就听到了那冯郎君有意关姬的消息,当时就让她有些怅然若失。 冯郎君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夫婿人选?她心里自然是知道答案的。 别的不说,就如自己的大女儿所说的那样,如果小女儿有了冯郎君那样的夫婿,首先身份就不会辱没了她,最重要的,那幅画上的寓意如果真是他,那可以让张家至少两代以内无忧。 可是当真会是他吗?至少如今看来,目前最符合的人,就是他。 更何况,从她打听到的消息,那冯郎君,才华不缺,品『性』也不错,年纪虽小,做事却是会变通,这才是让她最看好的。这样的人物,自是不用担心日后恃才而傲,徒招人嫉。 女人嫁与这样的男人,就不用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突然间家里就来了灾祸。 虽然自家大女儿带过来的话里没有一句埋怨,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冯郎君,自己不及时抓住,自有别人看上。 “侄女此次回锦城,是受了冯郎君之托,前来送些东西,可不敢耽搁了。” 关姬仍然是恭敬地回答,可是所说的话,却如同是在张夏侯氏的心里猛扎了一刀。 “你与那冯郎君,很是相熟?” 关姬有些愕然地看向张夏侯氏,心里奇怪为什么她会问这种问题?难道昨日兄长所说的那个消息,已经是满锦城『乱』飞,广为人知了? 想到这里,关姬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同时又有些羞恼,也不知究竟是哪个长舌『妇』,竟是如此无聊。 不过当下也只得回答:“也算是相熟吧。” 张夏侯氏作为一个过来人,看到这等神情,心里却是“嘎噔”一下,难道这两人,竟是已经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女儿啊女儿,是阿母误了你。 要说这大汉之中,想要找到能配得上她家小女儿的人物,也不能是说没有。 可是既要让身为皇后的大女儿满意,又要让身为阿母的自己满意,同时还要让自家小女儿觉得好的,目前却是只有一个。 当初她没有当场定下来,一来是觉得有些看不透那冯郎君,二来是要做些矜持,以免让人觉得是自己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平白轻贱了女儿。 毕竟女儿年纪还小,她的大人离世时,连正名都还没给她起,平日里,都是拿其小名星儿星儿地叫,如何就能轻易允下亲事? 再说了,当日那冯郎君不也是答应了,自己的婚事,要让那丞相夫人作主么?怎么这才隔了一月,自己就自主找上了他人? 再仔细看向眼前的少女,只觉得当真是人比花娇,可能是在长辈面前的缘故,关姬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些恭谨,却是更显得可人。 心下不由地暗道,那冯郎君到底是年少,日日面对如此美娇娘,把持不住也是正常。不过他的婚事,却还是得过丞相夫人那一关,我自与她交好,究竟要不要去说一声呢? 张夏侯氏只觉得心里纠结极了。她本是淑良之人,换了往日,自不会做这等坏他人好事的事情。 可是如今事关女儿终身,而且又是她家女儿先看上的,却被她亲手推了出去,心里却是一时半会转不过这个弯来。 “关姬与那冯郎君既是相熟,那你可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关姬只觉得今日的夏侯叔母大是古怪,怎么会问起这等问题? 难不成,自己与冯郎君的传言,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 “冯郎君,年少有为,才华极高,只是有时,又让人捉『摸』不定……” 关姬筹措语言,想起冯永那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心下不禁佩服。但一想起他与自己相处时的情形,又不禁有些笑意。 可不正是让人捉『摸』不定么? 张夏侯氏对这话大是赞同,当初如若不是她对此子有些捉『摸』不定,也不至于犹豫这么久。 “先进来说话吧。” 章节目录 第156章 都有一份 张夏侯氏终是把关姬迎进了府内,分别落座后,然后开口问道:“此次回锦城,不先在府中好好休息,却又如此匆忙,那冯郎君究竟是托了你什么事?” “是托了侄女给四娘送些东西过来。” 关姬把包裹放到案几上,解释道。 “冯郎君托你给四娘送东西?” 张夏侯氏眼睛一亮,看向那包裹。 “是啊。”关姬却是浑然不知张夏侯氏此时的心里已经转了多少个圈,“这可是个稀奇物呢。除了冯郎君身上有一件,如今也就送了一件给四娘。话说,四娘呢?” “哦,早起在练武,如今应该还在后院。” 张夏侯氏听到关姬刚才的话,突然就变得高兴起来,喜孜孜地对下人吩咐道,“去,把四娘叫过来,就说是汉中那冯郎君托了关娘子给她送东西过来了。” 说完又看向关姬,笑道:“三娘是有所不知,这四娘啊,自那冯郎君走后,天天念叨着他呢,说是没人陪她耍了。前些时日,还央了她的二兄,非要去那冯庄看看。” 关姬心里又是一愣,越发觉得今天的叔母有些古怪。 她却是从未想到因为那冯土鳖和张四娘差点就订了亲的事,张夏侯氏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冯土鳖与她家四娘的关系不同一般。 “四娘以往每次去冯庄,都是挺高兴的。”关姬笑笑,“那冯庄,与他处不一样。” “阿母阿母,是关阿姊来了么?” 张星人还没到,声音却是喳喳地先传了进来。只见一个身着武士服的人儿,兴冲冲地跑进来,满脸的红扑扑,在这个已经有凉意的时候,头上竟然还微微有些冒汗,应该是刚在后院练武,听到下人禀报,直接就跑过来的。 “你这孩子,说过多少次了,平日里走路要稳重些。”张夏侯氏故意板着脸。 张星古灵精怪,早就知道阿母这是故意,当下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扑到张夏侯氏的怀里扭了几下。 “唉呀你这孩子!”张夏侯氏却是拍了一下张星,哭笑不得,“一身的汗。来客人了也不向客人行礼?” “阿姊算什么客人?”张星抬起头,看向关姬,眨巴眨巴眼睛,“阿姊不就是家里人么?” 关姬看到张星这副模样,亦是忍不住一笑,“四娘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当真是惹人怜爱。” 张星一听,笑得眉眼都不见了,又转身扑到关姬怀里,抬起头说道:“阿姊可比小妹好看多了。” 关姬『摸』了『摸』张星的小脑袋,“小妹长大后,自然要比阿姊好看。” “不要。我只要和阿姊一样好看就够了。” 童言无忌的话,让关姬和张夏侯氏都是忍俊不禁。 “阿姊不是说,那冯郎君有东西要给我吗?” 张星的大眼睛瞥了一下案几上的包裹,嘴里说道。 “当然是给你的。”关姬一笑,亲自把包裹打开,“看看,合身不?” 拿出来的东西不但让张星意外,连张夏侯氏都吃惊。 “这……这是衣物?那冯郎君竟是托了三娘你送了衣物过来?” 张夏侯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不是普通的衣物呢。如今这天下,就只有两件,一件是冯郎君所有,一件就在这了。”关姬笑了笑,把衣服递给张星,“去,拿去给阿母看看有何不同?” 张星本看到冯郎君送过来的竟是衣物,不是吃食,又不是新鲜玩儿,心里有些失望。 可是一听到这天下如今只有两件,登时就乐了,拿起衣服,自己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才不舍地递给阿母,然后巴巴地看着阿母,想知道阿母能不能看出其中的珍贵。 张夏侯氏听了关姬所言,心里大是意外。心想这等珍稀之物,只怕是那冯郎君师门重宝?当下小心接过来,仔细地观摩。 过了好久,这才抬起头,有些不自信地说道,“看起来,此衣物比别的衣物厚实些,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唯一奇怪的,却是看不出是用什么织成的布匹。” “所以才说这天下如今只有两件。因为这是冯郎君用了秘法清洗了羊『毛』,然后再叫人做成布,织成衣物。天下除了冯郎君,却是再无人会做。” “羊『毛』亦能织布?”张夏侯氏讶然,身为一个『妇』人,她自是不知道这其中代表的重大意义,只是纯粹感叹那冯郎君所学之博杂。 看到女儿一副渴望的眼神,张夏侯氏又把那衣服递给她,心下却是终于放松下来。 这冯郎君,千里之外,用师门秘法做了一件衣物,竟也要送过来给她家的女儿,看来也是有心人了。这其中,会不会暗示着什么? 张星却是没想到这么多,她只要知道,她手上这衣物,除了冯郎君,这世间只有她有,这就够了。连皇帝姊夫都没有呢!这可足够她拿出去炫耀了。 冯土鳖为什么只给张星送了这么一件衣物,却不给诸葛老妖,或者黄月英,亦或者甚至是给皇帝或者皇后一件成衣样品。 其实也是太过于无奈。 手头上会做衣服的人,只有狗子阿母一个人,你叫他怎么办?给了诸葛老妖一件,要不要给黄月英一件?给了丞相一件,要不要给皇帝和皇后各一件?毕竟牧场的事,还有人家的份额呢。 不能厚此薄彼,给了其中一人,那就得给所有人。等全部做出来,都要到什么时候了?今年入冬前的小钱钱还要不要了?羊『毛』衣物嘛,以后满大街都是,也不差这点时间。 至于送张星一件,纯粹就是看她身子小,用的布料少,又容易做,同时也是为关姬关说张夏侯氏做准备。 “这羊『毛』所织的衣物啊,如今倒算得上是一个稀奇物件,但过些日子就不是了。”关姬看着张星小心翼翼地模样,笑着说道,“冯郎君在汉中,正筹备着如何用羊『毛』做出更多的衣物,所以四娘也不用把这件衣物看得太贵重。” 啊?原来以后会有很多,不是专门给我做的?不开森! 张星微微地嘟起嘴。 “真正贵重的东西在这里呢。” 关姬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冯郎君准备在汉中建一个牧场,专门用来圈养牛羊。四娘要是在这上面按了手印,以后这牧场就有你一份。” 章节目录 第157章 岂能落了下风? “这如何使得?”张夏侯氏不出所料地反对,“我虽是没见过什么牛羊牧场,但光听名字,也知道那是养牛羊的,其产出必不会小。四娘小小年纪,又未曾给冯郎君做过什么事,平白得这么大个好处,岂非是惹人闲话?” “能有什么闲话?”关姬淡然一笑,指了指自己,“不仅仅是四娘,侄女也是有一份的。还有那黄家女,阳安关的马将军,丞相家远在汉中的兄长,赵家的二郎,皆有一份。” “仿以往旧事?”张夏侯氏皱眉,却又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叔母可以这样看,但也不同。”关姬解释道,“不过此牧场份额,只算到人头上,不算给族里。” “这又是为何?”张夏侯氏自觉也是见过世面的,大汉最大的国贼算得上是她的族兄,如今的大汉天子算得上是她的侄子兼女婿,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偏偏还当真是从未见过冯郎君这般行事古怪的。 这个事情,不要说是关姬,就连诸葛老妖都只是暂时想到了其中的一部分。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却是从未细想过。 也就是李遗这种心理阴暗,又时时琢磨冯永举止的人,才会猜到那么一丁点。 “侄女如何知晓?”关姬摇头,说着又把放在案几上的契约往前移了移,“有一家算一家,都会有人领上一份。叔母当真不替四娘考虑一下?” 张星怀里抱着羊『毛』衣,看看阿母,又看看关姬,小小脑袋里自然想不通冯郎君要给她送东西,为什么阿母却不愿意要。 “阿姊,这契约有什么用?” 张星脆声问了一句。 “自然是有用的。比如说,以后这牧场有了出产,你就可以拿到很多的花销。” 张星眼睛大亮:“比阿母每个月给的还多吗?” 关姬忍住笑意,看了看张夏侯氏,只见张夏侯氏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这大汉啊,要说赚花销的本事,还真没多少人比得过冯郎君呢。”关姬含糊说道,“冯郎君给四娘的花销,自然是不少的。” 可不是么?出了名的敛财能手呢! 张夏侯氏心里暗暗嘀咕,如今府上宽裕不少,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那冯郎君的赠予秘术之情。 再说如今锦城里风头正盛的八牛犁,传言是陛下的诸冶监做出来,人人皆说是陛下的恩德。可是作为知情人的张夏侯氏却知道,那也是冯郎君赠与大汉的东西。 这冯郎君出手赠人的东西,从来没有小气过,在世人眼里,全是大进项。 卖八牛犁所得,竟是连丞相那般人物都不愿意放手。 想到这里,心里打了个突,这所谓的牛羊牧场,不会也能有这般收益吧? 看看自家四娘,再看看关姬,张夏侯氏心里却是转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心思。 这牧场份额,若是冯郎君不赠与四娘还好,但如今既然已经送上门来,关姬得了一份,就算自己觉得收下来不妥,可是为了四娘,自己也不能推出去。不然以后四娘在关姬面前,岂不是落了下风? “兄长这是在做什么?” 赵广从南郑城回来到营寨后,问了蹲在屋子门口上划来划去,喃喃自语的阿梅,得知冯永确在屋内后,进去看到兄长正拿笔在写着什么东西,不禁好奇地问道。 “啊,哦,鹅,依,乌,鱼……”冯永嘴里抬头看了一眼赵广,一直在念念有词的嘴突然冒出这么几个古怪的声音。 “啊?啊什么?兄长在说什么?”赵广一愣。 “啊,是二郎回来了?”冯永嘴里磕巴了一下,这才恢复了正常,“汉语拼音,你不懂。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哦,打听清楚了。阿姊说了,前些日子探子突然传来消息,北边和西边的氐人好像不太安分,魏将军打算亲自去看看,所以没空理会我等。” 赵广嘴里说着,眼睛却是好奇地看向冯永写的东西,只见上面写的是兄长师门里的独有符号,他也曾经见兄长用来给字标注,却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兄长也从未告诉过他人其中之意。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此前马岱也曾传过消息过来,还想着用这个借口去捞一批人口,不过被冯永劝止了,过早地打草惊蛇,不利后面的动作。 再加上得知自己手下那帮羌人也是被北边过来的氐人『逼』得走投无路,这才投靠了自己。 几方情报结合起来,都能对应得上。 “氐人那边,闹得厉害吗?” 冯永沉『吟』一下,问道。 “听说声势倒是不小,只不过阿姊说这也算是惯例了,每年入冬前都会来闹上一番。” “打草谷嘛。”冯永嘿然一笑,继而又骂了一声:“都是自己人惯出来的球『毛』病!外边的野狗吃惯了人肉,还会上瘾呢,更何况是狼?” “什么叫打草谷?”赵广听不明白冯永说的什么,更不会明白突然又骂的什么。 “你无需知晓。” 冯永摆摆手,这种事情怎么说?如今人人都觉得胡人只是被自己提在手上的一条狗,用来看门的就把他们放在门口,用来帮咬人的就放出来叫两声,怎么可能相信狗也会变成恶狼? 赵广闻言,却也是没有追根问底,反正跟着兄长的这些时日,他总算是看出来了。 兄长做事,那肯定是有章法的,他要是看不懂,那就因为自己太蠢一时想不明白,只要自己跟着做就成。 至于经常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就更常见。 看看案几上,还写着自己看了几个月都没看懂的鬼符号呢。 “你打听过了么?氐人闹得这般厉害,魏将军究竟是不是要出手了?” 赵广挠挠头,有些尴尬道:“这倒是不太清楚。” 冯永瞥了一眼赵广,心想这特么的放在后世,就是只配拿保底工资的底层员工。 要是换了李遗,肯定连可能会有多少氐人俘虏都套出来了——那就是高级员工。 “兄长为何要问这个?”赵广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就算是魏将军出手了,那也和咱们没多大关系吧?” “如何没关系?”冯永不耐烦地说道,“那羌人可以牧牛羊,那氐人就不能了?都是一张嘴两只眼的。” 赵广这下子终于听明白了,猛然睁大了眼。 相信我,一天一万字,真的是极限了。坐在电脑面前十八个小时,只睡了六个小时。我……我……能不能先去睡一会?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张星彩 “兄长不是说,暂时不要对那些羌氐之人动手吗?”赵广擦掌磨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莫不是兄长要改变主意了?” “嗨呀!”冯永气得想打人,“那能一样吗?氐人主动来犯,自然是要把他们收拾妥帖,别的胡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要是我们现在主动对胡人动手,消息传出去了,明年找谁收羊『毛』去?” 我说你们这些古人的思维能不能不要这么耿直?看到好处就想下手去抢,土匪吗?就连诸葛老妖都是一副死要钱的模样,连五百个人都不愿意给我…… 一想起这个,冯永心里就满是怨气。 就不能好好想想可持续发展?直接弄死有啥意思?最大地挖掘出其潜在价值才是正理嘛! 真当你们是世界老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吧,上面那句话当我没说,你们是世界老大,不,是世界大佬。 可是你们先动手抢人,那就会吓着那些境外的胡人,消息传了出去,明年收羊『毛』的时候,哪个敢过来跟你们交易? 先跟他们交易羊『毛』就不一样了,让他们得了好处,口碑就先建立起来了。后面再对境内的胡人动手,他们也不会觉得是专门针对胡人。 “那小弟,是不是还要再进城一趟?” 赵广终于明白自己这回是蠢在哪里了,只敢小声地问道。 “你说呢?” 冯永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还有,汉中冶如今究竟是谁在主事,打听清楚了吗?” 当初说好的让他来当汉中冶的主官,没曾想,诸葛老妖最后竟然比想像中的大方一点,给了一个汉中典农官。 虽然吧,在许多人眼里,这个汉中典农官还不如汉中冶的监令来的有实惠,毕竟汉中冶掌握着制作八牛犁的权利呢。 可是还是那句话,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几年后也就懂了。 再说了,老子好歹也是做过诸冶监的主官呢,如今又当上了这汉中典农官,按理说,这汉中冶他也一样能唠叨上两句。 皇权强大的时候,皇帝的人自然是只由皇帝或者皇帝授权的人才能管。可是如今阿斗那个可怜娃子……算了吧。 所以冯永觉得自己也一样可以在皇帝的家奴面前抖抖威风。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汉中冶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管理汉中的皇庄,给供皇室。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如何让皇庄尽快地有产出,让千里之外的皇帝满意? 现在锦城那边是不能指望了,诸葛老妖连制作八牛犁的诸冶监都把持住了,阿斗想要点零花钱,估计就只能眼巴巴的指望汉中冶。 如今冯永已经把赚钱的门路送到皇后手中,就等着汉中冶配合。所以事先打听好汉中冶的主事,看看将来用什么方法和他们打交道,也是一项准备工作。 “打听清楚了,如今的汉中冶临令,听说正是那霍将军的后人,霍绍先。” “谁?哪个霍将军?” “就是兄长在那汉寿赞叹的那个霍将军啊。” “霍戈?” 冯永猛然脱口而出。 “咦?兄长也知道此人?”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蜀汉后期,人材凋零,就那么几个出彩的人物,我当然知道啦。 “他如何会来汉中当这监令?不是……” 正想说着不是正在南中当都督,这才突然想起霍戈几十年后才会到南中呢。 阿斗这『迷』糊蛋,当年钟会兵临剑阁,霍戈要领南中之兵过来勤王,他竟然拒绝了,简直是嫌安生日子过得太久了,非要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简直让人无语。 “那霍绍先,原本是个什么官职?为何会来汉中做了监令?” “霍绍先本是太子舍人,陛下登基后又得了谒者之位。后来陛下新置汉中冶,这就让他当了监令。” 明白了,这霍戈看来是和阿斗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算是阿斗的心腹了。 至于为什么会让霍戈来当这个汉中冶监令,捞钱这种事情,不叫自己的心腹来,叫丞相的心腹来吗? 小算盘打得还不错,叭叭响。看来阿斗的夹袋里还是有人的嘛! “二郎与他相熟吗?” “倒也不算熟,与我兄长倒是挺熟。” 官二代也是分层次的,像赵统,关兴,张苞,霍戈这种的,都属于官二代第一梯队,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 至于赵广这种的,就看运气。有能力出头的,就出头,没能力出头的,就让他们混吃等死。 “此人『性』格如何?” “这个倒是听大兄提过。大兄曾称赞那霍绍先为人稳重,才能出众,却又识大体,知进退,说自己大不如。” 赵统,当然不如霍戈。 不然以赵云对阿斗的恩情,赵统如果不是能力过于平庸,实在拿不出手,阿斗那老实人也不不至于让他挂个闲职,混吃等死。 就连眼前这个二哈似的赵广,都能被姜维看上,带着去北伐,最后被委以断后的重任。 所以说,赵广至少在带兵方面,还不算是丢了老赵家的脸。 而霍戈呢,就更牛了,都督南中,镇守一方,成为封疆大吏。 “知进退就行。” 知进退,就说明不是古板人物,懂得变通。只要能帮汉中冶完成给阿斗捞钱的任务,想来他不会太过于死板。 冯永心里有数了,继而又“啧”了一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如今关姬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皇后那边说通了没有? 这年头,没电话没网络,连个路都不好走,沟通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锦城那边没传来消息之前,自己也就只能先干等着。 想了想,对着门外喊道:“阿梅,阿梅。” 阿梅进来,低头行了个礼。 “几位郎君今日都回来了,今日记得多准备一些吃食。” 吩咐完阿梅,又对着赵广说道:“去把子实和文轩叫来,就说我有事要相商。” 冯永在汉中刚念叨完皇后,皇后也一样在皇宫里念叨着冯永。 当刘禅得了关兴的密报后,简直是喜不自胜,如果不是要维持君主的威仪,就差点乐得把嘴咧到耳根。 不容易啊! 阿斗想想自己,这十几年来当真是不容易。 从小就差点命丧兵『乱』(长坂坡),然后差点被拐卖(孙夫人抱去东吴),长大了懂点事了,又得一直生活在先帝的阴影之下。 先帝去了以后,又轮到相父,连自己名下的诸冶监所得,都要入充国库,而宫中,却是连吃食都比不过那乡下老财(冯庄),简直是不胜凄惨。 如今,终于有人想起自己这个皇帝了! 老子终于,可以有一份可以作主的内帑了? 阿斗这般想着,又要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个冯明文,很懂事嘛,很忠心嘛! 就连前来送口信的关兴都让他有一种突然看得很顺眼的感觉。 在关兴走后,阿斗这就兴冲冲地去后宫里找皇后。 可是当他看到正挺着圆鼓鼓的大肚子,行动都不算是太方便的张星彩时,一下子又犹豫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皇后应该是静心休养,尽量不要参与杂事才是。此时自己却又要拿这种事情来烦她,会不会不太好? 张星彩是何等人物,一看阿斗的模样,就知道这又是有事情。 “皇上这是有事找妾身?” 半躺在进贡的躺椅上,手抚着肚子,张星彩轻轻地问道。 她这副模样,已经不能行礼了,私下里,阿斗平日里都不敢让她『乱』动。 不过有了冯庄进献的这个躺椅,皇后平时半躺半坐,倒也算是舒服。 “是有些事情。”阿斗坐到皇后身边,看了看皇后的肚子,“不过现在没事了。” “皇上的神『色』,可不是没事的样子。”皇后拉住阿斗的手,“自认识皇上那天起,皇上可从没能骗得过妾身。且说说吧,不然妾身亦会担心。” 阿斗嘿嘿一笑,没有一点皇帝的模样,倒是有些像普通人家里宠爱夫人的阿郎。 他倒是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过眼前这枕边人的心思聪慧,毕竟她可是连先帝都曾称赞过的。 往日里有了什么为难事,他总是习惯『性』地过来,问一下皇后的主意,皇后多半也不会让自己失望,总是会出一些让他觉得是好办法的主意来。 “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当下就把关兴所报之事说了。 皇后听了,却是淡然一笑:“皇上来之前,妾身阿母,亦派人来说了,那关姬曾去府上,给了四娘一份契约,正是与那汉中牧场有关。” “给四娘?”阿斗惊讶地问道。 “是啊。那冯郎君给了四娘汉中牧场的一份份额。”皇后微笑道,“阿母虽没当场答应签下,但却是把契约留下了,然后派人进宫把这事报与妾身。” “为何不答应?”阿斗一听,心里就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希望,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皇后一看阿斗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啊!” 做完这个后这才突然发觉有些不妥,看了看周围,发现宫人们都低着头,不敢看过来,这才放下心来,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阿斗却是浑不在意,待宫人身影消失后,把皇后收回去的手抓回来,嘻笑道:“细君知道我在想什么?” 皇后没好气地看了阿斗一眼,说道:“大郎那点心思,我若是不知,岂不是白当了这个皇后?” “那细君说说,此事做不做得?” 两人的感情如今还是很好,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仿那普通夫『妇』之间的称谓,别有一番情趣。 皇后没有马上答应,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下。 阿斗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坐旁边,等待皇后的主意。 哪知过了好一会,皇后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阿斗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终是忍不住地试探问了一句:“细君觉得不妥?” 皇后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看到阿斗着急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地一笑:“阿郎何需着急?放心吧,此事只管应下来便是。莫要忘了,那汉中冶还是妾身给阿郎提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宫中能有些进项?阿郎身为天下之主,自有内帑,乃是正理。” 阿斗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又握住皇后的手,“我此生有细君谋划,当真是有幸。” 同时心里感叹自家大人的眼光之准,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贤内助。 皇后一只手被阿斗拉住,另一只手却仍是抚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胎动,眼睛有些精光『露』出来:“那冯郎君有一俚话,虽是难听,但却是有理,叫没钱汉子难。皇上是万民之主,若是内府连一点进项都没有,那岂不是令人笑话?” “是哩是哩!”阿斗兴奋道,“所以说,还是皇后知我心。那冯明文,也是忠心爱国呢!” “那冯郎君年纪与陛下相仿,又有才华,正是可堪大用之人,陛下莫要再因为小妹年幼无知之言,而对冯郎君有了嫌隙。” 皇上虽是快为人父,可是心『性』却仍有些不定,对于自家小妹皇宫里不如冯庄好玩的说辞,曾引起他孩子气般的恼怒,皇后可是心知肚明的。 “不会不会。”阿斗摆摆手,“冯明文如此忠君爱国,我如何会对他有嫌隙?” “那便好,妾亦好久未曾见过关阿姊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召进宫,我便与她细说。” “好好好。”阿斗搓搓手,又看了一眼皇后,有些关心地问道,“要不今日皇后就先休息,待养好精神,明日再说?” “不妨事的。” 张星彩摇摇头,“阿母虽是没当场签下那契约,可是却是把它留在府中了,意思已经很明白,她亦想让四娘得了那个份额。此事还是早些定下来为佳,不然,出了变故就不好了。” 能有什么变故? 阿斗心里想着,老子可是皇帝呢,难道有人敢抢我的小钱钱? 这个念头刚起,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当下打了个冷颤,“对对对,早些定下来为佳。” 懒得分开发了,直接合到一起。 章节目录 第159章 一切顺利 作为皇帝,竟然连自己的腰包都护不住,有人光明正大地去抢,自己还敢怒不敢言,这种事情,让阿斗觉得当真是憋屈。 自己可是万民之主啊! 他真想这样大声疾呼。 可是他还是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这样喊了,也一样会有人喷过来:陛下既然是万民之主,那陛下的钱,臣这就拿去给万民作主了。 所以这回就算是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给他送好处来,他也只能是偷偷地把那钱存到老婆那里去。 你们敢抢我的钱算什么英雄,有本事进宫来抢我媳『妇』的钱啊? “陛下还未到弱冠之年,不必太过于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后自然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抚着肚子,恬然一笑,平静道。 阿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对了,妾身还想求陛下一事。” “细君且说。” “陛下可曾记得那傅肜之子傅佥?” “自是记得,傅肜当年为先帝断后而战死,其子如今抚于宫中,与皇弟为伴,细君为何又提起这个?” “妾观那傅佥,虽是年幼,可却颇有其父之风。陛下既然能得一霍弋,何不再造就一个傅佥?” 阿斗目光一闪:“细君有何想法?” “听闻那冯郎君颇善教导孩童,如今傅佥正值开蒙之时,何不把他送至汉中,让冯郎君帮其开蒙?” 张皇后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微小的事情。 “这又是为何?”阿斗不明所以,“宫中博学之士,比比皆是。那冯明文就算是再大才,亦不过十六七岁,何必舍此求彼?” “陛下今年十六,那冯郎君亦是十六,而丞相,已经四十二了呢。” 张皇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阿斗当场愣住了。 对于皇宫里的传唤,关姬早有准备。 当年先帝还在锦城时,自己也是曾多次出入皇宫。对于皇宫里的一切,还算是熟悉。只是没想到这几年,皇宫换了主人,自己却是再也没能进来过一次。 今日再一次进宫来,虽是景物依旧,却是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当她看到当年的张家小妹,如今的皇后,挺着肚子,半躺在躺椅上,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民女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恢复了女装的关姬,一身素白『色』衣衫,头发散披下来,在后面梳成了坠马髻,自有一股惊人的美丽。 “阿姊请起。”张皇后脸上『露』出笑容,“不必如此多礼。此处没有皇后,只有昔日的小妹,阿姊请随意坐。小妹身体不便,就不起来迎接了,望阿姊不要介意。” “民女不敢。” 关姬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坐下,一副恭敬的模样。 张皇后轻叹了一口气:“昔日深闺女儿家,不服那世间男子专美于前,亦曾对闺中女子进行排名。那时多流传一句话,张家文,关家武。此话虽是戏言,但也说明,同辈闺中,唯有小妹能与阿姊相提并论。阿姊当年,何等豪气,如今为何如此自轻?” “年少不知世事艰难罢了。” 关姬低头轻轻说道。 皇后略有惊讶地看向关姬,这可不是她印象中的阿姊。 看来这些年,关家的日子,比自己想像中要难过得多,连阿姊这般不输男儿的奇女子都变成这副模样了。 “阿姊不会怪小妹这些年狠心无情吧?” 张皇后低声说道,心中有些愧疚。 关张两府一体,张星彩并不会因为荆州之失,而对关家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她如今首先是大汉的皇后,必须要时时注意与皇帝的态度保持一致,这才是她一直以来不愿意见关家的原因。 本来她以为,只要两人见了面,自己解释了缘由,自然就可以化解过去的隔阂,却是从来没想过,两人身份的差距,才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关姬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皇后,眼神一样有些惊讶,继而又摇摇头:“关家有失土之罪,何敢怪罪他人?” 物是人非! 张皇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也终于肯定了一件事,两人之间,再不能回到闺中那时的亲密。 身份的差别,从来就是一道天然的鸿沟。 想通了这一点,张皇后突然有点意兴阑珊,口气也变得淡然:“也罢。那小妹就直说了,此次叫阿姊进宫来,一是想告诉阿姊,这牧场之事,小妹允了。这其二嘛,只是想托阿姊向那冯郎君问件事情。” “皇后但有所托,民女自是从命。” “只是想问问冯郎君,他那师门规矩,对收人为徒之事,有什么忌讳没有?” “皇后这是,想要让冯郎君收人为徒?” 关姬惊讶地问道。 张皇后点点头,“先帝征战多年,有些忠臣烈属,过于年幼,又无人管教,遂接入宫中抚养。如今大多已经成人,放出宫去。” 说着,看了一眼关姬,说起来,先帝当年心痛关君侯之殁,亦曾动过让关姬入宫亲自抚养的念头,只是后来看其年纪已经不合适,怕落人口舌,这才作罢。 “但仍极少年幼者,正值开蒙之时。这本该是小妹所『操』心之事,可是如今小妹身体日见沉重,已是力不从心,所以想请冯郎君帮个忙。” “若只是开蒙,想来问题不大。”关姬沉『吟』道,“冯郎君对教导孩童开蒙之事,甚是开明。” “小妹之意,可不是像教那庄上的孩童开蒙那般糊弄。”张皇后对此事自然是下了功夫的,“如若可以,能定下师徒名分最好不过。毕竟那孩童可是与冯郎君一样,都是忠烈之后。” 张皇后挑选了傅佥来试探冯永对皇室的态度,也是经过考虑的。 冯永的大人是当年傅肜副将,与傅肜同时战死在沙场。而傅佥又是傅肜之子,有了这一层关系,只要冯永愿意教,没有人能挑出任何『毛』病。 就算是宫中有博学之士,那又如何?能比得过两家同时血染沙场结成的情谊? 当然这种说法有些勉强,毕竟当年两家大人的身份不是对等的,可是如今冯永好歹也算是高人子弟,又是汉中典农官,可不是小屁孩傅佥所能比的。 “这个事情,非民女所能置喙,只能是如实告诉冯郎君,由之定夺。” 关姬虽是觉得此事有些古怪,可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当下便应了下来。 “如此便拜托阿姊了。”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终究是因为有了隔阂,说不了多久,张皇后便让人送关姬出宫。 关姬走后,张皇后『摸』了『摸』肚皮,喃喃说道,“孩子,为娘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你的大人,也是为了你,以后可不要让为娘失望。” 那冯永与陛下年纪相仿,如若他真是李老神仙所指之人,那陛下自是有了扶助江山之人,她高兴。但如若他还能成为自己孩子以后的倚助,她就会更高兴。 而被用来试探的傅佥,如若当真因为冯永而像赵广王训那般得了福份,以后也是要感激自己的。 想到这里,张皇后微微翘起嘴角,心情舒畅。 与此同时,关姬出得皇宫,亦是长舒了一口气。得了皇后的承诺,冯郎君汉中之事,可成矣。 这个时候关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开始为冯郎君考虑起来。 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少女,不禁又有些莫名的惊慌,我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出了一趟远门,竟是与我疏远了?回来的这几日,此时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叔母?” 关姬进出丞相府,根本不用禀报,轻车熟路地找到后院,果见黄月英正拿着一根竹棍仔细端详,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黄月英看到关姬过来,笑了笑,揶揄说道,“也不知那冯明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关姬白皙的脸上登时一红,行了一礼:“见过叔母。此事是侄女的失礼,回锦城竟没第一时间来看叔母,望叔母不要介怀。” “啧啧”,黄月英提着竹棍不肯放下,绕着关姬看了一圈,“多少年了?我都记不得你上一回穿女装是什么时候了。没曾想为了那冯明文,你竟然又穿回了女装?” “叔母误会了。侄女此次是为了进宫,这才穿的女装。” 关姬面红耳赤地辩解道。 “为了何事进宫?”黄月英坐下后,把棍子放到桌子上,又示意关姬也坐下,这才问道,“我可是记得,你一直不喜进宫的。” 关姬出了皇宫就直接赶来这里,说明她根本不忌讳自己知道她进宫的事情,所以黄月英似乎也就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是受了冯郎君……” 关姬刚说了一句,这才发觉不对,抬头看向黄月英,只见叔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登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得了,那冯永算得上是人间龙凤,你又有关家虎女之称,天合之作,有什么好羞的?” 黄月英说着,像是松了一口气,“这冯明文,可算是世间少有能配得上你的人物,脾『性』也好。你们若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我可就再不用为你担心了。” “叔母你这是什么话?侄女与那冯郎君……”关姬『露』出少有的儿女羞态,咬了咬下唇,“还……还未到那等地步。” “你为了他,竟是连女装都愿意换上,还要到何等地步?” 黄月英指了指关姬,再看看关姬的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个模样,似乎再被取笑下去,就要把她跑了一样。 当下也就住了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说吧,刚出了皇宫,就急匆匆地跑来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是冯郎君……” 关姬从来没觉得“冯郎君”这三个字在这个时候,竟是如此难说出口,有些吃吃地说道,“冯……郎君叫侄女给叔母送一封书信。” “哦,没曾想那小子还算是有些良心,竟然还有书信给我,拿来我瞧瞧。” 黄月英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关姬把书信递了过去。 在黄月英低头认真阅读书信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桌上那一截奇怪的棍子吸引住了。 她与黄月英情同母女,自是不用客气,当下便伸手过去,拿起那根棍子,果然发现其与竹子有不同之处,入手感觉比一般的竹棍要重上不少。 一开始她看到这棍子上面有节子,还以为是用竹子做成,只是颜『色』与普通的竹子不太一样,没成想仔细一看之下,发现里面竟然是实心的。 好奇之下,用手捏了捏,质地貌似要比竹子软得多。 “还算是有良心。不枉我叫大郎照顾好他。”黄月英看完了信,发现果如自己所料,是为那汉中牧场之事,当下笑着说了一句。 上一回那王平带来丞相的信中,就已经提了那么一句,但毕竟那是给自家阿郎的信,并没有说得详细。如今关姬带的这封书信,是专门给自己的,自然是把细则说明白了。 “你回去告诉他,此事我应下了,让他不用担心锦城冯庄的事,自会有人帮他照料妥当。” 关姬实是没有料到黄月英竟是如此轻易地答应了此事,当下反是有些愕然。 在她的印象中,叔母可不像是仗势欺人之辈,更不会私下里收他人赠礼,以免丞相难做。 可是这冯郎君所赠之物,她却是来者不拒。 “有甚奇怪?” 黄月英把关姬的神『色』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下笑道:“我视他为晚辈侄儿,他当我为长辈,自是与他人不同。” 这冯永年纪轻轻,就做出了多少事?以后成就,不可限量,自家阿郎要南征,要北伐,必是少不了他。可偏偏两人之间,各自看各自不顺眼,她也只好在中间,做个弥补。 苛刻也好,宽容也罢,只把那冯永真当了个晚辈来管教,他自会因此而对阿郎不会太过于反感。 不得不说,黄月英作为诸葛老妖妻子,还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看穿了冯永的心理。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内心其实是孤独的,在黄月英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感,又有一种前世小姑姑的怀念,让他更愿意接近黄月英。 “晚辈侄儿?” 关姬心下更是惊讶,什么时候,叔母的关系,竟是亲密到这等地步了? 惊愕之下,竟是没注意到手上的力道,“咯嚓”一声,把手中握着的棍子折断了,『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内里。 多谢各位指正前面人名之误!是我读书不认真,眼神不好,丢人了丢人了。不过vip章节不能修改,见谅见谅!以后的章节可能不会特意分开了,基本都是合到一起的大章节,为什么?因为我太懒。 章节目录 第160章 不读清华北大可惜了 “叔母,我……我没曾想着这棍子会这般软。” 关姬有些结巴地说道。 她实是没有想到,这棍子拿起来比竹子还重上不少,却是如此不经折。也不知是不是叔母的珍贵之物? “无妨。”黄月英神『色』平淡,“这本就是要折断了才方便吃的东西。” “吃?”关姬一脸的傻像,呆呆地举着折成两节的棍子,“吃竹子?” “这可不是竹子。”黄月英失笑道,“这是交州之地特有的甘蔗。” “交州甘蔗?”关姬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甘蔗,“能吃?” “不但能吃,而且多汁如蜜,其食用之法就是咬啮后,使其出汁而咽之。”黄月英微微一笑,“当年闽越王献给高祖的石蜜,便是用甘蔗榨汁所制。” 关姬想像了一下拿着竹子一样的东西咬着吃的情形,神『色』古怪地放下手里的甘蔗:“这般吃法,岂不是太无礼仪?” “所以世间之人,大多是不懂如何吃此物。也就是交州的蛮人,才会如此吃法。” 黄月英摇摇头,解释道,“再说了,此物仅在交州一带所种。若是在盛世,北方中原或许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得知此物,毕竟可是贡品呢。孝武时有赋曰:泰尊柘浆析朝酲,其中柘浆指的便是用甘蔗所制成的石蜜。” “那叔母又是如何得知此物?此物又是从何而来?” 关姬好奇地问道。 “说来巧了,”黄月英笑道,“昔日我在荆州,家里还算是有些底子,也曾吃过石蜜,见过甘蔗,故这才知晓的。至于如何得到此物,自然是那东吴之人送过来的。” “东吴?”关姬皱起眉头。 “可不是么?前些时日,大汉遣那邓芝为使,与东吴复为交好。东吴近日差人送了些土产过来还礼,其中便有石蜜与甘蔗,朝中之人,多是不识。” 说到这里,黄月英冷笑一声,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那东吴心胸气度,观之也是狭小,就算是交好,亦要耍些小心眼。还自以为得计,觉得大汉无人能识得此两物呢。” 说着,黄月英招招手,唤下人上前,吩咐道:“去,把那装着石蜜的碗拿上来。” 待下人把石蜜端上来后,黄月英把碗推到关姬面前,“尝尝。这石蜜看起来不怎么样,吃起来味道却是极为甘美。” 碗里的东西呈粘稠状,颜『色』泛灰,让人看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关姬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桌上的甘蔗,这才小心地拿起勺子舀起些许,尝了一小口。 入口果是甜美无比,关姬只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甘甜之物。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甘甜之物?”关姬又忍不住地再吃了一口,“只怕是世间最甜美的东西了吧?” “你这喜食甜食的嗜好,看来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黄月英怜爱地看着关姬,笑道,“看你这模样,这是多久没吃到甜食了?在汉中就没曾让你那冯郎君给你做些冰酪吃?吃都吃傻了,莫要忘了,那蜂蜜岂不是比这石蜜好吃?” 关姬脸上一红,手上却是没停,一勺又一勺地往嘴里送:“甜美之物,何人不喜?” 冯永终究是没有让赵广再跑南郑一趟,这家伙的办事能力实是不让人放心。于是冯永干脆让李遗去找诸葛乔打听情况。 毕竟诸葛乔也算得上是军中之人,李遗又有着一个天使的身份,打探消息肯定要方便很多,而且顺道李遗还有其他事要做。 说起来,这李遗跟着自己来汉中,一路上也算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好多事,都是他出面办成的。 哪像是赵广这种,要他去找情人办个事,竟然还拖拖拉拉办不好,估计就光顾着亲亲我我了。 如果不是李遗心理太阴暗,让冯永心有疑虑,就凭他的这份能力,早就被冯永当成心腹之人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冯永终是按捺不住,开始重『操』旧业——当一个无职业证书的乡村教师。 教学对象,除了从冯庄跟来的孩童,还多了一个阿梅。教学内容,再不是千字文,而是变成了汉语拼音。 一直把汉语拼音当成了冯永师门独门字符的赵广,则是震惊于冯永竟然会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也往外传。同时也是大感兴趣,于是营寨里天天“啊,喔,鹅”的人又多了一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冯永自当了这个乡村教师以来,这才知道为什么当老师的都喜欢聪明的好学生。 一教就会,这种学生实在是太让人有成就感的喜悦了。 以前天天第一名的狗子,在阿梅参与进来以后,就不得不退居第二位。 阿梅这个丫头的天分,让冯永都不禁为她感到可惜。如果她是生在自己那个时代,女学霸,高智商女孩的称号肯定是跑不掉的。 声母韵母就那么四十七个,阿梅短短几天,就学会了一大半。让冯永怀疑,按这个程度下去,他是不是要编出一本真正的语文教材来。 想想小时候,那时用的是老版的语文课本,学完了声母韵母,就开始念顺口溜:“啊,喔,鹅……拾稻穗,摘南瓜,放牛,割草,喂小兔,捉『迷』藏……” 同时书上还配上小人和图画。 冯永觉得这就很好,把生活的点滴寓于教学中。 没有小兔子喂,可以换成割草喂牛羊嘛! 有让老师喜欢的好学生,自然就有让老师讨厌的差学生,以前用来与狗子对比的是牛娃,现在与阿梅成鲜明对比的,则变成了赵广。 早上起来对着太阳大喊一声“啊”,听到鸡鸣声又跟着叫一声“喔”,然后又是傻子一般“呃”几声,看着是努力学习,学来学去,却是学了后面忘前面,最后连声母和韵母都分不清。 让冯永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脑子扒开,把要学的东西直接塞进去,免得天天看着他那副蠢样子气得胃疼。 “以后不许给别人说,我教过你东西,免得给我丢人!” 冯永看赵广再一次为分不清“依”音是声母还是韵母而苦恼,当下再也忍不住地揪住他的衣服,恶狠狠地说道。 “看看人家阿梅,天天要伺候人,还要帮着织布,学得都比你快,丢人不?” 然后他就看到了赵广里面穿的羊『毛』衣,心头的怒火更甚:“我说你这心思,除了想着抢东西就不能想着别的点什么?” 看到人家羌胡人的羊『毛』好,就想去抢,看到羌氐人有用处,连对方人都想抢过来,就是看到自己身上穿着好东西,都敢下手抢。 妈的,叫狗子阿母给自己织的第一件羊『毛』衣,自那一次脱下来给他穿上后,竟是再也没能从这家伙手里拿回来。 汉中此时的天气,已经是凉中有些寒意。 冯永早上起来锻炼身体,已经感觉有些抗不住的冷意。 最后没得办法,又只能再吩咐阿梅,传话给狗子阿母,叫她尽快再做一件羊『毛』衣出来。 可是这一次做羊『毛』衣的速度似乎是比上次慢了不少。 “阿梅,阿梅?” 想到羊『毛』衣,冯永不禁又想起了这事,为了避免自己被眼前这个只会“呵呵”装傻的家伙气死,只好分散注意力,开口喊了一声。 正蹲在门口划拉的阿梅进门来,默默地行了一礼。 “上回我叫狗子阿母重做了一件羊『毛』衣,如今进展如何了?怎么的这么久了,还未见动静?” 冯永本就是无意看到赵广身上的羊『毛』衣,这才叫阿梅进来问一下。 没曾想阿梅听到这话,脸『色』却是大变,吓得急忙匍匐下来:“回主君,就……就快好了。” 看来这丫头还以为是因为冯永觉得进度太慢,要责怪下来呢。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不用紧张。” 冯永安抚道。 “是……是的,主君对不住,是婢子该死,误了主君的事。” 阿梅仍是匍匐在地上,身子有些簌簌发抖,不敢起来。 这一下不但是冯永,就是赵广都觉得阿梅有些古怪。 “怎么回事?” 冯永皱起眉头,这丫头,刚才还拿她来给赵广做例子呢,这就给老子摞担子了?不给我面子? “回主君,那纺车,前两日出了点问题,已经叫人修好了,所以织得有点慢。” 阿梅不敢抬头,低声说道。 “哦,原来这是么回事。” 织布机出问题很正常,全是木头做成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哪里就断了。 冯永现在正叫人做一批织布机,要给那些羌女练手,可是时间比较短,目前还没做好。营寨里唯一能用的,也就是狗子阿母手上的那一台。 “这个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紧张什么?先起来吧。” “回……回主君的话,那纺车,正……正是婢子弄坏的。” 阿梅的声音简直是快要哭出来了。 这些时日,阿梅一直在跟着狗子阿母织布,冯永是知道的,可是让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能纺车给弄坏了。 难道说,这世上当真是有其长,则必有其短? 幺妹读书识字不行,可是却心灵手巧。 这阿梅,智商一流,却是个笨手笨脚的? “你弄坏了?怎么弄坏的?” 冯永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如今的纺车冯永见过,结构也算是简单,一目了然,应该算得上是比较原始的类型。 简单的意思,同时也就代表着容易『操』作,没曾想这阿梅连这个都能弄坏,也算得上是人才。 “主君还没叫再做衣服之前,婢子跟着狗子阿母纺布,想着给那纺车加些东西,没曾想,就……就……” 阿梅呐呐道。 “给纺车加东西?” 冯永愕然,心里这阿梅平日看起来安安静静的,难道背地里还是一个喜欢动手捣鼓东西的? “没事你要给纺车加上什么东西?” “是,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阿梅颤抖着声音说道。 冯永看着阿梅都快要成一只鹌鹑了,想起平日里她照顾自己也算是得体,近几日学习又深得自己喜欢,当下也不好再说她。 “先起来吧。为什么想着要给那纺车加东西?” “是。谢过主君。” 阿梅站起来后,仍是低着头,不敢看冯永,“婢子跟着狗子阿母平日里织布久了,就会觉得腰腿酸麻,婢子就想着,主君做那椅子出来,不正是为了方便平日里坐得舒服些?” 说着,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冯永,见他没有责怪自己的说法,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道,“婢子就想着,能不能也把那纺车改些样子,做得高一些,这样是不是好些?” “何须如此麻烦?真想坐着椅子纺织,直接把纺车放到高些的地方不就解决了?或者在纺车底下加个架子不就成了?” 冯永轻轻摇头,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用得着特意拆了纺车重做? “婢子当初也是这么想的。”阿梅鼓起勇气,“给纺车加了个架子。这样脚下就空出来的,确是舒服多了。” “那又如何把纺车弄坏了?” 冯永就更奇怪了。 “本来确是没事了。可是婢子坐在那里,脚总是踢到下面的架子,好几次差点把纺车踢翻了,就想着是不是让脚也有事做,就……就……” 冯土鳖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直勾勾地就看向阿梅的脚。 阿梅感觉到了冯永那灼灼的目光,吓得连退两步,尽量地把脚藏在裙子里面。 “带我去看看!” 冯永再也顾不得了,猛地拉上阿梅,直接就向狗子阿母平日纺布的屋子赶去。 狗子阿母此时正坐在纺车边纺织,纺车已经如阿梅所说的那般,加高了不少,只是估计是临时赶工加上去的底架,有些粗糙。 狗子阿母坐的也不是椅子,而是用几块木板随意搭成的像是椅子的东西。 屋子里还有狗子和牛娃,两人脚下,铺着奇形怪状的木头,也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 看到有人猛然冲进来,屋子里的三人齐齐看过去,看到是主家后,吓得连忙起来行礼叫好。 冯永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绕着纺车转了几圈,除了临时加上去的架子,倒再也没其他东西,让冯永有些失望。 “说说,你还想对这纺车加什么东西?让脚也有事做?” 冯永指了指纺车,问向阿梅。 “磨……磨盘一样。” 阿梅结结巴巴地说道。 冯永这回真的是惊讶极了,转过来捧起阿梅的脑袋左看右看,赞叹道:“这个脑子,不去读清华北大,当真是可惜了。 章节目录 第161章 被发癔症 “兄长,什么叫清华北大?” 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着过来的赵广这段时间对读书特是敏感,听到这话,当下就立刻开口问道。 冯永捧着阿梅的脑袋还在仔细端详,闻言头也不回地答道:“便是大汉第一山门。” 赵广瞪大了双眼,“比兄长的师门还厉害?” “那是自然。” “那岂不是天下第一?” 放屁!你让麻省剑桥搁哪? 可是想了想,这个时候的大汉第一,说是天下第一,好像没什么『毛』病? 后人不争气,这冯永觉得甚是羞愧,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索『性』便不再回答。 阿梅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很想要回自己脑袋的自主权,可是捧着她脑袋的人又是自家主君,只得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让主君看个够。 只是浑身颤栗个不停,显然是害羞得快要晕过去了。 “咳咳,兄长,这个,阿梅所说的这个纺车,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王训终究是稳重些,看到兄长貌似有些情难自禁,竟然在众人面前做出这般奔放行为,当下干咳一声,说了一句。 “当然有特别。” 冯永终于放开了阿梅的脑袋,转身看了看满屋子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头,用脚踢了踢,“磨盘啊,刚才没听到阿梅说什么吗?” “什么磨盘?把纺车做成磨盘模样?” 赵广心直口快,直接问道。 冯永没理会这个把小脑当成大脑用的家伙,转身看了看其他人,目光落到狗子身上,问道:“狗子知道不?” 狗子罕见地『露』出羞愧的神『色』,摇了摇头。 “这个不怪你,你还小。” 冯永倒是没有过于苛求,自家庄子里,出了一个汉代黄道婆式的人物,已经算是人才爆种,要是再出一个妖孽,那冯永就可以考虑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天命所在。 “这些都是谁做出来的?” 冯永弯腰拿起一块圆形的木块,工艺太粗糙,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失败品。 阿梅所说的磨盘,估计也就只有冯永听得懂,说穿了,就是利用偏心轮原理带动纺车转动。 而手上的圆木块,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自然就没有动力传输的功能。 如今的纺车,全是手摇式的,也就是纺纱的时候,要用一只手来摇纺车,一只手拉线。两只手不但要紧密配合,而且速度快慢也有讲究。 这个活儿,看起来简单,却是很讲技巧,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汉人的女子,从小到大就开始干这个活,几乎已经成了本能,所以觉得没什么困难。 而羌胡之女,已经过了最好的学习年龄,手脚僵硬,又没有那种纺织的氛围,一旦两只手稍微有点配合不过来,就是断线,这就是为什么会被骂蠢笨的原因。 “回主君,是……是阿梅阿姊叫小的做的。” 牛娃小声地回答。 果然是因为理解不到位,所以这才导致做不出阿梅想要的模样吗? 冯庄里手艺最好的自然就是丁二家,牛娃和幺妹一样,都是丁二家出来的。 当时冯永要做的第一个曲辕犁,好像当时丁二全家男丁都上阵了,牛娃自然也参与其中,说明牛娃还是会一些木工活的。 “做错了,不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带不动。” 冯永随手把手上的木块扔掉,拍拍手,看了看牛娃和狗子一样,满脸的羞愧,心里一阵变态的满足。 丢人啊!太丢人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一天到晚念叨着先进的生产工具是先进生产力的具体表现,可是都已经决定大力发展羊『毛』纺织业了,却是从来没有想过把手摇纺车这种落后的工具改变一下,提高一下工作效率,实在是太丢人了。 要不是自己管家赵叔慧眼识人,挑出了阿梅,变革纺车这种事情,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候。 如今冯永觉得自己已经沦落到打击牛娃以获得优越感的地步了。 纺车最主要的是让绳轮转起来,至于动力,可以是手摇,也可以是脚踏,甚至可以是水力。水力冯永就不奢望了,工程量太大。 不过把手摇变成脚踏,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做出一个偏心轮做转换动力装置,其余的部分,和手摇结构区别不大,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区别。 根本的思路,阿梅已经说出来了,就是磨盘有些类似。 偏心轮的概念,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很难理解,可是对冯永来说,他不但见过,而且还亲手『操』作过。 小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有一台缝纫机。冯永家里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从他有记忆那时起,家里的那台已经坏了,父母就把缝纫机收进缝纫台柜里面,然后把台柜放在冯永的房子当书桌。 男孩子好动,也喜欢动手。 缝纫机与人工缝针是不一样的,至于为什么不一样,冯永实在是想不明白,所以那台坏了的缝纫机不只一次被他从台柜里翻出来,然后学着大人模样,脚踏着踏板,然后再看看是怎么运转的。 甚至有那么几次,冯永想把缝纫机上的皮带割下来烧着玩,只是因为自己力气太小,又没有趁手的工具,这才作罢。 偏心轮原理,再加上齿轮和杠杆原理,嗯,高中物理基本就差不多够用了。 “对不住主君,是婢子僭越本分了。” 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阿梅听到这话,可能是害怕自己连累到牛娃三人,连忙睁开眼睛主动开口认错。 阿梅虽是冯永的贴身侍女,按理说,冯府里的下人,自是以她为尊。 可是她只是临时提上来的,又是僚女出身,所以平日在庄里的,威望根本比不过同样是贴身侍女出来的幺妹。 所以她能指使的,估计也就是与她相熟,年纪又小的狗子和牛娃。 狗子虽是聪明,但毕竟是没有做过这种活,估计也就是打打下手,做木工的主力应该就是牛娃。 而牛娃做木工活自然是会的,可是肯定没有那些老木匠熟练,更不用说能理解阿梅的想法。 换了一个老木匠过来,活做得多了,活计也见得多了,说不定就能把阿梅想要的样子做出来。 阿梅虽然有想法,可是也只能是想法,她自己又不会做。 研究室里的研究狗和实地『操』作的工科狗,那能是同一个品种? 所以这几个人这段时间估计也就是一直在捣鼓这个东西。 可惜啊,没有理论的支撑,实际『操』作又不行,只能做出一堆失败品。 “认什么错?”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阿梅,“这事你做得对,后面我有奖赏。” 说着,一屁股坐到纺车前,呆呆地看着纺车。 阿梅的想法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冯永记忆的大门,他开始努力地回忆起前世关于纺车的一点一滴。 “妈的,为什么老子不是纺织工程专业毕业呢?”冯永想了半天,这才懊恼地发现自己除了在书上看到过纺车的模样,实际中根本没有见过。 除了语文书上的黄道婆,好像与纺织有关的只有历史书了。 可是不管是语文书还是历史书,都是在大肆宣扬当时领先世界水平多少多少年,问题是,领先在哪?怎么做的,却是一字未提。 当时只顾瞎几把自豪了,自豪完就没了,连人家是怎么做出来的都不知道。 失败,真是失败。 再后面,圈地运动是英国的,羊吃人也是英国的,珍妮机,好像也是英国佬发明的吧?是不是用的水力? 冯永实在是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第一次工业革命都是在有河水的工坊里起来的。 可是这些对眼前改装手摇纺车毫无意义。 屋里的人看着冯永突然如着了魔一般,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什么。 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想事情,当下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子实,你说,兄长不会有事吧?” 过了一会,最先耐不住的是赵广,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王训,说了一句。 “小声些,兄长正在想事情呢。” 王训提醒道。 “你不觉得,兄长这个模样有些不对劲吗?”赵广定定地看着冯永,嘴里继续说道,“不会是着了魔吧?” 精神病人思路广? 王训古怪地看了一眼赵广,他自然是不会想出这么一句对赵广大不敬的话来,但心里首先想到的,总是觉得赵二兄的想法是不是对兄长有些不敬?。 “别忘了,兄长以前可是发过癔症的。” 赵广看懂了王训的眼神,心下一着急,便翻出了冯永以前的黑历史。 王训经赵广这么一提醒,也猛地想起来了,再与赵广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许的担心。 兄长这副模样,持续的时间好像真有有些过久了,再说了,这纺车有什么好想的,那不应该是女子琢磨的东西吗? 冯永的手突然动了,『摸』上了纺车上的纱锭。 然后,那呆滞的眼神爆发出强烈的光彩,猛地站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癫狂,哈哈大笑:“对了,就是这个!” 脚下一用力,“哗啦”一声,直接把纺车踢翻了,可是冯永却仍是毫无所觉一般,继续在那里蹦来跳去,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学着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狠狠地扭了几下胯。 不好!出事了! 阿梅刚才自是听到了赵广的话,此刻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毕竟这个事情可是她引起的,如果主君当真因为这个出了事,她要是以死赎罪,能让锦城里的族人能逃脱一难,那就是谢天谢地! “主君,主君,你没事吗?” 阿梅看到冯永这个模样,当下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他哭着喊道。 还没等她抱紧,身子就被人扯开去,然后被用力一甩,直接撞向门口。 赵广和王训一人控制住冯永的双臂,一人协助着抱住冯永的腿不让他『乱』动,还顺手把一块随手捡起来的木块塞到冯永嘴里。 两人的武艺都不弱,冯永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抬起放平,全身再动弹不得,只感觉到自己一下子腾空而起,直接向门口飘去。 “唔唔唔……” 冯永死命地甩着头,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木块吐出来,只觉得满嘴都是土,又“呸呸呸”了几声。 情急之下,竟是大声喊出了心里对赵广的称呼:“赵二哈你在做什么?子实你怎么也跟着发疯了?快放我下来。” 感觉着下边两人顿了一下身子,过了好一会,然后这才犹豫地把他放下来。 虽然是放下来了,可是身子仍是被控制得死死的。 不过终于是可以看到两人的脸了,当下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两人,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抬着冯永的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赵广开了口:“兄长,你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 冯永只觉得当真是憋屈,妈的自己好不容易想起如何改这个纺车,过度地兴奋了一下怎么啦? 控制不住自己,扭了几个前世逛夜店的动作,特么的就这么对我,很有意思吗? 最终冯永还是靠着着自己以前积累下来的积威,让这两人放开了自己。 “主君,主君,你没事吧?” 阿梅被扔到门口,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又马上不怕死地扑过来抱住冯永大哭。 这回倒是没人再把她扯开了,让她如愿以偿地紧紧搂着冯永嚎啕大哭。 “刚才没事,现在你再不放开,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冯永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拼命地吸气。 阿梅闻言,这才发现自己动作实在过火了,左右看看。如同受尽的兔子一样“咻”一下放开,脸上“腾”地一下子胀得发紫,退后几步,想要躲开众人的眼光,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说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冯永只觉得刚才当真是荒谬无比,同时又窝火无比。 当然,这个话问的是赵广和王训两人,阿梅现在估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至于狗子母子和牛娃,此时都是一脸的茫然,似乎还未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赵广和王训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推让了好一会,赵广这才畏畏缩缩地走上前说道:“兄长,刚才小弟看你坐在那里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然后又突然疯了一样蹦起来,还以为……以为你是又发癔症,所以这才……嘿嘿……” 笑你妹啊笑!你以为你装傻我就会放过你? “就算是发癔症,往我嘴里塞木头又是几个意思?还是从土里扒拉出来看,看看我现在,嘴里全是土!” 章节目录 第162章 收房? “这不是怕兄长咬到舌头?” 赵广嘿嘿一笑,又开始装傻。 冯永气极反笑,指了指这家伙:“癫痫才这么干!你当我不知?” 说着,上去就是一脚。 哪知这家伙早有准备,运足了劲,身子竟是只晃了一下,又立马站稳了。反倒是冯永自己没有防备,脚都给震得发疼了。当下咧了咧嘴,想要再踢上一脚,犹豫了一下又作罢,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刚才是谁说我发了癔症?” 屋子里的几人,目光一下子都落到赵广身上。 果然是二『逼』青年欢乐多啊! 冯永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的冲动,真想抡起什么东西直砸过去。 “你们几个,先出去!今天屋子里面发生的事情,要是还有别的人知道了,别怪我杀人灭口!”冯永恶狠狠地威胁道,同时又吩咐阿梅说,“去,把门口把上,不许让别人进来。” 不行,这口气出不来,念头就不通达,念头不通达,就要想办法把它搞通达了。 “兄长,兄长息怒,小弟知错了,小弟知错了哇!就饶了小弟这一回吧!” 当阿梅把门关紧,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三人时,赵广突然扑过来抱住冯永的大腿,一副声泪俱下的死球样,求着冯永原谅自己。 看着他和王训两人一副认打认骂的模样,冯永长叹了一口气,心道妈的老子一世英明,尽早有一天会毁在这家伙手上。 踢了踢赵广,喝骂道:“行了,别装了,先起来,又没要把你如何。” “兄长……不怪小弟了?” 赵广抬起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同被人抛弃的小『奶』猫一般。这演技,也是没谁了。 这家伙能在赵四的棍棒教育之下活得这么欢实,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冯永自然不会当真怪罪。 这两个家伙都是练武之人,也不知道刚才情急之下钳制住自己,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刚才在气头上没感觉出来,现在稍微有些平静下来,就觉得身上有好几处地方火辣辣地疼。 感觉站着有点难受,冯永只好在屋子中那个有点椅子模样的东西上坐下,招招手,说道,“都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兄长有何事?” 看到冯永的脸『色』有些凝重,赵广和王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围过来。 冯永沉『吟』了一下,对着赵广说道:“二郎,你明日即去阳安关,跟那马将军说一声,问他有没有办法,借几个匠人过来,木工活要好的那种。” “兄长要匠人做什么?” “做纺车和织机。” 纺车是把麻、丝或者『毛』纺成线的,织机,则是把线织成布的。 这两样东西,在古代就是每个家族的标配。 “营寨里的人,不是正在做着的么?” 这年头,只要家里有女人的男子,基本都会做这两样东西。 区别只在于,做得好不好,做得快不快。 赵广和李遗,都带了一些部曲过来,虽然他们最拿手的手艺是杀人,但临时窜演一下农夫,还是勉强合格的。 冯永摇头:“纺车要改,那织机,后面我也想改一下,没有专门的匠人,我怕做不出来。” “左右都是木头做的,就算是没有匠人做得好,但多做几次,也能做出来吧?”赵广有些犹豫,“阳安关的匠人都是在籍登记在册的,若是无缘无故要过来,被人知道了,只怕丞相要责怪下来。” 军队所驻扎之地,要筑城,要修理器械,自然就要有匠人。 汉中能找到匠人的地方,只有两个。 一个是南郑,一个就是阳安关。 南郑那边的魏延冯永是不指望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要不要牧场的份子。 不过冯永也不着急,这个事情,主要还是要靠锦城那边,只要皇后愿意,那就是阿斗愿意,只要黄月英愿意,那就是诸葛老妖愿意。 只要这两个人收下了,那一切都妥了。 至于魏延这家伙,就算是最后不要,那冯永也懒得去管他。最多往后在汉中做事,没有那么方便,多费些周折,无所谓,少一个人分钱,那是好事。 所以如今能指望找到匠人的地方,也只有阳安关了。 “如何是无缘无故?”冯永自然是知道赵广所说的话是真的,眼睛咕噜转了转,“你就拿我的名头,说是汉中典农官想要做些农具的改进,看看能不能为来年开春耕作做些准备,所以这才想要些匠人过来。” 反正大冬天的,大军都是窝在城里休整,器械也不会有什么损坏,匠人估计也没什么活,借过来用用,又耽搁不了事情,怕什么? 听了冯永这般说辞,赵广还没觉得什么,王训却是张大了嘴,他实是想不到,被丞相称为年少英雄,又为大汉献出那么多东西,让人觉得满是忠心的兄长,竟是能说出这等话来。 这样岂不是辜负了丞相的看重,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劝说一下兄长? 王训只觉得有些纠结。 冯永却是没注意到王训的矛盾心情,继续对赵广说道,“这纺车和织机,一般人自然是能做得来的。可是我想要做些改进,却非得熟手工匠不可,不然是要误了大事的。” “既然兄长如此说,那小弟就去试试。”赵广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作为官二代,他就算是没有像自家大兄那般进了官场打滚,但却也是听说过官场的事情,暗地里『操』作这点小事,算是基本『操』作。 “不是试试,是尽全力!”冯永提醒道,“你可别小看了这纺车的改进。若是我所料不差,如果按阿梅的想法,改完后这纺车,少说也可比如今快上三四倍。” “三四倍?”赵广一听,登时大吃一惊,就连一贯盲目相信冯永的王训都不敢相信。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心道这只是往少了算。 手摇纺车,用的是左手拉线,纺车上的纱锭也只能挂一个,如果把两只手都解放出来,那少说也是快一倍,在这个基础上,再多挂上一个两个纱绽什么的,又有什么问题? 冯永刚才之所以突然乐成那样,就是想起了前世书上对珍妮机的叙述,说是比以前的纺车多挂了不少纱绽,工作效率比以前快了多少多少倍。 而黄道婆的故事就更熟悉了,说的正是手摇纺车改成脚踏纺车,一锭改三锭的故事。 冯永就是按这个故事模板做的估算。 不说赵广和王训,无论是换了谁,也肯定是想不出来,冯永对只是一个小婢女的小小想法,究竟会有多么看重。 因为也就只有冯永这种从后世过来的家伙,才明白每一次工作效率的巨大提高,对一个行业,会有多么重要的影响。 工业革命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工作效率的大大提高? 冯永自然是不敢奢望自己能有多大出息,闹出个什么工业革命出来,但是提高出线产量,加快赚钱速度,还是很有兴趣的。 改进纺车自然不会那么顺利,总是要不断做试验的。 但是说白了,这个改进就是给纺车加一个动力装置,再加上冯永又有了具体的理论模型(画草图),只要按这个方向去做,多做几次,就不可能做不出来。 所以说熟练的工匠就显得特别重要,这样可以大大地缩短试验的时间。 “三……三四倍,那岂不是说,一台纺车就足以纺出一台织机所需要的线?” 王训对于自家兄长所要做的事情,一向是很关心的,所以对纺纱织布这件事情,他也曾细细地打听过。 如今的手摇纺车出线很慢,三四台纺出的线,才能满足一台织机织布所需。 而织出来的布多少,又是关系到自己能分到多少钱财。 也就是说,如果真能改成,自己能拿到的钱财一下子就多了三四倍? 赵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兄长不必说了,此事若是一日做不成,小弟就呆在阳安关一日,磨死阿舅也务必要促成此事。” 王训则是想道,这个事情,事关重大,我如何能轻易因为小节而去劝说兄长,如此不是误了大事?嗯,那些话,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阿梅听着自家主君的话,默默地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接近。 关上了门,只传来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倒是到了后面,只听得赵郎君一声大叫,也不知是主君把那赵郎君如何了? 想起刚才屋内的事情,阿梅自己三魂六魄吓得没了两魂三魄,不禁暗想道,这赵郎君,当真是应该被主君多教训几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正在胡思『乱』想着,只听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三位郎君鱼贯而出。 走在前面的主君脸『色』有些不好,扶着腰,走路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的赵郎君却是一脸喜『色』,脚步轻快。 这情景让阿梅不禁有些惊愕。 冯永看向阿梅,眼里却是充满了满意的神『色』:“阿梅,今晚记得来我屋里。” 此话一出,赵广和王训看向阿梅的眼神就有些暧昧了。 “兄长,这阿梅,不错,当真是不错。”赵广凑过去,『露』出古怪的笑容,同时又对阿梅伸出大拇指,“阿梅娘子,你很不错。” 连跟在最后面的王训都是一脸赞同地看过来,微微点头,算是跟着阿梅打了个招呼。 同时心里在想着,兄长不愧是兄长,手腕果断决绝,这纺车之事,莫说是关系到自己兄弟几人的身家,就连那丞相,估计亦要关注几分,毕竟那羊『毛』也是要用到纺车的。兄长当即把她收入房内,也算是绝了任何后患。 阿梅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冲到脑门,晕乎乎的不知所以,只是机械般地本能向冯永回礼:“是,遵主君命。” “去帮我烧些热水,刚才太『乱』了,身上脏得不成样子,我要沐浴。” 冯永却是没注意阿梅的异样,只是警告地瞪了赵广一眼,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这种玩笑,是能在阿梅的面前开的吗? “是,主君。” 阿梅听了冯永的吩咐,终是有些回过神来,又是应了一声,便一瘸一拐地想要退下去。 “等会,你的脚怎么回事?” 冯永看着阿梅那古怪的走路方式,有些关心的问道。 这丫头,可是自己以后要精心培养的人才呢,可不能出了什么事。 阿梅闻言,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王训,有些吱唔道:“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脚歪了一下,不妨事。” “兄长,此事是小弟不对。刚才看兄长模样不太对劲,小弟与二兄过去……咳咳,帮兄长时,就把阿梅娘子顺手撂了一下,手劲有些大了。” 王训先是对冯永解释了一番,然后又满是歉意地对阿梅拱了拱手,“阿梅娘子,方才情急之下不小心,实是对不住。” 反正阿梅娘子以后也算是兄长的房中人了,陪个礼不算丢人。 看着有些瘦弱的阿梅,再看看王训,冯永最后又是狠狠地瞪了一下赵广,都是这家伙惹出来的祸! 赵广有些莫名,方才,我好像没有碰到阿梅啊!子实不是说了吗?是他把阿梅扔出去的。 阿梅没想到王训竟然会对她行礼,当下连连摆手,又是后退几步,还了一礼:“婢子不敢,方才是婢子不对,碍了两位郎君。” “算了,你先下去休息,烧水的事,我再叫别人做。” 当着两位小弟的面,冯永也不好对一个婢女表现出太多的关心,当下只好让她先下去休息。 这个时代的晚上,天黑了点上灯烛,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可是对于冯永来说,再奢侈,也没有知识和人才来得重要。 “笃笃”几声,冯永的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冯永就着那不算明亮的灯光,正伏案写写画画,听到了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说道。 白天里想起了那么多的东西,冯永自然是要趁着记忆还鲜明的时候,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但凡觉得有价值的东西,能记下就全记下,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能派上有场呢? 门口响了极轻极轻的开门声,一个人影悄悄地走了进来,又轻轻地把门给关上。 可是过了好一会,却是再没了动静,冯永有些奇怪地抬头,只见阿梅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把头都快要缩得看不见了,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163章 宝贝 “你这是在做什么?”冯永奇怪地问道,“过来啊。” “是,主君。” 一声如同蚊呐般地声音,如果不是夜里安静,屋子里又只有冯永和阿梅两个人,只怕冯永也听不到阿梅在说什么。 “快点的!早点做完,我还要早点睡觉呢。” 看到阿梅虽然是应了,可是仍然站在灯烛投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冯永不禁催促道。 阿梅又是一声极低的“嗯”,这才慢慢腾腾地挪着小碎步过来。 “怎么啦?脚上的伤又严重了?” 看到阿梅走得跟乌龟爬一样慢,冯永不禁有些担心,这可是人才,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谢……谢主君关心,已经没多少大碍了。” 走到跟前的阿梅听了冯永的话,连忙摇头。 “没有就好,快坐下。” 冯永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凳子,同时这才注意到阿梅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好像是……枕头?还有那白『色』的东西,好像是白布吧? 什么鬼? “你带这东西来做什么?” 冯永指了指她怀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啊?”阿梅听了冯永的问话,这才稍微抬了一下头,飞快地瞥了冯永一眼,又吓得低下头去,呐呐道,“主君……不是叫我晚上到屋里来吗?” “是叫你来屋里,可是识字你不带木板过来,带枕头过来做什么?晚上想睡我这……” 冯永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嘴。 卧槽! 冯土鳖在心里咆哮了一声,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就真的是猪了! 想起了赵广白天里那古怪的笑容和所说的话,再想起王训那赞同的点头,妈的,原来这两个家伙,说的是这么一回事? “识字?” 那边的阿梅已经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冯永。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冯永的嘴角抽抽,原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是在夜里,即使灯烛是昏黄的,可是仍然可以看到原本红透的脸刷地一下子变得苍白,然后又“腾”地恢复血红…… 这血『液』循环当真是快得很啊。 冯永此时的心里除了想上这么一句,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就怕世界忽然地安静。 此时,主仆两人之间就出现了诡异的安静,死静死静的那种。 “主……主……主君,婢……婢子……” 阿梅终于开了口,可是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算了,你先把东西放回去再过来。” 冯永拍了拍额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感觉心好累! 『摸』了『摸』胸口,跳得有些快,不是慌『乱』,而是莫名的兴奋?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时代的男人,真幸福! 按惯例,贴身侍女的房间,都会在主人的隔壁,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阿梅就回来了,怀里仍然抱着东西,不过被换成了用来写字的几块木板。 一进一出,脸上虽然仍是带着羞红『色』,但可以看出情绪终于是平静了些。 “先坐。” 冯永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再次说道。 看到阿梅规规矩矩地坐了半个屁股,而且身子还是侧着,冯永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干什么坐那远?坐好了,不然怎么听课?” “是。” 阿梅动了动身子。 “转过来。” “是。” 又挪了挪身子。 在身子晃动的时候,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过,猛地一闻,香味沁人心脾,然后如同羽『毛』般地轻轻抚过心尖。 这香味,挺好闻的,却又有些古怪。 冯永耸了耸鼻子,狐疑地看向阿梅,这香味好像就是从她那边传过来的。 “前些日子晚上不是教过你一次么?”冯永没话找话,“今夜叫你过来,就是想检查一下你学得如何了。” “回主君,已经背完了。” 阿梅看到冯永确实是要教她识字,心下略有些失望,同时又暗松了一口气,开口回答道。 “背完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阿梅已经把拼音都背下来了,心里还是有些惊讶,“会写了么?” “会了。” “背来我听听。” “啊……哦……” 很流畅地背了出来。 “写一遍我看看。” 冯永把笔递过去,让阿梅在她带来的木板上默写出来。 阿梅用『毛』笔写字,只能说会拿起来,能写出来,但是字体还是有些扭曲。 不过冯永也没多要求,反正他用『毛』笔的水平,和阿梅差不了多少,只要能认得出是什么就行。 又不是书法家,不想专门练那个——他又没想着把自己的笔迹给别人看,就是写给别人的信,基本都是李遗和赵广代笔。 阿梅用力地握着『毛』笔,手腕有些微微颤抖,努力地在木板上写着。 屋里的墨水味和她身上的香味混合到一起,更显得味道古怪。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冯永在一旁看了一会,目光落到阿梅的脸上,然后又落到颈上。 这丫头,当真是个学习的好材料,虽然一开始有些尴尬,可是一旦涉及学习,状态进入得很快,神情专注。 说起来,她一开始能进入府内做事,除了因为有一个汉人的大人,能说汉话以外,样貌也是占了相当一部分的原因。 记得当初管家赵叔挑选好人后,给冯永禀报时就说过,这阿梅黑是黑了点,可是模样也是出挑的。 冯永当初没在意,在他想来,南中那边的来人么,皮肤黑是正常的,毕竟日晒时间长,太阳光又强烈。 就是那李遗,在南中那边呆得久了,不也比锦城的人黑一些? 再说了,这阿梅也就是一个府上的下人,应该和他扯不上太大的干系。 后来做了他的贴身侍女,这才注意到她的皮肤,心里也曾有过那么一点好奇,也是不知道究竟是天生的皮肤黑,还是被太阳晒黑的? 如今仔细观察之下,终于肯定了一件事,这丫头的阿母,之所以能被汉人看上,肯定是一个美人,而且不会是黑皮肤,不然阿梅的大人也不可能下得了手。 就算是关了灯闭上眼都一样——可是别忘了阿梅的大人和她的阿母还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可不是『露』水姻缘就能说得过去的。 这阿梅离开南中后,在锦城呆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跟着自己跑到汉中,虽然是一个婢女身份,可是没有了南中那边的强烈阳光照『射』,又不用为了生活而日日辛苦,继承了良好基因的她越发变得水灵起来。 怪不得自己在阳安关挑选羌女时,赵广就误会过一次,那时还说了这羌女肯定比不过阿梅。 大概是阿梅时时跟在自己身边,反倒自己最没有注意过她的变化。 现在细细看来,虽然她的皮肤仍是要比汉人女子黑上一些,但已经算得上是容貌秀丽。 可以预见到,再假些时日,别说是羌女,就是汉人女子,恐怕也没多少人能比得上她。 啧啧!难不成,混血的基因,当真是比普通人要有优势一些? 这丫头,脑瓜子厉害,人长得漂亮,就是可惜出身差了些。 阿梅听到自家主君砸了几下嘴,终于忍不住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主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当下心里有些慌『乱』,手上一抖,写错了一个字母。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又是惊慌地看了一下冯永,只见主君倒是没有在意,又连忙改了过来。 连续两次的抬头,以及那不经意间的眼波流转『露』出的风情,让冯永禁不住的一『荡』。 咽了咽口水,心道怎么回事,好歹自己也是肉欲里打滚过的人,怎么感觉自己今晚好像很容易被挑起情绪。 再看看阿梅,只觉得那微微泛红的脸更是吸引人。 要不……顺水推舟,将错就错? 冯永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又咽了一下口水,感觉有些蠢蠢欲动。 密室女学生.avi? “主君,婢子写好了。” 正当冯永在禽兽和禽兽不如两者之间摇摆的时候,阿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把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哦,哦,让我看看。” 冯永定住自己的心猿马意,伸手把木板拿过来。 很不错,虽然写得有些难看,可是毕竟全写对了。 “这是注好音的千字文,你拿去,有空就学,过些日子我再检查。有拼不出来的就问狗子,他都会读。” 冯永递过去一卷竹简,里面记的是他精心写好的千字文注音版,而且是这个世上的第一版,当然,只是一部分。 汉语拼音这个东西,虽然一开始是为了消灭汉字而生。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它确实是认字读字的一大利器。 古代的反切读字,其实也就是用两个认识会念的字,取第一个的声母,取第二个的韵母,拼合起来念的。 而汉语拼音,则是直接把声母韵母系统化,这个和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的读音相不相同没有多大关系,只要找到正确的声母韵母,基本都能拼出来。 至于拼不出来的,那就再切音就行了。反正以前认字读书不都这样过来的?再说了,冯永目前还没有遇到拼不出来的字。 阿梅不敢接过来,她有些畏缩地看了看冯永手里的竹简,“主君,这个太贵重了,婢子不敢要。” 当然贵重啦,如果这个玩意能保留到后世,特么的就是领先多少多少年文化珍贵遗产。 但是如今么…… “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冯永故作恶像地说道。 你不用它,我怎么知道效果如何?怎么知道有没有问题,要不要修改? “谢……谢过主君。” 阿梅不敢违背冯永的意思,终是接过了竹简。 挥挥手,冯永开始赶人:“好了,今晚就先到这里。你先回去。” “是,主君。” 阿梅抱着木板和竹简,福了一礼。 “对了,你这香味,挺好闻的,用的什么香料?” 就在阿梅走到门口时,冯永的鼻间,还缭绕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撩人味道,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冯永本是随意的一问,却没想到阿梅反而是被吓了一大跳,当下“咣铛”一声,怀里抱着的东西掉了下来。 “主……主君,”阿梅转过身,声音有了一丝哭腔,“对不住主君,婢子失礼了。” 这丫头只要这副模样,就肯定有事。 冯永嘿然一笑,怪不得今晚自己觉得阿梅吸引力这么大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香味上。 “先捡起来。慢慢说,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抹香料的。” “是。”阿梅弯腰捡起掉下的东西,这才低着头说道,“这香料,是阿母传给婢子的,说是有了人家才能抹上。阿母当年就是抹了这香料,这才与大人好上的。” 冯土鳖一下子瞪大了眼! 催情香水? 牛『逼』啊! 哦,不对,也不算是香水,但是就算是香料,也一样牛『逼』啊! “配方,有吗?” 冯永一下子就脱口而出。 拿到手,一定要拿到手! 目光灼灼地看向阿梅,这丫头,是个宝贝!绝对是个大宝贝! 管家赵叔的眼光,简直绝了! “什么配方?” 身怀巨宝的阿梅茫然无知,问了一句。 “香料的配方。” “有,可是,这里没有那些草『药』,婢子现在也做不出来。” 冯永这才想起,阿梅根本不识字,就是有配方也写不出来。 “哪里有?” “南中。” “你知道那些草『药』的名字吗?” 冯永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对……对不住主君,婢子不知道。” 明明是冯永在觊觎她的宝贝,可是阿梅却像是个做错了事一样,仿佛因为说不出草『药』的名字,很对不起冯永一般。 “好好,这种配方,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了。这是当年阿母自己配出来的。” 确定了,阿梅绝对是继承了她家阿母的优秀基因。 真想看看阿梅的阿母究竟是何等女子? “没有就好,这个配方,除了你自己,不能再跟别人说,知道么?” “是,遵主君命。” 虽然主君的命令下得很奇怪,可是阿梅还是应下了。 看了看阿梅那窈窕的身子,冯永再一次冒出念头,实在不行,就把她收了房? 第二天清晨,冯永少见地赖床了,没有早起锻炼身子。 当他起床时,已经是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 阿梅的脚还有没有好,一瘸一拐地端着水进来准备服侍时,被冯永拒绝了,他又不是已经退化成四肢都懒得动弹的人,平日里虽然习惯了阿梅的服侍,可是自己动手的能力还是有的。 “啊?见过关娘了。” 从冯永屋子里出来的阿梅见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正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关姬,连忙行礼问好。 “不必多礼,这冯郎君,还没起来?” “已经起来了,要不婢子去禀报一下。”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关姬挥了挥手。 “是。” 看着阿梅古怪的走路姿势,再想到她是刚从冯永屋里出来,关姬的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关姬的心思 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关姬咬了咬下唇,本想着直接去找冯永,如今却是犹豫了一下,迈步向赵广的屋子走去。 赵广今日要去阳安关,大清早起来,正在收拾东西,屋门大敞着,看到关姬进来,当下大是意外,高兴道:“阿姊何时回来的?” “刚到不久。”关姬本想把身上的包裹随意扔给赵广,却是突然又顿了一下,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把包裹放好,问道,“你这是做甚?收拾东西要去何处?” “阳安关。”赵广倒是觉得此事没有瞒关姬的必要,“兄长托了小弟一件事,要去阳安关找阿舅帮忙。阿姊回来,可曾去见了兄长?” “刚到营寨,还未曾去。”关姬神『色』故作平淡,“赶路有些困乏,欲先回屋休息一会。经过你的房门,看到你在收拾东西,心下好奇,这才进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小弟观阿姊脸『色』困顿,又是这个时候赶到,想必是日夜赶路?不如先回去休息一阵?小弟先去知会兄长一声。” “也好。”关姬点点头,想要起身,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没发生什么事吧?” “其他事没有,不过奇事倒有一桩。”赵广想了想,突然凑过来有些神秘地说道,“阿姊你是不知,兄长不愧是高人子弟,不但自己有本事,就连那府中的侍女,都与别家大不一样。” “何用你说?”关姬看了赵广一眼,淡淡道,“有几家的婢女能识字读书?” 当日关姬还曾拿郑玄家的婢女与冯府婢女做比较,自然记得这个事。 “不一样,不一样。”赵广摇头晃脑,“小弟说的,可不是远在锦城的冯庄,说的可是那个僚人侍女阿梅。” 关姬一听到“阿梅”两字,心神就是一动,心想我正不知如何提起此女呢,没想到你倒是自己说起了,当下便顺口问道:“那阿梅,发生了什么事?” “那阿梅,想出了一个法子,想要改进那纺车,听兄长言,若是成了,纺出的线,可比如今快上三四倍呢!” “竟是这般厉害?”关姬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她这也算是立功了,那冯郎君当是如何奖赏她?” 赵广奇怪地看了一眼关姬,心想阿姊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这牧场她也有份额,可是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关心此事,反倒是关心兄长如何奖赏婢女这等小事。 “兄长自是奖赏她啦,她本就是下人,兄长若是将她抬……” 说到这里,赵广一下子醒悟过来,兄长可是喜欢阿姊的,要是我把阿梅被兄长收了房的事说出来,谁知道阿姊会怎么想? 虽然此事阿姊早晚要知道,可是却是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最好还是让兄长亲自向阿姊说明。 男人嘛,娶几个妾室,那是常理,想来兄长只要好好跟阿姊说说,阿姊也不会心有芥蒂。 想到这里,赵广打了个哈哈,“兄长若是要奖赏那阿梅,那也是兄长的事,小弟如何会知晓?阿姊,你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不如就先去休息。小弟先去告诉兄长一声,如何?” 他自觉已经将心思瞒得很好,哪知关姬却是从小把他揍大的,一看他这神『色』,就知道此事必有蹊跷。 当下哼了一声,垂下眼眸,轻轻道:“二郎,你自问,小时候赵老将军打你,你哪一次不是哭着过来找我?我哄了你这么多年,你如今怎么这般没良心,连实话也不肯对我说了?” 赵广讪讪一笑,“阿姊这话从何说起?” 关姬抬头,也不说话,只是美目如电,扫了一眼赵广,眼中的含意不言而喻。 赵广本想着强撑一会,可是一看到关姬这般凌厉的眼神,当下脚一软,哀叹了一口气,兄长啊兄长,不是小弟不义,只是此事早晚必为阿姊所知,早知晚知,想来也差不多。 这般安慰了一下自己,赵广只得开口说道:“那阿梅,本就是兄长的贴身女婢,兄长将她收了房,想来也是正常,阿姊你说,是吧?” “奖赏是收了做房中人么?”关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如此也不错。” “阿姊,兄长大才,乃是大汉所需之人。” 赵广看关姬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当下走到门口看了看四周无人,又把门关上,这才回来低声道,“兄长让那阿梅收了房,也是好事。” “如何是好事?” 关姬脸『色』平静,看着赵广问道。 “丞相和叔母,不是一直担心兄长是山门中人,有朝一日会不辞而别么?如今将阿梅收了房,不正说明他欲留在世间么?不然何以会让自己多个累赘?” 关姬听到此处,冷笑一声:“你这话,掩耳盗铃耶?山门中人,多是无情之辈,小小一个婢女,又如何能将其束缚?” “他人无情,兄长却是重义。”赵广却是大不赞同关姬的话,“自小弟与兄长相识以来,兄长于私不说,小弟自是知道其情义之重。于公,则是对大汉多有功劳,何来无情之说?” 说着,又再次压低声音:“就是对阿姊,小弟觉得,兄长亦是情深义重。” 关姬冷笑不语,瞥了一眼赵广,心道我怎么看不出来哪里情深义重? “阿姊莫要因为一时的心气而蒙了心智,”关姬神『色』如此明显,赵广如何看不出来,当下有些不平道,“且不说兄长一个外人,却为关家做了不少事情。就单阿姊而言,这牧场分量之重,别人不知,难道阿姊不知?” 关姬当即一怔。 “当初那祝鸡翁之术,就令多少人眼红?这牧场分量,只怕比那还要重上不少,兄长却是眼也不眨地送了阿姊一份,只说是与阿姊的嫁妆,这份嫁妆之重,就是那些世族大家,又有多少人愿意白送与女儿陪嫁的……” 赵广还在絮絮叨叨,关姬本听得心有愧疚,哪知眼前这家伙却是扯到自己的嫁妆上去,当下心头又是慌又是『乱』,同时还有一些恼怒,嫁妆嫁妆,谁知道送给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要是……真拿了这个当嫁妆,日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别说了!” 关姬当下娇喝一声,一拍案几,“啪”地一声巨响,把赵广吓了一大跳,“你不是要收拾行李么?还不快点收拾?到时误了冯郎君的事,看你怎么办!” 赵广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关姬。 只见阿姊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当下咬咬牙,心想我为了兄长说句话,也大胆这一回吧。 想到这里,终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阿姊,小弟觉得,兄长这般大才,世间女子若不都是眼盲心瞎之辈,只要兄长一日没有成亲,终是会有人纠缠上来。阿姊若是当真有意,不如早早下了决心,抢占先机,反客为主,免得以后要与他人争夺……” 关姬冷漠地看了一眼赵广。 赵广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最后直接断了句,再不敢说。 “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学的?还抢占先机,反客为主,你当是沙场?” “兄长……”赵广嗫嚅地说了一句,“教的兵法……” 关姬:…… “哼!教给你的好东西,不好好用在正道上,全是用在了这些旁门左道上!羞也不羞?” 关姬训斥了一番,当下再不多说,拿起包裹,出门而去。 赵广看着关姬直接夺门而出,当下晃晃脑袋,心道这日头才上来多少,我怎么就莫名被阿姊这般教训一番?当真是倒了血霉。 关姬出得门来,转身便向自己以前的屋子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咬了咬下唇,赵广刚才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在锦城时叔母对她说过的话。 “这世上配得上你的人虽有,可是合适娶你的人却是不多,能容得下你的男人,那就更加少了,配得上人你,合适娶你,容得下你,又能入了你的眼的,如今看来就只有一个,要是错过了,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合适的,可真说不准。” “皇后当初可是想着要把四娘嫁与那冯明文的,幸好那时君侯夫人没下定决心。但你别忘了,四娘过了今年,可就十二了,谈婚论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男女之事一直从未放在心上的关姬,突然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那阿梅,是立了功劳,这才被他奖赏,虽是做法与人有些不同,但她本就是他的贴身侍女,模样又不差,当个妾室也是足够了,此事谁也说不得是他的错。 可是我这般辛辛苦苦为他奔波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功劳?他却连一声道谢都没有说,这可不成。 给自己想到了这个理由,当下又转身身冯永的屋子走去。 此时的冯永已经穿衣洗漱完毕,房门大开。 关姬走到门口,又徘徊了一下,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冯永看到关姬,当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迎了过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走到跟前这才觉得不妥,只好又有些尴尬地收回来,搓了搓手,问道:“三娘何时回来的?” 关姬看到冯永那喜悦的神情不似做假,当下心头有阴云有些散去,笑了笑:“刚回来不久,本想马上过来见兄长的,可是看到房门关着,又想起兄长平日都有早起炼体的习惯,今日没看到,想必是昨晚太累,所以才没有打扰。” 冯永却是不知道关姬话语中的陷阱,听到她如此体贴,心头有些暖意,很自然地接过关姬的包裹,同时解释道:“昨晚确实太累了,想起了师门中的一些学问,怕忘记了,所以忙着记下来,所以睡晚了。” 咦?这个说法,和二郎的说法怎么不一样? “那阿梅,不是一直在服侍兄长么?怎么没有提醒一下兄长注意休息?” 关姬跟着冯永走进屋里,听到这个话,目光闪了闪,又关心地问了一句。 “那阿梅不小心扭伤了脚,昨晚我让她早点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 冯永自然没有看到身后关姬的神『色』,随口说道。 让关姬坐下后,冯永亲自了一碗水,递给关姬,继续说道,“那阿梅可不能小看呢,心思灵活,就是见识差了些,我打算教她识字读书,以后说不得是个好帮手。” “兄长所为,总是与他人不同。” 关姬按过水,突然笑靥如花。 冯永没想到一向清冷示人的关姬会如此一笑,当下顿觉得满室百花齐放,连昨晚没睡够的些许疲惫都一扫而光。 “兄长在看什么?” 关姬只是驱散了心头的阴云,心情舒畅之下,不自主地一笑,却是没想到自己这副与往日极端反差的模样,有多么地吸引人。 “三娘平日里多笑一些,那该多好。” 冯永赞叹着说了一句。 “小妹才一回来,兄长就不能不与小妹说笑?” 关姬抿了抿嘴,努力地想恢复往日的冷清,可是不知为什么,冯永总觉得她眉眼之间,有些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高兴。 “好好,说正事。” 关姬毕竟一直是以清冷见人,冯永好不容易才拉近了与她的关系,能与她这般轻松交谈,可不想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再一次与她疏远。 “只是三娘不觉得我教那婢女识字读书,有违常理吗?” “兄长做的事情,有多少不是有违常理的? 关姬神『色』虽是平淡,可是美目流转间,眼波微微泛光,“兄长之才,世人少有人及。所做之事,不为他人所理解,最是正常不过。” “还是三娘知我。” 冯永只觉得关姬当真是自己的知己,哈哈一笑,“这阿梅,将来说不得会有大出息。” 关姬听到冯永又一次提起阿梅,目光垂了下去,“兄长既是如此看重这阿梅,可曾想过,若她真如兄长所言,有了出息,那兄长又如何对她?” “怎么对她?”冯永奇怪地问道,“她是我教出来的,又是府上的婢子,就算是有了出息,难道还能因此跑了?” “跑自是不会,可是兄长有没有想过,待她真有了出息,成了兄长的帮手,想必兄长让她所管之事,必是重要。可是兄长别忘了,就算她是婢子,那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与他人,那时就算是别家的人了,介时兄长岂不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冯永心头猛地一跳,这个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舍不舍得? 可别说那些圣母的话,就算是几千年后,女儿带了个男朋友回家,父母还觉得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得小白菜被猪拱了呢! 老子种的可不是白菜,少说也是灵芝。 想要拱我辛辛苦苦种下的灵芝?呵呵,试看老夫的刀利否? 关姬看到冯永这神『色』,哪还不知他的想法,当下笑了笑,说道:“如若兄长当真不舍得,小妹倒有一法。” 章节目录 第165章 我想起来了 “什么办法?” 冯永随手拉过一个木头凳子,坐到关姬身边不远处,开口问道。 同时心里想着,如果自己好不容易才发掘一个人才出来,却又要拱手送出去,这岂不是在自己的心头割肉? “与其到时被迫让她嫁人,不如主动给她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关姬倒是没有排斥冯永坐得有些近了,反是极为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儿的一个狡黠之笑,“反客为主,兄长不是教过二郎么?” “信得过的人?”冯永一愣,心头同时闪过几人影,不确信地问道,“三娘的意思,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妾身离开锦城前,从叔母那里得了消息,那王郎君的大人王将军,得了兄长的举荐,升了讨寇将军之职,不日将去南中任职。而王郎君,虽与兄长无师徒名分,但却有师徒之实。王家上下,都对兄长感恩戴德了吧?这世间,难道还能找出比王郎君更值得信赖之人?” “三娘的意思是……子实?” 冯永有些犹豫地说道。 “正是。兄长觉得如何?” 关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冯永,也不知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什么东西。 说实在话,关姬说的话,也并不算是没有道理。 王训这个兄弟,别说是阿梅,就算是一个无盐女,只要冯永当真开了这个口,估计他也会闭上眼,咬咬牙直接就答应了。 反正是兄长的主意,想来定是有什么深意的。 现在王训对冯永就是这么盲目。 “不成。”冯永想了想,终是摇头拒绝了,“阿梅是僚女,但如今哪个敢说子实不是汉人?把阿梅嫁过去,未免有轻视子实之嫌,我虽非有此意,可他人却难免不这般想,此事不妥。” “是小妹考虑有些欠妥了。” 关姬嘴里说着欠考虑,眼里却是透出一股果然如此的神『色』。 “那阿梅是僚女出身,但凡有些身家的,能把她当妾室已经是破例。若想做个当家夫人,最多只能寻一户普通人家,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根底,不然就算是普通人家,那也未必愿意。” 关姬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当真是在为冯永考虑这件事。 “只要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又愿意娶一个不知根底的?愿意娶这种女子的人,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怕阿梅过去,也未必能过得舒心。” 冯永说了这么多,表现出来的为难神情也是半真半假,说句心里话,他倒是有些庆幸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然就真是为难了。 关姬拿起碗,喝了一口水,很好地掩饰了她嘴角翘起的一抹笑意。 “其实还有一个,兄长没有想到。” 关姬放下碗,终于说了一句。 “还有谁?” 冯永皱起眉头,心想难不成是李遗?这个就更不可能了。 “兄长今年已经十六了吧?” 关姬低下了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脸『色』。 “嗯。” “他人到了兄长这个年纪,多是已经当了大人了。” 关姬把手放到案上,看样子又想是拿碗喝水。 冯永听到这个话,终是明白过来,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三娘的意思……” “是啊,”关姬把碗拿到手边,拨弄了一下,终是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说不清的味道,“阿梅既是兄长的贴身侍女,抬举她做了妾室,兄长日后不管是教她什么,要她做什么,都不再妨事,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 大概……是很好吧? 可是这种话赵广说可以,王训说也可以,关姬说出来,却是让冯永心里一凉。 “三娘……这是何意?”冯永涩声问道。 “便是字面的意思啊。”关姬鼓起勇气,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冯永对视,“兄长如果当真看重那阿梅,小妹建议兄长把她收了房。” “不行,那你怎么办?” 冯永脱口而出地说道。 关姬猛地睁大了眼。 冯永此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 『药』丸!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关姬也当了妾室? “三娘我不是此意。” 冯永一着急,伸手去握住关姬的手,“我的意思是,我尚未娶妻,如何先娶妾?” 关姬的手被冯永握住,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来,哪知却是被握得牢牢的,当下脸上“腾”变得血红,也不知是羞是恼。可是手上却不敢用力,就怕像上回那样伤着了他。 “娶妾……与娶妻有什么关系?” 关姬咬着银牙,又抽了抽手,瞪着冯永,“兄长先放手。” “我……这不是怕三娘误会么?” 冯永讪讪地一笑,终是不敢耍无赖,把手放开。 “娶妾,与妾身误不误会有什么关系?” 关姬别开脸,再不敢看冯永,也不知是不是心里真着急了,连自称也变成了妾身,同时心里暗暗道,这人竟是把我与妾同等,当真是可恨! “三娘……是我说错话了,当真是对不住,可是,你当真不知我心耶?” 冯永厚着脸皮,凑过去说道,同时目光落到关姬那颀长的颈部,淡淡的红晕如同染了一层胭脂,很是好看。 “兄长……先让开。”关姬一直别着脸,勉强定下心神说着。 “三娘,我刚才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我只是想说,这妾室之事,总是应当由正妻作主才是。还未娶妻,却先纳妾,如何对得起未来的细君?” 娶了妻再纳妾,就对得起了? 关姬心里哼道,刚要开口,却又听得冯永说了一句:“当然,若是三娘的主意,想是应该是无妨,我听着就是。” 关姬心想,为何我的主意你就能听了? 念头转了一转,终于明白过来,心里又是羞又是喜,虽然强自镇定,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颤音,“兄长再不好好说话,小妹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冯永无奈,心想若是把她『逼』急了,一走了之,那就当真是过犹不及,当下只得又坐了回去。 关姬吁出一口气,又瞪了冯永一眼,心想这人当真是无赖,得寸而进尺。 “娶妻纳妾之事,乃兄长家事,小妹就不再多言了。” 关姬当下把两人的谈话范围定了下来,她当真是有些怕了这个人,偏偏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 不过得了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心里却又是一阵甜蜜,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似浮在云端。 “不说便不说。” 冯永看向关姬那红晕示褪的俏脸,突然嘿嘿笑了一下。 此时的他,想起先前关姬的神『色』与言语,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清冷如许的关姬,也有着女儿家特有的心机。 果然宅斗是女人的本能么? 现在又说了是我的家事了,可是刚才连让我纳妾的话都说出来了,请问是以什么样的心理,什么样的身份在提这个事情呢? 嘿嘿! “那便说说,锦城之事?” 关姬又白了一眼冯永,“兄长此时终是想起了正事?” 在我看来,刚才的事,也是正事。 冯永只觉得关姬那一眼自有一番风情,当下嘻嘻一笑:“观三娘神『色』,此事想来是成了?” 关姬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碗喝了一口水,安抚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不但成了,四娘还特地托了妾身问兄长一句,问何时回锦城陪她,她一直念着兄长呢,说让兄长写些书信与她,她想听听汉中的趣事。” 冯永神『色』一僵,“四娘?哪个四娘?” 心想老子何时在锦城惹上了这么一位姑娘? “张君侯四妹,同时也是皇后之妹,兄长莫不是忘了?说起来,过了今年,四娘十二了呢,等真正取了名,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关姬幽幽地说道。 冯永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和某个小萝莉差点订了亲呢! 当下心虚地看了一眼关姬,却是伊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有些发慌。 更让他发慌的是,好像他当初贪图省事,同时为了赶时间,锦城的所有人,只有张星因为身子最小,所以才得了一件羊『毛』衣,还是托关姬送过去的。 作死小能手是谁?姓冯,名永,字明文。 果然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贪图省事。 “原来是张四娘啊。”冯永心里哆嗦着,脸上却是不『露』半分,故作恍然地说道,“这牧场的份额,还有她的一份呢!” “是啊,妾身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为何这牧场份额不是给关君侯,而是给四娘?” 关姬好奇地看着冯永。 我能说是因为食言了,喜欢上你,而没有按某些人的安排去和张星定亲?所以这是封口费和对张星的补偿? “这个,日后自知。” 冯永强自镇定,故作神秘道。 关姬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兄长做事总是有道理。小妹此去锦城之前,也未曾想着,能有这般顺利,便是那皇后,也满口答应了此事,竟是和兄长所料一模一样。” “那是自然,”冯永得了一次装『逼』机会,当下便得意起来,心想可惜手上没有扇子,不然也能在关妹子面前装上一回谋士。 “对了,皇后应了此事后,还托小妹向兄长问一件事情。” 关姬看到冯永这副模样,心里也是有些好笑,也不知兄长的『性』子,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时而深谋远虑,时而却又如小孩一般跳脱。 “什么事?” “皇后想问问兄长,兄长师门中的规矩,对兄长收弟子有无什么忌讳?” “弟子?” 冯永一愣,却是没想到皇后竟然是问这种问题。 “嗯,皇宫里有些忠烈遗孤,若是兄长方便,皇后便想送一个弟子给兄长。” 这张星彩,好像有些不简单啊。 冯永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霍弋,听赵广说,这个霍弋,就是被刘备一直养在府中,与阿斗一起长大的。 所以说起来,皇宫里养的那些所谓忠烈遗孤,都算得上是皇室的心腹之人。 这皇后,此举很有试探自己的意思,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试探。 不过,自己身边既然有了诸葛老妖的人,多一个皇室的人,也不算什么。 “说要忌讳,当然是有的。但如果是皇后开了口,那自然就没什么问题。” 冯永点头答应了,同时这个话,也表达出了自己对皇室的善意。 “如此便好。”关姬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兄长到底是明白人,笑了笑,“说起来,那个人与兄长还是有些渊源。” “我认识?” 冯永听到这话,有些好奇。 “兄长应是不认识。不过当年兄长可记得在夷陵为先帝断后的傅将军?” “我那个……故去的大人,当时还是傅将军的副将呢。我如何不记得?” “皇后送与兄长的那个弟子,便是傅将军的遗孤,叫傅佥。兄长说,此人是不是与兄长有些渊源?” “原来他叫傅佥啊……”冯永点头笑了,脸上突然却又变得呆滞,提高了声音,看向关姬,失声问道,“你说他叫什么?傅佥?” “是啊。傅佥如今才五六岁,兄长难道听说过?” 关姬很是奇怪冯永的脸『色』,心想这傅佥小小年纪,如何会让兄长这般失『色』? 我听说过吗?我当然听说过! 冯永心道我终于想起来了。 “小人蒋舒。” 此时冯永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做事又很让人觉得舒服的小将。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以后会当了个叛徒呢? 看来第一次见到蒋舒的时候,他对自己的介绍当真是到位,还真是个小人。 宁为傅佥死,毋作蒋舒生!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总是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原来这个叫蒋舒的,当真是做了好大的一件事! 几十年后,钟会兵进汉中,阳安关就真成了“蜀中福祸之门”,傅佥和蒋舒同守阳安关,蒋舒投敌,害得阳安关失守。 而傅佥则是与其父一般,宁愿战死也不降,连敌人都对他敬佩不已。 故才有了这么一句“宁为傅佥死,毋作蒋舒生”的话。 “二郎……二郎呢?阿梅,阿梅!” 冯永突然大喊了一声。 阿梅急急地进来,还没等她行礼,冯永就直接吩咐道,“去!把二郎叫来,快点,我有急事。” “兄长这是怎么啦?” 关姬没想到冯永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心下有些担心,站起身来,想要上前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兄长可是有旧疾的。 “没事,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冯永看到关姬的关心眼神,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当下定下心来,连忙安抚道。 关姬却是好像没有听到冯永的话,径自上前,伸出自己的手,按在冯永的额头好一会,觉察到并没有什么异常,又凑近了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和眼睛,发现神志清醒,这才松了一口气。 章节目录 第166章 甜味 看到佳人这么关心自己,冯永心里顿时又有些『骚』动,正要想做点什么。 谁知关姬有了先前的教训,看到眼前这家伙的神『色』,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当下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关姬如临大敌的防备模样,冯永只得熄了心思,故作茫然道:“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 关姬看了冯永几眼,心想莫不成是我太过于小心了? “那兄长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哦,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故有些激动,待二郎过来,再一起说。” 赵广所住的地方离冯永不远,听到了阿梅的传话,当下就“哎呦”一声,心道莫不成是因为阿姊知道了兄长把这阿梅收了房的事情,所以对兄长大打出手?这还得了? 再说了兄长虽是会此拳脚,但可不是像自己一样从小练武。就算是自己,那也挺不住阿姊下手之狠啊!这般一想,心里就越发着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了过来。 哪知到了门口,却不是自己想像中鸡犬不宁的样子,反而是见兄长与阿姊两人同坐在一案几旁,举止有些暧昧。 这顿时就让赵广有些发蒙:阿姊何时变得如此贤淑,连得知兄长把阿梅收了房都没有生气? 再看向冯永,不禁更是佩服:兄长的眼光,当真是准。以前就听他说过,阿姊虽是看起来冰冷,可是若是得了芳心,只怕能变成绕指柔。 虽然不知道绕指柔出自何典故,但顾名思义,阿姊此时在兄长面前,只怕也离绕指柔不远了。 还没等他多想,屋内的两人都同时看到了赵广。 “二郎来了,快进来坐吧。” 冯永站起来,招呼着说道。 “小弟听得阿……阿梅说兄长有急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赵广进得屋来,说到阿梅两字时,看了一下关姬,见阿姊神『色』不变,心下又是禁不住地称奇。 “哦,此事说急也急,但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所以说不急,也不急。” “哦,却不是兄长唤小弟前来,是有何事?” 赵广好奇地问道。 “二郎先暂且坐下,待我慢慢跟你说。” 冯永让赵广坐下,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坐回原位置。 哪知关姬却是轻轻咳了一下,隐蔽地扫了一眼冯永,这个位置,可是离自己很近呢。要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好说,但现在二郎来了,这家伙,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里? 冯永当作没看到关姬的眼『色』,自顾坐下来,只是为了不让关姬着恼,只好又把凳子挪了挪。 关姬心里还是有些羞恼,虽然离得比刚才远了些,但也有限,分明还是比正常的距离要近很多。 眼睛又瞟了一眼赵广,只见他坐在那里,眼睛只是看向冯永,却是没注意到自己这边两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这样悄悄松了一口气。 趁着赵广没注意,又在底下踢了一下冯永,以表示她的生气。 冯永却是没有在意,只是在赵广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关姬挤挤眉,然后这才转过头对赵广说道:“二郎此去阳安关,我还想请二郎帮我查一个人。” “兄长有托,小弟自是义不容辞。”赵广拱手说道,“何来请不请之说?” “好,”冯永点点头,歉然笑道,“是我言辞不当。是这样,二郎到了阳安关之后,帮我再去查一下那个蒋舒。” “蒋舒?那是何人?” 赵广皱眉,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必要记得还是小人物的蒋舒。 就连关姬都有些疑『惑』,心道这蒋舒是何人? 看看两人的神『色』,冯永有些无奈,你们这两个官二代,当得还真是合格,人家好歹在阳安关也是鞍前马后地为你们跑过腿,这才过了多久,就不知道人家是谁了。 “二郎莫不成忘了我等刚到阳安关时,马将军刚好外出巡视边境,留下了一个小将,专门听使唤的。” “哦,原来兄长说的是那个小将。”赵广恍然,“小弟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却是不曾记过他的名字。” “那叫蒋舒的小将,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兄长竟是要二郎前去查他的底子?” 关姬在一旁问道,同时想着刚才我跟兄长说的不是傅佥么?怎么兄长会突然想起蒋舒来?难不成这两人还有什么联系? “现在还不能说。” 冯永却是摇头,再看向赵广,“二郎此去,一定要把此人的底细都查得明白,品『性』如何,有何嗜好,家里几口人,有多少亩地,几头牛,就是连那未出五服的亲戚最好也要查明白。” 赵广开始听着,原本还没有在意,哪知兄长连那人未出五服的亲戚都要查出来,这口气,听起来可不是小事。 “兄长,此人与兄长有什么大过节?” 不单是赵广,就连关姬都有些惊愕地看着冯永。 只见冯永神『色』微微有些阴沉,心下更是骇然。 查人家五服亲戚,兄长这是想要做什么? “我未到阳安关前,从未见过此人,何来大过节?” 冯永摇头笑笑,“二郎只管先去查,我还未曾想到究竟要如何做。” 兄长这神『色』,可不像是没有过节的样子。 赵广心里这般想着,却是没敢说出来,只是点头应下:“兄长放心,小弟此去,定然把此人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同时又暗暗道,此人看来,年纪与自己等人相仿,倒也不像是做过大恶的人,莫不成是他的长辈得罪了兄长的师门,如今被兄长认出来了? 不过兄长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再说了那蒋舒与自己无亲无挂,就算是兄长要做些什么,我这当小弟的,自然也是只能帮着兄长。 “那就成。二郎此去辛苦了。还有三娘,这一路奔波,更是辛苦。若是无事,我这便叫阿梅准备些吃食,一是为二郎送行,二是为三娘接风。” 赵广听了,连忙涎着脸说道:“兄长叫阿梅娘子多做一些,小弟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吃惯了兄长府上的吃食,再去吃别的,当真是觉得难吃。阿姊你说,是也不是?” 赵广刚才说了阿梅,看到阿姊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放下了心。这回却是下意识地随口把“阿梅娘子”也说了出来。 哪知关姬却是哼了一声,心道你叫那一声“阿梅娘子”,倒是顺口得很,看来你早就已经是把她当成兄长的房中人了,当真不是我阿弟! “兄长府上的吃食,自然是好吃的,可是若要说好吃的东西,这世上还是有不少的。” 关姬却是不同意赵广的说法,瞥了一眼赵广,淡淡地说道。 赵广一噎,心道我就是那么一说,阿姊你这话,怎的如此针对我? 关姬也不解释,当下拿起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麻布细心包好的东西,解开后里面是圆肚大口瓶子,瓶口被封得严严实实。 关姬小心地撬开瓶口,这才说道:“烦请兄长叫人拿两个碗和汤匙来。” 冯永看着关姬拿着宝贝般地拿出那瓶子,当下也是极为好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听到关姬这么一说,当即就喊阿梅去拿。 阿梅拿来后,关姬小心地从瓶子里挖出灰褐『色』的粘稠『液』体,各往两个碗里放了一些。 刚要把瓶子重新封好,想了想,又在其中的一个碗里多放了一份,然后把较多的那个碗挪到冯永面前,剩下的那个递给赵广。 “尝尝。”关姬的神『色』极为少见地带着一丝得意,“且看看有人知道这是何物?” 冯永看着碗中灰不溜秋的粘稠『液』体,觉得实在是没有胃口,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关姬。 “兄长莫要看这东西难看,可是少有的好吃呢。” “好甜!”赵广可管不了那么多,碗一拿到手上,直接就是吃了一口,当下眼睛大亮,脱口而出地说道,“阿姊说得极是,这东西当真是好吃!” 碗里的东西本就不多,赵广说话间,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砸了砸嘴,眼睛望向关姬,讨好地笑道:“阿姊,能不能再给我一份?刚才吃得快了,还没尝出味道。” “不给!”关姬瞪了赵广一眼,小心地又把瓶子包起来,“这可是东吴那边送过来的土产呢,我好不容易才求了叔母拿到了这么些。” “甜的?”冯永听到赵广的话,心想这劣质毒『药』似的东西竟然是甜的?没听说过这时代有什么甜品啊!麦芽糖也不是这模样吧? 当下鼓起勇气尝了一口,入口果然是甜的,而且是极甜的那种甜。 再尝一口,这回感觉出来了,甜味过后,嘴里会有些许的涩味,同时还有些细细渣子。 只是味道好像有点熟悉? 甜味能让人愉悦,更重要的是,甜味在这个时代是极为稀少的味道,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尝到多少次。 为什么冯永做一次冰酪要费那么大的周折,原因很简单,麦芽糖太难找了,或者说甜味太难找了。 如果不是赵广这种官二代,冯永压根就找不到带甜味的东西,所以做了几次用来哄小萝莉张星,顺道再提高点黄月英的好感度后,冯永直接就把这东西的做法送了出去——做不起啊! 后来么,事实也证明了,要用到甜味调味的冰酪,就是权贵之家,都未必能做得出来,也就皇宫里偶尔流传出来一些。 说实在话,吃惯了后世各种各样的人工甜品,碗里这种略带着涩味的甜食还真入不了冯永的口,长时间未尝过甜食,他尝了两下过了瘾,就不再吃。 “三娘,这究竟是何物?” 冯永把碗放下,看向关姬。 “石蜜。” 关姬看到冯永浅尝了一下就不再吃,微微有些吃惊,自己第一次吃到这等甜食,都忍不住地要多吃,没曾想兄长不但能控制住自己的口舌之欲,就是看那神『色』,似乎也未把它放在眼里,当真是难得。 “兄长为何不多吃些?难不成不喜甜食?” “不好吃。” 冯永摇摇头,神『色』淡然。 “如何不好吃?”赵广差点蹦了起来,“兄长觉得不好吃,不如给小弟吃如何?” “拿去。” 冯永推了推碗,示意他不想再吃。 “谢过兄长。” 赵广毫不客气地过来端走碗。 “这石蜜究竟是什么做成的?”冯永微微皱眉,“怎的我从未听说过此物?” “此物可是贡品,仅产于交州一带,以往只有皇室中人才偶尔能吃上,常人如何得知?” 关姬觉得冯永不知道也是正常,就是朝廷之中人,也大多不识此物,要不是叔母生于荆州大族之家,恰好见过,只怕这回就要被东吴笑话了。 说着,关姬又包裹里拿出几根短短的棍子放在案上,拿起其中一根晃了晃,笑道,“石蜜便是用此物做成的。兄长可识得?” 冯永看到关姬从包里拿出棍子还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可真是好武成痴,别人包里放衣物,她包里放棍子,而且这么短的棍子能做什么? 哪知细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这才不敢相信地冒出一句:“甘蔗?!” 关姬本还想着兄长肯定不晓得此物,哪知却是从冯永嘴里听到了甘蔗这两个字,眼睛登时瞪得圆溜:“兄长也知此物?” “我如何不知?小……” 冯永只顾看着手里的甘蔗,嘴里差点说漏了,幸好及时止住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甘蔗开始有甜味的时候了,村里成片成片的甘蔗林,简直比青纱帐还青纱帐。别说是人,就是大牲口钻进去,只要不发出大动静,外面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对于缺少零食的孩子来说,这个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 就是平时最不爱干农活的孩子,只要听说是去甘蔗地里干活,就特别的喜欢。 无论是给甘蔗剥叶子,还是除草,眼睛都会仔细地看着每一根甘蔗,只要是有虫眼的,或者是倒地了的,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掰断了拿来吃。 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充满了口腔,感觉那就是世上最吃好的东西。 有时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地把一根压倒在地上,又不敢让它断了,因为甘蔗断了就会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大人肩上担着甘蔗叶,甘蔗叶里往往塞着两三根甘蔗。 后面跟着的小孩,手上胳膊上全是被甘蔗叶割出一道道红红的细小伤口,可是他们却浑不在意,反而会拿着一根甘蔗欢天喜地,死活都不愿意放到甘蔗叶里让大人担着。 “好东西啊!” 冯永拿着甘蔗呵呵傻笑,在赵广和关姬的目瞪口呆中,“咯嚓”一声,一口咬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好像有搞头啊 没有记忆中的那一种脆爽,更没有那一股清甜。 现在的甘蔗死硬死硬的,而且味道比不上后世,甜味有些差。 冯永嚼了嚼,“呸呸呸”地吐出渣子,摇了摇头,“差远了。” 小时候村里种的甘蔗有两种,一种杆子比较硬,啃起来口感也不好,但是糖分高。 一种杆子比较脆软,虽然糖分稍微低一点,但是村里人喜欢吃,所以这种甘蔗种的是最多的。 但是不管哪一种,都比如今这种要甜。 想想也是,后世的甘蔗都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培育,再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良品种,肯定要比这种原始的甘蔗要好。 原本这两种甘蔗的糖厂收购价格,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后来吧,遇到国营企业改革的浪『潮』,糖厂也开始区分甘蔗的品种了。 杆子硬的那一种因为出糖率高,糖的品质好,所以收购价格要就要高一些,搞得村里后面大多都是种那种,杆子软的那一种虽然好吃,可是却是越来越少人种了。 就这个,还让冯永和小伙伴们咒骂了好久。 谁知又过了两年,又来了一次农村改革,冯永所在的县城直接被剔除在蔗糖业的范围之外,莫名变成了茉莉花茶种植基地。 也就是说,以后不收甘蔗了…… 甚至还有不法『奸』商还利用消息不对称的因素,趁机坑了一把农民兄弟,让农民伯伯拿出血汗钱去种茶树,当真是丧尽天良。 甘蔗开始有甜味到收割再到留种第二年开始下种时,半年时间都是难得的零食呢!这说没就没了? 这特么的! 不但冯永和小伙伴们蒙了,连村里的人都蒙了。 以往糖厂收购甘蔗上去,后面榨出白糖来,还会根据各家各户收购的多少,给予一定量的白糖补偿。 现在好啦,不收甘蔗了,以后到哪吃白糖去? 买?开玩笑吗?那时候家里哪来的闲钱买白糖? 可是一直以来,年年种甘蔗,吃甜食吃习惯了,一下子没了甜味,以后日子怎么过? 村里的人议论纷纷,气愤的也不少,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听说糖厂都没了,你难道还能强求别人收甘蔗? 要不说劳动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呢? 这个时候,村里的老人站出来了,说以前没这糖厂的时候,村里不也一样熬过来了? 他们不收,我们自己熬。 没错,就是用祖传的土方法熬糖。 村里想要熬糖的人家,都留着一小片地种甘蔗,等收下来一起过了称,再集合到一起熬,最后熬出来的糖再按各家的甘蔗份量分。 土方法熬出来的糖不是白糖,是像砖头一样的方块红糖。 这种红糖,伴随了冯永好几年的记忆,最后因为生活条件好了,村里的人有钱买白糖了,渐渐地就再没人种甘蔗自己熬糖。 但是那种方块红糖,在冯永看来,却是要比白糖好吃得多。 这不是假话,土方法熬出来的红糖,再过十几二十年,就是纯绿『色』食品,没有一丁点添加剂,再怎么吃也不会腻,而白糖,吃多了,总感觉到味蕾上有一种工业添加剂的味道。 原来石蜜就是蔗糖啊! 冯永又啃了一口甘蔗,感叹了一声,如今这种蔗糖比白糖还难吃,估计是熬糖技术不过关,以及里面的杂质过多的原因。 “兄长,你无事吧?” 赵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盯着冯永看,问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冯永莫名地看了一眼赵广,举起手中的甘蔗,“要吃吗?” 虽然口感和味道比不过后世,但是在这个时代,甘蔗也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甜食。 “这竹子,如何能吃?” 赵广干笑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有昨日误会了兄长发癔症之事,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出手把兄长制住了。 吃竹子?哪个正常人会生吃竹子?虽然看起来兄长的牙口很不错,竟然能把竹子啃成碎渣。 赵广同时求助般地看向关姬,有些惊慌,眼神里带着询问,阿姊带过来的这个叫做石蜜的东西,不会是有问题吧?自己可是比兄长吃得还多呢! “没见识,土包子,这是竹子?看清楚了,这是甘蔗。” 冯永鄙夷地看了一眼没吃过甘蔗的可怜孩子。 “看好了,竹子是空心的,甘蔗是实心的,嚼一下,里面全是汁水,可甜了。” “这甘蔗,确是要啃着吃,”关姬看懂了赵广的眼神,当下解释道,“只是兄长如何得知?莫不成以前见过?” 看着兄长熟练地用嘴撕下甘蔗皮,又咬下一口里面的甘蔗肉,这模样估计以前没少吃。 “当然吃过,”冯永又吐出一口渣子,觉察到了赵广和关姬异样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看到自己啃甘蔗,觉得有些失了仪态? 饶是他厚脸皮,也禁不住地有些发烧,“失态了失态了,好久没吃到这东西,看到就一时忍不住。”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尴尬地放下甘蔗。 关姬抱以解理的一笑,悄悄地把案上的一根甘蔗挪了挪角度,那根甘蔗的一头,同样有啃过的痕迹。 偏偏这个时候,赵广听了冯永和关姬的话,惊奇地拿起一根甘蔗,恰恰是关姬挪过的那一根,说道,“这竹子般的东西,还能啃着吃?” “那是自然,二郎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冯永怂恿道。 赵广当下就跃跃欲试。 “这根不能给你!”关姬急了,劈手就压了过来,随手又递了一根过去,“吃这根。” 也就是赵广没见过这东西,所以没注意到上面有人咬过的痕迹,当下也没在意。只是看了看冯永,几次凑到嘴边,却又下不去嘴。 “这……还是等会再试试?” 赵广干笑一声,最终还是放下了甘蔗,长期以来的礼仪教育,让他过不了当众啃甘蔗这个心理关。 “小弟觉得,还是石蜜好吃些。” 不敢吃就是不敢吃,连甘蔗都没吃过,你从哪知道石蜜比较好吃? 冯永撇撇嘴,说道:“差远了。这石蜜比我以前吃过的蔗糖差远了。” “蔗糖?” 关姬和赵广都一齐看过来,赵广一时没想明白,关姬却是一下子听明白了。 “兄长所说的蔗糖,也是用甘蔗所制而成的?” “是啊。”冯永点点头,“这制作石蜜的手艺不过关,『色』泽难看也就罢了,连味道也难吃,比蔗糖差远了。” “这甘蔗仅在交州一带有种植,没曾想兄长不但见过,竟然还见过比石蜜好吃的东西?” 关姬觉得用甘蔗做出石蜜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毕竟是贡品呢。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蔗糖这种东西存在。 “三娘喜食甜品?” 赵广心大,没有看到关姬的小动作,冯永却是看到了,甚至他还看到了关姬尽量掩藏起来的咬痕,心头一动,问了一句。 关姬脸上微微一红,却是大方点头承认:“小妹自小便喜食带甜味的吃食。” 冯永“啧”了一声,心想这个爱好在后世当真不算什么,满大街的甜品。 可是在这种年代,当真是难以从这个方面攻略好感度。 “可惜了。”冯永叹了一声,“这甘蔗,其实不仅仅是在交州可种,虽然在汉中种不成,不过在蜀中还是可以种的,越往南就……” 说到这里,脑子突然一阵灵光闪过。 再往南,就是南中。 南中种粮食不划算,可是种甘蔗…… 南中对于现在的大汉来说,就是一块鸡肋,不管他吧,他又蹦得太欢,一个搞不好还会威胁到锦城平原这块心腹之地。 管他吧,又实是浪费人力物力,不『毛』之地,要来有『毛』用? “兄长却是说笑了。蜀中大好的田地,种粮食都来不及,谁敢拿来种甘蔗?” 关姬路上没人时,也曾偷偷啃过甘蔗,觉得虽然好吃,可是一听冯永竟然想拿蜀中之地来种甘蔗,只觉得兄长是异想天开,这种想法,太过于荒谬了。 “蜀中自然是不行,不过南中嘛,却是可以一试。” 冯永这个念头一起来,当真是觉得再也忍不住,“三娘有所不知,这甘蔗,在北方,是种不成的,反而越是往南,种得越好。” 市场经济和经济作物跟古人说了也不懂,不过说利益却是可以的。 “南中尽早是要平定的,可是平定之后呢?如何安抚,这是个大问题。我觉得种甘蔗倒是不错。” 关姬只觉得越听越糊涂,“听闻南中平地少山地多,要是拿来种了甘蔗,没了粮食吃,那不是『逼』着南中再反?再说了,种了甘蔗,又有什么用?总不能光吃甘蔗不吃粮食?” “甘蔗用处大了。”冯永嘿嘿一笑,“拿甘蔗换粮食啊,再说了,南中多雨,就是山坡上,也可以种甘蔗。” “和谁换?” “当然是我。” 冯永指了指自己,心道这甘蔗好像当真有搞头啊,拿粮食换甘蔗,再拿甘蔗榨蔗糖,蔗糖比那粮食贵多少倍了? 有搞头,当真是有搞头! “且不论丞相允不允兄长这般胡闹,就算是为了稳定南中大局允了吧。可是兄长又能有多少粮食换甘蔗,就是收上来又有什么用?” 关姬关心的眼神看向冯永,当真是觉得他有些不太正常了。 “甘蔗用处可大了。”冯永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至少做出来的蔗糖,可以让三娘吃个够。”只是此人说着说着,嘴里又开始溜边。 听出来了,这个兄长就是正经两句就没正形,关姬暗恼,脚在下面又踢了冯永一下。 这一回可是用了不小的力道,让冯永疼得咧了咧嘴。 “咳,小弟想起屋中还有此行物件没有收拾好,这就先去收拾。” 赵广心里暗自佩服兄长竟然如此大胆的同时,又感叹这个谁也不服的虎女阿姊,好像终于要被人降服了。兄长这般举止言行,阿姊竟是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有了少见的女儿像。 当下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不合适,便借口离开。 出了屋子,心下还得意了一下,自己当真是有眼『色』。 “兄长,怎的当着二郎面说胡话?” 关姬看到赵广离开,没了他人,脸上却又是有了红晕,当下站起来,“若是无事,小妹就先回屋了。” “怎么是胡话?我说的可都是正事。”冯永一本正经说道,“这可算得上是家国大事呢,三娘且先坐下来,听我细细道来。” 关姬眼『露』怀疑的眼神,看来冯永的信用在她那里暂时被过度消耗完了。 听到冯永这个话,却是摇了摇头,“兄长所说的,既然是家国大事,就应该去与二郎他们商量,甚至是写信与丞相,也是可以。此时却跟小妹一介女流说这个,不合适。” 说着,又是狡黠一笑,“小妹这些时日,日夜走路,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冯永一日之内连续两次看到关姬这难得的小女儿笑意,只觉得她突然是变了一个人,当真是明眸善睐,极是可人。 看着关姬说完提起自己的包裹就要出门,当下拿起案上的一根甘蔗,说了一声:“三娘不把这根甘蔗带走么?要不等会让我吃了?” 关姬转过头看到冯永手个拿着的,正是自己路上偷偷啃过的那一根,再看看眼前这个人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脸上一下子红了,闪电般地抢过来,夺门而去。 冯永拿起刚才没有啃完的甘蔗,又咬下一口,同时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可不是开玩笑,拿甘蔗换粮食,此事要是『操』作好了,说不得当真做的。 怎么你们都不了解我呢?当真是人生寂寞如雪。 大汉现在缺粮吗? 只能说是暂时缺。 可是诸葛老妖仅仅是把都江堰搞好了,就已经有了南征的资本。 在原本历史上,汉中一直是荒芜之地,就是这样,诸葛老妖光靠锦城那片地方,东拼西凑攒了几年,也能攒出北伐的资本。没道理自己帮着开发出汉中这片汉家宝地,粮食反而不够了吧? 所以说,等汉中过上两三年,当真产出了粮食,那时南中也平定了,弄点粮食去换甘蔗,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北伐可是要费钱粮的,有了粮,如果再能搞到钱,想必诸葛老不会不同意。 至于换过来的甘蔗,怎么搞出蔗糖,那还不是闭着眼就能搞定的事? 石蜜算个卵!这玩意又涩又渣,竟然还能成为贡品? 而且竟然还是『液』体的,连运输都不方便,注定是要被淘汰的产品。 到时候老子搞个砖头似的红糖出来,哪个不服气,就砸到他服气为止。 板砖红糖就问你怕不怕? 蔗糖就算是在后世,也算是大宗商品呢。 凡是大宗商品,那都是贼特么的赚钱的玩意。 嗯,这事得好好想想,不行,得先拿小本本记下来,以免得以后忘记了。 章节目录 第168 皇后真大气 送走赵广后,冯永又开始回忆后世是如何种甘蔗,以及如何把甘蔗榨成蔗糖。 写写画画两天,把所有流程都写下来后,冯永拿着图纸直叹气。 确认了大汉境内如今适合种甘蔗,又是唯一能种甘蔗的地方是南中后,继茶叶事件后,冯永再一次对南中之『乱』发出了牢『骚』。 没事你们吃撑的『乱』个『毛』线?又成不了气候,唉,当真是不让人安生。 当然,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诸葛乔在上一次来过之后,过了一段日子,直接就派人送了不老少秸杆过来。 虽然来人没有告诉冯永,但冯永猜也能猜得出来,估计这些秸杆,都是从南郑周围那些没有入籍的流民手里收上来的。 看来诸葛乔在汉中也不是光顾着分配粮草,平日里也掌握了不少地方情况。 至于是如何收上来的,还有那些流民的没有了秸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冯永也懒得关心——反正又不是他亲自下手去抢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在汉中种地,从来没有让你们上交过一粒粮食,也就是现在,拿你们点秸杆,怎么啦?怎么啦? 不服气,去上户籍啊,去交粮纳税啊,这样的话你们就是大汉子民,按诸葛老妖那等脾『性』,诸葛乔估计也不敢下手去抢。 既然怕交粮纳税,不想上户籍,那出了问题,谁会管你们的死活? 反正冯永是不管,至少现在是不管,因为想管也管不上。 秋末的太阳有些暖和,吕老卒半躺在路口的小土堆上,眯着眼在那里晒太阳。 最近这些日子,营寨周围开始不断有人在徘徊。 这些人,一开始都是跟着送秸杆的车子过来的,又不敢靠近营寨,只敢远远地窥探。 他们的衣着很破烂,有很多甚至是披着茅草编成的蓑衣,可以看出,都是流浪世间苟延残喘的野民。 “都是可怜人啊。”吕老卒喃喃地说了一句。 “世上有多少人不可怜?”躺在吕老卒身边的老瘸腿接过一句,“咱们若不是遇上了主家,只怕跟着他们强不了多少。” “兴许能强点,好歹也是沙场上打滚下来的。『逼』得急了,拿起刀也能做些无本买卖。” 吕老卒打了个哈欠,似乎很是享受这个秋日里的太阳。 “那他们就是没被『逼』到绝路。”老瘸腿看向远处隐隐『露』出的几个身影,“你说,他们还能忍多久?” “估『摸』着还能挺一个来月吧。听说汉中冬日不比南中,要冷上不少,也不知能不能冻死人。” “冻死人的时候就怕晚了。你说他们怎么就没一个明白人,非得这般受罪?” “未必没有明白人,只是自在惯了,没被『逼』到最后,谁不想一直占着便宜?再说了,上了户籍,就要被人管了,谁知道踏不踏实?就如当初决定要跟着主家,咱们不也是心虚么?” 两人正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看到有一行人从南郑方向沿着大路过来了。 “敢问老者,前面可是汉中典农校尉丞所治?” 来人有七八个,打头的是一个骑马的少年郎,看到路口站着两个老者,连忙下了马,拱手问礼。 吕老卒和老瘸腿侧了侧身,以示不敢受礼,陪着一张笑脸:“正是。敢问郎君何人?” 这路口下去,只通向营寨,这行人走到这里,基本可以确定目的地。 “劳烦长者传个话给冯郎君,就说汉中冶监令霍弋来访。” “原来是霍监令,快请快请,主家早已说过,只要是霍监令前来,只管前行即可。霍监令请随老仆来。” 吕老卒笑得越开心,脸上的刀疤就越恐怖。 “敢问老者主家是何人?” 虽然霍弋听眼前这个刀疤老者自称是老仆,可是将门之后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个手上沾满了血的老卒。 “主家正是霍监令口中的冯郎君。” “好好,那就劳烦老者了。”霍弋笑道,“这可算是问对人了。” 一路跟着吕老卒,霍弋看着营寨周边许多人在忙忙碌碌,而且多是羌人。 可是无论是喂养牛羊,还是伐薪担柴,亦或者搬运东西,却是各有秩序,没有一丝混『乱』。 当下不禁暗暗称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究竟是何人大能,竟然能让胡人也变得如此乖巧听话?我观这些羌人,多是『妇』人,却隐隐有行伍之形,当真是奇哉怪哉!” 吕老卒听了,笑得眯起了眼,仿佛这话就是在夸他一般。 “不瞒霍郎君,这等规划,正是出自主家之手。” 虽然早有猜想,可是听到眼前这个老卒承认,霍弋还是忍不住地惊叹:“早闻冯郎君有少年英雄之名,就眼前这些羌人所为,可知不虚。” “这有何奇?” 难得在贵人面前『露』脸,吕老卒开口吹嘘道:“此法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把那羌人按人头分成多队,每队各有队长,平日里分配活计,只管说与队长听。至于如何干,那就是他们自个儿商量的事。干得好能吃饱肚子,干不好就吃个半饱。想那羌人,往日哪有吃饱肚子的时候,为了能吃饱,还不得拼了命?” 这不就是有些类似行伍之制么? 霍弋心里一惊,同时心里又想道,若是皇庄也这般做法,分成多队,各自竞比,各有赏罚,岂不是要比以往一古脑聚到一起干活要快上一些? “哎呀!我等候霍监令久矣!若不是分不开身,早就要去拜访霍监令了!” 得到消息的冯永站在营寨门口,笑着对过来的霍弋拱手行礼。 “何敢让冯郎君上门拜访?” 霍弋看到营寨门口站着一位少年郎君,又听到他说这话,心里明白,看来这位就是自己此行的正主了。 “在下能得这汉中冶监令之位,说起来还是要多亏了冯郎君,此事还没谢过冯郎君呢。” “那是陛下英明,这才设了汉中冶,再加上霍监令得了陛下的青眼,与我可没多大关系。” 冯永可不敢居功,虽然吧,这诸冶监是在自己手里活过来的,而汉中冶的设立,也是因为他献出的八牛犁。 可是在阿斗心腹之人面前,这种功劳,还是要把皇帝挂在嘴边比较好。 “陛下自然是英明,可是冯郎君那也是在里面出了大力的,陛下在宫里,也是赞了冯郎君几回呢!” 本以为这行人只有霍弋是主角,没曾想一个站在霍弋身后的人突然『插』了一句。 虽然话是好话,可是声音却让有人些不舒服,过于尖锐了。 “这位是?” “奴婢黄皓,今任汉中冶监丞一职,以后还请冯郎君多多指教。” 来人行了一个福礼。 尼玛! 冯永登时下意识地就想找关姬。 原因无他,因为关姬身上总带着一把长刀,现在冯永就想抽刀直接捅死眼前这个叫黄皓的家伙! 蜀汉后期国疲民乏,除了姜维过度用兵,阿斗只顾享乐之外,还有一个人要负很大责任。 那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是黄皓的阴阳人死太监。 专秉朝政,玩弄权柄,排除异己,生生把一个朝廷搞成乌烟瘴气的地方,连姜维都吓得不敢回锦城,就是因为这个黄皓。 “原来是黄监丞,恕我眼拙,失礼了失礼了!” 虽然冯永目光闪烁,很想一刀了结了这家伙,可是还得强行对他笑脸相迎。 “无妨无妨,说起来还是奴婢没有事先报与冯郎君,冒昧前来,还请冯郎君不要介意。” 黄皓半掩着嘴,笑着对冯永说道。 奴你妹的婢啊,死太监! 冯永强笑道:“黄监令在宫里,想必定是陛下眼前红人,冯永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介意?两位里面请。” 让客人站在外面不是待客之道,虽然里面也是简陋,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是做出了一些案几和凳子。 “地方寒酸,望两位不要介意。” 把人迎进权当是议事厅的大草屋,分主客坐下,冯永歉然地说道。 “好说好说,如今汉中,何处不是草创?就是那南郑城里,其实也没好上多少。” 霍弋自然不会在意条件简陋,可是黄皓竟然也是坦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笑着附和道,“大家皆是同为陛下效力,冯郎君就不要再客气了。” 怪不得这个家伙以后能得了阿斗的信任呢,三句不离陛下,而且至少在表面上,为了阿斗,竟然连这般辛苦的条件也毫不在意。 “黄监丞说得好啊,大家都是为了陛下。那我直言了。在这里斗胆问一句,这汉中的皇庄,分了多大的地?” “陛下带头屯垦汉中,自然是要多下力气,所以圈的地自然是多了些,大约有千顷左右。” 千顷,数目不算多吧?大概是多少亩? 冯永掰着指头算了算,突然瞪大了眼看向霍弋。 霍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喝水。 尼玛! 这阿斗好大的胃口,整整十万亩啊! 这汉中有多少能耕种的地方? 冯永又努力地想了想,大学那时画了一个学期的汉中地图,记录的好像是有二十万左右平方千米? 这个数据对不对? 算了,就是把这个数据打个折,那也有一百五十万顷,好像,好像阿斗占的也不算太多哈! 再加上这个时代肯定比不过后世的耕种技术,那就把零头抹去,一百万顷,嗯,一千顷对于一百万顷来说,还是不算太多,怪不得诸葛老妖能答应阿斗圈这么大的地呢。 毕竟是皇帝呢,而且又是从头开始垦荒,再加上又把原本属于人家收益的诸冶监给拿走了,所以给这么多,估计也有补偿的意思。 只是这阿斗看起来也挺会做生意啊,看到诸冶监拿不回来了,竟然能想到在汉中设个汉中冶,又借此机会圈了这么大一块地,诸葛老妖也不好说什么,这头脑可以! 可是冯土鳖一想起自己,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 自己那便宜老爹,用命拼死拼活,才拼出六百亩地,自己累死累活,又才得了五百亩……这到哪说理去? “前两日得了宫里的信,说是这皇庄之事,还得要冯郎君多多指点,奴婢能不能完成这宫里的交代,还是得落在冯郎君身上啊。” 霍弋不好意思说话,黄皓倒是开了口,笑眯眯地对冯永说道。 嗯,关姬刚回来不久,你们就得了宫里的信,看来十有八九是皇后发话了。 “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冯永立刻来了精神,低声试探着说道,“只是这宫里的交代,我也不太能听吧?这如何能帮得上黄监丞?” 黄皓又是捂嘴一笑:“皇后交代下来的事情,可是点明了要冯郎君才能做成。” 确定了,就是牧场一事。 冯永击节一笑:“皇后有谕,小人如何敢不效力?” 霍弋轻咳一声,接口说道:“皇后的意思,就是千顷这皇庄之地,也不知够不够冯郎君牧场所用?若是不够,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十万亩草地? 冯永心里就是一哆嗦,这张星彩,当真是大气! 当初自己在信中曾说过,想借皇庄的一点地方种草料,以喂养牛羊,没曾想这皇后一出手就是十万亩,当场就把冯土鳖吓得够呛。 为什么冯永一定要借皇庄的地种苜蓿,还不是因为封建社会该死的耕种政策? 在锦城时,自己想利用一丁点耕地来『插』扦种茶苗都要罚款,要是用来种草,那还不被人喷死? 人家才不管你种什么草,更不会管你种草来做什么! 反正不好好种地就是罪大恶极! 至于用皇庄那就不一样了,汉中冶嘛,说白了,就是专门供给皇室的部门。人家种什么,如何供给,那都是皇室的私事,他人管不着。 当年,汉武帝的时期,为了喂养御马,不还是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种苜蓿? 如今汉中冶,为了给皇室的牧场养牛羊,种点草料怎么啦?怎么啦? “用不了这般多!” 冯永急忙摆手,同时心里想道,真要用十万亩田地去种苜蓿,诸葛老妖怕不活剐了自己?就算张星彩是皇后,这名声只怕也会受到影响吧? “冯郎君不必担心,这皇庄,可以是平地,也可以是坡地,如今还没开垦,都可以改的。” 哦,明白了,看来现在所有人都还没有逃脱胡人逐草放牧的思维盲区,觉得冯永这个牧场就算是有青料,估计也要不小的地方。 如果皇庄有坡地,倒也不算是浪费。 今天受到了威胁……我被吓着了,本想着今天加更,可是实在太晚了,明天再加吧。 章节目录 第170章 价钱合适(还有一更) 冯永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一溜小跑地就赶了过去,人还没到跟前,就远远地拱手行礼:“我便是冯永,不知何方贵客来此啊?” “你便是冯永?” 带头的来人翻身下马后,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兵同时齐刷刷地下马,除了兵器磕碰和战马轻嘶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我便是汉中太守魏文长。” 来人走近了,冯永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大约四十多一点,面如重枣,颧骨很高,正是书上记载的魏延的面相。 只是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天生如此,他的下巴微微仰起,眼睛微眯,虽自有一股威势,但总给人一种审视的感觉。 看到他的身边,正是一脸歉然和苦笑的李遗,仿佛是跟冯永说着自己的无奈。 “原来是魏将军驾临,有失远迎,万望将军恕罪。” “行了,在老夫面前就不要这般模样了,老夫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客套虚伪之人。”魏延一脸嫌弃地说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圆滑,也不知谁教出来的。” 冯永举着手尴尬地停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这个魏延,这个脾气,真特么的臭!骂我就行了,连我的师门都骂上了,不知道我的师门是隐世山门? 冯永拿着师门这张虎皮吓了多少人?没曾想却在魏延这里碰了壁。 “听李小子说,你这里收人?” 魏延可不管冯永有没有觉得丢面子,只管自顾地说道。 “收人?收什么……” 冯永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刚要问,突见李遗给他使了个眼『色』,当下猛地反应过来。 哪知还没等他再开口,魏延却已经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当然是奴仆,胡人,羌人,氐人,你不是说要收吗?” “收收收!都收。” 冯永连忙迭声应了下来。 “那就好,走,出去验货。” 验货? 不是说的收人?怎么又变成了验货? 冯永茫然地跟着魏延走到营寨外头,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人,分成里外两拨。 里头的人多是披头散发,衣着与汉人不同,个个垂头丧气,唯唯缩缩的,外头的人身披甲衣,手中的兵器明晃晃,正在严加看管里头的那群人,还有十来个骑着马,前后驰骋,不断喝骂。 “看看这些人如何?”魏延带着冯永走到那群人面前,指着里头那帮人说道,“这可都是上好的货『色』,都是精壮,你开个价。” 被人当成了货物,那些人却是敢怒不敢言,看到魏延走到跟前,最前面的靠近魏延的那些人更是直缩脑袋,眼里『露』出畏惧的神『色』,不自主地后退几步。 “这是羌人?” 冯永不敢肯定地问了一句。 “氐人!反正是胡人。放心,问过了,都是放牧的好手。不会放牧的,都被埋了。” 魏延满不在乎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个话一说出来,那些被俘虏的氐人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浓。 不单单是他们,就连冯永光天化日之下,都突然觉得周围有些阴森森的。 “埋了?死了?” 冯永只觉得喉咙发干,涩声地问了一句。 “埋了自然就死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在地底活着?” 魏延奇怪地看了一眼冯永。 这就是个屠夫啊! 冯永悄悄地往这边挪了挪,不敢太过于靠近魏延。 “行了,别再磨蹭了,快看,合不合你的要求?要是觉得合适,就赶紧开个价。” 魏延不耐烦地指了指眼前这批胡人。 “合适合适,都是上好的劳动力,最合适不过了。价钱多少,将军觉得合适?” 冯永有些哆嗦,这当真是把人当物品货物啊。 就算再不合适,冯永咬着牙也要认下来,就怕这老屠夫听到他说的话不合适,一刀下来就玩完了。 更何况眼前这批战俘,也不知魏延是从哪掳来的,全是精壮,用来当劳力最是合适不过。 “嘿,你这娃子,做生意哪有这般做的?都像你这样,不得赔死?” 魏延登时就乐了,看冯永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怎么能算是做生意呢?” 冯永立刻反驳,做什么生意?我怎么可能做去干做生意这种贱业?我可是大汉的汉中典农官。 “这是我敬佩将军的虎威。再说了,将军这般位高权重之人,想必也不会为难小子的,对吧?” “滑头!当真是滑头,也不知丞相究竟是看上了你哪一点。”魏延点了点冯永,嘿然一笑,也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放心,我堂堂一个将军,自不会跟你为难。” 虽然嘴里说不为难冯永,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跟来的随从吃了一惊:“一个胡人,一匹布,布必须是那羊『毛』织成的布,如何?” 冯永又是一哆嗦,当下就差点笑咧了嘴,可是暗地里狠狠地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生把笑脸痛成了哭脸,“将军,这个有点贵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出价,怎的?又要反悔?”魏延冷笑一声,“戏耍大汉将军,你可知何罪?” “不敢不敢,就按将军所定的价,一个精壮胡人,一匹羊『毛』布。”冯永哭丧着脸,很是肉痛的模样说道。 周围的随从们都有些可怜地看着冯永,遇到了咱们将军这等人物,你还想在他面前耍小心眼,当真是不知死活。 “好,痛快!”魏延拍了拍冯永的肩膀,“好男儿就应该这样爽快。放心,我也不占你便宜,此次打败氐人,也获得了不少战马,有些受了伤不适宜骑着上沙场的,就送与你了。” 冯永大喜,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那就谢过将军了。” 能上战场的战马,那可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宝贝。这个时候,战马还没有去势的习惯,当个种马没有什么问题。 “人数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人,零头不要,凑个整数,三百人,三百匹布,没错吧?要不要数数?” 魏延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当下一点形象也没有地搂住冯永的肩头,大方地说道。 “不用不用,将军说多少就是多少。” 冯永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心想你这个土鳖懂个『毛』? 章节目录 第171章 老流氓 一匹布最多也就是十多米,如果有足够的『毛』线,一个熟练的『妇』人一昼夜就能纺出一匹。 以前限制织布速度的是原材料,因为把麻或者『毛』纺成线的纺车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所以实际上,一个『妇』人如果从头开始,先纺好足够的线再织布,那基本就要一个月。 可是抵不住老子有一个能干的婢女哇! 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哇咔咔。 如果以后再把纺车和织机一齐改造完毕……只要有足够的羊『毛』,你有多少胡人我就能收多少! “那就成。人交给你了,那货什么时候给我?” 魏延大是满意,一副毒枭交易毒品的口气。 “将军,这个就有点为难我了。我这手上的羊『毛』,实在是不够。” 冯永脸『露』为难之『色』,这不是假装,是真为难。 “你小子果然不老实,你当我不知,前些日子你哄骗了我那粮草官去了沮县找胡人收羊『毛』,听说进展的不错。想必不久就有羊『毛』送过来,我在这可先说好了,这织出来的第一批布,只能给汉中府。” 魏延先给冯永带来了一个大赚头,现大又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将军此话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放心,只要羊『毛』一到,我就立刻着人织布,一点不耽搁。” 冯永终于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至于说冯永哄骗诸葛乔去沮县收羊『毛』之事,冯永心情大好之下,就不介意了。 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给你们出主意,要给汉中府捞些外快,怎么能说是哄骗? 诸葛乔先来了一趟,现在魏延为了这么点布,竟然还亲自出马,看来这汉中府也是够穷。 对于这种没见识的穷人,冯永有足够的心理优势。 “成,你小子可得记住现在所说的话。记着,这织出来的布,只能先给汉中府,不管是谁,都不能抢了去。” 魏延又重复了一遍。 “一定一定!” 冯永满口答应。 “那就好。这一路赶过来,嘴里发干,小子你也不知道让老夫进去喝点水。莫不成是把老夫借与你的营寨弄得不成样子,这才不敢让老夫进去?” 魏延说完事情,当下就领头向营寨走去,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不过这营寨也是他借给自己的,说他是主人,也说得过去。 冯永屁癫屁癫地跟在后面,笑道:“小子带过来的人,可比不过将军的训练有素之军,里面确是『乱』了一些,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当初把这营寨借给你,就没想过它能保持原样。” 魏延对冯永把营寨改了不少格局的事情,倒是没有多大意见,轻车熟路地往最大的那个草屋走去。 “这便是椅子?” 进入当初的大帅营,如今的议事厅,正对门口的正中间位置,正是冯永特意叫人做的太师椅。 魏延走上前,好奇地『摸』了『摸』,啧啧称奇,“听说此物如今在锦城那边甚是盛行,比跪坐舒服得多,是也不是?” “回将军,正是,而且坐上去,亦是颇有威仪,可是跪坐好多了。将军不妨……” 冯永刚要说出“不妨一试”的话,魏延早就一屁股坐了上去,还左右扭了扭,然后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威严之像,最后眼睛扫了一下左右,心里暗道:这般坐法,虽是有些别扭,却还真如此子所说,感觉舒服不少。 看到魏延坐定了主位,冯永和李遗只得在下边各自找位置坐下。 “也不是我欺负你是小娃儿,实是大汉这两年,过得太过艰难,更不用说这汉中府,荒芜已久。去年军中,就有人被冻得手脚残废,可是个顶个的好汉,没死在贼人手里,却是被这老天害得生不如死。” 魏延说是口渴,却是一进来又说了一大堆话,这才拿起阿梅倒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可都是老夫精心练出来的精兵哩。好不容易听说来丞相给汉中派来了一位少年英雄,只听得那蝶娘说的羊『毛』之事,就让老夫动心不已。” “那羊『毛』布老夫看了,厚实着呢,冬日里穿上这布做成的衣服,定是暖和。话说这冬日就要来了,老夫心里急啊,所以这价钱压得狠了些,冯郎君不会怪老夫吧?” “不怪不怪,将军心怀手下士卒,爱兵如子,正是我等楷模。” 冯永连声说道,同时心里有些愧疚,这个价钱,压的好像,当真是有些狠了,要不要适当再提高一些? “那便好,此次,就当是老夫占了你的便宜,以后这汉中如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跟老夫说一声,老夫能搭手的,自然会伸手拉一把。” 得了这一声承诺,冯永心里更是愧疚,还是找个借口提高一下价格吧。 “听得李小子说过,你曾用羊『毛』布织出了衣物,且拿来瞧瞧。” 才说了两句话冯永感动的话,这老东西又『露』出了本『性』,直接开口问冯永要东西。 第一件羊『毛』衣也就是让冯永试穿了一次,然后一直在赵广手里呢。如今他人去了阳安关,那件是不用想了。不过幸好自己又叫狗子阿母重新做了一件,听说已经快要做完了,正在准备收线,当下便吩咐阿梅前去叫狗子阿母前来。 狗子阿母很快捧着衣服进来了,大概是听说了上头坐着的,正是汉中最大的官,还是大汉的君侯,将军,她看起来很是紧张。 “莫慌,”冯永作为主家,此刻自然是要安抚一下,“叫你前来,只是想问问你,那羊『毛』衣,做好了没?还有就是将军想看看这衣物是什么个样子。” “是。”狗子阿母应了一声,对着最上头的魏延行了一个礼,又转头对冯永回答道,“回主家,已经做好了。本想着今日早上就送过来,不过听阿梅娘子说,主家正在忙,所以就没敢打扰。” “可是做好了?那就拿上来让我瞧瞧。” 上边的魏延听了两人的对话,当下就有些着急地说道。 狗子阿母看了一眼冯永,得了冯永的示意,当下便上前递了过去。 魏延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不满道:“怎的这般小?” 冯永看了一眼魏延那如同人熊一般的身材,嘴角抽了抽,这老货果然是个不讲道理的老流氓,妈的那是按我的身材来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由于愧疚心理而一时冲动想要提高价钱的念头,就因为魏延这流氓言行,一下子烟消去散。 5 章节目录 第172章 魏昌(还有一更) “魏将军,这本就是给我做的,自然是按我的身材来。如若是将军真心喜欢,不如我就让这个『妇』人再给将军做一件?” 冯永虽然心里在骂这个老流氓,可是表面仍不得不笑着给魏延解释道。 “不用,这件就挺好。” 魏延翻了翻白眼,想了一下,对外面喊了一声:“昌儿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直守在门外的亲兵里,有一个披甲小将走了出来,抱拳应道:“末将在,不知将军有何事吩咐?” “这营寨已经借给他人,不算在军中,昌儿不用如此。” 魏延摆摆手,把手中的羊『毛』衣递了过去,说道,“我看这件衣服挺合你的身子,出去找个地方穿上看看。记着,穿好后仍把甲披上,看看碍不碍事。” “是,大人。” 披甲小将一副憨厚的模样,听了魏延的话,当下憨憨地咧嘴一笑,应诺一声,上前接过衣服,出门而去。 那是我的! 冯永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将消失在门口,心里无奈地喊了一声。 好像这是第二件了吧?难道自己与羊『毛』衣犯冲?第一件被赵广抢了去,第二件又被这魏延抢了去,这年头,为什么想穿一件羊『毛』衣就这么难呢? “刚才那小将军喊魏将军大人?” 冯永随即想起一个事情,悄悄地凑头过去问了一声坐在旁边的李遗。 记得赵广说过,魏延不是孤家寡人么? “那是魏将军前些日子刚认的义子。” 李遗瞟了一眼上边的魏延,轻声向冯永解释了一句。 魏昌?是叫这个名字吧? “两个小娃娃在底下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魏延眼尖,看到冯永和李遗在说悄悄话,顿时不爽地拍了一下案几,“老夫坐在这上头呢,看不起老夫咋滴?” “没有没有。”冯永只觉得这魏延当真是难伺候,“只是刚才看到那位小将军,只觉得相貌不凡,故有些好奇。” 魏延嗤笑一声,“小娃儿莫要在老夫面前耍嘴皮子。好奇就好奇,光明正大说出来便是。刚才那位,本是老夫一位老兄弟的儿子。我那位老兄弟,也算得上是老夫远族,从荆州那边就一直跟着老夫。” 说着,魏延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只是前些日子,前去探路时中了那些氐人的埋伏,受了重伤,前些日子不治而亡,临死前将儿子托付与我。老夫自是要将其当成自己家儿子看待的。” “是小子无礼了。”冯永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当下站起身拱手道歉,“不该提起将军伤心之事。” “这算什么伤心事?”魏延示意冯永坐下,无所谓地说道,“这个世道,既然吃了这碗饭,那就有死在刀枪之下的觉悟。只不过早死晚死而已,早看淡了。” “将军威武,小子佩服。” 这魏延,虽然人不咋样,不过这份胆略,当真不是盖的,值得自己敬佩。 “我那位老兄弟,虽是受了那胡人的暗算,但老夫也算是为他报了仇,那些参与暗算他的人,只要没被当场杀死的,全被老夫活埋了,就当是给他做了祭奠。” 魏延想了什么,突然又是冷笑一声,口气虽是轻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突然让冯永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魏延身上那股杀气更是不自觉地弥漫而出,连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起来。 这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冯永实在是太熟悉了,无论是前世还是穿越以后,自己都曾见到过。 这是一种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才可能出现的气息。 看了一眼李遗,只见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估计当时也看到了那个场景。 一直站在一旁的狗子阿母更是身子轻轻颤抖,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咳,那个谁,你先下去。” 冯永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对狗子阿母说道。 “是,主家。” 狗子母线如临大赦,行了一礼后逃也似地出了门口。 魏延略有奇怪地看了一眼冯永,“你这个娃子,还挺体恤下人。” “将军有所不知,这个『妇』人可是如今唯一会织羊『毛』布的,要是吓坏了,实是不值当。” 以前用麻丝织布,如今换了羊『毛』,也是一种新尝试,两者的差别就算是不大,但总会有一些。 如今只有狗子阿母最有经验,冯永还指望着她教那些羌女们呢,可不能出了什么事。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刚才拿着羊『毛』衣去试穿的魏昌回来了,脸上喜见于『色』,“大人,这羊『毛』衣穿上后,极是贴身,穿上后再披甲,一点也不妨事。而且孩儿如今感觉身上如同裹了一层裘衣,当真是暖和,是个好东西啊!” 废物,当然是好东西啦。 这可是冯永按后世的衣服设计的,怎么可能会妨碍日常行动? “此话当真?”魏延一听,眼『露』精光,情不自禁地起身走下来,左右打量魏昌,还不时捏捏他的身上,好一会这才大笑道,“果是好东西。用手触之,方觉得你身上厚实不少,可若是只用眼看,还真看不出来多穿了东西。” 魏延虽然这些年一直流落南方,可是他本就是中原人,所以他自然是知道,北方冬日里究竟有多冷。 一到下雪的时候,穷苦人家哪一年没有人被冻死? 更不用说那西凉,听说可是极寒之地。阳安关的马仲华就曾说过,在西凉最北之地,八月就有下雪。 以后丞相当真要北伐,这御寒之物不但要重视,而且可是得及早做准备才行。 一念到此,魏延看向冯永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地带了欣赏之『色』。 这冯明文,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就这般轻易地解决了北伐的一道大难题。 丞相的眼光,当真是精准,少年英雄之名,确是当得起。 想想这羊『毛』,本就是无用之物,可经过他的转了一圈,不但能拉拢羌胡之人为大汉所用,又能解决北伐御寒衣物,妙啊,真是妙啊! 想了想,当下拉着魏昌,对着冯永说道:“来来来,我儿过来认识一下,这位便是你这一辈里,最是让人佩服的少年英雄,冯永便是。” 魏昌听了魏延的话,当下就是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魏兴思见过冯郎君。” 冯永连忙起来还了一礼,“当不得魏小将军之礼,冯明文见过魏小将军。” 章节目录 第173章 托儿索 “喛喛喛,小小年纪,怎的如此不爽利?你们两人,皆是惺惺相惜,何必如此礼来礼去?”魏延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听说这里皆是以你为首。众人皆叫你兄长,我儿也就不用客套了,不如随了大众如何?” 我特么的,我什么时候和魏昌惺惺相惜?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冯永只觉得果然脸皮这种东西,在魏延眼里是不存在的。 “是,遵大人命。”魏昌看起来很是听魏延的话,当下憨厚一笑,对着冯永又是一礼,“小弟见过兄长。” 冯永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差点没吐出来。 黄月英塞了一个赵广过来,诸葛老妖塞了一个李遗过来,皇后又塞了一个傅佥,估计现在在路上,好嘛,就连魏延还要再塞一个魏昌——老子这里是开了托儿索?哈斯给!死亡如风,常伴……啊呸,说错了,是托儿所? 冯永想到这里,顿时就觉得有些气不顺,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脸上掩不住地『露』出了些许端倪。 “怎么的?不愿意?还是看不起老夫的孩儿?” 魏延白眼一翻,冷冷地看了冯永一眼。 冯永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毒蛇般地缠了过来。 李遗看到魏延的神『色』不对劲,当下起身,站到冯永的身边,略略做出防御之态,哪知这个小动作,却是立马惹恼了魏延。 当下也不见他有什么花哨,直直就是一拳打向李遗。 李遗双手交叉想要格挡,魏延就直奔着他那交叉的双手而去,只听得怦地一声,李遗当场就飞了出去,撞到墙上,闷哼一声,嘴角就流下血丝。 “魏将军请手下留情!” 冯永大喊一声,直接就挡在李遗面前,心下愤恼之极,这魏延果真如史书上所说,一言不合就对人大打出手,活该在诸葛老妖死后被墙倒众人推! “文轩无事吧?” 冯永没有看身后的李遗,只是嘴里问了一句,眼睛警惕地看着魏延,以防他再上前来下手。 “多谢兄长关心,小弟无事。” 身后的李遗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大人,大人莫要冲动。” 魏昌跪在魏延面前,连连磕头。 “看来你们倒是有些情义,”魏延负手而立,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一个为了兄长敢对老夫出手,一个为了小弟敢挡在老夫面前,不错,不错。” 呸! 不要脸的老东西! 李遗只是见到你脸『色』不对劲,站我身边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就成了对你出手? 虽然他这个动作很是无礼,但换了别人,最多也就是说一声李遗不遵长辈,哪像你这么霸道,直接出手教训人? 你当是赵四在教育赵广呢?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魏昌还跪在那里,努力地劝阻魏延。 这个可怜的娃儿,一点眼『色』都没有,如今这脾气暴躁的老东西正是上头的时候,你现在这个模样,就是他原本不想动手打你,估计也要被你气得出手教训你一顿。 冯永正这般想着,只见魏延当场就是飞起一脚,把魏昌踢飞出去,哼道:“没用的东西。” 魏昌撞翻了案几,滚落到李遗身边,又是闷哼一声。 要不是当真打不过这个老东西,冯永真想上去把他暴打一顿。 “行了,老夫自己下的手,自然是知道轻重。” 魏延拍拍手,重新走回去坐回主位,对着李遗和魏昌说道,“没死的就快点起来。” 冯永转过身去,只见李遗和魏昌的脸同时有些发红地站了起来。 “没事吧?” 虽然看上去都没什么事,可是冯永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谢兄长关心,没什么大碍。刚才只是一时顺不过气来。” 李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哪知李遗身边的魏昌也跟着说了一句:“大人下手有分寸的,有劳兄长关心了。” 冯永:…… 你叫得可真顺口! 冯永眼角抽抽,他总算是看出来了,这魏延用的根本就是苦肉计,魏昌的这一声兄长,看来他摆不脱了。 老子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都喜欢把你们的孩子往我身边送? 不过冯永还是有些担心李遗,“刚才我可是看到文轩你吐血了。” “只是咬到了唇……” 好了,我知道了,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你们的皮都厚得很。 魏延坐在上面看着冯永几人表演兄弟情深,见状洋洋得意道,“如何?” 说着又指了指李遗,“这天下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人不多,李都督算是一个。没曾想他的后辈却是如此不知礼数,李小子,以后得了空,陪老夫多过两招,让老夫指点指点你。” 李遗的脸『色』刚有了些红润,当下又变得发白,当下求助般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别过头去,当做没看到。 虽然刚才咱们兄弟情深,可是就算绑到一起,也打不过上边这个老东西。他要指点你,你就好好地学习一下吧。 “以往这汉中,除了驻守的大军,就没多少人了。不过自你冯小子献了这么一个屯垦汉中的计策,这往后啊,估『摸』着人会越来越多。” 魏延对着李遗说完了话,又开始对着冯永说道,“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坏就坏在这人一多,汉中就比不得以前那般省心。就拿这营寨来说吧,以前因为没人,所以这边不用驻军也是无妨,可是以后若是人多了,这南郑周边,该做的防卫还是要做的,你说不是不这个理?” “魏将军的意思,是要把这营寨收回去?” 冯永听出魏延的话中意思,心里有些着急,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吧,可是好歹要提前说一声吧? 这冬日看着就要来了,匆忙间到哪再去找一个能安顿这么多人的地方? “老夫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魏延看了一眼冯永,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你这地方,可算得上是汉中重地,是要为汉中府将士做出御寒布匹的,轻视不得。” “是呢是呢,”冯永连连点头,表示深为赞同,所以说吧,你不能随意让我挪地方不是? “既是重地,那驻些兵卒看守,也是当然。魏昌听令!” “末将在!” 魏昌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 “着你带上一校人马,就在这附近重建营寨,看守此处,以免别有用心之人破坏咱们汉中府这生产御寒衣物之地。只要产出了布匹,立刻收上来,交到太守府,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妈的!听到前面的话,还让冯永感动了一下,谁知后面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羊『毛』布匹!擦! 章节目录 第174章 文盲算术 “我这个孩儿啊,虽算不上是灵醒人物,但胜在老实听话。以后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但凡只要能学到你身上一成半成学问,也不枉老夫的老兄弟把他托付给我一场。” 魏延达到了目的,心怀大开,带头走出议事厅,很不要脸地拍了拍冯永的肩膀。 冯永看了一眼老实跟在后面,一脸憨厚的魏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观文思兄虽是稍嫌木讷了些,应变不足,但守成却是足够了。就算做不得自主一方,但凡有事交与他去办,却是可以放心。” “你就直接说他只会听令办事,不会动心思。”魏延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巧言令『色』。”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冯永气得浑身哆嗦,只能在心底暗暗劝告自己,你打不过这个老东西,就当他的话是在放屁,呸! 妈的,最开始的时候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个外号给老子安上的?是不是廖立那个老货? 少年英雄这个名号多好听?大气,清新脱俗,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平凡的少年。 哪像这个巧言令『色』?呸!让人一听就会想起某个鼠头鼠脑猥琐的形像。 “那边又是在做甚?” 魏延本要打算走了,但穿过营寨里的空地时,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狗子阿兄,我做完了,你看我这题算得对不对?” “唔,我算算,八九七十二,进七加四,得十一,再进一位,你这少加了一个数。” 当下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角落里,一群小娃娃正围在那里,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孩子里有一个站着,挺胸昂首,有一个正捧着一块木板在对他问着什么问题。 “那是在做甚?” 魏延指了指,突然问了一句。 “哦,那是冯府上的一些孩子,正在学算术。” 冯永瞟了一眼,不在意地说了一声。 “算术?什么算术?” 魏延却是吃惊地问了一句。 “就是一加一等于二,七乘八得七十二啥的。” “嗯?你再不好好说话,信不信老夫抽你?” 魏延扬了扬手,瞪着冯永骂了一句。 “七八五十六。”看到魏延的手扬起来,冯永立刻怂了,改口说道,“就是教他们学一些算学的东西。” “那娃儿,你过来。” 魏延再不理冯永的胡说八道,指了指站着的狗子,喊了一声。 狗子听到了喊声,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又有些愕然地看了看冯永,看到冯永点头,这才激灵一下,撒开脚丫就跑过来。 “见过主家,见过这位太公。” 狗子很是乖巧地行了一礼。 “叫大将军。这可是咱们大汉少有的几位将军呢,可不能失了礼数。” 冯永满怀恶意地说了一句。 “可当不起大将军名号,叫太公就挺好。” 魏延对狗子倒是挺和气,『摸』了『摸』狗子的头,刚说了这么一句。 冯永是狗子的主家,而魏延却是第一次见面,他哪会听魏延的,当下又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小人见过大将军。” 魏延那笑眯眯的脸『色』当即僵住了,那模样就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 冯永看得心里大是畅快,让你个老东西在老子面前摆资格?就让狗子叫你大将军,看你敢不敢应下来? 反正是无知的小儿么,叫你一声大将军,是尊重,是佩服,是仰慕,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魏延强忍着把冯永暴揍一顿的冲动,就当作没有听到狗子的称呼。 大汉如今,只有一位真正的大将军,那就是赵云。他要是真应下来,那就是自认能与赵云相提并论。 说实在话,目前的自己,还没有这个资格——不然为什么五虎之位没有他? 当然,如果自己再立下些功劳,比如拿下西凉或者关中,那这一声大将军,自然就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 可惜的是虽然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自己却不能像揍别人一样揍他,李遗算得上将门之后,他身为一个将军,教训将门子弟,那就当作是教训小辈。 这小子身份却是不一样,说白了,他还没资格跟人家师门叫板,丞相来了差不多,听说赵将军也曾师从高人,估计也可以教训这个教唆别人恶心人的家伙。 “老夫手里有五十石军粮要分下去,共有十五校人马,每校人马能分得几石?” 魏延看着眼前这小娃子,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狗子拜起手指头算了算,可能是没算出来,又蹲到地上划拉了一会,这才说道:“回太公,这个是分不完的。十五校人马,每校分得三石。那太公手里还会剩下五石。” “这不可能,老夫……” 魏延听到狗子的话,当场就要反驳,说到一半,却又突然不说了,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冯永站在一旁,听了这个对话,差点笑了出来,连忙死命憋住看向别处。 这个老东西出的题目也恁有意思,分粮食还有用五十除以十五的说法? 看他那模样,估计那个给他分粮食的,应该是没有剩下的……剩下的,当然是落入自己的腰包啦! 咦,这么说也不对,这粮草官不就是诸葛乔么?诸葛乔不到于做这么败人品的事情吧? 魏延想了一会,突然转过头问向冯永:“冯小子,你来说,这五十石粮食,分给十五校人马,能分得完不?” “这个嘛,”冯永咳了一声,“分自然是分得完的,就看魏将军是个怎么样的分法。剩下的五石,再分成五十斗,然后再分一下,最后也就剩个五斗,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 冯永这话说得恶毒之极,什么五石分成五十斗?五十斗不还是五石?这不是笑话他不会分? 魏延听了,拳头捏了又松开,转身一脚踢向魏昌,魏昌当场又是串葫芦一般滚了出去。 “你前些日子是怎么把那些个军粮分出去的?嗯?” 魏延踢了还不算,还破口大骂了一句。 魏昌滚了几圈后,无事一般爬起来,只是目光幽怨地看了一眼狗子,又看了看冯永,缩了缩脖子,呐呐不能言。 狗子虽然机灵,可毕竟只是个庄户的孩子,看到这个情形,有些害怕。 章节目录 第175章 饥不择食? “莫怕,太公看着你这孩子顺眼得很。今年多大了?” 魏延一转身,干脆直接蹲了下来,满脸和蔼地问一句狗子。 “回太公。我已经十岁了。” 狗子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原因,模样要比实际年龄瘦小一些,看起来也就七八岁。 “认得字不?” 狗子又看了一眼冯永,冯永点点头,说道:“老将军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用怕。” “是,回太……回将军,认得字。主家教过千字文。” “千字文?有一千字?你全识得?” 狗子点头。 魏延猛地瞪大了眼,比了比狗子的个头,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娃儿你听好了,我问的是,你能识得一千字?” 狗子再次点头:“不敢欺瞒将军,这千字文差不多一千来字,我全能写会背的。” 这回不光是魏延,就是刚才还一脸幽怨的魏昌都张大了嘴。 魏延起身,看向冯永。 冯永心头舒畅看着狗子在那里装『逼』,同时顺便鄙视了一下这个老土鳖。 看到魏延看过来,当下连忙换了一个笑脸,解释道:“将军,这个狗子可是庄子里最聪明的娃儿,确实能写认得一千字。”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魏延又『摸』了『摸』狗子的头,感叹了一声,“这么一个好娃子,竟然是奴仆之后,当真是可惜了。” 说着看了一眼冯永,问道:“娃子的大人和阿母是何人?过来让老夫见见,竟能生出这么一个娃儿。” “回将军的话,狗子的大人,早就因为战『乱』而去了,他的阿母,将军也是见过的,就是刚才拿衣服上来的那个『妇』人,是这营寨里最会织羊『毛』布的巧手呢。” 身世这种东西,冯永也没办法帮狗子编,又不像他这种发过疯癫,又消失在众人面前——反正在消失的这些日子,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所以只能尽量把狗子的阿母提高一下。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魏延难得地说了一句人话,又问向狗子,“你的本姓是什么?可曾取了名?” “回将军,小人姓魏,大人去得早,还未曾取名。” “这倒是巧了,竟是和老夫同姓,”魏延大笑,“莫不是老天注定的?” 什么老天注定? 冯永心里突地感觉有些不太妙。 “老夫突然想起,这羊『毛』衣只见过,还未亲自穿过,小子,你且叫那织娘过来,让她也给老夫做上一件。” 魏延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突地又转了一个折,提出了个要求。 “哦,好好。” 嘿,魏延亲自做表率?这个敢情好。 冯永一下子就被魏延这话吸引走了注意力。 “可是将军,那织娘可能要先给将军量个体型,毕竟将军这般威……威风的,世间少见。” 冯永还趁机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这是自然。那就给老夫找个屋子,让她给老夫量一量?” 魏延点头答应。 看着魏延和狗子阿母进了一个屋子,魏延还特意把房门关上,冯永也没多想。 这量身材嘛,总是要脱掉最外面的衣服,才能尽量量得准确,魏延估计不是愿意在一大帮小辈面前失了仪,可以理解。 至于狗子阿母……妈的都生了这么多孩子了,又只是一个农『妇』,长得又不好看算是夸她,给魏延量一下身材而已,用不着避嫌。 难道魏延这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 “兄长,小弟留在此处,若是给兄长带来困扰,还请明言,小弟以后自会找机会给大人解释一二。” 几人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里,魏昌上来赔了一个礼,脸上有些抹不去羞意,似乎对自家大人这等做派,感觉有些丢人。 冯永摆摆手,说道:“文思莫要小看了魏将军的用意。” 说着,指了指还在外面站着的那帮氐人,“那些人,可是见过人血的。魏将军把你留在这里,还不是为了能镇住这些人。说起来,我还是得多谢魏将军呢。” 冯永此时也看出来了,这魏延虽然明说着是要防卫南郑,可是真正目的,还是为了看住这些氐人,免得有不长眼的看到冯永这边人少,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在与魏延的谈话中,从他重复了好几次织出来的布要第一时间优先供给汉中府,冯永自然是感觉到了他对这羊『毛』布的重视,甚至还让魏昌亲自领兵守住这里,不还是怕坏了织布的进度? 当然啦,留魏昌在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让自己教他点什么东西。 人情这东西,自然是谁亲自做的,谁领的人情最大。 现在魏昌亲自来做这件事,冯永自然也不好意思推脱敷衍。 而且他也没想着推脱敷衍,反正教一个是教,赶两只羊,啊,不是,意思是说教一群也是教,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魏昌自己了。 “原来如此?”魏昌恍然大悟,当场就拍着胸口保证道,“兄长且放心,这些氐人,小弟一定帮你看得妥妥帖帖,哪个要是敢不听兄长的话,” 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刀,“这把刀自然会叫他们听话。”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冯永虽然对魏昌这种用刀来跟人说话的习惯不太感冒,但仍是笑了笑,“有你带着人马在这里,我看哪个敢『乱』来?” “『乱』来的都已经被大人给埋了……” 魏昌的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得紧闭着房门的屋子里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房门猛地被打开,狗子阿母脸『色』发红跑了出来,手里还紧紧地捂着自己的领口,看到冯永等人,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就低着头匆匆地跑了。 尼玛! 冯永觉得自己穿越以来,从来都没有今天骂人的次数多。 这算是什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魏延这才带着回味的神情从屋里出来,看到冯永几人站在外面发愣,还嘿嘿『淫』笑几声。 不管他是不是『淫』笑,反正冯永都把他看作是『淫』笑了,就刚才狗子阿母那模样,再看看这老『淫』棍的模样,说他不是『淫』笑,冯永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魏……魏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只觉得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指着狗子阿母逃去的方向,问了一句。 “一个仆『妇』而已,你紧张什么?” 魏延斜视了一眼冯永,漫不经心地说道。 放屁! 那是我以后赚钱的重要人才,你个武夫,你个老流氓,你个老『色』胚,懂个卵! 再说了,你竟然连这等『妇』人都感兴趣,你究竟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嗯? 身份不是问题?年龄更不是问题?阻碍你的,是不是只有物种? “文思,刚才你说什么?『乱』来的人会如何?” 冯永气得头脑发晕,口不择言地问向魏昌。 魏昌“啊”了一声,茫然地看向冯永。 魏延才不管冯永如何,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话,当场就让冯永再次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本想今天加更,可是要加班,所以只好看看哪天调休再加。 章节目录 第176章 心痛 “就凭老夫如今这身份,就算是真把那仆『妇』如何了,那你觉得,老夫当受何种惩罚?” “啊?” “啊个屁!快说!” 魏延不耐烦地催促道。 或许罚点钱,判他向自己道个歉? 没错,是向冯永自己道歉,而不是向狗子阿母道歉。 谁叫他们是黔首呢?没人权就是这个样子。 遇到个善良点的主家,把魏延赔的钱给了她,遇到个心黑的,直接揣进自己口袋,她能说什么? “一个仆『妇』之位,换一个汉中太守府的妾室之位,换不换?” 没等冯永想出个一二三来,魏延又紧跟着说了一句。 “什么?” 冯永这回是真惊呆了。 “老夫说了,把她抬入老夫府中,给个妾室之位,你愿不愿意放人?” 我愿意个屁! 冯永真想破口大骂,她去给你当一个妾室,能做什么?给你暖床?还不如在老子手下织布!这两者的价值能一样? 但目前估计只有冯永这么想,魏延可不这么想,甚至包括狗子阿母都未必这么想。 “你可想好了。老夫府中,除了那碟娘经常过来,还有老夫的这个孩儿,也就没其他能作主的人了。她要是过去入了老夫府里,虽然名上是妾室,可是府内也就她一个能『操』持事务的,不是主母,但也差不离。” 魏延又继续放大招。 卫子夫? 冯永这回莫名想到的是这个赫赫有名的大汉皇后,两人的际遇虽然差得有些远,但过程很相似,都是从最底层一下子飞到高枝。 然后又想到阿斗的生母甘夫人,她不就是以妾室之身,常年『操』持刘备家政,后来追谥昭烈皇后? “可……可是,魏将军,以你这份尊荣,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这魏家娘子,年纪是不是大了些?长得……” 冯永实在是不知如何措词。 “长得周正就可以了。到了老夫这等年纪,你以为还需要看女子容貌?晚上又不需要点着灯烛睡觉。” 魏延不等冯永说完,就直接接口说道。 这老流氓的话简直不忍直视啊! 哎呦额滴神! 你实在是刷新了我对周正这个词的看法,同时更无限刷新了我的感观底线。 冯永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和这个老东西对话的想法,有气无力道:“此事,小子总是要问一下魏家娘子的意见。” “嗯,是这个理。”魏延点头同意,“所以老夫刚才在屋里问了两句,她说了,此事还是需要你的同意。所以说,你这是同意了?” 我说呢,量个身材你还要特意关上门,两人在屋里折腾那么久,原来是趁机给人家说这个事? 我很想说我不同意! 可是冯永知道,如果他当真说出了这句话,那就是当了断人前程的恶人。 “我……我还是去问一下魏家娘子的意见。” 虽然知道事不可为,冯永觉得还是尊重一下狗子阿母的意见,至少表面上,要做一个询问。 “嘿!”魏延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冯永,“没想到还是个心软的。” 我这叫尊重别人! 冯永额头青筋暴起,说实在的,他真心不想再面对这老流氓,一刻也不想! “看出来了,你这里不欢迎老夫,也罢,老夫也不在这里自讨没趣,这便回去了。” 滚,快快地滚! 老子就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恶客。 “问完后,记得派人来跟老夫说一声,老夫选个良辰吉日,好把她抬进府里。” 走到营寨门口,魏延又叮嘱了一声。 “魏将军,这事情还没定下来呢,魏家娘子未必会答应。” 冯永板着脸说道。 还好,这老流氓还知道是要抬进去,而不是让人家自个儿走进去。 “不答应,老夫就再过来让她做一件衣服?” 魏延一点也不在意冯永的威胁,当下咧嘴一笑,“总得问到她同意为止。” 冯永当下差点又被气得直想打人。 不行了,练武,必须练武,等老子的武艺比这老东西高了,看他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那个娃儿,狗子是吧?说的就是你,你再过来一下。” 魏延交代完事情,看到了远处的狗子,招了招手。 狗子刚才已经被赶到孩童群里继续当小老师,这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看到魏延招呼,又跑了过来。 魏延满脸的欢喜,眼里爆出精光,爱不释手地『摸』着狗子的头,称赞道:“多好的一个娃子,当个下人真是可惜了!” 说着,又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老夫可不像是一些人,看到好苗子,竟然还能下得去手如此作贱。” 冯永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这老东西真正目的是狗子,那就是真瞎了眼。 老子培养个人才,容易吗? 是,狗子当你儿子,比当下人好得多,可你直接说一声会死啊?还拿老子来做反面例子。 要是放在以前,狗子就这么被魏延挖走了,能让冯永心疼死。 可是现在嘛……如果说狗子是个人才,那阿梅就是个天才! 她现在才是自己的心头肉。 想到这里,冯永悚然一惊,是了,千万不能让这老个流氓知道阿梅的存在,哦,不,已经晚了,阿梅也是给他倒过水的。 不过还好当时阿梅只是以一个普通侍女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不行,得想办法把阿梅藏好了。 不然万一老流氓知道了阿梅的真实情况,再来一次兽『性』大发,那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这丫头现在可是个水灵丫头呢。 冯永正在这边胡思『乱』想,一时没有留神魏延在对他说了什么。 “嘿,你这小子走什么神呢?”魏延伸出浦扇般的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刚才老夫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哦哦,是小子失礼了,一时走了神,不知刚才将军说了什么?” 冯永回过神来,歉然地说了一句。 大概是魏延遂了心意,心情大好之下,竟是没在意冯永的失礼,还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老夫就是跟你打个商量,狗子这娃子,只要在你这里呆一天,你就好好教人家。莫要因为老夫而对他心怀芥蒂。以往怎么教,以后还是怎么教,如何?” 打个商量? 冯永听到这话,倒是对魏延有些刮目相看,这老家伙,看不出来,还当真是个爱才之人。为了狗子,竟然还能说出这等话。 “魏将军请放心,狗子可是少见的灵醒娃子呢,我喜欢都来不及。再说了,”冯永指了指营寨角落里的那一群孩童,“现在我还指望着狗子能帮我教会那些娃子呢。” 章节目录 第177章 往上爬 “那就成!” 魏延得了冯永的保证,满脸欢欣,再次『摸』『摸』狗子的头,又想了想,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掏出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牙齿,递给狗子。 “这是老夫上回去山里打猎时,碰到一只斑斓猛虎,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它杀死,最后留了这么一颗牙,就送给你这娃子了。” 狗子不敢伸手去接,又转过头用征询的目光看了一下冯永。 “老夫给你东西,你看他做甚?叫你拿着就拿着。” 魏延估计心里已经把狗子当成是自己府上的人了,很是不满意狗子还要看冯永脸『色』行事。 “将军叫你拿着,你便拿着就是,这可是重礼呢。” 冯永也懒得跟这魏延再扯皮下去,只想着早早把这老流氓送出营寨,以后再不见他。 “谢过将军。” 狗子听话地收下后,又是弯腰行礼。 “这娃子礼数教的不错,也不怕人,若不是知道身份的,哪个敢信是庄户之子?” 魏延很是满意地赞叹了一句,真是越看狗子越觉得喜欢。 “狗子能这般懂得礼数,其实他家的阿母也是居功不少呢,那『妇』人是个懂得感恩的。” 冯永此时,也只好尽尽人意,尽量把魏家娘子抬高一些。魏延越高看她一眼,她在魏府里的日子就会越好过。 “不用你说,日后老夫自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延一脸“我才最有发言权”的模样。 冯永差点吐了。 这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知道怎么回事不?” 终于把这瘟神送走了,冯永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好累,『摸』了『摸』狗子的头,问了这么一句。 狗子摇摇头,脸上的神『色』茫然,可毕竟还是个孩子,眼中的眼神没有藏好,出卖了他的内心。 冯永笑笑,也不戳破,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叫木兀哲过来。” 狗子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魏昌,转身跑了。 看出来了,小家伙虽然不可能知道全部,但估计也猜出了一点。 “兄长,小弟……” 魏昌走上前来,脸『色』很是羞愧,刚要说话,却被冯永伸止住。 “文思不急,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兄弟之间,有些话不必说,放在心里就行。” 冯永自然知道魏昌想说什么,可是现在的他刚刚把那老东西送走,实在是不想再提起与他有关的一丁点事情,因为实在是太恶心了。 魏昌明白,眼里泛着感动的光芒,抱了抱拳,再不说话,学着李遗站到冯永身后。 “兄长,那便是魏将军么?” 由于没有机会参与进来,只能一直躲在一旁观察的的王训和关姬,刚刚走到冯永身边。 王训还有些好奇地看向魏延离去的方向,此时终于有机会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便是魏将军。” 冯永笑了笑,指着魏昌做了个介绍,“子实,三娘,这位便是魏将军的儿郎,魏昌魏文思。文思,这位便是关君侯家的女公子,这位也是我的兄弟,叫王训,字子实,以后可都算得上是自家兄弟了。” “原来是关家虎女,魏文思久闻盛名,今日得见,真是荣幸之至。”魏昌惊艳于关姬的容貌,又慑于关姬的冰冷,当下连忙行了一礼。 关姬抱拳还礼:“见过魏郎君。” “我在李郎君那里,可是久闻王郎君之名。听说王郎君和赵郎君可是与兄长最是亲密,以后还请王郎君多多指教。” 魏昌又对着王训行礼说道。 王训连忙还礼:“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如此客气。” “好啦,大家都认识了,都且住了吧。”冯永摆手,打断了几人之间的客套,对着刚刚赶过来的木兀哲说道,“过来吧。” 木兀哲听了,小跑过来,匍匐在地,“小人见过主人。” 此时的木兀哲再不是刚见到时那副披头散发的羌人模样,而是学着汉人把头发束起,自他穿上了麻衣后,再也没有碰过羊皮衣。 每日里学着汉人拿筷子吃饭,看到自己的有些族人有时候没有洗手就习惯用手去抓吃食,心里鄙视的同时,也会拿起鞭子抽过去——因为主人说过,这样子太脏了。 至于回到山里放牧,那是再没有想过。 在这里不但吃好穿好,还能住屋子,下雨不用担心淋着,下雪不用担心冻着,晚上睡觉不用躺荒野,为什么还要回山里? 主人还说过,只要好好干,不管是族人还是羊奴,干的出『色』的人,以后不但每个月会给钱粮,还会给一个户籍,放给他们自由。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户籍,但是听说,只要有了户籍,那就是一个真正的汉人,可以自由地进出汉人的城,再不用那些兵卒的刀子落到脖子上。 嘿,没想到那些羊奴,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木兀哲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嫉妒。 虽然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主人赏赐的钱粮,但木兀哲依旧觉得,这些羊奴,当真是好运。 “起来吧。”冯永让木兀哲起身,指了指营寨外的那群氐人,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主人。” 木兀哲恭敬地弯着腰说道。 “那些人,以后就归你们这个部族管。” 木兀哲惊讶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主人,那些人太多了,管不过来。而且全是男人……” 冯永“嘁”了一声,“怕什么!他们就是给你们这个部族的羊奴,哪个敢不听话,直接下死手抽,抽到听话为止。哪个敢还手,告诉这位小将军,他会帮你处理。脑袋砍下来,哪有不听话的?” 说着,冯永指了指身边的魏昌,同时又对魏昌说道,“此事,还要烦请文思费些心思。” 魏昌连忙点头:“此乃分内之事,如何敢不尽心。” 木兀哲大喜过望,又匍匐下来:“有了主人这句话,小人一定会帮主人看好这些奴人。” 这可是做梦也不敢相信的好事,就算是自己部落最强大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么多的男人。 “知道应该怎么管吗?” 冯永淡然地问了一句。 木兀哲迟疑了一下,“主人的意思,是不是也按现在这个模样,分成多个队?” 冯永笑了笑,这个木兀哲,能当上首领,还是有一定的脑子的。 “没错。就按现在这个方法,只不过,队长只能由你们部族的人当。记着,你们族里的羊奴,从现在开始不再是羊奴。现在的羊奴,只能是那些氐人,明白么?” 既然当初许诺了给那些人些许希望,现在有机会,当然就要稍微兑现一下,不然怎么让他们给那些氐人做榜样? 等那些氐人被驯服了,自然也可以往上爬嘛。 而原本的小队长,可以升到大队长,监工,工头? 管他呢,反正只要随便加个名头上去就行。 至于越到后面,究竟会不会越少人能得到许诺的东西,就不是现在冯永所要『操』心的。 背叛了自己阶层的人,往往会比别人更下得去手。因为心理的扭曲,因为那代表着自己过去的丑陋…… 冯永相信,那些一直被人奴役的羊奴,一旦翻身骑到氐人头上,肯定会很卖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下手估计也会狠一些。 这正是冯永所需要的,有矛盾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章节目录 第178章 有点意思 “子实,你对这里的规矩熟,这次就跟着文思,做个副手。文轩,你此次奔波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 冯永吩咐完毕,就让各人各自散去,迎向目光有些闪躲的关姬,微微一笑,“我还有一事,想请三娘帮个忙。” “兄长请说。” 关姬刚才在众人面前一副冰冷模样,可是这副模样在单独面对冯永时,就如同是冰雪遇到三伏里的太阳,一下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淡极淡的羞红『色』染上脸蛋,就如三月春风拂过大地时,那一种暖春『色』。 冯永仔细看了一下关姬这难得的神情,心里暗想这关姬看起来平日里冰冷模样,没曾想一旦害羞起来,却是要比普通女子更是持久,都过了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完全适应下来。 这般想着,当下又是把魏延与狗子阿母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毕竟是一个男子,单独去问这件事总是不太好,所以请三娘跟在旁边,也好做个缓和。” 关姬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兄长如此看重那魏家娘子的态度,可是因为爱惜狗子之才?” “你就当算是吧。”冯永笑笑,带着关姬一齐走向议事厅,喊了一声:“阿梅,去,把魏家娘子叫过来。” 就连同为女子的关姬,都觉得自己过于看重狗子阿母的态度了,这就说明,在这个时候的世人眼里,狗子阿母能魏延看上,本身就是一个幸运儿。 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思维的区别——黔首本就没有人权,就算是你强行赋予她人权,别人也未必承认。 狗子阿母很快就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就默默地立在下面等候冯永的问话。 “魏家娘子,此次叫你前来,想必你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说吧,你究竟愿不愿意进入魏府,当个妾室?” “全凭主家作主。” 魏家娘子低声说道。 冯永失笑道:“你这个话说得不对,我可做不了你的这个主,这可是你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呢。” 魏家娘子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妾身毕竟是冯庄的人,狗子可是一直跟着主家呢,主家什么意思,妾身就是什么意思。” “行吧。既然你想听听我的意见,那我就说说。这个事情呢,你要是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自会派人去告知魏将军一声,挑个良辰吉日,让你进了府。虽说是个妾室吧,但实际按魏将军的意思,府内的事应该是让你作主,和主母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有些可惜了魏家娘子这个织布能手,但要是她愿意,事情还是要跟她讲个明白。 “如果不愿意呢,你是咱冯庄上的人,在锦城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官虽算不上大,但好歹也能跟城里的贵人说得上几句话,所以咱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让人白白欺负,到时我自会找那魏将军讨个说法。” 魏家娘子似乎没想到这个事情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当下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上边的冯永,又连忙低下头,急急地解释道:“主家误会了,魏将军其实并没有对妾身做过什么事。” 哦?这似乎是个新情况? 冯永挑挑眉:“那你从那个屋子出来时的样子,又做何解释?” “是魏将军要妾身这么做的,当时在屋里,魏将军说了些话,先是让妾喊了一声,又让妾捂着领口,装作被人欺负的样子出去了。这个事情,就算是主家不问,妾身也本是想要找机会解释的。魏将军可不能平白无故地污了名声。” 他有个屁的名声? 冯永刚想骂一句,心中突然一动,“污了名声”? 这魏延,平日里在汉中的名声究竟是怎么样的? 心里想到此处,脸上不『露』声『色』,嘴里说道:“那按你的意思,你是愿意了?” “妾身愿意。” 虽然是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的『妇』人,可是这种事情,害羞终是女人的天『性』,魏家娘子声音极低地应了一声。 冯永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底气当场拒绝魏延的原因。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那种事情,魏家娘子的模样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就算他没做过,那也是做过。 但是如果魏家娘子愿意入府,那就是另一回事,冯永这个主家还真不好说什么——他手上可没有狗子阿母的卖身契,人家只是个庄户。 “那成,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你先下去,我自会派人告诉魏将军。” 冯永挥挥手,让狗子阿母先下去了,然后闭上眼,靠在太师椅上,『揉』了『揉』额头,这个事情,到此就算是基本完结了,有些身心疲惫地感觉。 毕竟和那个老东西打交道,当真是累人得很。 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太阳『穴』两边,接着便是一阵力度适当的按『揉』,同时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关姬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幽:“兄长这是舍不得她的儿子?”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冯永有些受宠若惊地刚想睁开眼睛,听到关姬这么一问,当下便顺水推舟地享受起关姬的服务,继续闭着眼睛,开口说道:“狗子在我这里,能有什么大出息?若是成了将军之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兄长何以如此自轻?” 关姬有些不满意地说道。 “不是自轻,我是有自知之明。” 狗子是个人才,但如果一直呆在冯永手下,那冯永很可能一开始就会让他当个工头做起,以后撑死了,当个技术总监?亦或者总经理? 就算是把他放出去,以他这种出身,就是有了冯永的推荐,能得个县令算是他家祖坟冒青烟,而且还是特大号青烟的那种。 他是个人才,但不是天才,阿梅那种才叫天才,可惜阿梅是个女儿身。 当然,也幸好是个女儿身。 但如果狗子能有了魏延之子这个出身,起点就已经比大多数的人要高,那情况又是大不相同。 “再说了,就算是他真成了魏将军之子,那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他能忘得了这个情分么?而且他身上所学,哪一点不是我教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辈子,能和我扯得清关系?” 冯永细细地给关姬掰开了讲,“此事,我得了魏将军的人情,又得了狗子母子的感激,就当是做了一回吕不韦之事。” “原来如此。”关姬恍然大悟,有些郝然道,“是小妹想得浅薄了。那兄长既然一早就明白,为什么还这副模样?” “只是有些膈应罢了,不过现在却不这么想。” 冯永嘿嘿一笑,原本以为是魏延本『性』如此,没曾想竟然是自污啊!这个事情有点意思。 7 章节目录 第179章 你要做什么妖? 如果当真是如冯永所想的那般,那这个人情领得可就大了去。 “三娘,此次回锦城,关于汉中的事情,朝廷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虽然看不到关姬的表情,可是冯永仍然感觉到她的手指顿了那么一下,似乎在奇怪冯永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小妹疏忽了,倒是没有注意。兄长为何会问起这个事情?” “没什么。” 冯永本就是突然猜到这其中有些古怪,临时起意问了一下。 唉,没有人在朝里,消息有些闭塞,当真是难受。 “对了,三娘,我想跟你说个事。” “兄长要说何事?” “我想让阿梅把头发盘起来。” “盘起来做什么……盘头?” 关姬刚说了一半,突然明白了冯永话中的含义,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把头发盘起来,也就意味着已经是个『妇』人了。 “也不算是真正的盘头,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只是个形式。” 冯永睁开了眼,抓住关姬的手,想看看关姬的神『色』,可是她站在侧后方,没办法看到,只好继续说道,“狗子进了魏府,比留在冯府的作用大。但阿梅不一样,她是个女子,你也看到了,她的天分很高。我相信,没有比冯府更合适她的地方了,我想教她点东西。” “兄长要教她什么?” 关姬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冯永的手,犹豫了一下,双手搭到他的肩上,继续按摩。 习武的人手法就是厉害,估计是能找到经脉和『穴』道的准确位置,而且劲道很足,让冯永忍不住地轻轻呻『吟』两声,上半身感觉酥麻麻的。 “教她点师门的东西。” 冯永重新闭上眼睛,回答道。 “平日里兄长教的东西,难道还不算是师门里的?” 关姬略有惊讶地问道。 “那算什么师门所学?连最基础的都算不上。” 冯永一脸不屑地回答。 “其实兄长也不必解释这么多,”虽然看不到关姬的脸,可是她的声音却是没有多大的异常,手劲也很平稳,“这个事情,还是小妹前几日先给兄长提起的呢。怎么今日又重提?” “那不一样。”冯永呵呵一笑,“那时你只是提议,后来不是不许我说了嘛。现在我觉得三娘说的对,所以特地跟你说一声。” “兄长想要做,那做了便是,这个又不关小妹的事。何必特意说与小妹听?”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是声音里却没了那一股清幽,反而有了些许轻快,“兄长虽然说着不是舍不得那狗子,但阿梅的事,恐怕也是因为此事吧?” “是啊。”冯永大方的承认,“我这不是怕三娘误会么?” “小妹有什么好误会的?” 手上开始加大劲。 “哎哟!”冯永呲牙咧嘴地叫唤一声,吓得关姬马上又放轻了动作。 虽然感觉关姬此次从锦城回来,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不少的变化,可是冯永还没有智障到去问这其中原因的地步。 就如此时,要是他不解风情地问上这么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怕不把关姬劝得扭头就走? 她故意站在后面,不让冯永看到她的神情,不就是因为羞涩? 反正两人亲近些,是好事。 冯永也乐得装糊涂。 “我想请三娘帮问个事。” “兄长请说。” “帮我写封信给关君侯,问问他这些日子,朝廷中有什么与汉中有关的消息。” 可能是关姬的按摩确实有效,坐在这里这么一会,冯永那昏胀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诸葛老妖这是又要做什么妖?竟然把魏延『逼』到这等地步? 之所以想到是因为诸葛老妖的关系,根本就是冯永本能的条件反『射』。 如果说五虎上将是大汉五大天王,那魏延少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候补天王。 如今五虎死了四个,只剩下一个,魏延如今在大汉的位置,不言而喻,所以能把他『逼』成这样的人,要么是天王,要么是比天王还牛的存在。 赵四那样的人物,历史上基本没有什么黑点,人品还是比较坚挺的,再说了他也没动机下黑手去整魏延。 而比天王还牛的存在有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 阿斗就算了,现在的他就是个天线宝宝,除了当吉祥物,根本没什么用。要不然冯永至于去找皇后合作搞牧场? 连自己钱袋子都被护不住的皇帝……算了,不说他了。 所以最后剩下的一个,只有诸葛老妖了。 诸葛老妖与魏延的关系如何,冯永根本不用打听,只看看历史就知道了。 诸葛老妖第五次北伐,病重时召开人生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不但把魏延排除在外,甚至连消息都对他封锁。 后来,魏延与杨仪争权夺利,诸葛老妖的接班人一句话都没替魏延说过,后面事情的发展更是『迷』雾重重,反正魏老贼最后的结局是身死族灭。 就凭这个,要冯永相信诸葛老妖把魏延当心腹,那是不可能,估计他就从来没有进入过诸葛老妖的信任核心。 两人之间,撑死了也就是个公事公办。 也就是诸葛老妖算得上是公正严明的『性』子,看重魏延的勇略,这才护着他。 诸葛老妖一死,就魏延在营寨里折腾表现出来的那种恶劣『性』格,文武齐心弄死他,那就是再正常不过。 这般推理过来,诸葛老妖反而是最敢弄魏延的那个,而魏延,估计也是最怕诸葛老妖的那个。因为诸葛老妖活着,魏延就能保证自己活着,一旦诸葛老妖不在,满朝文武皆是敌人……嘿!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诸葛老妖究竟做了什么,让魏老东西竟然要自污? 这种事情,冯永一向是敬而远之,可是就是这个魏老贼,生生地把自己拽了进来,简直毫无人『性』! “问我家阿兄,还不如问叔母呢。” 关姬没有问冯永为什么要写信,只是提出了一个异议。 “我怕的是夫人不愿意说。” “兄长怎么又糊涂起来了?阿兄不知道的事情,叔母未必不知道。叔母不说的事情,阿兄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咦?这个话确实有道理啊。 我好像前段时间还在黄月英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度呢,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对对对,”冯永连连点头,“三娘此言有理。那就有请三娘执笔,帮我写一封信。还有,我还有事情想问问夫人那甘蔗的事。” “兄长为何不亲自写?” 冯永:…… 章节目录 第180章 盘头发 我就怕我写了,黄月英看不懂我写的是什么东西。 冯永干笑一声,“三娘与夫人情同母子,由三娘执笔,比较合适。” 关姬抿嘴一笑,也不点破。 这回的书信就不用关姬再次辛苦奔波了,反正李遗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派人送公文去锦城,顺便多捎带一封信,多大点事? 冯永本想着和关姬再腻歪一阵,哪知关姬做出了这些举动,已经是把这几天鼓起勇气全部用完了,哪里还敢再与冯永多呆,当下便借口说要去练武,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冯永倒也没有强求,感情的事情,细水长流,方得始终。 后世如果可能的话,有多少人倒是夜夜热情似火,可又有几个能得了好结果? 冯永觉得,似这般温润如水的感情,正如一口正好入口的温水,正好,正好。 处理完事情,又得了关姬的按摩,想通了魏老贼的古怪举动,心下大是舒爽,出门看到阿梅正蹲在门口努力识字,心下更是高兴。 “阿梅,过来。” 冯永招了招手。 阿梅闻言抬头,连忙起身小跑过来。 “这几日,你就不要时时跟着我了,去跟着那魏家娘子,把那纺线织布的手艺学好了,知道么?” 阿梅点点头,然后又有些茫然道:“可是婢子已经跟着魏家娘子学好久了,纺线织布都学会了。魏家娘子说过,也没什么好教婢子了,想要像她一样织得快,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了。” 好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 冯永沉『吟』了好一会,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再去问问她,看看还有没有能教你的东西。如果没有了,那你……还是继续跟着我识字吧。” “是。” 阿梅应了下来。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冯永拍拍脑袋,“明天开始,你把头发盘起来吧。” “盘头发……” 阿梅莫名地看了一眼冯永,似乎没想明白为什么主君连她的头发都要管。 “主君,想要婢子盘什么样的发型?” 阿梅很是呆萌地问了一句。 “什么样的?” 冯永奇怪地重复了一下,这才说道,“还能什么样的?新『妇』的发型会盘不?” “新『妇』……” 阿梅的脸“腾”地红了,她终于明白了主君的意思,当下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冯永,“婢子会的。” “会就成。不会的话就去问问魏家娘子。” 反正她也要再当一回新『妇』。 “那……那婢子今晚什么时候过来?” 阿梅声如蚊呐地问了一句。 “过来?去哪?” 看到阿梅那快要低到胸口的脑袋,冯永猛地明白过来,大意了大意了,没有解释清楚。 干咳一声,“不用过来。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只是把头发盘起来就成。” “啊?” 阿梅听到主君这个话,茫然地抬起头。 “看什么看?就你这模样,还想侍寝?” 冯土鳖强撑着脸『色』不变,“主君我喜欢白嫩水灵的,你这样,太黑,不行,等以后……过两年吧,养白点再说。” 十六岁啊,早了那么一丢丢,再过两年,就差不多成完全体了。 在这个卫生条件太差的时代,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免疫能力,过早的破身,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好处。 虽然冯永重生以来注意锻炼,可是时间还是太短了,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再忍忍。 “是,遵主君命。” 阿梅温顺地低头行礼,心里却欢喜地如同爆炸开了一样。 盘起了头发,就说明是主君的人了呢,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去了。 主君喜欢白一点的女子,这个没有关系,自己这些日子,已经白了好多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和关娘子一样白。 这个,算不算是自己的家了? 想起自己的大人和阿母,阿梅突然鼻子一酸。 大人,阿母,你们看到了吗?我又有一个家了呢,主君待我很好呢,不但比寨子里过得好,他还教我识字。大人,等我学会读书了,就可以知道你留给我的书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你这丫头,哭什么呢?” 冯永刚要强撑着面子离开,哪知无意中看到阿梅的肩膀在抽动,地上“扑扑”地落下好几颗泪珠,当下吃了一惊。 “对……对不住,主君,婢子是想起了大人和阿母……” 阿梅抬头,满脸的泪痕,抹了抹脸,抽抽噎噎地说道。 不是,我让你盘头发,你想起你大人和阿母做什么?你这丫头,思维很诡异啊?难道说,天才的脑回路果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冯永当然知道阿梅的父母是怎么一回事,看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本能地抬起手臂,可是到了半路又放下了,心虚地看看四周,营寨里只有那群孩童在远远地学习,嗯,很好,关姬没看到。 “行了,别哭了。我答应你,后年吧,最多是大后年,就带你回南中,看看你的大人和阿母。”冯永“啧”了一声,“你这样,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主君,此话当真?” 阿梅听到冯永这个话,登时瞪大了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情急之下,竟然质疑起冯永的话来,但又马上觉得不对,改口说道,“对……对不住主君,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婢子的意思是……”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主君我说到做到,最多不超过三年,我定然会带你回南中。” “婢子谢过主君!” 阿梅激动之下,跪下来磕头。 “行了行了,不要跪了。”冯永把阿梅拉起来,看了看因为又哭又笑而变花的脸蛋,“脸都花成什么样了,难看死了,快去洗洗。” “是,”阿梅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听话地离开,脚尖捻了捻地面。 “你还有什么事?”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奇怪地问道。 “其实,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的主君,不管几年,只要,只要有朝一日,能回去看看大人和阿母就成。南中……南中如今太『乱』了。” 阿梅呐呐地说道。 “你管我?我还用得着你担心?” 冯永一副豪气模样,“南中那些跳梁小丑,我怕他们?” 明年最多让他们再蹦哒一年,后年诸葛老妖直接平推,我怕『毛』? 我还指望着那里给我种甘蔗呢! 7 章节目录 第181章 三年之内 “行了,别磨叽了,快洗脸去。” 冯永把阿梅赶走,转过身,正要离开,却猛地发现不知何时,转角处站着一个人,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静静看着他。 “文轩吓我一大跳!”冯永吓得心跳都加快几分,“不是说让你去休息么?怎的站这里?” 李遗没有回答,反是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兄长觉得,朝廷三年之内能平定南中?” “你来多久了,听了多少?” 冯永头上微微冒冷汗,一样的不答反问。 叫自家小侍女盘头发,却又不让她侍寝这种事情,关姬知道了没啥,她能猜到原因,可是要是还有别人知道,那就不是一般的丢人了。 没准眼前这个李遗此时心里就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难言之隐之类的? 微软?松下?联想? 真要如此,自己又如何解释? 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啊! “小弟在外奔波了好些日子,方才刚刚沐浴了一番,心头有些事情放不下,若不与兄长说,实是觉得不安心,故这才过来找兄长,”李遗有些歉然,“兄长,非是小弟要故意偷听,只是过来时,恰逢兄长在安慰阿梅娘子,怕惊扰了兄长,这才没现身。” 跟在冯永身边这么久,对于冯永不但要自己平日里干干净净,就是身边的人也要让他们经常注意干净,李遗也是习惯了。 冯永狐疑地看了看李遗,你的意思是,阿梅刚哭的那个时候来的?见他身上确实像是刚洗完澡,换了衣服,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应该没有听到前面的话。 “兄长觉得,南中三年之内能平定吧?” 李遗又重复问了一遍,看得出他很关心这个问题。 “三年自然能平定。”冯永的语气就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那样轻松。 “兄长,如何能这般肯定?”李遗对这个问题好像不是一般地执着。 因为历史早就证明了啊。 冯永想了想,问了一句:“文轩觉得,若是要平定南中,得需要多少兵力?” “少则三万,多则五万。若是少于三万,则难以平定。” 李遗看起来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张口就回答。 “我们到屋里说话。”冯永拍了拍李遗的肩膀。 三万到五万,这个数字比后世估计的要多。后世估计诸葛老妖平定南中用了两万到两万五之间的兵力。 不过冯永更相信李遗的估算,毕竟他家就是那里的,他手里掌握着南中的第一手资料。而他老爹又是南中都督,说不定这个数字还是李恢估算出来的。 “若是用三万兵力,文轩觉得,多久能平定?” 进了冯永的屋子,亲自给李遗倒了一碗水,两人分开坐下后,冯永开口问了一句。 “长则两年,短则一年。” 而事实上诸葛老妖只用了大半年。 “那文轩觉得,平定南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行路不便,人心难服。” 冯永听了,轻轻摇头,笑了笑,“南中汉蛮向来有矛盾,只不过此次闹得大了些。若是平定,大军开过去就是,收人心的事,那是后面地方官吏要『操』心的,咱们且不去议论。” “至于说行路不便,确实是个难题。只不过我也与府中那些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谈过,听他们说,南中那些叛军,多是蛮僚,悍勇确是悍勇,不过鲜有铁器,一般都是拿竹子木头当兵器,不知对否?” 李遗点点头,“那蛮僚,多是悍不畏死,幸好愚昧无知,不知如何制作攻城器械,难以攻城,更不消说制铁,否则大人凭手上的兵力,如何能守得住城池?” “这南中之路虽说难走,但只要小心前行,想来还是没问题的,不然当年伏波将军如何南平交趾?平定南中最大的困难,在我看来,是如何抽调足够的兵力,以及如何筹措支撑大军的粮草。” 为什么说汉朝最牛『逼』的时候,一个汉兵能打五个胡兵?原因就在于技术的先进『性』,一个是手上拿着各种各样锋利的杀人利器,身上披着各种铁甲皮甲,一个是只会挥舞着木棒兽骨,嗷嗷冲锋,完全是后世山姆大叔拿各种导弹殴打世界各地小朋友的即视感。 南中平定战除了诸葛老妖带着一群官二代将二代外,剩下几个有点名气的,都是以后要用来镇守南中的人物。 而蜀汉有名的大将们却都没有参加,除了要考虑到得有人帮阿斗镇场子外,南中也不值得那些大佬们全部出动,那样就太看得起那些各自为战,连统一组织都没有的叛军。 冯永点了点东边,继续说道,“平定南中,还要考虑到东边。毕竟南中那些叛军,可是得了东吴的支持,如今大汉与东吴正在重新交好,待此事完成,东边再无压力,介时大军开进南中,则那些叛军就是待宰的豚犬,不足为虑。” 听完冯永的分析,李遗长舒了一口气,眼带钦佩地看着冯永,说道:“兄长之言,与大人所说的竟是不谋而合,小弟实是佩服。”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汉军和叛军无论是从兵器,还是指挥,亦或者组织『性』上,都不在一个层次,代差过大,比当年老美和傻大木的代差还要大几倍,只要后勤能跟上,平推根本不是个事。 李遗看着冯永一脸平淡的模样,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心下更是折服。 南中之『乱』,本就是地方大族带头所起。 李家作为南中的大族之一,却坚决站到了大族的对立面,除了不愿意背叛朝廷以外,其实更大的原因就是自家大人根本不看好这一次的叛『乱』。 南中叛『乱』虽是起于先帝崩殂之时,可先前却是早有苗头。先帝崩殂后,大汉危如累卵,南中之『乱』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危势越发不可收拾。 叛军也不是没派人过来劝说,甚至还带上了东吴说客,但是大人不但没有听从,反而为了表忠心,直接杀了来人,送往锦城,以示与叛军势不两立。 事实证明,大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东吴没有趁机杀进来,北边的曹贼也被挡在了汉中之外,如今局势越发明朗,南中的叛军,已然是没了出路,等丞相腾出手来的那一日,就是他们覆灭之时。 大人估计三到五年之内,南中必定。 没曾想这冯明文更是大胆,直言三年之内,竟是比大人还要有底气。 章节目录 第188章 真假难辨 “若单单就大军而言,只要东吴与大汉交好,那自然是可以抽调得出来。可是兄长觉得,这三年之内,能筹措得如此多的粮草么?” “文轩可知,在蜀中,我最佩服的先古贤人是哪位?” “小弟如何得知?”李遗不知道冯永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想了一会,拊掌笑道,“小弟想起来了,兄长过剑山时,曾作雄文‘蜀道难’,其中有一句‘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莫不成便是那两位蜀中之主?” 冯永摇摇头,“蚕丛及鱼凫,皆是一代雄主,自是值得佩服的,但却不是我最敬佩的。” “那小弟便不知了。” “便是那建了都江堰的李冰。” “竟然是他,”李遗恍然,点头赞同,“小弟竟是一时没有想起,李太守确是值得敬佩。” 不是敬佩,根本就差点崇拜上了。 在冯永看来,李冰就是蜀中的水神,不但在蜀中,就算是拿到中国历史,甚至是世界历史上,都算得上是最牛的人物之一。 在李冰没有建都江堰之前,蜀中有“泽国”“赤盘”之称,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蜀中盆地,年年洪涝,根本就是一个大水盆。 就是因为有了都江堰,川蜀才从泽国变成了天府之国。 在那个工具极其简陋的先秦时代,李冰竟然能靠着人力,生生建成了一个设计完备,功能多样,造福后世几千年的伟大工程,直接改变了一个蜀中这个地区的命运,简直就如同开了挂一般牛『逼』。 不但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就算是到了冯永那个后世,一国之主也要为李冰题字,可想而知其影响之深远。 冯永说到这里,李遗这才明白过来,“兄长的意思是,那都江堰……” “文轩莫要忘了,丞相今年可是专门派人重修了都江堰,还派了护堤官,征了民夫前去看守。” 冯永说到这里,李遗终于醒悟过来,叹道:“小弟不如兄长多矣!” 这个兄长,不仅仅是能深谋,就连大局都亦了然于胸,不得不让人服气。 虽然心头很是舒爽,可是冯土鳖仍是假惺惺地自谦一句:“此乃显而易见之事,只要文轩稍加注意,也是可以想得到的。” 我已经很注意了,要不是大人给我提点,我怎么可能会想得到这么多?更何况那都江堰离南中如此遥远,谁又会想到两者竟然能有如此联系? 当时丞相说了要闭关息民,谁都以为不会再折腾什么大动作了,就连派人修护都江堰,人人也只以为是为了防涝,谁又想得到丞相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想那都江堰,本就是既能防洪,又能灌溉。只因年久失修,附近许多田地或因水涝,或因无水源缺乏而不得不被迫荒废。 丞相派人修护,想来那些荒废的田地只要稍加耕作,也能马上重新加以利用起来,明年怕不是就能筹得一批粮食? 再加上蜀中收缴上来的粮税,这般积累上两年,到了第三年,说要支撑起十万八万的大军那是不可能,但供个三五万南征,想来已经是颇有富余。 他却是不知道,历史上的丞相,却是第三年就已经南征了。 “对了,文轩不是说要有事与我说?究竟是何事?” 李遗此时心头满是被一个土鳖打败的挫折感,听到问话,这才想自己原来是有事情这才过来的。 “小弟几忘矣!”李遗晃晃脑袋,暂且按下心思,“兄长答应了魏将军,这羊『毛』布一旦做出来,就先行供给汉中府。这魏将军知道这羊『毛』布是好东西,所以拿来给那汉中府的将士用,马将军想来也定是知晓,若是来问,那当如何?厚此薄彼,终是不太好吧?” 冯永垂下眼眸,手中轻轻地拨动案上的水碗,尽量不让李遗看到他眼中的明悟之『色』。 他可从来没有忘记,李遗是以天使的身份过来的,说白了,是奉了诸葛老妖之命跟着自己到汉中的。 李遗的这个问话,究竟是担心自己一碗水端不平,而让汉中的两个大佬会有意见?还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不要过于偏向魏延? 但是不管怎么说,马岱看来就是诸葛老妖放在汉中的底牌了。 “文轩放心吧,”冯永想到这里,抬起头,笑了笑,“马将军好歹是牧场中有份额的,我怎么可能会忽略此事?” “可是……”李遗凑了过来,声音放低了,“那魏将军却是把魏文思放在这里,只要兄长织出布,就立刻收到太守府,如何有多余的?” 这家伙,疑心很重,看来不大愿意相信魏昌。 “把答应给魏将军的东西给齐了,剩下的不就可以给马将军了?魏将军,总不能再来抢一次吧?” 冯永脸上虽然是淡然的笑容,心里却是升起一股怨气,这魏老东西,也不知道他和诸葛老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非要把自己拉进这个是非漩涡里面。 唉,希望黄月英看在自己一直孝敬她老人家的份上,能给点提示。 “兄长说得轻巧,这羊『毛』布又不是从羊身上剪下羊『毛』就成,一时间如何能织得这三百匹布?”李遗脸上有些担忧,看来确实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影帝级人物,让冯永对他越来越放下了戒备之心。 就凭他在议事厅里站在自己身后,防止魏延对自己出手的表现,冯永觉得,就算他是影帝,估计也早已把自己代入角『色』了。 “文轩先前不在,有些事怕是不知道。前些时日,我那侍女阿梅,想出了一个法子,她欲把那纺车改一下。我估『摸』着,若是真成了,这纺纱的速度,少说也能提高这个数。” 说着,冯永伸出三个手指头,“二郎此去,便是去了阳安关,找那马将军借些作匠前来,做那纺车。” “竟能提高三成?”李遗一脸的欣喜,“兄长果是大才!” 那是阿梅的功劳,和我有什么关系? 冯永想了想,可是阿梅是自己的侍女,在他人看来,她的一切,不就是我的?李遗这说法,没『毛』病。 “什么三成?三成如何既能织完许诺给魏将军的份额,又能供给马将军?是三倍!” “多少?”李遗撑着案几猛站起来,“兄长刚才说多少?小弟好像听岔了。” “你没听岔,是三倍。” “三倍?!”李遗尖声叫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89章 要点脸吧? “三倍。”冯永点点头,再次肯定地说道。 李遗哆嗦着连续两次想要站起来,都没有成功,最后差点把案几弄翻了,这才站直,猛地冲到冯永面前,却又不知说什么,又来回走了两趟,这才略微平稳了情绪。 “兄长,此事可有把握?” 过了好一会,李遗这才走到冯永面前,低声问了一句。 “八九不离十吧。” 实际上这些日子,冯永已经尝试做出了好几个模块,只是木工手艺不过关,效果差强人意。 没办法,这个时候既没有润滑油,也没有工业偏心轮,全手工制作,手艺不过关的话,很难得出满意的成品。 “那就好,那就好。” 李遗搓搓手,连连说道,满脸的喜意。 再次看向冯永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折服。 这个兄长,能深谋远虑,能洞察大局,又有治世安邦之才,远非自己所能及。 以前自己还有些与之相争的心思,此时却是心甘情愿喊这一声兄长,输得不冤,不怨啊! “对了文轩,你久在南中,想必对那僚女也是熟悉,可知她们若是学那纺织之术,学得快是不快?” 冯永自然是不知道李遗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到李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下便问道。 “僚女?”李遗不知冯永为何会问起这个,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那阿梅娘子,不正是僚女?” “阿梅算不得普通僚女,不能拿她做例子。” 冯永摇头笑了笑,一点也不心虚地说出这个话,没办法,谁叫阿梅给自己涨脸呢? 李遗想起方才兄长所说的,这改进纺车之事,正是阿梅所提,想必她自然与普通僚女不同。 “僚女么?”李遗沉『吟』一下,“兄长这么一说,小弟倒是想起来了,那南中与汉人杂居的僚寨,皆是熟僚。大多是学了汉人耕种织布,以前倒不觉得有甚奇怪,如今看来,与汉人倒是没多大区别。” “也就是说,僚女与汉人『妇』人一般手巧?” “就算是比不过,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李遗点头赞同,有些不明白冯永为何要说这个,“兄长为何要问这个?” 冯永手指敲了敲案几,眼神有些悠远,“文轩你说,如今南中这么般『乱』,那些战俘可以送来汉中做劳力,可是那些僚人『妇』人呢?男人上了沙场,生生死死的,也不知哪一日就没了消息,留下那些『妇』人,岂不是生不如死?” 战争啊,给男人的伤害,是生死不由己,在沙场被人一刀了结了,那就什么都结束了。 而给女人的伤害却是绵绵不绝,丧夫,死子,家里的男人说不定全没了,就留下一家的寡『妇』孤女,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这副身体的前主人,其阿母不正是因为这个,这才投了河? 李遗的智商很高,听到冯永这个话,哪里还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当下猛地睁大了眼,“兄长的意思是……让僚女也来汉中?” “是啊!这纺线织布的事,自然是让『妇』人来做比较合适。可是也不知怎么的,那些个胡女羌女,放羊剪羊『毛』洗羊『毛』的倒是一把好手,可是让她们纺线织布,却是手脚僵硬,难以使唤。更重要的是,『妇』人不够用啊!” 冯永叹了一口气。 中国历史上,无论是布也好,丝也罢,都是南方的比较出名。 这当中有地理环境的原因,也有人文因素。 就连黄道婆,那也是跟南方的少数民族学了纺织技术后,才进行的技术改革。 就是眼前的例子,也是让冯永不得不承认,胡女要做那纺织之事,确是学得有些慢了。 这就让冯永有些怀疑,难道说,这其中,当真是因为南方的姑娘是要比北方姑娘心细一些? 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把纺织技术在南方大力推广,南方少数民族把这些技术发扬光大,还织出了自己的特『色』,至少在后世的手工方面,南方少数民族的锦和布,还是很有名气的。 就算是那些胡女都能学会纺织,那人手也不够啊!总不能让羌胡男子上场?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干脆。 这就让冯永有些蛋疼,妈的实在不行,老子看来就只能想办法从南方搞一批僚女过来试试! 反正南中男人都过来了,女人过来那不是很正常?孤阳不长嘛! “胡女笨手拙脚的,只配干粗活,纺线织布这种事情,自然还是咱们汉人『妇』人做得最好。实在不行,就小弟所知,那僚女做那纺织之事,也算得上是得力。” 李遗一听冯永这般说法,儒雅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狰狞,自然是极为赞同冯永的想法,这可不是小事。 “南中战『乱』,男子多战死,『妇』人多饿死,不如让她们来汉中,好歹还有口饭吃……” 说到这里,李遗看了一眼冯永,只见他眼带赞赏地看着自己,当下觉得受到了鼓励,咬咬牙继续说道,“兄长,这可是做了大好事呢,不知能救多少『妇』人的『性』命。” 你很不要脸啊『骚』年! 吃个人血馒头还能说自己救人。 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李遗这个说法却是没人说他的不对,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 还是那句话,男人上了沙场,死了也就是一刀的事,可是女人了?虽是没有上战场,可大多活得却是生不如死。 每一次中原大地被异族攻占,活得最悲惨的就是女人。 同理,南中战『乱』,僚女要是死在『乱』军之中,那就是幸事,要是寨子没了,男人没了,自己却活了下来,那就是悲惨世界的开始。 看看阿梅就知道了,别看她现在是冯永眼中的宝贝,可是在最开始进府的时候,是被放在厨房帮忙的。 听管家说过,为了把一口吃的放进嘴里,厨娘就是把板子打折了都不管不顾。 南中的那些僚女来到汉中,至少一天能吃饱饭,至少能安定下来,这不是做好事是什么? “这个事情,还是得靠文轩才行。” 没办法,谁叫眼前这家伙有个南中都督的大人? 李遗拍着胸口,“兄长且放宽心,此事就包在小弟身上。往日里,两军杀来杀去,死的都是厮杀汉,谁会管到『妇』人生死?也就兄长这般心软之人,才想得如此周到,此事一旦做成了,说不得又是一桩好名声的美事。” “过了过了,”冯永终究是要脸皮的,脸上发烫,止住了李遗的自我吹嘘,“我这里还有一封信,顺带帮我送给丞相夫人。” “没问题,交与小弟了。” 被你们骂崩了,汉中的大纲需要重做,剧情一下子卡死了,这些日子我要重新整理,今晚就先更这么多吧。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真肮脏 锦城丞相府,后院的厢房内,黄月英手执『毛』笔,坐在案几前面,看着院子里的落叶,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案几上,分别放着已经磨好墨的砚台和写了一半文字纸张。 这时,只见厢房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把厢房的光线挡住了,让房内稍微暗了一下。 “阿郎今日缘何这般早处理完政务?” 黄月英看过去,正是自家阿郎。 诸葛亮步履从容,不徐不缓,英俊的中年帅哥脸上挂着儒雅地笑容。 “这些时日,大汉境内也无甚事,南边的李德昂已然守稳关口,叛军不得寸进。东边的邓伯苗此时已经见到了孙权,东吴本就有意与大汉重归于好,再以邓伯苗之能,想来此次必不令我失望。大汉此次,终是可以安稳下来,我今日也偷个懒。” “这可是好事,”黄月英放下笔,起身迎向诸葛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住了诸葛亮的目光,让他看不到自己案几上的信纸写的什么东西,“阿郎且先坐下,妾身去倒碗水给你。” 诸葛亮砸砸嘴,自家这个细君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脸上没『露』出什么太多的表情,只得顺了黄月英的意思,在另一边坐下后,这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细君这是在写什么?” “自是写给冯大郎的回信。” 黄月英把水放到诸葛亮面前,自己转身回去坐下,听到诸葛亮的问话,心头暗笑。 作为枕边人,阿郎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何不知?今日竟然罕见地这般早处理完政务,一进门就问这个问题,十有八九就是冲着那小子的信来的。 “那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刚给你写了信么?怎么此时又写?哪来这般多的话要与你说?” 这个年代,一封家书,两三年才来回一次,那是常事,一个月来两封,那就显得太过于频繁。 “阿郎对他又看不顺眼,管这作甚?”黄月英看了一眼诸葛亮,嘴里继续说道,“再说了,这是他与妾身之间的事,阿郎关心这个做什么?” “那小子就是因为太于滑头,故我这才看他不顺眼,但若只论才能,却是个让人叹服的。” 诸葛亮身为一国之相,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而故意贬低一个后辈,只是客观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再看看那关姬,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冷淡模样,没曾想竟能为了他,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看来他也是个会哄骗人的,细君莫要被他骗了。” “阿郎直言他巧言令『色』就是,何必拿关姬来说话?三娘也算得上是妾身一手带大,阿郎这般说法,岂不是在说妾身管教无方?” 黄月英故作不悦地说道,“当时那冯大郎与阿郎第一次见面,就为阿郎献策不少,这才得了阿郎一句少年英雄。没曾想却是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才被那好事之徒安上了巧言令『色』之名,他人不知,阿郎缘何也跟着这般说法?” 诸葛亮无奈地看向黄月英,心里说道,那小子这还不是巧言令『色』?看细君你为了他,竟然都能对我说出这等话来。 “细君这番模样,就是当年我管教伯松时亦未曾有过,也不知那小子是如何做的,竟然让你为他这般说话。” 说起来,诸葛亮还有一点怨念的,细君可是伯松的嫡母呢,看这番模样,对那小子竟是比自家儿郎还上心。 “伯松可做不出曲辕犁,更做不出八牛犁,又不能让大汉田地多打一两成的粮食,”黄月英瞥了诸葛亮一眼,“至于那屯垦汉中之策,就不用妾身再提了吧?” “再说了,伯松都已经是弱冠之年,又是个稳重的『性』子,又有你这当丞相的大人,难道还有人敢欺负他不成?而冯大郎呢?不说身世可怜,就是年纪也只有十六,还小呢,妾身多关心一下,有何不可?” 诸葛亮听了这个话,总算猜到了那小子给自家细君的来信里说的什么了。 当下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做何表情,“那小子在汉中被人欺负了?还写信向细君哭述来了?没想到这般滑头的小子,竟然也有被人欺负的一日。” “小小年纪,跑了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了,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竟是被你发配到那个荒凉之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得罪了你呢,再有能耐又能如何?别人为了讨好你,上来踩两脚那不是人之常情?” 黄月英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诸葛亮。 “细君你这是无理取闹了吧?”诸葛亮哭笑不得,“就算是不知道缘由的人,看着赵家二郎跟在身边,又有伯松在那边看着,这大汉境内,有几人能欺负他?” “没几个人,可就是说,还是有人的嘛。” “那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的,大汉就那么几个能欺负他,他还能惹上?” “不是他惹上的,是别人找上门去。”黄月英脸有不平之『色』,“多好的孩子呢,在汉中安安份份地呆着,又没惹事,你说都是做了君侯的人了,还去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 “那就是魏文长找他麻烦了?”诸葛亮笑了笑,终是肯定了那小子在来信里向细君哭述什么了,“看样子还欺负得不轻,魏文长究竟对他做什么了?” “阿郎还装作如此模样,当真不知耶?” 黄月英斜眼看了一眼诸葛亮。 “不就娶了一个他庄上的农『妇』么”诸葛亮被揭穿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啧”了一声,“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呢。那『妇』人在他庄上当一辈子农『妇』好,还是去魏府上当妾室好?再说了,那『妇』人虽名是妾室,可却是做主母的命,天大的好事。” “对『妇』人是好事,可是对冯大郎呢?那是娶么?那明明就是抢!魏文长这么做,可曾想过冯大郎心里感受?再说了,阿郎又如何会知魏文长日后不会再娶正室?” “魏文长好歹是汉中太守,又是君侯,何时需要考虑冯明文这个汉中典农官的感受?”诸葛亮一脸的不以为然,“少年英雄又如何,天下如此之大,难道天下人都能让着他?” 看到黄月英又要说话,诸葛亮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我知道细君想要说什么,我亦知道细君极是爱护那孩子,但且先听我说完。” 黄月英第一次听到诸葛亮嘴里说出“那孩子”的话,便知自家阿郎看起来虽是看不惯冯文,但心里还是关心其人的。 “当时他在锦城时,我确是任由其跳脱,些许的小计算,我亦不跟他去计较。就算他去了汉中,我若一令下去,在汉中也可保他无人敢惹。可是如此,对他当真有利么?” 诸葛亮眼神悠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慧极则伤其身,傲极则丧其命。此子师从名门,又极有才华,本就有不少傲气,若再有你我等人顺其意,则必会滋生天下人不过如此之感。” “君子当温润如玉,若是恃其才华,不把天下人放眼里,又有几人得了好结果?远有甘罗十二岁为相,而后早夭;『毛』遂自荐,凭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却因兵败而自刎。近有杨修杨德祖,因鸡肋之事而被斩;还有……” 说到这里,诸葛亮眼中『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还有那关君侯……我实不想大汉这难得的少年英雄,因年少得志,便生出骄纵之心,故这才叫一个孤傲之人去做他的磨刀石。” “魏文长?” 黄月英终是明白过来。 “是啊,”诸葛亮淡淡一笑,“魏文长傲视天下人之态,与那关云长何等相似?我叫他去磨一磨那孩子的『性』子,我亦要磨一磨那魏文长的『性』子。” 黄月英长舒出一口气,看向自家阿郎的眼神充满了怜惜:“阿郎为了这个大汉,当真是煞费苦心。” “我既答应了先帝,又如何敢不尽心尽力?”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大汉如今危势,这孩子又实是难得的人才,且先好好打磨一番,以后也好能让他担起大任。” “那此事,就这么算了?” 黄月英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 “如何能算?”诸葛亮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细君莫要忘了,我方才还说了,要磨一磨这魏文长的『性』子呢。那滑头小子,还算是好的,虽是傲气,但傲在骨子里,大节总是不亏的。魏文长可是实打实地看不起人,再这样下去,我就怕他落不下好下场。” “那阿郎打算如何做?” 作为『妇』人,黄月英平日里还是很有分寸的,诸葛亮只要不主动说,她就不会过问家国大事。不过此事既然冯永已经写信给她,她正发愁如何回复,如今看阿郎也愿意说,便开口问了出来。 “细君可知那魏文长自丧妻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又想起要娶一个妾室?” “为何?” 诸葛亮『露』出一丝嘲讽之意,“自是因为蜀中那些大族,看到汉中如今有利可图,便找上了魏文长,欲把世家女嫁过去,当个继室。” 黄月英愕然:“还有这等事?这些人……当真是……” 想了半天,也不知用什么词才能表达出来。 “那这与那魏文长找那小子的麻烦,又有什么联系?” “如何没联系?”诸葛亮看了自家细君一眼,知道她一时想不起这其中的关节,继续解释道,“大汉三大都督,无论是南中还是永安,皆是只督军伍而不管政务,唯有魏文长较为特殊,既是汉中都督,又是汉中太守,这放以前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汉中也没什么人,只是如今么……” “阿郎欲去了那魏文长的太守之职?” 黄月英不愧是诸葛亮的女人,一点便透,猛地醒悟过来。 “这是为了魏文长好。不然……毕竟那黄元之『乱』,可是当今的陛下亲自平定的呢。” 黄元之『乱』,便是当年诸葛亮远赴永安受命时,汉嘉太守黄元借口刘备病重,他与诸葛亮有矛盾,借口害怕会被迫害,所以叛『乱』。 当时镇守锦城的是还是太子的阿斗,听了益州治中从事杨洪的进谏,派遣将军陈鳌轻松平定。 虽然诸葛亮说得云里雾里,可是黄月英却是听明白了,当下点点头,算是明白过来了。 “那阿郎,又拿什么理由去了魏文长太守之职?” “以娶正妻之礼娶妾室,礼太过矣,这个算不算?” 诸葛亮微微一笑,智珠在握的模样。 “自然算,如此一来,那冯明文也算是找回了个面子。” 黄月英也笑了。 “不止如此,还能绝了那些大族的心思,我想,没有人愿意会再嫁给不遵礼法的人吧?不然,那些以诗书传家的大族,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如此一来,妾身便知如何给他回信了。” 妈的,这诸葛老妖当真是抓个蛤蟆攥出个『尿』都不愿意放过的人物,接到黄月英的回信,冯永简直是目瞪口呆,觉得这个家伙能当上大汉丞相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如今大兴屯垦汉中,可以预见,汉中不但人口会越来越多,而且还会成为朝廷的最重要的产粮之地。毕竟蜀中的那些田地,大部分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汉中却可以。 而当初魏延是先当上汉中太守,再当上汉中都督的。 按大汉的惯例,都督只管军事,政务是归太守管,不但南中如此,就连都督永安的托孤大臣李严都是如此。 可偏偏魏延却是个例外,他既是太守,又是都督,可以说是军政一把抓。这放以前没关系,因为汉中实在太荒凉了,百姓都没有,哪来的政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只土鳖给大汉丞相献了一个屯垦汉中的计策,这个太守之位的重要『性』,就开始凸显出来了。 与其等汉中成了繁华之地,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再做打算,还不如现在趁着苗头刚出来的时候直接动手。 这诸葛老妖下手当真是又快又狠。 虽说现在这个太守之位没什么卵用,可是好歹是一个名头,魏延莫名其妙地被削了一个职位,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可是大汉丞相的话肯定是正确的,他是不能反抗的,所以只能找别的地方发泄,罪魁祸首冯土鳖又好死不死地赶到了汉中,还不知死活地找上了他主动送货上门…… 这特么的,简直是日了哈士奇! 冯永心里只能这么骂了一句,政治真肮脏! 老子是为国为民的好伐! 这样也能躺枪? 不分章节了,一起发吧。 章节目录 第191章 且放宽心,没有那般严重 至于说因为爱才,所以看上狗子…… 这话其实也不算错,但可以肯定他绝对是临时起意。 就算没有狗子阿母那个事,他也一样会另找一个借口,在冯永的营寨里好好闹上一番,把冯永恶心上一顿。 亏老子当时还那么天真,竟然相信了那老匹夫爱惜人才的话! 自昨天收到黄月英的来信后,他不知看了多少遍里面的内容,已经快要把它背下来了,可是仍忍不住地拿出来反复研读。 冯永最后叹了一口气,再次把手里的信纸收好,坐在案几前发呆,今天他不想出门。 因为今天是魏家娘子进入魏府的日子,魏延的时间掐得很准,冯永接到黄月英来信的第二天,他就派人上门接亲。 这其中,要说和锦城没有一点联系,谁信? 古代娶妻分六礼,“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而娶妾则很简单,选个日子把人接上,然后悄悄地从府后小门进去就算完成。 魏延这回娶妾,虽然没有娶妻那般烦琐,可是接人的时候却很大张其鼓,不但派了自己的亲卫过来护送,听说还专门从南郑城里精心挑选了“全合人”的迎女客(也就是伴娘)。 所谓全合人,也就是婚姻美满幸福,有儿有女,家人俱全等等诸多条件都满足的『妇』人。 听说他要在南郑城里大摆酒宴,还专门派人请人不少世家的人。 关键是请的那些人,全是曾给他提过亲事的人家。 这老家伙,恶心人简直恶心到某一种境界了。 今天的营寨,没有往日的琅琅读书声,也没有干活的喧闹声,比往日安静了很多。 秦汉时的婚礼,端正庄重,不像后世那般,还有吹拉弹唱之类的,完全是在一种肃穆的氛围中进行。 可能在此时的人看来,婚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可儿戏。 所以连婚服也是让人觉得肃然起敬的玄黑『色』。 冯永的心情很不好,一整天都呆在屋里,就连已经带着匠人回到营寨的赵广都觉察出来兄长情绪有些不高,所以除了阿梅按时送些饭食进来,都没有人敢过来触他的霉头。 “主君,魏家娘子说在临走前,想见见主君。” 阿梅又一次在轻轻地敲门,得了冯永的允许后,进来温声地说了一句。 “嗯?” 从发呆清醒过来的冯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好歹魏家娘子也是从冯庄里出去的,临走前,与冯永这个主家见上一面,是应该的。 “嗯,好,我知道了,等会我去看看她。” “魏家娘子说了,她那里人多,不方便,有些话,想单独对主君说。” 冯永这才想起,她那里应该有魏延派过来的人,估计是有些话不想让他们知道。 当下点点头,说道,“那成,你叫她过来吧。” 魏家娘子很快来了,身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发全部梳到了头顶,然后用玉钗盘好,因为早年生活贫苦而过早产生皱纹的脸上,此时被人巧手打扮一番,竟然把那皱纹给隐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大喜之日,她的脸上竟是多了几分光彩,让人觉得有了几分韵味。 她的身后,跟着狗子,也换了一身衣裳,束起头发,干干净净的模样,让人根本不相信是一个庄户的孩子。 “这身衣裳,看起来不太适合今天的喜庆,要不要换一身?” 冯永指了指狗子身上的衣服。 衣服很干净,可是却一眼看出是麻布所做,连最基本的染『色』都没有。 “谢过主家,不用了。”魏家娘子笑着摇摇头,“魏将军那里,给这孩子送来不少衣服呢,妾身没让他穿。这身衣服,是妾身亲手做的,不丢人。”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婚服,“今日嫁过去的是妾身,穿着魏将军送过来的衣服是应当,但这孩子,还要等明日才能换上。” 冯永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魏家娘子,仿佛今日才明白这个普通的『妇』人,点了点头,“我先前还一直担心你,看来这回是我多余了。” 懂分寸,有底线,明事理,这个『妇』人进了魏府,就算一开始会吃点亏,但后面总是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穿上嫁衣,表明她愿意嫁,但狗子没穿魏延送过来的衣服,表明在她没真正嫁过去之前,狗子仍然算不得他的儿子——或者说她在等魏延的一个承诺,对狗子承认的承诺。 “你这番做法,就不怕魏将军心怀芥蒂?” “妾身能得今日,已是享了不敢想像的福分,以后之事,早已不在意。唯一所担心的,就是这个孩子。魏将军若是真心喜爱他,自会明白妾身苦衷。若只是拿这孩子做个借口,那妾身这般做法也能早看清明白魏将军之意,只好想办法不让他跟着受累就是。” 冯永不得不正眼看待这个庄上的农『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此时,竟然是怀了死志进入魏府? “没有你想像中的那般严重,那日我就看出来了,那魏将军,是真心喜爱狗子的。你进了魏府,且放宽心便是。” 按理说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是冯永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这个事情也是冯庄上的大喜事,可是却让他觉得,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魏家娘子,都与此事没有多大的联系。 冯庄,只是恰逢其会地成为锦城和汉中两地政治博弈的工具。 “是。妾身此生,不忘主家之恩。” “有什么忘不忘的?”也不知为什么,冯永只觉得眼中有些涩涩的,“狗子天分好,人又争气,这是你应得的。” “这世间,比他天分好的人只怕不少,又有多少人不愿意争气?可偏偏没遇到主家这般的好心人,又能做什么?” 魏家娘子在这一点上很是固执,即便是身着婚服,也是盈盈一拜,匍匐在地行了大礼,“妾身此去,便是魏将军之妾了,以后若是主家有什么事,便叫狗子传个话来,妾身当尽力报此恩德。”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出气筒 “没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好好在魏府享福便是。” 冯永心头一热,上前几步,把跟着跪下去的狗子扶起来,说道,“都起来吧。” 说着,又看了看狗子,想起魏家娘子刚才的话,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听你刚才的意思,不打算让狗子住在将军府里?” “这正是妾身来见主家的原因,妾身想临走前,跟主家讨个恩典,让这孩子继续跟着主家做学问,不知可否?” 魏家娘子没有起来,又低下头去,再行了一个大礼。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狗子以后就是将军之子了,到时得让魏将军答应才行。再说了,魏将军位高权重,自会请学问比我好的来教狗子。” 冯永摇头,他可不敢轻易应下此事,毕竟那个魏老匹夫,委实太难缠了。 “此事还是魏将军所提。”魏家娘子在一旁轻声说道,“魏将军派狗子给妾身传了话,说先接狗子去府里住些日子,过后再送回来跟着主家做学问。” “哦?还有这等事?你起来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永挑了挑眉,这魏老匹夫,又安的什么心? “回主家,前些日子,魏将军把小的接去了,说是要考考小的学问,又打听了主家教他人学问的事,这才让小的给阿母带了口信回来。” 狗子在自家阿母起身的时候,在一旁开口解释道。 前些日子,魏延确实派人过来把狗子带到城里去了,说是想见见这个娃儿,冯永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魏家娘子点点头,继续说道,“魏将军还让妾身带给主家一句话,说是天下做学问的人,能超过主家的,可能有不少。可是能有主家这般学问,又敢把自己学问教出去的,却是没有几个。说就凭这一点,魏将军以大礼娶了妾身,也是甘心。” 后面的那句话,却是低了下去,魏家娘子脸上有了些许羞意。 呵呵哒! 冯永心里冷笑,这老匹夫,明明就是被人家诸葛老妖『逼』着做了这么一场戏,竟然还能眛着良心,顺带能哄骗人家一个寡『妇』? 可是看看魏家娘子那罕见的羞意,看来这句话,也可能会让她有些幸福感吧?毕竟是觉得受到了重视。 怪不得连续行了两个大礼,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觉得自己是托了冯永的福才能有这待遇。 算了,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真真假假的,只要不拆穿,真假又有什么区别? “将军还说了,待日后,会派人给主家送一份束修。” 魏家娘子终是个『妇』人,羞意很快散去,又说出了一句话。 “世间都在求学问,学问又何尝不是在求人?择天资聪慧者而教之,是为人师的一大乐事。”冯永笑了笑,『摸』了『摸』狗子的头,“这个事情,我应下来了。” 这个魏老贼,想要给自己道歉,却又拉不下脸皮,只好想出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方法。 估计送上门来的束修有不少。 不过自己最多只能算是兼职乡村教师,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地教那些孩童,有了狗子,自然要轻松不少。所以答应下来,也没什么。 “孩子正名叫什么?想好了么?去了太守府,再这么叫可不成,会被人笑话了去。” “已经取好了。” 魏家娘子低头恭声道,“魏将军本想着既然同魏,那以前之名就不用改了。后听说孩子从未取正名,故帮取了一个,单名容字。” “魏容?”冯永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到了黄昏,魏家娘子的迎亲队伍终于走出营寨,向南郑城里蜿蜒而去。 “兄长,咱们真不去城里参加宴会?” 赵广跟在冯永后面,看着迎亲队伍远远离去,又看看冯永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这才敢上前来问了一句。 “有什么好参加的?”冯永冷笑一声,“那就是个专门用来恶心人的宴会,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二郎,此是纳妾,不是娶妻,魏将军这般举动已经是逾礼了,要是我等再去参加宴会,那岂不是自己往泥泽里打滚?” 李遗走上来,说了一句。 “那魏将军就不怕吗?” 赵广还是不明白。 “那老东西跟你很熟?” 冯永听了此言,斜眼看了赵广一眼。 “不熟啊……” “那就是跟赵老将军很交情?” “点头之交罢了。” “那你『操』个屁的心?”冯永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想要热闹还不简单?城里的宴会,咱们不参加,难道营寨里就不能自己『操』办一个?” “小弟这是觉得魏将军善于练兵,还想着有机会跟魏将军学上一些,再说了,魏将军好歹是阿姊的叔父……” 赵广低声咕哝了一句。 冯永不去管这个老是想着搞自己阿姊的单细胞生物,对着王训问了一句,“子实,营寨里的宴席,安排好了么?” “回兄长,已经安排好了。” “夜里值守的呢?” “兄长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再说了,那魏大郎今夜虽回城里,但下了军令,所留下之人皆按往日值守,不得有异,待明日派人过来轮换,让他们再行吃喝。” “那就成。” 冯永点点头,有人给自己看着就行。 “今天有喜事,那些胡人,也不要亏待了。” “氐人也一样吗?” “那些氐人,这些时日不是驯服不少嘛?就当是给他们个奖励了。” 前前后后二十多天,敢反抗的氐人要么被抽死了,要么被剁了脑袋——这个是魏昌说的,冯永没有看到,反正他相信魏昌的刀还是比较快的。 “奖励……什么?”王训迟疑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没有给氐人准备。 “嗯……”冯永想了一下,试探地说了一句,“要么每人一个蒸馍?” 看着众人惊骇的目光,自己也觉得有些大手大脚了,改口道,“那就半个好了。每人多给半个,好日子嘛,让大伙多沾沾喜气。天天让他们吃糜子,总得改善一下伙食嘛。” 众人:…… 反正心情不好,就如刚接手氐人时被魏老贼恶心了以后,让冯永激愤之下,说出抽死人的话来一样,这次你们就再做一次出气筒好了。 章节目录 第193章 怕什么? 今天营寨全体放假,不用干活,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嘛。 虽然只是纳妾,可是既然魏老贼这么给面子,闹出这么大个阵势出来,冯永也不好意思连个样子都不做。 魏家娘子好歹还是从自己庄里出去的。 “兄长,这般说魏将军,总是不太好吧?” 待众人都散去后,关姬一个人走了上来,轻轻地说了一句,眼中有着担忧。 “有什么不好?”冯永笑了笑,安慰关姬道,“无妨的,此处虽是汉中,但他总不能一手遮天。” “可魏将军毕竟是汉中都督……” “都督而已,怕什么?” 冯永指了指营寨外面,然后自己当先走向大门口,“再说了,好歹我也是汉中典农官,又算不得他手下,他最多也就是能在我面前耍横一番,难道还当真把我如何?” 关姬犹豫了一下,这才跟了上来,落后冯永半个身位,轻轻地说道:“但小妹听说,那魏将军脾『性』不太好,朝廷中人,多不与之交好。” “他是封疆大吏,又何需与朝中大臣交好?” 冯永回头看了一下关姬,没有说得太明白。 现在的冯永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魏延,固然是因为脾气臭,所以这才没多少人愿意和他交好,但这未免不是一种孤臣处世之道。 “故我也无需与他交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寨,绕着营寨走了一圈,冯永找到一个背风无人之处坐下,毫不在意有无失礼之处。 关姬知道这个兄长平日里常不顾自身礼仪,看到他这般坐法,倒是没有多大意外,只是自己却是万万不能这样的,只得在冯永身边轻轻地跪坐下来。 “再说了,我这般做,也是有道理的,三娘不久后,自然会知晓,所以不用担心太过。” 关姬听了,知道冯永心里有计较,也就不再多说,颔首道:“既是兄长这般说,那是小妹多想了。” “不,三娘能如此关心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冯永转过头去,看着关姬,微微一笑,温声地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多亏了三娘帮忙看着那些羌女。明日的试织,不知准备得如何了?” 纺纱织布一般只能让『妇』人上场,虽然胡女在这一方面不太行,但在僚女送过来之前,也只能尽量从她们中间挑选。 当然,如果是胡人的男子愿意去做,冯永也是支持的,可是一百多个胡女里也挑不出多少个能学会织布的,你指望有几个胡人男子能学会? 胡女虽然在营寨里地位不高,但好歹也占了一个女字,让男人去管,自然是不太好。 冯永的本意,是让魏家娘子去当这个管事,毕竟她女红手艺最好,只是魏延这家伙把人抢走了,所以冯永又只得上阿梅上场。 哪知阿梅脑子可以,脾『性』却是太软了些,服侍人学得快,管人却是不会。 最后没办法,冯永只好尝试去找了一下关姬。 没曾想关姬答应得倒是爽快,而且作风极为雷厉风行,加上她平日里那冰冷模样,武艺又极高,不说是羌女,就是胡人的男子,看到她有一次直接站在一头跑风的牛面前,然后徒手把它掀翻在地,都吓得噤若寒蝉。 所谓牛跑风,就是牛有时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发了『性』子,迎着风头就跑,那股冲劲,比马冲刺起来还要可怕一些,毕竟牛有一股蛮劲,疯起来根本不管前面有什么。 “羌女倒是听话,只是小妹觉得这纺纱织布之事,确是有些难学。那些胡女,一百多人里,如今也就二十来人能学会。” 关姬脸上『露』出些许的苦恼之『色』。 冯永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地一笑,问了一句:“听说三娘这些日子跟着魏家娘子在学女红?” 关姬脸一红,微微别过脸去:“小妹要管这些胡女,自然要知道这纺纱织布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看到她这儿女之态,只觉得世间美景亦比不过眼前人儿,当下忍不住地伸出手,拉住关姬的手,『摸』了『摸』她手掌那厚厚的老茧:“三娘这手,当是女英雄之手,何用学那寻常『妇』人用来纺织?” 关姬手被拉住,吃了一惊,想要抽回来,听到冯永这话,心头一酥,也不知怎的,却是无力抽出来,只得任由他握着。 “兄长何须来安慰小妹?天下『妇』人,哪个不会纺织?小妹这般,却是个异类。虽然平日里无人敢当面说,但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会拿这个编排小妹。” 关姬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声音有些低落。 冯永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鼓吹礼法,但世间对女子抛头『露』面的事,还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就是像关姬这般人物,也觉得自己不会女红,是一件让人自卑的事。可见女子地位不算低的汉代,还是要被男子压上一头。 “这世间,孤阳不长,岂有说是男子独大之理?三娘且放心,我自信到了以后,女子就是不学女红,亦能养家,到时看谁人『乱』嚼舌根?” “兄长又是胡『乱』说话,男耕女织,乃是正理,女子不学女红,如何养家?” 关姬听到冯永的话,虽是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而胡言『乱』语,心里却是受用。 “这如何算是胡『乱』说话?”冯永神秘一笑,“三娘若是不信,那就从三娘开始如何?且过上两年,看看你们关家,谁手里的进项会最多。” “那小妹就且看着。” 关姬终于回眸一笑,脸上灿烂。 得了关姬的关心,冯永心头的乌云散去,亦是对她一笑,只觉得心里忽然畅快起来。 营寨里虽然有了魏家娘子大喜之事,但与胡人却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当然,他们也能混了一日的休息,还得了不少好吃的吃食。 过了这一天,日子还是得和往常一样过。 但对于美思子和她的十几个同伴来说,今天是与往常略有些不同的一天。 美思子,在羌语里的意思是太阳的女儿。 她的母亲是一个汉女,当年流落到羌地,就被羌人掳走了。其间辗转了好几拨人,最后转到了族里上一代族长手里,过了五个月,就生下了她。 开始的时候因为她的阿母还算受族长宠爱,所以虽然族长虽然对她不待见,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章节目录 第194章 天赋 哪知她的阿母受不惯胡人的生活,没过几年就死了,她的地位一下子就掉到底层。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饿死。 到了木兀哲接族长之位,日子才又稍微好过了一些,毕竟她只是不受老族长待见,和木兀哲又没多大关系。 后来吧,族里全部投靠了冯郎君,她才过得稍微有些人样。也就是到了这些时日,她的日子突然就好过起来,甚至能和族长,哦,现在不能叫族长了,只能叫大队长,有得一比。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学织布比别人快。 至于以前看不起她的那些族人,只能眼带着羡慕嘴里流口水地看着她每日能吃上一个白面蒸馍。 冯永的说法就是,连个纺纱织布都学不会,活该饿死! “美思子,你在这织机上坐好。” 冯永指挥着美思子坐在营寨空地上的一台织机上,织机旁边放着好些纱锭。 这是一台与往日略有不同的织机,从纺车的改进里得到的灵感,冯永也对织机进行了一定的改进,效果还不错,至少从魏家娘子临走前使用的效果来看,很不错。 美思子按吩咐地坐在织机上,心里很是有些紧张。 因为她知道,以后能不能一直过上好日子,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以前那种日子,在现在的她看来,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如果真让她回到过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在她的身后,还摆着十台纺车,每台纺车旁边都放了一些羊『毛』。 “你们,也坐好。” 十名挑选出来的羌女也依着吩咐坐在纺车前。 纺线比织布要简单很多,在冯永看来,就是让赵广上去学,也能学会纺线。 可惜的是只有农耕民族点出了这个天赋。 在羌女看来,纺线,远远要比放羊困难。 纺车上只挂着一个梭子,没办法,目前她们一次只能纺出一个纱锭,也只有魏家娘那样的熟手,才能一次『性』用上三个,至于阿梅,勉强能用两个。 “前些日子都学会了吧?”冯永拍拍手,引起她们的注意,“看好啦!看到那边的房子没,谁要是能干好这个活,谁就可以住里面,天天吃蒸馍。不然,你们就回去和牛羊睡,吃糜子去。” 这一回不但是胡女们,就是在一旁看热门的赵广等人都吃了一惊。 那里盖的,是用土墙盖起来的房子,说句不客气的话,比如今冯永等人住的茅草屋还要好一些。 冯永不管赵广等人的惊异表情,直接说道:“行了,开始吧。” 于是纺车织机都开始嗡嗡转动,羌女们都有些紧张地脚踩踏板,手上按平常的练习开始动作。 这是改进完织机纺车后,做出来的第一批定型设备,今天是第一次大规模正式演示。 为了能让所有人看得真切,冯永决定让这些羌女在营寨的空地上『操』作。 “兄长,真让她们住那么好的房子啊?” 在等待她们最后结果的期间,赵广按捺不住地凑上来,问了一句。 “好吗?我怎么不觉得有多好?” 冯永漫不经心地说道。 “往日看起来是没多好,可是兄长,此时我等还是住这些屋子,却让她们住得比我们还好,是不是过了?” 赵广指了指茅草屋。 “有什么过的?我们又不是一直住里面。” 想起兄长说过这个冬日要搬去城里,赵广脸上苦兮兮地问了一句:“这些日子越发冷了下来,小弟觉得,这草屋漏风越是厉害了,兄长,我们何时搬去城里?” “不去城里了。”冯永头也不回地说道。 经过了魏延这个事情,冯永哪还有心情去城里?天天看那个老匹夫的脸『色』? “那冬日里我等住那里?” 赵广似早料到冯永的说出这话,指了指营寨外面的一片繁忙,脸上有一股喜『色』。 那里有人不断地从窑子里搬出砖瓦,有人在筑墙,其间还有汉人工匠在指指点点。 魏将军送了几百个人过来后几天,自己亦带着匠人从阳安关赶回来,兄长就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日日指点工匠做活。 后来兄长又叫人在营寨外面挖沟,烧砖瓦的窑子也一改往日断断续续开火的模样,竟是日日冒烟。 再后来,那里渐渐有了些房子模样,赵广这才知道兄长是想要做什么。 只是兄长一直在忙,有时候心情也不是太好,他也没机会问个明白,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终于可以问个明白。 “是啊,”冯永点点头,“做一个大院子,大伙一起住里面,也好亲近。” 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就是李遗,在经过顶着魏延的压力站在他后面的事件后,冯永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至于关姬,咳咳,大不了,再单独在里面分出一个小院子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可是个少有的好房子呢!”赵广眼冒亮光,“全用砖瓦?这可是大活。那不得和城墙一般?”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没有言语。 这个土鳖,没见世面! 盖一个带着十来个房间的大院子,算什么大活? 几百号个胡人战俘呢,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原本冯永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叫人盖了好几个窑子,除了一个是烧石灰的,剩下的全是烧砖瓦,断断续续地存了不少砖瓦。 本来计划是开了春再盖房子,可是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天天消耗粮食,冯永也心疼,自己又不想和那魏老匹夫挨得过近,所以直接就叫人挖地基盖房子。 反正又有赵广带回来的匠人,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高级技术人员,一切很顺理成章。 这时候用砖瓦盖房子不是没有,只是主流还是木头。 虽然砖瓦的历史很长,可是用砖瓦盖房子,那算得上是大手笔。 但架不住冯永手下的人多哇!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多少活,可是没活干,人也得吃饭不是?真吃到冯永肉痛。 为什么古代杀俘很普遍?不就是因为降俘不但要派人看着,还要白白消耗粮食? 这些氐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别样心思的,可是过了几天,发现他们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天天吃上饭,这简直比没当降俘的时候还要好! 他们为什么喜欢在入冬前出去抢一把?还不是为了捞点东西好过年? 不把物资准备足,过冬就是过鬼门关,冻死一批人,再饿死一批人。 但是在这里,就完全不一样,虽然天天吃的是糜子,有时候还掺杂着些糠麸,但好歹能填饱肚子,而且还有地方睡。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没有自由,天天被人『逼』着干活。 但是对于能吃上饭,不用被冻死,不足之处可以忍受。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这般想,那些贵人头人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于是他们就死了,要么被抽死了,要么被砍死了。 死了也好,死光了,就没人再让他们违背汉人的意思了。 冯土鳖自然不会了解这些胡人的心思,他要的只是这些胡人听话就成。 章节目录 第195章 值多少钱? 给族里的头人干活也是干,给汉人干活也是干,普通的氐人觉得,这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反正不都是为了填饱肚子么? 当然啦,看到自己的族人死在汉人的手上,那些氐人要说没有一些兔死狐悲的伤感,那也是不对的。 只是这点伤感在每次看到汉人明晃晃地兵器时,在每天能按时吃饱饭时,都会情不自禁被抛在脑后,时间越久,就越想不起来族里死了多少人——反正族里哪一年不死人? 就和木兀哲一样,这个时候如果再叫他回到深山里去放羊,他一样也会犹豫不决。除了不能随意处罚那些羊奴,不能高高在上之外,这里哪一点不比深山里放羊好? 如果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犹豫,可是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举全族投了汉人? 当个头人又如何?像他这种小部落,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人吞并了,到时不要说自己会有可能成为羊奴,到时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何必呢? 再说了,就算是依附了汉人,也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今天那个美思子,就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出头的人。 所以木兀哲此时也挤在人群里,看着场中的那十一个族中女子,他想看看,汉人究竟会不会兑现承诺。 虽然织布的技术含量要比纺纱高,可是织布的速度却要比纺纱快。 美思子是第一个完成『操』作的人,毕竟用来做试验的羊『毛』线不是太多。 经过最开始的紧张后,她已经进入了状态,手中很是熟练地接线打结,眼看着线快要完了,想要再拿起一个纱锭,这才发现发现已经没了。 于是织机慢慢地停了下来,美思子把织机上的布抱起来,起身走到冯永面前,弯腰说道:“大人,已经织好了。” “兄长,她怎的叫你大人?你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赵广正站在冯永旁边,听到美思子这么称呼,很是惊异地叫出声来。 “你给我滚!”冯永恼怒地把赵广踢开。 胡人能认得多少汉语? 在他们的认知里,大人的意思就是最大的人。 连族长都只能叫主人,他们怎么敢和放长抢主人这个称呼? 所以只好退一步,叫冯永叫大人,意思就是他们眼里最大的人物,没『毛』病。 再说了,冯永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生死,是他们的爸爸,更没『毛』病。 “给我看看,”冯永伸手接过美思子递上来的布匹,虽然只有一尺多,但却比想像中的要重,因为很是厚实。 冯永低头很是仔细地观察,走线疏密虽然比不过后世那般均匀,但也勉强看得过去。关键是这个『毛』线按冯永的要求,尽量用粗『毛』线,所以孔眼要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也就是勉强能用。” 冯永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后世那种美观,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厚,如果做成衣服,想来肯定是能保暖的。 比起第一次织出来的那种白中带黄的布匹,其实这一次已经好看了不少,至少不会是那种黄不溜秋的模样。 可是冯永看惯了后世『色』彩丰富,工艺精细的衣服,怎么可能看得上如今这种初级的布料? “兄长,这布,看起来比当初厚实不少!” 李遗走上来,伸手『摸』了『摸』,惊喜道。 “颜『色』也白了不少。” 王训也跟着围上来,眼中带光,“好东西!” “嗯,当然是厚了不少,我特意叫她们把线纺得粗一些,这样一来,冬日里穿上,能暖和不少。” 冯永随意把布匹丢给李遗,让他们自己看去,同时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比以前织出来的布要厚的原因。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经过改良的脚踏式织机,动力也强上不少,可以承担起织厚布的力度。 没办法,这种布匹,目前估计是唯一廉价而又保暖的东西,原材料也不用发愁。 曹贼管得了境内的胡人,能管得住境外的胡人? 就算他们后面发现了大汉收购羊『毛』的目的,冯永的牧场估计也搞得差不多了,所以根本不用有原材料方面的担心。 “你们说,这样的一匹,能卖多少钱?五百钱可以吧?” 冯永问道。 “五百钱?” 被一脚踢开的赵广又挤了过来,正对着加厚型布匹又『摸』又赞,听到这么一句,惊叫起来:“怎能卖此等价格?” 再看看李遗和王训都是一脸赞同赵广的说法,不太了解下当下行情的冯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们说,是多少?” 说来也是,这羊『毛』织成布匹,除了极低的羊『毛』收购费外,也就是要给织工们一些吃的,连人工费不用算,卖五百钱,估计有点贵。 “至少千五百钱,还须是五株钱。若是用粮谷来换,倒是可以便宜些,但少说也得一石换一匹。” 本就是世家子的李遗对这个最是熟悉,脑子一下子就转过来,开口就报出价格。 卧槽! 冯土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多少?怎么这般贵?” 他原本以为,自己开的价格已经够高了,没曾想这几个小伙伴,竟然比自己还要心黑,直接提出三倍的价格。 “不贵啊兄长!” 李遗把手里的布匹递给赵广,凑过来低声道:“这布匹,天下仅有兄长能制得出来,又是冬日里的保暖之物,这看起来可不比那裘衣差多少。” “兄长想想,一件裘衣价格上万钱,那是往少里说。莫说是家里有些田地的人家,就是那锦城的大富之家,家中又有几人能穿得上裘衣?” “这布匹就不一样了,既能保暖,又能让那些小富之家穿得起,这价钱,刚刚合适,正好!”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我竟无言以对。 冯永无语地看着眼中闪着兴奋光芒的李遗,心想这小子估计想这事想好久了,不然不会一张嘴就说出这番话来。 其实这布匹比裘衣差了不少好吗?只不过这时代,冬日里能保暖的衣物原本就极少,所以能大批量生产的羊『毛』布就显得极为可贵起来。 冯永『摸』了『摸』下巴,眼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说了一句:“那文轩你说,如果这么厚的一匹布,拿去跟胡人交换的话,能换多少牛羊?听说胡人那边,冬日里可冷了。” 李遗听了,眼中兴奋之光更甚,声音有些颤抖:“这可不好说,但若是一匹布换不了五只羊,或者一头壮牛,那就是亏了。” 章节目录 第196章 第一代厂妹 亏个屁! 根本就是看多赚还是少赚的问题好伐? 不过在李遗看来,赚得少就是亏了,这种思想,很是先进啊。 冯永想了想,叹了一口气,“终是没有门路,而且还得先供着汉中,此事以后再说吧。” “兄长要是当真考虑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遗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此时不是说话之地,待会寻了机会,小弟再与兄长细说。” 美思子不知道那几个大人在那里嘀咕着什么,她站在显得有些孤单,眼睛偷偷地瞟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没人看她。 心里原本有些担心,也不知这回表现如何? 不过看到几位小大人都是一脸的喜『色』,又不禁微微有些高兴,看起来,不像是坏事。 这时,纺车那边的羌女们也开始有人停了下来,捧着一个纱绽走上前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大人,已经做好了。” “嗯,不错。”冯永接过来,掂了掂,随口赞了一句。 这个就不用细看了,改进了纺车,却没有能让它发挥出全部的功效,织工们的技术有待提高啊。 “这纺车,当真是快捷!”李遗的情绪还未平定下去,又接过冯永递过来的纱锭,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当真是一件稀罕物一般,“往日里一日能得一锭,已是难得,没曾想此时不到半日,就得一锭,妙啊!” “好啦,美思子,你这回的表现很不错,布织得很好。”冯永看向一直等候在旁边的美思子,很是和蔼地说道,“今日回去后,好好给自己想一个姓名。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上个户籍。”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美思子终于得到了冯永的承诺,当下连忙趴在地了磕了几个响头。 上了户籍,就算是汉人了,再也不是粗鄙的胡人,再也不用看头人的脸『色』行事,自己就是自由的了——估且算是自由吧。 虽然她也明白,就是得了自由,她一样也离不开这里,不然要么是饿死,要么就是重新沦为奴隶。 但至少在这附近,在眼前这位大人的管辖范围内,她就是自由的,比以前那些族人要高贵。 “好了,散了吧。” 看着那些羌女们都先后完成了『操』作,冯永对这次的演示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个时代的第一个纺织厂,看来很快就可以成立了。 而美思子她们,就是第一批厂妹。 “兄长,给那些羌女上了户籍,难道就不怕……” 李遗看着那些羌女散去,这时才开口说道。 “怕什么?怕她们跑了?” 冯永笑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别忘了,还有五年的契约呢。” 冯永也不是滥好人做好事。 虽说是给那些女织工们上了户籍,可是却还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签一个五年的契约,干完五年,留下离去自由,不强求。 “可是五年后呢?” “五年后?” 冯永看了一眼李遗有些着急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说道,“五年后,要是她们当真选择离开,我还真是佩服她们的勇气。” 后世都说打工苦,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的厂妹? 特别是在九十年代的粤省,多少人涌到那里打工? 因为在工厂里打工,就是再苦,那比得上家里苦吗? 当然啦,到了后面,全国的经济都起来了,这种现象才少了。 可是只要存在工业区,厂妹就不会消失,从工厂拿工资,总比从家里的那几块地刨食要好得多。 同等道理,只要冯永能保持他手上厂妹的生活水平比普通百姓高,那么就算是给了羌女们自由,她们一样也会主动留下来。 被『逼』着干活的奴隶哪有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而干活的人工作有效率? 再说了,奴隶有个屁的活力?身心都属于奴隶主,只需要给一口饭吃就成,看起来虽然很美好,可是那也只是对奴隶主美好,对社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自由民就不一样了。 虽然要给工资,这年头的工资基本都是米粮,冯永甚至打算自己印点粮票,直接发出去当工资算球。 到时候就让他们拿着粮票,要么在纺织厂里换粮食也行,要么去食堂里换一天的吃食也罢,都是可以的嘛。 日子久了,吃得饱了,就想穿得暖,就想住得好,就想生活水平更上一层楼,甚至想要个女人或者男人,让自己的生活更愉悦一些,这是正常的人类需求发展,根本不用冯永去推动。 到了那个时候,自然就有些心思活络的,会想着攒下些粮食,或者粮票,再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最初级的经济交易。 没有经济交易,哪来的繁荣?怎么提高人们的积极『性』? 这个时候,冯永就可以再次出手,他们想要什么,就卖什么,反正都是左手出右手进,自己又不亏。 难道只有完全属于奴隶主的才叫奴隶? 没有生产资料,没有生产工具,离开了冯永他们就会重新变成他人奴隶的厂妹厂仔们,难道就不是一种变相的奴隶? 当然啦,随着以后厂妹厂仔们的持续努力,最终还是会有人摆脱这种完全依附的关系,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冯永一样会高兴。 蜀汉最缺什么? 人口。 等这些人当真到了能离开了纺织厂还能活下去的地步,那基本也被汉化的差不多了。 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诸葛老妖要『操』心的事,关冯永什么事? 再说了,难道他们还能逃得出大汉?主动回到胡地去牧牛放羊?开什么玩笑? 且不论胡人会不会认可他们,就是他们自己都不可能再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甚至可能连普通汉人的黔首生活都看不上。 好歹也算是吃穿不愁的人呢! 吃穿不愁的,还叫黔首? 那么,只会说汉话,又不会写汉字的汉化胡人,想要再往上爬,唯一的出路,那就只有跟着诸葛老妖去战场博一博了。 好歹会汉胡两种语言,算得上是翻译人才吧?再加上又熟悉地形,混得好一些的,估计也能得个低级小头目啥的。 至于想要安逸一点的,就跟着冯永继续混。 反正第一代的汉化胡人在冯永看来都算是最初级的工业消耗品,走了还是死了他也不心疼。 只有识了字,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的,这才算得上是勉强合格的工人。 这就要从他们的第二代开始抓起了。 章节目录 第197章 人心难测 看看后世那么多的某某职工子弟学校就知道了,当一个厂子的人口基数足够大的时候,可以形成一个半封闭的自我循环体系。 这样可以产生更多的黏『性』,留下更多的人。 有多少职工子弟是走了自家老子的老路?顶了自家老妈的岗位? 这个道理后世一眼就能看明白,在没有经过工业大浪『潮』洗礼的古代,是很难凭着想像而推理出来的,李遗有担心也是正常。 再说了,不会用羊『毛』纺出羊『毛』布的牧人算什么好胡人? 冯永搞这些个贮青料塔,又用不着他们到处逐草放牧,抱着青料放到牛羊面前这种事情,傻子都能做。 学点其他的手艺,不吃亏,对吧? 职工子弟嘛,首先要教他们学会基本常用字,大概三千字左右。 然后再掺合基础数学,加减乘除和四则运算。 这是小学六年所要学的东西,压缩一下,三年学完,学不会的就是淘汰品,滚去给老子放羊。 后面再搞点纺织有关的东西,比如说,如何制作纺车织机啊,如何纺线织布啊,男女不限,有兴趣学哪个就学哪个。 反正胡人嘛,可能以后还会有僚人,最多再加点黔首子女,礼法还要求不到他们。 礼不下庶人,只要不涉及那些经学典籍,你管我怎么瞎搞? 而且冯永也不打算给他们教那些经学典籍,不但没必要,还容易惹上麻烦。 万一世家一个『乱』解释圣人语录的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子就是教他们认认字,再教他们放牧织布,有什么问题?你咬我啊? 教化外之人识汉字,说汉话,让他们像汉人那样,安定地生活在固定的地点,便于管理,那就和教会黔首们懂道理一样,都是教化,是大功劳。 教黔首们识字不就是为了能懂得更多道理? 至于道理是怎么讲的,那就是掌握在世家手里的知识解释权,冯永表示目前自己还没那么大能力去动摇。 不过这其中又要涉及很多方方面面,目前冯永也只是有个初步想法,至于具体的步骤,他还没想出来。 不过管他呢,反正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不是吗? “原来兄长早有谋划?是小弟多虑了。” 李遗舒了一口气,心领神会,自以为已经了解了冯永的想法。 冯永笑笑,也不解释。 那边的王训和赵广正指挥着人把织机和纺车搬回去,关姬则是继续去看着那些羌女,争取让更多的人学会纺织。 几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扰冯永与李遗的谈话。 “对了文轩,上回说的那个僚女之事,有消息了么?” “哦,小弟正要与兄长说起此事,”李遗听了这话,歉然地一笑,“昨日大人倒是来了消息,没曾想今日看到方才的一幕,差点忘了。兄长,此事大人拒绝了。” 冯永脸上自信的笑容一滞。 这个回答怎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 “拒绝了?为什么?” 冯永当下就有些焦急起来,他还指望着僚女过来把他的纺织厂撑起来呢。 看看现在的羌女,冯永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 学得慢不说,就是把没学会的也全塞到厂里,那也不够啊!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赚钱的行当,不早早想办法搞定,等别人跟风呢?那个时候竞争就大了。 垄断赚钱肯定是最爽的嘛! “兄长,大人说了,此事不适合我等私自『操』作,还需得有人牵头才成,不然容易让人拿到把柄。” 李遗低声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适合?” 冯永皱眉,老子这是在做好事啊!做好事还能做错了? “人心。” 李遗吐了两个字。 “人心?这和人心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收……” 冯永猛地反应过来,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自己果然还是没有完全能猜透土着人的想法。 南中战『乱』是没错,僚女也好,汉『妇』也罢,活得不如太平犬是事实,可是如果此时有人拿着自己的名义,大张旗鼓地宣扬救她们出苦海,对她们来说是好事,但对上位者来说未必是好事。 古代百姓谁对自己好,就会盲目跟着谁,这对古代那些故弄玄虚的某些上位者来说,就是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这种事情,要么是皇室中人才能做,要么就是准备做皇室的人才会做。 前者理所当然,后者准备造反。 『操』! 冯永心里暗骂一句,心想古代屁事就是多! 哪像后世,大灾大难的时候,你要是有几十亿身家,捐个几千块试试? 看来这个事情还是自己欠考虑了。 冯永开始反思。 这个事情嘛,自然是诸葛老妖『操』作起来最方便,可是冯永没打算让他过多地掺和进来。 要不然到了后面,等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能轻易纺出大量的羊『毛』布,以诸葛老妖的死抠『性』子,会不会直接来一句:“小冯啊,你看,当初的时候,我好歹也是给了你这么多的僚女,这是多大的支持?你不表示一下?” 你说冯永是表示一下呢还是当作没听到? 以诸葛老妖后半辈子都在为了“兴复汉定,还于旧都”而努力,以致倒在北伐途中的做法,冯永相信他可不会放过这个下金蛋的母鸡。 而且这个表示一下,未必就仅仅是一下。 说实在的,冯永确实非常钦佩诸葛老妖这种纯粹的人,一辈子都能为了一个承诺,一个理想而奋斗。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无条件地支持。 为什么?因为我比他年纪小够不够? 他十年后挂了,我才多大? 就算我是一只土鳖,那也是一只有理想的土鳖。 我觉得可以有更好地办法,犯不着这么透支生命力,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大汉的。 关键是太过着急了,没成功啊!成功了还可以考虑一下,没成功说个『毛』? 至于自己的那些后续计划,谁敢保证一心北伐的诸葛老妖有多少兴趣听? 反正要是换了他自己,他就会这么想:我只要知道这个东西能赚钱,能支撑北伐就够了,后面的东西我又没看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先让我北伐了再说!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以冯土鳖的阴暗心理,去揣摩那些政治人物的想法,难免有些下作,但却不得不防。 章节目录 第198章 反常 不想打扰诸葛老妖,那剩下的人选自然就是皇后了。 张星彩啊……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冯永叹了一口气,皇后,自然没有她妹妹可爱啦! 想当初,冯永给小萝莉送去一件羊『毛』衣,没曾想她还让关姬带回来一封信,里面的字迹虽稍显稚嫩,可是整封信的字体笔划间,却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柔中带刚的笔风。 那字体,可比冯土鳖这种披着高人子弟外衣的伪文盲好看多了。 里面的内容,就如同当初在冯庄时她与自己说笑时的口气差不多。 什么冯郎君何时回去看看她啦,什么以前给她编的那些草物都干枯了,想让他再给自己编上一些,什么柳哨也吹不响了,什么能不能再给她讲几个故事…… 全是以前的点点趣事。 最后还说她专门去打听了一下,知道汉中荒凉,要自己多注意身体。 可是你还是太小了哇! 冯永心里叹息。 “兄长?兄长?” 李遗的叫声把冯土鳖从某种萝莉情结中叫醒过来,“兄长可想到何计?” “何计?” 冯永茫然地反问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和李遗讨论僚女的事情,随口说了一句,“此事,还是得靠皇后。” “皇后?” 李遗愕然。 “是啊,”冯永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纺织之事,皆是『妇』人所为,由皇后出面,自然是最好不过。” “皇后的话,自然是最好。” 李遗咽了一口口水,听兄长这口气,委实太大。 本来自己还觉得,此事只要找少府的人就够了,介时少府的人自然会报上去。 没曾想听兄长这口气,竟然是直接要去找皇后? “此事自然是越早办好越好,不然误了时间,总是要耽误事。介时我写一封信,让汉中冶的人送给皇后,她看了自会明白。想来这等好事,她不会拒绝。” 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以皇后的名义出面,再由少府的人『操』作,皇室的人表面上得了好名声,暗地里再从纺织厂里拿份干股,不要太爽! 冯永与皇后有过类似的合作,轻车熟路得很。 “兄长……当真是大气!” 李遗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翘起大拇指,叹服道。 “对了兄长,还有一事。” “何事?” “何家六房的五郎,想见兄长一面,不知兄长有无空闲?” 李遗有脸上有些许的古怪之意,咳了一声,说道。 “何家六房?” 冯永想了想,再看看李遗不太正常的神『色』,心下一动,笑了笑,“我记得文轩看中的那个女郎,也是何家的吧?” “正是,乃是何家三房的嫡女,五郎的七妹。” 原来是来为自己的未来大舅子做说客? 何家是蜀中大族,冯永本不该与之有太多的联系,而李遗做这个中间人,想来也是为难,怪不得脸『色』不太自然。 何家三房? 冯永听到何家,就不由地想起锦城隔壁的李家。记得当初王训说过,那个李太公有心拜访自己,没曾想到如今却是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何时要来?” 终是不想让李遗太过为难,再说了,说不得此事还是他的意中人传的话。 少年人最是好面子,若是让李遗在那何家女郎面前失了面子,说不得两人之间就有了隔阂。 “自是越快越好,兄长若是方便,明日就可过来。” “这么急?” 冯永微微有些惊讶。 李遗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凑近了说了一句:“何五郎得了个官职,不日即将赴任。” “是何官职?” 冯永更是惊讶,这何家,出了什么事?竟然要向诸葛老妖服软了?派了嫡子出来当官? 世家子出来当官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发生在刘备刚入蜀的时候。 后来吧,刘大耳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伤了不少大族的心,再到刘大耳病重,诸葛老妖掌权的那几年,大族们更是集体唱凉凉——如果他们会唱的话。 所以近几年来,世家大族的人,已经很少有人出来为民主服务,嗯,为万民之主的大汉天子服务。 就是迫不得已出来,也是丢一两只族里不待见的小弱鸡应付一下。 至于最开始投靠的世家子,要么在划水,要么就是利用身份的便利,腐蚀拉拢朝中大臣。 让冯永戴上巧言令『色』帽子的廖立,就是一个堕落的典型。 像何五郎这种世家嫡子,宁愿在家里开无遮大会,蹦迪嗨皮,也不可能出来为国为民。 “何五郎……”冯永迟疑了一下,“有事?还是何家三房……嗯?” 最后一个嗯字,冯永挑了挑眼眉,示意了一下。 虽然话没说清楚,不过李遗却是会意,点了点头:“那何五郎其实在族里,一直不受待见,此次这才答应了地方上的举孝廉。” “做的什么官?” “武兴督。” 冯永听到武兴督这三个字,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这尼玛! 在钟会进占汉中,进攻阳安关时,蒋舒是什么身份?不正是武兴督? 不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当武兴督时,毫无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后来才让别人代替他的职位?结果让这家伙因此怀恨在心,直接投降了来敌。 坑死了傅佥,让阳安关这个雄关直接沦陷,钟会一下子长驱直入,兵临剑阁…… “兄长?兄长?” 看到冯永神情僵住了,阴晴不定的模样,李遗心里有些忐忑,感觉兄长今日特别容易走神。 “武兴,是在何地?” 冯永晃晃脑袋,问了一句,这个球地方,究竟是在哪? “此地兄长也是熟悉,正是前些时日兄长提议诸葛伯松收羊『毛』的沮县小城。” “那不叫沮县么?” “伯松兄到了那处,察看四周地形,觉得地势极是险要,乃是用兵兴武之地,西去又扼望武都,故上报了丞相,建议在此处设防。丞相故取了武兴之意,设了武兴督。” 李遗解释道。 设个『毛』的防! 根本就是看地势险要,可以作为北伐前哨,再加上又是将来羊『毛』交易的重要场所,所以迫不及待地想着要把这个地方捏在手里。 这种事情,骗谁也骗不过老子。 不过说起来,这算不算是,老子第一次明显地改变历史轨迹? 章节目录 第199章 何五郎 “明日便叫他来吧。” 冯永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若这何五郎武兴督的任命下来以后,他肯定就不好过来了。 毕竟到了那时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地方官——虽然沮县那个地方现在除了收收羊『毛』,没什么球用。 但你一个地方长官,不在自己的治理之地好好呆着,反而跑几百里开外的汉中去跟人聊天,想做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那个地方目前只能收羊『毛』,所以才绕不过冯永,他又不得不过来拜访。 不过这个何五郎,也不知搞了什么投名状,竟然能让诸葛老妖把他放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 这里面,估计也有李遗的功劳吧? 或者,南中那边的李家也使了劲? 冯永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李遗,随口问了一句:“文轩与那何家小娘子进展如何了?” “有劳兄长挂心了,大人前日刚来信,说是正打算与那何家三房商量,先定个亲。” 李遗脸上稍有羞涩之意。 把妹达人啊! 冯永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弱鸡! 关姬天天在眼前晃,竟然只是发展到拉拉小手的地步,想要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当初在阳安关送关姬回驿舍时,自己嘴贱说了一句“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然后就被关姬抓住话头,接了一句“若有一日,郎君真能践诺,妾身便是为郎君叩首,亦是心甘情愿。” 这种主线攻略任务,当真是地狱级别。 当然啦,也不是说非要等到重振大汉时,才能提娶她之事,毕竟她只是说叩首,又没说嫁娶。 可是就如今天下这鸟样,大汉连自己最后的地盘,蜀中这一亩三分地都没能完全平定下来,你叫冯永如何开得了口? 最起码,你也得等诸葛老妖平了南中不是? 不然你叫穿越者的脸面往哪搁? “这般说来,那可真是要恭喜文轩了。明日便叫他来吧,过两日,我欲出门一趟。” “小弟明白。” 何五郎单名一个忘,字慎思,是一个胖乎乎的胖子,比阿斗还要胖,那个圆脸看上去很有喜感。 如果不是李遗带过来说他就是何家五郎,冯永觉得他更像是乡下土老财的傻儿子。 看到人就会笑,一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有点憨憨的。 完全没有一点世家嫡子的风范。 “何慎思见过冯郎君。” 小胖子很有礼貌,一见到冯永,就直接行了一个礼。 “何郎君无须如此,且坐。” 议事厅里没有他人,就是李遗,也只是把人带过来后,就直接出去了。 “谢过冯郎君。” 何五郎又是一个拱手礼,这才坐下。 看起来没有一点不习惯坐椅子的样子,估计在自己家里没少坐。 阿梅把汤水送上来后,出去时顺带把门带上了。 如今汉中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如果不把门关上,外面的冷风直灌进来,让人都不能好好说话。 “茅舍简陋,还望何郎君不要介意。” 看着何五郎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水,冯永笑着说道。 “无妨,无妨,一口热汤,足以驱寒。” 何五郎放下碗,笑眯眯地说道。 这家伙,既没有一些世家子温文尔雅的风度,也没有部分世家子的娇贵模样,完全一副异类的模样。 “何郎君此次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刚坐上的椅子有些冰凉凉的,冯永有些不舒服,微不可见扭了扭身子。 “想与冯郎君求一样东西。” “哦,何郎君进这寨子时想必也看到了,连所住之处都是茅草屋,难不成还有何郎君能看上的东西?” 冯永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 “冯郎君所在之处,宝物多矣!” 何五郎看向冯永,仍是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简单,“故慎思前来,乃是求宝而来。” “我怎不知自己有何宝?” 冯永觉得有些意思,想起赵广初次来冯庄时,对自己说的话,基本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听闻冯郎君有一本千字文,乃是给孩童开蒙佳作,故慎思欲求之。” 还以为是说羊『毛』的事,没想到却是说出了让冯永没想到的千字文。 “此事易耳,文轩当初亦曾从我这里拿过一本,何郎君既与文轩交好,直接问他拓上一本便是,又何必费此周折?” “还有一事想问冯郎君。” “何事?” 冯永自然知道这何家五郎自不会专门就为了这个来找他,这个事情,其实也就是个话引子。 “听闻冯郎君在锦城种了不少茶树?” 冯永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何郎君如何得知此事?” “自是从李家六房那里打听到。” 何忘倒是一点不避讳,仍是一脸的自然。 “何家三房,与李家六房有姻亲之好。闲暇时曾听得李太公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后来慎思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冯郎君能种出茶苗,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当初我还答应了李太公,要送他些茶苗呢。” 冯永倒是不怕有人知道这个,反正他种茶出来,又没打算在大汉境内贩卖,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做成茶砖卖给游牧民族。 所以他不怕别人也跟着种茶,甚至种得越多越好。 这一点,相信还没人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冯郎君种出那些茶树,莫不是别有所图?” 何忘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卧槽! 刚刚还在得意没人能知道自己心思的冯土鳖大吃了一惊,这家伙难道知道了什么? “何五郎,想说什么?” 冯永定了定心神,问向何忘。 “若是冯郎君种茶只为自家饮用,或只想供于大汉境内,就不会如此爽快地把茶苗送与李太公,故慎思这才觉得,冯郎君别有所图。” 这死胖子,头脑还挺灵活啊。 “茶汤多是大族才能饮用,且多是在南方,北方中原,倒是少见。冯郎君自己种这般多茶树,还送李太公茶苗,想来所需茶叶甚多,定不只是自用或用于大汉境内。” 何忘说到这里,再看看冯永的神『色』。 冯永脸『色』微微有些阴沉,这个何忘连续两次说出大汉境内这四字,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章节目录 第200章 冯郎君莫慌 “慎思前些年,也曾跟着家族中人,去过那阴平等羌人聚集之地。那羌人的头人,曾用三头羊与我换过一斤茶叶……” 老子要捅死你这个死胖子! 冯永听到这里,心里当真是又惊又怒,妈的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家伙一口道破。 想想这个事情未必没有可能。 蜀中饮茶历史悠久,阴平又是靠着蜀地,羌人能拿到茶叶,并不算奇怪的事。 茶叶能补充日常所需的维生素,又能解油腻,胡人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们喝茶觉得身体舒服,不喝茶身体就容易出问题,所以自然就会把这茶叶当宝贝。 喝得爽就行,哪管它为什么?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答应送李家茶苗? 这特么的,不是自己作死培养出一个竞争对手么? 而且是自己肯定竞争不过的对手。 掌握着知识解释权的世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商人? 难道是因为他们当真看不起铜臭? 恰恰相反,他们是为了能更好地收敛铜臭。 看起来很是高贵的世家,嘴里喊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叫世人鄙视那些商人,其实哪一个背地手脚是干净的?哪一个家里的进项是单单靠地里刨出来的?哪一个没有商号?没有被他们拿来当作白手套的商人? 只有商人的地位低贱下去了,才会更好地被他们控制。 所以,世家经商那是妥妥地历史悠久,你叫冯永如何去跟一个世家竞争?光是渠道就搞不过人家。 除非,有国家做靠山。 可是茶叶这玩意,冯永当真去找诸葛老妖合作,后面哪还有他的事? 毕竟缉茶司几千年历史摆在那呢! “冯郎君莫慌!” 看到冯永瞄向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何忘连忙说了一句。 “那个羌族部落,常年与我族里人交易,那族长喜学汉俗,故也学了汉人饮茶,只是羌人体内本就油腻,吃茶时从不放油,没曾想却是上了瘾,这才高价交换茶叶。” “但那族里也就他喜吃茶,又因我与他相熟,这才找我换茶叶,他人却是不知此事。” 冯永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这个胖子能把这个事说开来,说明他没打算破坏冯永的计划。 “茶叶能解胡人体内油腻,冯郎君想必亦是知晓。若是以后想要卖茶叶给胡人,慎思可从中帮忙一二。” 冯永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下边这个胖子似乎,有些稍微的可爱。 “慎思不日将去沮县上任,据我所料,那里必将成为大汉与胡人交易之地所在,冯郎君以后若有所需,但请吩咐便是。” 好大的人情? 冯永放松了身体,缓缓地靠上椅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何郎君想要什么?” 虽然何忘能当上武兴督,至少是得了诸葛老妖的一部分信任,可这并不代表着冯永就会相信他会无私地帮助自己。 “冯郎君写千字文,教庄户孩童识字,又拿出八牛犁,献计屯垦汉中,君之所图,慎思略知一二。” 不行! 老子一定要捅死这个死胖子,冯永猛地坐直了身体,心里这回当真是动了杀机。 这死胖子,当真是绝顶聪明,连自己心底想要做的事,都能猜出一些。 为什么冯土鳖一开始被诸葛老妖那般挖坑,都没舍得离开蜀汉? 不但没离开,反而是主动用行动表明了心迹,帮了诸葛老妖不少忙? 难道仅仅是因为心怀大汉? 当然啦,这仅仅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无论魏国还是东吴,世家当权,他去了任何一方,哪有出路? 也就蜀汉的诸葛老妖敢对世家下狠手,让他能认同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百年之后,中原世家那帮混蛋,是要对五胡『乱』华负很大责任的——司马家要负领导责任。 看看衣冠南渡后,那帮世家都干了什么玩意? 涂脂抹粉,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要人扶,还有磕『药』『乱』嗨,大街『裸』奔…… 特么的就是不干正事! 若不是因为知识解释权作为底蕴,好歹出了些风流文采作为闪光点,只怕那段历史就是全程黑暗。 所以,要什么世家? 可是现在的冯永哪里敢对世家呲牙? 他偷偷『摸』『摸』搞了个千字文,完全就是一个试验的东西。 而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则是准备再进一步的尝试。 就是这样,他都没想着要触碰世家的底线,去搞知识解释权。 问题是现在连纺织厂都没搞起来,身为世家子的何忘就跑过来跟他说,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老子干你妹啊! 也不对,他妹是何家小娘子,那是李遗的,搞不得。 入你娘? 世家真要知道了冯土鳖的真正心思,是要撬他们的根基,继而再弄翻他们,怕不得直接跳脚扑上来弄死他? 就算他有诸葛老妖的庇护,那又如何? 世人都知道关羽失了荆州,是因为曹魏和东吴的联手。 但估计却没多少人想过,为什么关羽的大后方会如此轻易地丢失? 吕蒙白衣渡江,没法带攻城器械,没法带长兵器,甚至连铠甲都带不了多少,可是却敢送死般地过江,然后又如有神助般地拿下江陵——要说没接应,没内鬼?谁信? 那么问题来了,荆州之地,谁有这般大的能量? 想都不用想,当然是荆州大族。 为什么? 因为刘备进蜀后的做法已经让深深地伤害了世家大族的心,同时也让他们心生警惕:真要让刘备得了天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天下大族都是同样的做法? 关羽失荆州,那就是北方世家和东面世家为了避免自己以后重蹈蜀中大族的覆辙,联手对刘备势力进行绞杀的结果。 当然,这个说法可能有点严重,你也可以说成是对刘备势力的一次教训。 关羽威震华夏那般的英雄人物都扛不住,你叫冯土鳖哪有胆子去扛这泼天大事? 诸葛老妖北伐为什么难以成功? 蜀中大族的牵扯也起到了一部分的作用。 所以冯永搞风搞雨,装疯卖傻,其潜在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他想搞死世家的想法。 至于在世人眼里那些所谓的委屈,屈服之类的,在冯土鳖眼里,那就算是个屁! 老子掉块肉了? 一群眼里只有自己的目光浅短之辈!何足与之高论? 韩信还有跨下之辱呢! “冯郎君莫慌。” 何小胖子再次说出这个话来,同时抹了抹脸,也不知是着急得热了,还是因为兴奋,只见他的小眼睛里闪着莫明的光芒。 “慎思,愿与冯郎君其谋之。” 章节目录 第201章 说不清 “谋什么?怎么谋?” 虽然心里慌得一批,可是冯土鳖还没蠢到直接就承认的地步。 何五郎憨憨一笑,也不对冯土鳖的否口承认做什么评价。 只是冯土鳖看他这个笑容,再也不敢有轻视之心,因为这胖子不简单啊。 “初时八牛犁刚出来,锦城就闹得沸沸扬扬,家中多有田地的,无不想尽方法,欲得其物。” 何忘拿起碗又喝了一口热水,再抹抹额头。 这大冷天的,他竟然微微沁出了些许汗水。 “只是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消息,说此物只先供朝中大臣,暂不考虑民间之用。” 这个事情冯永当然知道,那时王平还因此得罪了不少同僚,最后冯永才让王训给他带了话,让他告假去帮自己找羌人,顺便避避风头。 只是不知这个小胖子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事情? 冯永心头寻思着,看了一眼何忘,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钦佩眼神。 “后来又听说要屯垦汉中,八牛犁正是因此而制,朝中有赏汉中之地者,可优先从少府赎买八牛犁。此二则消息一出,可是急坏了不少蜀中大户。” “后来有忧国忧民者,再三上书陛下,说民间亦需这八牛犁,劝谏陛下不可忘了天下百姓,后陛下又垂询于丞相。” “此言是正理,朝中还是有能人的,能顾及百姓。” 冯永赞同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和何忘一样的钦佩之情。 可是心里却是“呸”了一声,还忧国忧民?明明就是潜伏在朝廷中的敌对分子! 用得上八牛犁的人家,那叫百姓? 听到冯永的话,何忘嘴里呵呵一笑,脸上却是不『露』笑意,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听得他继续说下去:“丞相言因为担忧误了汉中屯垦,故这才先不卖予民间。后陛下心忧百姓,又令汉中冶有制八牛犁之权,专供汉中,而锦城所产八牛犁,则不得用于汉中,以免有重耗之忧。” 很好,这一招直接绝了世家从锦城拿着八牛犁跑去汉中抢地的想法。 官面上说得好听,是怕有重复生产的忧虑。 但实际上就是诸葛老妖提出的世家们可以买八牛犁的条件。 汉中容易开垦的地,一部分被分给了功臣,一部分被朝廷自己圈了准备屯田,剩下的,基本都是鸡零狗碎。 要么就是开出来的田地比较零散连不成块,要么就是比较难开垦的,要么就是粮食产量不高的,给黔首们糊家还可以,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世家哪会看得上? 所以究竟是要光明正大拿到八牛犁的权利,还是去要汉中看不上的荒地? 这个根本就是无须考虑的事情。 再说了,锦城去汉中就那么一条路,中间还有那么多城关,有了这个规定,你就算是想阳奉阴违,你又怎么拿过去? 难不成想学邓艾偷渡阴平? “朝廷这才许了民间亦可从少府处赎买这八牛犁。一时间,有能用到八牛犁的人家,皆汹涌而至,彼时之盛况,实是罕见……” 说到这里,何忘又是再看向冯永,眼中依然带着钦佩,“八牛犁价格,即便是一提再提,亦挡不住众人抢购,一时间,竟是断了存货……”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套路! 冯永听到这里,心里一片惊叹! 当年有两款手机,不正是采用的这个套路? 一个是卖了肾连夜排队抢,一个是网上饥饿营销…… “一副八牛犁,卖得许多钱?” 冯永一边感叹一边问道。 “初时是五缗一副,后又变成八缗,最后十缗,如此亦是存货不足。” 冯土鳖张大了嘴,口水差点流下来。 作为当事人,他自然对八牛犁的成本最清楚不过,一副也就是一缗上下。 人家翻倍的利润就可以叫暴利,诸葛老妖这何止是翻倍?这是最低百分之四百,最高百分之九百的利润! 这一波,朝廷只怕能过个肥年了。 “也不知此事是何人所谋,对人心之掌控,当真是妙到毫颠,令人佩服啊!” 何忘摇头晃脑,感叹地说了一句。 除了诸葛老妖还有谁? 冯永刚要认同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何忘刚才的眼神,当下一愣: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再看向底下的何忘,只见他正一脸了然于胸的模样,那神情仿佛就是在说,没错,我知道就是你干的。 然而这事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做出了八牛犁…… 冯永想要解释,却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掌控人心这玩意,它根本就是个虚无缥缈而又自由心证的东西,你如何能说得清? 而这个事情的主体八牛犁,却又是自己搞出来的,别人认为这个事情是他干的,还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何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族中亦抢到了几副八牛犁。小弟家中,刚好分得了一副。” 何忘放低了声音,凑过脑袋说道,“据小弟所试,那八牛犁极是省人力。以往需百人所耕之地,如今只需十来人便足矣。便是需要留人收割,想来三十来人亦是足够。那剩下的七十人,从此却是无事可做了。” “而朝廷,则在八牛犁出来时出过一纸诏令,乃是督令家中畜奴的人家,若有不合政令的畜奴,需让奴人重上户籍……” 卧槽! 如果不是何小胖子坐在下面,冯永几乎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激动地要直接踢翻自己身前的案几。 听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在自己离开锦城后,诸葛老妖利用这八牛犁所做的一切。 八牛犁好吗? 当然好啦! 一副犁顶一百个农人,而且牛仅仅是吃草就够了,又不像那些两条腿的牲畜,还要吃饭浪费粮食。 所以有了八牛犁这等神器,还要什么耕种的下人? 冯永几乎完全可以想像得出蜀中大族心里的想法。 用冯土鳖学过的政治知识来说,就是生产工具的更新,劳动效率的提高,可以让更多的劳动力从土地中解放出来。 而诸葛老妖自然是不懂这个的,但是他懂得,世家大族把手里的隐匿人口放出来越多,对大汉就越有利。 章节目录 第202章 一波神操作 而八牛犁的出现,让诸葛老妖敏锐地抓住了机会。 在阿斗第一次观看八牛犁的作秀之后,朝廷就出了一个诏令,就是那个曾被冯永理解成《关于释放奴婢的规定》的诏令,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设计的第一步。 怪不得这个在那个时候看起来不痛不痒的东西,冯土鳖总是感觉自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后来看到没起什么波澜,还以为是自己被诸葛老妖坑得神经过敏,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后面八牛犁在锦城闹得路人皆知,还有那饥饿营销,根本就是为了让那些世家大族上钩,让他们主动买八牛犁回去。 然后呢? 八牛犁一用上,世家们肯定就会觉得这玩意好啊! 至于原本的那些奴婢还留着做什么?浪费粮食?当然是直接赶人啦! 原本是可以放到汉中的,可是汉中的地他们现在既看不上,又『插』上不手,所以这些奴婢就没什么卵用了,不赶人难道养着当祖宗? 赶人这种事情,肯定也不是世家的本意啦,毕竟他们那么高贵,那么仁慈,那是因为朝廷的旨意嘛,他们也没办法对不对? 诸葛老妖连梯子都给世家们搭好了,你说那些世家们怎么可能不就坡下驴?把责任推到朝廷身上? 当然啦,朝廷背了黑锅,好处自然也是要拿的。 户籍嘛,随时可以重新上滴! 田地? 怕什么?这年头还怕没田地? 都江堰知道伐? 朝廷正在整修呢,整修完了,那里因为水涝和干旱荒废的田地就重变良田了,正愁没人种呢,你们要不要去? 如果还想要多种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的嘛,朝廷正在开垦汉中呢,要不你们也去博一把? 八牛犁普通百姓是用不上的,但是全木头制作的曲辕犁完全可以用的嘛! 冯永呆呆地坐那里,神『色』呆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波神『操』作,我除了跟在后面喊666以外,还能做什么? 怪不得早先那个李家太公说要拜访自己,如今却是失了约,原来自己离开锦城的时间里,诸葛老妖搞了这么多动作。 李家六房这回,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粮? 可以想像,等都江堰那边的地安排好了,诸葛老妖估计还会有一波移民——移民汉中。 不然朝廷屯田,功臣新分到的田地,难道全用战俘?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嘛! 反正自汉武帝开始,朝廷就有移民实疆的做法,如果诸葛老妖再有一波这个『操』作,冯永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蜀中大族所倚仗者,不外乎土地钱粮,再加上靠其田地所活之人,不在少数。若朝廷强硬对之,一旦依靠其田地活命的人没了出路,便会造成大『乱』。” “如今八牛犁一出,便能让大族自己去其人口。汉中一俟屯垦完毕,朝廷便无粮食之忧。再加上这羊『毛』织成布匹,朝廷得利想来亦是不少。大族所倚,几无所剩……” 何胖子眼冒精光,灼灼如日,脸上竟是『露』出兴奋的神『色』,“唯一所缺者,便是这为天子牧民之才。冯郎君写千字文,教庄户孩童识字。我虽不知冯郎君下一步如何,但想来定不会是止于此……” 冯永再一次有了掀案的冲动。 如果说前面把这些事情放到自己身上,还可以领个深谋远虑的名号,但如果再加上读书识字,那就是自寻死路。 土地和知识,那是世家安身立命的根基。 土地有可能会被夺去,可是知识,却是可以长久垄断的东西。 所以蜀中大族对诸葛老妖对他们手中土地和人口动手的可能『性』,估计会有心理准备。 可是只要他们的知识传承还在,知识解释权还在,那他们就不会太过于惊慌。 高祖那么牛『逼』的人物,被陆贾喷一句: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 最后不还是乖乖地“面有惭『色』”? 可是如果说有人连知识垄断都不愿意给他们,那么他们还不得拼了老命? 杨广这熊孩子就是个倒霉例子。 杨坚那么牛『逼』的人物,尽扫士族隐瞒户籍之积弊,又开创科举制度,打破世家的知识垄断,最后给杨广留下那么好的基础,最后不还是被玩崩了? 作为历史上皇帝排名前几位的杨坚,都只能是缩在自家老巢里慢慢搞,一点一点搞那些士族。 杨广这家伙非要想着一下子就把人家弄死,为此甚至不惜损耗民力。 这不是熊孩子蹲茅坑炸屎玩吗? 于是开皇之治的盛世,一下子就变成了天下大『乱』。 “这是……何人说与何冯郎听?” 冯永身子有些哆嗦,心头想着先把事情搞清楚了,然后再叫关姬进来,一刀剁了这个死胖子。 反正她老爹的死,也和世家脱离不了关系,大不了,哄着她跟自己浪迹天涯,做一对坚夫霪『妇』。 “自是慎思自己一人想出来的。” 说出此话时,何忘『露』出谦虚的表情,“与冯郎君这般深谋远虑比起来,当真是差得远了。何慎思,愿附骥尾,与冯郎君共谋之。” “谋……谋之?” 冯永咽了咽口水,虽然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弄死他弄死他。 可是想起刚这家伙那兴奋不已的神『色』,又让他不由得强按下把这胖子剁了点天灯的心思,“何五郎可是何家嫡子,如何谋之?” 你是世家子啊喂! 你这是打算要自灭满门?! 后世那些整天喊着我不被这个世界理解的杀马特叛逆『骚』年们,都没有你这般有个『性』。 何胖子那胖乎乎地脸上,此时终于不再是憨笑,只见眼中『露』出一股疯狂地神『色』,本来有些喜感的胖脸,此时有了狰狞之『色』。 “好教冯郎君得知,我这个何姓,是假的,是随了母姓。我其实本该姓李。” “李?哪个李?”这个话,让冯永当真是大吃一惊,“何郎君,不是何家三房的人么?” 何忘眼睛已经发了红,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咬牙切齿道:“自是李家的李,李家大房的李。” 冯永艰难地再次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有点害怕。这家伙,莫不是有精神分裂?亦或者是从小受到什么刺激,心理扭曲? 自己虽然也顶过一个精神病的名头,可毕竟那是假的,现在碰到真的了——只怕精神病不流行喊同行是兄弟吧? 要不……我还是现在就叫关姬进来? 反正这些事也是这家伙一个人琢磨出来的,直接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呵呵呵,”何忘竟是笑了出来,“我本是,不当出生在这个世间的孽种。” 果然是精神有问题! 章节目录 第203章 贵圈真乱 能在他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说自己是孽种的,要么是精神有问题,要么是心理扭曲。 在冯永看来,这个何五郎是两者兼有之。 何五郎的故事,要从他出生的前三年说起。 那时何家三房有一个嫡女,知书达礼,温婉如玉,在当时的世家颇有名声,是众多世家子的爱慕对象——这话是何忘一脸深情说出来的。 后来是李家大房的嫡子得了美人心,率先与她定了亲事。 哪知那嫡子却是没福气享受美人恩的,还没等她过门,就病亡了。 按理说那个嫡女是可以另选人家再嫁的,可或许是她的名声过大,也可能是何家想让何家女的名气更响亮一些,于是竟是让她抱着牌位入嫁李家——以此来表明何家女的忠贞不二。 在这冯永看来其实也没什么,虽然世家女看起来风光,可是在很多时候却是家族里的货物,是被用来贩卖的。 不然那些世家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给她们包装?不就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 这个何家嫡女想来也是个被包装的牺牲品。 所以事情到这一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发生在那个嫡女入嫁李家大房三年后,突然传出消息说,她暴毙了。 注意,是暴毙,不是病亡。 在这个时候,暴毙并不是一个好词,因为它隐含着一层意思:不得好死。 那个嫡女的亲兄长是如今何家三房的家主,叫何申。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族里众多嫡子中不算太显眼的一个。 听到亲阿妹的噩耗,他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伤心的是阿妹之死,愤怒的是暴毙一说,作为亲阿兄,他便自告奋勇去李家处理后事。 到了李家,他收到的解释是不小心落水身亡。 虽然恼怒李家给小妹安上的暴毙一词,可他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事情坏就坏在就在他处理完后事准备要回去的最后一个晚上,当初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突然偷偷地找到他,更关键的是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那个从小跟着自家小妹长大的丫鬟告诉他,这个小孩是小姐的,而小姐,是自己跳水身亡,不是不小心落水,同时还给了他一封遗书。 小妹当初是抱着死人的牌位嫁入的李家,怎么会有小孩? 何申当时便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小妹,怎能有此等丑闻? 可是遗书上的字迹偏偏又是她那熟悉的笔迹,上面的内容是求他看在兄妹一场的情分上,好好帮她把孩子养大。 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却是一字未提,只说是她是被『逼』的,实是再无法忍受此等羞辱,只好一死了之。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何申忍着滔天的怒火,悄悄地安排丫鬟出了门,然后转头就把李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就把当时的李家大房家主摁在地上锤个半死。 但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他付的代价是差点被人打死。 因为他的冲动,何家嫡女没能在李家下葬。 李家也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个方士,说这嫡女暴毙身亡,乃是不祥之人,甚至把先前的未婚夫早夭之事也安到她头上,所以不让她在李家坟地里下葬。 从此,何家三房便是与李家大房结了怨。 而当时何家三房嫡女之所以抱牌位嫁入李家,何家大房也是施了压的,所以三房也因此对大房颇有微词。 但大房终究是宗主,三房就算是血缘不远,但也只算是旁宗,就是有怨言又能如何? 一个旁宗,连怼两家宗主,这就是挑衅,为了保持大房宗主的威严,两家大房对何家三房是联手打压,这些年来三房越是衰落了下去。 或许是受了小妹惨死的刺激吧,本来在众多嫡子中不显眼的何申,从李家回来后苦读经书,勤于治学,又放得下身子,经营族中事物,渐渐地竟是成了能力最出挑的一个。 从李家偷偷抱回来的孩子,当时还不满一岁,何申就把他当了自己的儿子,对外谎称是自家细君所出,取名何忘。 虽然叫何忘,可是真实的意思就是千万不要忘记这等羞辱之事。 何申的那个婆娘,也算得上是贤惠,心地也软,知道了这孩子的可怜身世,就把他当成亲生一般来养。 所以说这个何忘,小时候也是得了万般宠爱的。 本来吧,要是事情能一直这样下去,何忘自然也不会这般心理扭曲。 事情在他七岁时又发生了变化,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的那个『妇』人死了。 这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那何申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要主动迎娶李家大房的一个寡『妇』! 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何家三房这些年又是受尽了何李两家大房的排挤。在他人看来,这是三房变相地服软了。 于是李家的寡『妇』就这么嫁过去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何忘的事,但李家大房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家大房的人当了何申家的主母,何忘哪还有好日子过?他就从万般宠爱突然变成了人憎狗厌。 可是何申对此却不闻不问,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性』格大变。 何申本身才能就出挑,娶了李家大房的寡『妇』后,又得了外援,在三房上一任家主死了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三房家主。 在他成为三房家主的第二年,那个一直活蹦『乱』跳,喜欢欺负何忘的继室,突然就死了! 传出来的消息和当年那个何家嫡女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暴毙身亡。 一直受人欺负的何忘又被何申想起来了,甚至受到的宠爱比以前还更甚。 “阿母受尽屈辱,自尽身亡,阿翁为了复仇,不惜含辱负重十数载,身为人子,不报此仇,何以有脸面存于世间?” 何忘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击案长呼道。 那是你阿舅,不是你阿翁,你阿翁是谁恐怕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呢。 冯永默默地吐槽。 同时心里又在感叹,妈的都说后世贵圈真『乱』,这世家大族也差不离多少。 那何家嫡女嫁过去三年,孩子就快一岁了,再加上怀胎十月,也就是说,她嫁过去的第一年就…… 看着何忘在那里号哭,冯永叹了一口气,劝道,“慎思兄节哀……” 章节目录 第204章 正室和小三 最后,冯永和何忘在议事厅里究竟谈了什么,外人是无从得知。 就算是一直在外面等候消息的李遗,也只是看到何忘满面春风地出来后,竟是与冯永把臂言欢,就如同多年知交好友一般。 “何慎思的身世,文轩可曾知晓?” 目前着那胖乎乎的身影远去,冯永问了一句站在身旁的李遗。 “略知一二。” 李遗笑笑,似乎猜到了一些何忘与冯永所说的内容。 冯永惊讶道:“这等辛秘,何慎思也会四处『乱』说?” “他巴不得闹得世间皆知呢。”李遗淡然一笑,说道,“只是这世家大族,皆是以大房为宗。其他旁枝,说话如何比得过宗主房大声?” “再说了,这何家三房,这些年来又受何李两家大房挤压,其势已是衰落不少。这等陈年老帐,又无凭据,说出去谁信?平白得了个污蔑他人的名声,何慎思如何会这般愚蠢?” “文轩不相信那何五郎之言?” 冯永更是惊讶了。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兄长莫要忘了,小弟亦算是李家的一份子。” 李遗满脸的不在乎,悠悠地说道,“这世家几百年风流,所图者,不过一个延续罢了。至于是哪一房延续,哪一房衰落,就看各自选择,反正左右都是同一个姓。” “这何家……是在分开站队?” 冯永恍然大悟。 心想我还是太年轻了。 刘备入蜀后对世家大族的态度,本就是打压一部分拉拢一部分,后来丢了荆州,诸葛老妖掌权后,为了蜀汉政权的巩固,对于那些摇摆的大族,更是全面打压。 现在就可以预见到,在诸葛老妖掌权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蜀中世家要想像以前那般逍遥自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已经开始了再一次的分别下注。 就如李恢投靠了诸葛老妖,也仅仅代表着南中的那一支李姓投靠了蜀汉,但并不代表着整个蜀中李姓大族就会听话。 但李恢现在还不一样是诸葛老妖的铁杆心腹? 当然啦,因为何家小房与何家大房的矛盾,何家小房与李家大房的矛盾,这何家三房可能会特殊一些,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样的,分开下注,而且更加顺理成章。 就算是诸葛老妖亲手弄死了何家大房,那何家三房估计也只会在一旁递刀子。 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因为他们毫无节『操』,同时也是最有节『操』——下了注,就一条胡同走到黑,反正这一枝被灭了,总还会有别的一枝活下来。 不然人家掌权者凭什么要相信你? 就如同诸葛老妖这一家族在三个魏蜀吴里全部下注一般,诸葛老妖作为蜀汉的当权者,也没见会对另外两国有私心,反而是一心想要灭了他们。 “这三房对李家大房怨气如此之大,怕不是想要毁了这蜀中李姓大房?” 李遗目光灼灼,看着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的何忘,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冯永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李遗,心道你好歹也是李姓啊!怎么听上去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李遗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嘿嘿一笑,“兄长莫要奇怪,当年我家大人亦只不过是建宁郡督邮,只能算得上是南中李家丢出来的一枚棋子。若不是大人命大,南中的瘴疫差点就要了大人的命。” “也就是后来大人目光独到,舍了刘季玉,投了先帝,这才能博出这般大的事业。那李家大房若是倒了,说不得南中李家,就成了宗房……” 妈的,我都忘了这也是个心理阴暗的。 看来当年的李恢也是个有故事的,估计同样是不受重视的李家旁枝。不然怎么会呆在建宁郡那个鬼地方? 建宁郡就是后世的云南那一带,在这个时候,属于典型的不『毛』之地。 若是何家三房投靠了诸葛老妖,如果当真博对了,那么想尽办法搞死李家大房估计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么一来,与李家大房关系密切的何家大房也会受到波及,要是那个何申心再狠一些,把何家大房也弄下去,三房从此就可以成为宗房…… 而且还是乖乖听话的宗房,甚至是一下子得两个,李家一个,何家一个。 卧槽! 冯永猛然醒悟过来,怪不得李恢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与何家定下亲事,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 冯土鳖能想到的事情,诸葛老妖怎么可能想不到? 何忘得武兴督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应该就是何家三房投靠过来的一部分回报吧? 冯永越想越是感到心里发冷。 这诸葛老妖,当真是恐怖无比。 这不就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哦,不,应该叫给点阳光就能搞个核聚变,把光和热撒满人间…… “算了,那不是我要『操』心的事,”冯永咕哝了一句,转过头对李遗说道,“烦劳文轩去叫一下二郎等人,后天吧,我欲出门一趟。” “兄长要去何处?” “往东南三百里左右吧。” “此去东南三百里,不正是西乡侯的食邑所在?兄长要去那里做甚?” 李遗奇怪地问道。 “西乡侯食邑?” 冯永愕然,张飞的食邑怎么会跑那里去了? 不行,这事得问清楚。 “是啊,南郑东南三百里,便是南乡,当年先帝分成固县南境置南乡县,后张将军封西乡侯,采食于此地。” 李遗作为朝廷派来汉中的天使,功课看来做得很不错。 这特么的,汉中不是说荒芜之地吗?在冯永的想法里,除了南郑这么一个城镇外,应该没有其他城镇了,怎么又冒出这么一个南乡来?还好死不死地被刘备封给了张飞做食邑? 冯永牙疼般地抽气,这么说来,难道又要跟张家打交道? 想起张星写给自己的那封信,自己一直没给她回信就算了,连她让自己再做一些好玩的玩意都当作没看到的冯土鳖,这回心里当真觉得这老天肯定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 “既如此,那就不用去叫人了。”冯永长叹一声,“我还得要做些准备。” “兄长可要小弟帮忙?” “不必了,我要做玩具,你又不懂。” 冯永闷闷地说了一声,心道还要给小萝莉写一封回信,这写与小女儿的信,如何能叫李遗和赵广帮忙? 可是,叫关姬帮忙的话,这岂不是成了叫正室帮自己写情书给小三? 还是得多多练字啊! 冯永土鳖再次长叹一声。 章节目录 第205章 男女平等? “咦,三娘你如何在此?看你神『色』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永刚想要回到自己的屋子,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哄好张家小娘子,却见关姬怀里抱着长刀,呆呆地站在屋子门口,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这般冷,你站在此处,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冯永上前,关心地问了一句。 这年头,发烧感冒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关姬看到冯永,脸上勉强一笑,“有劳兄长关心,方才心有所思,故没注意。” “三娘这是有心事?”冯永把屋子打开,嘴里说道,“进来说吧。” 关姬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有事情找他,所以这才一直等在这里。 “先坐下,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冯永把阿梅倒好热水的水碗往关姬面前推了推。 关姬颔首道:“谢过兄长。” 这才端起水碗喝了几口,看样子确实被冻着了。 “说说吧,有什么事?” 看着关姬喝完水,欲言又止的模样,冯永笑了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关姬看了一眼屋门的方向,只见阿梅倒好热水之后,就自动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小妹此来,只是想问兄长一事。兄长以前曾对小妹说过,孤阳不长,男子独大,终不是好事。小妹就想问问,女子难道,当真能有一日,比得上男子么?” 关姬脸现羞意,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难以问出口的问题,甚至不敢看冯永一眼,只是垂着头,声音低低地问道。 “那是自然,我师门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就是,女子未必不如男。” 看着关姬很是难为情的模样,冯永心里叹了一口气,即使是在风气开放的汉代,女子地位远要比后世高,但仍然是要被男人压上一头的。 东汉班固、班超之妹,名叫班昭,是有名的才女,博学高才。其兄班固着《汉书》,还没写完就死了,班昭奉旨续写。 后面汉和帝又多次召班昭入宫,并让皇后和贵人们视为老师,号“大家”。 邓太后临朝后,她还曾参与政事。 连当时的儒家学者,着名经学家马融都曾拜在其门下读书。 就是这么一个牛『逼』的女子,却写出了一部《女戒》,规定了女子的行为准则和思想,影响中国后世一千多年。 也幸好这本书才出来一百多年,而且读书这种事又是世家大族才有资格,所以对世家女的影响大一些外,对世间的其他女子还没有多大束缚。 但看看关姬这番模样就可以明白,越是地位高的女子,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就越大,所以她觉得问自己这种事情,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 而且冯永还记得,关姬觉得自己不会女红,是一件很是丢人的事情。 听了冯永的话,再看看他脸上没有取笑她的神情,关姬这才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怎的,听到那何家嫡女的事情后,小妹心里就着了魔一般,一直在想着,如是那女子,当真如兄长所言那样,就不会受那般欺辱。” 一提到何家嫡女,关姬脸上『露』出一丝哀痛,继尔又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李家大房,也不知是何人作出此等禽兽之事,当真是该死!” 在与何五郎在议事厅里交谈的时候,冯永曾让关姬悄悄地藏在外面,以防有不测之事,所以她是唯一知道两人说话的内容。 “越是大的家族,里头的肮脏事越多。”冯永笑了笑,安慰道,“放心,那李家大房,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我估计着,这李家大房,很快就要要换了另外一家来做了。” 有了何家三房这把刀,再加上以李恢为代表的南中李家的投靠,李家大房十有八九已经被诸葛老妖列入死亡计划表,哪还可能会有活路? “兄长如何如此肯定?” 关姬美目看向冯永,眼里闪着疑『惑』,虽然她也很想让李家大房这等藏污纳圬之地早些倒下,但那可是几百年风流而不倒的世家大族,再加上蜀中大族又是同气连枝,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这就不是我与三娘所能关心的事,我等只要安心看着就成。” 冯永心道我当然肯定啦,只是诸葛老妖要如何『操』作此事,就自己这等政斗渣渣,目前暂时还想不出来。 关姬显然很不满意冯永的说辞,咬了咬下唇,瞥了他一眼,问道:“若是兄长猜错了呢?” “我要是猜错了,我就亲自把他们扳倒,成不?” 关姬一听这话,再看看冯土鳖那漫不经心地表情,好像扳倒李家,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般。 她心里也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欢喜之意,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当真是让人喜欢,只是又有些担心他会过于大意。 “兄长说得轻巧,小妹听了那何慎思之言,才晓得兄长往日看起来随手所做的事情,却都是大有深意的。兄长要对付那些大族,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想想方才那何五郎之言,兄长所为,步步精巧,实是非常人所能及。若是不认识的人,只怕皆以为这是一个老谋深算之辈。 可是在自己时常跟在兄长身边等人眼中,反而是觉得这位兄长往日所为,看起来却是一直随了心『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不是听了那何五郎提醒,只怕自己还不知要多久才会想明白? “那是丞相所为,和我可没多大关系。” 冯永摆摆手,这种把人计算到极致的事情,他可不敢揽自己身上。 “是吗?” 关姬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冯永,眼中竟是罕见地有了些许妩媚之意,对冯永所说的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那兄长是打算答应与那何家五郎联手了?” “我与他联手,倒是可以各得所需,只是不知此人信是不信得过?” 何忘需要报仇,冯永呢,需要人,需要读书识字的人。 读书识字的人哪里最多?当然是世家那里最多啦。 虽然自己也可以培养出来,但要成为一定规模,那得多少年? 冯永又没打算当一辈子的乡村教师。 章节目录 第206章 阉奴 “兄长信不过此人?”关姬心里一惊,“那他方才所言之事,要是被那些大族知道了,兄长岂不是……” “放心。那只是他的一己所想,又没证据。再说了,那八牛犁,家中多有田地的人难道不喜欢?恐怕他们还巴不得多要一些,不然锦城那边一开卖八牛犁,也不至于人人争先抢购。“ “至于我教人识字的事,那是教化之功,只要不碰圣人之语,谁人又能奈何我?” 教化这种事情,那是一直以来都被鼓励提倡的。因为被教化的人越多,掌握着知识解释权的士族优势就越明显。 不然,你叫那些只会数经论典的人去跟不遵教化的胡人讲道理试试?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 胡人能听话,靠的难道不是刀子快而是嘴皮子溜? 所以就算是何忘跑去满世界地跟人家说,那个巧言令『色』的冯郎君对世家不安好心,只怕也没多少人会信,反而会把他的话当成笑话看。 对世家最不安好心的是诸葛村夫,那小小的一个冯癫子,能成什么事? 所以只要诸葛老妖还顶在前面一日,冯永就能蹦哒一天。 不过想法子测一测何忘,还是有必要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冯永写给皇后的信送到了汉中冶,但汉中冶的黄皓很快又拿着那封信,找到了冯永,并且明确地告诉他,这封信不能送到皇后手里。 “这是为何?” 冯永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竟然会是在黄皓这里卡住了,他瞪大了眼,问向坐在对面的黄皓。 “哎呦我的冯郎君,你可是外臣啊,外臣岂能就这般随意地与深宫里的皇后娘娘通信?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说冯郎君你,就是奴婢,那也是要被连累的。” 黄皓悠哉地坐在那里,听到冯永这一问,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冯土鳖这才醒悟过来,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啊。 外臣私通内宫,那确是犯忌讳之事。 可是为何李遗当初没有提醒自己? 冯永的目光看向李遗,却见李遗眉头皱起,开口说道:“可是黄监丞,兄长汉中典农官,对汉中所有耕织之事,皆可问之。此事关系到『妇』人织布之事,算是在兄长的职责分内之事,想来是无妨的吧?” 说着,他对冯永示意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去继续对黄皓说道,“再说了,这羊『毛』织布之事,乃是以往从未有过之事,兄长也只是在『摸』索,个中细节,何须在意?而且我亦算是天使,此事自会在例行公文里向丞相说明,丞相想来自不会责怪。” 冯永沉默,心中有些明了,这诸葛老妖,原来一直在关心这个事情呢。 而且看来他对李遗有过交待,估计是放权自己折腾,只要不是太过于出格,应该不会怪罪下来。 后世的改革伟人都说过呢,『摸』着石头过河,不要怕犯错,就怕不敢做。 想到这里,自觉地披了一层虎皮的冯土鳖胆气顿时一壮。 反是黄皓,听到“丞相”二字时,神情就有些变化,再看看冯永,只见他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仿佛李遗所说的,正是他要说的。 心里有些发突,当下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许多:“若是真如李天使所言,丞相不会怪罪的话,那小的自然就没有这个担心。是奴婢多心了,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无妨,是我疏忽了。” 冯永反而对黄皓道歉道,“没有向黄监丞说明。反倒是让黄监丞白跑了这一趟。阿梅!” “去,把库里的羊『毛』布拿出十匹,送给黄监丞,记着,那最好的三匹也一并拿出来。” 冯永对着进来听令的阿梅吩咐道。 “兄长……” 赵广一听就急了,直接就要说话。 冯永一使眼『色』,坐在他旁边的王训直接就一扯赵广袖子,“兄长,近日天冷,那氐人有人冻病了,尚未处理。此处小弟也『插』不上手,不如就让小弟与二郎前去看看如何?” 冯永点头,说道:“可。义文就与子实先去看看。” 王训当下拉着赵广,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便告退出去。 “黄监丞有所不知,这羊『毛』所纺的线,大多都是粗的。但也有些许的羊『毛』是细软的,用那细软羊『毛』织出来的布,不但比那平常的羊『毛』布暖和许多,而且穿在身上也较舒服。” “这种布我也就是凑齐了三匹。黄监丞见识多广,不如就帮我看看这布还有没有瑕疵之处,也好让我再改进。” 黄皓听得能拿十匹羊『毛』布,当下就已经乐得眉眼都眯了起来,谁人不知这羊『毛』布如今是极为难得的冬日保暖之物?除了裘衣,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东西了。 再听到还能有三匹最好的,只觉得这冯永当真是极能体会人意。 自己割了裤裆里的二两肉进宫伺候陛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富贵? 可惜的是陛下如今权柄不大,连宫中之事都不能做主,再加上丞相又提倡节俭,宫里日子过得也不甚富余,他身为黄门,又哪来的油水? 好不容易听说少府名下的诸冶监搞出了个八牛犁,毕竟少府算得上是陛下私人之所,原本还有点想法,哪知还没等付诸行动,宫里就因为此事死了人,他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后来皇后与陛下商量新设个汉中冶,专供皇宫之需。这按理说是个好差事,可是那汉中荒废已久,去那里哪有在宫里过得舒服?所以宫中之人,大多怕点到自己去那苦地方。 可他却是多想了一层,寻思着宫里虽然比汉中过得舒服,但要是去了汉中,那就代表着陛下啊,那不得比宫里威风? 再说了,汉中好歹有十万亩皇庄呢,就是苦上两三年,等有了出产,难道还怕没有油水? 所以自己才自告奋勇过来当了这个汉中冶的监丞。 平日里就听说了,这个冯郎君是个豪爽之人,又是个能会赚钱的。 如今自己稍微拿捏了一下,就得到十匹布,当真是舒爽。 这以后,只要他还呆在汉中一日,自己还怕没有油水捞吗? “见识多广不敢说,但奴婢在宫里,还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这布匹的好坏,待奴婢细细看过之后,定会给冯郎君一个交待。” 黄皓脸上的笑容更是热情。 “那就有劳黄监丞了。” 冯永脸上笑意不减,道谢道。 “应当的,应当的。既然李天使能担得下此事,那冯郎君的这封信,奴婢就是担了干系,也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皇后手里。” “兄长,这阉奴,当真是欺人太甚。” 冯永站在营寨门口,笑容满面地送走了黄皓,听到赵广满脸怒气地说出这个话,脸上忽然冷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章节目录 第207章 远小人 此时的宦官在世人眼中,大多没有什么好名声。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桓灵二帝时,长达几十年的党锢之祸,皆是由因宦官而起。 党锢之祸,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宦官为了把持朝政,不惜排除异己,拷打不满他们的士大夫,杀害朝中正直大臣,甚至让那些大臣以及与他们有关的所有人永远不得当官。 这一做法,让原本就已经开始腐败的东汉王朝局势更加迅速的恶化下去。 可以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宦官起到了一个极强的催化剂作用。 所以后来诸葛老妖在《出师表》中,就是拿了这个例子来劝戒阿斗,让他亲贤臣,远小人。 可惜的是,阿斗把诸葛老妖的话听反了,偏偏搞成了亲小人,远贤臣。 而在诸葛老妖和他的继承人掌权的时间里,也很注意对宦官的压制。 在董允掌控禁宫的时候,就经常对阿斗所宠信的黄皓进行训斥。 黄皓在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太大的官职,在董允面前乖得跟个孙子似的。 更让人叹惜的是这个阿斗,和春秋时期的齐桓公实在是有些类似,都算得上是因臣子而成败的家伙。 齐桓公得了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称霸中原,后来辅佐他的管仲一死,齐国就迅速地衰落。 一代霸主齐桓公,落了个病死无人管,尸体生了蛆爬满了屋子都无人给他下葬的地步。 阿斗也差不离多少。 他得了诸葛老妖的扶持,不但让因为荆州之失和夷陵之败而差点覆灭的蜀汉政权迅速稳定了下来,而且还能平定南中,甚至能频频北伐。 前方打得魏国苦不堪言,后方却是国泰民安,就连东吴的使者来到蜀汉,看到诸葛老妖治理下的蜀地,都佩服不已。 待诸葛老妖和他点名的继承人全死了以后,阿斗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宠信的大臣陈只虽然是个有才能的,但私心过重,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势,不惜与黄皓勾结,互为表里。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黄皓步步掌握大权,到了后面竟是再无人能制。 若不是阿斗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不能滥杀大臣,只怕后期的蜀汉就要重蹈桓灵二帝的宦官之祸。 可惜的是诸葛老妖最后的继承人姜维,只学到了他的一半本事。带兵本事有,但政治上却是个小白。 九伐中原劳民伤财,完全不能与一边打仗,一边保证民生,甚至还能完全掌控朝政的诸葛老妖相比。 由于冯土鳖的非法穿越,历史开始发生了一点点的偏差,原本应该一直呆在宫中的黄皓,这个时候被放到了汉中。 这个时候的黄皓估计还没有遭到董允打压,所以『性』子并不像原来的历史那般会隐忍。 偏偏冯永前面立下了大功,却又被诸葛老妖流放了一般,把他放到汉中来,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这很明显就是不被大汉丞相所喜。 再加上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竟然连锦城卖八牛犁给大户人家的事都不知道,还问出此事是不是丞相之意的话,可想而知消息闭塞到什么程度? 丞相真要看重他,何至于此? 虽然他的身边还跟了一个赵广,但赵广以前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就算是上进。 要是跟着一个赵统,那就不一样了。 而赵广这种家族次子,在没有表现出才能之前,是没有多大话语权的。 至于李遗,在外人看来,可是领着天使身份来汉中巡察屯垦情况的,与冯永可不算是一路人。 黄皓久在宫中,对外界的消息,本就不算太灵通。诸葛老妖又是个心思深沉的,他对冯永所做的套路又岂是一般人所能看得懂的? 就算是到了汉中,又因为世人多是看不起宦官,所以黄皓手下基本没可用之人,又怎么可能打听得到多少内幕消息? 种种情况结合起来,冯土鳖在他眼里,就成了一个既没多大个根基,偏偏又会不少生财之道的肥羊,可不正是捞油水的好人选? 不然何以会主动找上内宫,送给皇后这么大个财路?这不就是失了丞相的心意,所以想着要攀附陛下皇后以图有个靠山的意思? 而内宫之事,这汉中还有谁比他更有优势的? 所以黄皓自以为想通了这一点,就迫不及待地试探了一下冯永。 试探的结果很成功,冯永就算是有李遗在旁边替他说话,亦是很识趣地送了他十匹布。 理由也很是光明正大。 黄监丞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呢,眼光自然要比常人高一些,这些布匹,自然是要拿些回去观摩观摩,看看有无瑕疵嘛。 黄皓却是没看到,在他走后,冯永看他的背影所『露』出来的阴冷之意。 被诸葛老妖坑了很正常,毕竟智商比不过人家,权势比不过人家,而且诸葛老妖也只是为了不让他眼中少年英雄白白浪费在乡野之中,所以这才想法子『逼』自己进丞相府做事,可以理解。 被魏延恶心了也情有可原,毕竟是自己无意中坑得人家莫名其妙丢了个太守之位,心中有火气,找自己发飙也是人之常情。 但黄皓算个什么玩意? 靠着阿斗就想吓得了他? 别说是现在黄皓还没到阿斗离不开的地步,就算是到了黄皓专权的时期,姜维上书要阿斗杀了黄皓,阿斗最后还不是让黄皓出来给姜维道歉? 谁叫你是宦官呢? 党锢之祸,还历历在目,所以阉奴,天生就背了一个坏名声。 冯永要是当真就此退让了,不说自己身边的几个兄弟会对他失望,就是那个巧言令『色』的小人之名,从此也要被扣得死死的。 如今的巧言令『色』之名,虽是有人戏言,但心里明白的人都知道,有时这个称呼,未必就没有称赞之意,毕竟可是为了大汉的稳定而献计呢。 但如是对黄皓退让了,那就妥妥地会被看成是想要通过宦官这条路,阿谀幸进主上,小人之名,从此就定下来了。 “行了,又没欺负到你头上,你气个什么?” 冯永压住心头的怒火,看了一眼赵广,淡淡地说了一句。 “如何没欺负?”赵广差点就跳了起来,“欺负兄长,和欺负小弟我有甚么区别?子实你说,是也不是?” 章节目录 第208章 强项令 王训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看向冯永眼里却是表明了同一个意思。 毕竟都是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终是容易热血上头,冯永看着几人义愤填膺的神『色』,心里有些暖意,拍了拍赵广的肩膀,“放心,我自有计较。” 再看看一脸平淡的李遗,问了一句:“文轩觉得,此事当如何?” 李遗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低声道:“兄长,小弟觉得,此人不能留在汉中。不然人心总是欲壑难填,他今日得了好处,说不得就想着下一次。这般一次又一次,何时才得安宁?迟早要坏了兄长大事。” 兄长所做之事,大的来说,是为国分忧,小的来说,是为兄弟几人赚些零花钱。 这黄皓横『插』一手,这不明摆着要从兄弟几人口袋里掏钱?这如何能忍得? 冯永微微一笑,“若是把他『逼』回了锦城,他定会心有不满,终究还是个隐患。今日我就教你们一句话,叫做斩草除根,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下祸害,终是不妥。” 听了冯永的话,不单是李遗赵广王训,就连站在最外围的关姬神『色』都变了。 这个兄长,明明嘴里念的,是难得的佳句,可是在这种时候听来,偏偏却又让人不由地心生寒意。 “文轩,你帮我传个话给何五郎,如果那黄皓当真去了沮县收羊『毛』,想个法子抓到他的把柄,然后把这个事情闹大一点,闹得最好让丞相亲自过问。” 李遗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冯永,脸上也不知是当作何表情,点头道:“小弟省得。” 顿了一顿,终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兄长,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何书上所记?当真是妙句。听着平白如话,仔细一想却又大有深意。” “咳咳,是偶尔翻师门藏书看到的,我也觉得挺不错,所以这才记下,只是忘了那书叫何名。” 帅不过三秒的冯土鳖,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阴冷之气一下子尽是散去,干咳了一声,说道。 王训面有担忧地说道:“兄长,如此一来,这黄皓只怕要难逃一死。只是若有人知道了此事的起头,是因为兄长怂恿那黄皓去沮县收羊『毛』,只怕要连累兄长。” 十匹布当然不能让黄皓笑得跟吃了喜鹊屎一样开心,所以冯永还给他提供了一条财路。 那就是自己这里缺少羊『毛』,若是黄监丞有法子拿到羊『毛』,他可以高价收购。 就是这个话,让黄皓眼睛大亮。 那汉中府的诸葛参军不正是去沮县收了许多羊『毛』? 当他知道眼前这个冯郎君是个瓜皮,一斤羊『毛』竟是出五钱收购,或者纺出来的布可以对半分的时候,身心当下都躁热起来,恨不得当场就跑去沮县收羊『毛』。 汉中冶因为要供皇室所需,本就有交易之权,这条财路,可不正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至于这与胡人交易羊『毛』之事,事关诸葛丞相北伐大计,他一个久在深宫的阉人又如何能知晓? 甚至如今诸葛老妖要北伐的事,都没多少人能知道。 就算是知道的,也不敢『乱』说。 所以黄皓自然不知道这是冯永给他挖的一个坑。 “有什么连累?”冯永笑笑,“此事我便是要让丞相知晓。” 说着,看了一眼李遗,说道,“文轩不必为难,若那何五郎当真按我的话去做了,你便把此事在公文里如实向丞相禀报便是。” 李遗心头一热,咬了咬牙,说道:“兄长把小弟看成什么人?一个阉奴而已,本就是低贱之人,何足惜哉?” “再说了,这个阉奴,不但对兄长如此无礼,连丞相看重之事都敢从中阻挠,正是死有余辜。兄长,要不要小弟让那何五郎直接……” 说着,李遗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几个少年人,皆是十几不到二十的年纪,围到一起谈论杀人之事,脸上却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全无半点内疚。 还是那句话,当年的党锢之祸,委实太过于惨烈,让人心有余悸。只要宦官稍有些许逾越的行为,就很容易拨动人们那敏感的神经。 物极必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宦官的地位一下子就落到了最低谷,恨不得再踩上两脚才罢休。 毕竟无论是李遗,还是赵广,甚至是关姬,家里都算得上是重臣,若是让宦官卷土重来,第一批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家。 所以他们对宦官有一种天然的抵制之心。 再加上兄长那句斩草除根的话,委实是说到了他们心坎里去了。 若是黄皓不死,要真被『逼』回了锦城,重新回到宫里,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成了隐患?他们现在可是和冯永绑在一起呢。 而冯永想的则是,反正这个黄皓以后也是罪该万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以后祸害朝纲后再死,让他早死早投胎,来生做个好人,自己就当做个善事了。 唯一所担心的便是,这黄皓是陛下派来汉中的,若是被人知道他是被人设计害死的,自己几人会不会安上个藐视皇权之罪? 毕竟黄皓可算得上是陛下派过来的人,在外头,是陛下的脸面呢! 不然他怎么有这般大的胆量,来拿捏兄长? “所以这个事情我们不能『插』手,只能叫何五郎去做。” 这个计划,最可能出纰漏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汉中冶监令霍弋,会不会知道点什么而提醒黄皓? 一个是何忘,会不会把这事捅给黄皓? 以黄皓这种私心小人,如今已经被利益熏红了眼,十有八九不会把这个事情跟霍弋说,功劳嘛,当然是一个人拿比较好,发财,两个人分自然没有一个人独吞拿的多。 至于何忘,如果他当真敢把这事捅出去,那他的官场生涯也差不多完了,拿什么去报仇? 黄皓是宦官,他去包庇一个阉奴,而且还是破坏国家大事的阉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相信以他的智商,做不出这等脑残之事。 相反,如果他把这个事情办得漂亮了,相信会在他的官场生涯上增添了亮丽的一笔。 谁叫阿斗现在是个天线宝宝呢? 他派到汉中的人出了问题,何忘作为一个百里侯,要是敢直接拿下,不但没人会怪罪他,反而会伸出大拇指说这个小伙子当真有骨气。 如果再稍微运作一下,说不得还会得一个不畏皇权的“强项令”美名。 如此一来,冯永不但能去了一个隐患,还能送了何五郎一个人情。 章节目录 第209章 赵管家送东西 当年光武帝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奴仆杀了人,庇护在公主府中。 洛阳县长董宣等公主带着这个奴仆出行时,当街拦住公主车架,用刀划地,大声列举公主的过错,呵斥那个奴仆下车,当着公主的面杀了他。 公主拿这个县长没办法,只好跑去向弟弟光武帝哭述。刘秀也没办法,只好令董宣向公主赔罪,不从。 然后刘秀又叫小黄门按他的头,让他低下头去,没想到他竟然双手强撑地面,死不叩头。 刘秀最后没办法,只得放了他,同时还赏了三十万钱,称他为“强项令。” 董宣好歹还要被『逼』着向公主赔罪,何忘要是真搞下了黄皓,只怕阿斗还得向诸葛老妖赔罪…… 没办法,阿斗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憋屈。 谁叫你是大boss呢? 拿你刷经验,升级快。 何忘有这个胆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连自灭满门的事他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更何况这家伙是一个又疯狂又聪明的人物。 这种人物最是可怕。 看着几人都有些担忧,冯永倒也没有卖关子,当下便把其中曲折掰开『揉』碎了跟他们讲。 几人一听,当场便全都醒悟过来。 唯有赵广听完,却是有些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遗担心地问道:“兄长,但此事若当真被丞相知道了,那丞相岂不是对兄长又要有看法?” 又要有看法? 又个屁! 他什么时候对我没看法? 冯永心里腹谤。 嘴里却是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便是要让丞相要对我有看法,了不起,把我这汉中典农校尉丞的官职削了去?” 几人听了都暗暗咋舌,他们可都是知道内情的。 这个兄长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丞相让他入府做事的提议,后来迫不得已,才入了诸冶监做八牛犁。 最后么,想到汉中采风,估且算是采风吧,这才答应当上了这个汉中典农校尉丞。 他们可都是对丞相心怀敬畏的,何尝想过有人能像兄长这般,每每忤逆了丞相之意,反而却是被丞相屡屡迁就? 想来这就是大概兄长是他们兄长的原因吧。 “我知道了!” 一直愣神的赵广突然一拍手,看到众人的眼光都看过来,当下脸『色』得意,凑过来低声对冯永说了一句:“兄长,方才的计算,用的便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是了也不是?” 此话一出,连关姬都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同样学过三十六计的王训心里暗道一声惭愧,心想自己为何就没想到呢? 冯永面『色』有些古怪,看着赵广一脸雀跃,心想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傻里傻气的,没想到一涉及兵法谋略,却是这般敏感。 自己要不要,把后世总结出来的军事理论也教教他算了? “兄长在锦城所设的计谋,是不是也有瞒天过海,浑水『摸』鱼等计?” 在众人散去后,关姬默默地跟在冯永后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办法,谁叫那一波『操』作实在是太过于惊艳,竟把蜀中大族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她不得不佩服万分。 冯永转过身,看向关姬,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异样的光彩。 冯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娘,其实吧,我觉得,你平日里学些女红也是好的……” 关姬白了他一眼,嗔道:“兄长不愿说,那不说便是,又何必拿这些话来搪塞小妹?” 冯土鳖最是受不得关姬这般神态,往日里冰冷的她,一旦做出小女儿之态,就会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让人觉得要比其他女子多了几分吸引力。 “好好好,不搪塞。”冯永嘻嘻一笑,“外面这般冷,三娘不如跟我回屋里,让我细细说与三娘听?” 锦城里,赵管家走到西乡侯府门前,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只觉得在这等冷天,穿着羊『毛』衣当真是暖和。 “这位郎君,劳烦禀报张家小娘子一声,就说冯庄冯郎君托人从汉中给小娘子送东西来。” 西乡府可算得上是锦城几大府门之一,门房自然也是眼光高的,看着一个老头子步行过来,又没带仆从,身上穿的衣服更不是什么值钱物,当下正要摆一摆姿势,装一装『逼』。 哪知这老头一开口,就把冯郎君抬了出来。当下就把他吓得缩了回去,本来还挺首昂胸的模样一下子就变成了哈腰点头。 别人不知,他还不知? 这冯郎君可是小娘子天天嘴里念叨的人物,而且没老少往府里送东西。 “好教长者知道,小娘子此时不在府中。不知长者贵姓?是先进门房暖暖身子等小娘子回来,还是留下口信?” 不在府中? 赵管家听了,倒是有些意外。 如今这等天气,一般人除了在府上,基本都不会出门。没曾想这张小娘子还会出门,也不怕被冻着了。 正踌躇间,只听得身后一声带着惊喜的清脆叫声:“可是赵叔叔?” 赵管家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正掀开帘子,一个小娘子正『露』出半个身子,惊喜地向这边望来。 她的身后,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裘衣,隐隐约约有叮嘱声让她不要着凉了之类的话。 那小娘子回头笑着说了一声话,便把身上的裘衣裹紧,也不用人扶,当下一蹦便跳下了马车,向着赵管家快步走来。 “赵叔叔,可是冯郎君叫你来找我的?” 张星大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脆声问道。 “回小娘子,正是。” 赵管家躬身行礼道。 “那冯郎君终是给我回信了?” 张星看着赵管家手里拿出一封信,眼睛当下就弯成了月牙,“他还有东西要送与我么?” 手里接过信,眼睛却还一直盯着赵管家手里拿着的包裹。 “四娘莫要如此失礼,”黄月英跟着下了马车,拍了拍她的后背,叮嘱了一句。 张星背着黄月英吐了吐舌头,却又乖巧地提着裙裾行礼道:“敢问赵叔叔,那冯郎君,可还有其他物件交与妾身?” “见过夫人。” 赵管家看到黄月英,连忙又行了一礼。 “赵管家不必如此客气,这般冷的天气,还要劳烦亲自送东西前来,当真是辛苦了。” 虽然黄月英去过冯庄几次,但从未透『露』过真正的身份,赵管家只知道眼前这位夫人是一位贵人,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想来能如此教训张小娘子的,想必定然是其长辈,身份肯定不低。 他却是没想到这位身份不低的贵人,竟然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当下就有些惶恐。 也顾不上回张星的话,再次弯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昨日主君给庄上送回了一批物资,其中还有给张小娘子的信件和物品,小人可不敢怠慢。” 章节目录 第210章 小女孩 “哦,冯郎君又有消息从汉中那边传过来了?” 黄月英似乎很是有兴趣的样子。 “是的。是专门给张小娘子送了东西过来。” 赵管家说着,把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 黄月英伸手接过来,感觉并不重,可是却又比衣物要重上一些。 “辛苦赵管家了。这般天冷,赵管家若是在城里还有事要办,不妨说一声,我叫下人去帮办即可。” “有劳夫人关心。此番前来城里,专是为小娘子送东西,并无他事。” “那好吧。我这便差人送管家回庄上。” 黄月英没有让赵管家有拒绝的机会,直接便吩咐了下去。 回头看到张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裹,当下笑了笑,递了过去。 “谢过叔母。” 张星立刻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眉眼里全是笑意。 黄月英摇摇头,笑道:“这般宝贝冯郎君送过来的东西,想必你上回写信给人家,定是提了要求。所以这回给你送过来了,是也不是?” 张星大眼睛骨碌地转了几下,笑嘻嘻道:“这是侄女与冯郎君之间的秘密,可不能『乱』说。” “你一个小小人儿,能有什么秘密?” 黄月英有些好笑地说道。 张星嘟起嘴,不满地说了一声:“前些日子,叔母还说侄女长大了,这回又嫌人家小。” 说着,一甩小脑袋,蹦蹦跳跳地跑进府里,顺便留下了一串脆语:“侄女先回去看看冯郎君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跟在后面的黄月英脸上笑意缓缓散去,看着张星走路都按捺不住喜意的模样,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丝忧虑,若有所思。 张夏侯氏正在厢房中做女红,看到小女儿急匆匆地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四娘为何如此匆忙?你叔母呢?” 张星“咚”地把包裹放在案几上,头也不回地回答:“叔母在后面呢。” 手里着急地就要解开包裹。 “你这是在做甚?哪来的包裹?” 张夏侯氏起身,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却见小女儿手忙脚『乱』,怎么也解不开那包裹,正急得满头大汗。 身上披着的裘衣歪歪斜斜地滑了一半,张星却是全然不顾,全无一点淑女形象,张夏侯氏心下大是不满意,正要呵斥一声,却见案几上掉下一封书信。 “这是哪来的信?” 张夏侯氏捡起信来,正要看个明白,只听得门口有人说了一声:“这是冯郎君从汉中托人送给四娘的东西,这信,也是写给四娘的。” “冯郎君?” 张夏侯氏大是惊讶,小女儿写信给冯郎君,她自然是知道的。 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毕竟她可是四娘的亲阿母呢,小女儿如今年纪虽小,但写信与其他男子,她肯定是要过目一下,以免她不懂事,上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在她看来,那信里大多是童言无忌的话,小儿之言,唯一一句让冯郎君注意身体的话,还是她交待写上去的。 换了他人,估计也就是拿那信当了小孩游戏之言看待。 没曾想这冯郎君竟是正儿八经地回了一封信,甚至送了东西过来。 这包裹里边,不会当真是孩童玩耍之物吧? 心里正想着,只听得女儿欢呼一声,她终是解开了包裹,只见伸手在里面『摸』了『摸』,竟是掏出一个物件来。 “还真是玩耍之物?” 张夏侯氏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只见张星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个用木头雕成的物件,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模样,但基本可以看出一个小人骑着马的轮廓。 “阿母你看,这个小人像不像我?” 张星献宝似地跑过来,举着手里的玩具,递到张夏侯氏面前。 张夏侯氏定眼一看,发现张星手里的物件,一个女将模样的小人儿骑着一匹马,一手举枪,一手控缰,正作出领军冲锋陷阵模样。 那女将眉眼间,细细看去,当真依稀有小女儿的模样,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很是神似。 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只是这冯郎君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会刻出小女儿这身打扮的? 张星看起来极是喜欢这个东西,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看到底下有一个弧度的板子,当下便把它放到案几上,只需轻轻一碰,那女将便一晃一晃地动起来。 张星乐不可支,咯咯直笑。 那边黄月英把张星送回来后,与张夏侯氏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那冯郎君看来,当真是宠爱这四娘。” 张夏侯氏送走了黄月英,看着小女儿还在那里乐此不彼地玩那个木头小人,便抖了抖手里的信,“四娘,冯郎君的信,你还要不要看了?” “要!” 张星猛地醒悟过来,冯郎君,可不止给了自己这个玩物。 当下连忙奔跑过来,接过阿母手里的信,挑开封口,里面除了信纸外,竟然还有另外一封信。 “咦,好像这是写给阿母的。” “写给我的?” 张夏侯氏这回是大出意料之外,心忖自己与冯郎君基本无甚交集,他如何会写信给自己? 她久历世事,心里自是沉得住气,当下先不着急拆开看,却是让张星念出冯永写给她自己的信。 小女儿写信给其他男子,她要过目,而其他男子写给小女儿的信,她自然也要知道内容。 而且让女儿念信,也是一种读书认字的方法。 冯永把张星当成小女孩看,自然不会写上不该写的东西,基本也就是一些汉中的见闻,还说给她送了个把玩的物件,算是应了她上回信里的要求。 只是在最后,还提到了送给她一套衣物,正是汉中特产的羊『毛』衣。 “去,去看看冯郎君送你的衣物究竟是什么模样。” 张夏侯氏听完,略略点头,心道这冯郎君还是知道分寸的。 张星又急忙跑过去翻包裹。 张夏侯氏这才把冯永写给自己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三国时候已经有了裤子,不过是开裆裤。 冯永送过来的冬衣,其实和后世的秋裤差不多,只是按现在的裤子改成了开裆的,还特意叮嘱张星穿的时候要注意在最里面穿上一层内衬。 章节目录 第211章 家有女儿初长成 张星翻出了冬衣,看看阿母正坐在那里看信,当下便抱着衣物,偷偷地跑到厢房屏风后面,准备试试冯郎君送过来的新衣服。 张夏侯氏没注意到小女儿的动作,她看完信后,『露』出深思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星穿好衣服后,跑出来炫耀了一句:“阿母,这羊『毛』衣,当真是暖和,可比披着裘衣舒服多了。” 张夏侯氏这才惊醒过来,看向女儿,见她的外衫已脱去,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这便是汉中新出来的羊『毛』衣么?” 张夏侯氏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再『摸』了『摸』,只觉得这羊『毛』衣当真是厚实,“果真与送来的上一件大不一样,这可比那件好多了。” 虽然她没穿在自己身上,可是光凭手感,就觉得当真是冬日里的保暖佳物。 看到这羊『毛』衣,再想起刚才冯郎君信中所说的话,她沉『吟』一下,说道:“四娘,我记得你好久没见过你阿姊了吧?过两日,我带你去皇宫里看看你阿姊好不好?” “好啊好啊!”张星拍手娇笑道,“阿母也去吗?” “嗯,这回阿母跟你一起去。” “那太好啦,阿姊肯定会很高兴的。” 张夏侯氏『摸』了『摸』小女儿的头,笑了笑,不说话。 “这个竖子!” 诸葛亮狠狠地把手里的书简砸到地上,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次,嘴里又骂了一句:“竖子,当真是竖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气死老夫了!” “幼常,你说说,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安安份份地不要再给我闹事?嗯?难道非要老夫把他收拾一顿,他才甘心?” 诸葛亮咬牙切齿道,想了一想,又极是不甘心地再骂上一句:“这个竖子,当真是气死我了!” 马谡笑了笑,上前把书简拿起来,重新放到案几上。 “丞相息怒,那冯明文再如何,也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受了这般委屈,若是再不闹点事情出来,丞相只怕又要担心他是不是心志消沉了。” 这个冯明文,在丞相心中,当真是分量极重。 当初听说他想离开锦城去汉中,丞相还担心了好一阵他是不是心灰意冷了。 甚至在他离开锦城后,还时时派人暗中跟着。 后来听说羊『毛』之事,虽然丞相表面没有说太多,但作为他的弟子,又如何不知丞相心里的喜悦? 那时丞相一天里可是踢翻了好几次门槛呢! “他闹出这般事,便算得上是品『性』有亏,如何能牧守一方?” 诸葛亮长叹一声,“每每想安排他职位,总是要折腾一番,我便是厌烦他这一点。这般才华,为何就不能踏实一些?” “此事,又无多少人知晓,丞相何须担心?” 马谡自然知道丞相说的是什么事。 如今的沮县,因为收羊『毛』的关系,已经渐渐成了一个与胡人交易的场所。 现在逐渐入冬变冷,胡人大多已经散去,但那里本就是汉胡杂居之地,所以也有胡人半定居在附近。 虽然如今没法大量收羊『毛』,但总还是有些零星的胡人过来。 汉中冶监丞黄皓,前些时日私自去沮县与胡人交易,被武兴督何忘抓住,闹出了好大一番事情。 此事报到丞相这里,让丞相大是恼怒,报与宫里知晓的同时,直接就判了他一个死罪。 再后来接到李遗的公文,这才知道是这黄皓找了冯明文麻烦,被冯明文设计了一次。 死罪已经判了下去,而且那黄皓本是黄门,如今出了宫外,得了一点权势,便如此大胆,就算是罪不致死,也是要重罚的。 宦官『乱』权,乃是大忌。 而其所作所为又确是该死,所以自不会更改。 但那冯明文有恃无恐的模样,却也是同样是惹得丞相大怒。 “无多少人知晓,那也是有人知晓!”诸葛亮闷哼一声,“那何家三房刚刚投靠过来,若是看到我如此徇私,又如何能心服?” “这竖子!当真是让人头疼。” 诸葛亮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此子所为,是恼怒宦官『乱』权,情有可原,但做法却太过阴损。那羊『毛』之事,他是立了大功的,本该奖赏,既然他不愿意要,那便罢了。” “压一压也好。”马谡再次宽慰丞相道,“他年纪尚小,若是当真让他做了那南乡县令,只怕让人觉得太过。” “汉中荒凉,那南乡县又是刚分出去的新县,本就没什么东西,且让他去那里胡闹一番,又碍什么事?” 诸葛亮却是不同意马谡的说法,“再说了,那廖公渊,未至三十,便当上长沙太守,不是更过吗?当时长沙可是重镇,太守更是重臣之位。” “只是可惜,这竖子自己折腾,又把这职位弄丢了。” 诸葛亮咬牙道,“我当真是怀疑,那竖子是因为提前知道自己要成为县令,这才故意这般。” “提前得知?他又如何提前得知?” 马谡有些惊讶道。 诸葛亮又是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如何提前得知?当然是因为自家细君写信说的。 当时他立了大功,偏偏又因此恼了魏文长,以致魏文长跑去他那里闹了一番,让他受了不小的委屈。 作为公正严明的丞相,虽然看不惯这家伙,但肯定也要赏他的嘛。 再加上自家细君又担心他年少,容易激起血气,这才在给他的回信里提前透『露』了一下准备奖赏他的事情,哪知…… 唉,这家国大事,果真是不能与『妇』人说。 诸葛亮又是长叹一声。 张夏侯氏作为皇后的阿母,申请入宫看望女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皇后如今怀孕,正是需要有经验的『妇』人陪伴,作为生过几个子女的张夏侯氏正是最好的人选。 “阿母快一些。”站在庭院里的张星提着裙裾,脆声喊着。 自冯郎君去了汉中后,她就没借口去冯庄了,去皇宫又重新成了她的首选玩耍之地。 “好啦好啦,”张夏侯氏终于从屋里出来,“你怎的又不披裘衣?冻着了怎么办?” “不披啦,披上好闷热。阿母我跟你讲,这羊『毛』衣很暖和的。” 张星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 这两日已经不知听她说过多少回了,但那时只是在房内,自是不用担心着凉。 这回可是要出门的,所以张夏侯氏并不放心,上前伸手探入里层,只觉得果是暖热,这才点点头,说道:“便是不穿,也要带上,待觉得冷的时候再穿上。” 当下便吩咐下人把张星的裘衣带上,这才领着她向府外走去。 走到府外等候的马车前,张星不需人扶,自己逞强正要爬上去,谁知突然觉得肚中有些不舒服,手脚不稳,一下子就跌到地上。 张夏侯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她,问道:“四娘可曾伤着了?” “阿母,女儿肚子有些难受。” 张星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说了一句。 “怎么会肚子突然难受?”张夏侯氏吓得魂飞魄散。 张星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四周,抱住张夏侯氏的脖子,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阿母,女儿……女儿想更衣。” 张夏侯氏一愣。 章节目录 第212章 取名 有人说要更衣,一般来说,都是指上茅房。 当然,也有人用更衣来逃跑,比如说高祖皇帝在鸿门宴上,就是借口更衣,这才逃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屎遁,『尿』遁。 张星也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更衣,但当她被扶回府中,看了一下换下来的衣物,这才发现上面沾了血迹。 当下心里害怕极了,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四娘怎么啦?” 张夏侯氏在外头听到哭声,连忙冲进来。 张星一头扑到阿母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阿母,我生病了,下面流血了,是不是快要死了?” 早有预感的张夏侯氏此时却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小女儿的话,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四娘莫哭,这不是生病了,是来天癸了。” “天癸?” 张星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带着茫然。 “是啊,”张夏侯氏中蹲下去,帮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四娘要长大了,从此以后就是大人了。” 小女儿来天癸了,张夏侯氏心里高兴,却又带着一丝丝的伤感。 高兴的是她终于要长大了,伤感的是长大了就得嫁人,就要离开她了,也不知要便宜了哪一家的儿郎?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先把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再去里屋休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爱怜地『摸』『摸』张星的头,说道。 “那阿母你呢?” 张星听话地点点头,手里却是紧抓着张夏侯氏的手不放。 小姑娘初次遇到人生长大的第一件大事,虽然听到阿母的解释,心里没了害怕,但总是带着莫明的紧张。 “乖,听话。阿母去叫下人熬点姜汤给你喝。记得这几日不得沾生寒之物,知道吗?宫里今天就不去了,你的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出行。” 张星听到这话,才松开了手。 “可是,可是女儿想去宫里看阿姊……” “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了再去……” 说到这里,张夏侯氏怔了一怔,这才想起女儿已经长大了,皇宫只怕也不能像以往那般随意进出了吧? 虽说皇帝是她姊夫,但终究是男女有别。 张星却是没注意到张夏侯氏的神情,听了自家阿母的话,这才欢喜地转过去重新换衣服。 今日不能再进宫了,小女儿刚见了血,大女儿又怀孕,两人见面,总是不太吉利。 张夏侯氏这般想着,便转身出去了,她要把事情安排下去。 待张星换好衣服后,才要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拿起换下的羊『毛』裤,看到上面沾了好大一块血渍。 当下就嘟起了嘴,心疼地眼泪又差点流下来。 这可是冯郎君送给自己的新衣服呢,才穿了两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能不能洗干净? 看看阿母不在,她小心地把羊『毛』裤包好放在背后,然后轻轻地打开房门,探头探脑地两边看看,除了等候门外的婢女外,再无他人。 张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当场便吩咐婢女道:“去,打一盆热水到我房里来。” 然后这才抱着裤子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里。 婢女很快把热水端来了,张星挥挥小手,让她出去,这才关上房门,然后拿出裤子,把那染了血的地方浸到盆里,学着下人洗衣时的模样,努力地搓了搓。 这羊『毛』裤与那衣服可是一套,如今锦城里只有她有,而且又是冯郎君叫人专门给她做的。 冯郎君信上说了,这可是他亲自设计的,与别人的不一样呢! 所以张星心里才着急着把它洗干净,却是等不及让下人去洗。 偏偏她又听了阿母的话,知道自己这几日不得沾生寒之物,想来冷水也是不能碰的,便自作聪明地想用热水来洗。 哪知却是这血渍先用冷水洗还好,一旦碰了热水,却是再难洗下来了。 于是只见这裤子上的血渍虽然洗淡了些,可后面无论她怎么样『揉』搓,那一层淡淡的红『色』就是洗不去。 洗着洗着,张星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这时,只听得房门“笃笃”两声,张夏侯氏在外面问了一句:“四娘,开门。” 张星一惊,连忙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又慌慌张张地把水盆藏到角落,这才跑去开门。 虽然女儿的眼眶红红的,可是张夏侯氏知道她不久前刚刚哭过一次,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她可没想到开门前她又哭了一次。 “来,把这碗姜汤喝了。” 张夏侯氏把碗放到案几上,对张星说道。 “好辣!” 张星喝了几口,吐了吐舌头,苦着一张小脸,对张夏侯氏说道。 “辣也要喝完,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再说了,冬日里喝姜汤,身子会暖和起来。” 张夏侯氏看着张星把姜汤喝完,这才拉着她的手,又把女儿家应该知道的私事细细地跟她说了。 张星听了,只觉得脸上发烧,也不知是姜汤起了效果还是害羞。 “所以说啊,女儿家都是要有这一次的。四娘你要记着,长大了,就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了,闺秀就要有闺秀的模样,莫要被人笑话了去。” 张夏侯氏说完,拍了拍了张星的手,“还有,长大了,就要取个正名了,再不能叫小名了。四娘想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阿母想要给女儿取个什么样的名?” 张星扑到张夏侯氏怀里,听到这话,又抬起头,小脸红红地问道。 女儿家取了名,就算是待字闺中了,嫁了人,才能让夫家取字。 “按理说,你的名是由你阿翁取的,可是你阿翁不在了,那就由你兄长取。只是咱们是武将之家,比不得那些诗书世家。你大兄也不喜读书,想来也取不出什么好名。” 张夏侯氏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许的遗憾。 “你二兄学识倒是不错,可以让他想上一个。” “阿姊的名也是二兄取的么?” 张星好奇地问道。 “自然不是。是她自己取的。”张夏侯氏忍不住地一笑,“当年你阿姊嫌你阿翁取的名不好听,所以她自己闹着要自己取。” “当时啊,她的窗外正好有一只彩蝶飞过,所以就取了个彩字。” 张夏侯氏神情有回忆之『色』,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想起了那个已经贵为皇后的大女儿的趣事。 章节目录 第213章 张星忆 大女儿素有主见,又是一个不输男子的脾『性』,自家那个死鬼阿郎极是疼爱她,听了她自己取的名,倒也没反对。 无论是先帝,还是自家阿郎,亦或者是那丢了荆州的关君侯,甚至是赵老将军,皆是草莽英雄人物,不拘小节惯了,对大女儿给自己取名的事反倒是觉得有趣。 “那阿母,我能自己也取一个吗?” 张星听了自家阿姊的事,心里甚是佩服,不由地也问了一句。 张夏侯氏正想着大女儿的事,听到小女儿这么说,心中惊讶,不由低头看了女儿一眼。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先帝听了大女儿自己给自己取名的事,甚至还赞了一句,说她以后定是不凡。 如今小女儿也想要自己取…… 那按先帝的说法,自己的两个女儿,岂不是都会不凡? “你想取个什么名?” 张星在张夏侯氏怀里翻了一下身,用食指点了点嘴唇,目光不由地落到窗台旁边那个木头小人上,又看了一眼藏着水盆的角落,心中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惆怅起来。 “叫忆可以吗?回忆的忆,张星忆。”张星轻轻地说了一声。 “星忆?张星忆?” 张夏侯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笑了笑,“听着倒是不错,只是为何要取个这名?” “女儿也不知道,只是想到这个,就说出来了。” 张小娘子又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张夏侯氏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你若是真想要这个名,今晚等你大兄回来,问过他的想法,只要他同意,那便成。” “嗯。” “对了阿母,那沾了血的衣物,如何洗去?”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只须用冷水浸泡片刻再『揉』搓就行了。” “不能用热水吗?” “可不能用热水,用热水后就洗不掉了。” “啊……” 张小娘子听了这话,猛地直起身子,目光落到某个角落,怔怔不语。 因为小女儿的突发情况,张夏侯氏没能按时进宫来,只好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皇后手里。 皇宫里,皇后挺着大肚子,半躺在躺椅上,拿着张夏侯氏的来信,正细细品读。 她的神『色』安祥而从容,表明此刻的平静心理。 越是到临产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心情的安宁,这是侍医和那些生过孩子的『妇』人经验之谈。 看完来信后,张皇后的脸上『荡』起一丝笑意,『摸』了『摸』肚子,喃喃道:“这冯郎君被丞相如此看重,果真是有过人之处。” 想了想,又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正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当今的大汉天子阿斗走了进来,脸上竟是有着又羞又恼的神『色』。 只是一看到挺着大肚子的皇后,又很快地把这神『色』掩饰了下去。 “陛下这是有心事?” 哪知皇后却是先行一眼看穿了阿斗的掩饰,开口问道。 “无事。只是一些小事,不妨事的。” 阿斗走过来坐到皇后身边,眼中带着喜悦,侧下身子去,仔细倾听皇后的胎动。 随着皇后的身子日渐沉重,阿斗已经不再让她管理皇宫之事,只想让她安心养胎。 “陛下的神『色』,可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皇后拉过阿斗的手,轻轻地说道,“与妾身说说吧?这宫里的事,妾身好久也没管了,什么也不知道,陛下就与妾身说两句,就当是陪妾身聊天了。” “宫里有丞相的人看着,能出什么事?” 阿斗勉强笑笑。 “宫里无事,那就是汉中出事了?” 皇后拿起放在身边的信,递给阿斗,说道,“刚才阿母来信了,我方才还总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呢,陛下这一说,我倒是想出来了。” 阿斗疑『惑』地拿起信。 看完后脸上终是『露』出一丝笑容,“这冯明文,倒是懂得体会上意。要是此事做成了,于皇后名声,大是有益。” “妾身与陛下,还能分彼此吗?再说了,这是好事,也算是为咱们的孩子积了福分。” “对对对,不分彼此,还可以给孩子积福。” 阿斗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此事,汉中那边,没报给陛下?” 皇后终于问出了关键的一句。 “别提了,那黄皓……” 阿斗刚提到黄皓二字,顿时又停下了。 皇后微微皱眉,“那黄皓,如何了?迁南中僚女去汉中做纺织之事,既可为皇室积累好名声,又可解女织工不足的问题,这是大好事。” 说着,皇后又稍微侧了一下身,以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按理说,此事从汉中冶那边报上来,自是要方便不少,为何那冯郎君宁愿要通过阿母,也不通过内府上报?而且看陛下神『色』,似乎之前并不知道此事?” 阿斗看着瞒不下去了,这才有些恼怒地说了一句:“那黄皓,前些时日私自去沮县收羊『毛』,还与那武兴督起了冲突。最后此事被报到丞相府,丞相把那黄皓判了个死罪。” “什么?”皇后惊呼一声,上半身稍微坐直了些,“怎会如此?” 才说完这句话,皇后顿觉肚子有些不对劲,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又不得不躺下,努力地平息自己的心情,闭了一下眼睛,缓缓道:“汉中冶,有问题?那霍弋,来消息了吗?” “尚未。”阿斗懊恼地说道,“估『摸』着还在路上呢。皇后你说,黄皓这般大事也不上报,自己却又私自去收羊『毛』,往日在宫里也算是机灵,但为何一到了汉中,就如此犯蠢?” “陛下莫急,容妾身想想。” 皇后闭上了眼,轻轻地说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皇后这才问道:“汉中冶的人不知道,那羊『毛』事关重大,不能轻易『插』手吗?” 阿斗一愣,想了想,自皇后撒手不管后宫之事以来,宫中确实有些混『乱』,这个事情,自己好像确实没想过要通知汉中冶那边。 看到皇上这个神『色』,皇后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今天下只有那冯明文能用羊『毛』做出布匹,黄皓去收羊『毛』,最终还是绕不过冯明文,所以这个事情,冯明文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为何不提醒黄皓?” 皇后像是在问阿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迁南中僚女至汉中之事,冯明文宁愿通过阿母绕了这么一个弯,也不通过黄皓。说明两人之间有了隔阂,至少对于冯明文来说,他是不相信黄皓的。” 皇后抽丝剥茧,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章节目录 第214章 死人 “皇后的意思是,黄皓与冯明文不和?” 阿斗终于听明白了。 皇后笑了笑,“谁知道呢?此事,终究是要等霍弋的消息传过来,才能知道情况。”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其实在她心里,已经在怀疑,黄皓的犯蠢,未必是没有原因的。 这冯明文和黄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这黄皓终是从宫里出去的,做出这等事情,却是让我丢尽了脸。” 丞相府上传来的消息,当真是让阿斗觉得自己颜面无光。 毕竟这汉中冶名义上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好不容易才做了一回主,没曾想放出去的人却是如此不争气。 你说这不是故意让自己在丞相面前抬不头来么? 阿斗如今也明白,只要这个相父还在一日,自己就别想着能真正掌控大权。 再说了,他本也是个偷懒安逸的『性』子,只要他能坐稳这个位子,谁帮他治理天下,倒是没多大要紧。 只是少年人,终是好面子,总是想着要做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哪知这黄皓才去汉中多久?就做出这等事情,怎么不让他又羞又恼。 张星彩却是想得更多一些。 无论黄皓与冯明文之间,发生了什么,甚至黄皓的死,不管与冯明文有没有关系,她都只能继续拉拢那冯明文。 毕竟黄皓只是一个家奴,死了一个,宫里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才高如冯永者,放眼整个大汉,又有几人? 在她这一辈里,目前能看出以后有能力挑起大梁的,基本也就是关兴与自己的大兄。 但两人皆是勇武之辈,冲锋陷阵那是一把好手,可是论到谋略与治国,却是难堪大任。 当年先帝有二伯,有阿翁,有赵老将军,论带兵冲阵,天下又有几人能比得过他们?但是结果呢,不还是到处寄人篱下? 也就是三顾茅庐请出丞相之后,这才能有了自己的基业。 可见出谋划策,治国安邦之才,远要比勇武之将可贵得多。 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后,不也一样是把萧何排在功臣第一? 再说那冯明文,年纪正好与陛下相仿,而丞相,终是要老去的。 等陛下得掌大权,效仿先帝,再来一次君臣相得,未尝不是又得一段佳话。 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张星彩眼中『露』出精光,神『色』坚定。 “陛下,黄皓此举,是罪有应得,他死得倒是干脆,只是此人终是陛下派出去的,终究还是要陛下去收拾首尾,陛下不如,去向相父表个歉意吧。” “什么?”阿斗差点就跳了起来,“这……这……” “汉中冶可是管着陛下的十万亩田庄呢,还有,如今那羊『毛』织布已然是必成之事,所以那牧场,可不是小进项,若是因为黄皓之事,让丞相再派人去当了汉中冶监丞……” 张星彩话还没说完,阿斗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义正辞严地说道:“那黄皓,最是当死!我身为万民之主,更是当作天下表率,此事之错,我亦有份,改日我就向相父表个歉意。”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小金库啊,千万不能出问题了。 张星彩笑了,缓缓道:“那黄皓一死,汉中冶就少了个监丞,只是如今寒冬到来,不便另行派人。想那冯明文,本就是从诸冶监出去的,不如就叫他兼任如何?” 阿斗眼睛一亮,心想皇后果然是有想法的。 冯明文好哇,反正那牧场之事,正是他主持,叫他兼这汉中冶监丞一职,想来不会坏了宫中的进项。 “此事听皇后的,待我找了相父后,便提一下此事。想必我已然知错,再提此事,相父定不会拒绝。” 新建的砖窑由于赶工,质量没有好好把关,又塌了一个,在里面干活的十几个氐人就这样生生被活埋在里面。 “这是第二起了吧?” 冯永穿着厚厚的『毛』衣,裹着『毛』毯,远远地看着那倒下的废墟冒起的一股股黑烟,幽幽地说了一句。 “是的,这个月,已经死了五十多个胡人了。” 王训站在旁边,回答道。 冯永“啧”了一声,“那就算了,窑子就不要再建了。这个冬日,就用旧窑子烧吧,反正房子已经建好了。” 新窑子之所以会塌,其实也是为了烧出更多的砖瓦,匆忙间赶着建出来的,远没有原来的旧窑子结实。 看着兄长说完这话,转身就往刚盖好不久的砖瓦房走去,王训心里有些发寒:这个兄长,有时心肠当真是硬得跟石头一样。 而冯永却是没那么多想法,后世早些年,那些小黑煤矿,还有那些非法开挖铁矿金矿的,哪来的安全措施,哪一年不死人?早见惯了。 当年为了捣毁那些非法的挖矿点,有时需要保密行动,甚至还会请部队的人出动,冯永有幸跟着去过几次。 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想不到为了金钱,人类的道德下限会有多低。 也就是国家下足了力气整顿,才没有让小矿黑矿非法矿继续猖獗下去。 当然啦,相比于非洲光明正大用矿奴挖矿这种野蛮之事,我们肯定,绝对是没有的。 所以一开始搞这些窑子的时候,冯永就有了会死人的心理准备——又不是他故意要把那窑子搞塌的,只要是与土木工程有关的行业,哪有不死人的? 在用胡人的血建好的砖瓦房里,搭起了一个壁炉。 壁炉周围用的是石头筑起来的,里面的火烧得极旺,烟火通过设计好的通道,把整个房子都熏得热乎乎的。 早年冯永还跟着女老板胡混的时候,女老板名下有几套房,其中一套就是完全的欧式风格。 那套房子里面的设计,宛如中世纪欧洲城堡一般,就搭有一个大大的壁炉。 一到冬天,女老板最喜欢带着冯永去那里住,因为在那种环境下,烧着壁炉,总是有一种浪漫的感觉。 这女人嘛,一浪漫起来,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为了讨好女老板,冯永还特地研究了那壁炉设计情况——不然做起某些事情来,你总得知道哪块墙壁比较暖和不是? 不然你正情绪浓烈着呢,大冬天里碰到了一块冰冷的墙壁,万一突然冷静下来怎么办? 阿梅看到冯永进来,连忙过来帮他把毯子收好,待冯永坐好后,又拿过一碗温水,这才走到角落里继续识字。 没错,这就是一个学习室。 章节目录 第215章 沙盘 这个被当成是学习室的房子,学生除了阿梅外,还有赵广王训等人,就连关姬都静静地坐在另一边,用刀笔在竹简上刻着什么东西。 “兄长,你这壁炉,当真是好东西。即使是在这隆冬季节,这房子竟也能温暖如春,妙啊!” 赵广坐下后,凑近壁炉,伸出手烤了几下火,称赞道。 “少说这些没用的,前几日教与你的东西,听懂了么?” 冯永却是没心情听这个马屁,直接开口问道。 “懂了懂了!” 赵广一听,连忙靠过来,坐到冯永前面不远处,“兄长今日又要讲新课吗?” “今日不讲,子实又要识字,又要听课,怕是有些吃力。今日就跟你们探讨一下伏波将军马援。你们若是有想法,皆可以说出来。” 自发现了赵广对军事特别有兴趣之后,冯永就把后世总结出来的军事理论挑了一些符合现在情况的,拿出来说与赵广和王训听。 论到行军打仗,冯永也就是开枪,最多加上拆枪擦枪,而到了这里,他甚至连骑马冲锋都做不到。 但好歹也是被部队送到某个基地受训过的人,基本的军事理论还是会一些的。 而且部队每一周,都会有政治军事授课,有时还会要求写听后感,甚至会在特定的时间对连队的骨干进行检测,所以有时还得去连队的读书室查资料。 再加上冯永又是个喜欢读书的,一到周末就泡在连队的读书室里。所以军事上的实际『操』作他可能不太懂,但打起嘴炮来,只要不是遇到专业人士,他倒是不怕的。 军事大局观,政治与军事的关系,军队在各个历史时期各自不同的组成结构,以及军队的发展变化,他懂得自然要比别人多一些。 挑挑拣拣,总是能挑出一些对赵广等人有用的知识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关姬总是会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冯土鳖在那里口沫横飞地东扯西扯,有时听到新鲜精彩之睡,总是会眼带欣赏之意会意一笑。 这是一个虽然『性』情刚烈,武艺极高,但却又带着这个时代女子特有的温顺『性』子的女子——这般女子,莫说是后世找不着,就是当今世间,只怕也没几个。 所以冯土鳖一看到关姬这般模样,就更觉得是受到了鼓舞,说得更起劲了。 “世人皆知伏波将军助光武皇帝重振汉室,平隗嚣,抚平羌『乱』,二定岭南,盛赞其功勋。但却是少有人知其还有一大功劳,那便是堆米为山。” “兄长,伏波将军堆米为山,不正是平定隗嚣时所为吗?怎么说是少有人知呢?” 赵广奇怪地问道。 冯永笑笑,“我说的是堆米为山这件事,而不是说他平隗嚣这件事。堆米为山此举,乃是开创了另一种舆图的先河。” 所谓的堆米为山,指的就是刘秀亲征隗嚣,手下众将领认为前途情况不明,胜负难卜,不宜深入险阻,刘秀也犹豫不定,难下决心。 正在此时马援奉命赶来,极力劝说刘秀进军,并且命人取米来,摆成山谷沟壑等地形地物,然后指点山川形势,标示各路部队进退往来的道路。 这便是最开始的沙盘雏形。 这在战争史上是一个创举,具有重要的意义。 “阿梅,唤上两个人,去把我前日做好的沙盘抬来。” 再一次感谢当年的老教授『逼』着自己画了一个学期的汉中地图,冯永对汉中的地形还是非常熟悉的。 虽然可能现在与后世的山川河流地形会有变化,但想来大致模样还是相似的,冯永凭着记忆,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拿着沙子和泥巴,捏了以南郑为中心的周围大概模样。 反正又不是如同后世那般要精确到米级单位,这个简陋的沙盘,只怕连百米的精度都难以达到,但又不是要用做什么重要用途,就算是有错误的地方,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赵广和王训把冯永惊为天人。 就连关姬都忍不住地凑过来,当她看到那沙盘上那起伏的山川和曲折的河流,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地方,惊讶地问道:“这是……这便是营寨?” “是啊,这便是我们所在之地。” 冯永可没忘记还是在授课,当下指了指沙盘,说道:“行军打仗,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有了这等事物,这地利,可尽在掌握之中。” “兄长,兄长,这……这是如何做出来的?” 赵广从愣神中惊醒过来,一下子扑了过来,人就差点压到沙盘上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沙盘,口水已经流下来了。 “宝贝啊宝贝,这东西,拿个千金也不换!” 赵广哧溜了一下,把差点滴到沙盘上的口水吸了回去。 还千金?真要有人买,每个沙盘百金冯永也乐意卖——如果诸葛老妖不介意的话。 当然,如果冯永当真敢卖出去,只怕诸葛亮要把他大卸八块后,再分别吊到锦城的各个城门那里当众鞭尸。 洋洋得意地冯土鳖看着几人土鳖的模样,说道:“如何?我可曾说错了?这堆米成山之事,才是伏波将军在平隗嚣时的最大功绩,只是世人无知,哪晓得其中之妙?” “兄长所学,果真是高深莫测!” 王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沙盘,惊叹道,“竟能从伏波将军事迹中推导出此物,若是行军打仗,有了这个东西,就算是做不到知己知彼,但少说也能算得上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吧?” “哪有这般简单?”冯永摆手,“做此物,有一前提,就是必须知晓当地山川地形,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探马呢?若是多派探马,就算做不出兄长这般精细,就是能得个大概模样,只怕也是大有裨益。” 赵广反应极快,马上问了一句。 冯永赞赏地点头,“二郎确有悟『性』,所以说,这行军打仗,万不可轻易冒进。多探得敌方一分消息,便是多一分胜算。这天时地利,皆可为我所用,方能称为一军将领。” 冯永知道自己最多也就是一个嘴强王者,他也没奢望自己真能教出一个名将出来。 但是把理论上的东西教会他们,至少可以让赵广和王训以后亲自上了战场,能少走一些弯路。 如果说,能让他们懵懂地感受到什么叫大局观,以后经历多了,生出自己理解的概念,那就是最好不过。 而沙盘,则是目前让人感受整个战场,培养大局观最好的工具之一。 万一呢? 万一这几人当中,有人偏偏有了这个天赋,那自己好歹也有一份教学之恩不是? 反正冬日里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章节目录 第216章 自作聪明 为什么后世军事学院发展越是完善,部队的基层干部就越多是从军事学院出身,而从士兵里提拔干部的事情就越来越少?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在军事学院里,可以让人系统地学习军事理论,掌握军事专业知识。 然后再把他们下放到连队后,就可以理论和实际相结合,很快地培养出合格的专业军人。 在这个时代,军事理论都可以算到兵法里面,而兵法,则是被看作是重宝和不传之秘。 不要说普通人,就是那些带兵的将领,大多都是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哪有机会去学兵法? 就如诸葛老妖南征,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的大将不用,而是自己亲自领兵前往? 难道就真是因为考虑到别的将领都不如自己吗? 恐怕未必。 平定南中之战,也就是用了两三万人,比起后面动则十万人的北伐,只能算是练兵的『性』质。 但为什么诸葛老妖一定要自己亲自前往? 因为他从未亲自领过兵,所以就算他读过兵书,同样也要实地积累经验,他这是在为以后领兵北伐做准备。 第一次的北伐,才算是诸葛老妖首次带领大兵团作战,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确实是天生的妖孽。 面对曹魏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诸葛老妖这个战场菜鸟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战争天赋——如果不是因为马谡这个黑点太大的话。 趁其不备,声东击西,把曹魏主力骗了,然后直接带着自己的主力猛扑凉州,眼看着第一次北伐的战略目的就要达到了,哪知就因为马谡的失败,让诸葛老妖功败垂成,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惜! 也正是因为这个黑点,让后世的许多人死死地抓住不放,一直往诸葛老妖的身上泼黑水。 曹『操』,刘备,孙权,被看作是三国三大巨头,他们哪一个没有看错人用错人犯错事的时候? 而为什么诸葛老妖就必须是完人,不能有错,一错就是天理不容? 就连魏延的子午谷之谋,都能被看作是诸葛老妖的黑点——特么的你们连人家第一次北伐的战略目的都不知道就开始喷,更不用说这个计谋压根就是后世想像出来的。 人家魏延只是说分兵,又没说是走子午谷打长安。 说走子午谷打长安的,是曹魏那边的人,人家连司马懿打了败仗都能吹成大胜仗,还有什么吹不出来的? 连敌人都知道的事情,诸葛老妖要真这么干了,不是去送死? 再说了,指望敌人一点也不抵抗,让你直接进入长安,然后凉州和关中还一定会望风而降,在这样的前提下,才能有那么一丁点希望守得住长安,可能么? 在现实中,凉州三郡都降了,诸葛老妖都得忙着到处分兵去打其他州县,区区一个长安降了,你就能让凉州和关中全部投降? 进入关中又不是只有潼关一条路,刘邦是怎么进入关中的?要是曹魏走武关,直接切断长安与汉中的脆弱粮道,那蜀汉就直接灭亡了。 拿一国之运去赌一州之地,和邓艾偷渡阴平,拿一偏师去赌灭国之功,能相提并论? 这就是后世那些只会理论,却不懂实际,只会人云亦云的反面典型。 而赵广和王训,如果没有一只土鳖的『乱』入,则是极有可能没有理论,只能是从实际中一点一点积累经验。 所以说,理论联系实际,能成为兔子的三大作风之一,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在冯永让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任由赵广和王训在那里对沙盘品头论足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股冷风裹着直呼白气的李遗冲进屋里。 “兄长,事情打听出来了。” 李遗刚反手把门关上,就开口说道。 “文轩回来了?快坐这边来暖和一下。阿梅,快倒碗热汤来。” 冯永被冷风冻得哆嗦了一下,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说了一句。 李遗坐到壁炉旁边烤了一下火,又喝了几口热水,这才继续说道,“兄长猜得果然不错,丞相本是有意给兄长加一个官职,只是黄皓之事传到锦城后,丞相大怒之下,又下令把兄长的赏赐收了回来。” “丞相打算赏我什么?” 冯永缩到太师椅里,问了一句。 “让兄长兼任南乡县县令一职。” 冯永点点头,淡然一笑,刚说出两个字:“果然……” 然后蓦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哪里?” “南乡县,兄长前些时日不正是想要去那里么?没想到兄长竟是连丞相要做什么都能猜得出来。咦,那东西是什么?” 李遗赞叹了一句冯土鳖的机智,突然就被不远处的沙盘吸引住了,却是没注意到冯永那呆滞的神『色』。 我靠! 我这回当真是要被黄月英坑死! 为什么她只是说了要调我任一县之长,却没有说是任南乡县县令呢?害得我还以为诸葛老妖这是又想着把我绑到他身边,让我回锦城当县令…… 说话留一半,果然是要害死人啊! 要是我知道诸葛老妖是打算让我去南乡,我早就屁癫屁癫地滚过去了。 冯土鳖心里当真是懊悔万分,特么的,这回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是兄长做出来的?” 李遗从赵广嘴里得知这是冯永做出的又一个新鲜事物,不禁心头一动。 此物对行军打仗极有用处,大人又极是熟悉南中地形,要是照此法做出南中沙盘,待丞相南征时,岂不是又是一个大功劳? 想想过两年后,丞相南征,大人把南中地形的沙盘献上,丞相左手拿着沙盘,右手拿着干粮。既无不识地形之忧,又无粮草供应不足之虞,一路大杀特杀,无人能挡,介时论功行赏,大人岂不是要首功? 越想心头越是火热,李遗不禁地看向兄长那边,心头还想着不知兄长愿不愿意把这沙盘制法说出来,没想到却是看到冯土鳖脸上忽阴忽晴,也不知在想什么。 “兄长这是有心事?” 李遗凑过去,关心地问了一句。 “哦,无事。” 冯土鳖自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把好大的一个好处给弄没了。 章节目录 第217章 张子房 “兄长无事便好。小弟观这沙盘,制作精巧,也不知兄长是如何做出来的?” “哦,这是师门所学,一般人是学不会的。” 这要涉及到等高线,比例尺,甚至投影等知识,至于捏泥巴的手艺,倒是最不重要的。 “兄长之意,这世间,他人竟是做不出来?” 李遗顿时一脸的失望,心下叹惜,难不成是兄长不愿意外传此法?想来也是,这个看来是兄长师门兵法之重宝,如何肯轻易传出去? “他人倒是可以做出来,只是做不出这般精细罢了。” 冯永倒是没多想,笑了笑,“若是想做出这般精细的,却是要学其他学问辅助才成。” “就算是再简陋,也比只晓得向当地土人问路要好吧?再说了行军打仗,哪来这般讲究,能知晓山川河流,已然称得上是知地利。” 李遗本已失望,没曾想兄长却是说出另一番话来,当下大喜过望。 只见他满脸激动地继续说道,“若是能把山川河流放于眼前一尺之地,那就是真正的运筹帷幄啊兄长!当年的留侯想来亦不过如此!” 留侯,就是助高祖皇帝夺得天下的张子房。 这话过了哈!拍马屁也要适度嘛! 冯永看着脸上通红的李遗,饶是他这般厚脸皮,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文轩此言过矣,留侯何等人物,我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以兄长之才,便是此时不能,以后却是未必不能。” 李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兄长劝和东吴,计定南中,此乃安邦,屯垦汉中,以羊『毛』羁绊胡人为大汉所用,又能让朝廷得利,乃此治国。” 说着,李遗骈指为剑,指了指外头,“问天下,在兄长这般年龄时,有几人能做到这些?更不消说,这沙盘……” 只见李遗放低了声音,“这沙盘,无论是对平南中,还是收荆州,皆是大有裨益。毕竟这两地,对大汉来说,都是极为熟稔之地,故做起沙盘来,也是容易得紧。” “好了,你不用说了。”冯永拍了拍李遗的肩膀,笑了笑,“这沙盘,我做出来,本就没想着要隐瞒,你若是想报上去,便报了便是,何须说出这般话来?” 虽然心里很舒爽,而且李遗这马屁拍得越狠,关姬的眼睛就越亮,最后看向冯永的目光,差点就柔出水来,让冯土鳖心头舒爽的同时又直痒痒,但他终究还是要脸皮的。 “那小弟便谢过兄长了。” 李遗心愿得偿,连忙拱手道谢。 “过了,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 “此非全是小弟道谢之意,而是代大人向兄长道谢。”李遗嘿嘿一笑,“毕竟大人在南中,得沙盘,如又得一利器矣!” “莫忘了子实的大人也是在南中,到时让王将军也参与此事。” “小弟省得,自不会忘了。” 冯永摆手止住那边王训想要道谢的动作,“对了文轩,除了丞相欲让我做县令一职之事,这汉中太守之位,丞相打算让谁来坐?打听到了吗?” “哦,小弟差点忘了,是马参军。” “马谡?” 冯永一愣。 “正是。” 这马谡看来当真不愧是诸葛老妖的弟子,深得诸葛老妖的信任。 我抢了他的平定南中之计,却又送了他一个汉中太守之位,一啄一饮,岂非天定? 不过这马谡,带兵打仗不行,但却算是个好参谋。 不然给诸葛老妖献计平定南中时,也不可能会大放异彩。 只是他如今当上这汉中太守之位,也算得上是牧守一方,等诸葛老妖北伐时,汉中就是后勤重地,也不知会不会再带上他? 到时就是让他管后勤,也比让他去守街亭要好吧? 想到这里,冯永沉『吟』一下,向赵广和王训招招手,“义文和子实过来。” 赵广等人一看冯永这架势,就知道兄长这是有事情,当下连忙放下沙盘,围了过来。 “马参军算得上是诸葛老……咳,丞相所重之人。一旦他来汉中当太守的消息传开,只怕所有人都会知道丞相对汉中的重视之意。介时汉中估计就会吸引不少有心人的注意,所以我们要早做准备。” “却是不知兄长做何打算?” 众人精神皆是一震,听兄长之意,这是要搞事啊? “这几日,我把沙盘制作之法教与你们。然后义文与子实,带着自家的部曲,前去阳安关找马将军。我估『摸』着过了最冷的时候,马将军就要动手了。” 所谓的动手,自然是找借口对周边的胡人僚人进行扫『荡』——不然汉中哪来的人手进行耕种? 来汉中开垦的权贵们已经憋了整整一个冬天,相信他们都深深地感觉到了人手的紧缺。 巴郡、汶山甚至阴平,不是僚人就是胡人,以前不管,那是因为觉得他们没价值,现在有价值了,只怕恨不得他们一年能生一窝,一窝就有七八个。 “兄长觉得,马将军最有可能会对哪里动手?” 冯永说的什么意思,几个人都懂,毕竟他们都不止讨论过一次这个事情了。 “阴平和武都。” “为何?” 冯永冷笑一声,“当年斄乡侯马将军策动氐人反,氐人多响应,阴平氐王强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杀了大汉的将军而投曹贼。此乃旧恨。” “再说了,如今阴平武都虽名为曹贼之地,但实是羌氐胡人聚集之所,全是附曹贼而敌视大汉,此乃国仇。拿他们开刀,最是合适不过。” “那来年丞相收羊『毛』之事……” “那是丞相要『操』心的事情,想来马将军若当真要带兵出境,肯定会禀报丞相的,这种大事,非我等所能揣摩。” 羁绊胡人这种事情,当然是打一半拉一半,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 先把刺头给收拾了,然后再给他们甜枣,还怕胡人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后世的美人希不就是这么干的?而且一干就是一百多年,屡试不爽! 再加上有诸葛乔前面收羊『毛』立下的信誉,那可是实打实的粮食,一手粮食,一手快刀,胡人愿意要哪个,根本就是不用想的事情。 出兵的借口,那就更不用发愁。 年年冬日受了曹贼的指使来『骚』扰,亦或者是当年汉中之争时,杀我大汉将军,甚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随便扒拉一个出来就行。 讨不臣嘛,教化嘛,开疆拓土嘛,反正史书上都是这么记的。 至于被讨的对象,后来怎么样了,谁去『操』心?王师讨不臣,平蛮夷,吃你三瓜两枣咋啦?牵你家几头牛羊又咋啦?还用给钱? 不臣的人,被弄去放放羊,耕耕地,以此赎罪,难道不是大汉心胸广阔的象征? 章节目录 第218章 变坏的小姐姐 不说是在中国历史上,就算是整个世界的人类历史上,能做到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秋犯的军队,也就是那么寥寥几支。 他们无一不是赫赫有名。 而能做到借百姓钱财和粮食都要打欠条的,并且过了几十年后还会承认并偿还的,据冯永所知,也就那么一支。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种情况才是常态嘛! 偏偏后世被惯坏的一些人,觉得自己的子弟兵,保卫国家是正常,用生命抗洪救灾是应该,甚至自己买个站票,看到旁边坐着个当兵的,都『逼』着人家站起来给他让座……简直了! 非要站在道德高处去『逼』着人家给你做牛做马,你还能指望下一次天灾**到来的时候,别人还会尽心尽力去救你? 大宋倒是把兵卒当奴仆呢,结果呢? 二十万“精锐人马”被人家的残兵败将打个落花流水,后来连皇室的公主嫔妃太后都被掳去当了营『妓』,还被迫给野蛮人生孩子,不要太酸爽! 就是自称是文明世界的后世,自诩为人类灯塔的美人希,在海外那么多驻军基地,哪一年没有和当地的『妇』女发生一些强迫『性』的交流? 所以说,王师大老远地跑过来讨不臣,对蛮夷加以教化,牵几头牛羊犒劳一下自己,这不是很正常的基本『操』作吗? 至于犒劳的方式,是吃进肚子,还是剃光羊『毛』,亦或者是把牛羊赶回去自己养着,那是你能管得着的事情吗? “可是兄长,我与子实,乃是汉中典农校尉丞的左右司马,管的可是汉中农事,这要是跟了我那阿舅去掳掠胡人,那就算是僭越了,要是被人拿捏上,可怎么办?” 赵广毕竟是一个官二代,官场上的事情,他总是要了解得多一些,有这个顾虑也是正常。 “笨!”冯永骂了一声,“我且问你,汉中典农校尉丞是谁?” “自是兄长啊!” “汉中典农校尉丞管的汉中农事,这羊『毛』之事,难道算不得农事头上?就算有人说它不是农事,但总是我这汉中典农校尉丞搞出来的吧?我说它就是农事,谁有意见?” 冯永不屑地说道,“所以我叫左右司马去看一下那胡人的牛羊情况,以备来年羊『毛』纺织之事,有什么问题?” 反正我现在就是羊『毛』纺织的权威,怎么搞,那是我说了算,不服气,有本事你也搞一个出来啊! 搞不出来,那还不是随便我说啥就是啥? 至于跑去看看胡人的羊『毛』出产情况,遇到那些不服大汉管教的蛮夷,想要对自己不怀好意,自然是要动手啦,不动手,难道站着让他们打死? 那为什么又要跟着马将军去呢? 我靠! 难道你不知道阴平武都是曹贼之地?那里的胡人,多有仇视大汉的,跟着大部队走,当然是为了安全啦。 所以说,你看啊,为了大汉,为了职责所在,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竟是不畏艰险,深入羌胡之地,这算不算得上是脚踏实地埋头苦干? 还有,在这期间,遇到依附曹贼的蛮夷若干,讨而灭之,这算不算得上是忠勇? 冯永可是知道的,自夏侯渊在汉中被黄忠搞死开始,三国的名将谋臣们,就一个接一个地陨落。 等到诸葛老妖开始北伐时,都在感伤旧年跟着先帝的屯长偏将们,大多都已不在人世。 所以,这是二代们开始活跃上历史舞台的最好时期。 赵广和王训他们,只要跟着马岱,立下了功劳,那么在他们这一辈中,除了关兴和张苞,只怕再没人能比得过。 踏实肯干,又忠勇无双,还立下了功劳,妈的这种年轻才俊,你都不好好重用,眼瞎了吗? 辰时之日,指的可不就是赵广和王训他们这样的? 冯土鳖这一番心思说出来,不但赵广和王训目瞪口呆,就连李遗都呐呐不能言。 兄长这番计算,莫说是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少年郎,就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只怕也没多少人能想出来吧? 李遗这般想着,看向赵广和王训的目光就不由地带了些嫉妒。 兄长对此二人,当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仁至义尽了。 可惜谁叫自己跟兄长的时间比不过他们呢?当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且好歹还给远在南中的大人定下了一个功劳呢。 坐在几人后面的关姬脸『色』倒是微微变了变。 她想起了前几日的那件事来。 当时何五郎在议事厅里与兄长密言,她有幸听了两人的对话,那何五郎可是说过兄长在锦城那边的算计的。 事后自己还跟兄长提起,没曾想他却是不承认,还一口咬定是丞相所为,说自己没这般本事。 自己还半信半疑,心里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人才多大年纪,若是这般老谋深算,岂非是妖孽一般? 如今看来,他肯定是对自己说了谎,不然看看现在的计算? 这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有几人能在这个时候竟为二郎十年之后的事做出了打算。 关姬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自己都这般对他了,没想到他竟还对自己不说实话。 当下忍不住地伸出手,隐蔽地拧了一下冯永腰间的软肉。 冯永说完自己的打算,正要再对李遗说话,没想到腰间突然传来一阵蜂蛰似的疼痛,当下不禁“哎呦”一声痛叫,伸手『摸』向腰际,同时转过头去。 关姬的武艺,在座的几个男人哪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反应何等迅速,怎么可能让冯土鳖捉住? 赵广几人正倾听着冯永的谋划呢,哪会注意到关姬的小动作,当下关心地问道:“兄长怎么啦?” 冯永张了张嘴正要问关姬,却见佳人美目晶莹,神态自然,正疑『惑』地看着自己,那神情好像也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冯土鳖看到关姬这神情,话到嘴边,就只能变成:“无事,好像有只虫子叮了一下。” 关姬听了,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一弯。 确定了,就是这个正在逐渐变坏的小姐姐。 当初的关姬何等正经,在外人面前,那就是一座会移动的冰山,谁能料到,这才跟了自己多久,就变成这个模样,当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说好的冰山御姐女王范呢?8} 如果您在观的过程中遇到:章节缺失、暂无收录、加载过慢等问题,请加入快眼看书官方q群:,进行反馈,我们有7*24小时人工客服及时您处理,给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谢谢您支持快眼看书。 章节目录 第219章 帮我看好那个地方 冯土鳖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他既喜欢关姬那清冷的模样,又喜欢她对自己亲近…… 唉!个中滋味,当真是说也说不清啊。 “冬日里,也有虫子?待小弟看看。” 李遗看到冯永正要对自己开口,没曾想竟是被一只虫子打断了,恨不得当场就把那只可恶的虫子揪出来捏爆。 “算了,这房子温暖如春,想来有只虫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冯永嘴角抽抽,拒绝了李遗的好意,沉『吟』了一下,说道,“文轩此次来汉中,也算是立下了功劳,有没有过牧守一方的想法?” 李遗是个心思玲珑的,一听冯永问这个话,便想起了南乡县。 “兄长的意思,是想让小弟去当那个南乡县县令?” 冯永点点头,说道:“丞相本欲让我兼任这个县令,但我想着,要不了两年,丞相必然会南征。南中之地,我还是要去一趟的,所以不能被绑在汉中。” “但那南乡县,却又是个地下有宝贝的地方,不放一个自己人在那里,我委实不放心。” 不然冯土鳖为什么还要去撩那个十来岁的张星忆,真当他是好这一口? 还不是为了给张府留个好印象? 南乡可是西乡侯的食邑呢,有些事情,要是张府愿意开口,就会好办不少。 冯永拿起案几上的碗,喝了一口,这冬日里烧火,暖和倒是暖和,但身体却是容易丢失水分,所以要经常喝水。 “如今汉中荒凉,想来也没多少人抢着要这个位置,文轩若是愿意当这县令,官声功绩什么的,倒是容易得手。” “地下有宝贝?” 不单是李遗,便是赵广等人都被冯永这个说法吸引住了。 这年头,埋在地下的宝贝,要么是金银,要么是铁矿,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坐上了这个县令位置,那就是躺着也能拿功绩的地方! “兄长如何知道那里有宝贝的?是什么宝贝?” 李遗怦然心动了。 “是金还是银,亦或者是铁矿?” 赵广也迫不及待地问道,就如李遗刚才对他有嫉妒之意一般,如今反了过来,他心里也有些嫉妒李遗。 “都不是,是涅石。我从师门出来时,曾听师门中人说过,那南乡,地下有涅石,而且极易开采。”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南乡有煤矿的,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汉中有一个“金三角”,那里不但有丰富的铁矿,还有黄金矿,只是目前不宜开采罢了。 当年为了学会cad,容易嘛我? “涅石是何物?怎的我从未听说过?” 赵广疑『惑』地问道。 “兄长说的可是石炭?小弟曾听闻,地下有一种黑『色』石头,不但能烧,而且极是耐燃,听说天下未大『乱』时,大汉的将作监也曾用此物来冶铁。” 李遗却是不像赵广那般不学无术,“涅石之称,乃是《山海经》说法,但世人见其坚硬如石,又像木炭般能烧火,故多叫石炭。” 汉代就已经有了用煤炭冶铁的纪录,李遗知道煤炭,不算是稀奇。 “原来是石炭,这东西也就是耐燃一些,但实是难用,远不如柴火方便,算什么宝贝?” 赵广一听,顿时失望道。 冯永鄙夷地看了一眼赵广,“那牲畜粪便,我未用它们来耕作时,谁人知道此物能让田里多打粮食?” “兄长之意,那石炭,还有其他妙用?” 王训『插』了一句。 在近代工业兴起时,最主要的两个重量标准是什么? 一个是煤,一个是铁。 如何用煤冶铁冯永肯定是不会的,据他那可怜的物理知识,他只知道,用煤冶铁是可以的,但需要经过一系列步骤,不然冶炼出来的铁杂质过多,铁的质量就会不过关。 然后他那个稍微丰富一些的历史知识告诉他,西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用煤来冶铁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容易开挖的煤矿,然后组织人把黑『色』宝贝挖出来。 用木炭冶铁,和用煤冶铁,产量能是在一个档次? 至于怎么冶铁,那不是将作监和少府的事情吗? 什么都要我做,像什么样子?难道不知道我才十六岁? “据小弟所知,用石炭冶铁,倒是不错。只是因为这石炭本就不多,又常是掩埋地下,哪是这般容易寻得的?若是兄长能找得到这石炭掩埋之地……” 李遗毕竟是世家子,见识可比赵广这种半路的暴发户强多了,更不消说是王训这种蛮人半路转汉人的。 只见他沉思着说了一句,“说不得,还当真是一件功绩。” 冯永笑了笑,“这石炭冶铁,不是我等要『操』心的事。我要这石炭,是另有他用。” “何用?” “说了你也不懂,待我做出来时,你们自会知道。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个宝贝就成。”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懒得跟他解释。 “如何?文轩要不要考虑一下做这个南乡县县令?” 李遗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兄长的话,他自是相信的,说是容易得到官声和功绩,那肯定就不会是骗他。 毕竟兄长前面做了那般多的事情,如今兄长的招牌差不多就是是金子做成的,最是硬实不过。 只是他更在意的,是兄长所说的,要不了两年,丞相就要平南中,兄长说他肯定要去一趟南中,自己如何能不跟着? 但做了这个县令,那就只能呆在汉中,如何能轻易离开? “小弟也不敢瞒兄长,要说这县令之位,兄长要是真让小弟做,那小弟肯定是没二话的,毕竟这是多少人求不到的好事呢。只是小弟才跟着兄长这么些时日,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李遗咬牙说道,“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才学不足,还想着多跟兄长一些时日,不知行是不行?兄长要真想让信任之人守住那地方,小弟倒是有一个人选。” 冯土鳖倒是没想到自己对李遗的影响有这么大,竟然宁愿放着躺着捞官声的好事都不要,也要想跟着他到处混。 不过冯永也只是想要一个信任的人帮他看着那个地方,倒也不是非李遗不可。 其实在他心里,赵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赵二哈这货,唉,不提也罢。 王训倒是有这个能力,只是王平如今才升了官不久,只怕在诸葛老妖那里,王训是谁都不知道,哪是说让他当就能当的? 冯土鳖还没到那种不拿县令当干部的程度,好歹这官少说也是一个百里侯呢! “哦,是何人?” “族弟李球。”8} 如果您在观的过程中遇到:章节缺失、暂无收录、加载过慢等问题,请加入快眼看书官方q群:,进行反馈,我们有7*24小时人工客服及时您处理,给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谢谢您支持快眼看书。f 章节目录 第220章 李球 “李球?” 冯永重复了一遍,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他第二次从李遗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在冯庄的柳树下,曾听李遗说过,那时他送人到汉中,所送的人,正是李球。 只是冯永总觉得,他应该还从别的地方见过这个名字。 最大的可能,就是蜀汉后期,这个李球肯定是做过什么事情,所以他才有可能会有这个印象。 “我记得你曾对我提过,就是送他来汉中,这才与何家娘子车驾起了冲撞?” “兄长果然好记『性』,正是。” 李遗笑着点头,“我那族弟字信厚,就比小弟我小一个月,他的阿母阿翁早亡,故大人就一直把他养在身边,与我胜似亲兄弟。” “马参军年初巡视四方郡县时,曾听信厚之名,欲举荐其为孝廉,但信厚觉得自己年纪尚幼,欲择良师继续潜心求学,所以这才拒绝了马参军的好意。” “能让马参军举荐的人,想来定是才能不凡?” 冯永听到这里,倒是有了几分兴趣,此人与李遗年纪同岁,看来年纪也不大,没想到竟然能让马谡另眼相看。 李遗赞同地点点头,“小弟说句不自谦的话,信厚之才,在同辈里,也是出挑的。其人尤喜兵法谋略,在这方面,小弟也是自愧不如。” 冯永这回是当真有些惊讶,李遗心『性』,也算得上是有几分傲气,没曾这李球竟能让他自惭不如,看来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既是文轩所荐,想来肯定是值得相信之人。只是文轩也曾说过,你这位族弟,连马参军的举荐都拒绝了,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当县令呢?” 如今李家与自己关系不错,就连那远在南中的李恢对迁南中僚女至汉中当织工一事,都曾对自己好心提点过。 这李球既然是李家人,又是李遗推荐过来的,算得上是自己人。 李遗听了冯永的话,当下就是一笑,“若是他人,我那族弟自然想继续求学。但若是兄长开了口,想来他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冯永愕然:“这又是为何?” “兄长难道当真不知,如今大汉的少年郎,是何人为首耶?” “是谁?” “当然是以兄长为首。如今大汉的少年郎,若要说高才,举兄长第一,那自是有心高气傲之人不服。但若说是以我等这般年纪,为大汉立下的功劳,推兄长为首,却是无人能加以反驳。” 李遗一脸的与有荣焉,“故大汉未到弱冠的儿郎,莫不想与兄长交识。我那族弟,便常叹恨不能得兄长提点。” “文轩莫要说笑,我何时成了大汉少年郎之首?” 老子这就成了大汉少年的好榜样了? “兄长自轻矣!” 这时,就连旁边的赵广都开了口,“我那大人,以前对小弟,轻则喝骂,重则拳脚,皆是因小弟不成器之故。” 赵四对赵广的教育方式,冯永早就知道了。 还在冯庄时,就经常听他述苦,时不时还挽起袖子让冯永看他手上的清淤。 其实不仅仅是赵广,如今的家长教育子女,都差不多一个模样。 不听话的,打。 听话但不争气的,还是打。 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被奉为真理的。 “但自跟了兄长之后,虽还是时有打骂,但终究是少了。” 赵广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一脸的兴奋。 “特别是这些时日,大人还托人送了信,说小弟总算有些出息了,实是瞎眼都能碰到金子,要小弟一定要好好跟着兄长,莫要辜负了这等福气。你说稀奇不稀奇?” 你老爹骂你眼瞎你高兴个什么劲? 冯永无语。 王训也点头道,“大汉之内,换了他人坐我等这一辈的首位之座,小弟肯定是不服的,但若是兄长,小弟却是无二话。” 我说,你们几个,拍这个马屁,让我有点飘飘然啊! 冯永摆摆手,谦虚道,“这些话,在兄弟几个自己人之间说说就罢了,有他人在场,莫要『乱』说。免得落了人口实,说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说着,伸手止住了几人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问李遗道,“不知我当如何,才能请文轩那位族弟,答应当这南乡县令?” “此事易耳。我那族弟,尤喜研读兵法谋略。小弟曾无意中说『露』了嘴,让族弟知道兄长有一本三十六计兵书。故他一直渴求此书。” 李遗说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待兄长见过了他,若觉得其算是可造之材,那便让他求学于门下,他自会对兄长之命无所不从。” 你这卖自家兄弟卖得很彻底啊! 冯永感叹一声,在这古代看来,知识果然是非常宝贵的东西,为了求学,连自己都愿意出卖自己。 “求学之事就算了。” 冯永笑了笑,这三十六计,当初本就是自己为了安慰赵广才拿出来哄他的,只能算是游戏之举,从来就没想过会被人称为兵书。 但这古人,有时候当真是君子。 冯永从没想过保密,所以李遗也曾听过一些,可是他没有得到冯永的开口同意,却是连对自己的族弟都守口如瓶。 “他若是想学,等寻得空闲,直接过来就是。反正这些时日,我也在教二郎他们。” 李遗大喜,当下又是起身对着冯永拱手行大礼。 “只是前些日子,丞相本欲让我兼这南乡县县令一职,却是让我好一番折腾,丞相一怒之下,又把这县令一职给收了回去。如今大伙都想想法子,如何才能推这李球坐上这南乡县县令之位?” 冯永说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懊悔,当初就算是忍一忍,自己不当,先另外推荐他人上去,再想法子对黄皓动手,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兄长何用忧虑?” 李遗此时心里当真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他人也就罢了,此事对兄长来说,却是举手之劳。” 这位兄长,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自轻,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个本事。 指了指那边的沙盘,李遗继续说道,“只要兄长把此物献给丞相,再跟丞相说两句软话,这南乡县又是个没多少人的地方,想来兄长举荐之人,丞相定不会拒绝。” “我说话,有这般好使?” 冯永表示深深地怀疑,这诸葛老妖,从来没有给自己好脸『色』,想来哪有这般容易? 李遗长叹一声,说道:“丞相不怕兄长参与家国之事,就怕兄长不想参与。” 章节目录 第221章 野民 南郑出来的官道下去,直通往营寨的路口,用砖瓦盖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权当是汉中典农校尉丞治所的门房所在。 “两位老哥请了。” 何老六披着一件破烂的缊袍,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浑身哆哆嗦嗦着,站在小房子的门口,哈头弯腰对着正在里面烤火的吕老卒和另外一个老兵得了一礼。 “这位老哥,有何事?” 吕老卒伸手把放在旁边羊皮帽子戴上,又披上羊『毛』毯子,这才走出房门来,问了一句。 虽然是在大冷天里,但全身上下都是主家做出来的好东西,加上又是躲在房子里烤火,竟是感觉到有些闷热,出得门来,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清凉。 对面的何老六却是被冻得牙齿格格地上下打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野民不敢得老哥的称呼,小老姓何,别人都叫我何老六。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一下,也不知是何方贵人住在此处?” 吕老卒皮笑肉不笑地上下看了一眼何老六,脸上的刀疤蠕动了几下,“这位老哥,贵人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不想要命了?若是无事,还是快走吧。” 何老六听了,脸上『露』出惨笑,“反下都是活不下去了,冻死和被贵人杀死,有什么区别?恳求老哥说一声,究竟是何方贵人?好让这附近的野民们,死也死个明白。” 吕老卒的手按上腰间的刀,缓缓道,“既是知道自己是野民,就应该明白不要『乱』说话,否则就是杀了你们,只怕比杀一只鸡还简单。” 当时庄上有人不愿意孩子跟着主家来汉中,吕老卒竟是连自己人住的新房子都不愿意让那些人沾手,如何能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主家坏话? 只见他眼『露』杀机,“锵”地一声,拔出刀来,放到何老六的脖子上,“说,是谁指使你来污蔑主家名声的?” “老哥也说了,野民生死,比不得一只鸡,哪来污蔑一说?” 何老六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悲惨。 “那你们这些野民被冻死,和主家又有何干系?这不是攀扯,是什么?” 吕老卒丝毫不为眼前人的可怜所动,冷冷地问道。 何老六呵呵一笑,“穷人过冬,比不得贵人,更何况是四处飘『荡』的野民?小老这身上所穿,还是百多人凑出来的。” 说着,眼中竟是流『露』出一丝悲愤,“往年过冬,都是指望着躲在收上来的秸杆堆里,咬牙熬过去。就这,每年还是冻死不少人。” “没曾想,今年过冬前,那些秸杆,却是被官上强收了去,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送到这里来了。老哥,你不知道,这收走的不是秸杆,是命啊!” 何老六眼中,终是落下了浑浊的泪,顺着那老树皮一般的脸流了下来。 “哦,这么说来,你是为这秸杆而来?” 吕老卒听到这话,脸上神情毫无波动,甚至拿着刀的手还微微用力,刀锋压了压何老六的脖子。 “官上怎么收的秸杆,和我这主家没有干系。你要找,就去找城里的官府,跑来这里瞎咧咧什么?” “野民若敢找官府,还叫野民?” 何老六只觉得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来,心里一声长叹,自己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自己身后还有百多条人口呢,也不知自己死了,他们还敢不敢再过来找这个贵人? “哦?照你这意思,不敢找官府,就敢来攀扯主家?” 吕老卒冷笑一声,脸上更现狰狞之『色』,眼看着就要下死手。 “扑咚”一声,何老六竟是跪下了,痛哭道,“不敢瞒老哥啊,这些年,这地方都是你杀我我杀你,个个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官府,种出的粮食,给了这一家,那一家又要过来收,自己反倒是被饿死了。” 何老六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家里但凡有男丁的,全都被拉走了,有多少人家都是这样死绝了哇!我们这些,都是死剩下的,真的是怕了,真的怕啊!” 吕老卒沉默,说起来,他也就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卒,大道理是一个不懂,但从沙场上下来的,因为战『乱』而导致的惨事却是不知看了多少。 所以眼前的何老六说的事情,他知道不假,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这天下,哪里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冬日,秸杆被官上的人收了,野民们可都是看到了,全送到这边来了,也不敢跟贵人提什么要求。毕竟都是贱命,死了也就死了,但时间久了,却是越发不甘心。” 何老六指了指营寨那边,“看着那里边,那胡人天天都吃两顿饭,吃多少都不管。我们便知道,这贵人是个难得的,这心里,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我主家自然是个难得的贵人,只是你们莫不成是看到我主家这般好心,就起了什么坏心思?” 吕老卒把刀收了回去,但却是不回鞘,只要眼前这个何老六敢『乱』动,他能保证,一刀下去,就是一个碗大的刀疤。 何老六也不敢起身,只是抬起头,“这周围,全是将兵,想来住这里的定是个了不得的贵人,哪敢起坏心思?” “只是小老常听得那边的房子日日有机杼之声,又看到每日都有胡女进出,想来贵人是叫那胡女织布。” “你这老头,倒是挺会想。” 吕老卒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一个说法。 何老六听了,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兴奋和渴望的神『色』。 “老哥啊,胡人牧牛羊,那是让人无话可说。但说到织布耕种,却是蠢笨无比,如何比得过汉人?贵人既然用胡女织布,说明手下定是缺少人手,何不找些汉人女子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吕老卒撇撇嘴,说道,“你当主家不想,但如今在汉中,上哪找这般多的汉人女子?” “老哥,贵人想要多少汉人女子,小老也不敢打听,但其实这周围,说三四十个『妇』人,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吕老卒一听,顿时『露』出极有兴趣的模样,竟然蹲了下来,有些急切地问道,“在何处?” 何老六指了指自己身后,“也不敢瞒老哥,这附近,约『摸』有百多个野民,『妇』人就有三四十人,以前汉中未曾大『乱』前,也算是大汉的子民。若是贵人缺少人手,这些『妇』人,想来定是要比那胡女好使……” 如果您在观的过程中遇到:章节缺失、暂无收录、加载过慢等问题,请加入快眼看书官方q群:,进行反馈,我们有7*24小时人工客服及时您处理,给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谢谢您支持快眼看书。f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月犯心星 吕老卒听到这话,突然笑了,拍了拍何老六的肩膀,说道,“你们这般,也算是费尽心思了。若不是快要被冻死,只怕还要躲着不愿意出来吧。” 何老六脸『色』一变。 “行了,你也不用掩饰了。老子在刀口下,都不知差点死了多少回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吕老卒站起来,说道,“回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些人,想要投到主家门下,也不是不可以,但须紧记一点,要守主家的规矩。”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横刀,“要是发现有怀了『奸』滑心思进来的,莫怪我拿他来试试这刀利是不利!” 何老六“啊”地张大了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的?不愿意?” 吕老卒轻喝道。 “老……老哥的意思是,除了『妇』人,其他人也要?” “要,怎么不要?不拘是『妇』人还是壮劳力,甚至是老人小孩都要,尽管让他们前来就是。” 何老六仍是不敢置信,呐呐道:“贵人……如何这般好心?” 吕老卒轻蔑一笑,“主家的心思,岂是你等所能猜的?你身后那些人,想来也是抱了团才能活到今日。” “主家说了,就算不是一家人,但既共了患难,那就是有了情分,让你们分开,想必也是不舍。” 吕老卒终于把刀收回鞘里,继续说道,“你回去跟他们说,多给一口吃食让老人小孩吃,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记在那些劳力和『妇』人头上。以后跟了主家,得多干一份活补回来,要是愿意的,那便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何老六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人看个通透的同时,又觉得老天突然眷顾了自己。 “愿意愿意,他们肯定都愿意!” 何老六连连磕头。 吕老卒闪到一边,“莫要磨叽,速速起来吧。这头不是给我磕的,是要给主家磕的。” “好好好……”何老起身后,抹了抹眼泪,“小老这便回去,最晚不过明日就回来。” 说着,转身便走了,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同时嘴里喃喃自语道,“造孽哦,早知道这贵人这般好说话,还用等这么久?冻死的那些人当真是死得冤啊……” “主家,那野民终于挺不住了,方才有一个叫何老六的过来。问了主家能不能收留他们。” 在何老六走后,吕老卒一刻也没耽搁,连忙报给了冯永。 暖房里,冯永的脚搭在小矮凳上,前面还放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里烧的,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木炭,正烧得红通通的,却没有多少烟气。 冯土鳖整个人缩在太师椅里,昏昏欲睡。 反正此处远离锦城,这里他又是老大,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谁敢说自己不遵礼法? 听得吕老卒的回报,冯土鳖终是来了一丝精神。 当下有些感慨道,“他们竟能挨到这般冷的天才过来,倒是真能忍。行了,吕叔辛苦了,要不路口那门房就撤了吧,这般冷的天,吕叔你们呆在那里,也是受累。” 吕老卒揪下头上的羊皮帽子,咧嘴一笑,“主家多虑了,小的上下裹得这般严实,呆在屋里全身都在冒汗,巴不得出去凉快一下呢。” “以往过冬,担心被冻死,如今过冬都过成享福了。主家要是没事,小的就先出去了。” 冯永也不是第一次提这个事,看到劝说不动那些老兵们,当下也没奈何,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吕叔了。” “无妨无妨,这是小的本分。” 吕老卒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文轩,此事就交与你了。” 等吕老卒出去后,冯永对着一旁正在写着公文的李遗说道。 李遗应下。 旁边捏着泥巴的赵广抬起头来,问道:“原来兄长让伯松兄收那些秸杆,就是为了『逼』那些野民出来?” “谁说的?”冯永否认道,“收秸杆是为了喂养牛羊,你难道不知?这野民,只是当时临时起意,其实我亦未确定他们会不会出来。能收服他们,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远远坐着刻字的关姬抬头,轻扫过来一眼,眼中藏着一丝鄙夷之『色』。 这个人,又在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对了二郎,以后这里,人会越来越多,所以也要更多的人手看着。到了阳安关,如马将军手下有老卒无处可去的,可以让他们都过来。” “小弟明白。” 建兴元年最冷的时候,冯永手里又多了一百多个仆役,籍贯是汉中『毛』纺织工坊。 建兴元年十二月丙子,月犯心大星。 占曰:“心为天王,王者恶之。” 青城山的某一个地方,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拈起一个棋子,放在棋盘上,再指了指天上的星象,说道,“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的中年人,听到老者的问话,却是浑不在意地一笑。 “还能如何?三月时,就曾有过月犯过心星之象,后刘备薨。如今时隔九月,这星象又重现,却是不知会应到哪一家头上。” 老者略有惊讶地看了中年人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那刘家天子。” 中年人悠悠道:“我是修道之人,自应遵天道轮回。如今天下三分,便有三位王者,此是事实,又何用自欺?非修道者所为。” “但你那二兄,可是蜀汉丞相。” 老者拈胡而笑。 “我还有一位大兄,在东吴呢。” 中年人正是弃官而入深山修道的诸葛均,只见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老者,“我说李老神仙,你究竟能不能看出来,这月犯大星,是应在哪一家?” “天意难测,谁能看得出来?” 李意摇摇头。 “你莫要诓我,我可是知道,你画了一幅画给刘家天子,若是心中没数,岂敢这般添『乱』?” 诸葛均自是不信李意所言。 “这如何是添『乱』?” 李意脸上毫不在意诸葛均所说的话,摆手道,“三月时的那次月犯大星,刘备又病重于白帝城,谁都知会应于他身上。” 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与这位刘家天子,好歹有过一份机缘,哪知他当时怒在心头,却是不愿意听我所劝,非要伐吴,最后落了个身死白帝城。新天子登基后又派人过来,我总不能厚此薄彼,故这才回了一幅画。” 说着,看了一眼诸葛均,“还有,你口口声声自己是修道之人,却不潜心清修,问这世间大事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223章 左右都不亏 诸葛均见这老狐狸看破了自己的来意,只好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身无尺寸之功,却被刘家天子封为长水校尉,若是不回报一二,又如何能安心清修?” “如今大凶天象又再出现,最要担心的,只怕是刘家天子,毕竟刘备曾应过此象。所以我才想着,过来问问你,究竟能不能看出此次应在何处?” “你口口声声说天下共有三王,其实心里所偏倚的,还是刘家天子。” 老者指了指诸葛均,大笑道。 诸葛均默然。 “这天下事,我本是不该多加置喙。但也不瞒你,在三月那次天象之前,我本以为这天下三足鼎立,乃是必成之势。” 说到这里,李意脸上『露』出微微深思的神情,“没曾想今年天象频现异常,三月一次,上月又有月晕北斗,此时又是一次,此乃有人要再次『乱』天下之象啊!” “天下还有此等枭雄?” 诸葛均骇然道。 “是否枭雄我是不知,但此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扰『乱』本已天定之事,算得上是逆天而行,想来必不是易与之辈。故我也很是好奇,此人究竟从何而来?” 李意看向远方,只见远山云雾缭绕,如同这世间之局,令人无法看清,“只是希望天下苍生,能少受些苦难吧。” “老神仙,可能看出此人大致方位?” 诸葛均低声问道。 李意轻轻摇头,眉头有疑『惑』之『色』:“这正是我的不解之处。此人来不知何处,去不知所在,当真是如鬼魂一般。星象里,竟是没有显出此人的踪迹,当真是奇也怪哉!” “奇也怪哉,当真是奇也怪哉!” 诸葛亮摇头晃脑,手里拿着一封信,嘴里虽然说着奇怪,但脸上却是掩不住地有一丝得意。 “丞相何以欣喜?” 马谡很敏锐地看到了丞相脸上的笑意,当下心里莫名地跟着高兴起来。 丞相终日劳累,能得如此放松一刻,当真是难得。 “这小子竟难得对我服软,你说稀奇不稀奇?” 诸葛亮把手里的信递给马谡,说道,“还派人给我送了这么一封信,里头的口吻可不像是他所说的话。” 马谡看完信,指了指手里的信,脸『色』古怪,“丞相,这信上,说了那甚么沙盘,可是对行军打仗大有裨益。还举荐了李球。” 说到这里,马谡想了一下,“弟子记得,那李球,算得上是一个少年才俊,弟子也曾想举荐过此人,却是被他拒绝了。没想到这冯明文倒是好本事,竟是能说动他出仕。” 这些才是信中的正事吧? 可是看丞相这模样,却是更关心那冯明文的态度,甚至因为冯明文这里边说的几句恭维话,都能『露』出笑意。 这可不是丞相一惯的作风。 他却是不知,诸葛亮权倾朝野,但总是拿捏不住某个滑头小子,心里头早就憋了火。 如今终于看到他愿意伏低做小,当真是如三伏天里吃了冰酪一般爽快,浑身通透,一时间竟是压抑不住自己的舒爽。 “他的本事,幼常又不是第一次知晓,再拿出个新鲜事物,不算是稀奇。” 这沙盘,诸葛亮和马谡都没见过是什么样子,一时间哪会想得到会有多大个用处?当下也只是觉得,会对行军打仗有所帮助,至于帮助多大,却是得用了才知道。 “再说了,如今随着这八牛犁的推广,这小子的名气越发的大了,算得上是大汉少年郎之翘楚。大汉少年,多是以之为楷模,他能说动李球出仕,不算太奇怪。” 诸葛亮终是大汉丞相,心头的舒爽感过去后,立刻就恢复了往日的睿智冷静。 这小子这般滑头,总是会做些出人意料之事,岂能以常理待之? 诸葛亮心里暗暗忖道,他前些日子不愿做这南乡县县令,还道他是像以前那般,想要偷『奸』耍滑,没曾想到如今却又亲自举荐他人,看来此子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此次难得他这般主动,如此看来,倒是不能冷了这份心意。 诸葛亮想到这里,当下便开口问道:“依幼常所见,这南乡县令之位,那李球能胜任否?” 马谡想了想,点头道,“那李信厚颇有才干,年纪虽是小了些,但正如丞相所言,汉中南乡之地,不过是新分之县,又无多少人口,正是积累实干经验的好去处。” “那成,那这个南乡县县令,就让李球去当吧。” 既然马谡都认为这个李球是个有才干的,那南乡县又不是什么重要之地,诸葛亮倒也没把此事看得多重。 若李球当真名实相符,那大汉便是白得一良材。 若李球是徒有虚名,那南乡本就是无足轻重之地,想来也无关大局。 更重要的是,若李球最后令人失望,那举荐他的滑头小子,想来总是要担些责任的,那时,将那小子搓圆捏扁,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如此一想,左右都是不亏,诸葛亮不禁拈须微笑。 “幼常,再过几日,便是元旦。等过了元旦,天气就会渐为转暖。你这几日早做准备,等过了元旦,便起身赶往汉中,注意多多督促那汉中农耕事。” “是,弟子省得。” 天还没亮,汉中南郑附近营寨的专门独立出来的小庖房里,阿梅就已经在忙碌开了。 主君醒来的时辰一向很准时,她必须要在主君醒来之前,把早食做好。 关姬从外面进来,看到阿梅忙碌的身影,眼中若有所思,开口问了一句:“阿梅娘子今日要做什么早食?” 阿梅显然没有想到这大清早的就有他人进来,很明显地被关姬的问话惊了一下。 当她回身看到是关姬时,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回关娘子,今日是元旦,婢子已经准备好了五辛盘,待会再做几个饼子,这里熬着糜子和大米。” 关姬点点头,脸上竟是少有的柔和,说道,“你自忙着,不用管我,免得误了正事。” “是。” 看着阿梅双手灵活翻动,不一会便摊出了薄薄的面饼,关姬眼中竟是有了几分挫败之『色』,问道,“此间可有要搭手的?” 阿梅低头摊饼,闻言笑了笑,“可不敢劳烦关娘子,婢子一个人就够了。” “那还缺什么东西不?” 关姬实是有些不甘心,又怕阿梅看出她的异样,便多余地解释了一句。 “今日是元旦,又是二郎他们在南郑的最后一天。明日他们就要去阳安关找马将军了,所以我想着趁着元旦,也做点什么给他们饯行。” 章节目录 第224章 温柔可人? 阿梅想了想,笑道:“关娘子既这般说,婢子倒是想起这庖房里,还真是少一样东西。” “哦,是何物?” 关姬眼『露』关心之『色』。 “便是那桃枝。元旦饮桃汤,能厌伏邪气,制百鬼。婢子昨日倒是把这事忘了,本想着待会再去采些桃枝回来,若是关娘子能帮忙,那是最好不过。” “方便方便,那我便去采桃枝了。” 关姬脸『露』喜『色』,当下便转身出去了。 阿梅看着关姬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晨『色』中,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弯腰拿起箩筐里已经洗好的桃枝,塞到柴火后面。 冯永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火坑,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容易流失水分。 天外已经蒙蒙亮了,可是屋内还是黑乎乎的,只能模样看出炕前屏风的一点轮廓。 冬日里从温暖的炕上起来,当真是需要勇气,冯永翻了个身,又闭上眼,嘴里喊了一声:“阿梅,阿梅……” 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这是睡了一晚体内水分流失太多的缘故。 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接着便听到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 “拿点水给我,好渴。”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亮了屋内的灯烛,然后便听到屏风外面响起了“咕噜噜”的倒水声,不一会,一只手拿着装水的碗递了过来。 冯永睁开朦胧的眼,接过碗猛灌一气,灌完这才发现水是冰凉冰凉的。 当下被冷水激得一个激灵,感觉喉咙终于滋润了不少,声音恢复了正常:“这水,怎的是冰的?” 外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低声说了声:“对不住……” 刚起床的冯土鳖神志还没完全清醒,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子还是有些昏沉,随时要睡过一般。 “唉,这冬日里,当真是不想起来,要是能整日里如此拥衾高卧,那该多好?把我的衣物拿过来。” 冯永咕哝了一句,又吩咐了一声。 衣物很快又被递了过来。 冯土鳖接过来,只觉得手里的衣物没有半点温度,竟是没有像往日那般加热过的,当下便觉得今日的阿梅有些古怪。 “你这丫头,今日怎么回事?给的水是冰的,给的衣服也是凉的,昨晚没睡好,今早昏了头了?” 冯永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这般好说话的主君,要是在别的人家里,犯了这样的错,怕不被打板子?” 话虽是这样说,但冯永却是没多少责怪之意。 阿梅这丫头,平日里极少出错,这些时日学习又刻苦,偶尔犯错,冯永倒也不忍心责怪。 一边说着,一边把衣物放到衾被里捂上,过了好一会才躺在衾被里蠕动着折腾穿上。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掀衾被,大喊一声“强撸灰飞烟灭!” 然后便挺身而起。 哪知刚越过屏风,看到外边的人儿时,冯土鳖被吓得立马弯下了腰,夹住“强撸灰飞烟灭”的玩意——肾好的男人晨起时,身体的某些地方,总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三……三娘,你怎么会在此?阿梅那丫头呢?” 冯土鳖弯着腰,结结巴巴地问道。 “今日是元旦,阿梅在庖房里忙着准备元旦吃食呢,没空过来服侍兄长早起,小妹便代劳了。” 在朦胧的灯光下,关姬的脸红红的,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不敢去看冯永。 “那就多谢三娘了。” 换了平日,冯土鳖能得关姬如此,心里只怕早就美不滋滋的了,可是如今他这种情况,却是不敢让关姬看到的。 只见他哭丧着脸,“三娘刚才为何不说话,害得我还以为你是阿梅。” “这端水递衣之事,对小妹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兄长何须在意?” 关姬话是这般说着,但脸上却是越发红艳。 “那不知三娘还有无事情?” 关姬听出冯土鳖有赶人之意,心下不禁愕然,然后再觉得是又羞又愤,她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没曾想这家伙竟是如此不解风情。 “没有了,小妹先出去了。” 如同热火被冰水浇下一般,关姬心头也变得一阵冰凉,脸『色』就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往日在外人面前那副冰冷的模样,努力地保持着平淡的声调说道,尽量不让冯永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冯土鳖好歹也是在欲『色』里打过滚的人,怎会不知道他一时着急说错了话? 连忙补救道:“三娘若是无事那便是最好不过,能否再帮我一个忙?帮我打些水来,记得要温水。” 关姬一听,脸上终于又绷不住了,“啐”了一声,“我哪来这般闲功夫?待会你自叫阿梅服侍。” 说完,逃也似地跑了。 “哎,三娘莫急啊,就帮我这一次如何?” 冯土鳖装模作样地在后面喊了一声,却是让关姬逃得更快了。 待关姬不见了人影,冯记这才吁了一口气,拍了几下小兄弟,看着强按不下去,又叹了一口气。 同时心里暗暗奇怪,关姬这些时日,是越发古怪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却说关姬跑出冯永的房间,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待心里平静了些,却又有些发愁起来。 想着叔母只说了世间男子,皆是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可是如何个温柔可人法,却是没提,也不知自己当如何去做? 如今锦城的贵『妇』人圈里,都流传着西乡侯府的四娘子,皇后的小妹,已经取名叫张星忆——也就是说,已经可以准备嫁人了。 她可是知道的,当初兄长来汉中之前,若不是那张家的夫人最后没下决心,皇后早就让四娘与兄长定亲了。 三娘未入宫前,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好姐妹,自己当然清楚地知道这位大汉皇后,可是比世间大多男子还要出彩,心『性』更是坚韧。 前些时日,宫里又传过来诏令,让兄长兼任那汉中冶监丞一职。 叔母的来信中,也提了这事,说这是皇后拉拢兄长之意。 所以说,只怕皇后从未放弃过把四娘嫁与兄长的意图,不然叔母也不会让自己温柔可人一些,甚至曲意去迎合兄长。 唉! 关姬叹了一口气,抓抓脑袋,方才之事,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温柔可人?只是觉得好丢人…… 希望莫要被兄长看低了才好。 “元旦?要吃这些东西?” 冯永洗漱完毕,又习惯地锻炼完身体,这才坐到大房间里,看着阿梅端上早食,指了指盘里的葱、蒜、韭菜、芸苔、胡荽这五种东西,吃惊地问道。 “还是生的……”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张机?张仲景? “今日是元旦,算是开春过春节了。吃五辛,可以发五脏之气呢。” 阿梅看到自家主君一脸惊讶的模样,一边摆好饭食,一边笑着解释道。 “主君多吃一些,还有这桃汤,这可是关娘子在天还没亮时,就出去采桃枝回来熬成的。是关娘子在元旦给各位郎君的一片心意,主君多喝一些。” 冯永听了,眼光落到下边的关姬身上,只见伊人正举袖遮脸吃东西,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元旦算是春节?”冯永觉得有点蒙。 在这副身体的记忆里,关于过节的记忆极少。 连饭都吃不上的流民,哪来的资格过节? 等后来家里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百亩地,那也只是脱离了流民的身份,勉强能吃上饭,但一年到头却还是有大半年只能算是半饱,哪有心情过节? 能吃上五辛的人,家里少说也是能不愁吃饱饭的。 “元旦自然就是春节,也是过年。过年要喝桃汤,说是可以避百鬼。” 赵广拿起桃汤碗,“咕噜噜”地喝下去。 后世子孙不孝啊! 冯永叹息,原来现在的元旦和后世的元旦不是同一回事。 看着那有点褐绿『色』的汤水,冯永心里实在是有些拒绝,只是再看看关姬,当下一闭眼,端起碗“咕咚”地喝了几口。 赵广拿起面饼,把盘里的五辛菜卷在里面,然后咬下一大口,嚼了几口咽下去后才又开口说话。 “只是元旦要吃五辛,我却是不知是为何。吃五辛发五脏的说法,阿梅娘子是如何知晓的?” 阿梅摆完饮食后,站在冯永身后随时伺候主君,听到赵广问话,弯腰回答道:“回赵郎君,婢子是听大人说的,婢子的大人,是个医工。” 阿梅的大人,当年就是因为去深山采『药』才与她的阿母认识的。 “怪不得。” 赵广三口两口吃完面饼,丝毫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以前大概是有的,可是跟了冯土鳖这么久,就是有也变得没了。 “我说呢,你怎么会做月牙馄饨。” 月牙馄饨,就是饺子。 这种食物,如今还算是一种半『药』材。 是张仲景为了避免老百姓耳朵上生冻疮而做出来的。 所以说,现在的饺子,往往是与医工联系在一起。 这是东汉末年最伟大的医生,没有之一。 至少在冯永眼里,他比华佗还伟大。 这个时候,医生还不叫医生,叫医工或者医匠,是与工匠同一阶层,属于贱籍,连黔首都比不过,远不是后世那种白衣天使所能比的。 或许华佗的医术要比张仲景的高,但华佗却只因为这个职业被人看不起,而经常懊悔自己做了医工。 但张仲景不一样,他的出身,勉强算是一个世家子。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世家子,对贱籍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不说,甚至还苦学医术,给黔首们看病。 世家子总是很容易当官的,张仲景虽然当了官,却很轻视官途。 甚至当他坐到了长沙太守的位置时,为了给百姓解除病痛,竟然不顾世俗的眼光,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大开衙门,亲自坐堂,给百姓把脉看病。 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 “坐堂医生”,便是由张仲景而始。 相比于华佗经常后悔自己做医工,张仲景在世人眼里,却是自甘堕落。 但他却不顾非议,只愿能解除百姓病痛,形象确实要高大不少。 “主君,这饭食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婢子拿些酏汤?” 看到冯永看着月牙馄饨,突然怔怔地发呆,阿梅有点担心地问道。 “哦,不是,挺好的。” 冯永从发呆中回过神,问向李遗,“三娘,我想问个事。” “不知兄长要问什么?” 关姬听了,放下手里的吃食,又拿着绢子擦了擦嘴,这才放下半掩着脸的袖子,端端正正地坐好,看向冯永。 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关姬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家闺秀。 容貌清丽,不苟言笑,平日娴静,行坐间自有姿态——如果不是女红太糟糕的话。 “张君侯旧年镇守荆州时,三娘可曾听说过当年的长沙太守张仲景此人?” 这个年代,可能有人不怕死,所以看不起医生,可是冯土鳖怕啊! 可是冯永对张仲景此人的了解,最多也就是到长沙太守为止——因为历史书上就只记载过他当过长沙太守。 后来这位医圣跑哪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却是再也没印象了 因为到了后来,荆州一带就是刘表为备曹『操』孙权等这些大人物的舞台,小小一个医工,谁有闲心去关心? “张仲景?”关姬想了一下,问道,“兄长问的可是张机?” “张机?” 冯永一愣,心想张仲景叫什么名来着?好像他从来没留意过。 后世都张仲景张仲景地叫,想来是叫他的字,至于名是什么,鬼才知道? “张机,也叫张仲景?也做过长沙太守?” 冯永问道。 关姬点点头,说道:“张太守名机,字仲景,当年做过长沙太守,后来为了避战『乱』,就辞官去了岭南隐居。当年大人中了箭毒,听说张机医术了得,才特地派人去请来去箭毒。” “刮骨疗毒?!” 冯永脱口而出道。 “对。” 关姬挺了挺胸,脸上焕发了一些神采,仿佛想起当年自家大人的豪迈无畏。 “当年张机为长沙太守时,曾大开衙门为人看病,所以医术在荆州一带,早有名气。大人也是听到传闻,这才请了他过来看病。” “不是,刮骨疗毒,不是华佗做的吗?” 冯永感觉有些混『乱』。 “华佗医术,自是名满天下,只是那时他是曹贼的人,而且已被曹贼所杀,距大人负箭伤已有多年了,又怎会来荆州?” 关姬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问道。 卧槽! 冯永一脸蒙『逼』。 所以说当年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关羽的刮骨疗毒,许多人都以为是假的。 可是冯永当年为了和别人辩论关羽当不当得起威震华夏这个词,还是专门去看过三国志关于关羽的记载的,他知道确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书上没记载究竟是哪个给关羽动的手术,没想到竟然张仲景。 想来也是,虽然没有华佗的麻沸散那么牛『逼』,可是刮骨这种事情,必然是会大出血的,如果没有精湛的医术,想必关羽也会失血过多而挂掉。 而张机,恰恰是合适的极少数人选之一。 章节目录 第226章 期望很大 “那张仲景,张机……三娘可知如今在何地?” 冯土鳖激动起来,医圣啊! 有了这么一个医圣在身边,还怕个『毛』的感冒就有生命危险? “那张机,本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不然也不至于辞官不做。他为大人疗伤完毕,不受大人的挽留,仅仅是受了些礼金,说是岭南百姓多受病痛之苦,要拿这些礼金去救治百姓。” 关姬脸上『露』出一丝尊敬的神『色』,“说起来,此人所作所为,虽是古怪了些,但其品『性』,确是令人佩服。” 古怪吗?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可能是真的古怪吧。 不过那岭南…… 冯永听得有些心动,心想要是他还真在岭南,那我得想个法子把他弄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那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大人素重恩义,后来又几番派人送了些礼品去岭南,只是听说不久后,那张机便去了人世。此人在岭南颇得人心,当地的百姓还自发给他立了祠。” 听关姬说到这里,冯永心里便凉了半截,心道我果然不是天选之人,这结局竟是如此地不美好。 开了春,天气转暖得很快。 马谡一路上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能在冯永离开南郑前到达汉中。 作为汉中的新任太守,他的官邸肯定就是落在汉中的治所南郑。 可是马太守表示,汉中乃是朝廷屯垦之地,如今开春,正是忙于农耕之时,本太守岂能空坐官堂? 所以他要去巡视汉中春耕之事。 然后新任的太守进了汉中,车驾都已经走到了南郑城边,却是连城都没进,拐了个弯,直接向汉中东南方向去了,目标很明确,正是南乡方向。 冯永此时正蹲在一个矿坑前,努力地探着脖子向里面瞧。 听到李遗传过来这个消息,当下就想破口大骂,汉中辣么大,全都是卯足了劲要春耕的人,听说有人为了抢租朝廷那几百号降俘,都快打起来了。 你身为汉中太守,不好好组织春耕,跑去巡视? 跑去巡视就算了,你不先巡视汉中治所南郑的周边,直接就奔着这个方向来,特么的你敢说不是针对我来的? 马谡为什么会直接奔着自己来,冯永还是能猜到一点点的。 自他当了这个汉中冶的监丞,霍弋也借机把汉中冶治所搬到了营寨,这其中,十有八九就是皇后的意思。 冯土鳖倒也不介意,好歹还披了皇室的一层皮呢! 最重要的是,诸冶监里的匠工多哇!不但可比阳安关借来的好多了,而且还是归自己管的,这么多高级技术人才,你说这怎么不叫冯土鳖直流口水? 于是,原先的营寨,如今已经成了汉中典农校尉丞和汉中冶的共同治所所在。 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是有重兵反守啦,而且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进出。 马谡当时听到这个说法,差点肺都气炸了! 老子是汉中太守,算是闲杂人等? 霍弋的老爹当年带着几百号人,面对着上万人都能面不改『色』,他又岂会给他老子丢脸? 所以霍弋很冷静守在营寨门口,对着马谡说道,太守自然不是闲杂人等,可是这里算是少府重地,太守要入内,不知有没有宫里的批条? 或者,有汉中典农校尉丞的允许? 典农官职能类同于太守、县令,冯永身为汉中典农官,真正算起来,至少在表面上,位置并不比汉中太守低。 只是太守的权力要比典农官大得多。 再说了,冯土鳖自己也知道,汉中典农官这个职位,其实也就是诸葛老妖放自己来汉中的一个借口,让自己镀镀金,攒点资历,同时也是让自己接些地气。 所以他可以对汉中所有与农耕有关的事情叨叨两句,甚至看哪里不顺眼了,还可以给诸葛老妖写个公文,提个意见啥的。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没有执行权,或者说没有强制他人执行的权力。 有点类似于智囊。 威慑力取决于诸葛老妖对他的重视程度。 目前来说,威慑力应该不小。 当然啦,按理说,他名义上其实还有一个执行权的地方,那就是军屯之所。 但那只是名义上,他其实也知道,汉中军屯这么重要的事情,诸葛老妖怎么可能让他们这几个十几岁不到二十的小孩子去瞎搞? 所以他从来不『插』手那方面的事情。 太守就不一样了,太守有执行权,对汉中所有的政事都有执行权。 这就是冯永和马谡两人之间的权力大小之分。 但太守再大,在冯土鳖自己的地盘里,上面还披着一层皇室的虎皮,马谡又能如何? 当下没得奈何,马谡只能是远远地看着那一排排房子传出的机杼之声,同时不断地有人抱着羊『毛』进入,又偶尔抱出一些布匹。 心里犹如几十只爪子在抓挠,偏偏又不得不强自按捺住,当真是痛苦万分。 虽然恨不得直接闯进去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这霍弋是宫里出来的人,眼中只有陛下,就是自己抬出丞相来,也毫不畏惧。 最后只得问清了冯永的去向后,立刻令人转了车驾,赶往南乡。 羊『毛』织布是丞相极为看重的地方,他来汉中,肯定是要马上了解清楚,这个冯明文,究竟能不能配合得上丞相用羊『毛』拉拢胡人的大计。 所以马谡竟是连南郑都不去,直接就要去找冯土鳖。 而当事人冯土鳖却是死活都没想到,诸葛老妖竟然会对自己抱着这么大的期望。 在他的想像中,他把如何清洗羊『毛』然后再织布的方法交上去就差不多了。 至于改进织布纺车什么的,那当然是留着自己发财比较爽啦! 蜀锦都被诸葛老妖搞成官营的了,万一,他看到这些织机纺车,也把它们收回官营,那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毕竟在名义上,自己可是只对他说了牧场养羊收羊『毛』的事,可没说纺织厂的事。 所以在诸葛老妖那边,到现在都只是以为,自己拿羊『毛』织布,最多也就是和农户里织麻布一样,就是做点散活。 最多最多,也就是规模大一些,弄些僚女一起搞,哪里可能会想到有工厂这种事情? 至于诸葛老妖会让他参与羊『毛』拉拢胡人这样的国家大事,冯土鳖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 入娘的! 冯土鳖心里正在默默骂着,只见矿坑里终于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儿,堪比后世的黑鬼。 只见那人一张嘴,就是一口别扭的汉腔:“大人,这里面掏到了这个……” 说着,捧着一块和他一样黑的东西递到冯永面前。 章节目录 第227章 要什么保险? 冯永接过来,掂了掂,问了一句:“周工匠呢?” “回冯郎君,小人在这。” 只见矿洞口又出来一个黑人,回了一句。 周工名叫周浩,名字听起来不错,但他祖上不是汉人,和王平一样,是賨人。 賨人这个种族,属于羌人的一支,勇健好歌舞,他们在武王伐纣,汉高祖平天下时,都曾作先锋,击溃了不少对手。 最重要的是,他们世代以挖矿冶铁为生。 他们不但冶铁经验丰富,而且找矿挖矿经验也非常丰富。 冯永敢挖煤的底气,就是手底下有这么一批賨人。 王平当初也算是賨人的一个小头目,原本的族人大多都已经被迁往北方。 归顺了大汉后,被刘备封了一个裨将军的官位,虽然不算得志,但这在巴西郡的老乡眼里,那就算是锦衣还乡了。 毕竟能当汉人的官,对賨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处——那些七姓夷王,可不都是汉人的官? 再后来,王平受冯永所托,前去找能牧牛羊的羌人,路过老家时,还停留了一个晚上。有老乡想跟着王平混,奈何王平当时不算得志,只能婉拒。 后面得了冯永的推荐,终于扬眉吐气了,这才想起老家里还在过着苦日子的老乡们。 自己好歹也有了一个将军的名号,虽然是杂号的,但它也是将军啊!再说了去南中平『乱』,没有点亲兵怎么行? 而且賨人原本就勇健善战,叫自己老乡当部曲,也算是给老乡福利了。 就算是战死了,也能有些抚恤,总比挖矿时被埋在矿坑里或者一年到头吃不饱饭饿死的强。不然先祖们一逢战『乱』,就出去当雇佣军给别人打天下?还不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 只是自己的部曲不能太多,老乡又太热情,想想儿子那边可能也需要些人手撑场面,便又分了些人去投靠王训。 冯永这只土鳖,原本就对三国的历史感兴趣,看到不同于汉人的賨人,当然是好奇地问了怎么一回事。 一听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帮天然的矿工,当下真是喜不自禁,妈的这不是给老子送财路来的吗? 矿工好哇! 后世的戚家军,不就是以矿工为主体组成的吗? 原因很简单啊,他们有最初的组织纪律『性』。 冯永注重培养自己奴仆二代的队列意识,不就是为了培养他们的组织纪律『性』吗? 当然这是以后的问题,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汉中冶那帮匠工,虽然冶铁打造是一把好手,可是找矿挖矿的人才,那却是少之又少。 哪像賨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于是冯永和王平的老乡们一拍即合,他们帮冯永找矿,冯永负责他们吃饱穿暖。 很合理,很高兴,很融洽,各取所需不是吗? “这回是真石炭,不会再错了吧?” 冯永举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对着太阳看了看。 可惜的是他不是学地矿类专业,所以看不出原煤和煤矸石的区别。 第一个从矿坑里出来的氐人听了这话,身子轻轻颤了颤。 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是好看的小郎君,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一个恶鬼。 这些时日以来,为了挖出他所想要的东西,已经死了近一百个族人了。 有的是因为地坑塌了好几回,人被活生生地被埋在地底下,还有一些是昨日刚挖到这个黑乎乎的东西的时候,就莫名被地底下的恶鬼夺去了生命。 “冯郎君且放心,这回肯定不会再错了。这东西虽然看上去和前几回挖到的黑石头差不多,但却是要比石头轻了一些,而且还可以砸开,待小人砸给冯郎君看看。” 周浩说着,接过冯永手里的黑『色』东西,拿在手里就使劲地往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去,只见“当”地一声,果然裂开了,里面还是一样的黑『色』。 冯永“哈哈”一笑,弯腰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煤!” “此洞下去,有多深可挖到石炭?” 冯永又探头看了看矿坑。 “回冯郎君,约有六丈。” 冯永默默地算了算,大约十八到二十米,这个放在后世是很简单的事情。 放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算是太难,特别是在有专业矿工的情况下。 南乡县的煤,即使到了后世,也仅仅是在矿产图上做了一个标记,说这里有汉中最大的煤矿,而且是浅层煤。 但是并没有开发出来多少,最多也就是零星开采, 原因很简单,因为北方的煤矿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要比这里大,所以这里没必要开采。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南乡县在后世,又会再分成两个县,其中有一个县还被联合国评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 所以说,保护环境才是放在第一位。 但对于现在的冯土鳖来说,破坏和开发才是最适合生存的,没有破坏和开发,连冬天都能被冻死,还生存个『毛』? 待老子破坏开发完了,把这里挖空,后世那些不孝子孙就不会再打主意了,不一样会自己恢复生态环境?还是一样会成为最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之一嘛! 过程不一样,其实结果都一样。 “那行,我们就从这里开挖。” 冯永当场拍板,可能别的地方还有更浅的,可是那需要运气去寻找。 既然这个已经达到开采的标准了,为什么还要再费心思和时间? 反正又不是他下矿坑。 “记着下边先把木板全部搭起来撑住,免得里面又像前面几次不小心塌了。” 冯永吩咐道。 “冯郎君且放心,小人晓的该如何做。” 周浩应了下来。 “还有,这石炭刚『露』头时,会有毒气灼人。你们拿一个巨竹,凿通关节,一头削尖,『插』入那石炭中,那毒烟就会从竹中透上来,再下去,就不会中毒了。” 煤矿事故,无非是瓦斯爆炸、陷顶塌方、透水三种。 古时候的开采工艺还没有到多层开采,所以不会出现采空区,也就不会出现积水透水。 所以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瓦斯爆炸、陷顶塌方。 陷顶塌方前面出现过两三回,死了近百个氐人。 迫不得已,冯永这才不得不努力回忆了一下,前世跟着部队去搞掉那些非法小黑矿场时,矿场究竟是怎么做的? 陷顶塌方无非就是支上木板。 而瓦斯的问题,要么就是想办法导出来,要么就是想办法灌新鲜空气把它『逼』出来。 有极黑心的老板,连鼓风机都不舍得搞,于是就拿了根竹子『插』到煤层里,把瓦斯导出来。 这种方法当然也有用,但总是不太保险。 可冯土鳖表示,有用就行啦,还想要保险?太平洋保险要不要? 章节目录 第228章 人手紧缺啊 一旁的李遗嘴角抽了抽,这位兄长,明明知道如何防止塌陷,又知道如何防止毒气伤人,偏偏要等到确定了开挖之后才说出来,前面死的那些氐人,当真是冤枉。 冯土鳖表示不对此事负责。 要不是死了这么多人,他也不可能想起这些措施啊! 他又不是煤老板。 而且死了这么多人,他也很心疼啊。 劳力这么短缺,能不心疼吗? 可是还是那句话,土木工程,哪有不死人的? 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不还是年年有矿难? 想到这里,冯永转头对李遗说道:“文轩,二郎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这人手,不太够啊!” 五百多个氐人降俘,砖窑塌了压死几十个,挖煤塌了,又死了百来个,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人,确实有些不太够。 “兄长,上一回只说了马将军准备出动了,却是没提要去哪,到如今,还是没消息。小弟看挖这石炭,也用不了多少人,怎么会不够?” “没提去哪是对的,行军需要保密,不密则必败。” 冯永点头,继续对李遗解释道,“挖这石炭,用不了多少人,但把它们挖上来,还要洗,还要烧,还要搅拌,用的人手可就多了。” “洗?” 李遗有点蒙,“洗石炭?如何洗?石炭不是可以直接烧么?为何还要洗?” “石炭当然可以直接烧,可是不好烧。如若是先用水把它搅拌成泥,可以分出里边无用的杂质,就会得到更好的石炭,这样的石炭烧起来,才会好用。” 洗煤嘛,后世的夕阳产业,小黑煤矿的主要作业方式,看一眼就能知道怎么做的流程。 只需要一膀子力气,剩下的不带脑子都行,和玩泥巴差不多。 洗出来的杂质,大多是煤矸石,这玩意在后世用来烧砖,填路,很常见,算是废物利用。 但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用途,就是用来做无熟料水泥。 后世那些非法小黑煤矿,矿场里的房子,好多都是自己烧砖自己做水泥建起来的。 煤矸石可以用来烧制砖,质量要比粘土烧出来的好。 烧过的煤矸石,和石灰、石膏按一定比例磨成粉混合,就得到了一种被称作无熟料水泥的玩意。 它可以被称作水泥,但强度很低,只能用来砌砖,做粘合剂,不能用做高楼的混凝土。 所谓的豆腐渣工程,除了工程里头是用竹筋代替钢筋外,还有可能就是用了这种水泥。 没办法,便宜啊! 哪个小黑煤矿没有搞过这种水泥? 不然怎么叫黑煤矿的黑心老板? 这种水泥,在后世看来就是渣渣,就不应该存在世上。 煤矸石,在做水泥这方面,更多的是应该代替粘土,做成各种标号的合格产品。 但冯土鳖表示,妈的我又不懂怎么烧水泥,好不容易有了一种可以不用煅烧的水泥——姑且算是水泥吧——为什么不用? 反正我又不是用它来搞高楼大厦,建个小平房啥的,不过分吧? 南乡县还有一个亚洲最大的石膏矿,有两个一级品石灰石大型矿山,再加上这个煤矿,你说要是不用来搞水泥,这不得天打雷劈? 这个时代,有水泥用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标号? 所以,手头上那四百来号人,哪够填那无底洞般的矿坑? 至于洗出来的煤,除了给自己烧火用,就送去给汉中冶冶铁去,好歹自己也是汉中冶的第二把手呢。 到时候汉中冶产铁量飞涨,也不知道诸葛老妖会不会再展现一下长辈的慈祥,让阿斗把这汉中冶让出来? 不过那是皇后和阿斗要『操』心的事,和自己无关。 “大人饶命,大人救命啊!” 日麦牟西披头散发,泪涕齐下,跪在赵广面前,连连磕头。 赵广大马金刀地坐营帐主位,旁边坐着王训。 两人带着部曲来到阳安关,名义上是到处看看有没有合适牧牛羊或者耕种的地方,实际上就是来当人贩子的。 而且那种无论是大人小孩精壮『妇』人都要的人贩子。 毕竟是汉中典农校尉丞派出来的人,马将军自然要配合一下啰,所以就让他们两人独自领着部曲,在军中自成一部。 “求求你大人,放过我们族人吧!” 日麦牟西额头上都已经磕出血来,可是他仍然不敢稍微停顿一下。 赵广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指着王训,脚伸到日麦牟西的头边,冷笑一声道:“日麦牟西,你看清楚了,我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兄弟。” 日麦牟西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王训,眼中有些惊骇之『色』,嘴唇蠕动几下,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又猛地继续磕头,“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赵广呵呵一笑,坐直了身子,淡淡道:“几个月前,我这位兄弟的大人,辛辛苦苦跑遍了大山,就为了求你们去帮我兄长放牧,可是你当初是怎么对待这那位叔父的?又是怎么说的?” “大人,今年冬日族里死了不少人,剩下的也吃不上东西了,求求你,就让我们在这附近放牧,让我们换点粮食吧。” 日麦牟西不敢回答赵广的问话,只是在喃喃自语,额头上的血顺着脸流了下来,又滴落到地上,溅起尘土。 赵广“呸”了一声,“当初我的兄长好心好意让你们帮忙,你们不但不接受,还那般对待我的叔父。还说什么来着?说汉中没多少汉人了,还要带着族人杀到汉中,把汉人杀光?” “不敢啊大人,小人不敢啊!” 日麦牟西浑身哆嗦着,眼泪都流下来了。 “你还说了,以前汉中的一个大官就是被你们羌人杀掉的,以后你们也打算这么干,对不对?” 赵广冷笑一声,“来啊,我好歹也算是一个官,就坐在你面前,” 说着,“当”地一声,一把横刀扔到了日麦牟西面前,“拿起这把刀,直接捅过来,让我看看你们羌人的胆量。” “不敢啊大人,小人不敢啊!” 日麦牟西流着泪,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血已经开始渗到泥土里去了。 赵广身边站着一个老头,眼睛半睁半闭,偶尔『露』出精光,这是前些时日,才从锦城那边过来的赵府老人。 王训看着眼前这个部族的头人,心里头一阵快意。 大人几个月前受尽委屈,就差点要跪下求人了,这其中,就有这个人各种奚落。 作为儿子,自己当时恨不得直接杀了他才解恨。 没想到这才过几个月,他就得跪在自己面前,宛如待宰的豚犬。 这可比当场杀了他感觉舒爽多了。 再想想兄长,虽然没看到他亲手杀过人,可是这才来汉中多久,因为兄长而死的人又何止上百? 而且将来会更多,因为兄长那边已经来信了,让他们尽快想法子再弄些人手过去。 章节目录 第229章 赵广的变化 “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以。” 赵广站起来,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日麦牟西,也不怕他暴起发难。 “以前是求着你们,如今是你们来求着我们。形势不同,待遇也不一样。那个叫什么,木兀哲,是这个名字吧?” “木兀哲的族人,如今都在兄长手下,就算是『妇』人,一天也能吃上两顿饱饭,而且还不用干重活。” 赵广低头看向日麦牟西,继续说道,“如今你们想活下去,那就去给我的兄长干活,至于有没有福气能吃饱饭,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谢过大人,谢过大人!族里的牛羊,小人愿意全部献出来……” 日麦牟西大喜过望,连忙磕头。 赵广一听,顿时大怒,一脚踢过去,直接把日麦牟西踢出营帐之外。 只听得营帐里传出喝骂声:“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那些牛羊还是你的?马上给老子滚回去,看看等大军到来,你能保下几只!” “大人,小人说错话了……” 日麦牟西被踢出营帐外,刚要再爬回去,谁知一只手把他按住了,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这位头人,赵郎君说了,叫你滚回族里去。” 日麦牟西抬起头,只见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将正笑容满面看着自己,语气温和,可是按在他身上的手却是很明白地告诉他,没有那个赵大人的允许,他不能再进营帐里。 “我给你五日的时间考虑,五日后,如果还下不了决心,那你们这个部族,就永远别想在这附近放牧。快滚!” 营帐里再次传出赵广的声音。 很显然这是不想再见到这个日麦牟西。 “听到了吗?这位头人,请吧。” 小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意思很明显,这是让他赶快离开军营。 日麦牟西低下头,又磕了几个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露』出愤恨的目光。 “蒋舒,进来。” 待日麦牟西离开后,赵广在营帐里喊了一声。 “赵司马,小的在。” 小将正是蒋舒,听到赵广在里面喊话,神情顿时一振,连忙进去,抱拳说道。 “你带上几个人,跟着那个日麦牟西,找到他们部族的落脚点后,然后尽快回报。” “诺!” 蒋舒领命后,这才试探着说了一句,“赵司马若是想把这个部族尽数抓捕,只怕此举尚是不够。” “哦?”赵广看了看蒋舒,问道,“如何不够?” “赵司马有所不知,世人皆以为胡人不善耕种,却是不知,他们每一个部族,皆有一隐蔽之处,专是用来种糜子。不然那胡人光是吃肉喝『奶』,肚子便是铁打的,也挺不住。” “每年春日种糜子时,胡人皆会到固定的地方,撒下种子,留些人手看着,待秋季再过来收获。如此虽是比不得咱汉人精心所种,但总是也有些收成,再加上牛羊,这才能熬得过冬日。” 蒋舒站在那里,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说,灭一族容易,但要不让漏一人,却是不易。” 赵广眼中目光一闪,问道:“你有把握找到这个胡人部族的种糜之地?” “如今已然开春,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种糜之时。按胡人惯例,开春出了深山,便要回到那种糜之地准备撒种,如此算来,这个部族的种糜之地,应该不会太远。” “若是五日后那胡人头人不愿前来,那必然是要离开此地,前去他们部族的耕种之地,那里应该还有他们的人。所以赵司马五日后只要放他们离去,自能找到。” 蒋舒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残忍的光芒。 “好。” 赵广盯着蒋舒,目光冷森,“此事就交与你去办,办成了,我自会向叔父禀明功劳,若是出了差池,可别怪军法无情。” “小人领命!” 蒋舒大声应诺。 “这蒋舒,年纪比我等还要小,没想到却有这般歹毒心思。怪不得兄长特地嘱咐我们,要用此人,又要小心防着此人。” 赵广看着蒋舒离开营帐后,这才坐下,缓缓地说道,“此人用好了,用处倒是不小。但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歹毒,在未曾了解其为人之前,却是不可全信。” 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的老头,赵广笑了笑,“三叔你也不用这般看着我,这些话,都是我那位兄长教与我的。再说了,我跟着兄长这般长时间,总是能学到些东西。” 说句心里话,赵广如今对自己嘴里的那位兄长,可是又是敬服,又有些畏惧。 敬服自不用说,只要是跟在兄长旁边的,哪一个不是这般? 可是畏惧的,却是兄长那份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你要说他心软吧,那确实是。 放他人眼里,僚蛮算是人? 可是看看那个僚女阿梅,不但能当了妾室,还能跟着他识字。 更不用说那些奴仆的孩子,他不但能放得下身段,而且还极有耐心地去教他们。 可要说他心肠硬,那也是事实。 虽然从未亲手杀过人,可是手上却是沾满了胡人的血。 那羊『毛』织布,根本就是用胡人的血肉织出来的。 当初光是用石灰清洗羊『毛』,胡人的手因为整日泡在石灰水里,那是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肉。 若不是后来关阿姊不忍心,叫兄长想了法子,弄出一个专门搅拌石灰水的木头转盘,只怕现在已经有些人手上的皮肉烂到见了骨头。 更不用说那些生生被窑子活埋进去的人。 听说,前些时日,为了挖那石炭,胡人又填进去了近百条人命…… 作为兄长的小伙伴,赵广委实觉得,如若是违背了法度,得罪了丞相,最多最多,也就是被当场砍了脑袋。 可是得罪了兄长,那当真叫生不如死。 也不知他对胡人哪来这般大的仇恨? 见得多了,想得多了,赵广的心思就起了不少变化。 被人唤作三叔的老头子垂下眼皮,轻轻地说了一句:“看二郎如今这份模样,终是比以前长大了不少。若是家主知道,想必定然是高兴。” 赵广听了,脸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能吧,大人应该会高兴吧。”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伤寒杂病论 想起自家那位大人,自己除了这一身武艺,这十几年来,从他身上所学到的东西,竟然还没兄长教得多。 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位亲大兄。 如今自己手里既有牧场的份额,又有那纺织工坊的份额,再加上这份官职,哪一个不是兄长给的? 若是此行再立些功劳,林林总总加起来,要钱财有钱财,有官位有官位,要功劳有功劳,这一辈里,除了关张那两位,只怕已经没人能与自己相比了。 这样一来,自己哪里还用依靠家里? 甚至还可以反过来给大兄支持,这在只看重大兄的大人眼里,应该是高兴的吧。 兄长的话是对的,靠自己闯出来的天地,才算是自己的。 靠家里,终是要受人羁绊,哪有如今这般快意自在? “怎么回事?” 冯永“叭”地一声,把木板扔到桌上,略有不满地说道,“这些时日,你的功课怎的变差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能做错?” 坐在他前面的阿梅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估计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有问题,当下就跪了下去,“对不住主君,婢子辜负了主君的期望。” 对于这么一个从来没让他失望而又极为温顺的学生,冯永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明明识字学得很快,怎么到了学数学的时候就变成这样?难道你不喜欢数学?那也不对啊,前面觉得也挺好的啊!” 冯永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梅,心头实在是有些烦躁。 这么一个好苗子,要是又像留守在庄子里的幺妹那般,学到一半就没了上进心,那当真是会让他万分失望。 “兄长莫急,我看阿梅这些时日,总是有些心神不定,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冯永身边的关姬,此时走过来,给冯永倒了一碗水。 接着又拿起木板看了看,笑道,“兄长教阿梅的这些东西,小妹也是全程听着。如今看这上面的东西,竟是看也看不懂,阿梅能学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难得了。” 南乡县虽名为县,其实人口没有锦城那边的一个村庄多。 李球能答应当这个没几个人的地方县令,完全是因为看在冯永和李遗的面子上。 地方荒凉,危险『性』就高,再加上这些时日冯永又带着人满山遍野的跑,关姬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一直全程跟随,很少离开他身边。 美人恩重,冯永对关姬说的话自然要听进去。 “心事?” 冯永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阿梅,说道,“你先起来。你一个丫头,天天吃饱穿暖了就是识字读书,丫鬟的身子女公子的命,能有什么心事?” 阿梅应了一声,起来后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姬,低着头嗫嚅地说了一声:“回主君,婢子确实有件心事,只是又不敢打扰主君,所以这些时日才心神不定的。” 冯永愕然,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一眼关姬,心道这关姬,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么一个小婢女来了? 关姬注意到了冯永的眼神,只是抿嘴一笑,也不说话。 只是他没看到,当他转回头去后,关姬的目光落到阿梅盘着的『妇』人头发好一会,这才收了回去。 “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知道了阿梅是有心事而不是没了上进心,冯永去了一层担心,便有心情关心起自己这个贴身婢女来。 “主君,那个……这世间,你说会有两个叫张机的人么?” 阿梅得了冯永的允许,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那当然会有,这大汉有一个叫马忠的将军,东吴那边也有一个叫马忠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冯永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丫头,都问的啥弱智问题? 常用汉字也就三千来字,用汉字取名的人又有多少?怎么可能没重复? “那……又会医术,又叫张机的呢?” 阿梅这回脸上有了些许的希冀,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什么意思?” 冯永心头一动,“说清楚!” 张机啊,医圣啊,正是冯土鳖心里最大的遗憾,同时也给中国医学历史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缺憾。 “婢子的大人临走前,曾给婢子留下了几本书。” 阿梅又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 这死丫头说话当真是能憋死人,冯永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重点!” “那几本书,好像是医书,上面还写着,张机着……” 卧槽! 还没等着阿梅说完,冯土鳖就霍然起身,激动地把桌上的碗都直接掀翻了,水泼了一桌都没在意,当下直接越过桌子,一把握住阿梅的胳膊。 “书呢?那书呢?!是不是叫伤寒杂病论?是不是?” 阿梅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婢子认不全上面的字,但确有伤寒二字。” “错不了,错不了,定然是伤寒杂病论!一定是!” 冯永连连说道,似乎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 妈的,要真是伤寒杂病论,老子就是把手里的一切都送人了,也要保下这本“众方之祖”的医书。 《伤寒杂病论》,即使在后世,一直都是中国中医院校开设的主要基础课程之一。 中医『迷』信? 我去年买了个表! 那时的科学那么发达,在全球非典的那一年,那些不孝子孙们,不还是得乖乖地回头翻这本书,想要从中找出治疗非典的办法和理论依据? 都说岛国的东西好,可是却极少人知道,岛国一些着名中『药』制『药』工厂制『药』公司出品的中成『药』中,伤寒方至少占了百分之六十,而且大多是张仲景方。 更何况后世的《伤寒杂病论》,根本就是残本,关于杂病的那部分有很多是不全的。 残本都那么牛『逼』,要是老子得了全本,那还得了? “兄长,兄长不要激动。” 关姬看到阿梅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却又不敢挣扎,当下连忙帮忙拉开冯永握紧阿梅胳膊的手。 在她心里同时也有些奇怪,这只是一本医书而已,又不是什么传世典籍,兄长为何会如此激动? 冯永就算是被拉开了,也依旧死死地盯着阿梅,“书呢?书在哪?” 我怎么能不激动? 国宝呢! 章节目录 第231章 妾室……也算是枕边人吧? 三国时代,最可怕的是什么? 不是战『乱』,而是瘟疫。 因为战『乱』而死的人都没有因为瘟疫而死的人多! 而张仲景偏偏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伤寒杂病论》上面的方子,即使到了几千年后,也一样被证明了是有效果的。 有了这本医书,再找上几个医工,在自己的高度重视下,还怕什么医疗卫生条件不行? 别的不说,这卫生条件一上去,又有了常见病的有效的治疗方子,人口死亡率少说也能降低十来个百分点不是? 或许还不止。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发烧感冒了,也有可能会去见马大胡子。 听说里面还有治疗肺炎的方子呢! 这本书,在这个时代,说它是大治疗术,那都是往轻里看。 你们这些土着,偏偏看不起医工,更看不起医术,这么伟大的国宝竟然都能『乱』丢而导致失传,活该寿命短! “是不是在你房里,走,去瞧瞧!” 冯永心急,说着又拉上阿梅的手。 “主君,不是的,婢子身上带着呢。” 阿梅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巾包着的书,小心地摊开,『露』出里面包住的书。 看得出这丫头很是精心地保管着这本她家大人留下来的书籍。 小心是对的,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冯土鳖心里默默地说道,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那本书。 上面赫然写着:伤寒杂病论。 果然是它! “是纸书,不是竹简?” 冯永说着,翻开书皮,又翻开一页,再翻开一页。 他看不懂。 他只能看出这是医书。 但是这就够了。 名为《伤寒杂病论》的医书,作者又是张机的,天下就这么一本。 “回主君,婢子的大人说过,这是他手抄下来的。原本用的是竹简,但一直留在先祖手里。” “够了够了,手抄也行,只要是完本就行。” 冯土鳖差点热泪盈眶。 “还有……” 阿梅看着自家主君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还有一本,要薄一些,被婢子放在屋里了。” “还有?” 中了个特等奖,还附带送个赠送奖? “还不快点拿来?” 冯土鳖差点就要跳起来亲自去翻阿梅的屋子。 阿梅听了,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去拿了过来。 确实是个赠送奖,而且一个大赠送奖。 书名叫《疗『妇』人方》。 听名字就知道是专治『妇』人疾病的。 冯永随意翻了翻,看到里面甚至有关于『妇』人生育方面的内容。 宝贝啊! 冯土鳖再次大惊喜。 这年头,生孩子,无论是对『妇』人还是婴儿来说都是过鬼门关。 而生下来的孩子,五个里有两个能健康长大的,算是祖上烧高香。 这下稳了,人口死亡率至少要降低二十个百分点。 这个好,这个也好。 冯土鳖一手拿着一本,左看一下,又看一下,呵呵傻笑,口水都快要流到书皮上了。 这时,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好像是有人到访。 访什么访? 不见! 这汉中自己又不认识几个人,而认识的那几个,又是可以直接进来不用先行让人禀报的。 所以估计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没看到本官正沉浸在中大奖的喜悦当中吗? 先让我舒爽完了再说。 “兄长,汉中马太守来访,还是见一见吧?” 旁边的关姬看到兄长有些魔怔了,心下担心他的情况,当下又劝了一句。 马太守是谁? 马谡? 冯永终于反应过来。 哦,想想这家伙早应该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晚了这么久。 冯永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到阿梅胸口,还用力地压了压,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两本书,你家大人有提过什么吗?” 阿梅茫然地摇摇头,“大人交给婢子时,只说了这书虽然算不得珍贵,但好歹是先祖一生的心血,让婢子好好保管。” “什么算不得珍贵,这是宝物,天下能比得过它的宝物也没几个!” 冯永差点破口大骂,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家大人,有没有说能不让人传抄出去之类的话?” 阿梅继续茫然摇头。 “那我可以抄下它吗?” 冯永眼带希冀地看着阿梅。 阿梅有些发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两本书,主君的手还按在上面,她可以感觉到主君的手在微微发抖。 主君,好像很看重这两本书? 大人不是说过,这两本书只是他手抄下来的吗? 而且医工,不是说算是贱籍,被人看不起吗? 怎么到了主君这里,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主君要……要是喜欢,婢子原本给了主君也是可以的,只是……只是这毕竟是大人留下来的,可不可以等婢子学完了识字,抄下来给主君。” 毕竟是大人留下来的东西,虽然自己的一切都是属于主君的,可是阿梅还是有些舍不得。 “太珍贵了,抄下来就行,不用送,不用送。” 虽然知道这两本书不可能从自己手边溜走,可是冯永冯永听了阿梅的话,还是按捺不住激动,连连说道。 收回手,来回走了两步,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丫头。 宝贝啊,宝贝! 果然是丫鬟的身子,女公子的命。 不,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女菩萨! 以后回了锦城,一定要向赵管家学习一下相女大法。 这看女子的面相,莫不成当真有什么诀窍? 阿梅的脸顿时红通通的,登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虽然阿梅有些留恋这种感觉,可惜的是主君并没有抱着她多久。 冯永放开她后,又深深躬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冯永在此谢过阿梅娘子的大恩德。” 吓得阿梅马上趴了下去,“主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婢子当不起!” “使得使得,莫说是区区这么一个礼数,就是让我跪下,那也是愿意。” 冯永连忙把阿梅扶起来,感叹着说道。 对着医圣的书跪下,有什么好丢人的? 虽然不是医圣的亲笔书,但那位从未见过面的阿梅家大人,勉强算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吧? 应该算是吧? 冯永在说服自己。 妾室……妾室也算枕边人不是? 对着岳父大人的遗物跪下,更不丢人。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232章 令人误会的不拘小节 冯土鳖心头盘算着,又转过身对着关姬行了一礼,“我想求三娘一个事。” 关姬刚才一直担心冯永的魔怔,当她看到兄长当着自己的面抱住了阿梅,差点骇得她掩面逃走。 要不是后来冯永及时放开了阿梅,逃走后的她都不知会把这个事情想成什么样? 只是兄长这等豪放行为,还是让她脸上发烫,觉得很是有些羞意。 不过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过来,兄长应该是极为看重阿梅怀里的那两本书,不,应该已经算是有些魔怔了。 不然也不至于就为了能抄写这两本书,身为主君的他反而向婢子身份的阿梅行了大礼。 看到冯永又对自己行礼,关姬连忙退到一旁,还礼道:“兄长但有吩咐,小妹自是尽力而为。” “我素知三娘喜刻竹简,不知三娘能否帮我把这两本书用竹简抄上?里面尽力不要抄错字。此事若成,我定会重谢三娘。” 如今纸的质量不算太好,产量更是低得令人感觉到发指。 万一哪天,这两本书,因为水啊,火啊什么的,或者因为纸本身的脆弱『性』而出了问题,哪怕是一点点问题,都能让冯永心疼死。 抄到竹简上,虽然重了一些,可是却是不会轻易被破坏。 这么贵重的东西,重一点是应该的。 “此事易耳,兄长若是不急,小妹可以用刀笔刻上。” 关姬看到冯永这般郑重其事,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听是这事,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当下爽快地说道。 刻上去当然更好,可是耗费的时间就太长了。 冯永摇了摇头,“当然着急,抄上就很好了,不用刻。” “此事就交给小妹了。” 关姬点头说道,“兄长当真不去见那马太守吗?这般做,会不会不太好?” 哎呦! 经关姬这一提醒,冯永当下一拍脑袋,完蛋! 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马谡走了没有? 当下急急地对着阿梅说道,“快,快点把书收好,别让人看到了。” 说完后,就连忙赶出门去。 “马太守,兄长这些时日,走遍了这南乡的荒山野岭,实在是太过于劳累了。要不马太守先暂且休息一下,待兄长休息好了,再行过来会见?” 李遗姿态做足了,微笑着向马谡解释,心里却是暗暗发急,这兄长,也不知怎么出了什么事,这马太守远道而来,竟然说不见就不见。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马谡说不定就信了。 可是他前脚刚到汉中,这冯永后脚就跑了。 想去看一下那纺织工坊,又被霍弋堵在门口不让进去,弄了一肚子火。 若不是因为要维护一下作为汉中太守的面子,路上故意走走停停,还顺路巡视了几个地方的春耕,说不得早就赶到这里了。 而且为了防止再一次赶不上冯永的步伐,他还专门派人打听了冯永的行踪。 说这冯明文走遍南乡的荒山野岭,那是事实,可是前几日你们这一行人就已经安顿下来了,你当老夫不知? 马谡听到这李遗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满嘴胡言,脸上就是一黑,这个李文轩,以往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怎的来汉中才几个月,就有了某些人的影子? “李校尉,你可是丞相派来汉中的天使,那羊『毛』纺织之事,事关重大,你也是知道的。此番我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再说了,那工坊之事,你从未在公文里说过,不知又做何解释?” 李遗终究是个少年,听了这话,脸皮就有些发烫。 自家几个兄弟以后腰包鼓不鼓,那工坊,可是至关重要。 再说了,那工坊,只能算是自己几人的产业,又算不得公事,为何也要报上去?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球轻轻笑了笑。 “马太守此言差矣!那工坊本就是冯郎君的产业,虽然冯郎君有官职在身,但总不能说,自家的产业也要上报朝廷吧?” 入娘的! 马谡心里头更是觉得嗝应。 别人不知这冯永生财有道,难道他还不知? 要是换了别的也就罢了,可是与羊『毛』有关之事,他怎能掉以轻心? 那霍弋,死活不让他进去看,到了这里,这李遗又吞吞吐吐不愿意说个仔细,连冯永都避而不见…… 要说这其中没猫腻,谁信? 这些个小郎君,只怕光是知晓这羊『毛』事关重大,却是不知道今年会收上来多少羊『毛』。 这收上来的羊『毛』,若是织不出布来,白费了大力气还不算什么,散出去的钱粮只怕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时间长了还好说,只要丞相在锦城那边布置妥当,就不怕织不出布来。 可是今年却是来不及了,时间太紧。 虽说就是白收一年羊『毛』,能换来凉州胡人的归心,那也是值得,但若是能少浪费些钱粮,那就更好了不是? 大汉的日子不好过呀! 马谡开始是不带着多大的指望冯永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当他看到南郑那边的工坊,心里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毕竟这羊『毛』的事,是冯永最先提出来的,万一呢?万一他有办法,那丞相要少『操』多少心?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小郎君,眼皮子却是如此的浅薄! 马谡正当不耐烦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 “哎呀呀,马太守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听到这个声音,李遗和李球两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马谡抬眼看去,只见走过来的,不是冯永是谁? 虽然心里头有火,可是马谡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的,当下只得强自把火气压了下去。 抬手说了句:“哪里哪里,是本太守不告自来……” 他正要说句客气话呢,再看向冯永身后的人,当下火气却再也按捺不住了,脸『色』终于变了,口气也突然一转。 “没曾想却是看到了这素有少年英雄之称的冯郎君,竟还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 啥意思? 冯永有些愕然,“冯太守这是何意?” 把堂堂一个汉中太守晾在外面,任谁可能都会有些火气,可是这马谡也太沉不住气了吧?我不就是出来得晚了些吗? 可惜的是冯土鳖却是没注意到他的身后,那阿梅出来时,脸上红晕未消,又因为刚刚把书收进自己怀里,如今正有些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还有他自己,脸上的兴奋之『色』,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马谡有些痛心疾首地看着这只土鳖,白日宣『淫』啊!这是何等地堕落? 章节目录 第233章 少年戒之在色 再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关姬,脸『色』虽然清冷,可是那颊边的尚有一丝羞红,还远未消去。 马谡心里头更是愕然,想不到冯永此人小小年纪,竟然还是个老手? 这关姬,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以前在丞相府里见到她时,无不是不喜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 虽然这几个月来,他从丞相府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冯永与关姬两情相悦,但却是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人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竟能哄得关姬这等女子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只是这婢女容貌秀丽,关姬又美艳动人,这冯明文日日与之耳鬓厮磨,把持不住也是正常,毕竟少年郎,血气方刚,可以理解。 只是少年戒之在『色』,万万不可沉『迷』其中。 更何况还是三个一起从里面出来…… 马谡觉得,自己有义务劝一下这个沉『迷』美『色』中的少年郎。 莫要像那个被称为奇佐的郭奉孝,一身才华还没来得及尽情施展,就因酒『色』而早逝。 郭奉孝之死,对大汉是好事,可若是这冯郎君步了此人的后尘,那就是大大的不妙。 至于关姬尚未成亲就与冯永苟且之事……反而是最不重要的细节。 汉末男女风气,虽然已经开始逐渐收敛,但远未到大防的时候。 除了世家自恃门风清正,大力鼓吹女子礼教,以此来显示世家女的与众不同,趁机提高世家女的身价外,世间女子,还是比较自由的。 更何况在此『乱』世之时,正是女人身价最低的时候。 就算是在盛世,那卫媪与人偷『奸』生下卫青,而卫媪次女卫少儿承母之风,又与小吏私通,生下霍去病。 其家风如此,最后那卫媪三女卫子夫,不一样还是被立为大汉皇后,为世人所尊? 更何况蜀中还有一位卓姬私奔的例子在前头呢。 只是让马谡稍微有些意外的是,这冯明文果真是巧言令『色』,竟然能哄得关姬这样的女子也昏了头。 冯永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诸葛老妖的弟子心中,正转着无比龌龊的心思。 当下连连陪笑道:“方才一直在脱不开身,不能及时出来迎接太守,实是失礼失礼,罪在冯永一人,还望太守莫要怪罪文轩他们。” 你正在一龙二凰,好不快活,当然脱不开身! 自以为看穿了冯土鳖的马太守重哼一声:“冯郎君当真是事忙,旁人想求见一面,也是难得。” 但他终究是马氏五常之一,君子之礼,对他还是有约束力的。 自然做不出对自己小一轮年纪的小郎君恶言相对的事来,说上一句略带讽刺的话,已经算是压抑不住心头的火气。 若是换了从小就受到经学典籍熏陶的人来,此时想必已经是面有愧『色』。 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一个“忠信孝悌礼义廉耻”这几个品质里,最多也就是学到了“忠孝悌”这三样的土鳖。 所谓廉耻,这只土鳖根本不知为何物,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句话而脸红? 只见冯永就是一笑,就当没听到马谡的话,伸手肃礼道:“马太守里边请。” 看着此人一副热情洋溢,丝毫不觉得有愧的模样,马谡心里头就是一叹,丞相这般看重此子,果然是有原因的。 小小年纪就这般脸厚心黑,偏偏老天又给他这般才华,待自己等人老去,在他这一辈里,何人是他的对手? “本官到此,是受了丞相之托,给冯郎君送一样东西。” 进入客厅分主客坐下后,马谡喝一口水,倒也没有含糊,当下便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不但是冯永,就是陪坐在一旁的李遗等人都有些惊讶。 能让丞相隔着这么远还单独送东西过来,而且还是让一个堂堂太守转手,这其中的意义,只怕非同小可。 冯永有些受宠若惊,站起身来,向着锦城的方向行了个礼,“永谢过丞相赠赐之恩。” 然后又对着主座上的马谡行礼:“谢过太守不辞辛劳而来。” 马谡看到冯永这般有礼,心里头的闷气终是散去一些,心想此子虽是荒唐了些,但正如丞相所言,大节还是不亏的。 年轻人嘛,食髓知味,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 只要好好劝诫一番,想必也是能听得进去的。 当下伸手虚扶,说道:“你谢丞相那是应当,但我只是顺道而来,不必谢我,且先坐下吧。” 说完后,又对外喊了一声:“来人,把我车驾上的书简拿来。”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下人捧着书简进入,放到马谡的案几上。 马谡拿起书简,起身肃容道:“《太公六韬》乃姜太公所着,分文、武、龙、虎、豹、犬六卷,今丞相将首卷文韬赠予你,还望你能日夜诵读,早日领悟这其中之意,方能不负丞相之望。” 冯永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诸葛老妖隔着这般远,还专门叫马谡送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册书简。 只是当下没有时间让他想出到底是为什么,只能走上前,躬下身子,双手举过头,从马谡手里接过书简。 同时说道:“冯永岂敢不遵丞相之意,努力习之?” 冯永想不出来缘由,可是坐在旁边的李遗却是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 心有所感一般,他看向李球,只见李球也正眼睛发亮地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皆觉得已经领悟这其中的含义。 待冯永把书简放好,重新坐下后,马谡这才继续开口道:“这文韬所言,大多是冶国安邦之言。冯郎君下去以后,可要细细研读,丞相说过了,以后待回了锦城,是要检查的。” “啊?” 诸葛老妖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送自己这么一册书简,竟然还要我背下来? 所谓的检查,想来定然是不会让自己拿着书读给他听吧?所以肯定是要背的。 马谡看到冯土鳖一脸的蒙『逼』之『色』,略有不悦,心想这个时候你又故意装糊涂? “丞相对冯郎君不可谓不看重,冯郎君可莫要负了这少年英雄之名。” 章节目录 第234章 好像有戏 “哦,好的好的,冯永明白。定然会仔细研读此书,不会辜负丞相美意。”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诸葛老妖的意思,但马谡既然已经说了这一步,那就肯定不是坏事,先应下来再说。 讲到底,冯土鳖之所以一时想不出来,还是价值观的差异,低估了这个《太公六韬》在古人眼中的重要『性』。 像《太公六韬》这种治国安邦行军打仗的书籍,别说是寒门弟子,就算是豪门世家子弟,也未必有机会能看到。 张良这般人物,为了得到兵法传承,都要经过几番故意刁难,从头到尾还得毕恭毕敬,这才能如愿。 可惜的是冯土鳖是从那个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只要有心,什么书找不到? 所以冯土鳖对书籍和知识,天生就比古人少了一份尊重和重视。 而他在的认知里,诸葛老妖的传人,只有固定的两个,先是马谡,后来是姜维。 至于他自己能被诸葛老妖重视到什么程度,说实在的,他一直就从来没想过。 当局者『迷』,不外如是。 马谡哪里看不出冯永举止神态之间,少了一份应有的郑重其事? 只是他也知道,此子是高人子弟,自身本就是从宝山中出来,这份他人眼中的重礼,未必就在他眼里,当下也没奈何,只能暗自担心丞相的一番美意,可不要付之流水。 唉,丞相为了大汉,当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当他看到李遗和李球眼中的艳羡之『色』,有些被打击的自信终是恢复了过来。 再看到关姬时,心里又是一动,想到方才她与冯永一起出来时的娇艳模样,心想这冯明文如今有了这般多的羁绊,想来他所言回不去山门之事,定然是真的。 只要他能安心呆在大汉,以丞相的手段,又何惧他能逃得哪里去? 一念至此,心中郁闷竟是去了大半。 “罢了,此乃丞相与你之间的事,我亦无法多言。” 马谡故作叹息,说道,“此次我前来,还有一事想要问冯郎君。” “马太守请讲,冯永知无不言。” 冯永连忙说道。 “这羊『毛』之事,是冯郎君最先提出,只是冯郎君可知,若是今年大汉放开了收这羊『毛』,冯郎君可知要费多少钱粮,能收上多少羊『毛』?” 冯永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去岁时,汉中诸葛参军曾去沮县收过羊『毛』,一石粮食换得两百斤羊『毛』。若是光收羊『毛』所费,倒是要不了多少。” “只是帐不是这般算的,还得算上运粮所耗,还有收上来时运回来的人力物力,再加上织布所需,才是大头。” “至于能收上来多少羊『毛』,却是难以估算。” 马谡一拍大腿,赞叹道:“此言可是大实话,看来去岁丞相让诸葛参军与冯郎君先行试收羊『毛』,乃是正确之举。” 说着,又看了一眼冯永,说道,“拉拢凉州胡人,乃是事关光复汉室大计之事,故不得不做。可是如今大汉又尚未恢复元气,这钱粮也是紧张,不知冯郎君对此有什么好方法?” 冯永瞥了一眼马谡,只见他正热切地看着自己。 很熟悉的气息,和诸葛老妖那一副抠搜的模样简直是同脉相承。 当老子是银行提款机? 当然啦,把老子当银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见过银行哪有做亏本生意的? 吸血鬼的名声,岂是白来的? 冯永笑了笑,说道,“此乃国家大事,永只是一介小子,如何得知?” 马谡脸『色』一正,说道:“冯郎君何故如此自轻?大汉少年郎君之首,深得丞相看重,怎的就成了一介小子?但有想法,只管说便是。” 咦?你这是在拍我马屁吗? 冯永想不到马谡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话来,话是这样说没错啦(黑哨),可是你一个三十多快四十的老爷子,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马屁,很颠覆三观啊! 没看到那边的李遗和李球已经瞪直了眼? 李遗李球两人都在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事,自己还是脸皮太薄了……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冯永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 当下干咳一声,说道:“冯永所想到的,也不外乎是去岁那般,汉中府收羊『毛』,民间织布,所得出产,各分一半。这样一来,府库有所进,民有所得,皆大欢喜。” 公私合营这种事情,在很多时候都是很不错的,可以优势互补。 民间织布? 汉中哪来的民间? 马谡看了一眼冯永,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果然够无耻。 再想想来汉中前得到的消息,南中那边,皇室以皇后为快要临产的第一个孩子积福,不忍看南中『妇』人受苦的名义,大肆招收『妇』人,汉僚不限。 说只要愿意来汉中做织工,不但能活下去,还能吃上一口饱饭…… 入娘的! 这是今日马谡第二次想要骂娘。 这个事情,若是说眼前这个冯明文没关系,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来汉中当织工? 汉中连粮食都没种,哪来的桑麻? 除了织羊『毛』还有能织什么? 再一想到那些工坊,马谡只觉得这少年郎当真是步步算到了前面。 丞相如今就是对此事也阻止不得,毕竟是以皇后为腹中孩子积福的名义呢,谁敢阻拦那不就是在诅咒大汉皇室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丞相除了只能吩咐南中的李都督想法子也收些人手以外,再无他法。 但都督的名义哪有皇室皇后的名义有号召力? 这个事情,只怕一开始就是被这混帐小子计算好了的。 民间民间,民个屁! 你还算是民? 马谡终于明白,为什么丞相一提这个小子,总是混小子混小子地叫,有的时候,他还真能把人气得牙痒痒,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深吸了一口气,他平缓下心绪,说道:“此法也是不错,只是汉中哪来这般多的人手?到时那些羊『毛』只怕还是要运到锦城去。” “马太守想必也知道,这蜀道崎岖,若是再运到锦城那里,只怕又要再费一份钱粮,实是过于糜费。” 冯永小心地看了一眼马谡,见他正侧耳倾听,心头暗喜,这莫不是有戏? 章节目录 第235章 推销 “汉中无人,那是以往,如今汉中人口渐多,何愁找不到人手?” 干咳一下,冯永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是找不到人手,那也无妨。冯永与二郎几人,在南郑那边建了一个工坊,专做纺织之事,人手倒是不少。” 纺织之事,乃是国之大事,这是无可指摘的。 “我等几人,虽是年少,但也是有一番报效朝廷之心的。若是丞相担心人手不够,我等几人可以为朝廷分忧一二。” “此事我倒也是听说了,”马谡面无表情,实在心里已经在咬牙切齿,老子当然知道你有个工坊,我还在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原来太守也知此事,那就好办了。也不瞒太守,去岁我等几人,给汉中府织出的布,那是相当的厚实,乃是难得的御寒之物。这可不是我等自吹,乃是汉中将士所赞。” 冯永继续推销自己。 这就是前面提前建好口碑的好处了,天下独一家的老字号,你不找我,难道还去找别人? 就算是去找别人,那也是得排在我后面,等着捡我吃剩下的。 这可是事关北伐大计的事情呢! “冯郎君的意思,是仿此例?” 马谡斜眼看了一下冯永。 “正是正是。这不可为朝廷又省下一笔钱粮么?” 冯永搓搓手,心想这马谡真是上道。 “交与你也不是不可以,”马谡端起碗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但不是五五分,而是三七分。” 你怎么不去抢? 冯永差点蹦了起来。 收羊『毛』才费多少钱粮? 这里离沮县又没多远,运过来又需要多少钱粮? 张张嘴就拿去七分,老子又是训练织工,又是改进纺车织机,又是求着皇后援手,这才拿个三分,根本就没赚多少好吧? 再说了,皇后那里,还要拿走三分中的一半,剩下的才是兄弟几个分,能拿几个钱? 毕竟皇后那般大气,牧场场地她出,种苜蓿的地也是她出,大部织工来源还是她提供,又让咱们披上了皇室的虎皮,咱也不能太小气不是? 相比之下,这诸葛老妖简直就是蚊子腿上都想要刮肉下来——马谡要没诸葛老妖背后支撑,敢来剥削老子? 反正记到诸葛老妖身上就对了。 冯土鳖这时分外怀念诸葛乔,当初这位老实兄长拿了个对半分都觉得是占了便宜,再看看现在的马谡,当真是比不得,比不过啊! “马太守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冯永兴趣缺缺地说道,“这般算下来,这工坊赚不上不说,只怕还要倒贴进去不少。真要如此,冯永可不敢接手。” 倒贴倒不至于,只是赚不上几个钱,和打白工有什么区别? 冯永自己愿意,皇后愿意? 以后还怎么跟皇后愉快地合作? 马谡轻轻一笑,也不着急,“五五分,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 冯永一听还有戏,立马坐直了身子问道。 “南中那些『妇』人,你这里最多招五百人,招满后不得再招。” 马谡竖起五根指头说道。 果然是诸葛老妖背后指使,对的吧?没错吧? 五百人,肯定是不够的。 冯永想要做的,是建成一个以纺织为主的人口聚集区。 五百人能干什么?一万人还差不多。 但一下子搞一万人,只怕能把吓得诸葛老妖直接从锦城赶过来剁了他。 “一千人。” 冯永伸出一个指头。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南中『妇』人搞不过来,好歹还有马岱那边的可以提供。 虽然是胡女吧,也不是说不能用,只是要多费不少周折。 在吃饱穿暖这种本能的驱使下,纺线织布这个算不上高科技的事情,哪有学不会的?就看什么时候能学会罢了。 不过马岱最终还是要受诸葛老妖所命…… 不好!差点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冯永连忙又竖起一根指头,说道:“两千『妇』人。以后马将军那里,还要五千胡人。” 冯永能想到的事,诸葛老妖没道理想不到,万一马岱那边也掉了链子,冯土鳖哭都来不及。 卧槽! 这回轮到马谡吃了一惊,这种话你也敢说? 到时候你手里快有一万人了吧? 想做什么? “那五千胡人,是用来挖一些东西的,只要能把东西凑齐了,我就能做出好东西出来。” 冯永看到马谡眼中的『露』出的神『色』,连忙开口解释道。 “好东西,有多好?” 马谡心头一动,这小子拿出来的好东西,已经不少了。 能被他说成是好东西的,那就肯定是好东西。 “十数日就能起一个乌堡的好东西,里面能住百来人的乌堡,而且所耗极低。” “我手头还有一种乌堡图纸,是这世间所没人见过的。放在南中那里,百人守,没有两千人不能攻下。” 平了南中之后,一个路段就搞一个乌堡出来,那些乌堡就可以如同钉子一般,把南中死死钉住,总比你反反复复去平那些时不时起来的小叛『乱』要好不是? 但水泥这种基建利器没出来之前,这基本只能是幻想,无他,搞得好一点,成本太大,搞得差一点,那又没什么卵用。 但如今冯土鳖有法子搞出水泥啊!这种东西,肯定是保不住的,还不如直接送出去。 至于用这种劣质水泥砌成的乌堡,是五六年就会产生裂缝,还是七八年会倒下,我管它呢? 它的质量就是再差,比得过用木头竹子建起来的寨子差? 一把火就烧光了。 你用火去烧水泥试试? 再说了,要质量那么好干嘛?建一次就屹立不倒,怎么盘活经济? 搞基建经济,不就是建了再推,推了再建嘛? 美其名曰基础建设促进经济发展…… 不倒,怎么卖出水泥? 马谡自然不知道冯土鳖这种黑了心的蛆心里盘算着什么,但一听到十数日就成起一个乌堡,眼睛当下就是大亮。 如何平南中,平完之后应该如何治理,他与丞相可是讨论过不下十数回。 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丧气的,蛮僚年年反,只是这回的声势太大了些。 至于那些千多人几千人的小叛『乱』哪一年停过? 驻大军吧,钱粮支应不上,不驻军吧,偏偏又威慑不住。 靠近大城或者汉人聚集之地还好说,那些偏远之地,如果不是闹得太厉害,根本就任其自生自灭,当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但如果当真有这等好东西,那还用担心什么? 数十日就能起乌堡,而且所耗极低,再加上这种乌堡竟然如此厉害…… 世间哪来这般好事? 狂喜过后,马谡又想到了这个问题,狐疑地看向冯永。 章节目录 第236章 好色之徒 看着马谡怀疑的眼神,冯永也知道,没有经历过工业化的人,哪里能想像得出来世间竟然还有水泥这种东西? 当下就是咧嘴一笑,说道:“马太守若是不信,不妨多等一些时日,等永把东西配齐了,当众演示。若是发现永有一句虚言,今年南郑的工坊所织出的布匹,就是一匹不要,也是可以的。” 虽然挖到了煤,虽然知道无熟料水泥的基本原料,可是冯永却不知道这几样东西的混合比例。 这个和改进纺车织机一样,虽然不算太难,但是烦琐,需要不断地测试。 可是挖出煤的时间太短,石灰倒是好找,但那个亚洲最大的石膏矿,却是还没找到,他一时半会哪能配得出来? 没得办法,只好先唬一唬马谡,拿出了一张图纸,证明自己手里确实有干货。 干货就是欧洲的棱堡。 这玩意是城堡的集大成者,进攻方的噩梦。 这个东西在部队的每周军事政治学习课上有讲到过。 马谡仔仔细细地看了手上的图纸,他好歹跟着丞相学了多年军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种古怪的坞堡,确实与世间所见的完全不一样,似乎还与丞相所教的军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马谡这一下终于服气了,手里捏着画着棱堡的图纸,眼神复杂地看着冯永。 先前他所说的什么三七分,完全是临时起意。 此事连丞相都只是有些猜想,毕竟能让皇后亲自出手的事情,想来总是不会太简单。 所以他此行,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冯永。 但这就如去钓鱼,本想着钓上一只大鱼加加餐就不错了,没曾想却是钓起一条鲲…… 连小舟都能压翻的鲲。 你这样叫人家怎么还好意思跟冯土鳖讨价还价? 虽然没有看到冯永口中那种十数天就能起一座坞堡的宝物,但就手上这图纸而言,肯定是要赶快送回锦城,让丞相过目。 所以马谡本想着好好劝一下冯永注意节制,此时也没了多少心思,很快就起身告辞。 “冯郎君年少,知好『色』,慕少艾,是人之常情。但男女之事,还是要懂得节制才是,莫要因为一时贪欢,而伤了身子。” 马谡在临走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上车走了,走了。 留下冯永一头的雾水,心道老子如今还是黄金童子鸡,什么叫节制男女之事? 你哪只眼看到我为贪欢而伤了身子了? 说到伤身子,倒是提醒了冯永,让他又想起马谡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当下仔细想了想,便转身对李遗说道:“文轩,有一事,我想请你去办。” “兄长有事但请吩咐便是,何用说请一字?” 李遗还想着丞相赠书之事,心道自己终究是没跟错人,一听兄长有事要自己去办,当下自然爽快地说道。 “好,我想让你写一封信给李都督,请他帮我查一个人。” “谁?” “张机,当年的长沙太守。他辞官后,隐居到了岭南,后来在岭南去世。我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后人?” 如今的岭南,名义上是在东吴的掌控之下。 要查岭南的事,当然还是东吴那里最是方便,但大汉也不是没有办法。 从南中去岭南,虽然没有大路,但小道肯定是有的。 不然当年的益州太守张裔是如何被南中的叛军首领雍闿送到东吴去的? 阿梅的大人,十有八九是与张机有关,不然他怎么可能抄下《伤寒杂病论》,说不定,就是从岭南那边爬山到南中采『药』的。 虽然如今南中大『乱』,但李恢作为南中的地头蛇,想来总会有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办法,所以此事找他,应该比较合适。 “此事易耳。”李遗点头应下,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兄长,小弟虽是不知那张机有何来头,但他既是姓张,又做到长沙太守之位,想来与那南阳张姓大族必是脱不了干系。那马家,当年也算是荆州名门,刚才为何不顺便问问?” 哎呦卧槽! 冯永一听这李遗的话,心道我真是猪! 马氏五常,当年在荆州这么有名,自己竟然忘记了。 但是转念一想,说到荆州大户,在这大汉境内还有谁比黄月英更大的?还不如去找她呢! 嗯,也该写信去与黄月英拉拉关系了。 人情嘛,不走动走动,就会淡了。 很快地,远在锦城黄月英收到一只土鳖来信的同时,大汉的诸葛丞相也同样收到了自己弟子的来信。 看完信后,大汉丞相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动静。 事实上,常常琢磨着想要让冯土鳖伏伏贴贴听话的诸葛亮也明白,若是不给这小子点甜头,他哪里会尽心尽力去干活? 当年赏他点田地,他就乐得屁癫屁癫的。 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装,毕竟有官不想当,却只要那几百亩地,这不是很明显不合常理嘛! 当了官,有了权,还怕没田地? 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不喜欢当官。 一生阅人无数的大汉丞相,从一出山就跟了三大巨头之一的刘皇叔,后来又单枪匹马去见孙权,最后又趁着孙曹大战,带着刘皇叔那只能给人塞牙缝的军队,从曹老板的铁骑下夺下荆州。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是?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是偏偏就是摁不住那个滑头小子。 为何? 关键在于,因为他总是琢磨不透这小子的想法。 而且这小子手里总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世人总有想要的东西,可是这小子想要的东西,到如今却还是让人看不出来。 官和权? 这还是自己想办法才让他接受的。 财?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毕竟爱财的人哪有总是往外散财的? 至于说美『色』,只能说是可能,大概。 十七岁在白日里就能与女郎玩得这么嗨的,也不是说没有。 但那大多都是膏粱子弟,除了吃喝玩乐就一无是处的废物们。 像冯永这种…… 若不是马幼常亲眼所见,换了谁来说这事,只怕诸葛亮当场就要训斥一番。 这小子,莫不成当真是好美『色』? 诸葛丞相狐疑起来,把自家细君与自己说过他有关的事细细想起来,感觉还当真有这个可能。 关姬自不必说,那份容貌便是大汉境内也没几家女子能比得上。 听说最初服侍那小子的侍女,是庄户的女儿,叫幺妹。 后来自家细君让他接收了一批僚人,于是那个听说长相秀丽的僚女就被他挑了出来做贴身侍女,原来的侍女幺妹被换去当了管事。 还有,张家的小娘子…… 想到张家小娘子,诸葛亮猛然醒悟过来,我说此子对张家四娘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章节目录 第237章 军纪败坏 那小子还在锦城时,不但能哄得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娃子欢喜不已,还时不时地送些小女郎喜爱的玩意去张府。 去了汉中之后,竟然还专门给四娘送了一份牧场份额。 到了天冷时,又是给四娘送了几次羊『毛』衣物。 这锦城里,连参与纺织工坊的皇后都没得这份待遇。 诸葛亮想到这里,脸上忽阴忽晴。 “怦!” 一个胡人被一杆长枪搦翻在地。 那胡人双手紧紧地握住枪身,眼睛没有去看拿枪的主人,却是死死地盯着枪的主人身后。 长枪主人正是赵广,只见他此时身披白『色』铠甲,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正是仿自家大人赵云征战时的打扮。 赵广一点也没在意那羌人的凶狠眼神,当下手腕轻轻一抖,再一用劲,就震开了胡人的双手,把长枪拔了出来。 胡人的胸口喷出血箭,倒在地上,张了嘴,喉咙里仍在呼呼作响,看来不甘心就此死去,眼睛瞪地大大的。 赵广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将翻身下马,走到那胡人面前蹲下,咧嘴一笑:“阿扎西,你也有今日。” 被唤作阿扎西的羌人眼睛恶毒地看着小将,嘴里艰难地说道:“杨千万,你……你带着……汉人……过来杀自己的族人,不怕……山神和羊神,诅咒你们么?” 杨千万呵呵一笑,脸上泛起冰冷地笑意,当下不顾周围还有零零碎碎地喊杀声,竟是坐在地上,低头看着快要死去的胡人。 “当年我家大人听从神威天将军的号令,起兵反曹,没想到却被你们从背后暗算。部族几乎全灭,我与大人不得已,这才投奔了汉中的神威天将军,这些年来,我们无时不刻地想要报仇。” 说到这里,杨千万咬牙切齿道:“今日你这个部族的毁灭,才是山神和羊神对你们的诅咒!当年我那些族人,男人的被当成牲口一般屠杀,女的被凌辱至死的,不知有多少!” 说着说着,杨千万的脸开始扭曲起来,眼中『露』出的目光竟是比身下的胡人还有恶毒:“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族人在我面前死去,却没有一点办法。这些日日夜夜来,我一直在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没想到啊,山神和羊神终于显灵了!” 杨千万神经质般地笑起来,“我的部族没了,以后,我也要让你们的部族全部消失在这个世上!” 说完后,杨千万双手用力地掐住胡人脖子,眼睛血红,低声吼道:“你去死吧!” 赵广没兴趣听这些恩怨,他看到杨千万下马时,就已经转身离去,看着不远处还有这个部族的精壮在抵抗,当下轻磕马肚,直接冲了过去……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胡人部族,但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汉人兵卒,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而对于汉人兵卒来说,他们没办法不如狼似虎,不但要如狼似虎,还要拼了老命。 不管谁挡在他们面前,就算是老天爷,那也一样是直接下刀子砍去! 一只羊少说也能薅下三四斤羊『毛』,再加上这个部族里的几万只羊,足以让兵卒们杀红了眼。 听旅帅校尉们说了,薅羊『毛』可以赚钱呢! 锦城那边来了瓜娃子,薅多少羊『毛』收多少,待战后一齐算,到了冬日,按羊『毛』数量,给羊『毛』布! 这可是好东西啊! 去年冬日里,不少人可是看到了旅帅们穿上了羊『毛』衣,听说那玩意老暖和了。 今年要是薅够了羊『毛』,说不得自己也能过一把旅帅待遇的瘾。 羊『毛』好哇,羊『毛』劲啊,羊『毛』呱呱叫啊! 胡人有白羊『毛』,我有大横刀…… 薅完后,看着那成堆的白羊『毛』,心里就觉得舒坦。 再看看胡人帐篷里还时不时『露』出惊恐的目光,有心急的当下就按捺不住,一把扯过一个胡人娘们,直接就把人压到羊『毛』堆上。 忽然一个声音大吼一声,“要死呢!这般心急?” 同时屁股上被人大力踢了一脚,直接把人踢下了那娘们的身子。 “曲长,这活都干完了,不说是让兄弟们放松一下吗?” 被踢翻的兵卒赔着笑,毫不在意胯间的不雅之像,问了一句。 “放松是叫你在这羊『毛』上放松吗?” 只见那曲长指了指羊『毛』,喝道:“这可是宝贝呢!冬日里,弟兄们能不能穿上好东西,就靠它了,想弄就滚到里边去!没人拦你,别弄脏了这羊『毛』。” 士卒看了看那羊『毛』,心道这羊『毛』不比自己身上来脏?哪里还能弄得更脏? 当下却是不敢再反驳,只是一扯胡女,找了一个空帐篷,钻了进去。 “都安排好了吗?” 赵广和王训远远地坐在一个小山包上,没有去参与下边的事情。 “安排好了。这周围都放了哨骑,风吹草动尽可早知。” 站在身后的蒋舒连忙回答道。 赵广点点头,看了一眼下边的情况,指了指那些如同进了羊群的恶狼的士卒们,说道:“叫他们都收敛一点,那些『妇』人,以后可是有大用处的。” 收到兄长前日的来信,赵广也知道,这汉中缺少劳力,只怕自己兄弟几个,分不到多少精壮。 但这胡女嘛,想来却是只有自己兄长才能用上她们,肯定是要好好看着。 站在另一边的杨千万听了这话,笑了笑,说道:“赵将军放心,胡人哪像汉人有那么多礼教?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人,多了去。再说了,这胡女身子骨好,弄不坏的。” 赵广脸皮抽了抽,看了一眼杨千万,只见他眼中尽是兴奋之『色』地看着下边,仿佛下边的场面越刺激,他就越是高兴。 同时心里在想道,兄长在南郑调教那些胡人时就曾说过,自己人对自己人动起手来,要比敌人动手狠得多,此言当真是不虚。 眼前这杨千万,不正是典型地要胡人全死光的人物? 其实这杨千万以前也算是白马一带的少族长,他家阿翁叫杨驹,是当时的氐王。 当年自己的阿舅在凉州起兵反曹,氐王杨驹和阿贵响应,『逼』退了夏侯渊。 但没几年,夏侯渊再次带兵平凉州,阿贵覆灭,杨驹和其子杨千万兵败,只得逃走,投奔了蜀中的阿舅。 后来阿舅去世,他们父子又跟着堂舅守阳安关。 当年他们父子几乎族灭,这其中,除了抵挡不住曹贼外,其实还有原本的盟友,胡人在背后捅刀子的原因。 所以杨千万这小子,一听要对阳安关以西的胡人用兵,当下就用匕首划脸起誓,非求着要跟过来。 如今看他这模样,只怕他对当年背叛他们父子的那些胡人,当真是恨之入骨。 章节目录 第238章 深入阴平 “那雷定,有消息吗?” 赵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的纠结,反正无论是羌也好,氐也罢,对他来说,只有一个概念,那就都是胡人。 当年先帝与曹贼争夺汉中时,雷定是当时阴平的一个氐王,率七部族,共有万余人响应阿舅。 只是可惜的是,当时的另外一个氐王强端,亲曹贼而仇大汉,最后虽然先帝夺下了汉中,可是武都郡那边的部署却是遭到了失败。 那雷定最后亦被强端联合曹贼击败,最后带着族人不知去向。 这回大汉再出阳安关,若想要进入汉胡杂居的阴平之地,有当地胡人响应,那是再好不过。 “尚未有消息。大人派出去的那些族人,最后一次传消息过来,已经算是深入阴平之地。如今那强端有了曹贼撑腰,已经成了阴平所有氐人之王。就算是雷定,只怕也不敢『露』面。” 杨千万叹惜道。 “五年时间,确实已经足够让那强端在阴平氐人当中称王。” 赵广站起身来,看向西面,眼光幽幽,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们说,我们是继续向西,还是向南?” “二郎,如今我等已经越境太远了,如果再继续向前,只怕会与后边的马将军断了联系,还是等等吧?” 王训面有担忧之『色』,看着赵广劝说道。 赵广笑了笑,浑不在意地说道:“怕什么?这阴平之地,也就城中有少量曹兵,剩下的,皆是胡人,只要我等小心些,绕开那阴平城,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说完,也不待他人再说话,抬手道:“传令下去,休息完毕后,留下伤兵与部分人手看守这里,待马将军前来接手,剩下的,继续南下。” 这个春天,阴平胡人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 安定了才几年的汉魏边境,又开始有了些小『骚』动。 一些中小部族总是不断地消失,据逃出来的人说,正是汉军所为。 消息传到了阴平城,最后连曹军守将都被惊动了。 没办法不被惊动,阴平和武都两地,是一对难兄难弟,都算得上是被大魏放弃的孤儿。 当年太祖皇帝把汉中阴平武都三地的百姓迁走一空,阴平和武都就成了胡人的放牧之地。 驻守阴平和武都的兵力,加起来连一千都不到,如何能守得住这两郡之地? 也就是这两地没什么价值,再加上这几年蜀地伪朝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两地这才能平安了这几年。 没想到这蜀地的贼兵今年刚开春就这般反常,难不成,他们已经穷到连这这般荒凉之地都不放过的地步? “去,派人去请那氐王过来。” 曹军守将想了一会,吩咐手下的兵卒道。 自己最多也就是能控制这阴平城,但要说这阴平郡的真正主人,却是氐王强端。 伪朝来了多少人,目的是什么,还是得要问那氐王才能知晓。 “颜『色』,黏度已经很接近了。” 冯永弯下腰,看着眼前的糊状东西,拿起一根小木棍,搅了搅,又挑起一些抹到旁边备好的木板上,仔细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配方比例记下来。 然后咕哝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明天再看看变成什么样就知道了。” 说着,把资料都收拾干净,走出屋子外面,这才把身上脏兮兮的外衣脱下来,然后摘下口罩,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老子这是不是天生的劳碌命?明明可以当个安逸的地主老财,非还得这么拼命。” 冯永长叹了一口气,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可是想想如果自己不努力,让历史按原轨迹前进,几十年后,自己要是不出什么意外,应该是还活着的。 想想一个几十岁的瓜老汉,怎么可能逃得过那一场兵『乱』? 想到这里,冯永再次叹了一口气,为了能让自己能安安静静躺床上老死,咬咬牙,也要努力下去。 “兄长莫要着急,此次不行,下次慢慢来就是。” 守在门外不让他人靠近的关姬看到冯永唉声叹气的模样,觉得兄长这一次又是失败了,当下走过来安慰道。 她知道冯永这些时日在研究一种仅在师门里见过的筑城之物,可惜的是,除了兄长自己,竟是无人能帮得上这个忙。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日日守在外头,免得有人打扰了兄长。 一同守候的阿梅伸手接过冯永手里的衣服,拿下去准备洗干净。 “我无事。” 冯永看到关姬的担心神『色』,当下心头一暖,看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放心吧,已经有眉目了。” “兄长已经有眉目了?” 关姬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松了一口气,“有眉目了就好。这些时日兄长为了这个事情,连饭都吃不好,小妹心里也不好受。” 关姬眼中带着喜悦,“听到兄长说有了眉目,小妹终于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是吗?” 冯永看着关姬感同身受的模样,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咽了一口口水,“三娘……” 看到兄长这副神情,关姬感觉心头怦怦『乱』跳,也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既害怕,又欢喜的感觉。 偷偷地看了看周围,总是感觉会有人突然出现,关姬挣脱了冯永的手,强自镇定地说道,“对了兄长,李县令过来了,正与李郎君说话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冯永又何尝不知这个时候地点和时机都不对? 当下只好遗憾地收回手,顺着关姬的话接下去,“哦,信厚又来了?他这县令,当得倒是悠闲。” “兄长,我可是听到了。这悠闲县令,当初可不是小弟要当的,乃是兄长要我当的。” 冯永才刚取笑了一句,就听得远远有人接过了话头,当下转过头看去,只见李遗和李球正联袂而来。 冯永哈哈一笑,“是我失言了。看来这背后说人,当真是要不得。” “方才看到阿梅娘子抱着衣物过去,小弟就想来定是兄长出来了。” 两兄弟走过来,李遗笑着说道,“看兄长这般神采,莫不成是有了进展?” 冯永点点头,“刚才还想着要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倒是先来了。走吧,边走边说。” 章节目录 第239章 招工 “这配方,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想来已经差不离多少了。” 这两日调出来的原料,比例变化其实并不算太大,但对于有完美倾向的冯永来说,这东西越是接近后世的样本,那肯定就是越好。 因为说实在的,用这种水泥搅拌出来的混凝土,不管是用来盖什么样的建筑,绝对都是豆腐渣工程。 而且还是只能在南方用的豆腐渣工程。 去了北方,那就和纸糊的差不多,越是温差大的地方,越是干燥的地方,用这种水泥建起来的东西就塌得越快。 南方可能还能顶个七八年,到了北方,说不定能顶个两三年就是老天保佑。 所以冯土鳖心里头所想的,那就是绝对不会拿它来做混凝土。 只会拿它做砖头的黏合剂,而且必须是平房。 至于诸葛老妖会用它来做什么,那就不关冯永的事了。 反正你平个南中都只用大半年,这水泥,好歹给了你七八年的时间再把南中细细地梳理一遍…… 你这么牛『逼』,七八年想来肯定是足够了。 “过几日,文轩你就带着配方,拿着这个叫水泥的东西,前去锦城找丞相。” 对于冯永来说,这种垃圾东西,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就送给诸葛老妖,也是无所谓的。 不然哪一天真让自己建个豆腐渣工程出来,质量不过关塌了,误了事,到时候不是自己送把柄到诸葛老妖手上? 几人走回厅房分别坐下后,冯永这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问了丞相夫人那张机之事,如今已经有了消息。” “听夫人说,那张机,本是南阳张家的一个旁枝,但也算是受到张家的重视。只是后来因为此人辞官不做,又跑去岭南当了医工,那张家嫌丢人,便断了关系。” “甚至连其子孙也因此而不和,有想回南阳张家的,也有甘心留在岭南的,但不管如何,想来他们的日子都不算太好过。” 冯永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 “我之所以这般上心这张机,实是因为这医工之事,关系到我后面的布局,乃是重中之重。” 冯永看向李遗,说道,“文轩你办事,我最是放心。回到锦城后,还得劳烦你回南中一趟,查一下,张机的后人究竟在哪,有没有学到医术的。” 后世建国后,为什么人口会呈爆炸型增长? 战『乱』的结束,生活的安宁是一方面,医疗卫生条件的大大提高,又是另一方面。 不然你生十个死八个,那又有什么意义? 李遗虽不知道为何兄长会对一个医工这般上心,但他知道兄长总是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做法,再说了此事关系到兄长的布局,当下便点头应下。 随着汉中太守马谡的到任,自己作为天使来汉中的使命也随之完成,也是到了应该回锦城复命的时候。 想了想,李遗又说道:“只是小弟这番回锦城,也算是有了些微末之功,丞相到时另委他任,又当如何?” “不必担心。” 冯永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让你拿着此物去找丞相,便是向丞相借你这个人。” 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遗,“做完此事后,无论结果如何,文轩无论是想牧守一方,还是进朝廷做事,皆由你任之。” 李遗眼珠转了两下,咧嘴一笑,“那小弟便借此机会向丞相禀明,跟着兄长,如何?” 冯永听了,心头一松,哈哈一笑:“我就是怕误了文轩的前程。” “小弟的前程,便系在兄长身上了。” 李遗嘿然一笑。 开春后的南中,已经下了几场细细绵绵的丝雨。 今年没有倒春寒,所以虽然还有些微微的凉意,但熬过了冬日的黔首们终于可以舒了一口气,因为又冷又饿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没有了冷,只剩下饿,能少忍一样痛苦也是好事。 南中四郡,除了永昌之外,牂柯、越嶲、益州三郡皆反,而作为南中都督的治所所在平夷县,则成了最大的难民集中地。 无数无家可归的难民都涌向这里,或再经此流向锦城方向,或不甘心就此远离家乡,便就在这里驻留,苦苦等待朝廷的平叛之师。 大量的难民,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还带来了无数的治安问题。 粮食的不足,饥饿的驱使,让许多人铤而走险。 每一个夜晚,总有人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而作为天生的弱者,那些『妇』人女郎们,或被迫,或主动地利用自己的一切,去求得一口吃的。 或许陪陌生男子睡一个晚上,就能换来一口吃的,那是幸事。 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让身为南中都督的李恢非常头疼,直到皇后派人来招工,才让他舒展了眉头。 许多年后,汉中的织工们还能清晰地记得,有一天,平夷县城内外,好几个地方,同时挂起了汉中纺织工坊的招牌,那旗幡上,大大地写着两个字:招工。 同时那旗子下边,还熬着糜子,黄澄澄地糜子被不断地搅拌着,散发出的粮食味道让当时身为难民的他们嗅着鼻子,不断着咽着口水,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 “招工招工哈!” 旗幡下边,有人在大声地喊着:“兹有汉中纺织工坊招织工,只要愿意去汉中当织工的,管吃管住,病有所治……” “不管会不会纺线织布都无所谓,到了那里,自有人会手把手教会。若原本就是熟手的,还可以拿工钱……” 条件很优厚,优厚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除了去汉中实在是有些远了。 没有人敢上前,但那糜子的芳香又让人舍不得离开。 但又不敢抢,因为旁边有士卒拿着明晃晃的兵器守在一旁。 最终还是有傻大胆看着那金黄『色』的糜子实在是挪不开眼睛,便壮起胆子上前问道:“天下还有如此的好事?” 在一旁等着登记的管事登时就斜眼看过来,冷笑一声:“你懂个甚?这是皇后看南中战『乱』,『妇』人无辜受苦,心有所忧,又为了给腹中的孩儿祈福,这才想着法子让汉中的冯郎君收留南中的受苦『妇』人,大善事呢!不信就滚蛋!” 第二章要晚一些,大家等不了的,明天一早再看吧。 章节目录 第240章 谁叫我心善呢? 听着这管事这般口气,傻大胆登时就怂了,只敢嗫嚅着说了一声,“就不知是不是真的呢?” 管事当场就拍案而起:“瞎了你的眼!老夫乃是少府的人,少府知道不?那可是陛下的产业。”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兵卒:“看到了没?这可是都督府的悍卒,要不是真的,会站在这里吗?” 黔首们一看这气势,再一听这话,当场就有人信了几分。 那可是陛下啊! 这年头,谁敢拿陛下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更何况,还有都督府的兵卒们站在这里——如今的平夷县,除了都督府的人,还有谁敢拿着兵器? 官府总不敢拿着皇帝老儿的名头做幌子骗自己吧? 再说了,要不是有兵卒满脸杀气地看着,这点糜子,只怕早就被人的拥而上抢光了。 “当真是皇后所为?” 人群中就有一个『妇』人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涩之意,言行举止间,却自有一股落落大方。 只见她抬头看向旁边立着的牌子,有些吃惊地问道:“熟手去了就能当管事?还有工钱?” “自然自然。” 管事好歹也是从少府出来的人,眼力自然是有的,看到这『妇』人,便知她少说也是学过礼数的。 再一听她所说的话,竟然还是识字?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说道:“这位娘子若是不信,可自去看城里的都督府门外的布告,这可是皇后亲口所说,冯郎君亲自所为。” “哪个冯郎君?” 『妇』人面有菜『色』,想必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可是身上却是还收拾得干净,竟然能忍住不往糜子那边看,颇有礼数地问道。 “便是做出八牛犁的冯郎君。” “不知。” 『妇』人摇头。 冯土鳖做出八牛犁之前,南中早就已经『乱』了,连地都耕不上,更别说是八牛犁。 “献策东和孙吴的冯郎君。” “也不知。” “让那叛『乱』贼军去汉中屯田赎罪的冯郎君。” “没听说过。” “李都督的儿郎,认了冯郎君做兄长……” “竟是这般厉害?” 『妇』人这回终于吃惊了。 皇帝老儿也好,丞相也罢,不管再怎么厉害,那也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可是这李都督,却是实实在在能让人感受到的。 如今的日子确实苦,但若不是有李都督守着这一方安宁,只怕他们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能让李都督家儿郎认作兄长的,必定不是平凡之辈。 再加上此时又有李都督的人站在旁边,那冯郎君又与李郎君这般亲密,想来此事与李都督亲自所为,有什么区别? 一群人当场又信了五六分。 “这纺线织布,如何才能称得上是熟手?” 『妇』人看来确实是个不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出来。 “平常织机,一日能织两匹布,便称得上是熟手。到了汉中,食住自不必说,普通织工一日二食,管饱。管事的午时多一食,吃的可是比蒸饼还好的东西。” 管事很能说会道,口沫横飞地说着,又拿起勺子搅了搅糜子,让那米香味更浓一些。 “一年到头有四套衣物换洗,每季一套。” 管事的话,如同恶魔的诱『惑』一般,再加上那浓郁的米香味,登时就让人红了眼。 “可是,我家里,还有孩儿……” 『妇』人也怦然心动了,脸上有些发红,似乎她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无妨无妨,汉中的冯郎君,那可是个连丞相都称赞的少年英雄!” 管事连忙说道,“家里有娃儿的,都可以带上,那纺织工坊里,有专门看管孩儿的。平日里你上工,工坊上的孩儿就聚到一起,专人看管。如果在工坊里表现好了,还会有人教识字。” “教识字?” 『妇』人猛地瞪大了眼,激动道,“此话当真?” “那是表现好的才行。” “表现肯定好,表现肯定好!” 『妇』人连连点头,她自己虽然识字,可是却不算多。 而且就因为她识字,所以她知道,这识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一个『妇』人,就算是有心教,就算是平常不用纸吧,但笔、墨、刀笔,竹简等物,又去哪里寻?这些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更别说如今连吃食都成问题。 “敢问如何去汉中?” 『妇』人已经不想去探究此事是不是真的了,或者说,就算不是真的,那也没有比如今现在更坏的情况了。 男子可能还好一些,可是身为女子,特别是在黑夜里,现实和噩梦没什么区别。 “来来来!这是契约,这位娘子可要听一听这其中内容?” 管事终于接到了第一笔单子,当下心花怒放,连忙拿出拟好的契约。 “妾身相信皇后。” 『妇』人的话说得很巧妙,既然是皇后的名义,想来天下主母总不至于欺骗自己。 “好,大气,当真是比男子还大气。” 管事伸出大拇指,“这位娘子,只要在这里按了手印就成。要是家里还有其他人的,也要说清楚。” …… 年纪有些大的,或者面相不算俊俏的『妇』人女郎,往日里,除了偶尔能吃上点官府的糜子,大多都会呆在城外,或找些野菜,或吃些树皮裹腹。 而有几分姿『色』的女郎,则是呆在城里的某些特定地方,时不时走来走去,用乞求和希冀的眼光看着周围,好像在等着什么。 一个年轻的女郎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混在其中。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有些地方还破了小洞,可是仍然比周围的人干净许多,而且可以看出原来的布料也是很少人能穿得起的好料子。 再加上她虽是落魄,但站在那里,眉目间仍有着羞涩,还带着深闺的些许气质,看起来仍是不太适应这种情况。 可以看出,她原本是有着一个不错的家庭。 一个面目猥琐的男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半个蒸饼,怎么样?” 年轻女郎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看了一眼男子,忍着害怕和恶心,轻轻摇头:“一个。” “我说,你这娘们要价也太高了吧?” 男子鄙夷一笑,嘴里的恶臭直喷向女郎,让女郎差点吐了出来,“半个已经不少了。别的人,少说值两个晚上,你倒好,竟然想一个晚上顶别人四个晚上?” 可能是男子的口臭熏到了女郎怀里的婴儿,也可能是婴儿饿了,当下就哇哇地哭出声来。 女郎连忙哄起孩子,可是那孩子的哭声却停不下来,头还一直往她怀里钻。 她明白,孩子这是饿了。 可是一直也在受饿的她,哪来的**? 当下看了一眼男子,眼中终于流下泪来,点了点头,“半个,但你要多给两口糜子。” 男子『露』出胜利的笑容,点头道:“那也行,” 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谁叫我心善呢?” 章节目录 第241章 命运的转折 猥琐男子看着那女郎答应下来,当下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过去,想要拉女郎的手。 他本事没有,但眼力倒还是有的。 搁以前,这般的女郎出个门都有仆役跟着,多的五六个,少的也有三四个,哪是他这种人能碰得起的? 不要说碰,就是看到了都得小心地躲开。不然不小心冲撞上了,被打个半死都是自己理亏。 只是如今么,他就喜欢挑这样的女郎来享受一番。 细皮嫩肉不说,偏偏都还带着那么一股生涩之意。 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子在自己身下,或屈辱,或半从不从,虽然比不过那些半掩门或专门做这个的放得开,但论起感觉,却是不知强了多少倍。 “不成,此事我们不做了。” 就在男子刚要碰上女郎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接着那女郎就被拉到了一边。 男子和女郎都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中『插』了一手,皆是愣了一下。 “阿姑?” 但当女郎看到来人时,脸上羞意更浓,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来人正是方才在城外第一个站出来问管事的『妇』人,只见她把女郎护到身后,同时递给她半碗尚有点温气的糜子。 “先把孩子哄一下,孩子快饿坏了。” 原本羞愤不已的女郎,一听这话,却是眼中放光,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接过来,小心地喂起孩子。 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就没了。 “对不住这位郎君,此事我们不做了。请见谅。” 『妇』人又转过身,对着男子福了一礼,言语虽是十分婉转,但语气和神情却是不容置疑。 眼看着好事将成,却是被人搅了局,男子十分恼怒,但一听那女郎叫这『妇』人阿姑,他便知道这两人是姑媳。 再看看这『妇』人年纪虽是大了一点,但自有一股大家之气,与那女郎站一起,各有味道。 当下咽了咽口水,笑道:“这位夫人,你可要想好了,我虽不知你从哪来得来这半碗糜子,但那能让你们两人,哦,还有这娃儿饱腹不?不如你俩一起,我再大方些,给你们一个蒸饼如何?” 放在以前,若是此人敢这般对她们俩说话,早就被打死了。 女郎此时眼中只有自己的孩儿,却是没注意到这男子在说什么。 但『妇』人听了,即使她颇有涵养,仍是气得身子发抖,“这位郎君,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是你再这般纠缠不休,我可是要去巷子口喊人了。” 这巷子本就是自发形成的特殊之地,讲究你情我愿,这是规矩。 不管这种事情是如何的丑陋和不堪,但既能让那些女子有一口饭吃,又能让难民自动集中起来管理,不至于容易出大『乱』子,官府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事关稳定大局,要是有人坏了这里的规矩,官府可不会跟你讲情面。 此时毕竟不是太平时期,都督府如何会让人大白天的在城里闹事?闹事的人被捉到了,直接就是当作『乱』军关起来送去汉中。 所以这个巷子,可不只一双眼睛在盯着。 男子说白了,也就只是平夷城里老鼠一般的人物,如何敢在这种地方强来? 如若是到了夜晚,在无人的偏僻之处,他可能还有几分心思,但这里却是万万不行的。 和他一样混在阴暗处的人,那些敢在白日里坏规矩的,早就不见踪影了。 所以面对『妇』人的这番话,男子只能悻悻地说道,“你们能逃过这次,难道下一次就不吃食了?” 同时心里在暗暗盘算着,这城里还有自己不熟的地方么?我看明日你们往哪跑?一个蒸饼不行,难不成再加半个还不愿意? “那是我等自家的事,不劳郎君关心。” 『妇』人忍住恶心,勉强笑了笑,看到孩子不哭了,拉着女郎便走,同时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男子看着两人离开巷子,仍是不死心地跟上去,想要看看她们晚上宿在哪里。 哪知走到巷子,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只见那人懒洋洋地靠在那里,淡淡地说道:“别追了。” “哟,李老哥,今日怎的是你在这?” 男子看到那人,当下便点头哈腰地问好。 那被唤作李老哥的冷淡地看着他,说道:“听我一句劝,别追了,” 说着又向着巷子呶呶嘴,“还想要的就赶快去,再过些日子,只怕你就没机会了。” 男子听了这话,当下差点就『尿』了,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兵头,连忙赔罪着说了一声:“李老哥,我平日里可啥都没干啊!再说了那事,都是你情我愿,我真的没干过强迫她们的事。” 李老哥讥笑地看着他,“就你这没卵的模样,除了能欺负娘们,还能做什么?平日要不是老实守规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这李老哥虽是有心,但也无力,毕竟他就是救得了一个两个,又能救得了这么多?所以也只能让她们苦苦地找些吃食,不然还能让她们饿死? 想到这里,李老哥就感到一阵厌烦,直接一脚过去,直接把人踢了个跟头,喝骂道:“天杀的鼠子,就知道往女人下面钻,没个甚卵子的东西,快滚!” 『妇』人和女郎离开巷子,到了一处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妇』人看着那女郎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再哭闹,便对着女郎说道:“孩子你也吃一口吧,别把你饿倒了。” 女郎摇摇头,仍然小心地喂着孩子,“阿姑,娃儿还没吃饱呢,他吃饱了我再吃。” “你先吃一口,缓些力气,孩子等会还有。” 女郎吃了一惊,终于抬起头来,这才想起阿姑如何会得到这碗糜子的? “还有?阿姑,这糜子哪来的?怎会还有?” 『妇』人怜爱地看着女郎,再看看孩子,眼中泛着泪花,“这些日子,为了咱家这唯一的血脉,苦了你了。” 虽然阿姑对自己从未说过什么,但这种对不起自家阿郎的事情,又如何能摆得上场面?往日里彼此之间也就是心照而不宣,好歹留了一分颜面。 刚才只顾着关心孩子,没曾想此时阿姑突然说破此事,女郎心里不禁又羞又耻,当下抬不起头来。 “如今咱家,除了我们,就剩下这个唯一的血脉了。以后去了汉中,没人认识我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成,把这里的事情忘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章节目录 第242章 私货 看着女郎不敢抬头,『妇』人生怕她心里过不了这一关,当下反而安慰开解道。 “去汉中?”女郎听了,终于呐呐地接一句。 『妇』人点点头,说道:“去汉中。南中『乱』了,皇后看不过咱们『妇』人受苦,特地叫人在汉中开了一个纺织工坊,专门招南中的『妇』人去汉中当织工。” “这碗糜子,就是刚才我答应去汉中时,人家给的。你也去报个名,当场就会给一碗糜子。凭你的手艺,去汉中给皇后织布,日子肯定能过好。” “真的?” 女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招工的管事就是这么说的,只要去了汉中,有吃有穿有住,连孩子都有人帮看着,只要手艺好,还能教识字……” “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女郎反而不敢相信了。 “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妇』人凄然一笑,继而又是一脸的决绝,“还能比现在更坏吗?” “听那管事说,皇后快要生了,”『妇』人说着,又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女郎怀里的婴儿,“天下的阿母,为了孩子,哪有不愿意做的事情?皇后肯定是个好阿母,你说呢?” 女郎眼中的泪又流了下来,点点头,“皇后当然是个好阿母……” 说着,终于忍不住地蹲下来,嚎啕大哭。 “听了管事这话,我倒是想去,但家中还有阿郎还有君舅,去了汉中没了生计,这可如何是好?” 有了『妇』人的带头,那些为了能吃上一口饭的『妇』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纷纷上前询问。 战『乱』之地,与家里失散的,或者根本就是死了男人的,当场就按了手印。 同时心里基本都是同一个想法,就算再坏,还能比现在坏?与其这样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跟着去汉中博一把。 好歹是皇后的招牌呢! 至于那些家里还有男人的,就有些眼红羡慕了。 想想又不甘心,便上前问道:“去了汉中,我倒还好说,但阿郎若是没生计,和在这里又有何区别?” “有生计,有生计!” 管事一听,连忙解释道,“你去了当织工,家中的男人去了,也有别的活可以干。” “家里的男人只有一把力气,也就是能种些地,其他的也不会……” “无妨无妨,有力气就成,会种地更好。不瞒这位娘子,工坊里不光是织布,其他活也要人干,若是你们一家子去了,那正好安排在一起,不必担心会分开。” “若是不想在工坊里干活,想要种地,也是可以的。前些年汉中大『乱』,搞得地都荒了。那冯郎君啊,做出了一种犁具,叫八牛犁,翻地极快,正是垦荒的好玩意。” “所以如今朝廷正在招人手去汉中种地呢。别的不说,就说那皇上和皇后,在汉中就有皇庄,那工坊就在皇庄边上,你们一家子去了那里,女的在工坊里织布,男的去皇庄里种地,多好!” 汉中冶作为皇室的小金库,那十万亩地庄还缺少人手呢。张星彩得了冯永的这一个借口,自然不会甘心只招些『妇』人过去,于是就掺了些自己的私货进去。 一手给工坊招织工,一手给自己的小金库招人手。 至于相父会怎么看,张星彩也是不担心的。 反正是用了那冯永的名头,别人不知,她又如何不知那冯永在相父眼里有多重要? 就算是自己,不也一心想着要拉拢他么? 再说了羊『毛』纺织一事,事关国事大计,偏偏又是那冯永先提出来的,丞相生『性』谨慎,在做出与此事有关的决定时,自然要问一下那冯永的意见。 锦城与汉中之间,一来一回,得多长时候? 等真正做出决定来,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如今锦城权贵人人都在疯了一般在找门路,招人手去汉中,她这只不过是先比他人快了一步罢了。 最重要的是,相父对此事,最多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朝廷的日子也不好过,哪可能拿出这么多的粮食去养流民和战俘? 所以自然是要靠朝廷和勋贵们一起努力了。 这就是张星彩在皇宫里挺着大肚子盘算出来的想法。 同时还把锅甩给了冯永。 冯土鳖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估计也只会感叹一声,然后唱一句: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接着就会乐不滋滋地赶快把那些『妇』人全部接过过来,趁机还抢一些精壮劳力——谁叫你让我背锅呢? 背黑锅我来,干活你去! 没办法,还是那句话,黔首死太多,劳力不够用了。 没看到赵广和王训已经跑去阴平当人贩子了么? 说到赵广和王训,已经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冯永搞完了实验,送走了李遗,便空闲了下来,颇有闲心地蹲在南乡的地头,看着今年开春刚迁过来开荒的人在努力地翻地。 南乡县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算是处在大小巴山的山脉里头,只有靠近北方有一些平地,但这些平地,基本都被赏给了张家。 剩下的,就是一些不算肥沃的边边角角,虽然不能连成一大片,但只要肯下苦力,养家糊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冯永此时就蹲在一个丘陵上,看着下边的一个少年正把着犁,吆喝前面的老牛,翻出一条条如同蚯蚓爬过的犁沟。 这块地应该刚刚开春,或者是刚有些暖意的时候,就已经用人力开过一次荒,把石头杂草之类的全部清除,能用人力翻的地方,尽量翻过一遍。 然后再用牛和犁来翻。 而且翻一次不够,得重复翻两三遍,每次都得把翻出来的小石头仔细地清一次,翻得次数越多,对以后种庄稼就越有利。 “你这方法不对啊。” 有点强迫症的冯永忍不住地开口说道,“都翻了这么多次了,还不懂得使这牛?” 少年只是不屑地看了冯土鳖一眼,没有说话。 地头上有一个老『妇』人正在休息,听了这话,看了一下冯永,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不敢开口。 倒是倒了一碗水给『妇』人喝的一个年轻女郎,听了这话,接过话头说道:“有劳贵人关心。我这阿弟也只是刚学的,这种犁,以前也没用过,今儿倒是才刚学着用。用得不好,让贵人见笑了。” 冯土鳖听了,看了一眼女郎,更是感兴趣。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不知名女郎 这年头,家里能有一头牛的,少说也算是村霸级的人物。 至于像冯土鳖这种,家里有两头牛,那直接就可以自己搞起一个庄子,要是有办法再多弄点地,百十人跟在屁股后面吃饭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若是按照一般人的套路,那时候的冯土鳖应该是埋头苦干,想法子开垦也好,买卖也好,兼并也罢,总是想着要把自己的庄子扩大,然后成为地主老财。 同时娶个妻子,精力旺盛点的,再搞几个通房丫头,生几个娃儿,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 运气好一点的,说不定两三代之后,就有了一个小世家的雏形。 运气不好遇到败家子,或者天灾人祸啥的,那就算是倒了血霉,重新成为黔首,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关键是冯土鳖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不但让那些世家们『摸』不清头脑,就连大汉丞相也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这钱财一事。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赚钱一般,人又好说话地很,只要想到一个门路,就死命地散财,非要拉着别人一起发财。 在别人眼里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能泄『露』的手艺,他根本一点不在乎。 到了如今,有些人可能就自认为是终于看懂了冯土鳖的想法。 因为这种粗暴而简单的方法,同时也是极为有效的方法。 短短的时间内,冯土鳖身边就迅速地聚集了一个不小的利益集团。 有形的,无形的,要是有人想对冯土鳖动一下歪脑筋,不等他自己动手,就肯定会有人自动站出来给他挡箭。 甚至只要这只土鳖不自己作死,大汉丞相也会死命地把他保下来——至少在没有完全有把握控制住羊『毛』纺织之前,不会允许有人去动他。 所以把话说回来,家里有牛还要来汉中垦荒的人家,那肯定就不可能是黔首,甚至连普通的自耕农人家都极少。 要么就是家道中落,不得不想法子维持住日子,免得自己掉入黔首行列。 要么就是哪个小世家或者世家旁枝,分出一点钱粮给庶子,然后把人赶到汉中,开拓新地方。弄得好了,那就算是又得了一处开花结果之处;弄不好,那也不心疼,反正庶子没人权。 在冯永看来,眼前的这户人家,更像是前者。 这倔强的小子那生疏的翻地手法,说明以前他是没干过农活的,再看看另一边的地头,还有两个仆人在干活,更说明原本家境不错。 要是没有一定的年代积累,哪来这么忠心的仆人? 最重要的是,接着自己话头的女郎,虽然一身朴素的打扮,可是仍掩饰不住那姣好的容颜。 虽是粗衣裹身,却又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人不娇而媚自天成,不外如是。 若是换了身上好的衣裳,莫说乡野村头,就是小世家里,也未必能培养出这么一个高颜值高气质的女郎出来。 所以说冯土鳖蹲在人家地头看人家耕种,是有原因的。 “贵人之称可当不起,”冯永看那女郎举止有度,连忙还了一礼,“唤我冯永即可,还未请教娘子尊姓大名?” “妾身贱名,说出来污了冯郎君之耳,不提也罢。此番与小弟前来汉中垦地,只为了能糊口度日罢了。” 女郎却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只是指了一下那个冷眼看过来的小子,又福了一福,转过身去,竟是顾不得脏污,俯下身去,帮忙清理地里的杂草和小石头。 看着那双葱白玉嫩的手,竟然用来干这种活,冯土鳖觉得当真是暴殄天物。 当下叹了一口气,对着那女郎的小弟说了一句:“这位郎君,你这种翻地之法,当真是误了时间。” 说着,脱下靴子,撩起下袍,走到李家郎君旁边,说道:“且让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那倔强小子站立着不动,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你这般好心。” “阿弟不得无礼。” 果不其然,那女郎在后面说了一句,“这犁可是冯郎君做出来造福大汉百姓的,天下还有人比冯郎君更了解如何用它吗?” 说着又对着冯永点点头,“能得冯郎君亲自指点,当真是荣幸。” 冯永惊讶地问道:“这位娘子知道我?” “这种犁,专是为家中有些田亩的人家而做,只要是用上这种犁,谁人不念着冯郎君的好?” 女郎说的话,很是入耳,让冯土鳖不禁有些飘飘然。 他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郎,又看了一下那小郎君,只见他已经听话地放开了犁把。 当下也不客气,握住犁把便吆喝一声,使唤着牛缓缓向前走去。 当初在锦城时,为了弄出八牛犁,冯土鳖也算是没少下地试用。这曲辕犁自然也是要用来做参考的,所以倒也用过几次,不算太生疏。 可是毕竟不是常年下地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没把握住,翻出的犁沟虽然比那少年直一些,但却算不得平直好看。 当下就惹得那少年抱臂冷笑,虽是不语,却看出他很是不屑。 很显然,他把冯土鳖看成了过来讨好他家阿姊的好『色』之徒。 冯土鳖到了地头,回头看了一下,当下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这犁没调好,翻得深了,容我先调一下深浅。” 那女郎含笑地点点头,“冯郎君说的,定是有道理的。” 这个妞,很不错啊。 知『性』,有礼,有颜值,又懂得体谅人。 冯土鳖嘀咕道,弯下腰去调了一下,再次转过头来翻了一条沟,这一下就平直多了。 来回翻了几次,冯永放开了犁把,说道:“你们这犁,做的不够好,太直了,应该再弯一些,这样能让牛省些力气。这垦荒不是个容易的活,牛要是累坏了,这地就不好耕了。” “还有,这地是新翻出来的,前面几次不要翻得那么深,选翻得浅一些,等清理好了,再深翻,这样可以更好地种粮食。” “谢过冯郎君指点。”女郎又是福了一礼。 “不客气,说来我也算是汉中典农官呢,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冯永大气地挥挥手,说道:“我就住在那边不远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过去找我就成,记得报我的名号。” 第二章可能会晚一些。 章节目录 第244章 李家女郎 冯永洗净了脚,穿回靴子,翻过那道丘陵,在那户人家看不到的地方,只见李球已经在等着了。 “兄长倒是好雅兴。” 李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冯土鳖脸皮厚,却是不在意李球的言外之意,呶了呶嘴,问道:“那户人家,什么来头?” “李。” 但凡来南乡垦荒的,自然都是登记户籍的,不是说你想来就来。 所以冯土鳖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女郎说不说自己什么来历,他有一个当县令的小弟,南乡还有什么能逃得出他的掌握? 听了李球的话,冯永『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道,“李家?那不是信厚的本家?” “本家倒是不错,但隔得有些远了。小弟是南中李,他们是锦城李,和兄长住的倒是很近。” 和自己近的李家,只有一个李家六房。 “李家六房?” 冯永这回却真是惊讶了。 李球点点头,和冯永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女郎,算是六房的嫡女,去年是李家拿出来与那廖公渊结亲的,那小郎君,在六房中排行第六,是她的亲阿弟。” “那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那李家,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嫡女嫡子,竟然被赶来开荒不算,还要亲自下地,传出去,怕不被人笑死? “此事说来,还是与兄长有些关系。” 李球的神『色』有些古怪,“那李家六房与廖公渊联姻,十有八九是为了汉中垦荒之事,毕竟当初那李太公可是亲自来了汉中。” “哪知才过不久,锦城那边又出了变故,蜀中的大族对汉中竟是一点都『插』不上手。那六房与廖公渊的联姻之事,好像也出了什么变故……” 说到这里,李球看了一眼冯永。 妈的,都说了坑得蜀中大族不能来汉中垦荒的那个事情和我没关系,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是我干的?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这锅看来死活是要背定了,也不知那些世家的小黑本本上记了自己多少笔帐。 “后来听说,六房的嫡女就来了汉中,说是散心。” 明白了,看不出这还是一个有反抗精神的小妞,十有八九是不愿意嫁,然后跑到汉中躲避来了。 “那也不至于这般田地吧?” “当初要此女嫁给那廖公渊的,是大房的主意。”李球低声地说了一句,“原本六房对此事就有分歧。” 又是一个旁枝搞不过宗房的事例。 这让冯永想起了那个具有反社会心理的何忘,点了点头,心道估计是这六房拧不过大腿,又不想嫁女,只好搞了这么一出苦肉戏。 这一切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是冯土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事,信厚又是如何得知?” “兄长莫要忘了,我那阿兄,可是与何家三房的娘子有关系的。而那何家三房,又与李家六房有姻亲。” 冯永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何家三房何忘那两父子,如今正在给诸葛老妖当狗,随时准备着要反咬李家。 而廖立这个背叛了自己势力方的家伙,还要跟蜀中的世家没羞没臊的勾勾搭搭,诸葛老妖怎么可能放过他? 好像他快要被查水表,然后全家被流放到汶山去放羊了吧? 偏偏这个时候作为何家三房的姻亲,李家六房的人要悔婚,这么灵敏的嗅觉,是巧合吗? 打死冯永他也不信。 别忘了,廖立是全家被诸葛老妖一波流,罪名是诽谤先帝,疵毁众臣。 可是像李严呢,要挟诸葛老妖,欺骗君上,耽误北伐等等,却只是被免官,还能回家养老,而且诸葛老妖翻手就提拔了他的儿子作为补偿。 这两者待遇,简直天差地远。 在廖立翻车前,谁能想到诸葛老妖会对廖立下这么大的黑手? 冯土鳖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下丘陵那边的方向,好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在隐隐约约地飘『荡』,让他心有凄凄。 这种事有可能吗? 这是非常大的可能『性』好嘛! 诸葛老妖尝从何家三房那里尝到了甜头,再来炮制一番李家六房,那还不是轻车熟路的事? 不然区区一个李家六房,凭什么去得罪廖立,又敢与宗房对着干? 『操』! 诸葛老妖这个大汉丞相,当真是牛『逼』不解释! rbq,rbq! 所以这个流风回雪般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呢? “对了,关姬呢?” 冯土鳖感到身上有些冷意,想起了那个甘愿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女子,心中突然有些想念。 “方才关娘子过来找兄长,看到兄长在田间耕作,又走了……” 冯永:…… 李遗从丞相府里出来,看着锦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自得之意。 想那汉中,虽是荒凉,但自己兄弟几人所做之事,无不让人侧目,又岂是窝在这繁华之地所能比的? 想想自家大人,好歹也是一方都督,用兄长的话来说,那自己就算是有背景而不单单是背影。 若是自己再争气些,做出一两件大事出来,与那那盘在锦城里的关张二人相比,未必就能差了去。 这般正想着,只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前面可是李郎君?” 李遗回头过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郎正带着讨好地笑容,向着自己行礼。 “我道是谁,原来是黄家的郎君啊,不知黄郎君唤住我,有何事情?” 李遗说着话,眼中却是不由地带上了一股轻蔑之『色』。 那黄郎君却是当作听不出李遗那轻视的语气,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许久不见李郎君,甚是想念。听说前些时日去了汉中,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小弟想请李大兄饮上一杯,不知能赏脸否?” “黄郎君好本事,如今朝廷禁酒,竟也能找得到酒喝?” 听了李遗的话,黄郎君连连摆手,“不是酒不是酒,小弟如何敢公然违抗朝廷禁令?只是些闻着有些酒味的汤饮,不犯事,就在这边上的肆楼里。” “哦,那可得去看看。” 李遗一听,心头一动。 “李大兄请。” 黄郎君听了,大喜之下,连忙伸手引路。 两人进了肆楼找了个安静的包间坐下,当场先叫汤饮,才又点了几个菜。 “才离开这锦城几个月,没想到这肆楼竟然还能公然卖这等汤饮。” 李遗端起碗,虽然喝到嘴里,根本没什么味道,但好歹能闻到些酒味,总比那白水好喝得多。 章节目录 第245章 粮食 这汤饮有些浑浊,里面还飘着些许的白米粒。 虽闻着有酒味,可是喝到嘴里,却是只有些酸酸的味道,整个汤饮喝起来,味道淡得和白水想差无几,倒也说不上算是酒。 李遗咂咂嘴,说道,“这汤饮倒是新鲜。” “也就是前些时日禁酒令松了口子,除了不让公开卖,私下里酿自己喝,不被他人知晓,倒是无妨。” 黄郎君笑道开口解释道,“这食肆,倒也不算是违令。” 李遗摇摇头,说道,“就算是自己酿,那也得有粮食才行,今年的粮食才刚种下去,哪来那么多的粮食糟蹋?” “这蜀中,总有那么一些人手里有粮食,去岁粮价大涨,要说没人囤积粮食,谁信?后来粮价又大跌了下来,这砸在手中的粮食,难不成还真囤在粮仓里发霉?” 黄郎君意有所指地说道。 蜀中湿热,又地处南方,多种稻米,麦子,耐储的粟米最多只占了三分。粮食发霉的速度自然要比北方快得多。 “去年夏粮大熟,秋麦又没耽搁,只要是没战事,粮食还是能支应得过来的。眼看着今年春耕没遇到春寒,耕种顺利,所以那些囤了粮的,心里也是发慌啊。” 黄郎君看起来年纪虽是不大,但分析起来却是头头是道,让李遗不禁略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这几个月一直跟着兄长,但好歹也是给丞相办过事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大汉如今是十五税一,可能朝廷的日子有些紧巴,不算南中战『乱』的话,苍头黔首的日子只能说是比以前苦,咬咬牙,还能活下去。 但那些家里有田亩的,反倒是没受多大影响。 先帝没入蜀前,蜀中奢华成风,竞相攀比,人不能禁。 说白了,还不是吃饱了撑的? 从三十税一,变成十五税一,这才收了几年? 虽然先帝听了刘巴之计,铸了大钱,又狠狠地把坑了蜀中大户一把,但这就想把那些人的家底掏空,怎么可能? 当然啦,说起来,自己家原本也是有不少的田地,可是这南中『乱』起来,有和没有那就没什么区别了。 反倒是这黄郎君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让他有些意外。 “我记得黄郎君的家中,好像有不少的田地吧?” 李遗夹起案几上的菜放到嘴里,嚼了嚼,又放下筷箸,跟着兄长的日子越久,就越觉得这外面的饮食难吃。 只见黄郎君面带苦笑,点点头,大方地承认道,“确实有不少,黄家虽是不故意囤积粮食,但这两年自家地里收下来的粮食,倒是没卖过,一直囤着呢。” “所以说,”李遗指了指这包间,说道,“这食肆,也是黄郎君家的?” 敢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不怕外人听了去,想来这黄郎君也是有底气的。 “可不敢这么说。” 黄郎君连连摆手,“黄家乃耕读之家,安敢『操』持贱业?这食肆的掌柜,我倒是认识。”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这食肆与黄家有关。 李遗笑笑,世家大族嘴里说着不『操』持贱业,但真要深究起来,那些稍大点的商号,哪一家不跟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本就是世家大族惯用的手法。 李遗知道这一点,也不点破,又问了一句:“那黄郎君叫我前来,是为何事?” “自然是粮食。” 黄郎君探过头去,说道,“小弟听闻,兄长还没到锦城,就有人放出风声,说兄长手里有不少上好的布匹,要拿来买粮?” “你消息倒是灵通。” 李遗点点头,说道,“没错。确是上好的布匹。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张君侯府中的小娘子手里有两套特别的衣物?” “自然是听说过的。” 黄郎君点点头,说道,“听说那张小娘子去岁冬日里穿的衣物,与他人大是不同,竟是连裘衣也不用披,当真是好东西。” 李遗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感慨。 这张府,也算是锦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而这张小娘子,更是皇后的亲妹子,所作所为,自然就引人注意。 经过这整整一个冬日,这种布料虽然还没流传到锦城,可是因为张家小娘子的缘故,锦城中但凡消息有些灵通的上层人家,却是无人不晓。 本来李遗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兄长会对那张小娘子这般宠溺,事到如今,他反而是更加糊涂起来,也不知兄长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心里闪过念头,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李遗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到这里,我倒也不瞒你。这衣物所用的布匹,是冯郎君特地跑去汉中,拿羊『毛』用秘法做成。我手中的布匹,正是这种。” “当真!” 黄郎君眼中发光,脖子利伸得更长,“却不知价钱几何?” 李遗仿佛没看到黄郎君着急的眼神,继续淡然说道,“今年这布匹,只有我手里有。” 然后这才看向黄郎君,“黄郎君觉得,这价钱当是几何?” “小弟不善这殖货之事,所以这布匹,兄长作价几何,小弟不敢置喙。” 李遗微微皱眉,心道这人一会说粮食一会说布匹,如今却又不像是要买布的样子,难不成是耍着我玩的? “也不敢瞒兄长,小弟只是听到兄长拿这好布料来换粮食,就想着,兄长是不是拿这粮食有用处?” 看李遗的神『色』有些不对,黄郎君眉眼却是通透,当下就说开了去。 “你想知道?” 李遗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黄郎君。 兄长在汉中要用到大量粮食的事情,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但瞒不住并不是就说明可以随意泄『露』出去。 蜀中的余粮,大多是控制在大族手里,而蜀中的大族,对兄长倒未必有多待见。 不但不待见,反而是有不少芥蒂。 反正李遗觉得,兄长这种得罪世家大族的本事,别人一般是学不来的。 所以此事,最好是先趁着蜀中大族正在为去年的囤粮发愁的时候,先大肆收一批粮食上来,能收多少是多少。 要是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背后是兄长,估计粮价又得涨一次。 “小弟不想知道。只是若是兄长当真是想要粮食,小弟手里倒是有一批,如果不够,小弟还可以出面,替兄长再筹备上一些。” 听了这话,李遗心头一动。 章节目录 第246章 黄崇 这黄郎君,本就是蜀中大户。若是由他出面,肯定是要比自己出面好得多。 虽然自己大人投靠丞相的行为,算得上是李家的一种生存之道,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些不服大汉的大族会认可自己。 但这黄郎君就不一样了。 黄郎君本名叫黄崇,是黄权之子。 而黄权,算得上是当初本地世家投靠先帝的代表人物。 先帝执意伐吴,黄权也是劝谏过的。 后来看到先帝不听从后,他又自请为先驱,让先帝坐镇后方。 若是先帝听了黄权之言,夷陵即使大败,也不至于这般惨败。 只是先帝不但要亲临前方,还把黄权派往江北防范曹贼,以致于后来大败之后,黄权被截断退路,只得降了曹贼。 所以留在蜀中的黄家就显得很尴尬。 虽然先帝说了“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的话,但如今黄权在曹贼那边也算是身处高位,黄家又怎么敢因为先帝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敢把这话当了真? 所以平日里处事无不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来大祸。 以黄家如今这般情况,出面去向大族收些粮食,估『摸』着当真没人会怀疑。 只是,为何他们这般好心? “为何?” 李遗不相信黄家不知道这背后的风险。 虽然他们如今的处境不算太好,但有先帝那一句话,相信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找他们麻烦。 但如果再掺和这个事情,他们就算是真正地得罪了这蜀中大族——投靠了朝廷不要紧,但如果是还要反过来坏了别人的好事,这黄家就算是自绝了后路。 得罪了世家,又不受朝廷待见,黄家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想请兄长帮个忙。” 黄崇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 “什么忙?” “请兄长帮忙引见一下汉中的冯郎君。” “冯郎君?” 李遗终于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这椅子,没想到才过了这几个月,连食肆里都有了这玩意。 “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为难,我也为难。因为你口中所说的冯郎君,我是要叫一声兄长的。” 李遗倒也不怕说出这个话,反正此事也没什么丢人的。 “引见容易,但你总得给我透个底子。” 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是自己开了口,兄长定然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格外小心谨慎一些。 不然出了什么漏子,丢人的是自己。 黄崇看来是早做了功课,当下听到李遗这话,倒也不吃惊。 只见他沉『吟』一下,这才说道:“不说那些大族里不愿出来的,就单单说是如今大汉所能看到的少年郎,冯郎君算是个领头的,此话不知李大兄认否?” “那是自然。” 李遗点头,就算那关张二子,也就是顶了个传下来的爵位,要说功劳和本事,李遗还真就认冯永要比他们强。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不愿意放出来的所谓才俊,李遗就更看不上眼了。 兄长可是连丞相都拿捏不住,但又不得不迁就的人物呢,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在丞相的手里,还不是敢怒不敢言? 才俊?有多才? “听说李大兄的族弟,也是因为冯郎君的举荐,这才当了南乡县的县令?” “不错。” “汉中本就是荒凉之地,如今朝廷虽是大举屯垦,但那南乡县地处偏远,只怕一年半载也起不来。小弟不才,愿往此地,做个小吏。” 李遗这回终于听明白了,他看向黄崇,坐直了身子,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你要我兄长举荐你去南乡?” “还请李大兄成全。” “是谁给你的主意?” 李遗沉声说道。 南乡县荒凉吗? 答案是肯定的,无论是谁来了,李遗都会这么说。 地处汉中偏远之处,大部都是山陵,再顺汉水而下,就是叛贼孟达所在之地。 这么个破地方,谁愿意去? 所以族弟才能当了这么个县令,不然换了锦城周边的县试试?能当个县主簿就不错了。 就因为是破地方,所以丞相得了兄长的提议,直接就允了,连属官都没派,只说了以后若是有合适的人再另行选派。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属官人选,无论是兄长,还是族弟,都可以自己推举,到了丞相那里,基本也就是走个流程。 但是自家事自家知,兄长说了不出两三年,南乡肯定就是一片繁华之地,想要官声也好,功劳也罢,那就是躺着也能捞着。 李遗相信那就是事实。 不说别的,就说那纺织工坊,兄长已经开始把人迁往南乡县了,光光这个,就不知会增加多少人口? 这根本就是自家几个兄弟的自留地,怎么可能让他人『插』足进来? 被人伸手摘桃子这种事情,谁不讨厌?敢伸手进来,就要有被剁了的准备。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李遗都必须要问清楚。 “李大兄看看黄家如今这模样,人憎鬼厌的,丞相要是不开口,谁敢拉一把?若是丞相愿意,小弟还用得着求李大兄?” 黄崇自嘲一笑,颇有些不胜感慨的意味,把案几上的汤饮当成酒,猛地灌了下去。 李遗懂了,黄家这是不甘心啊。 陛下尚未亲政,丞相那里又没门路,但前面又投靠了先帝,蜀中的世家也未必待见,黄家要不想这般下去,就只有努力博一把。 “你们黄家,知道这粮食是谁要的?” “黄家本家就在巴西郡,汉中的消息,自然要比锦城灵通一些。” 黄崇看起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李遗确定了最后一点,问道:“此处说话方便?” 黄崇眼睛一亮,一改颓废的模样,“方便,小弟可以确定,周围无人能听到。” “倒也不用这般谨慎。”李遗笑笑,“只是莫要弄得路人皆知就成。” “既然黄郎君这般坦诚,那我也不瞒你。若是黄家能弄来粮食,这价钱好说。至于引见之事,我只能说是跟兄长提一句,至于兄长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就行,这样就行。” 黄崇喜不自禁,连忙起身行礼,“小弟谢过李大兄的援手之恩。” “不必谢我,只是看在黄家粮食的份上而已。” 李遗拒绝了黄崇的谢意,起身走向门口,最后才回头说了一句,“以黄家如今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做,是应该有个决断了。” 黄崇默然,看着李遗的身影,深深地施了一礼。 章节目录 第247章 运输效率 春耕完毕,夏粮未收,对于黔首们来说,其实已经开始要数着米粒下锅,随时做好吃糠粮的准备,也就是俗话所说的青黄不接。 冯永其实也不想在全年里粮价最高的时候买粮,可是诸葛老妖留给他的时候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他能怎么办? 所以也只能咬咬牙吐点利润出去。 在这一年里,权贵们忙着垦荒,诸葛老妖忙着收羊『毛』。 谁都没时间和足够的准备把羊『毛』纺成布,所以冯永就是钻了这么一个空当,干的就是独门生意。 这玩意这么赚钱,朝廷的日子过得这么紧巴,诸葛老妖怎么可能放过? 冯永不趁着这个机会把纺织工坊做大,难道等着诸葛老妖腾出手来抢生意? 工坊要做大,要的人就多。 人多了,粮食消耗就大。 诸葛老妖已经答应了在南中他能收一千人的『妇』人,另外再卖给他二千的胡人精壮。 加上原来的人,未来南乡县就平白多出近三千人。 这个时候就冯永就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赵广和王训跑去各地勘察耕种,路上遇到一些不长眼的胡人,顺手抓来,你总不能让我上交给国家吧? 权贵都能私下里抓胡人僚人当苦力,凭啥我就不能? 所以把顺手抓来的胡人送到南乡当苦力,那不是很自然的事情? 黄舞蝶虽然是汉中首富,但汉中这地方,再富能富到哪去?就凭她那些家底,也扛不住几千张嘴的饭食啊。 换个锦城的中等世家来还差不多。 冯永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还真只能去锦城那里收粮食。 还好去年入冬前收了一批羊『毛』,虽然织出来的布与汉中府五五分,但好歹还有一半给自己。 再加上何忘虽然是条疯狗,随时想着要咬自家的宗房一口,但对能帮他报仇的人,他还是很讲义气的。 再说了,冯永也是送了一个黄皓的人头给他刷官声的,所以沮县那里在整个冬日里,时不时地还送过来一些羊『毛』。 虽然看起来零零碎碎的,可是整个冬日积累起来,也不算少了。 反正那个时候朝廷又没说不能私人收羊『毛』,作为新一代的强项令,为朝廷来年出台收羊『毛』政策探探路,积累经验,有什么错? 你好我好大家好,多爽? 哪像那马谡,一开口就是三七分,我呸! 那么喜欢三七,怎么不去南中? 南中那里三七多的是,还能散瘀止血,消肿定痛,多好? “兄长这是在做甚?” 如今的冯永身边,除了关姬就只有李球。 关姬这几日很少出现,但李球却是天天跟在冯永屁股后面转悠。 要说李球这个县令,当得可真是悠闲,一天到晚没球事。 就知道往县里的支柱企业纺织工坊跑。 “轮子磨得圆一些,别到时候让人推不动。” 冯永对着工匠吆喝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回答道:“手推车。” “手推车?” 李球颇感兴趣地凑上去,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样子倒是别致,看起来与鹿车有些相似。” “就是改进的鹿车。” 冯永大方地承认道。 鹿车很早就有了,可以看作是手推车的前身,但因为设计的原因,承载量不是很大,一般只能承载一到两个人的重量。 而冯永所正在准备做的这种手推车,正是后世用了一千多年后最成熟的模样,至少可以承载六个人的重量。 如果再改大一些,前方再加个拉车的玩意,让人前拉后推,承载量还可以再加大。 用牲畜拉的两轮车子好是好,可是一般只能在路况较好的情况下行驶。 哪像这种手推车,在窄路、巷道、田埂、木桥都能通过,特别是在纺织工坊中,手推车用来给羊『毛』梳理工、纺纱工人、织布工运送货物,方便得很! 有了这个玩意,纺织工坊里的运输工作效率至少要提高几倍。 再加上矿场运输,一个字,爽!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封建主义社会资本家,冯土鳖表示,不提高工作效率,那能叫合格的资本家? 还是那句话,不趁着诸葛老妖留给自己的一年时间里努力打基础,来年等着哭呢? 在这个没有电力又不能用汽油的时代,这是冯永所能想到解决工坊和矿场运输的最好办法了。 不要小看这个用人力作为动力的车子,在后世近现代交通运输工具普及之前,这种轻便的运物、载人工具,特别在北方,几乎与『毛』驴起同样的作用。 后世的陈大元帅就曾经说过,淮海战役是山东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指的就是这种手推车。 “和鹿车一般用法?” 李球绕着车子转了转,问道。 冯永点点头,“是啊。不过可比鹿车装的东西多,而且方便。” 李球听了,更是跃跃欲试,一撩袍子,“待小弟试试。” “这个不行,还没做完,那有一个,刚做好的,只是有些瑕疵,但勉强能用。” 冯永也就是小时候在自己家的农具房角落里看见这东西,听说那是爷爷用过的。 可是这东西连自家老爸都没用过,他哪能一下子就能复原出来,也就是叫木匠一点一点地打磨。 做出来的不满意,再叫人重做就是,反正手下大把人手。 “能用就成。” 李球握起车把子试着走两步,啧啧称奇,“与那鹿车看起来相似,但一上手,感觉当真是不一样,方便不少。” 想了想,又向冯永问道,“小弟想推出去试试,兄长可允否?” “随意。顺便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 冯永一听,正好有免费的试『操』作者,哪有不同意的说法。 “那小弟就失礼了。” 李球听了,当下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冯永从后面看去,只见他直接把车推到路边上走了几步,又再推回道路中间,如此反复几次,也不知是不熟练还是故意的。 看了看工匠一时半会也做不出下一个,冯永便走到门口,看着李球在外面推着车子做不规矩曲线运动。 谁知刚过了一会,冯土鳖就猛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球把车放路边停下,然后抱着一块大石头放到车上,再推两步,又再抱一块放上去,然后渐渐地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你可以啊小伙子,『操』作很专业嘛,竟然知道要测试车子的承载量? 章节目录 第248章 历史的轨迹 “兄长兄长,这车委实不错,是个好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李球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冯永面前。 只见他推着车子,脚下健步如飞,人还没走近,就听得他大声说道,“这车子竟能在狭窄处通行,莫说是人背负东西,就是连那牲畜载物,亦比不过。” “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冯土鳖呆呆地看着车上那几块大石头,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不妥?好得很!” 李球一脸的兴奋,又把车头转过去,看样子还要再推着车子再跑一遍。 你这是当真没见过世面啊? 一个手推车而已嘛,有必要这么兴奋? 冯永暗自撇撇嘴,果见那李球又是弯下腰一发力,载着几块大石头的车子又“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 “兄长,锦城李大郎来信了。” 关姬越来越像是冯永的一个影子,同时还兼任贴身秘书,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哦,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冯永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了一句,“李家的那两个人,有什么动静?” “今日早里那李娘子过来要找兄长,被小妹打发走了。” 关姬的声音很平静。 冯永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关姬,只她的面『色』也很平静。 当下干咳一声,“那李娘子,过来做什么?” “听她所言,是因为当日兄长说过他们家的曲辕犁做的不够好,想过来请兄长指点一下。” 冯永想了想,轻轻一笑,不再说话,打开信看了起来。 “兄长难道当真不想见她么?” 关姬却是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当然要见,只是在不知道李家背后的目的之前,还是先缓缓吧。” 作为小学就上过敌人亡我之心不死的思想劳动课,初中高中大学学过政治经济课的冯土鳖来说,他除了知道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外,还明白许多道理。 比如阶级的天生对立,比如说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 还比如说,这世间的事物发生和发展,不会是平白无故来的,是有其必然的内因和外因的。 自己刚在南乡搞了矿场,又刚准备把南郑那边的纺织工坊迁过来,然后身边就冒出一个李家娘子和李家郎君来,对于冯土鳖这种阴暗心理的人来说,心里肯定是要嘀咕一下的。 谁叫蜀中世家大族的黑名单上有他的大名呢?由不得他不小心。 就算是当真不想嫁与廖家,六房那么多地,随便在锦城那里找个乡下田庄一躲就完事了,非得跑汉中? 跑汉中就算了,还非得挨着自己? 南乡现在在世人眼里就是一个破烂球儿地方,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看上? 以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捡几块石头就能混骗过去? 老子当年也是在粉红『色』里打滚过的,那些个高级会所的顶级服务员,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哪一个没有让人觉得她们是情真意切的本事? 换了个『毛』头小孩进去,她们连心肝都能让你自愿掏出来。 当然啦,现在的自己,在世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孩,才刚刚十七岁嘛。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那个李家女郎的行为在冯土鳖眼里,简直就是和那些高级会所,私人陪伴的服务员一模一样。 世家女嘛,卖的可不就是这一套? “既然兄长觉得他们不妥,那想法子赶走就是了。” “直接赶走,只怕是不行的。” 冯永一心两用,一边看信,一边回答关姬的问题,“这个问题,日后我自会与三娘解释。”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李球又推着车子回来了。 “兄长,小弟试过了,这车子,若是用来运粮,虽是比不过大车,但却比人背牛载好得多,而且胜在轻便。蜀中道路,崎岖难行,正是合用。” 李球满脸的红光,高兴地说道。 说着,看了一下周围,除了关姬再无他人,当下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南中之地,行军不便,更不消说是运粮。有了此物,少说能省下几成的粮食。” 冯永神『色』古怪地看着李球,要说在看完信之前,他还可能会有些惊讶李球能提出这么一个想法来,但看完信后,他突然觉得正常了。 “信厚可认识黄崇此人?” 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何不关心这个车子,却问起别的问题,李球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可是那降了曹贼的黄公衡之子黄意致?” “正是。” “只曾听闻,却是从示见过面。” 冯永点点头,哦了一声,再看了一眼李球,不再言语。 冯永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李球这个名字会有熟悉感了。 如果说姜维是蜀汉最后的光辉,那李球和黄崇则是这个光辉下的点点闪耀。 邓艾偷渡阴平,阿斗把最后的家底交给了诸葛瞻,让他带兵去抵抗。 黄崇建议诸葛瞻赶快行军,占据险要之地,不要让邓艾进入平原,哪知诸葛瞻这个眼高手低的官二代根本不听,黄崇因为诸葛瞻的失策而失声痛哭。 到了绵竹,李球又建议诸葛瞻分兵出城扼守险要隘口,诸葛瞻还是不听,最后非要出城决战。 李球和黄崇两人明知必死,却仍是随着诸葛瞻出城奋战而亡。 甚至黄崇在最后的关头,仍是努力激励将士,奋勇杀敌。 奈何,奈何…… 看来李遗说他的族弟李球喜兵法谋略,当真不是假话。 冯土鳖之所以能想起来这个事来,就是因为黄崇的名字。 蝗虫? 这个名字他觉得非常有个『性』。 “黄意致此人,算是可交,以后信厚与他见了面,可得好好交流一番,想来你们定会成为知己。” 冯永想了想,终是没忍住,对着李球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不明白兄长为什么会提起此人,但李球对兄长一向信服,听了这个话,便点头应下。 “这是文轩的来信,你也看看吧。” 冯永看到李球疑『惑』的神『色』,当下便把信递了过去。 “这黄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魄力?”李球看完了信,有些惊异地说道。 不受朝廷待见便罢了,虽然与本地世家还有些隔阂,但毕竟是本地人,只要用心经营上几年,未必不能重新在蜀中世家中立足。 没想到这黄家把目光放到兄长身上便罢了,竟然还敢这般自断后路。 “那黄崇,还没信厚大吧?” 冯永笑了笑,说道,“这黄公衡算是一代俊杰,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也这般厉害。” 章节目录 第249章 翻车 “兄长这是,打算答应黄家了?” “当然,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反正信厚手底下也没什么人,就举他一个县尉如何?” 县尉,掌县军事。 冯永背着手,看向东边,悠悠道,“顺这汉水而下,便是曹贼之地,虽说曹贼逆流而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总是要防着一些。” “兄长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 李球倒是无所谓,南乡之地,其实也就是靠着兄长手上的矿场牧场和纺织工坊撑着,其他的也没什么好惦记的。 至于县中兵卒,除了能从兄长手里抽出人手,还能从哪抽? 倒是信中的另外一个消息让李球有些意外,“这廖公渊,竟然被流放去汶山了?” 那可算是从荆州一直追随先帝到蜀中的老臣了,去年还升了官,得了长水校尉一职。 这还没过一年,刚开春就全家被流放了? 想到这里,李球不禁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 如今不说大汉全境,但锦城一带,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名,谁人不知? 可不就是拜托了这位前长沙校尉所赐? “啧,信厚你这般看我作甚?此事与我,可是半点关系也无。” 虽然冯永不知道李球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看他的眼神,估计也没什么好事。 “这廖公渊被流放的罪名,说是诽谤先帝,诋毁众臣……” 李球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下去,眼神更是古怪,“要说这诋毁众臣,兄长可算是被诋毁第一个。” 妈的,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这事? 巧言令『色』冯郎君这种匪号,很好听吗? “那时我还未出仕好吧?” 冯永差点跳脚了。 李球也就是开个玩笑,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想了一下,这才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依小弟看来,那个李家娘子的,也算是够运气,没答应廖家的亲事,反而是逃过了一劫。” 冯永呵呵一笑,“这话倒是不错。信厚既是她的本家,不如就去告诉她这个消息,也算是人情呢。” 李球想起兄长前些日子亲自下地帮人耕地的事,刚想说要去也是兄长去,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关姬,便转了口风,“此事只怕他们也得到消息了,小弟就不用去凑这个热闹了。” “这便是了,自家的事还没忙完呢,哪还有心情去关心锦城的事?” 冯永踢了踢手推车,说道,“此车,信厚还有什么建议?” 李球一听,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只是冯永没有发现,一直站在旁边不吭气的关姬,却是眼『露』关心之意。 刚才兄长脸上稍『露』即逝的慌『乱』,她可是全部看在了眼里。 待夜幕降临时,关姬悄悄地翻上冯永所在小院的墙头。 跟了兄长这么久,她知道兄长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在夜里安静的时候呆立在院中想事情。 通过屋子里头透出的微弱灯光,果然看到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庭院里,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姬本有心下去与兄长说上几句话开解一下,只是平日里自己不又善言辞,此时也不知兄长在想什么,只得默默地坐在墙头看着。 在跟随兄长的这些人当中,其他人都只看到兄长博学多才的一面,却是不知道,其实兄长也有孤寂的一面。 “主君,夜里寒气重,还是不要在外面站太久了。” 倒是过了一会,阿梅便提着灯笼出来,轻声地说了一句。 “无妨,我穿得厚。” 关姬只听得兄长这样回道。 “穿得再厚,也不宜在外面久呆,主君若是睡不着,回屋中想也是一样的。” 关姬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挺温顺的阿梅在私底下,竟然有这样的胆子跟兄长说话。 只听得兄长话里带着笑意,“你这丫头,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也敢这样与我说话了。” “出门前,管家交代过婢子的,要婢子一定要照顾好主君。” 阿梅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了,就听你的,回去睡吧。” 冯永说完,转身就向屋子走去。 看着下边屋中的灯光灭了,墙头的关姬还默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这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翻身下了墙头。 冯永在第二天晨练的时候,很是难得地看了到关姬。 只见她默默坐在院子里的手推车上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啦?一大早就这模样?” 冯永做完了动作,走过去问了一句。 “兄长,昨日里,小妹看到你神『色』有些不对,本想着后面找你说些话,可是小妹嘴拙,想来想去,又不知应该说什么。” 关姬美眸看着冯永,“小妹刚从荆州回到锦城时,心里也是很难受,叔母就想着法子,让小妹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这样一来,感觉就舒服多了。” “我只会舞刀弄棍,也没其他什么本事,但要是兄长心里有所不快,说出来让小妹听一听,或许兄长心里就好受些。” 冯永看着关姬关心的眼神,心里一暖,忍不住地拉起她的手,笑了笑,“三娘有心了。” 关姬反握住冯永的手,轻轻道:“如今二郎等人,皆视兄长为首,兄长如今在大汉,也算得上是有名气,更不消说被丞相所重。” “想那李家,就算是蜀中大姓,可李家六房亦只不过是一个李家旁枝,兄长又何须如此顾虑?” “三娘又怎知我是顾虑那李家六房?” “那李郎君提起李家女郎时,兄长面有忧『色』,小妹可是看得清楚。再说了,兄长明知那李家女郎和郎君有所图,却只静观其变,这可不是兄长平日的作风。” “我顾虑李家六房,非是表面如此简单,而是怕他们身后的人。” 冯永摇头。 “李家六房身后就算是有人,那又如何?兄长何时把那些世家大族放在眼里?” 关姬之所以想不明白,就是因为这一点。 冯永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放开关姬的手,然后扳正了关姬的身子,说道,“三娘且坐好。” 做完这一切,便提起手推车的车把,缓缓地推动载着关姬的手推车在院子里走动。 “三娘知道吗?在有些地方,女郎嫁出去后,回娘家时,她的阿郎便是像我这般,让她坐在这车上,自己推着车一路回去。” 看着关姬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冯永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了一句。 关姬听了,更是疑『惑』,“这是何地的规矩?怎的小妹从未听说过?” “我那师门,也有这样的规矩。” 冯土鳖看着关姬还是不明白,便说得更直白一些。 这回关姬终于懂了,洁白如玉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血红。 “唉,别动!” 冯永看到关姬转过头去,还扭了一下身子,看样子是想要下车,当下连忙说道,“小心翻车了。” 章节目录 第250章 试探 关姬也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关姬没有再『乱』动,所以车没有翻。 冯永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关姬看不到的背后,他的眼神,『露』出一丝决绝。 “唉,三娘且让让,我有点累了,让我也坐坐。” 冯永绕着院子走了几圈,便寻了一个隐蔽之处,把车子放好,厚着脸皮凑了上去,紧挨着关姬坐下。 关姬转过了身,没有让冯永看到她的正脸,更没有吭声,倒是轻轻地挪了一下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 “三娘,明年吧,明年我就去关府提亲好不好?” 冯永伸手环过关姬的腰,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关姬本想着挣扎,可是也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就酥软了下来。 只听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兄长要去,自去向我二兄说就是了,说与我听,有何用?” 冯永轻轻一笑,心道如若说与你听没用,那虎女的名声是如何来的? 不过这个虎女,在自己怀里,却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娶了妻,便算是成家了。这样,我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 “兄长此时,也不是孤家寡人。” 关姬鼓起勇气,抱住怀里的手臂说道。 “那只是三娘和二郎他们的看法,未必是他人的看法。不然,李家女郎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家女郎?” 关姬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了兄长,你昨日说过,这李家有所图,刚才又说李家身后有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美人计罢了,还能有什么?” 冯永淡淡地说道。 “李家的美人计?” 冯永摇头,又点点头。 “原本昨日之前,我还想不明白,这李家六房为什么要这么做,看了昨日文轩的来信,我倒是有了几分猜想。” 世家女出嫁,本质上,与后世的一些女子出嫁也没什么分别。 那就是明码标价彩礼。 只不过是古人还是要面子一些,所以才费尽心思把世家女包装得高贵一些。 不像后世那般连脸皮都撕下来。 两情相悦,能吃?还是能穿? 坐在宝马里哭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所以富则妻妾成群,穷则独撸其身。 自古以来,这种情况才是常态。 像卓文君那样的,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会被传诵。 至于所挑的男人是薄情还是长情,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像李家女郎这个世家女的做法,就有些刻意降低自己的格调了。 就如明明可以成为高级会所的服务员,非要去做街头发廊的洗头小妹一般。 明明可以呆在锦城,非要借口跑来汉中。 明明可以呆在南郑,非要跑来这破烂地方。 李球也姓李,关姬不搞姬。 那除了自己,她的目标,还能有别人? 再加上刻意地靠近自己所住的地方开荒,还特地跑来请自己指点,一点也不在意被看出就是对冯永有所图谋。 以这个时代的风气而言,这不就只差明摆着跟冯永说一声,“来上我啊,我就是来卖给你的……” 若她当真是洗头小妹,上了也就上了,但抗不住她后面有人啊,万一解开裤腰带,突然冒出个仙人跳,冯永哭都来不及。 “兄长猜到了什么?” 关姬好奇地问道。 这个问题,她以前不止问过一次,但兄长总是不愿意说,没想到此时倒是主动说了出来。 “能够提早知道那廖公渊要被流放而拒婚,三娘你说,这李家六房是有多大的能耐?” 冯永盯着关姬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 关姬一开始还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想了一下,说道:“这不可能吧?这廖公渊被流放,是丞相所为……” 说到这里,关姬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看向冯永的眼睛有些慌『乱』,抱着冯永手臂的手上不禁有些用力。 冯永点点头,肯定了关姬的猜想,笑着顺势把她搂到怀里,说了一声:“别怕,丞相要害我,用不着这般下作手段。” “再说了,若是丞相当真容不下我,又怎会让二郎他们跟着我胡闹?只怕夫人早就拿个什么借口让你回锦城了。所以丞相应该是没恶意,只是我一时想不出来这其中的用意罢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 “嗯,我相信兄长,要不要我写个信去问问叔母?” 关姬刚才吓得一身冷汗,竟然是情不自禁地往冯永怀里靠了靠。 “不必了。丞相既然不怕我知道这个事情是他的主意,想必夫人也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嗯,兄长抱紧一些,小妹有些冷。” “好的。这春日的早晨,确实有些凉……” 冯永又把关姬搂得紧一些,看着怀里的人儿,心里默默地保证:三娘,这是我最后一次试探你。 “哼,这小子,倒是有些眼光。” 诸葛亮接到冯永从汉中发过来的消息,当着黄月英的面,很是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为国举材,那是好事,怎么这也能让你看不过眼?” 黄月英拿着诸葛亮丢在案几上的信,看了一遍后,大是不满地说了一句。 “举材是好事,但那也要看是哪里的材?” 诸葛亮微微皱眉,有些疑『惑』道,“这黄崇是黄公衡之子,他就算是有材,但受那黄公衡之事的拖累,一般人怎会敢这个时候举荐他?” “再则,黄家在蜀中也算是大族。这小子,按理不至于这般轻率才对,可是为何会犯这种忌讳?” 按那小子以前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一向对蜀中的世家大族应该没什么好感才对,为何偏偏就对这黄家这般好心? 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诸葛亮心头的疑『惑』更深,明明是非但没好处,反而是犯了忌讳的事,这小子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当时冯永从李遗手里抢走了关姬,又支持李家与何家结亲一事,曾让诸葛亮大是恼怒。 可是后来证明了,若不是诸葛亮自己反应快,想到这里面有古怪,说不得就得欠下李德昂一个人情。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小子绝对不会像别人那样怕自己这个大汉丞相,是个胆大妄为的主。 不过还好,这个事情到了最后,诸葛亮最终还是尝到了甜头,何家三房的倒戈,让他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刀。 “举个县尉而已,又是南乡那种地方,有何大不了的?” 黄月英不以为然地说道,“想来那里有他亲自看着,那黄家的小子还能翻天?我还看不出,在这一辈里,还有谁比他更能算计的。” 诸葛亮知道不能与自家细君争论这小子的事,一旦牵扯上了,就像是在护犊子一般。 “我不与你分说,他人便罢了,但这小子做事,凡有反常,其中必有古怪,而且定然不会是小事。” 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大汉丞相心里在嘀咕,看来是要注意一下黄家了。 “有甚古怪?我看阿郎你才是古怪。他在锦城时,你又不是没见过。如何到了汉中,就成了一个好『色』之徒?那马幼常也是,学『妇』人嚼什么口舌?” 诸葛亮避战了,可是黄月英却没想着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你好歹是大汉丞相,拿个女郎去试探他,要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人有好酒,好『色』,好财,不一而足。他可是以后要挑起大梁的人物,当真要有好『色』这个『毛』病,那我少不得要帮帮他,有何不妥?” 诸葛亮没得奈何,只得解释道。 前些时日,廖公渊又在大放蹶词,已经忍了很久的大汉丞相终于忍无可忍了。 苍头黔首就算是骂皇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是天子嘛,老天的儿子,老天不让自己好过了,骂两句又怎么啦? 廖公渊就不行,他可是朝廷高官。 先前的事就算了,毕竟先帝不追究。 可是,他竟然敢在先帝灵前杀人不算,如今又大肆宣扬先帝之过,诋毁众臣之失。 这对于还远未恢复元气,军民士气低落的的大汉来说,与鼓动举国倒戈而降有何区别?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准备要收拾廖立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他与李家六房有牵扯。 意外收获岂能放过? 于是先是趁机借廖公渊的手打压了李家六房,然后又反手拉了他们一把。 把李家六房炮制完毕,这才流放廖立全家。 甜头这种东西,尝得越多,就越是会上瘾。 诸葛亮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既然敢与与黄家扯上关系,那么,肯定就是黄家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做了什么事。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还有,幼常不是说那小子是好『色』之徒吗?李家女郎,少说也算个绝妙佳人,送到嘴边的肥肉,他竟然不吃? 章节目录 第251章 马太守参观 如果冯土鳖知道那个让自己百思不得骑……其解的李家女郎之所以阴魂不散,就是因为眼前这个汉中太守散布自己是好『色』之徒谣言的原因…… 那他肯定就是直接转身叫藏身在后面的关姬出来,然后把眼前这人打个半死。 没办法,这年头,文武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显,讲究的是出将入相,文武双全,冯土鳖感觉自己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个马谡。 不过还好自己有个很牛『逼』的红颜知己。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又再一次地被败坏了,但这并不妨碍冯土鳖仍然很是不耐烦这个汉中太守。 你说汉中百事皆在草创,你哪来这么多闲心情盯着我这个未到弱冠的少年郎? “这便是你前些时日死活不让我进去观看的纺织工坊?” 马谡虽然算得上是见识多广,但对于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大集体劳作,还是感到相当地震惊。 六间明亮宽敞的砖瓦大通房,加起来有几百台的纺车织布同时在嗡嗡作响。 汉人胡人『妇』人不分彼此,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每人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坐在机器前不停地忙碌。 虽然看不到神情,但只看那眼神,就知道她们皆是极为专注,就连自己等人进来,都无人抬头看一眼。 “太守,此话又是怎讲?” 冯永可不会背这个锅,“彼时我正在山里找石炭,纺织工坊在南郑成立之初,便立下了那般规矩,怎么又是我不让进呢?” 马谡也不管冯永的甩锅,径直走到一台织机跟前,仔细地端详,问道:“这织机,怎的感觉与外边的有些不一样?” “改过的嘛,也就是方便一些。” “这么一台织机,一日能织得多少布?” 马谡又问道。 冯永闭嘴不语。 “怎的又不说了?” “马太守,你也看到了,这织机和外边的织机,没多大的不同。外边的织机能织多少,这种织机也就是强一些。” 这个话是大实话,织机的发展要比纺车成熟得多,汉代已经出现了脚踏式织机,只是样式有些原始。 冯永要做的,也就是改进一下,让它变得更方便一些。 织布效率虽然有提高,但远没有达到纺车那种革命『性』翻几番的程度。 但实际上,原始的家庭式作业,靠着一两个『妇』人,又要纺线又要织布,效率实在是太低。 而这种集体式工坊,至少在原材料筛选,纺线和织布等流程方面,已经开始了分工合作,平均下来的个人工作效率,就算是没有工具的改进,也能得到极大的提高。 再加上纺车的革命『性』改进,所以相对于家庭式纺织,工坊里的效率提高不是一加一那般简单,而是呈指数级的恐怖爆发。 这才是冯永不愿意说出一天出布数量的原因。 但马谡又不是傻子,特别当他看到脚踏纺车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当下顾不得颜面,直接就蹲在『妇』人的身边,看着那『妇』人不一会就纺出一个沉甸甸的纱锭。 “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马谡好几次都想打断『妇』人的劳作,奈何那『妇』人只顾低头纺线,压根就不理会他这个汉中最大的行政官。 最后他只得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纺车问向冯永。 “哦,这是阿……呃,我的小妾想出来的,后来我又用师门的学问把它完善了一下。” “哪个小妾?” 马谡脱口而出地问道。 冯永立刻用恶毒地眼神看着马谡。 马谡感觉老脸一红,当下有些讪讪地说道,“失言了失言了,校尉丞莫怪。” “好啦,马太守,这工坊,你看也看完了,问也问完了,我等还是出去说吧?站在这里,妨碍了这些『妇』人的劳作,总是不好。” 冯永不接这个话头,趁机提出去再说的意思。 马谡却是当作没听到这话,回过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头止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工坊,产得哪里是布匹?分明是金子! 看着那排列整齐的纺车织机,那忙而不『乱』的『妇』人,让马谡有了一种错觉,那里正产出一堆堆钱粮,然后再变成一批批大军…… 想想丞相在锦城日日夜夜都在为大汉的度支精打细算,再看看眼前这个少年郎,才来汉中多久?这悄无声息间,说他就已经躺在了钱粮上睡觉,亦不为过吧? 丞相这般看重此子,果真不是无因的。 “这工坊……” 马谡就算是人出来了,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忍不住地说道,“这般重要,却偏偏放在此偏僻之地,此地沿汉水而下不足两百里,便是曹贼之地,实是不该。” “那太守要不要与丞相提一句,把它搬迁到锦城?” “如此是最好不过!” 马谡说完,才看到冯永讥笑的神『色』,心下有些恼怒,“你小小年纪,口舌竟是如此刻薄。” “我随丞相已快有十年,除你之外,从未见丞相这般迁就过一个少年郎,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些丞相苦心?” 马谡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 冯永撇撇嘴,“马太守,我若是不知丞相苦心,百姓所用曲辕犁,汉中屯垦所用八牛犁,都是如何来的?更不消说,这羊『毛』事关北边……嘿!” 说着,冯永还向北边呶了呶嘴。 北伐之事,如今朝廷上下,还没多少人能想到,没想到此子竟然有如此玲珑心思。 马谡得承认,此子所说的话是大实话,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解了丞相不少心头之忧。 可是说来说去,那曲辕犁八牛犁,都是天下人在用,又不是几百个一起放在眼前同时用着,哪里比得上他亲眼所见这工坊几百台纺车织机同时嗡嗡作响来得真实? 可是也正是此子所说的话是大实话,马谡发现他竟不知如何反驳这个话。 巧言令『色』,当真是巧言令『色』! 果真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你出来这般久,就没想过要回锦城看看?别的不说,你那庄子,你就那般放心?” 冯永一听,立刻正『色』道:“马太守此言差矣,如今大汉正是需要人人奋力之时,我又怎能因为区区一个庄子,就置自己的职责于不顾?” 你以为我年纪小就能欺骗我? 黄月英可是答应过我的,帮我看好我的庄子,还有那几家,为了他们的利益,能不尽心帮我? 如果他们都保不住我那庄子,我就是回去了,那有什么『毛』用? 今晚三更,补偿几天前那一次发病的少更。 章节目录 第252章 越抹越黑 “那张府的小娘子,已然取名,如今正待字闺中。我来汉中前,还曾在丞相府里见过她,听到她向夫人问起你,说你为何迟迟不回锦城……” 马谡心想着,那张小娘子那般娇美令人怜爱,你这白日宣『淫』的好『色』之徒,难道就当真没点想法? 小萝莉……当然是好的啦,只是……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从后世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冯永在辣么大的心理阴影之下,如何下得了手? 冯土鳖挣扎了一秒后,就断然拒绝道,“家国大事,岂能被儿女私情所扰?再说了,马太守,你这话要是传入了张府的人耳中,怕不是要找你麻烦?就是皇后也不愿放过你吧?” 皇后倒是巴不得你立刻回锦城与张小娘子成亲呢! 马谡来汉中之前,日日跟在丞相身边,皇后的那点心思,丞相又岂会不知? 只是她的所作所为,算是人之常情,加之又知进退,时常劝皇上要静心听丞相之言,所以丞相对她掺和冯永在汉中之事,也是没有过多干预。 毕竟丞相说过,眼前这小子,大节是不亏的,所以丞相还是相信他的。 虽然马谡倒也没真想着能从冯永的手里把这工坊的秘密挖出来,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听他这口气,竟是连张小娘子都没放心上。 不是说,他对张小娘子,十分地上心吗? 马谡想到这里,不由地冷笑一声:“你来汉中之前,曾承诺过,婚事由夫人作主。而且,与张夏侯夫人见的那一面,你难道当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卧槽! 诸葛老妖还当真是看得起你,连这等隐秘之事也跟你说? 冯永这下当真是大吃一惊。 这诸葛老妖,也当真是看得起我哦,派这马大嘴来汉中当太守就罢了,还让他要兼职看管自己? 看到冯永张嘴结舌的模样,马谡心里大是畅快。 我让你还巧言令『色』? “上回来此,我便说过了,你年少慕艾,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要懂得节制。锦城有一位张府的小娘子在盼着你回去,你如今身边又有一位关府的虎女跟着。” 马大嘴恐吓说道,“这两家,可都是锦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可想好了如何做没?” 冯永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某个角落,脸上顿时涨红了,说道:“马太守这话说的,张小娘子与我,只算是两小无猜,何以能扯上儿女之情?你这般污人名声,怕是非君子所为。” 说到底,老子就算是把纺织工坊全让出去,就能御姐萝莉两不误了? 怕不被关兴和张苞轮流拿着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轮流把老子捅个稀巴烂? 我还是太年轻啊,当初看着小萝莉太可爱,没舍得放手,还想着童年无忌,应该没什么事。 冯土鳖心里叹息着。 哪知道这小萝莉天癸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 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个时代女子初次来天癸的意义。 十二岁……妈的后世才刚刚小学毕业好吧? 我还以为,少说也要到十五六岁呢。 至于自己的婚事,老子这么努力地巴结黄月英,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再加上关姬视黄月英如母,黄月英视关姬如女,自己再努努力,还怕什么? 马谡皱眉说道:“你这满嘴胡言『乱』语,什么两小无猜?典从何故?难不成又想学发病搪塞过去?” “两小无猜你都不知道?自然是那一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说到这里,冯永突然闭住了嘴巴,心道妈的这诗不是李白的吗? 失误了失误了! “好句!” 马谡初听这话,先是觉得琅琅上口,再一品顿觉得短短几句,童男童女的玩趣就跃然于前。 “你写的?” “不是。” “那谁写的?” “李白。” “李白是谁?” “我也没见过。” “你去过长干?” “没有。” 马谡问一句,冯永就利索地回答一句,一点不含糊,这反而让马谡心里更是怀疑。 “那蜀道难是谁写的?” “李白。” 马谡忍住抽这小子脑袋的冲动,长吸了一口气,“这李白,你当真不认识?” “对。” 马谡终于按捺不住抽人的冲动,一巴掌就拍过去。 只是冯土鳖早就发现了他的神『色』不对,再加上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反应最灵敏的时候,当下一个闪现。 “马太守,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冯永双手交叉作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老夫没听说过有这说法!老夫只知道君子泰而不骄!” 马谡双指成骈,哆嗦着指着冯永,喝骂道,“满腹的学问,不好好做出来,藏着瞒着有甚意思?你是看不起自己辛苦学来的这学问,还是看不起这天下人?” 冯土鳖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冤枉,这李白……老子当真是不认识啊!学过他的诗,就得认识人家? 那我不还得再穿越一次? 冯永一边提防着马谡再次突然发难,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马太守,我没去过长干啊。” 同居长干里,这个长干,便是春秋时期越国范蟸所筑。 正是如今的东吴建业所在。 马谡当场就气笑了,“看来你还当真是看不起这天下人,文章中别有隐喻者,比比皆是,你当老夫连这点都不知?” 说着,马谡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继续指着冯永说道,“想不到哇,你这小子,果然是别有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与张小娘子差了这般多,故这才借文章补了这份憾事?” 越想越是可能,不然如何解释他对张小娘子这般与众不同?什么编草犬,做柳哨等等,就算贪玩年纪的小娃儿,自己都没见过有这等玩法。 十六七岁的郎君,搁别人家里,连孩子都能走路了,你还这般费心思地陪张小娘子玩耍? 更不消说那什么冰酪羊『毛』衣物,都是第一个往张府里送。 想想这牧场的份额,远在汉中,竟然还要眼巴巴送去给张小娘子一份。 如今再一听这几句,马谡觉得自己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冯永一听就急了,卧槽你这马大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坑啊! “马太守,『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君不见那廖公渊……” 马谡这时反倒是不急了,收回了手,“你也知道『乱』说话要负责任,所以才用长干代替锦城?” “要我有那心思,那还不如说个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冯永嘴巴一秃噜,又连忙抽了自己一巴掌,眼睛一闭。 入娘的! 算了,老子认栽了! 再把这个话题扯下去,冯土鳖就怕关姬一个忍不住跳出来,先是一巴掌拍死这老匹夫,再给自己一个撩阴腿…… 章节目录 第253章 真假有谁知? “马太守,这纺织工坊,你待如何?” 这些话,先不说是传到张星忆耳里,会让人误会。 就是等一会自己该如何跟关姬解释,都是一个难题。 冯永果断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不容易啊! 马谡呵呵一笑,面容越发地和蔼起来,伸了三个指头,“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工坊,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这样吧,还是像上回我所说的,今年羊『毛』所织出来的布,三七分,如何?” 冯永摇摇头,“不可能的。上回我就说过了,三七分,只能倒贴。我还不如直接退出,让马太守接手这工坊如何?” 马谡看着这小子耍赖的模样,差点又吹胡子瞪眼。 不说自己敢不敢接手这工坊,就算是敢,没了这小子,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赵二郎,王子实,李文轩等人,若是误会了什么,就能让自己当场焦头烂额,更别说这里边还有皇后『插』了一手。 一旦出事,这工坊毁了是小事,直接坏了丞相的安排,那才叫大事。 到时候恐怕连丞相都不会放过自己。 “这样吧马太守,你也知道,朝廷收上来的羊『毛』,最多也就是能交给我这工坊一年的时间。到了明年,丞相筹备够了人手,必然会把这羊『毛』交到别处。” 冯永说着,看了一眼马谡,继续说道,“所以我辛辛苦苦这么久,也就是这一年能赚上一些,马太守何必连这一年都盯着我不放?” 马谡脸上有了些许尴尬之『色』。 这老匹夫,现在知道脸皮为何物了? 冯永心里鄙视,脸上却是继续装可怜。 “这纺车织机,想来对丞相必然是极为重要的。我也不藏着掖着,明年不用丞相开口,我自会双手奉上如何?” “当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一老一小双掌相击,协议就此达成。 马谡感觉在此事上确是有些过分,只是此子手里所握着的,皆是事关家国大事的东西,由不得他不狠心些。 当下就想对冯土鳖有些补偿,于是他说道,“你放心,关张两府虽皆是君侯之家,但你为大汉做出这般大的功劳,想来丞相定是不会亏待于你。” 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含糊了,又继续解释道,“就算此时不能大肆封赏你,将来必不会负你。这样吧,我此次算是欠你人情,这张小娘子一事,我自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如何?” 说完,也不跟冯永再解释什么,就这么走了。 留下冯永有些懵『逼』。 张星忆一事,你能帮我什么?我说了要你帮了? 想到这里,冯永猛地反应过来,你这老匹夫,现在就是在给我帮倒忙啊! “喂,马太守,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哇!什么叫你帮我啊?” 冯永连忙挥手喊道。 已经坐车走远的马谡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到车外,挥动了一下。 这马谡,少说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应该不会『乱』来吧? 冯土鳖强自地安慰了一下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起来,刚才自己还心里喊人家马大嘴。 套用刚才的一句话,只有起错的名字,哪有起错的名号? “兄长,这纺车织机,当真要交与朝廷?” 在马谡走后,李球从一个角落里出来,低声问道。 “这是必然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一直不让外人知道。” 冯永叹了一口气,心想若是普通的人家里,可能还有保密的可能。 但像自己这种大规模的工坊,哪有保密的可能? 更何况是关系到诸葛老妖北伐大计的东西? 与其藏着掖着,最后被人爆出来,还不如自己大大方地送出去。 这样不但能给诸葛老妖好印象,还能趁机讨价还价。 “道理小弟都懂,只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李球也不是那种看不懂局势的人,只是感慨了一下。 “可惜什么?” 冯永却是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面有狡黠之『色』,“咱们赚今年就够了。明年我们就不用求人了,还怕什么?” 除了垄断,只要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冯永从来没觉得国营企业能干得过私人企业的。 只要有官场,官僚主义就永远不会消失。 诸葛老妖再公正严明,也就是能让官僚主义少一些,不可能完全消灭。 发展了一千多年都那球模样,想要消灭,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了,除了冯永自己,没人知道这圈养式养殖能爆发出什么样的潜能。 从胡人那里求购羊『毛』,不管承不承认,原材料地供应总是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胡人就是再蠢,一年两年不知道羊『毛』价值,三年四年能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要涨价,你涨是不涨? 只要你没有完全控制住胡人,这种风险就一直存在。 自己开牧场养羊就不一样了,自家的羊『毛』嘛,想怎么薅就怎么薅,谁管得了? 就算是薅得狠了,也就是让羊咩咩叫两声,怕什么? 所以在没有人能知道冯永的牧场究竟能养多少羊之前,在羊『毛』供应没有发生危机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盯着纺车织机。 冯土鳖表示无所谓,要过了今年,谁想要就来拿,反正我不怕。 只是此时跟李球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当下只是说道:“信厚且放心吧,此事我自有计较。” 然后看了李球身后,关姬一直没现身,当下叹了一口气,问道,“关姬呢?” 李球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干咳一声,说道,“关娘子,方才已经一个人离去了。” 妈的,这该死的马大嘴! 冯永刚才为什么直接认怂,就是因为这个,越是在那事情上纠缠下去,就越是解释不清,你叫藏身在后面的关姬会如何想?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哄得关姬跟自己蜜里调油一般,没想到这马谡一来,一张大嘴巴直接就把自己打回了原形。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叫关姬在院子里等自己呢。 冯土鳖唉声叹气地想道。 于是冯土鳖只得鼓足了勇气,走进关姬的院子,喊了几声“三娘”,却是无人答应。 当下他不死心,又敲了敲关姬的房门,最后擅自推门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等他垂头丧气地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见阿梅迎了上来,说了一声:“主君,关娘子在屋里等着。” 冯永一听,大喜过望,心道关姬果是明事理大方之人。 “三娘,你如何在此?” 冯永推开自己的房门,嘴里刚说了一句,却是没想到关姬手里拿着一东西晃了晃,“兄长,此物怎么会在你这?” 冯土鳖一看,额头上冷汗登时就流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254章 强行圆了回来 “三……三娘,你如何会把这东西翻出来的?” 冯土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只见关姬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在阳安关遗失的刀笔。 当时关姬与黄舞蝶大战,冯土鳖趁机混水『摸』鱼,把关姬心爱之物揣到自己怀里。 那时的冯永和关姬还没到如今这般亲密程度,在冯土鳖看来,我得不到关姬的人,又得不到她的心,藏个她的心爱之物yy一下怎么啦? 土鳖就不能有梦想了? 于是关姬第一次来借刀笔的时候他没还,第二天看到她在城墙下找刀笔的时候,还是没还……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是关姬的心爱之物,当然是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地拿出来把玩,知道上面刻着银屏二字,正是关姬的名。 还有,关姬丢了刀笔后,第二天还去城墙下找了好久,不是心爱之物,她怎么会如此上心?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幽幽道,“方才听了兄长所念的那几句,貌似是乐府吧?” “乐府?哦,对对,乐府,我喜欢乐府,嘿嘿……” 乐府诗是汉代流行的诗歌体裁,李白的这首《长干行》,正是仿乐府写的。 虽然春天还有些凉意,可是冯土鳖感觉浑身都在冒汗。 关姬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就对了,以前听了兄长那篇《蜀道难》,亦觉得像是乐府,可是又感觉有些不同。今日看来,《蜀道难》确是乐府无疑。” “啊,是吗?我忘了……” 冯永干笑道。 “兄长对文章学问不在意,忘了也是正常。”关姬脸『色』平淡,抚『摸』着手里的刀笔,说道,“不然那《蜀道难》就不会是只有半篇残文。” “方才兄长说与马太守听的,又是只有残文,故小妹觉得,与其问兄长,让兄长各种推托,倒不如来兄长房里看看,有无写好的文章。没想到却是把这刀笔翻出来了,你说巧是不巧?” “是吗?这么巧?” 冯永的哭丧着脸,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了。 “就是这么巧。” 关姬把刀笔放在案上,然后走到冯永身后,按着他坐下,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兄长带着那马太守看那工坊,累不累?小妹给你捏捏肩膀。” “哦,不累……哦……” 冯永受宠若惊,刚说了一声不累,就突然感觉双肩像是被往后掰开了一般,忍不住长长地一声呻『吟』。 “兄长莫要叫得这般大声,被人听到了会误会的。小妹当年初学武时,可比这疼多了。” 关姬在冯永耳边轻轻地说道,吐气如兰,手上却是没松开,“小妹记得,兄长可是答应了把那篇《蜀道难》完整地背给小妹听呢,这么久了,不知兄长想好了没?” “想好了想好了!” 冯土鳖连连点头,嘴里一刻也不敢耽搁,吐字如珠,“雄飞雌从绕林间……” 关姬啐了一声,“直接下一句。” “好好,直接下一句,下一句是,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剑阁……呃……剑山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感觉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就算是错漏的地方,冯永也马上能改过口来。 念完了好久,身后的关姬,一直都没有出声。 “三娘……” 冯永尝试着转了一下身子,发现搭在肩上的双手竟是没发力。 只听得关姬幽幽地一声长叹,“如此雄文,虽是有些地方与乐府不符,却也当得起一篇传世佳作。” “是吗?我也觉得不错。” 冯永厚着脸皮说道。 “那就再背一遍吧。” 说着,关姬转身拿过笔墨,坐到了冯永对面,看样子是准备要把这篇文章写下来。 冯永没办法,又只得再重复背了一遍。 “此文,看起来是从北入蜀而作,兄长去岁消失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去了不少地方吧?” 写完后,关姬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看向冯永,问道。 “不是我写的,”冯永摇头,“是一个叫李白的。” “就连小妹,都得不到兄长的真话吗?” 关姬垂下了眼眸,轻轻地说了一句。 冯永急急地说道,“三娘,此文当真……” 只见关姬抬起头,清幽的目光里带着祈求,冯土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好吧,确是我那时写的。” 关姬听了,这才展颜一笑,眼中有了一丝怜爱,起身走过来,俯下身子,右手抚上了冯永的脸。 只听得她的声音轻轻,“妾虽是没兄长这般大才,却也能听得出,兄长这文所写的,乃是去岁发病时的苦楚。” 说着,只听得关姬曼声轻唱起来:“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此几句,可是兄长行走在山里的情形?”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兄长此言,想来当时定是把锦城当成伤心之地了,然后想要带着伯父伯母返回祖籍么?” 冯土鳖这一世的便宜父母,一个战死,一个投河而死,最后那刘备因为心里内疚,又是赏地又是赏耕牛又是赏奴仆。 所以这句“锦城虽云乐”,此时听起来,反倒是让人感觉有一丝反讽的意味。 冯土鳖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眼前人把这诗中的意思强行给他圆了回来,他对关姬的脑洞佩服得当真是五体投地,差点就忍不住地喊着666…… “兄长这般看着小妹做什么?小妹,说得不对么?” 关姬有些受不了冯土鳖这种眼神。 “不是,很对很对。” 冯永突然握住关姬的双手,“三娘,方才你唱得真好听,能不能再唱一遍给我听?” 乐府乐府,可不就是用来唱的? 佳人轻声曼唱,令人『迷』醉。 冯土鳖突然觉得,就是把这个事认了下来又如何?只要能让关姬这般唱与他听,就是再抄上十几首,几十首,也是无妨的! 关姬一怔,她看着这文,以己度人,只觉得兄长当时是真苦,本想着安慰一下他来着。 却没想到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看来兄长早就看开了,反倒是自己观文替人悲伤,让兄长见笑了。 而且,兄长这番模样,想来也是不愿多提伤心事。 章节目录 第255章 春天的季节 想到这里,关姬挣脱了冯永的手,略带羞恼地看了一眼冯永,“兄长倒是想得美!这篇文章,小妹求了兄长多久?若不是小妹施了手段,兄长还不知道何时才想起来?“ 她却是没想到,冯土鳖是真心想要听她唱。 只见冯永涎着脸皮笑道,“好三娘,就再唱一回如何?” 关姬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要小妹唱这首乐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兄长方才说与马太守的那几句,再给小妹完整背下来,小妹就是连唱两首又如何?” 冯永脸上一僵。 若是说别的诗,冯土鳖背了也就是背,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首《长干行》,后面又是“瞿塘滟滪堆”,又是“直至长风沙”。 全是关于长江的地名,你叫他如何跟关姬解释这些? 所以冯土鳖只得呐呐道,“这个,我一时还没想好。” “哼!” 关姬瞪了一眼冯永,她就知道又是这个借口。 只是方才『逼』得他背了一次,已经算是关姬下了狠心,这回再要『逼』他,却是再下不了手。 当下只得拿起写好的《蜀道难》,走出门去。 冯土鳖看着佳人的背影,也不敢阻拦。 眼角瞟到案几上,却是发现那刀笔仍在,没想到关姬竟然没收走,心里一喜。 瞄了一眼门口,看着关姬已经不见了踪影,冯土鳖立马就把刀笔抓在了手里,心里暗暗说道,这可是你自己不收走的,就算是送我了,可不算是我偷偷『摸』『摸』的。 关姬回到自己的院子,又细细地品了手里的文章。 虽是知道兄长已经不再因为父母之事而伤感,但再看此文时,心里还是有些心疼。 可是一想起他说与马谡的那几句,心里又不自觉地微微有些酸酸的味道。 也不知那几句,他究竟是写给谁的?不会当真是张小妹吧? 若不是因为当时看到他偷偷藏起来的刀笔,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关姬心里暗暗地想道。 这个春天,有点春意勃发…… 同时,这个春天,也是一个适合牛耕地的季节。 冯永作为“汉中典农校尉丞”,参与到汉中的春耕,那是名正言顺。 再作为汉中冶的监丞,他参与皇庄的耕种,也是顺理成章。 “冯监丞,此时粮食皆种了下去,这个种子,此时才撒下去,会不会有点迟了?” 霍弋手里抓着一把沙子,如果不是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拌在里面那细细小小的棕黄『色』种子,他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 “放心吧霍监令,”冯永弯腰看了一下用八牛犁翻好的地,“这个苜蓿,只要没过四月,都是可以播种的。” 三国时期,正是处于中国历史上的寒冰期,气温要比后世低,听说淮河那边在冬天时有结冰的现象,这在后世可是没见过的。 所以说,后世农历的四月,种苜蓿的时间刚刚过去,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汉中来说,还能赶着种上。 霍弋有些歉然地一笑,说道,“这个叫苜蓿的东西,除了冯监丞,都没人懂。冯监丞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只听他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两万亩田地,不种粮食,却拿来种这个,说实在的,心里当真是有些发慌。这可是从来没人做过的事。” “这些种子,种不了两万亩。” 冯永摇摇头,“最后能种多少,还得看义文和子实,后面能带回来多少种子。” 赵广和王训,不光光去做了人贩子,还要去找苜蓿的种子。 而沮县那边,也早就放出风声去,苜蓿种子可以换布匹。 即便如此,冯永收集到的种子,也远远达不到两万亩的标准。 “再说了,这苜蓿,除了喂养牲畜,对田地也是有帮助的。据我所知,种过苜蓿的地,来年种上粮食,可以让粮食长得比别处好一些。” “还有这等事?” 霍弋惊讶地说道,指了指眼前翻好的地,“所以冯监丞这才特地选了这样的下田来种?” “上田用来种粮食才是正事,”冯永笑了笑,“这种下田,种了粮食,也不划算。种了苜蓿之后,再用来种粮食,说不得就是下田变中田,这才是耕种之道。” 霍弋听了,赞叹道:“都说冯郎君精于耕种之道,没想到连种草都能种出门道来,当真是世间少见。” 种草? 冯永嘴角抽抽,心想等老子用苜蓿养的牛羊成了规模,谁还敢说这话,看我不用羊『毛』砸死他?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微风吹来,伴随着一股臭味。 冯永皱起眉头,捂住鼻子。 反倒是霍弋竟然毫不在意,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个胡人在汉人农人的带领下,用手推车把一堆堆黑『色』的东西堆到地头。 又有在地里耕作的人提着簸箕装好那黑『色』的东西,不断地洒在已经翻好的地里。 “去岁我在宫里时,就听说了冯郎君用人与牲畜的便溺,就能让地里多产粮食?” 霍弋看起来当真不是做作,只见他饶有兴趣地走到一堆肥料跟前,甚至伸出手,抓起一把农家肥。 “当时我听到此事,还亲自试了一下,没曾想却是把那花草都浇死了。原来这便溺,还要经过堆积,变成这样才能用?” 没想到这霍弋还是一个实干家? 不过拿着没堆沤过的便溺直接洒下去,花草不死才怪。 “是的。用枯枝杂叶,草木灰拌之,经过堆积,就能变成这般,不管是种什么,洒下这东西,都长得特别好。” 冯永想吐一口口水,可是在霍弋面前,又不好失礼,当下只好趁着霍弋不注意,转过头去,把这一口口水努力地咽下去。 “只是有些可惜了,要是这些肥……肥料,是这般叫法吧?” “对。” “要是这些肥料用来种粮食,不知能多打多少粮食?” 霍弋眼中有些舍不得。 那是我用了一个冬天积下来的肥料,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我? 羊『毛』纺织工坊迁到了南乡,可是这牧场要留在南郑。 原因就在于,冯永总不能把堆沤了一个冬天的肥料再运去南乡,他就是再闲,再多人手,也没有这样玩屎的。 南郑的草场他打算用夏秋拿来直接喂,而南乡再开辟一个草场,专门用来储青料。 这样到了今年冬天,牧场就可以直接迁过去。 不然原材料供应和原材料加工不在一起,成本会增加的。 章节目录 第256章 选大选小? 锦城的皇宫里的产房前,阿斗正焦虑地来回走动。 有好几次,如果不是门口站着宫女拦着,他就差点要冲进去。 从里面传出来皇后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如同千百只爪子紧紧地抓紧了他的心。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的热水进入产房,又端着一盆盆变凉的水不断走出来。 “好痛……啊……” “皇后,用力一些……” 张星彩满头的大汗如雨而下,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耳里只有那稳婆那单调而重复,让她不断用力的声音,更是让她有一种焦虑的恐慌感。 腹中的孩子已经折腾了快一天一夜,却仍然不愿意出来。 张星彩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有武艺,力气要比平常女子绵长,只怕这时已经不堪想像了。 孩儿啊,阿母求求你,快出来吧! 阿母快要挺不住了! 张星彩大口地喘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拼尽全力…… 这一次仍是徒劳无功,她感觉到腹中仍是那般的沉重,可是她全身力气的恢复速度却是在渐渐地变慢。 她知道,当她力气不能再聚起来的时候,就是生死关头的时候。 “呵……呼……” 张星彩沉重地呼吸,稳婆连忙倒了一碗温汤递到了她嘴边。 她麻木地喝了一口。 “皇后,吸吸气,用力……” 张星彩眼泪终于终于流了下来,只见她张大嘴巴哭着喊了一声,“阿母……皇上……救救我……” “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么久都生不出来,她知道,这一回,当真是要走鬼门关了。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还能想办法,可是腹中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她感到好害怕…… “皇后,皇后……” 阿斗听到了皇后的哭喊声,当下就要扑进产房里。 没想到却是被早就吩咐在门口的宫女宦官侍医团团抱住,“陛下,你不能进啊,里面不能进去……” “滚开,你们都给朕滚开!我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皇上……救我……” 阿斗听里面皇后那凄厉的呼叫,当下更是激动,拳打脚踢,状若疯狂。 可是宫女宦官侍医只要能阻止阿斗进去,哪管这点疼痛。 “皇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阿斗挣不脱,急红了眼,大声喝骂道。 “陛下万民之主,何出此暴虐之言?” 只见黄月英在这混『乱』之际,悄然出现。 产房附近,不能有寡『妇』,所以张夏侯氏和吴皇太后都不能出现在这里。 如果说是平平安安顺产还好说,但生孩子这等凶险之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所以产房那还是得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黄月英无子,按理说能不出现那是最好,但不算寡『妇』,禁忌少一些,所以一直在不远处藏身。 张夏侯氏作为过来人,又岂能不知这么久了,女儿还生不出来,十有八九就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也就顾不得了,直接就先把黄月英推了出去。 “夫人,皇后,皇后她……” 阿斗眼看着黄月英过来,当下就如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嘴里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陛下且先稍安勿躁,等妾身先进去看看。” “有劳夫人,有劳夫人。” 阿斗身为一国这君,如今竟然是满面的感激之『色』对着黄月英连连拱手。 “陛下折煞臣妾了,当不得。” 黄月英哪敢接礼,连忙闪身避过,还礼后,这才迈步进入产房。 刚一进来还没看清房中的情况,她首先就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里灯光昏暗,她定了定神,再看向床上,只见皇后连发稍都已经湿透粘在榻上,更不消说她手边的床榻已经被抓出一道道指痕。 此时的张星彩神志已经开始模糊了,只听得她喃喃地说道,“孩儿……阿母求你了……” 黄月英心头一惊,她实是没想到情况会恶劣到这等地步。 这皇后,明显是没了心气。 不过黄月英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当下就把稳婆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皇后的情况,究竟如何?速速老实道来。” 稳婆身子哆嗦着,跪了下来,“夫人见谅,皇后现在还不好说,但如果再试一次还生不下来,老婆子就无能为力了……” 黄月英心头一沉! 在外面焦急地等待消息的阿斗看到一个宫女飞快地从里面跑出来消失不见,不一会儿,只见吴皇太后和张夏侯氏步伐匆匆,联袂赶了过来。 “阿母和外姑如何过来了?” 阿斗的心思全在产房里的皇后身上,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吴皇太后低声安慰了一下阿斗,就和张夏侯氏一起进入了产房。 不一会儿,吴皇太后出来,脸『色』沉重。 “阿母,如何了?” 阿斗连忙迎了上去。 “皇上,皇后……情况不是很好。” 吴皇太后小心地筹措着言辞,“如果,如果到了那一步,皇上是要大还是要小?” “不会的,彩娘她不会有事的!” 阿斗听了这话,如遭雷噬,踉跄着退后几步,连连摇头,拒绝相信这个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临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张星彩回光返照,此时的她耳朵分外灵敏,听到阿斗的话,奋起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阿母……陛下……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求求你们,保下孩子,保下我的孩子。” “对,就是这样,这样才能保证活下来。” 冯永拿着耙,敲碎了地上的土块坷垃,然后轻轻地把细土掩埋住洒好苜蓿种子犁沟。 “一定要把土块敲碎了,不然土块压住了种子,就长不出来。” “还有,掩埋好后,脚不要踩到洒种子的地方。把地踩实了,种子也不容易长出来。” 虽然已经二十年没有干过这样的农活,但好歹是农村出来的,基本的『操』作还是会的。 领导示范嘛,皇帝每年都要下地呢,作为负责种草……呸,是种苜蓿的主要负责人,他不作秀一下,怎么显示他对这个事情的重视? 章节目录 第257章 真心与黑心 “又是深耕,又是平地,又是洒肥料,别处种粮食都没这般细发,冯监丞对这个苜蓿,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霍弋此时倒是没有抢冯永的风头,很是识趣地站在后面看着冯永演示。 冯永把耙扔给旁边的一个汉中冶官员,摇摇头笑道,“如果这般种粮食,那也一样比他处长得好。这地啊,最是实在,你给它下多少力气,它就还你多少东西。” 霍弋一愣,又哈哈一笑,点了点冯永,“冯监丞这话,当真是实在话。” “是实在话,也是实在的事。” 冯永和霍弋一起走上地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还是最喜欢这田亩之事,你真心对它,它也真心对你。” 霍弋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冯永,再看向远方,略带感慨地说道,“当年先帝,起身于微末,正是因为真心待人,故在最危难之时,都无一人离弃。冯郎君此言,当是良句。” “随口而发罢了,当不起霍监令这等夸奖。” “不然,”霍弋摇摇头,继续说道,“那赵二郎,李大郎等人,皆是一时才俊,可是如今无一不是认冯郎君为长。” “此几人,若无冯郎君真心以待,又何来这般佳话?” “霍监令过誉了。” 冯永心道,那李遗能称得上才俊,但这赵广…… 想到赵广,冯永心里又想起一事,便说道,“此处草场之事,便交与霍监令了。我此次出来,除了这苜蓿之事,还要去沮县一趟。” “去沮县何为?” 霍弋倒是有些兴趣地问道。 “我这手里,有一批羊『毛』布匹,因为皆是用那最下等的羊『毛』所作,样式难看便罢了,『毛』刺也多,即使缝了麻布做内衬,穿在身上也是难受。唯一的好处,便是保暖。” 冯永干咳一声,“我便想着,那胡人缺少御寒之物,想来也是不挑剔,就想拿这批羊『毛』去沮县换点东西。” 霍弋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刚还跟着自己大说特说真心,这一转眼,就准备去做黑心的行当了? 也不知他这良心,是怎么说没就没了的。 “那等布匹,能换到什么?” “喛,霍监令久在深宫,自是不知那胡人之苦。能有御寒之物,那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哪还能管好不好穿?” 冯永摆摆手,继续说道,“我听手下那胡人奴仆说过,这样的布匹,一匹少说也能换两头羊。就算是换不到羊,反正这苜蓿种子也是不够,若是那胡人拿苜蓿种子来换,那也是可以的。” 看着眼前这人一副理所当然,毫无节『操』的模样,霍弋只觉得后背微微有些发凉。 “如今天气已经转暖,此时去换,只怕不划算吧?” 霍弋咽了咽口水,冯永手里所说的布匹,他也是见过的。 毕竟他是皇上皇后放在汉中的耳目,又与眼前的冯郎君有着合伙的关系,甚至他还给那纺织工坊当过门卫,挡住了马谡。 虽然明知道做的是黑心的行当,可是一想到一匹那种下等布匹,竟然能换两头羊,心里头也不知怎的,就是一片火热。 这种事又不是我干的,我只是问问,总可以吧? 霍弋在心里强自安慰自己。 “那凉州之地往西往北,即便是到了五月,仍是颇有冷意。还有,羌胡之人,有些在那深山里放牧,深山里可不分春秋,即使夏日里,也有寒意。” 冯永给霍弋普及地理气候常识。 “去岁时那诸葛参军收羊『毛』时,便让那前来的胡人放出消息去。如今那沮县让人带了话,说是有人赶着牛羊过来,准备要换呢。” “冯郎君让我也跟去看看如何?” 霍弋一听,不禁脱口而出地说道。 “那此地的耕种当如何是好?” “你我身为监令监丞,难道还要事事亲手所为?汉中冶难道就没人了?” 霍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也是让他们干些事情了。” 冯永一笑,“也好。” 反正又不要亲自下地,要是连看着人下地的活都干不好,这汉中冶的官员不要也罢。 “若是霍监令当真想去,那明日便出发,可否?” “一切听冯郎君的。” 沮县说是城,在冯永看来,更像是用土堆起来的土围子。 也不知道原本就是这模样,还是因为长期被胡人用来当牛羊圈才变成这模样。 虽然这城墙看起来残破不堪,可是如今这个地方,却有着与城墙不相匹配的畸形繁华。 人还没进城,冯永一行人就在城外看到了不少的牛羊,咩咩哞哞地『乱』叫,显得『乱』糟糟而又热闹无比。 满地的牛羊粪便,臭哄哄的。 看到冯永一行人衣着光鲜,身后又是一辆辆大车跟随,光在气势上就让胡人感到自卑。 不少胡人都自觉地约束自己的牛羊,免得挡住了道路。 就是正走在路上的胡人,都主动退到路边,让冯永等人先过去。 赵广王训等人早早地就站在城门口,看到冯永终于到来,当下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喊一声:“兄长,想煞我也!” 几月不见,赵广脸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嘴巴周围多了一圈淡淡的黑绒『毛』。 如果说,以前的赵广是俊美『奶』油小生,如今的他,就是俊美中带着凌厉的少年将军。 正是后世众多言情中的少年总裁模板。 王训站在赵广身后,面目更见沉稳,只是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气势,就算是不说话,也没人敢轻视。 霍弋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冯永与赵广王训互述久别重逢的激动,眼中有些淡淡的羡慕。 “何郎君别来无恙?” 三人重逢的激动过后,冯永这才有空看向何忘,拱手行礼。 “甚好甚好,自南郑一别,忘可是日日盼着与冯郎君再次相会啊。” 何忘哈哈一笑,举手还礼,语气中带着极大的热情。 “你不错。” 冯永最后看向一直默默无语的蒋舒,赞了一声。 “小人谢过冯郎君美誉。” 蒋舒一听,大喜之下,连忙行礼。 冯永与众人都打过招呼后,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进了城。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当赵广喊出那一声“兄长”之后,胡人群里起了些许的『骚』动。 章节目录 第258章 赵广挨打 “我兄弟三人久别重逢,有几话想要单独说,不知何郎君有无空闲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 何忘把几人领到一个屋子面前,说道,“此处平日里是忘处理事务之处,虽是简陋,但算得上是沮县最好的地方了。还望冯郎君不要介怀。“ “够了够了。” 冯永连连点头,对着霍弋和何忘说道,“还请两位少待,让我与两位兄弟单独说上几句话。” 一行人里,也就是冯永的身份最是贵重,他既然都开了口,两人自是没有意见。 甚至对于冯永有话对赵广和王训单独说,何忘和霍弋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此次马岱出兵扫『荡』周边不安分的胡人,所获甚多。 赵广和王训此番更是深入阴平武都,做出的事情,声势闹得不算太小。 在报上去的功劳薄中,赵广排名第一,下来就是王训。 可以说,赵广如今算得上是锋芒初『露』。 赵广和王训能这么凑巧地“恰逢其会”,谁不知道是冯永出的主意? 所以在这个论功行赏的关键时刻,冯永在见面的第一时刻有话交代赵广和王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二郎这脸上的伤,无碍否?” 冯永仔细地看了看赵广脸上那一道伤疤。 “谢过兄长关心,早就没事了。” 赵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伤疤,有些心有余悸。 “怎么伤到的,跟我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冲得着急了些,不小心被那胡人『射』了一箭,从脸边擦了过去。” 赵广满不在乎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转身问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关姬,“三娘,把东西给我。” 关姬闻言,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赵广,把一根削得光滑圆亮的木棍递了过去。 冯永拿到手里,掂了掂,猛地挥起来,就直接砸向赵广。 赵广常年练武,这几个月又经过了沙场搏杀,亲身经历了不少生死,当下一个激灵,本能地翻身就躲了过去。 “兄长,你这是作甚?” 棍子堪堪擦过衣角,赵广躲过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喊道。 “你说为什么?” 冯永毫不留情,再一步赶上前,又是挥着棍子打了过去。 “我让你牛『逼』!” “我让你撒手没!” “我让你跑得快!” “我让你一挑十!” “我让你拆家……” 冯永喋喋不休地骂着,也不管他人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手里的棍子更是舞舞生风。 “兄长,兄长,我没拆过家!” 赵广连蹦带跳地躲着冯永的棍子,一听到自己竟然还有这种罪名,连忙开口辩解道。 “我管你!” 开头的时候,冯永手里还有些分寸,可是赵广动作是何等灵敏,又是从小在赵四的枪棒下顽强活下来的的人物,哪是冯永随便能打得中的? 加上这房子又极是宽敞,所以冯永追打了半天,竟是连一下也没打上,不由得越打越气,大喝道,“别跑,站那别动!” “兄长饶了我这遭……” 赵广绕着柱子满屋子『乱』窜,哪里敢停下来。 “你先让我打几棍子再说……” “阿姊,帮帮小弟!” 赵广看着冯永没停下来的意思,连忙搬救兵。 关姬当作没听到,垂着眼眸,静立不动。 同时心里想着,这棍子是我削的,又是我递的,你叫我帮你? “子实,帮我劝劝兄长……” 王训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冯永,脚下悄悄地缩了一下。 “兄长,我知错矣,知错矣!饶了我这一遭……” 赵广一看实在是逃不过这一关,当下只得把脊背让给冯永,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冯永狠狠地打了几下,一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头还是没解气,又连踢了几脚,这才放下棍子。 被打的人『揉』了几下就过去,打人的反倒是手上被震得虎口发麻。 冯永甩了甩手,瞪了赵广一眼。 “说,知道错哪里了没?” 赵广带着讨好的笑,连连点头,说道:“小弟知错了,不该忘了兄长临走前的嘱托,轻敌冒进,差点让那贼人得了逞。” 冯永闷哼一声,指着他说道,“我教你兵法,教你谋略,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嗯?带着那么点兵,就敢与后方断了联系,轻骑直入敌后。” 赵广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冯永背着手来回走几步,缓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 “当年冠军侯轻骑深入大漠,是因为那些胡人没有城池,又无防备,可以来去自如。” “而阴平是曹贼之地,城内驻有军队,外又有胡人无数,可当辅备。当时你们越过边境已一月有余,敌方早得消息,又怎么不做准备?” “你以不到三百人之数,就敢深入,这不是找死吗?” 冯永说着说着,心头的火气又起来了,说一下就踢一脚赵广,赵广也不敢躲。 前些时日的遭遇,让赵广也是有些后怕。 当时因为军事行动顺利,赵广和王训作为前部,一路通畅无阻。 赵广这只二哈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直接就带队一路狂奔,深入阴平。 结果一头撞进了敌人的口袋里。 要不是王训谨慎小心,时时在驻扎之地布满了探哨,当场就要被人包了饺子。 后来幸好蒋舒这个本地土着,从家族里带出来的老人认得路。 再加上马超在胡人里的崇高声望,赵广顶着马超外甥的身份,得了不少胡人的指路,这才侥幸逃了回来。 最可恶的是,他们逃出来以后,这才通知的冯永。 当冯永知道这个事情后,当场就吓得冷汗湿透了衣服。 若是赵广和王训当真出事了,不说诸葛老妖会如何,就是赵云和王平,冯永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是是是,小弟受教了。” “这个事情,马将军那边,怎么说的?” 最让冯永纳闷的是马岱当时竟然也没有跟他提。 赵广咧嘴一笑,说道:“堂舅夸了小弟,说小弟终是像个男子,不像以前那般一事无成。这番作为,没辱没我家大人一身是胆之名。” 冯永:…… 妈的! 老子就和你们这些土着莽夫没共同语言!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不负英雄之后 昔日有赵老将军一身是胆,今有赵家二郎不负英雄之后。 锦城不少人觉得,这虎父当真是无犬子。 甚至有不少与赵广年纪相仿的勋贵之后,满心地羡慕和眼红。 这赵二郎,前年还跟着咱们喝酒来着,没曾想这才过了一年,就成了不负英雄之后了? 就连王训都时不时有人提起,都觉得他跟对了那个冯郎君,当真是好运! 年少的只看到了赵广王训,而他们的父辈,则是看到了这个事情背后的东西。 这马岱此次出兵,得了多少牛羊?得了多少劳力? 当下就有人在琢磨。 这牛羊肯定是捞不着了,这劳力,听说也是要上交朝廷的。 但你马岱辛辛苦苦出去一趟,难道就真打算当圣人,没藏着点什么?好歹马家在汉中也分了不少地呢! 要说你手里没私货,谁信? 这年头,杀个万八千人,报个三五万,那还不是常态? 同理,你得个三五万劳力,报个两三万,剩下的直接当是饿死病死了,很合理嘛! 于是赵云的旧部纷纷上门祝贺,表示老将军家的二郎,当真是少年了得。 同时还表示,自己家响应朝廷号召,去汉中垦了些田地,就想指望着这些地养家糊口呢。 奈何手头里没劳力哇,老将军,看在小的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让二郎行个方便? 当然,只要劳力到手,诚意肯定足够。 本来还想着在锦城当一个安静的老美男子的赵云,在挤出微笑面对众人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小的郁闷。 自己家的大郎还在混资历呢,这二郎跟着那冯小子跑出去,竟然是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大事情,眼看着二郎要爬到大郎头上…… 脸上有点挂不住啊! 不过总得来说,自家儿郎得了一个不负英雄之后的称号,赵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心里一高兴,就不由地和旧部们多喝了两杯。 待众人散去,赵云带着些许的醉意回到后院。 赵马氏迎了上来,一边服侍赵云躺在床榻上,一边皱眉问道:“阿郎如何喝了这么多?” “心里高兴,多喝两杯。” 赵云难得地失态了一回,呵呵一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那二郎,以往还总是嫌他不长进,没想到这回却是给老夫涨了脸面。” 赵马氏端来水碗,让赵云喝了两口,听到这话,却是有些怨气道,“妾方才还想着这事呢。你说二郎也是,那般凶险的地方,他也敢去。不要命了吗?” 赵广作为幼子,虽是往日多被赵云看不过眼,可是却受赵马氏偏爱一些。 锦城里都在说赵家二郎如何有勇略,她独独为赵广感到后怕。 赵云喝了点酒,开始上头了,哼了一声,说道,“沙场拼命,哪有侥幸之说?再说了,他是老夫之子,迟早要走这一遭。” “呃……” 赵云打了个呃,继续说道,“先去拿胡人练手,总比一上沙场就打曹贼好得多。生生死死见惯了,沙场上拼命才有越可能活下来。你那……都是『妇』人之见……” 放还没说完,只听得赵马氏声音尖尖地叫了起来:“好你个赵匹夫!你说谁是『妇』人之见呢?敢情二郎他不是你儿郎?哪有你这般咒他死的?” “哎呀,细君,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就说说,刚才是不是说我是『妇』人之见?好哇,你这是在嫌弃我是『妇』人?那你再去跟你那些旧将喝好了,莫要再回这后院……”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细君,我是一时口误,知错矣,知错矣!” 酒意上头的赵老将军终于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哄自家细君。 对于赵广的突然崛起,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眼红,于是就有人跟去跟丞相嘀咕两句:这汉中屯田左右司马,不是应该呆在汉中屯垦吗?怎么会跑这么远? 诸葛丞相这些时日有点上火,不为其他,就为宫中皇后流产一事。 张星彩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准确地说,是胎死腹中。 这个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更是先帝重续大汉以来,皇室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同一般。 如今宫中一片混『乱』,他身为相父,算得上是陛下的长辈,而且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他要不管,说不过去,要是管了,怎么管? 更火上浇油的是,原本皇后的侍女,如今的王贵人再过两个月,也要临盆了。 这其中又牵扯到一些宫中秘事,一个处理不好,当怕好不安定下来的局面又要重新动『荡』。 至于冯永耍了个小花招,谁人心里不知?但宫里的事还没处理妥当,我吃撑了去找那小子的『毛』病? 那什么牧场,纺织工坊,皆是他带着赵广几人搞出来的。 大汉境内,与此有关的事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人懂都不懂,如何能『插』上嘴? 再说了,只要能给朝廷捞好处,那没理也是有理。 不然,你张张嘴吧嗒两句倒是容易,可汉中那么多荒地,你用嘴啃下来吗? 于是诸葛丞相恨不得对着来人大吼一声:阴平远吗?那南中近不近?要不要送你去南中看看? 相比锦城的纷『乱』,留守南乡的李球却是悠闲得很,这日听下人传话,说是外头有人求见冯郎君,当下便出门迎客。 来人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仆人,外加一个童子,看到李球出来,连忙拱手行礼道:“敢问可是冯郎君?” “这位郎君要找我家兄长?那可真是不巧,兄长有事外出,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李球还礼后,问道。 “不敢。黄崇特来拜见冯郎君。请问郎君贵姓?” “你便是黄崇?” 李球意外地看了一眼黄崇,呵呵一笑,“李球闻名久矣!” “原来是李县令,失礼失礼。” “不必这般多礼,”李球摆摆手,“你我以后便是同僚了,还得要黄县尉多多帮忙。黄县尉快请进,不必拘礼。” 李球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谢过李县令,崇此次前来,还奉命护送一人前来,” 黄崇说着,把那童子拉到跟前。 “此子姓傅名佥,乃是忠烈之后,去岁冯郎君答应了皇后,要教导此子。只是当时天气寒冷,行路不便,故才这个时候顺便让崇送过来。” 章节目录 第260章 扎哥特尔 “傅佥见过李县令。” 虎头虎脑的傅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着李球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李球扶起傅佥,说道:“你家大人忠烈无双,我亦是深为敬佩。” “傅佥谢过李县令赞誉。” 傅佥听到对方提起自家大人,当即垂手肃礼。 “冯郎君的大人与你家大人当年可是同僚,又一起为大汉捐躯。你与冯郎君,可算是极有缘分,以后可要多多亲近。” 傅佥眨着眼,点头道,“傅佥听说了,冯郎君如今可是大汉弱冠之下第一郎君,为大汉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我能拜在冯郎君门下,有很多人都羡慕呢。” “大汉弱冠之下第一郎君?” 李球哈哈一笑,翘起大拇指说道,“不错,这个话不错,过了些日子见了冯郎君,把这话说与他听,他定是喜欢。是谁说的?” “皇后说的。” “既然是皇后说的,那就肯定错不了。” 李球忍不住地『摸』了『摸』这个孩子,心里极是喜欢,对外喊了一声,“来人,去把魏二郎叫来。” 不一会儿,只见魏容走进来。 “见过李县令。” “这位是刚来的黄县尉。” 李球说完,又指了指魏容,对着黄崇说道,“这位便是汉中魏将军的二子,名容,如今也正跟着冯郎君读书。” “魏容见过黄县尉。” 黄崇听到魏容二字,心里有些意外,不由地多看了魏容一眼。 不过脸上终是没有『露』出异样,颔首还了一礼。 “二郎,这个是傅家小郎君,也是要拜冯郎君为师的,以后你们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了。” “小弟见过师兄。” 傅佥终于看到一个同龄人了,心里一高兴,又连忙对着魏容行礼。 “师弟不必多礼。” “好了,二郎,你先带着傅小郎君下去,熟悉一下这里。” “诺。” 知恩图报,一向是冯永的原则。 赵广此次能平安走出阴平,多亏了有羌人的帮忙。 在知道了那个羌人部落的头人也跟着到了沮县,冯永决定要好好地谢谢人家,于是便让人把那羌人头领带上来。 “小人扎哥特尔见过贵人。” 羌人头人一进房门,就匍匐在地,对着坐在上头的冯永行了大礼。 “不用行这般大礼,快快起来。” 冯永起身把他亲自扶起来,“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忙,二郎他们只怕没这般容易走出阴平,说起来,我还是得谢谢你们一声。” “不敢不敢。” 扎哥特尔抚胸道,“能帮上赵大人些许小忙,是小人的荣幸。” “你很会说话。” 冯永笑了笑,“坐吧。” “在贵人面前何来小人的位置?” 冯永诧异地看了一眼扎哥特尔,作为赵广的救命恩人,他的态度,放得实在太低了。 “你对二郎有恩,坐个位置有何不可?” 冯永微微一笑,“有恩必报,这是我的做人原则。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与来沮县的各部落做互市,二就是为了亲自跟你道谢。你不用这般拘礼,快坐吧。” “小人谨遵大人之命。“ 扎哥特尔听到这话,又弯腰抚胸行礼,这才小心地坐下来。 冯永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给扎哥特尔,说道,“这是我的名帖,若是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拿着这个帖子来找我。” 想了一下,又说道,“若在汉中找不到我,那就去锦城,只要去那里打听一下冯庄就知道了。” “不敢收大人的名帖。” 扎哥特尔连忙起身推让。 “喛,让你收你就收。我虽是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在大汉,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就算是有些事情做不到,也可以请人帮忙。” 顿了一顿,又笑道,“当然,太大的事,我也『插』不上手,最重要的,就是不可违背大汉法令。” 赵广坐在一边,看着冯永这番动作,心里感动,不由地喊了一声:“兄长!”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哼了一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倒是一旁看着的霍弋满眼的羡慕。 他自幼就没了阿翁阿母,一直在宫里长大,又无其他兄弟,从不知道兄弟手足亲情是什么滋味。 前面看着冯永与赵广王训等人久别重逢的亲密,两相对比之下,就已经是有些感怀自己的身世。 如今再看到冯永当真是把赵广当成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更是说不出的羡慕。 “贵人若当真想要道谢,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看着扎哥特尔不愿收下名帖,再一听他这话,冯永哪里还不明白,原来此人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当下笑道,“但讲无妨。” “小人听闻,木兀哲的部族,受到贵人的庇护,人人能吃饱,不受那饥饿之累,人人能穿暖,不受那风雪之苦。小人斗胆,想学那木兀哲,恳请贵人收留小人的部族。” 扎哥特尔说着,又趴在地上。 此言一出,不但是冯永,房内的所有人,都不禁诧异地看向扎哥特尔。 冯永再一次把扎哥特尔扶起来,让他重新坐下,然后自己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才开口说道,“那木兀哲,是受了氐人的掠夺,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受庇于我。” “可是扎哥特尔,你要知道,若是投靠我,就要守我那里的规矩。到时候,吃饱穿暖不是问题,但凡事皆要听我之命,所受束缚甚多。” “要是违背了规矩,那轻则受罚,重则丢了『性』命,那也是有的。可比不得如今这般自在。” 冯永手下的胡人,也是分等级层次的。 地位最高的,莫过于最早半主动投靠过来的木兀哲及其族人。 头人长老虽是没了那种生死予压的权利,但只要有能力的,混个队长大队长不是问题。 至于普通族人,女人进纺织工坊,男人当个小组长,看管其他胡人奴仆。 如果还想要再往上爬的,那自然就是跟着赵广和王训他们捞军功。 至于能不能回得来,那就各安天命。 而且想要卖命,也不是说想要去卖就能去的。 前提条件是必须有妻子儿女。 其次平时里的思想觉悟必须要高,要经得起整治审查。 最后才是身体素质要好。 章节目录 第261章 新来的 虽然卖命的条件是苛刻了点,但要真被选上了,那福利也不低。 首先就是全家都能有户籍。 这个和后世美人希帝国的绿卡获取方式有点类似。 你不热爱大汉,不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要加入大汉大家族? 第二个福利就是纺织工坊子弟学堂能保证,他的儿女能和汉人的子女一般,能进入学堂识字,至少能认得最常用的汉字。 至于后面能不能继续学得更多的知识,那就是看天分和资质了。 至少,就算是再笨,长大后也不会让他们饿死。 没有读书的天分,工坊和牧场里那么多活,总有一个合适他们的活,不管怎样,他们活得肯定要比外面那些朝不保夕的人舒坦。 要是男人命大,立下了功劳还能活着回来,那就是同一阶层地位最高的人了,至少能与原来的头人长老们平起平坐,那可是体面人! 按冯永原本的意思,这些“成功”人士,都是用来当典型给牧场和工坊里的那些汉人胡人看的。 激励他们为了大汉的荣光,至少也是为了羊『毛』事业而努力奋斗。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还没等回去宣传呢,圈子外的无关人士倒先看到了眼里,让冯永有些措手不及。 有人投靠是好事,但如果这些人是赵广的救命恩人,那就有些不好处理。 人情这种东西,本就不应该掺杂在规矩里。 “尊贵的大人,小人明白你的意思。小人曾经与赵郎君手下的那几个羌人亲自交谈过,详细地询问了大人那里的规矩。小人愿意和木兀哲一样,从头做起。” 听到这话,冯永明知道,这扎哥特尔当真是有过考虑的。 他沉『吟』了好一会,才问道,“扎哥特尔,我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你放弃了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甘愿去听从他人的命令?” “大人啊,您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么会明白,我们这小族部落的悲哀?氐人经常过来掠夺我们的牛羊和女人,大部落又总是想着要吞并我们,” 扎哥特尔长长地叹息,“就连那些曹贼汉人,都经常与大部落头人勾结在一起,拿我们当侍婢奴仆,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性』命,活不下去,再自由又有什么用呢?” “当我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一位仁慈的贵人,当真是不胜欣喜,恨不得早日能归到你的庇佑之下。” 嗯,明白了,拿我当冤大头。 冤大头冯郎君笑道,“扎哥特尔,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赞扬我。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对你所说的,就是事实呢?” “就凭贵人能让小人坐着说话,能拿出名帖送给小人,能答应以后小人有了困难就去找你……” “尊贵的大人,无论是汉人,还是羌人胡人,只要是贵人,都很少会这般对待一个卑微的小人,更不会允许他欠下这个小人的人情,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如今的雍凉二州,已经是汉胡杂居,胡人几乎有半,汉胡之别,时间越久,界限越是模糊。 所谓的民族融合,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其中,无不掺杂着血泪。 此时在雍凉二州的胡人,不但要和汉人一样承担各种苛捐杂税,征发当兵。还会被随意掠夺,或者会被『逼』迫当成奴婢。 如果说,汉人的黔首是被当成两脚的牲畜,那么,与汉人杂居的普通胡人,只怕连两脚牲畜都不如。 凉州的羌胡小部落,经常被边将掠夺牛羊还不算,还会顺带借人头去邀功领赏,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不说马岱干这事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那都是有原因的。 “扎哥特尔,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如果你当真是想投靠我,那也是可以的。这样吧,我送你一些布匹,就当是你救了二郎的一点报答。” “如果想好了当真要投靠我,回去后就带着部落的人到汉中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冯永想了想,终是答应了扎哥特尔的请求。 虽然这是一个小部落,但就如木兀哲部落的那几个羌人一样,同样也可以作为一个典型样板工程来宣传。 胡人之所以叫蛮夷,是因为他们没有学到汉人的礼仪。 等他们经过了考核,领了户籍,那就算是半个汉人。 而他们的下一代,那就肯定是汉人了。 “多谢贵人的仁慈。” 扎哥特尔再一次地趴到地上,行了大礼。 “好了,不用这么多礼的。二郎,你带着那几个羌人部曲去大车那里,给扎哥特尔的部落送一批布匹。” “小弟明白。” 赵广连忙起身应道。 扎哥特尔得了冯永的赏赐,带着自己的族人悄悄地离开了沮县,准备赶路回到族里。 哪知在半路上还是被人拦住了。 “站住。” “你们手里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拦住他们的这批胡人,人人头上皆带着毡帽,与普通的氐羌之人大不一样。 对方虽然只有十来人,但个个都是双骑,气息剽悍,一看就知道不是善与之辈。 当他们看到扎哥特尔一行人马背上的布匹时,不禁都眼睛发亮,面『露』贪婪之『色』。 “这位大人,这是前方沮县的汉人贵人赏给我们部族的。” 扎哥特尔人数虽然比对方多一些,但马背上都捆着布匹,行动不便。 而且对方人人带弓佩刀,自己这边却是只有骨箭,真要打起来,那肯定是打不过的,当下只好忍气吞声地说道。 本来还跃跃欲试的对方一听,当下都有些惊疑不定。 为首的伸手止住了手下的躁动,问道,“沮县?可是去岁冬日里买卖羊『毛』的那个地方?” “正是。” “怎么走?” 扎哥特尔指了路。 问完了路,对方的头人再看了看那些布匹,眼『露』挣扎之『色』,眼睛转了转,问道,“沮县的汉人,怎么会给你们布匹?” “回大人,这是因为小人帮了汉人贵人一些忙,贵人大方,赏下来的。他还说,以后要是有困难,可以去找他。” 扎哥特尔怎么会看不懂对方的神『色』,心下不由地有些后悔没有拿冯永的名帖。 “好了,你们走吧。” 对方头人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不舍,但终于还是放行了。 “谢过大人。” “大人,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抢了?” 等扎哥特尔走远后,当下就有人按捺不住地说道。 “你们懂什么?没听到那是汉人送给他们的,说明他们与那汉人有关系。我们此行,正是要去那沮县办事,若是惹了沮县汉人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众手下听了,只得说道,“那真是便宜了他们。” “好了,我们先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262章 互市 马岱此次扫『荡』边境胡人,虽然给汉中周围和靠近大汉边境的阴平胡人造成了一定的恐慌,但也只是小范围内的。 而且这种恐慌情绪随着马岱回到阳安关,也很快地渐渐消散。 对于那些稍微远一点的的胡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 这种麻木『性』和健忘『性』,是由大汉时期胡人处境所决定的。 就比如雍凉二州的羌氐,他们就算是被官府征发为兵,缴纳赋税,或被掠沦为奴婢或佃客,甚至有被边将拿人头去领功。 可是他们还是一波又一波地不断涌入那里,没办法,就算他们不进入这两州,生活说不定会更艰难。 侥幸活了个几十年的羌氐老人,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寒冰期,但凭着感觉,他们还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无论瀚海大漠,还是凉州以北,每一个地方的冬天,好像要比自己的记忆中模样要冷一些,春天也来得晚一些。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最残酷不是战争或者是其他人为的东西,而是冬天的寒冷。 稍微冷一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要多死多少人,冻死牛羊的生死存亡问题。 更不用说一年比一年冷,不往南,难道往北? 他们又不是丁零人,可以咬牙生活在北大漠。 就如从大鲜卑山里出来的鲜卑人,这些年,不也一样是离开了他们的祖地大鲜卑山,渐渐地聚集到了南边放牧? 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马岱最多也就算是打了一棒子,而冯永,就很自觉地站出来给个甜枣。 再说了,在最开始用羊『毛』织布的时候,洗羊『毛』的技术还没成熟,再加上那些胡女刚学纺线织布,手艺也不行,所以就有那么一段时间,产出的布匹全是不成熟的半成品。 后面与汉中府五五分成时,冯永又不能拿些残次品糊弄诸葛乔,所以最烂的那批货,就一直压在自己手里。 虽然颜『色』难看了一些,并线差了些,但总是能保暖的东西。 最后只有少部分被当作奖赏发给那些牧场和纺织工坊的工人们,但冯永手下,大部都是战俘奴仆,自然没资格享受这个,不然怎么显示出其他人的优越? 所以冯土鳖觉得,既然不能内需消化,那就外销算球。 反正全世界也就他一人手里有羊『毛』布,你管我是什么样的产品? 而且哪一年冬天胡人没有被冻死的? 在冯永眼里再烂的货,在胡人眼里那也是宝贝。 就如后世以挤牙膏闻名于世的牙膏厂,从“i3默秒全”到“i5默秒全”,最后再到“i7牛『逼』不解释”,实际上每一代的『性』能提升都是那么一点点,偏偏价格又死贵死贵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全世界的小伙伴们,不还得一边破口大骂农企不争气,一边得含泪掏钱? 凭什么? 凭的就是我是独家,你爱买不买吧? 冯永也想学着来这么一套。 最开始的产品,当然是最原始的啦,不然怎么挤牙膏? 至于什么时候出新产品,那就看什么时候把这些最次的羊『毛』布匹卖出去。 产品卖不出去,哪来的资金发工资?哪来的资金科技创新? 我是有良心的人,工坊里的人工要吃好,要穿好,哪一样不要钱粮? 沮县每旬前三天开市,这是诸葛乔是开始与胡人约定下来的规矩,毕竟不是天天都会有人前来交换。 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同一时间,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又方便胡人能掐着时间赶过来。 就目前看来,这个规矩定得不错。 沮县如今每个月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开市。 城外有一大块空地,每到开市时,总会有不少的帐篷搭在空地的周围。 这一次的开市主角是冯永,空地上一直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车此时被掀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布匹。 “上好的布匹,”冯永把外面的衣裳一脱,『露』出里面的长裤窄袖,整个人显得狼腰猿臂,身材修长。 如果再把头发扎成马尾,那就是后世放『荡』不羁的艺术家形象。 反正这里远离锦城,怎么穿舒服怎么来,也不怕有人喷他。 开始的时候赵广看到冯永这副装扮,觉得新鲜,也学着穿了一回,没想到却是再也脱不下来。 无他,又舒服又方便行动,裙子穿着,底下总是凉嗖嗖的。 最后在冯永的带头下,连关姬都穿上了,因为方便练武。 此次从南乡过来,路途也不算近,这身打扮,最是方便。 只见冯永拍了拍车上的货,说道,“厚得很,冬日里能披上这个布毯,那可是暖和的不得了。想要互市的,可以上来看看。” 在车子的最上面,还有放着几块大小适中的布匹,当作是样本。 这一次前来互市的胡人部落大约有七八个,能进入空地来的,只有头人和亲信,其他人都只能远远地站在外围看着。 胡人部落也分三六九等,部落大的,话语权自然就大,所以最大的一个部落头人最先走过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这才拿起一块布匹走到旁边,细细摩挲,然后再传与自己的亲信。 然后剩下的头人一个接一个过来,每人都分得一块布匹,然后再回到自己亲信当中观摩,然后再低声交谈。 “尊贵的大人,请问这个布匹,是怎么一个价钱?” 最大的部落头人作为代表,被推举出来,问向冯永。 “一匹布两头羊,或者一头壮牛换三匹布,马只要战马,一匹马换六匹布。看到没,一捆布就是一匹。” 这年头,商贾是贱业。 但冯永不一样,他此次前来,本就有安抚胡人的意思在里面,算是政治任务。 这个价格,是暴利,但在李遗与冯永商量的时候,觉得还可以再暴利一些。 只可惜的是,掺和了政治任务的交易,注定是要给政治让步的。 幸好是垃圾『毛』布,冯永也不心疼。 “尊贵的大人,请问可以让我们商量一下吗?” “可以。” 冯永点头,“如果你们嫌贵了,也可以拿苜蓿种子来交换。我需要苜蓿种子,很多很多的苜蓿种子,一斗苜蓿种子就可以换一匹布。不过只限这个月,只要是苜蓿种子,过了这个月,我就不收了。” 皇后允诺汉中冶分出两万亩帮冯永种苜蓿,可实际上,冯永如今手里只有两千亩的种子,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这个短缺也就是上半年,到了今年的秋季,他自己就可以收获苜蓿种子。 可是如果不种植足够的苜蓿,青料的产量就会受到影响,而青料的产量是直接制约牧场扩大的主要因素。 所以赵广和王训此次出去,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往南乡送胡人战俘,其实也有拿牛羊交换的原因在里面。 不然还能怎么办?牛羊群要是一下子扩充太多,草不够吃,难道还能把羊宰了吃肉?真要那样,还不如换些人口来得实在。 章节目录 第263章 来人 再说了,要是牛羊的数量到了自己承受的极限,那这些『毛』布他要卖给谁去? 前头拿牛羊换人口,这次拿『毛』布换牛羊,这才是两不吃亏嘛。 然后几个部落头人都进入了一个帐篷,私下商量去了。 反正是卖方市场,冯永也不怕他们闹什么幺蛾子。 “这『毛』布,当真是好啊,又厚又暖和,要是冬日里有了这『毛』布,就不用怕那寒冷的北风了。” “可是太贵了,一头牛才能换三匹,太少了。” 有人提了出意见。 “这个没有办法。听说全天下,也只有那个大人能做出这样的布来。” “听你的口气,你想要换?” “是啊。” 赞同交换的人叹息一声,“去年的时候,那些氐人又过来抢我的牛羊和女人。他们身上穿着北边汉人给他们的衣服,而且弓箭和兵器都很厉害。” “如果有了这些『毛』布,就算我们打不过他们,也可以避得远一些,不至于为了要躲避北风而呆在容易被他们找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前来沮县的羌人部落虽有大有小,但在那些真正强大的部落面前,都只能算是小部落,所以这才眼巴巴地过来互市。 大部落的头人,那都是受北边汉人皇帝册封的,日子过得比他们舒坦多了,所以现在可能还看不上这个互市。 但如果这个互市来的人渐渐多了,有了名声之后,想必就会引起大部落,甚至是氐王的注意,到时候他们想要再这样方便地与汉人交易,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们要趁着大部落看不上这个互市的时候,尽量把他们需要的东西交换到手。 “所以我是同意交换的,你们还有人和我一样吗?” “换吧换吧,牛羊和女人没了可以再去抢,可是如果族里的男人没了,那就一切都没了。” “听说那个汉人的大人很好说话,前两天还有人看到他赏了扎哥特尔好多『毛』布。我们能不能再问问,让他卖得便宜一些?” “好,就这么办。” 不一会儿,冯永就看到头人们都走出了帐篷,还是为首的头人带头。 只见他走到面前,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仁慈的大人啊,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布匹。可是我们都觉得,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贵。我们带来的,都是族里最好的东西,能不能再给我们多一些布匹?” 冯永呵呵一笑,心道自己的口碑还是要靠他们这些人来传播出去,当下便点点头说道,“好吧,看在你们这么诚心的面上,我就再给你们多一些布匹好了。” “仁慈的大人,你果然是有一颗宽广的心。” 冯永心道,废话,锦城谁不知道我冯郎君最是大方?光是撒钱就撒了多少? 在一旁看着的王训心里感慨万千,去年的时候,自己的大人费尽了口舌,都没能让一个部族到汉中,没想到了这个时候,兄长利用那木兀哲的部落,竟然就能让人主动投靠。 再看看这次,明明是纺织工坊里最烂的『毛』布,没想到在胡人眼里,就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布匹”。 何忘看着胡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冯永的条件,心里更是震撼。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最终咕哝了一句:“怨不得大户鄙夫们被他耍得团团转,卖粮卖亏就罢了,到头来竟然还要把辛苦藏起来的丁口送出去,少年英雄之名,当真是名实相符。” 谈好了价格,剩下的事情自然就不用冯永再亲自出手,自有手下人动手。 羌人大多数学不过关,十以内的可以用双手,超过十的就只能把脚趾也翘起来数。 如果超过二十,那就摇头拒绝交易,所以只能是一次给一匹布,然后再牵给冯永这边两头羊。 但好冯永这边的人手够用,所以可以同时和所有的部落进行交易。 速度虽然不怎么样,但这并不影响冯永的高兴心情。 看着空地另一头代表自己的牛羊渐渐多起来,冯永的嘴角也渐渐翘起。 就在交易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圈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同时夹杂着呼喝声。 “怎么回事?” 冯永皱起眉头。 “莫不是有人在闹事?待小弟前去看看。” 赵广自从阴平回来,也不知是打开了身体里的哪一个开关,感觉嗜血好斗了不少,当下便跃跃欲试地主动要去看看。 赵广话音刚落,只见空地外围便冲出十来匹马,马上人人手持马鞭,正不断地抽打外围的牛羊和胡人。 “好胆!” 这边冯永等人一看,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行刺! 关姬反应最快,直接长刀出鞘,纵身挡到冯永面前,娇喝一声:“保护冯郎君!” 赵广和王训终究是带着兵卒上过战场的人,立刻就各自带着最贴身十来个部曲,一下子就从两边围过来,把冯永严严实实地挡在人墙之后。 “兄长莫慌,这些人马速没提起来,冲不过这里。” 赵广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安慰了一下冯永。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交易现场一下子混『乱』起来。 这么点地方骑兵当然提不起马速,而且冯永从人缝里看去,也看到他们只是呼喝着把挡在前面的胡人和牛羊赶开,方便他们走到冯永面前。 “敢问前面可是前来沮县互市的贵人?” 这十来个人终于提着马缰,走到保护冯永的人墙面前,看到汉人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他们的大官保护在后面,眼中都『露』出一丝轻蔑。 为首的胡人坐在马上,抚胸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大胆!” 赵广看到来人竟然如此没礼貌,当下大喝一声,“竟然敢这样对我兄长问话,活腻了?还不速速下马受罚?” “我还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不是贵人,为什么就要下马?” 敢在汉人面前这么趾高气扬的胡人,很少见,不,应该是极为少见。 冯永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来人,只见他们人人头上都戴着毡帽,虽然没有故意显『露』出来,但仍然可以隐隐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凶悍之气。而且他们座下的马匹极是雄壮,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面目不像是普通的胡人,深目鹰鼻,反倒是像后世的白『色』人种。 “好了,二郎,让开吧。这样反而是显得我们小气了。” 冯永开口说道。 没有纵马冲过来,说明应该不是带着恶意,但这副模样,让习惯了胡人仰视目光的赵广他们,心里却是极不舒服。 不过冯永的话还是要听的,赵广等人不得不收起了兵器散开站到冯永的两边,但人人都怒目而视来人。 “下马吧,我就是来沮县互市的,你们是谁?” “敢问这位郎君是何人?” 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意味了,想来他们是看到自己这边带头的,皆是少年郎,起了轻视之心。 冯永笑笑,向关姬使了一个眼『色』。 关姬会意,冷哼一声,娇喝道:“叫你们下马就下马,听不懂人话?” 说完后,纵身一跃,笔直的大长腿直接扫向为首的人,那人伸手格挡,哪知手上传来的力气何等巨大,一下子就被关姬直接踢下马去! 章节目录 第264章 北地走马鲜卑儿 那领头的胡人被踢下马来,头上的毡帽也掉了,冯永看到他头上『露』出的黄『色』头发,眼睛微微一眯。 只见那胡人眼『露』羞恼之『色』,骂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然后直接就扑向关姬。 跟在他身后的胡人也被这突发情况惊动了,当下就有人下意识地想要把刀抽出来。 冯永大喝一声:“二郎看好他们,谁敢『乱』动直接就剁了他们。” 没有速度的骑兵站在那里,就是活靶子,远没有站在地面上的兵卒灵活。 “小弟明白。” 赵广眼『露』兴奋之『色』,当下就从部曲手上接过长弓,搭上箭掂在手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那还坐在马上的胡人,只要他们敢抽出兵器冲上来,就要先下手为强。 不知是因为赵广这边的施压,还是因为看到只有关姬一个人出手,胡人们最后还是没有『乱』动。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胡人的头领扑向关姬。 关姬这一身武艺,别说是在赵广这一辈里,就是连以看人眼光以毒辣着称的刘备都曾称赞过。 再加上她又是经历过荆州之变的,曾经在东吴的重重包围里逃出命来,算得上是历经生死,怎么可能会让那野路子出身的胡人碰到? 当下不退反进,侧身微微一让,在胡人就要抱住她的腰身之前,弓起的膝盖,猛然撞在他的胸口,“咚”地一声,一下子让他再次品尝了当空中飞人的感觉。 那胡人“怦”的一声,直接掉到他的座骑脚下,吓得那马嘶叫两声。 冯永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姬那双大长腿,脚上穿着的马靴更是衬托出它们的笔直修长。 虽然明知关姬的身手很厉害,可是这双腿爆发出来的弹跳力和冲击力,仍然让他觉得很是震撼。 这个时候,意外情况发生了,受了惊吓的战马转了两圈后,扬蹄就冲了出来。 关姬站在人群面前,首当其冲,只见她不闪不避,看准了马嚼头,伸手拉住,低喝一声,生生就把马匹掀翻在地。 冯土鳖发直的眼神当场就就成了死鱼眼鼓突出来! 虽然这么点距离马匹根本来不及发力,但这身武艺和力气,也足够骇人听闻。 倒地的胡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估计是关姬用的力道太大,半天都喘不上气,一直没能顺利站起来。 嗯,这个怪不得他,只能说关姬太厉害。 “怎么?还不想下马?要我一个一个地请吗?” 冯永回过神来,拍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嘿嘿一笑,问了一句。 等关姬默默地站到了冯永的身后,眼睛不经意间,瞟到了冯永伸到背后不断晃动的大拇指。 原本清冷的面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后,又马上收敛不见。 坐在马上的胡人面面相觑,面『露』犹豫不定的神『色』,只听得下面的胡人头领说了一句什么话,胡人们终于纷纷翻身下马。 没办法,自家的头领被一个汉人女子连续踢翻两次,可不是用没有防备就能说得过去的。 再加上不经意间『露』出的这一手神勇,立刻就让人生不起挑战的勇气。 勇士在哪里,都应当受到尊重。 只不过这个勇士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就让人很难接受。 在自己的族里,女子就应该永远地匍匐在自己的身子底下。 难道说,汉人果然是上天的宠儿?连女子都有这么厉害人物。 “你们是谁?” 狐假虎威的冯郎君一脸微笑地问道。 胡人头领被人扶起来后,这才重新走上前来,没有回答冯永的话,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他身后的关姬,眼中『露』出仰慕之『色』:“这位女壮士,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冯土鳖得意的神『色』当场就僵住。 一流小站首发 壮……士? 要不,我还是直接建议关姬把他打死好了? 关姬却是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是垂下眼眸,只有冰冷声音传出来说道:“冯郎君问你们话,为什么不答?” 胡人们这回目光终于全部落到了冯永身上。 妈的,终于轮我到出场了。 刚刚出场失败的冯土鳖这回吐了一口气,正想重新再装一回。 哪知这回胡人的态度却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见他带着尊重的神『色』,抚胸行礼道,“回大人,我们是从漠南而来,准备去西边寻找牧场的鲜卑人。” “鲜卑儿?”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冯永还是吃了一惊,这个时候,鲜卑人的足迹竟然就到了这里? 怪不得在面对冯永等人时,这些人还能有如此底气。 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 这首《永嘉行》,最开始的那句“黄头鲜卑入洛阳”,描写的便是鲜卑儿最具有特『色』的外表,那就是金发。 在如今的汉人眼里,几乎所有的胡人都是弱鸡。 匈奴从最先的占尽大汉便宜,再到拉锯相持,然后被干得欲仙欲死,最后再分裂,一部分成了汉人的看门狗,一部分被迫远离故地,迁往西边。 乌桓先是时不时就被公孙瓒拿来练级拿经验,好不容易等那个恶鬼一样的公孙瓒死了,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紧接着曹老板又跟上,一破,再破,再再破…… 山越则是被当成孙十万的人口生产基地,年年都要为东吴提供人口。 东吴的那些世家,虽然开拓能力不足,但对于掠夺人口来给自己当部曲和种地什么的,还是很积极的。 至于蜀汉的蛮僚这边,虽然现在闹得挺欢,但那也是趁了一个空档期,等明年诸葛老妖带大军进入南中,不但杀人,还要诛心。 别说整个蜀汉时期,南中再没有掀起大的风浪,就算是一千多年的后世,南中都会一直流传着大汉丞相的传说,而且看那模样,还会一直流传下去。 除非是后世那些不肖子孙们,觉得民族的脊梁骨需要再弯一弯,利用某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借机把传说抹去。 至于羌氐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东汉王朝,大汉用在他们身上的力气可能不是最多的,但时间肯定是最长的。 时而『插』进去,时而抽出来——用刀子。 让他们感到极度酸爽。 章节目录 第265章 新来的不懂规矩 唯一例外的是鲜卑,因为鲜卑得了一个好时代。 鲜卑原本是匈奴的奴隶,后来匈奴被大汉搞得只剩一口气,北匈奴西遁,南匈奴成了看门狗,整个北方草原,就出现了一个真空。 鲜卑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占领了他们原本主子的地方,还顺带着把滞留在草原上的十万余帐,六十多万匈奴人给吞并了,然后迅速壮大起来。 在桓灵二帝时,大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党锢之争,自己消耗着自己的元气,而北方的鲜卑却出现了一个雄主,这个人就是檀石槐。 他统一了鲜卑,把鲜卑分成东中西三部,然后屡屡南犯,与汉帝国展开了拉锯战,双方互有胜负。 后来灵帝派出三路汉军出塞两千余里,却全部被击败,而且是惨败。 兵不成兵,将不成将,“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十七八。” 自此,鲜卑之祸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缘边莫不被毒。” 那个时候,整个大汉都笼罩在鲜卑人的阴影之下。 万幸的是,檀石槐没过几年就死了死了 在他四十五岁的时候死的。 他的继任者是儿子和连,这个家伙,败家速度极快,没几年就把他老爹辛苦攒下的家底一下子败个精光。 于是大鲜卑马上四分五裂。 大汉帝国果然是老天的亲儿子,幸运之极。 如果檀石槐能再活个十年,那么,说不定胡人第一次大举入中原就会提前一百年到来。 因为他死后的第三年,黄巾之『乱』爆发了。 所以史官也在史书上战战兢兢的写道:而灵、献之间,二虏迭盛。石槐骁猛,尽有单于之地蹋顿凶桀,公据辽西之土。其陵跨中国,结患生人者,靡世而宁焉。然制御上略,历世无闻周、汉之策,仅得中下。将天之冥数,以至于是乎。 也就是说,史官认为,檀石槐和蹋顿的出现,是无人能制的。就算是在大汉最鼎盛的时候,也没办法消灭他们。 最后他们还感慨了一句,大汉果然是老天的亲儿子。 可惜的是,老天给了亲儿子这么多眷顾,还是没什么卵用。 亲儿子非要折腾,你有什么办法? 中原陆沉,汉人黑暗时期一百多年,后面还是鲜卑人统一的北方,这才让北方的汉人好过一点。 然后终于出了一个智力型的皇帝杨坚,一手神『操』作无人能及。 不但在中国历史,就是在全世界都是影响巨大。 而杨坚这么牛『逼』,他最开始的基础,就是鲜卑人打下的江山。 就连唐太宗,都有鲜卑人的血统。 从中就可知,鲜卑人的厉害。 所以不管怎么说,鲜卑儿对上汉人,总还是有底气的。 冯永喊出这声鲜卑儿,其实算不得太礼貌,但看着眼前汉人兵卒虎视眈眈地护着这个少年郎,再看那位神勇的女壮士正眼眸冰冷地看着自己,鲜卑胡儿们只好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的鲜卑,可不是几十年前的鲜卑。 “正是。我叫秃发阗立,乃是鲜卑秃发部的,不知这位冯郎君可是要收苜蓿种子?” “收啊。” 冯永笑笑,“不但收苜蓿种子,还收牛羊,要是有战马就更好了。” 说着,他的眼睛看向对面的战马。 “战马不卖,我们只卖苜蓿种子。” 鲜卑胡儿摇头。 “不卖没关系,我这个人很讲规矩,公平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不会强买强卖。” 鲜卑胡儿听到这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大人果然明事理,我们鲜卑人,最是敬重公平的人。” 然而耿直的鲜卑胡儿们又怎么会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郎君有着一颗能污染黄河的黑心? 只听得他又冒出一句:“但是你们得赔。” “赔?” 鲜卑胡儿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冯永指了指刚刚平息下来的混『乱』,“刚才我们正在互市,被你们这么一通『乱』来,牛羊受了惊吓我就不计较了。” “可是你们不但中断了我们的互市,这个要赔。还破坏了沮县互市的规矩,这个要罚。” “什么规矩?” “先来后到的规矩。” 赵广听了兄长这话,咧嘴一笑。 目光落到那些战马时,眼睛更是发亮。 看到对面的汉人脸『露』戏谑的神情,鲜卑胡儿忍下胸口的怒气,说道,“对不住大人,我们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 “不懂就应该问,而不是仗着自己看不起人,就胡『乱』抽人。” 冯永的笑容很是温和,可是语气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只是看不起那些羌人,并不敢对大人不敬。” 鲜卑人很是耿直地说道。 他们确实有勇气看不起羌人,连昔日的主子匈奴人都不被他们看在眼里,更何况羌氐? “那和我没关系,”冯永耸耸肩,“但是你们不但让我的牛羊受到了惊吓,还中断了我和羌人之间的交易,坏了规矩,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沮县如今只能说是处于半管理状态,城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廖廖无几的兵卒。 所以何忘这个世家子,敢来这里当主政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因为汉人的强势,加上互市对羌人又是有利的事情,所以一直没什么人闹事。 但这些鲜卑儿不一样,按冯永那大概的历史印象,这个时候的鲜卑应该没有大规模进入雍凉二州,所以他们说不定是过来捞一波就走。 捞一波就走的人,最是讨厌,不但喜欢破坏规矩,也容易坏事。 他们丝毫没有把行业做好做大,持续做下去的想法,而是怎么捞钱快,就怎么来,简直就是行业的毒瘤。 沮县以后不但是大汉重要的互市之地,而且还事关冯永的羊『毛』纺织大业,他绝不允许有人破坏这里的规矩。 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敢抽人,还敢坐在马上大喇喇地问话,甚至还敢打断自己的交易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少年英雄冯郎君放在眼里? 送上门来做样板的瓜娃子,不顺手拿出来做典型怎么行? “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 鲜卑胡儿再次忍气吞声地说道。 旁边的赵广已经几次把弓拉开,又收回去,看着虽是在随意玩耍,但恐吓之意极浓。 鲜卑是马背上的民族,在飞驰的马背上,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但如果下得地来,没有人是汉军的对手。 章节目录 第266章 歃血为盟 “我相信你们不是故意的,”冯永点点头,“这样吧,我不计较牛羊受惊的事,也不要你们赔偿中断互市的事。” “但破坏规矩之事,你们必须要受到惩罚。” “大人的意思,定是要为难我们?” 鲜卑人的脸上终于按捺不住地沉了下来。 冯永摇头,说道,“这不是为难。我说过,我这人最是公平,而且你们也说了,最是敬重公平的人。规矩就是规矩,不可随意破坏。” 说了这么多,冯永也失去了耐心,他指了指刚才被驱赶开的又渐渐围起来的外围羌人。 “你们看看,那些人,哪一个敢越过界线一步?” 又指了指有资格进入空地,正静静地站在一旁边观看的羌人头人。 “你们再看,他们在我们说事情的时候,哪一个敢上来打扰?” 说着,脸上也沉了下来,“我不计较,也不要赔偿,难道连规矩都不要了?真要如此,你叫我以后如何在沮县立足?以后如何要他人遵守规矩?” “大人要怎么赔?怎么罚?” 鲜卑人看了一眼正沉默旁观的羌人,再看了一眼正对面正跃跃欲试的汉人兵卒,终于退了一步,这里是汉人的地盘,又是在平地上,他们没能力与汉人争锋。 “坏了沮县互市规矩者,一人罚一匹马,两头牛也行,或者六只羊,或者拿出其他等值的东西出来交换。” 冯永听到鲜卑人服软了,当下笑『吟』『吟』地说道狮子大开口。 我的地盘我做主,不服来战。 本以为这个话能激怒鲜卑人,没想到对面的头领竟然能一忍再忍,又是退了一步,点头问道,“敢问大人,沮县的规矩,是否会一直如此,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自然。” 冯永点头。 “大人刚才说过,公平买卖,不得强买强卖,如果是汉人坏了这些规矩呢?” 鲜卑人盯着冯永,问出这么一句。 冯永微微一愣,神情终于凝重起来,他看了一下周围,没有过多的犹豫,“自然也一样。” 沮县要做大,那么良好的交易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大汉作为规矩的制定者,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所以表面上的吃相不能太难看。 而且这个沮县关系到诸葛老妖的北伐计划,如果冯永因为一时的口快坏了事,必然要被吊起来打。 听到这冯永这话,周围的羌人果然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喜『色』。 “好!” 鲜卑人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当下爽快地大声说道,“小人最后有一话,便是想问问大人,若是他日你不在,那又当如何?” 冯永笑了,指了指身后的布匹,说道,“天下能做出这种布匹的,如今只有我一个。就算以后我不在,你们觉得不公,也可以去找我,我保证永远公平地与你们互市。” “大人心胸宽广,小人服气。” 鲜卑头领终于叹服道。 只见他转身回去,抽出身上的刀,拍了拍自己的坐骑,然后猛然捅进了马匹的脖子。 只见马匹只来得及嘶叫一声,便轰然倒地。 鲜卑人把喷出来的马血涂到嘴边和脸上,然后对着冯永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剩余的鲜卑人齐齐退后,让出一条宽大的道路,低头垂目,神情肃穆。 “这是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冯土鳖有些发蒙。 “兄长,这便是歃血为盟,”关姬听到冯永的嘀咕,凑过来低声解释道,“当年高祖与众臣约定非刘不王,非功不侯,便是杀白马为盟,他这是要与兄长做盟约。” 白马之盟,不是唐朝李二干的事?原来刘邦也有一个白马之盟? 冯土鳖一直还以为杀马为盟这种事情,是胡人才干的事,没想到竟然是汉人的规矩。 “那我要如何做?” “像他那般,把血涂嘴边和脸上即可。兄长莫怕,小妹会一直跟着兄长上前。” 不是,你难道不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要不要答应他? 听了关姬的话,冯永刚刚嘀咕一下,又略作一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古人重诺,自己当众说出去的话,如果当场就反悔,那还有何脸面立足世间? 歃血为盟,只能算是一个仪式而已。 冯土鳖想到这里,只得迈出脚步,走了两步,瞄了一下两边的鲜卑人,只见人人静立不动,也没人抬头看他一眼,心下胆气就壮了一些。 等他安然走到那倒地的马匹跟前,心里终于相信这鲜卑人是真心要与他结盟。 他伸出手,用手沾上马血,学着那鲜卑人涂到脸上。 马血还是热乎的,腥味很浓,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我秃发阗立在此发誓,若是冯郎君能永守此诺,鲜卑秃发一部,将永远视冯郎君为最好的朋友,不会违背他所立下的公平规矩。” 秃发阗立捶胸道。 妈的,好像这个鲜卑胡儿不简单啊! 冯土鳖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冯永在此起誓,这个布匹互市,无论谁来,都会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仪式很简单,没有太过的环节。 等两人说完,鲜卑人就欢呼起来,不但如此,连羌人都人人喜笑颜开。 “冯郎君,小人先前曾说过,我们鲜卑人最是敬重公平之人,既然我等违背了冯郎君定下的规矩,那就按规矩,每人便罚一匹马。” 秃发阗立说着,便用鲜卑语对着鲜卑人又说了一句。 只见那些鲜卑胡人便纷纷走向自己的战马,解下马上的东西,然后把马赶到到冯永这边。 赵广乐得鼻涕都差点冒出来了,连忙招呼下人把马匹收拢到一起。 这可是上好的战马啊! 秃发阗立对着冯永抚胸道,“鲜卑人不知轻重,冲撞了大人,理当受罚。如今受罚已毕,小人就先退出去,等大人与羌人互市完毕,再前来如何?” “可。” 冯永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鲜卑人得了冯永的允许,当下便各自拉着剩下的战马,退出空地,站到了外围。 “兄长,兄长,发了啊!” 赵广凑过来,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这可是少见的好马,便是北方战马都难得有这般高大,这些马,可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说着,忍不住地翘起大拇指,“还是兄长厉害,随意说上那么两句话,就能让那鲜卑儿心甘情愿地把马匹双手奉上。” 那是,巧言……咳咳,少年英雄冯郎君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冯永并没有被眼前的这点利益冲昏了头脑,因为那鲜卑人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异常。 他的脸上虽是淡然,可是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疑『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些鲜卑胡人。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宫中 冯永不懂马,他只知道一种马,那就是蒙古马。 没办法,成吉思汗太有名了。 蒙古马是最古老的马种之一,身材比其他的战马马种矮小一些,而且爆发力也没其他马种强,但它的体魄健壮,耐力极强,适合长途奔袭,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最重要的是很容易养活,可以适应极其恶劣的环境,又不容易得病,不像其他战马马种那般娇贵。 成吉思汗之所以能横扫天下,蒙古马功不可没。蒙古大军就是经常利用蒙古马的惊人耐力对敌人进行长途奔袭,从而一举破敌。 而且蒙古马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也没有说不适应哪里的地理环境之类的说法。 换了别的马种,地方的适应『性』可是需要考虑的事。 所以在冯永的计划中,滇马可以用来当后勤,蒙古马则是一种『性』比价较高的战马。 若是两军堂堂对阵,诸葛老妖凭着军阵,根本不怕任何人。 第一次与司马懿碰面,就把司马懿打个落花流水,还顺手干掉了张颌。 第二次又把他吓得龟缩在营寨里不敢出战,说明诸葛老妖在对阵方面还是很牛的。 所以适合阵前冲锋的战马,对蜀汉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 可惜的是,蜀汉没有战马,机动力还是差了一些,这个是先天缺陷,诸葛老妖也没办法逆天而行。 所以说,有了诸葛老妖,适合长途奔袭,饲养成本又低廉的蒙古马对蜀汉来说,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这些鲜卑人是从漠南而来,也不知这些马算不算得上是蒙古马? 锦城都乡侯府内,刘琰正在饮酒作乐。 府内的歌女侍婢,正在下边翩翩起舞,长袖飘飘,美不胜收。 大汉之内,若说到会享乐者,刘琰怕是要排在前头。 虽然丞相提倡节俭,都乡侯府内却是日日传出金石丝竹之声。 人人都知道,都乡侯府歌姬能咏唱《鲁灵光殿赋》,此乃锦城一绝,都乡侯府府中歌女之名,冠绝全城。 只是今日她们所唱的,不是《鲁灵光殿赋》,而是如今传遍锦城街头巷尾的《蜀道难》。 当歌女唱到“侧身西望长咨嗟”时,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奇哉其文,壮哉其意……” 刘琰摇头晃脑地听完歌女所唱,仍是摇头晃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其妻刘胡氏此时从堂下走过来,躬身施礼道:“禀阿郎,皇太后欲让妾入宫,特来告之。” 刘琰眼都没看向刘胡氏一眼,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既是皇太后有懿旨,那便去吧。” 身为大汉重臣的刘琰,自然知道,前些时候宫中发生了一些事。 这些时日,命『妇』多有被召入宫,想来应该是皇太后想着法子开解皇后。 自己细君又与皇太后早年相识,自是要比他人亲密一些,常被叫入宫里,当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诺。” 刘胡氏应一声,便出府入宫去了。 待她入得长乐宫,这才发觉丞相夫人、君侯夫人张夏侯氏皆是在座,更重要的是,听说一直在养身子的皇后竟然也出现在席中。 “臣妾见过太后,见过皇后。” “不必多礼了,就是老身私下里叫你们过来说说话,何必这般拘谨,快入席吧。” 吴皇太后笑了笑,让刘胡氏起来入座。 “我久在宫中,不知外边的事情,平日里闷了,所以这才叫你们过来说说话,外边要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也可以说与我听听,就当是个乐子了。” “若说是什么有趣的,那妾身是没有。但若说是如今锦城里传得最热闹的,倒是有一个。” 黄月英自然知道她们过来的意义,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张星彩,笑了笑,说道。 “哦,说来听听。” 吴皇太后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以往北方曹贼那边,皆以文气兴盛而自鸣,但如今大汉境内,也出了一篇雄文,大伙都在说,大汉才气有复兴之象。” “什么雄文?” 吴皇太后和黄月英一唱一和,很是配合。 “这个啊,只怕都乡侯夫人比我更清楚。都乡侯喜乐舞,这首雄文,听说都乡侯日日都是要听呢。” 黄月英笑『吟』『吟』道。 刘胡氏没想到黄月英竟然会提到自己,当下有些意外。 “刘胡氏,这是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吴皇太后心里同样也有些意外了,原以为只是一篇出『色』点的文章罢了,没想到竟然能让那刘琰这般喜爱,看来应该不是一般的文章。 那刘琰他是知道的,虽说没多大才能,但袖手清谈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赏文论文那就是他最大的长处了。 更不消说,此文竟能让他编排出舞曲来,想来定是有些不一般。 毕竟在先帝未入蜀前,她就与刘胡氏认识。刘胡氏嫁了他,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过此人? “回皇太后,确有这么一篇文章,这些时日,我那阿郎,日日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刘胡氏回答道,“妾身虽不懂文章之妙,但听那文章,即使是身为女子,亦忍不住随那文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刘胡氏与刘琰成亲,与刘备与吴皇太后成亲的意义一样,都算得上是政治婚姻,是外来蜀汉政权与本地势力相结合的产物。 刘胡氏出身不低,自然是识字的。 “竟有这般厉害? 吴皇太后此时已经勾起了好奇心,不再是单纯为了开解皇后。 反倒是张夏侯氏有些明悟,看了一眼黄月英。 《蜀道难》,其文雄壮,她当然是知道的。 而自家女儿心志极高,不输昂昂男儿,如今深受丧子之痛,不能自拔。 若是用这雄文来唤起女儿心志,说不定还当真能行得通。 黄月英感觉到了张夏侯氏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张夏侯氏询问的眼神,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有人会念此文吗?” 皇太后环视几人。 “皇太后是不知,此文这些时日,在锦城可是流传甚广,谁人不会?” 黄月英笑道,“不过此文,所用之韵,与乐府有些相似,若要念起来,自是洛阳音最是适合。” 洛阳音最纯正的,莫过于张夏侯氏。 “哦,听这意思,你们都会?” 吴皇太后的兴趣越来越浓。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当不是人子所为 这首乐府,自然是谁都会。 在大汉,提到北方,皆用曹贼代替,那是政治的正确『性』,更何况此时是在皇宫里。 可偏偏张夏侯氏的本姓就是夏侯,只要一有人提起这种话题,就会让她觉得很是有些尴尬。 所以这就是张夏侯氏为什么平日宁愿呆在自己的府里,也不愿意出来的原因。 只是自己的女儿如今这种情况,又让她放心不下,不得不出来看看。 皇太后为了皇后,良苦用心,她也是知晓的。 这个宴会,也就只有锦城里几个最尊贵的『妇』人,没有他人参与。 张夏侯氏为了女儿,当下也不推辞,便站了起来,说道:“那妾身就献丑了。” “快背来听听。” 吴皇太后本想着也就是让人背出来听一下,没想到张夏侯氏一开口便是咏唱乐府。 而且这诗开头便极是高亢,先长叹,然后以远古时代开篇,青天,开国茫然,四万八千岁等字眼,让人心生悠然之心的同时,又不禁自有一股豪迈之情。 张星彩先前一直在关注冯永,自然也是知道这半篇残文的。 当时她第一次看到此文断残处,比黄月英的反应还要大,当场就恨不得『插』翅飞到汉中,掐着冯土鳖的脖子,『逼』着他写出下半篇来。 这等雄文,当真是心存高远之人方才能写出来。她又是自视不输男儿之人,当然是对此文极为欣赏。 后来因为身子日见沉重,她的心思大部放到了养胎上边,这才渐渐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此时这篇文章竟然被他写完了? 这般想着,张星彩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过来一些。 张夏侯氏自年少时就被张飞掳去,从北到南,见过无数风雨,娘家在北边,自己人在蜀中。 想起自己如若是要西归,如今看来不正是要走那蜀道? 所以她对这篇文章所表达的西归之感,感触比谁都深。 感情溶进了文里,咏唱起来,自是更能打动人心。 当下越唱越激昂,当唱到“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时,那悠悠长叹之声,袅袅不绝,眼中差点就掉下泪来。 倒是张星彩听到下面那一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时,眉头挑了挑,不禁暗暗想到,此句倒是似在说自家大人当年在长坂桥单人匹马喝退曹贼一般。 张夏侯氏一直注意女儿的神态,看到女儿有了反应,当下也顾不得再感怀自己的身世,又是再卖力地咏唱下去。到了那一句“不如早还家”时,反而是没了感伤。 “妙啊,妙啊……” 张夏侯氏咏完后,过了好久,皇太后这才长叹一声,“此等雄文,老身虽是『妇』人,亦不得不为之倾倒。皇后你觉得呢?” 张星彩终于开了口,点头说道,“世间罕见。想当初妾初听到此文时,不过是一篇残文,深恨不能知全文,没想到此时却是能一了心愿。” “咦?还有这等故事?这文,怎的你们都知道,就老身我不知?究竟是谁写的?” 皇太后惊奇地问道。 “皇太后容禀,”张夏侯氏此时心情大好,便主动开了口,“此文是一个叫冯永的小郎君所定。” 虽然与那冯永只见过一面,但当时那小郎君说起“乞骸骨”,可是让她连失了仪态的,想起这事,张夏侯氏脸上笑意更浓。 “冯永?” 吴皇太后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便是做出了八牛犁的那个……” 看着皇太后想不起来,黄月英提醒了一下。 “噫!竟然是他,不正是那个被人说成是巧言……少年英雄的那个?” 吴皇太后一抚掌,笑着说了一句。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在场的几人都『露』出会意的笑意,就连皇后的嘴角都是微微一翘。 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名,虽然不算好听,但放在那小子身上,却别有一番意味。 原因无他,当时那廖公渊开了此名号的先河,然后别有心思的人都在大肆宣扬冯永巧言令『色』之名。 哪知没过多久,此子就连连做出几件大事出来,直接就让那些人不得不闭上了嘴。 如今那冯永俨然已是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反观那廖公渊,却是全家被流放汶山,成了笑柄人物。 世间之事,反转至此。 所以如今巧言令『色』冯郎君这个名号,不再是贬低之语,反而是被用来嘲讽那些当初宣扬此名号之人,有眼不识真英雄。 可以想像,只要冯永名声越响,那些人就会越抬不起头,所以这个名号,也会越来越深入人心。 皇太后看到众人神『色』,当下首先忍不住哈哈一笑,“失言了失言了,听说此子小小年纪,就为朝廷做出不少事情。没想到文采竟也如此了得。” “太后有所不知,此子不但能做雄文,亦能做言『妇』人心思之文。” 张夏侯氏看到女儿嘴角翘起,当下大受鼓舞。 心里暗暗想道,女儿一直就有让四娘嫁与那冯郎君的心思,只是让那关姬得了先机,深以为憾。与其让她一直沉浸伤痛,还不如让她多动些心思,这样就没空再去想那些伤心事。 旁边的黄月英一听张夏侯氏说出这话,心里一惊。 刚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关姬的半个阿母,她自然是更希望关姬能嫁与冯永。 于是两个阿母,各为了自家的女儿,各耍起了心机。 “莫不成他还作了其他文章?” 皇太后问道。 “正是。” 张夏侯氏点头,心想反正四娘如今也取了字,谈婚论嫁,正当其时。 就算是嫁那冯郎君有些难度,但未必没有机会。成了的话,四娘正好有个好归宿。若是不成,此事也能勾起三娘的心思,让她不必整日哀痛,左右不亏。 “只不过,也不知这冯郎君是喜好作残文还是怎的,此文又是只写了开头。” “这冯郎君,倒是有趣,还有这等嗜好。” 皇太后听了这话,越发地感兴趣,说道,“有了前一篇美玉在前,想来这一篇不会让人失望。” 黄月英听到这里,心下只得暗暗叹气。 这个阿姊,早知道就不与她说这个事了,如今,当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不过还好,自己没有把马谡的猜想说与她听,不然此事就当真是一团『乱』糊。 “太后且听。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太后你说,这几句,是不是女儿家年幼时的童趣?” 皇太后还没说什么,倒是张星彩神情一怔,竟是破例开口问道,“下面呢?” 张夏侯氏无奈地笑了笑,“就此几句。” “这么短?” 张星彩脱口而出。 “当是有下文的,只是那冯郎君没念。” “这冯永……” 张星彩面『露』出有些恼怒之『色』,“怎又是这般?写文不写完,把人吊得七上八下,当不是人子所为。”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天女传说 这一回,连皇太后都点头,面『露』想念之『色』,叹气道,“仅仅是这么短短几句,就让人忍不住想起了年幼那时,那时的我……” 说到这里,自失一笑。 张星彩沉默,她也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与陛下玩闹的情景。 自己自小与陛下相识,最后又能嫁与他,当是人间幸事。而且陛下对自己也是宠爱,但凡遇到事情,都愿意与自己商量。 听说生产的那一日,陛下差点就要冲到产房里,在最后关头,竟然不要孩子,只愿自己平安。这份深情,极是难得。 自己这些时日,又因为孩子之事日日消沉,陛下身为一国之主,还要担心自己…… 想到这里,张星彩不禁有些愧疚,然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我是一国之主母,如何能这般任『性』? 冯土鳖并不知道,当初他随口说出去的几句《长干行》,已经传到了锦城最尊贵的几个『妇』人耳里。 此时的他,正在沮县城里与秃发阗立亲切而友好地交谈。 之所以亲切而友好,是因为鲜卑人此次带来了冯永最想要的苜蓿种子。 “秃发阗立,我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没有办法好好招待你。如果你以后去了汉中,我会让你尝尝这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冯永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对着秃发阗立说道。 秃发阗立一口下去,就把手里的肉夹馍啃下一半,也不见他有什么咀嚼动作,就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口,手中的肉夹馍就不见了踪影。 “尊贵的冯郎君,这个东西就已经很好吃了,说实在话,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秃发阗立对着冯永说道,又拿起一个饼子吃下去,这才继续说道,“我跟随着我的阿爸从漠南的阴山之地,一直走到了河西之地。” “一路上我们遇到了无数的困难,死了很多的族人,就是想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所以说不要说是吃好吃的,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听到秃发阗立谈起这个,冯永有些好奇地问道,“据我所知,你们鲜卑一直生活在漠南,你们秃发部为什么要向西找牧场?” 冯永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秃发阗立立刻就满脸怒容,说道,“冯郎君你有所不知,我们秃发部的大人,就是我的阿爸。” “他是拓跋部的长子,按照我们的规矩,应该是由我阿爸继承大人之位。可是因为拓跋力微的母亲,她是天女,所以他最后得了大人之位。” “我的阿爸愤恨不平,带着看不惯他们母子的族人,远离了那里,一直向西走,想找到一个安身之地。” 拓跋力微? 冯永仰着头,心道这个名字好熟。 “这么说,你们是拓跋部鲜卑?” “不是。” 秃发阗立摇头,“我们是秃发部鲜卑,和拓跋部没有任何联系。” 看来这个从拓跋鲜卑分裂出来的秃发鲜卑部,对原来的族人并不友好。 “那个天女,是什么意思?” 秃发阗立摇摇头,说道,“天女就是天女,她是天上派下来的,她给我的大父生了拓跋力微后就回到天上去了。除了跟随我大父的那些老人,其他人从来没有见过她。” “天上?” 冯永指了指上面,“回去?死了?” “不是死了,是活着回去,听说是飞上天去了。” 秃发阗立虽然对自己的叔叔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对这个传说中的天女二『奶』『奶』,却『露』出一丝敬畏。 活着回到天上? 冯土鳖惊呆了。 你不知道我是大科学神教教徒? 跟我开这种玩笑? 可是看着秃发阗立的神情,却又是确有其事的样子,这就让人感到奇怪了。 “还有这种事情?” 冯土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凑向秃发阗立,问道,“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秃发阗立点点头,说道,“只要是鲜卑人,都听说过这个事情。当时我的大父,带人在山中打猎,突然一辆缠绕着许多彩丝的车子从天而降。” “等车子落地后,走出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说她是天女,奉天意前来与大父成亲。到了第二天,那天女叫大父第二年的那个时候再来。” “后来你大父去了吗?” 坐在一旁的赵广听到这等奇事,眼睛都睁大了,心急地问道。 “去了。第二年的同一天,大父早早在那里等候。那天女果然又来了,她交给大父一个孩子,说只要把这个孩子哺育长大,子子孙孙都会做首领。” “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事?” 赵广啧啧称奇。 冯永看他的神『色』,满是艳羡,上面就差点写着“我为什么就遇不到这种事”,当下抽抽嘴角,问道,“那个孩子,就是拓跋力微?” 秃发阗立点头。 作为一只土鳖,他突然想爆笑,可是当真要笑出来,估计眼前这位秃发阗立会翻脸。 于是他只好死命憋住,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现在,找到安身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现在只是暂时停留在河西那里,可是那里的乞伏部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比我们先到了河西,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地。” 匈奴也是向西走了…… 冯永心里默默道,难道游牧民族都有向西走的习惯? “那你们又是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呢?” 冯永奇怪地问道,“到这里,你们需要穿过河西的汉人之地。据我所知,那里的汉人对你们,并不算太友好。” 整个三国里,也就蜀汉对待少数民族的态度是最温和的。魏和吴,除了掠夺和压榨,从来没有安抚一说。 说句实在话,如果后来西晋的掌权者,能学一学诸葛老妖对待南蛮的态度,打完以后再安抚好,五胡之『乱』,会不会发生,并不好说。 就算会发生,只怕也不会是这般惨烈。 南中流传大汉丞相传说一千多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西晋,你们那般对待人家,到了最后又想着人家会像奴隶一样听你们的话,为了你们自己的内部争权而去卖命,只会被笑话一千多年…… “冯郎君没有去过河西,你可能不知道,河西那里,其实汉人并不多,反而是羌人比较多。所以只要小心些,再加上我们有马跑得快,就不会有事。” 冯永点点头,暗暗把这个信息记下。 章节目录 第269章 山门隐现 “秃发阗立,你们这次来,拿了这么多布匹,要回去的话,还是得重新经过河西的汉人之地,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听到冯永这么一问,秃发阗立『露』欣喜的神『色』,“冯郎君,我们也没有想到,苜蓿种子会在你这里换了这么多布匹。本来我以为,只能换一点,所以这才带了这么些人过来。”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回去通知我的阿爸,叫他再派多些人过来。” “真的谢谢你冯郎君,你真是一个心胸宽广,公正无私的贵人。北边和西边实在是太冷了,有了这些布匹,我们就可以派出更多的人,继续向北边和西边寻找牧场。” 说到这里,秃发阗立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部族里,也养有很多羊。可惜的是,没有汉人的许可,我们没办法把羊『毛』运过来。” 冯永笑笑,说道,“秃发阗立,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一句话。” “如果你们在河西那里站不住脚,不要再派人去北边找牧场了。你们直接继续向西边走。过了河西,有一个叫西羌的地方,你们可以去那里试试。” 在冯永的历史印象中,魏晋时期,北方那些世家为了更好地压榨鲜卑人,动用了官方力量,把鲜卑人大量地赶入雍凉二州,让他们做牛做马,为婢为奴。 这其中,就有秃发部。 因为后来,凉州出了一个秃发树机能,这个人是西晋时期秃发鲜卑的首领,亲自点燃了反抗的导火线,从而导致西晋开始局部雪崩。 这就是西晋那些蠢货干的众多蠢事之一。 当时关中异族原本就已经够多了,没想到那些人为了利益,竟然还主动再往里面继续塞人。 过了潼关,就是洛阳,那可是当时的中原核心之地啊,除了说一声傻大胆,还能说什么? 按照这个历史线索推断,秃发鲜卑的迁移,最后应该是落脚在河西或者西羌一带,不然不可能会被西晋强迫迁入雍凉。 既然以冯永如今的能力,改变不了这个历史轨迹,那还不如直接卖个人情。 秃发阗立点点头,“冯郎君,我相信你。回去以后我就跟我的阿爸说这个事。如果说,我们当真在你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合适我们的牧场,你这一辈子,都是我们秃发部最尊贵的朋友。” “好,为了我们的友情!” 冯永举起了碗,“这里没有酒,我就以水代酒,敬你一碗。” “为了冯郎君的慷慨和公平!” 秃发阗立举起碗一饮而尽。 “对了秃发阗立,你知不知道轲比能?” 玩三国游戏,有两个少数民族的首领必须要知道。 一个是南蛮孟获,一个是北方轲比能。 “当然知道,轲比能如今是鲜卑最公正的大人,他统领着最强大的部落。不过前年的时候,他被北方的汉人打得大败,现在正在『舔』自己的伤口。” 听到这里,冯永忽然想到一个念头。 “秃发阗立,如果你们当真在河西或者西羌那里找到了合适的牧场,我希望你能派人过来跟我说一声,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没问题,冯郎君,我谢谢你的关心。” 耿直的秃发阗立满脸感动地说道。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又认识了一个朋友,冯永很是高兴。 为了不耽误苜蓿的种植,在三天的互市过后,冯永便早早地催促赶快回到汉中。 与还在等待族人到来的秃发阗立告别后,冯永带着人,赶着牛羊,一路向东而去。 来时一车车的『毛』布,回时一群群的牛羊。 赵广骑着马,一路上来回奔驰,欢呼不已。 此时的马匹对男人来说,不啻于后世的车子。 得了上好的战马,就如同得了强劲发动机的好车。 冯永能理解赵广的心情。 在这人人都喜笑颜开的气氛中,关姬赶马到冯永身边,轻轻地问了一句:“兄长这是有心事?” “三娘如何看得出来我这是有心事?” 不知不觉间,冯永感觉自己与关姬之间当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虽然有很多时候没说,但关姬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 关姬用马鞭指了指前方的牛羊群,说道,“有了这些牛羊,再加上那些苜蓿种子,兄长在汉中的牧场,想来已经快要完成了,这本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 “可是小妹看兄长眉眼之间,非但没有轻松之意,反而是常常深思,想来定是有别的心事。” 冯永转头看了看关姬,只见伊人虽是面容淡然,眼中却有探询之意。 “三娘看起来并不担心?” 关姬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如百花绽放,即便是这春光明媚,亦掩不住那灿烂之『色』。 “担心什么?兄长师出名门,这山门之事,正是兄长所长,小妹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娘知道我在想什么?” “难道不是那山门之事?” 冯永点点头,说道,“三娘也觉得,那拓跋鲜卑天女之事,与山门有关?” “除非天女之事是编出来骗人的。” “不像是骗人的。”冯永摇摇头,“这两日,我问过秃发阗立的那些亲信,他们都说草原上流传着‘拓跋诘汾无『妇』家,拓跋力微无舅家’的说法。” “这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秃发阗立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来骗我,再说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会问这个,这才提前编了一个故事?” “拓跋诘汾是谁?”关姬好奇地问道。 “就是娶了天女的那个鲜卑人。” “兄长也觉得那天女是山门中人?” 冯永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她是不是山门中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做什么?” 再没有人比冯永更了解后来的历史发展了。 五胡『乱』华之后,就是北魏。 而北魏,则是拓跋鲜卑建立的国家。 也就是说,从拓跋力微开始,他这一脉,当真是代代做首领,甚至最后还当了皇帝,而且是连续几百年。 你叫冯永如何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关姬古怪地看着冯永,说道,“山门中人想做的事,难道兄长不清楚?” 我就一个假冒伪劣产品,如何能知道? 可惜的是冯土鳖又不敢说出这话,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诸葛老妖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对他的防备态度,或者说,对他身后那虚无飘渺的师门很是防备,甚至还说出不可扰『乱』大汉安宁的话来。 这说明了什么? 说实在话,一直以来,冯永除了把这个身份当虎皮唬人之外,就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细节。 直到如今,当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种古怪的事情后,再想想后面历史的发展轨迹,突然就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270章 妾发已盘钗 作为大科学神教的坚定教徒,对神鬼之事,他肯定是不信的——错了,现在应该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现在他宁愿相信这就是一个真实的神鬼之事。 如果说,有人为了自家山门的利益,竟不惜假冒鬼神,扶持起一个异族来反攻入中原,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所以他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北方的盟友,来帮他打听那个鲜卑拓跋部的消息。 而鲜卑秃发部,不但是从拓跋部分裂出来的,而且还对拓跋部有着很深的成见,这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选择。 “山门中人,多视世人为蝼蚁,像兄长这般能尽自身所长,造福天下者,少之又少。小妹想那天女之事,亦只不过又是一个山门愚弄世人的把戏罢了。” 关姬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在担忧什么,只见她眼带钦佩,看着冯永说道。 “视世人为蝼蚁?” 冯永轻轻地重复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那可不一样。” 关姬笑笑,“天地圣人,就是因为无私,故才不仁。但那山门,却为了一己之私,驱百姓如眼前牛羊。故自秦以来,山门总是为世间所忌。” “因为只有世间大『乱』,山门才有机会重新出世啊!” 冯永明白了,又是悠悠一声长叹。 “兄长所言极是。那张角『乱』世,其精锐所部,就有唤作黄巾力士的,力大无穷,不惧生死,极有可能就是与山门有关。” “若不是因为其人数稀少,加上只有那张角能知晓如何统领,只怕这黄巾之『乱』未必能这般轻易平定下去。” 还有这种事情?黄巾力士,冯永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那都是传说,没想到还真是存在。 “三娘如何知晓这么多?” 冯永惊奇地问道。 “兄长别忘了,当年我的大人,可是亲自参与平定黄巾之『乱』的。” 哦,我都差点忘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就是镇压黄巾起义起家的。 这么说来,山门这种东西,当真是不可小看啊。 冯土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锦城张府。 张星忆的闺房里,只见张府的小娘子头戴金钗,再不是去年时的垂髫模样,正趴在案几上认真的写字。 张夏侯氏走进门来,看到女儿这般用功,当下欣慰一笑。 当下没有惊动女儿,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后,正要看看她写的什么东西。 哪知张星忆刚感觉到头上多了一片阴影,当下立刻把案几上的纸张抓起来。 转过身去,看到是自家阿母,当下神情略带紧张,眼珠转了转,嘻嘻一笑,扑到张夏侯氏怀里,“阿母,你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了女儿一跳。” 张夏侯氏拍了拍张星忆的后背,说道,“我这不是怕惊到你了么?写的什么,让我看看?” “只是在练字而已啦。” 张星忆扭了扭身子,趁着张夏侯氏不注意,正要偷偷地把手里的纸张藏起来。 知女莫若母,张星忆的小动作哪逃得过张夏侯氏的眼睛,当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把纸张从她手里拿出来。 张星忆“哎呀”一声,不肯松开手,娇声道,“阿母,女儿写的字很难看的。不要看了。等一会再用心写一个……” 张夏侯氏点了点张星忆的额头,说道,“写得不好,那还不让阿母看看哪里写得不好?正好跟你说一说。” 张星忆只得扭扭捏捏地松开了手掌。 张夏侯氏摊开纸,只见上面起头就是“妾发初覆额”,当下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恢复了平静。 张星忆偷偷地看了一眼阿母,只见没有想像中的生气,当下提着的心这才略略放松下来。 “四娘,你老实告诉阿母,这几句话,你是哪里得来的?” 张星忆低下头,一副犯错了的样子,说道,“那日阿母进宫与皇太后说话,女儿在后面偷偷听到的。” “那你也知道,这是谁写的了?” “冯郎君嘛,女儿当然知道。” 同时张星忆在心里地说道,要不是他,我才不会这般背着人偷偷写出来呢。 张夏侯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张星忆坐下,说道,“四娘长大了,我很高兴。可是女儿一长大,心里想的事情就多了,做阿母的,心里又『操』心。” “今日啊,就阿母和四娘两人。四娘跟阿母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啊?” 张星忆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啊!还想在阿母面前抖机灵啊?” 张夏侯氏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当然是冯郎君,你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冯郎君?当然是很好啊。” 张星忆嘻嘻一笑。 “怎么个好法?” “就像这样啊。” 张星忆拿起刚才的纸张,晃了晃,“阿母,阿姊自小就跟皇帝姊夫认识,长大后又嫁给了皇帝姊夫。” “以前呢,也不知怎么说阿姊和皇帝姊夫的事情,只是觉得有时候好羡慕阿姊哦。现在看了冯郎君写的这几句,又是青梅又是竹马,当真是觉得贴切无比。” “说起青梅竹马,你阿姊还当真与陛下一起玩过呢。这冯郎君,文采当真不错,这词确实贴切。”张夏侯氏笑了笑,『摸』了『摸』张星忆的脑袋,“三娘过得好,我也希望四娘你能过得好。” “你是这一辈里年纪小的,你大兄一直忙,阿姊又早早嫁了出去,这些年来你就一个人,又没合适的同龄与你耍,也是孤单。”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冯郎君,愿意陪你耍,还变着法子哄你开心,你愿意亲近他,阿母能理解。但是四娘,你要知道,亲近一个人,可能是你把他当成了兄长,并不一定就是喜欢。” “再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未必就懂这些。” 张星忆噘起嘴,“阿母,你前面还说我长大了。” “好好好。四娘长大了,这样吧。如果你当真是喜欢那冯郎君,阿母肯定不会阻拦。这样吧,四娘既然已经长大了,那就可以参加一些女儿家的聚会了。”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放不下那冯郎君,阿母一定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这可是阿母你说的,不能反悔哦!” “当然不会。” 张夏侯氏笑道,同时心里想着,女儿家的聚会,总是会遇到一些年轻才俊,若是女儿能遇到真正心仪之人,那就说明,她对那冯郎君,就只是一时的亲近罢了。 章节目录 第271章 人口 “咦?马太守,你如何在此?” 冯永一行人在南郑那个已经被改造成牧场的营寨停留,没想到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正是如今的汉中太守马谡。 “你这声势如此浩大,我若不过来看看,那还叫汉中太守吗?” 蓄着短须的马谡看着胡人吆喝着把牛羊赶入牛羊圈,眼中闪着莫明的光,“你这一回去沮县,看来收获不小?” 我收获多不多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冯永心里有些烦,心道我都跑到汉中来了,诸葛老妖还要叫你过来看着我就算了,还这般盯得这么紧,有什么意思? 对于创业的年轻人要鼓励,要支持,而不是天天想着要好处,因为这样会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的。 “哎呀马太守误会了,这牛羊看起来多,其实细数下来也没多少。除去给汉中冶的份额,我们兄弟几人分下来,能得几只?” 冯永说着,当下就把旁边一脸懵『逼』的霍弋拉过来,“这牧场,最后不还是得汉中冶帮忙才能建得起来?” 马谡听了这话,嘴角抽抽,心道我还说什么呢,你就着急把汉中冶拉出来挡着,难道我会贪你这些牛羊? 同时心里也是腻味,心道若不是丞相吩咐我照看着点,你以为我愿意来? 毕竟天天找一个小郎君要好处,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家?自己的面上也不好看啊。 “休要作怪,”马谡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冯永,感觉到周围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心里也是别扭,“你且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最适合两人密谈的地方,莫过于营寨的哨塔,但马谡不可能失了体面爬那么高的地方,所以第二个地方自然就是原来那个大院子里的某一个书房。 “马太守有何事,便请说吧。” 书房里只有两个人时,冯永开口说道。 “你这些牧场,纺织工坊,用了这般多的胡人,就没想过万一看不住他们的时候,会有什么后果?” 马谡坐下后,指了指外面,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后果?” 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如果只是说拿他们当了牲畜往死里使用的,那自然是要担心的。可是像我这般一日能给两顿饱饭,莫说是胡人,就是汉人百姓,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日子?” 汉人百姓还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呢,可是这牧场和纺织工坊,只要你乖乖听话,努力干活,吃饱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说多数是吃糜子,有时候完不成任务,也能吃个糜子拌糠麸哄肚皮。 换了外面试试,有哪一年没有挨饿?哪一年没有饿死人?哪一年没有冻死人? 虽然一开始送过来的时候,多数胡人心里是抗拒,是有反抗的,但脖子再硬,也架不住汉人的刀子快。 再加上日子久了,这才发现竟然能吃上饭不说,连挨冻都不需要担心。 除了那些头人及族中的上层人,对于大多数羊奴牛奴来说,生活质量反而是提高上去了,哪一个还愿意折腾? 再加上冯永实行的又是保甲制度和连坐制度,有不少心有不轨的,还没等冯永专门设立的护卫队动手,反而是被自己人掀翻了拿去领功。 对于有心做长远事业的冯永来说,可持续发展才是正途。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粮食消耗很大,毕竟做苦力的,身体所需要补充的能量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冯永表示我有钱我怕什么? 纺织工坊产出的『毛』布,足够他挥霍了。 这年头,钱不仅仅是金银铜之类的贵金属,丝绢都算是货币。 汉中纺织工坊产出的『毛』布,是冬日里必备的衣物,而且是最具有『性』价比的东西,那就是十足的硬通货。 在牧场没有产出之前,冯永没打算分红。 汉中屯垦的田地,就算是以前是种过粮食的抛荒熟地,少说也要一年才能算得上是有产出呢,纺织工坊和牧场没有一年,你就想分红?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再说了,这年头,又没有专业的会计,怎么分,什么时候分,还不是冯永自己说了算?谁叫你们数学不过关? 知识就是力量! 只是冯土鳖这话听在马谡耳里,让他的脸皮又是一阵抽搐。 牲畜? 你这话,还当真是……百无禁忌。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你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南中那边送过来的降俘,已经有三千多——一个春耕过去,死了七百多。 但这些降俘对朝廷来说,他们的价值就在于,尽快让汉中早点产出粮食,哪有说给他们消耗太多粮食的道理? 朝廷,粮食也不多啊。 “胡人太多了,总是不好的。” 马谡只能说了这么一句,“丞相的意思,汉中乃是朝廷重地,如果没有足够的汉人,不能让太多的胡人进来。” “毕竟后汉羌氐叛『乱』时,连汉中都未能幸免,所以务必要防着这一点。” 诸葛老妖对汉中的重视,冯永心里当然是知道的。 当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我知道,只是这汉民,大多都是在蜀中大族手里,他们怎么会愿意放出来?” 如今大汉登记在籍的约有二十万户,九十万人左右。 但实际上,按后世学者的估计,蜀中世家隐藏人口可能都不止这个数。 蜀汉在灭亡时,在籍人口加上兵籍、吏籍、漏籍、荫户、佃客及少数民族等不纳入统计的人群,后世学者估算应该有400万左右。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算。 三国末年,三国登记在籍的人口,加起来只有七百多万人口,蜀占了七分之一左右。 可是西晋统一天下的那一年,就猛增到一千六百多万,到了第三年,突然又变成近两千五百万…… 尼玛的灭蜀后十几年就生出九百多万就算了,灭吴后两年,又突然再生出九百万? 哪有这样生娃的? 所以按两千五百万的七分之一算,蜀汉的汉人少说也得有三百万,加上少数民族,四百万那是正常。 历史小白都在说因为赤壁之战不让曹老板统一天下,所以导致三国战争人口下降太厉害,这才让外族钻了空子…… 简直就是在秀智商下限。 统一天下的时候,不算世族的隐藏人口,就已经有了接近两千五百万人口,几十年的时候,都够两代人了,得多少人口?少吗? 西汉刚建立时才一千三百万人口,还要面对匈奴那么凶残的敌人,也没见让异族进入中原。 而西晋到了五胡『乱』华的时候,至少有三千万人口,竟然被一群各自为战的昔日仆人暴打蹂躏。 『妇』人出门随『乱』军,夫死眼前不敢哭…… 造成此等惨象的,是谁? 章节目录 第272章 第一次遇到好事 归根到底,还是士族政治极端地自私,为了自己,惘顾天下,甚至封死了所有的上升通道,就是为了不把权利分出去哪怕一点点。 他们甚至觉得,他们天生特权那是理所当然。 至于八王之『乱』,为了争权夺利,甚至不惜主动把胡人武装起来,这难道还不算自私? 吃独食哪有好下场的? 所以冯永这才视世家为眼中钉——尼玛你们藏这么多人口,又想尽办法隐报田亩,你叫我上哪去找劳动力?怎么扩大内需? 内需跟不上,你叫我哪来的生产动力? 而诸葛老妖的想法则是,尼玛你们藏这么多人口,又想尽办法隐报田亩,你叫我上哪去找人口?怎么收赋税? 没有人口,没有赋税,怎么恢复汉室,还于旧都? 所以一老一小的两个家伙,虽然最终目的不一致,但过程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搞死世家。 马谡听了冯永的话,眼睛斜视了一下,心道若不是我知道锦城那边的事情,只怕当真要被你蒙混过去。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还给我这般装糊涂?那八牛犁一出世,你让多少佃户租客没了生计,你心里没点数?” “咦?马太守,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让那些佃户租客依附着大户,才是正经?” 冯永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八牛犁,好用伐? 世家自私,也有自私的好处,那就是对他们没有利用价值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人要吃粮,牛只要吃草! 有了八牛犁,还要什么佃户租客? 所以去年锦城那边,除了南中那边的流民外,还突然就冒出了不少无地流民,都是大族人家“顺应朝廷号召”,把依附他们的人口赶出来的。 也幸好诸葛老妖去年叫人修整都江堰,得了不少田地,正好把这些流民编入户籍,然后把他们安顿到那里。 听了冯永所说的话,马谡顿时被噎住了,好一会才道,“但谁也没想到,这八牛犁会这般厉害,那修整都江堰得来的田地,去年就已经分完了。眼看着今年春耕刚过,蜀地突然又多出不少流民。” 说到这里,马谡狐疑地看着冯永,“你当初做出这八牛犁,难道当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哈! 冯土鳖当场就想拍掌大笑。 去年世家们刚刚用上八牛犁,估计心里也没底,而且又只有一部分得到了八牛犁,所以只放出了一部分人。 然后今年春耕的时候再一看,这玩意比想像中的还好使,再加上经过诸冶监一个冬天的赶工,八牛犁估计又卖出去不少,所以剩下的多余人口又放出来一部分。 毕竟青黄不接的时候,你总得接济一下自己家的那些穷鬼吧? 以前还想着用这个债务把他们绑住,如今有了八牛犁,再接济,那不是浪费粮食?所以直接赶走拉倒。 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想到啦! 生产工具是生产力的一种表现形式,生产力的提高,会让一部分的农民脱离土地的束缚。 马大胡子的理论,我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 再说了,你就是听得懂,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冯土鳖“啧”了一声,说道,“马太守,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当初是夫人问我那农耕之法的,又不是我自己要说的,而且后面又『逼』……让我去诸冶监上值……” “好了,不要再说了。” 马谡打断了冯永的话,有些头痛,这小子当真是滑不溜秋,本还想着『摸』『摸』他的底,没想到竟然如此这般滑手。 夫人的事情,岂是自己可以随意评论的? 当下只好把他的来意明说出来:“方才我所说的意思,是有一部分农人如今无处可去,若不早点妥善安排,迟早会生出祸端,所以朝廷的意思,让他们迁到汉中来。” 冯永撇撇嘴,说道,“马太守,这不是好事吗?汉中开垦出来这么多地,正缺少人手。” 反正和我又没关系。 “当然是好事。但我刚才也说了,南乡之地,胡人太多,所以要放一些汉人到那里。” “这个事情,你应该与西乡侯府的人说啊。” 冯永奇怪地看着马谡,“南乡能开垦的地,多是西乡侯府的。” 虽然还有一万亩是汉中冶的,但那表面上是阿斗和皇后的自留地,冯永自不能多言。 哪怕最后还是由他出人去种苜蓿。 “你是当真听不明白还是假装听不明白?” 马谡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汉人,也可以放到你的纺织工坊里。” 冯土鳖这一下当真是惊呆了。 从他穿越以来,从来只有他给人好处,还没听说过别人给他好处。 特别是诸葛老妖,逮只蛤蟆都要攥出泡『尿』的家伙,竟然也有给自己好处的一天? 所以这个时候,冯土鳖是感到特别的不敢相信,只见他怀疑地看着马谡,小心翼翼地问道,“马太守的意思,是送一批汉人到南乡的纺织工坊?” “没错。” “什么条件?” “这是丞相爱护你,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识抬举!” 马谡瞪眼翘胡子骂道。 “哎呀呀!马太守说的是,小子当真是不识抬举,”确定了这一个消息,冯土鳖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热情洋溢地说道,“永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丞相如此关爱?” 马谡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变脸的速度,忍不住地问道,“你除了学这农耕之术,难道当真没学过其他?” 冯永沉『吟』,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问我这个问题呢?以前黄月英好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时刻准备着为大汉的复兴而奋斗,算不算?” “休得胡言『乱』语!” 看着马谡作势就要拍过来,冯永急忙解释道,“马太守,我可没胡言『乱』语,我可是答应过关姬的,不信你去问她。” 阳安关时,冯土鳖曾领过一个地狱级的主线任务,那就是重振大汉,任务奖励是关姬叩首。 虽然说现在关姬不再提这个,但冯永心里,却是时时记得的。 所以为什么他跟关姬说明年去关府提亲? 如果连南中之『乱』都没平,你叫冯土鳖哪拉得下脸皮跟关姬成亲? 至于叩首这种事情,再多等等一些时候也是无妨的,至少要先把关姬定下来再说,不能让她跑了。 “莫要说这些不相关的,说正事。我上回去看那纺织工坊,可是知道的,你曾给那些胡人织女上过户籍,是也不是?” “确有这么一回事。” 马谡点点头,说道,“既然胡女都能上户籍,没道理汉人百姓比要胡人低一等,所以这批百姓过来,你也得上户籍,不得当作奴仆。” 章节目录 第273章 风险与利润 “这是自然。马太守有所不知,其实我那里,还有一批汉人百姓,是汉中的野民,后来我把他们收拢过来,也是给上了户籍的。” “嗯,此事我听那诸葛参军说过了,你们做得不错。天下战『乱』多年,百姓死伤无数,能给大汉多留一分元气,那就是好事。” “但上了户籍,我还有个条件。” 既然谈判嘛,那就把待遇和条件都说明白,免得以后诸葛老妖找事。 “说说看。” “上了户籍,汉人须签三年契约,胡人须签五年契约。在这几年内,他们只能在纺织工坊和牧场里干活,不得离开。契约时间满了,留去自由。” 马谡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不过分,理所当然。毕竟总不能白让你出力。” 冯永一听,当下一拍掌,说道,“那就成!锦城百姓什么时候到,马太守记得派人提前说声,我一概接收就是了。” 马谡奇怪地看着冯永,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才问道,“你也不问有多少人?” “哎呀马太守,不管有多少人,我都接收下来。” 冯永摆摆手,说道。 一个工厂有个一万左右的职工,那只是平常。 如果再加上职工家属,三五万人那就是标配。 不然哪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小型社会生态圈? 再加上牧场,矿场…… 冯土鳖很想说再来几万吧。 但他如果真的说了,就怕马大嘴会直接把他绑回锦城。 所以如今冯永手里,最多也就是几千来人,填个纺织工坊都勉强。 山里的矿场,除了挖点自己用的煤和石灰矿,基本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马谡看着冯永一脸不以为意的神『色』,若有所思,点点头,好一会都没有言语。 他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人,知道世家的那些庄园是什么模样。 不要说一千人,就是几千人在地里给大户种地,还有他们的妻女在家里给主家织布,再加上其他杂活,林林总总加上起来,上万人的庄子,也不是没有。 但不管如何,它们总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必须有田地,要耕种。 不管你是什交五也好,五交一也罢,种出来的东西,除了要上交给主家外,总是要留一部分给自己糊口。 但眼前这个冯家子所做的事情好像完全不一样。 他手底下有几千人,但不事农活。 说不事农活也不对,毕竟织布也算是农活。 应该那几千人不事耕种。 不由朝廷控制的几千人聚到一起,不事耕种,还能做什么? 在这个纺织工坊没有出来之前,马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造反。 但纺织工坊的横空出世,让马谡有了一丝『迷』茫。 不事耕种,还能让几千人贴贴服服地呆在一个地方,没有发生动『乱』,这本就是一个很诡异的事情。 关键是不但没有动『乱』,还能出产出无数的『毛』布,这就是让人根本无法理解了。 收羊『毛』不难理解,羊『毛』织布也不难理解。可是如何在不耕种的情况下,常年让这几千人保持安稳,就很难让人理解。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大工业时代的封建社会官员,马谡本能地有些害怕和抗拒。 万一哪一天,这纺织工坊没了呢? 那几千人断了来源,一旦不及时安抚好,汉中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大泽乡! 马谡不相信丞相没想过这其中的后果。 可是那羊『毛』,那『毛』布,又是如此地让人着『迷』,就算是冯永现在说不干了,不要说那赵二郎等人要跳脚,就是皇后,甚至丞相都要『逼』着他继续干下去。 一个冬日就下来,这纺织工坊又是买粮,又是换了这么多牛羊,要是一年下来,那产出的『毛』布得换多少钱粮? 傻子才不干! 想到这里,马谡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冯永,定了定心神,也只能是再次提醒冯永。 “丞相对你,也算是另眼相看。这工坊,从未有人做过,一旦出事,那就肯定是大事,你可要小心,莫要辜负了丞相对你的期望。” 当然不是小事,具有组织『性』的无产阶级暴走,可要比那些无组织『性』的暴走恐怖多了。 但是相对于这种风险,这个新兴行业的暴利足以让诸葛老妖去冒这个险。 再说了,封建社会的大汉帝国铁拳,难道是摆设? “放心吧,马太守,我比谁都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这就是为什么冯永要给人吃饱,给人希望的原因。 真要压榨得狠了,几千已经具有一定组织『性』的人群一旦暴走,和几万『乱』民所产生的破坏没什么区别。 到了那个时候,诸葛老妖把冯土鳖扒了皮都不解恨。 “你这纺车织机,与外边的皆不一样。我且问你,若是换成麻和丝,能不能用?” “当然能用。” 原本就是从织麻织丝的织机那里改进的,哪有不能用的道理? “那就成。” 马谡点点头,说道,“你把这纺车织机的制法画出来,介时我派人送到丞相府。” “不是,马太守,不是说了明年吗?” 冯土鳖一听,登时就急了。 “瞧你那猴急样!” 马谡没好气道,“丞相答应的事情,难道还会食言?放心好了,说了今年收上来的羊『毛』全部给你织布,就肯定给你。这些纺车织机,丞相别有用处。” “别有用处?” 冯永想了想,“用在哪里?” “丞相自有安排?岂是我等能知道的?”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冯永才不信马谡说的话。 既然刚才问了能不能织麻和织丝,那十有八九就是用来织那两样东西了。 锦城那边,诸葛老妖能用得上织机纺车的也就是官营的蜀锦,但蜀锦哪有这么容易织出来的?工艺复杂不说,连蚕丝都难得很。 这个时候又没暖房一说,养蚕只能是在春天里开始养。 最关键的是蚕种极为难得。 没办法,养殖技术不过关。 没有足够的蚕种,产出来的蚕丝原本就不够用,再加上没有足够的养殖技术,蚕的生长过程中,生病和虫害又会损失一部分蚕,最后得到的蚕丝更是少得可怜。 产量不足,也是丝锦昂贵的一个重要原因。 哪像后世,蚕宝宝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拿个专门的纸盒子来养着玩。 所以说,在蚕丝产量没有得到足够的提高之前,拿这纺车和织机去搞蜀锦,其实意义不算太大。 既然不是锦城的蜀锦,那还能用在哪里? 大汉其实如今的地盘少得可怜,也就四个部分。 一个汉中,一个巴地,一个蜀地,一个南中。 嗯……南中…… 南中? 冯土鳖猛然瞪大了双眼。 诸葛老妖,这个时候,就着手准备南中了? 章节目录 第274章 屯粮 冯土鳖之所以会想到诸葛老妖是为了南中,完全是因为他知道,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那里才算得上是勉强第一次纳入大汉的有效统治。 虽然只能算是纲纪粗定,彝汉粗安。 而诸葛老妖为了能达到安抚蛮僚的目的,第一次大规模地让南中蛮僚学会了牛耕,学会了更先进的纺织技术。 在此之前,虽然也有熟僚的说法,也会耕种纺织,但对于整个南中来说,生僚还是占了大多数。 所以诸葛老妖现在就要冯永手上纺车织机的图纸,不是为了提前做准备,那还会是什么? “若要那锦城过来的百姓入了纺织工坊,有一个条件。” 马谡轻轻地敲了敲案几,又说了一句。 “不是说丞相关爱我吗?” 冯土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先听我说完。” 马谡当真是懒得跟这小子扯皮,“那羊『毛』织布分成,要改一改。” “改多少?” 冯永歪着脑袋问道。 三七分肯定是不行的,四六分的话,看在诸葛老妖送人来的份上,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反正也就是一年,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毕竟平南中,也是要钱的。 “今年九月前,三七分,你三,朝廷七。九月后,七三分,你七,朝廷三。” 嗯?嗯! 冯永再次瞪大了眼,这一回真是让他『迷』『惑』了。 “这是为什么?” 算起来,基本还是五五分。因为九月前后,正是薅第二批羊『毛』的时候。 当然,认真计较的话,可能冯永亏了一丁点,毕竟春季薅完第一批羊『毛』之后,后面还是会有些零零星星的羊『毛』送过来的。 但这不重要,因为诸葛老妖给自己送来一批汉人百姓,对于缺少劳动力,特别是纺线织布熟手的冯永来说,这很重要。 只是诸葛老妖为什么要改变『毛』布的分法? “这个与你无关,我只问你,这般分法,你愿意否?” “马太守,今年大汉的粮食,又是大熟吗?” 冯永没回答马谡的话,反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虽然离收麦还差些时候,但如今看来,只怕要比去岁还能收得多一些。” 马谡说到这里,眼神更是复杂,“说起来,那曲辕犁和八牛犁,确是农耕利器。” 嗯,深耕确实有利多打粮食,再加上都江堰确实是一项伟大的工程。 想要平定南中,第一个影响因素,就是钱粮。 卖八牛犁的钱,再加上今年又能从冯永这里分到能当硬通货的羊『毛』布,想来财政也不至于太紧张。 冯永猛然明白过来,诸葛老妖这是有了点资本就想得瑟啊! 一看今年手里有了点钱粮,就开始磨刀霍霍。 想到这里,冯土鳖试探着问道,“马太守,我那里那么多人,想多屯一些粮食,你看成不?” 马谡面无表情地盯着冯永,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你想到了什么?” 冯永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锦城的百姓要过来,我这粮食有些不够吃,需要再多买一些。” 要打仗了啊! 粮价要涨了啊! 诸葛老妖估计又准备要阴一波世家。 去年才说了要闭关殖民,今年就开始磨刀,明年春天就南下…… 去年的时候打仗消息满天飞,蜀中的有点资本的,哪一家没有屯上一批粮食? 哪知诸葛老妖先与东吴联合,再说闭关殖民,打仗谣言支撑起来的高粮价直接就砸了下来,准备要大赚一笔的世家当场血亏。 准备旁观看戏的冯土鳖莫明就上了蜀中大族的黑名单,还顺带混了个“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匪号。 眼看着今年蜀中用了曲辕犁,八牛犁深耕,粮食甚至比去年还要收得多,闭关殖民的口号还历历在耳。 估计去年高价收上来的粮食应该还有一些,所以肯定没人会想着再屯粮。 冯永想到这里,终于明白诸葛老妖为什么要那般分成。 九月前后,一年的粮食差不多全收上来了,粮食大丰收,又没人屯粮,粮价能高到哪去? 于是诸葛老妖打算拿着冯永卯足了劲生产出来的『毛』布,大量屯粮…… 等明天开春,南征的消息一出来,蜀中大族就会发现,他们错过了一项好买卖。 而给诸葛老妖提供弹『药』的冯土鳖,估计又要再被蜀中大族在黑名单上加粗字体。 逃不了了,那就好好享受吧。 冯土鳖想着,既然我又躺枪,那就跟着喝点汤吧。 “今日之事,除你我二人,不得再有他人知晓。” 马谡在离开前,着重叮嘱了好几次。 “明白明白!放心好了马太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给那纺织工坊买点粮食而已。” 冯土鳖连连保证。 南乡县的纺织工坊。 一大清早,就响起了口号声。 “雏鹰起飞,预备,开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只见一个大院子里,几个老卒正喊着口号,一群孩童随着口号声,努力地蹬腿弯腰,一个个满脸地认真。 在他们那简单的心里,老卒拿着一把刀就能劈断一棵树,那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而传授下来的练体之术,自然要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自己也能像老卒那样,上了沙场左手劈死一个小贼,右手砍死一个叛军。 老厉害了!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是南乡县最好的房子之一。 房子上面盖着青瓦,墙壁用红砖砌成,外面还抹着一层石灰。 远远看去,白白的,漂亮极了。 至少在南乡县绝大部分人眼里,他们觉得这是世上最漂亮的房子。 被当成校园的大院子外面,一群同龄人或者扒着大院门口,或者爬到树上,无一不是羡慕而渴望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孩童。 只见里面的孩童终于停下来,又重新排成两列,对着院子门口,开始跑出来。 围在大院门口的娃子当即一哄而散,生怕阻拦到里面出来的人。 绕着纺织工坊跑完一圈,重新回到院子,又在一个挂着“食堂”牌子的大房子前站好。 “啊,哦,呃……开始念。” 于是嫩稚的声音就响起,“a,o,e……” 念完了声母韵母,这才开始在老卒的同意下,开始分批进入食堂。 章节目录 第275章 回来了 食堂里,排着许多案几和凳子。 里面值日的几个孩童忙忙碌碌,正在每个案几上面摆好今日的早食。 进入食堂的孩童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好,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这才有老卒喊了一声,“开食。” 食堂里立刻就响起了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叮叮铛铛的碗筷碰撞声,还有努力的咀嚼吞咽声…… 吃着吃着,大概是同坐在同一个案几上的人把饭食抢多了些,就有人低声地说了一声,“这个留给我……” 话还没说完,老卒就大喝一声,“吃食的时候不许说话,不知道规矩吗?谁再出声就给老子滚出去!” 吓得食堂里的咀嚼声都低了下去。 全食堂的孩童,就魏容和傅佥两人占了一个案几,他们的饭食是一模一样的两份,不像是其他的孩童,是四个人坐一个案几,一起吃同样的饭食。 汉代的分食制,那是对有条件的人家来说的。 礼不下庶人,黔首奴仆等人的孩童,有吃的就不错了,要什么礼仪? 就算是要礼仪,那也是冯土鳖自己制定的礼仪。 食堂里的饭香飘出了院子,更是让在院子外面还留恋不去的孩童直流口水。 “阿木,你的孩子,还不能进学堂吗?” 匆匆路过学堂准备去纺织工坊上工的胡女,看到正徘徊在学堂外面不肯走的孩童里,有同伴的孩子,不禁问了一句。 “现在不行,不过就快了。” 阿木的脸上有些愧『色』,“大人走之前,我织布的手艺还不是很熟练,达不到让孩子进学堂的要求。不过现在应该可以了。等下一批学堂再招娃儿的时候,我想我的儿郎就可以进去了。” “要是我们的男人还在就好了,听说有几个娃儿,因为他们的阿爸跟着大人去了外边,可以直接上学堂。” 说到这里,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些许的向往,然后又有些许的悲伤。 “我们族里大多女人都没男人,去年的时候,都被北边来的强盗给杀死了。” “你听说了吗?那个美思子,好像有人看上她了。” “人家叫邓思,不叫美思子。” “那是她好命,竟然能取个汉人的名,还第一个上了户籍,现在又有汉人看上她了。她这算是熬出头了,要是也有汉家郎看上我就好了。” 几个『妇』人在一起,说着说着,连荤素也不忌了。 刚才的那些许悲伤,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胡人的男人,多是不长命,胡女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就在这时,只见迎面过来一行人,步伐匆匆,南乡县如今最大的几个人物,李县令,黄县尉,梅夫人,皆在那一行人中。 这一下把那几个胡女吓得够呛,连忙垂首退到路过,不敢抬头。 李球等人带着一阵风过去,根本没人在意站在路边的那几个胡女。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待李球一行人走远了,这才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呸!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当场就有人反驳道,“嘴里吃羊粪蛋子是不是?胡说些什么?” 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你就见不得安生? 被骂的人知道自己也说错了话,当下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错了错了,说错了。” 李球一行人到了路口,还没等多久,就看远处出现了一个队伍,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队伍前头还有一人骑着快马,正在迅速接近。 “哈哈哈,信厚别来无恙?” 赵广第一个跑到跟前,猛一拉缰绳,马儿便“希聿聿”扬起前蹄,然后重重跺下。 “义文多日不见,这骑术当真是日见精进。” 李球感受着那战马的强大压迫感,面不改『色』地拱拱手,从容说道。 “那是,好歹我也是带着兵卒深入好魏贼之地呢!” 赵广得意洋洋地说着,翻身下马。 当初李遗推荐李球当南乡县县令,赵广和王训在去阳安关之前,也是见过面的。 “此番义文可是遂了心意,可还爽快?” 李球眼中带着些许的羡慕,问道。 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此时。 这赵二郎,得了兄长的提携,如今别人称他一句少年才俊,那也是当得起了。 “爽快,自然是爽快。” 赵广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马匹,“信厚也不用这般羡慕我,兄长此番去了沮县,可是得了十来匹好马,说是回来分与大伙呢。”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信不信我再抽你一顿?莫要再在信厚面前炫耀!” 冯永此时终于赶到,看到赵广正得意洋洋地在说他在阴平的事情,当下喝骂了一声。 听了冯永这话,赵广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地转过头,“兄长,这等事情,就不要再众人面前提了吧?” 知道事情根源的关姬和王训皆是会意一笑。 “见过兄长。” “自家兄弟,何须多礼。” 冯永翻身下马,扶住李球,问道,“信厚可还安好?” “谢兄长关心,安好。” “南乡可安好?” “回兄长,一切安好。” “好就好,那就好,辛苦信厚了。” “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李球与众人见礼完毕,侧过身,把黄崇介绍给众人,“兄长,这位便是南乡县新上任的县尉,黄意致。” “崇见过冯郎君,见过诸位郎君。” 黄崇连忙行礼。 “黄县尉看起来还没我大吧?” 冯永扶起黄崇,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问道。 “回冯郎君,崇今年十五岁半。” “得,看来黄县尉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冯永说着,点了点赵广,“你从此以后就再不是最小了,可不要欺负人家。” 众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 简单叙旧完毕,众人便拥着冯永向着纺织工坊走去。 “那李家六房的两人,还没走?” 不经意间,冯永看到那边的地头站着一位婀娜袅袅的女子,正向这边看来。 当她看到冯永看过去,微微蹲下福了福,算是见了礼。 虽然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能流『露』出轻云遮月的韵味。 “还没呢。前两日还过来问了,兄长何时回来,也不知找兄长是不是有事。” 李球笑了笑,说道。 章节目录 第276章 教弟子 在当成校园的大院子隔壁,有一个小院子,正是冯永等人在南乡的住所。 “弟子见过先生。” 待冯永一行人在大厅里坐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小郎君便走上前来,向着冯永行礼。 大的是魏容,小的是傅佥。 “嗯,”冯永应了一声,仔细地看了看傅佥。 流芳后世的傅佥如今还是一个小屁孩,只见他得了冯永的回应,起身后也正好奇而带着些小心地看向冯永。 旁边的魏容递过来一碗水,傅佥接过来,走上前奉给冯永,“请先生喝水。” “好。” 冯永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把水碗放下。 傅佥看着冯永喝了水,绷得紧紧地心情这才放松下来。 虽然知道冯郎君答应了收自己当弟子,可是没有得到当面的亲口承诺,这事一日就没有定下来。 如今看到先生愿意接过自己端上来的水喝下去,就说明两人的师徒名分已定,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傅佥。” “弟子在。” 傅佥声音稚嫩地回道。 “这些日子,在南乡还习惯吗?” “谢过先生关心,虽然这里有很多和锦城有不同的地方,可是弟子一直在努力学习。” 冯永笑着说道,“那就是还没习惯。” 傅佥神『色』有些微微发红,低下头说道,“不敢瞒先生,是有点不习惯。” “哪里不习惯?是吃不惯还是住不惯?” “都不是。”傅佥抬起头,摇了摇头,说道,“先生,只是弟子发现这里有很多事情和锦城不一样,看不懂,所以不习惯。” “你如今也算是我的弟子。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有什么事不明白,说说看。” “先生,为什么在这里,有些人可以进学堂,而有些人不能进呢?弟子也曾和那些学堂外边的人说过话,发现学堂里的人在没进来之前,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傅佥问出这个问题,冯永就知道,他之所以以后被蒋舒骗,不是没有原因的——『性』子太耿直了。 “好,今日我就给你说说为什么。就算我给你教的第一堂课吧。” “弟子恭听先生教诲。” 傅佥连忙肃手垂道。 “不必这么正式,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冯永摆摆手,靠上椅背,“我教给你的第一堂课,就是人心。” “人心难测,更是贪而不足。我今日便与你说个故事,叫斗米养恩,石米养仇。” “古时有一富一贫比领而居,有一年老天降了灾祸,贫者颗粒无收,只能等着饿死。富者因家中有余粮,就给贫者送去一升米救了急。” “于是贫者一家都把富者当成了救命恩人。等最难的时候熬了过去,贫者前去道谢。两人闲谈之下,贫者无意中说自家明年的粮种还未有着落。” “富者得了贫者的道谢,高兴之下,又送了一斗米给贫者。” “谁知贫者把米拿回家,家里人却说富人既然这般富有,为何不能再多给一些?这一斗米又不够明年种地所用。” “此话传到了富者耳中,富者自是生气,心想着我送白白送你这般多的粮食,反而遭到埋怨,当不是人子。于是两家交恶,老死不相往来。” 冯永说完,停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从此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你若是在他人最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他会感激你。” “但若是你一直无由地帮他,他就会越来越贪心,甚至把这事当成理所当然。如果有朝一日你对他的帮助没有满足他的贪欲,那么他反而会忌恨你。” “这就是人心,也是人『性』。” “所以汉人也好,胡人也好,我们在他们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可以帮他们一把,但等他们缓过来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想要更好的东西,就让自己去努力。懂了吗?” 全大厅的人都静悄悄地,连大喘气都没有。 赵广等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都在暗暗想道,兄长,这是在教屠龙之术吗? 傅佥这小娃儿,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兄长如此另眼相看? “先生的意思是,那些人之所以没能进学堂,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努力吗?” “不是他们,是他们的父母还不够努力。我定下他们进入学堂的要求,一般人只要认真努力,都是可以达到的,就看他们的父母愿不愿意而已。” 傅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要记住今天我讲的话,以后见得多了,就明白了。” 冯永『摸』了『摸』虎头虎脑的傅佥,笑着说道。 “是,先生。” “入了我门下,想要学师门所学,那就得先打好基础。那拼音,就是识字的根本。而算学,则是最基本要求。拼音与识字,跟着你师兄学,算学跟着阿梅学。” 魏容识字很快,是人才。 阿梅学东西最快,是天才。 “是梅师母吗?” 傅佥问了一句。 梅……师母? 冯土鳖愕然。 然后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阿梅,这丫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称号? 站在侧身后的阿梅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不敢看冯永。 冯土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关姬,关姬微不可见地瞥过来一眼。 求生欲极为强烈的冯土鳖脑子急转,当下马上一本正经纠正傅佥的童言无忌,“刚才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能教你学问的人,都算是你的先生,所以你要叫梅先生!” “是,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不管你以后想要学文还是习武,识字和最基本的算学,都要学好,这是我们师门中的规矩。” 冯永没让傅佥开口继续这个问题,“要想习武,就去找那位最好看的关娘子,她的武艺可厉害了,记得要叫关先生。” 冯土鳖小小地拍了一下关姬的马屁,然后又指了指赵广,说道,“找那个赵郎君也可以,他的『射』箭很厉害。” “是。” 傅佥一一应下,看着冯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 “那先生,要教弟子什么?” “我啊?别人解答不了你的问题,你可以来问我。或者等你学会了基础,想通了自己究竟要学什么,可以来告诉我。” “弟子明白。” 章节目录 第277章 资本的驱使 师徒两人第一次见过面,冯永给傅佥上的第一课,就是人『性』,其实也是考虑的。 这个小家伙,如今看起来,『性』子太直,太容易相信人,所以后来才被蒋舒给坑了。 冯永觉得让他知道人『性』之恶,是有必要的。 说完后,又给了傅佥见面礼,这才叫他和魏容下去了。 处理完傅佥的事,冯永这才开始听李球说南乡这些日子,牧场草地,工坊,山里的矿场等情况,这时就有下人进来,说是有人送了一张名帖过来。 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名帖,冯永刚刚打开名帖,扇起的风就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看来名帖的主人在上面洒了某种名贵的香粉。 映入眼帘的字体十分娟秀,委婉而含蓄,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字迹。 帖子下面的具名写的是李慕二字。 李慕,正是住在纺织工坊旁边李家六房女郎的名,冯永查过她的底子,自然知道她的名字。 看来在回来的时候被她看到了,这一转身回去就马上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冯永沉『吟』了一下,对着下人说道,“你拿我的帖子去回复人家,就说明日我就有空。” 拖了这么久,冯永一直没与这李家女郎正式会面,说到底,还是因为对诸葛老妖有心理阴影。 在没有搞清楚对方来意之前,能不与对方见面,自然就是尽量不见。 不过此次诸葛老妖愿意自己协商新协议,看来应该不会再坑自己了。 此时与这个棋子见一面,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新协议,冯永又看向黄崇,问道,“意致,这粮食,收得如何了?” 冯永可以冒着犯忌讳的风头抬了黄崇一手,除了看好黄崇外,黄家愿意资助南乡粮食,还愿意出面收粮,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回兄长,我们黄家已经在巴地收到第一批粮食,而且据锦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有不少大户也愿意卖粮给我们。” “只是兄长,蜀道难行,如果从蜀地那边运粮过来,损耗恐怕不小。” “我何尝不知?” 冯永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的路太难走,运输工具太过于简陋,运输效率极其低下。 从锦城到剑山的路还好说,邓艾偷渡阴平时,就曾说过“方轨而行”,也就是可以并行车辆。 但从剑山到汉中这一段,只能说是可以勉强能通行。 “这个我早想过了,所以最近想了一个法子,说出来与大家听听,看看能不能行。” 冯永环视了一下众人,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管运粮,只在南乡这里收粮。锦城那边,我们放出消息去,无论谁送粮食过来,我们都收。”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粮价就会高出很多,而且未必有人愿意送来。” 黄崇觉得冯永的想法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人会不愿意。别忘了,全大汉只有我们手里有『毛』布。这些『毛』布,我打算只在南乡卖,而且只能拿粮食来换。” 此话一出,众人都面面相觑。 兄长这种做法,好像从来没人听说过,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我知道,这种做法前人没做过,所以大家有疑虑也是正常。但如今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运粮,也只能这般试一试。” 话虽是这样说,但冯永心里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不要小看资本的贪婪『性』,明代的盐引法就表明了,就算是在古代,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也一样会有足够动力。 晋商利益集团的产生,最初不就是因为盐引法? 甚至到了后面,晋商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不惜叛国,偷偷给敌人输送粮食和盐铁。 所以最后自己会不会也养出背叛蜀中世家的利益集团,冯土鳖还是很期待的。 盐引法的核心,最初就是利用盐的垄断『性』而产生的暴利,来吸引商人。 而冯永此时手里的『毛』布,也算得上是垄断了。 虽然诸葛老妖拿走了大部分『毛』布,而且很有可能会在锦城那边流通,但『毛』布这种东西,算得上是大宗交易货物。 所谓的大宗交易货物,就代表着需求量非常巨大。 只要『毛』布市场没有饱和的一天,就不用担心会发生没人要的问题。 『毛』布市场会发生饱和吗? 就凭冯永那几百台纺车织机? 开什么玩笑? 再来上百倍都没可能。 大汉境内什么时候饱和?吴呢?魏呢?胡人呢? 世家哪一个没有自己的商号?他们难道就仅仅是在大汉境内交易? 诸葛老妖还拿蜀锦与吴魏交易,换取军资来北伐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有再多的纺车织机,原材料呢? 羊『毛』只能从胡人那里获取,更增加了『毛』布的难得『性』。 “那具体章程,应该如何呢?” 冯永能想到的,其他人也一样能想到。 作为一个被自家老爹坑苦了的儿子,黄崇在重振家业这方面最是敏感。毕竟他投靠冯永,不就是为了能重新撑起黄家? 黄崇细细想了其中的可能『性』,最先反应过来。 只见他突然激动起来,兄长这是,要给黄家一个重新起来的机会? “我还没想好,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之所以说出来,就是想问问大伙,这个法子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行得通,那我们应该定个什么样的规矩出来。毕竟一人智短,众人智长嘛!” 李球和黄崇,都算得上是世家子,在这方面,他们更擅长,更能了解世家接受的底线。 “兄长,此事看起来虽是与平常粮食买卖大是不同,但未必不能一试。” 李球在黄崇表示了赞同之意后,想了一下,也同意了这个想法。 “只是这粮食与『毛』布的定价是几何,只怕还得多加考虑。” “是啊。”冯永点头,“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想办法多问问锦城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活。如果愿意,他们要价多少,我们才好定下章程。” “兄长不必担心,此事就交小弟身上。” 黄崇踊跃道,“小弟明日,就写信与家中,让族中老人多问一下,『摸』『摸』底。” 冯永笑笑,“此事问得越多,就越是好定章程。意致一人,只怕不够。” 李球会意,点头应下,“小弟明日也写信回南中。” 至于赵广等人,相对于这种事情,显然是拿刀子砍人更适合他们。 因为锦城的权贵相对于蜀中世家来说,大多都是穷鬼! “好了,既然正事已经说完,而且大伙赶路也累了,不如就此散了吧。” 李球起身道,“兄长一路风尘,自是辛苦。梅夫人已经带人做好了接风席,待兄长吃喝完毕,就请休息两日再说。” 章节目录 第278章 李家姊弟 头起高鬟望仙髻,发『插』桂枝金步摇,耳垂江南明月铛,铜镜中的美人微微晃动,便响起环佩叮咚声,虽非仙乐,却引人遐想。 李慕得了冯永的回复,第二日大清早沐浴完毕后,便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化妆。 李六郎轻轻地走进来,默默地看着自家阿姊,过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阿姊,那冯永,又不是什么尊贵人物,我们李家,好歹也算是世家。” “你又是我们李家最好的女子,他如何值得你这般委屈?” 铜镜中的美人恬然一笑,屋中刹那间便如同被阳光洒满,变得极为明亮,晃人眼睛。 李慕依旧梳着头,没有转过身来,嘴里开口说道,“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声音侬软,撩人心扉。 “反正那廖立也被发配去了汶山,阿姊自不用再嫁。而且看那冯永,似乎对阿姊颇有戒心,阿姊又何必低声下气?不如回禀了太公,早日回锦城去。” 听么这话,李慕放下梳子,站起来转过身子,走到李六郎面前,微微一笑。 李六郎看到李慕这个笑容,心头不禁一喜,正要开口,哪知李慕笑脸突然一敛,猛地伸出巴掌,直接抽了李六郎一嘴巴子。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李六郎猝不及防,被扇得连连退后几步,脸一下子红肿了起来。 “阿姊!” 李六郎捂着脸,不敢正视李慕,“为何打我?” “我打你的原因,你当真不知道吗?” 李慕神『色』冰冷道,“上次你故意与那廖家起了冲突,我当作不知道,是因为我嫁入廖家,本就是大房所『逼』。” 说到这里,李慕冷笑一声,“那大房皆是短视之辈,唯利之徒,不足与谋,所以我也就顺势借了你这由头,闹了一闹。” “想那诸葛亮,深受刘备知遇之恩,那廖立竟然敢在刘备灵前杀人,诸葛亮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只是当时局势不稳,不得不强加安抚耳。” “可笑那廖立,竟然依旧不知收敛,甚至变本加厉。诸葛亮总揽朝政,只等这局势稳定下来,正好要拿个人来立丞相之威,那廖立不正是自己送上去?” “他只是被发配,而不是被砍头,估计还是因为诸葛亮看他是荆州旧人的份上,廖家这等货『色』,也配让我入嫁?” “上回我帮你遮掩了过去,这回你是不是觉得,也可以再次这般行事?” 李六郎目光闪躲,“阿姊你在说什么,小弟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慕缓步而行,看也不看李六郎,“我不管你能不能听得懂。但我警告你,这冯永如今在那诸葛亮眼中,可不是廖立所能比拟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再试试,看我还能不能保得下你?” “阿姊,我知错了。” 李六郎看着李慕那曼妙的身影,眼中『露』出复杂的光芒,但又不敢让李慕发现,只好很快地低下头说道。 “知错就最好。” 李慕走到门口,转身看了一眼李六郎,“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赶车?” 青『色』车厢的牛车吱呀吱呀地行驶到冯永所住的院子前面,关姬立在门前,看着车上下来一个绝代佳人,环佩叮咚,走动间,头上的花钗微微晃动,别有一番风情。 “李家女,慕,前来拜见冯郎君。” 美人走到冯永跟前,弯腰福礼,朱唇轻启,声音软糯。 关姬看不到背着自己的冯永表情,但她自看到此女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个女人,很会吸引男人。 世间男子,多是钟爱世家女,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娘子不必多礼,冯永恭候多时了。” 冯永还了一礼。 前世跟着女老板出入过不少高级场所,自然也见过很多顶级美女,但就眼前这个女人来说,仍然让他感到很惊艳。 这个女人虽然比不过关姬容貌绝代,但她却很懂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并且把自己的优势放大到极致。 明明看着很端庄,可是偏偏身上的气质却透『露』出一股诱『惑』的味道。 以前穿着朴素的时候还好说,如今精心打扮了一番,竟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蠢蠢欲动。 “这是我的阿弟,家里行六,名同,字玉成。阿弟,还不见过冯郎君?” “李同见过冯郎君。” 李六郎听了李慕的话,很是乖巧地过来行了一礼,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对冯永的排斥模样。 “见过李郎君。” 让冯永有些好奇的是,这李同的一边脸有些红肿,很明显是被人打过还没消下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估计李同也知道自己脸上有些不好看,尽量地把红肿的一边别开,不让冯永看到,而且趁着李慕不注意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冯永几眼。 嗯,这就对了,果然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表现比较真实。 不过奇了怪了,又不是我打的你,你这副看仇人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自然不会怕一个跟在自家姐姐后面的小屁孩眼神。 再说了,虽然冯永不知道这李家六房是如何落入诸葛老妖手里的,但他只要知道他们已经落入诸葛老妖手里就够了。 这个熊孩子,看来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 熊孩子不懂事,冯永不会和他计较。 他只会教训。 于是冯土鳖笑着对李同说道,“你对我很有意见?” 此话一出,李慕的也转过身来,看着李同,眼中含着警告之意。 李同连忙摇头,挤出一丝微笑,“我如何敢对冯郎君有意见?” “不敢有意见?那其实就是还是有意见。” 冯永拍了拍李同的脸,然后“啪”地一声,在他没有被打过的另一边脸上抽了一巴掌。 李同被抽得退后两步,下意识地捂上了脸,有些发蒙。 就连李慕也微微张开了小嘴,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敢打我?” 李同眼睛发红,不可思议地问道。 冯永摊了摊手,“我刚才不是打了吗?” “我和你拼了!” 李同低吼一声,就要欺身上来。 哪知他才迈上一步,斜侧里就伸出一条大长腿,闪电般地踢到了他的腹部,一下子就把他踢到地上翻了好几个跟斗,让他一时半会没能站起身来。 章节目录 第279章 赶不走 “冯郎君,这是何意?” 李慕的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即使是她怀有心机,但这冯永出乎意料的做法,仍是让她有些不知所以。 “我的阿弟,是不是哪里惹到了冯郎君?妾替他向你道歉。” “哦,不用道歉了。他只是瞪了我几眼,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教训了他一下。” 冯永若无其事地说道,再看向李同,说道,“他多大了?” “回冯郎君,十五。” 李慕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十五岁,还这般不懂事,看来终是难成大器。” 话说得很是恶毒。 “冯郎君,我的阿弟,确实是不太懂事,以后我会好好管教的。” 李慕身子在轻轻颤抖,闭上眼,复又睁开,脸上竟然再次出现了笑容,真诚地向冯永道谢,“妾谢过冯郎君的良言。” “阿姊……” 李同听到李慕这话,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脸上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绝望,刹那间变得一片灰白。 这女人,心够狠的! 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忍得下? 冯永惊异地看着李慕,诸葛老妖把她派过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李同缓过气来,终于站起身,目光恶毒地看向冯永,也不知是在转着什么心思。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寒意,抬眼看去,只冯永身后,一位绝代佳人那冰冷的眼眸正盯着自己。 看到了关姬眼中的杀机,李同更是感到一股冷意直入骨髓,当下心里就起了退缩之意。 当他避开关姬眼神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有些害怕了,有些不服输地想要再次看过去,却听到自家阿姊说道,“慕见过关家女公子。” “你知道我?” 关姬清冷的声音响起。 “关家虎女之名,谁人不知?当年锦城闺中女子中,流传着张家文,关家武的说法。关家女公子的武艺,竟让世间男儿自愧不如,可当真是为我们女子争了不少颜面呢!” 李慕仿佛把刚才的事情一下子抛到了脑后,面带仰慕的神情说道。 关姬当年竟然还有这样的名气? 冯永惊异地看了一眼关姬。 “当年不懂事,闺中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关姬淡淡地说道。 “不然,”李慕轻轻摇头,“张家文,如今可是大汉皇后,天下主母呢!关家武……” 李慕眼中泛起水波,目光在冯永和关姬之间流转,神情有些暧昧,眼中有些羡慕,“冯郎君可是大汉第一少年郎呢!关娘子跟在冯郎君身边,如何能差了?” 嗯,这李慕不错,话说得挺好听的,眼神和表情也表达得很到位。 不错,不错。 冯土鳖暗暗点头,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关姬脸上的冰雪终于融化了一些,“兄长自然是很厉害的,我跟在兄长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咳,李娘子,里边请。” 冯土鳖打断了两女的商业互吹。 “那就叨扰冯郎君了。” 李慕福了一福,又看了一眼李同,这才说道,“我家阿弟,虽然不懂事,但冯郎君已经教训过他了,能不能让他也入内?” “来者是客,若是李郎君不介意刚才的事,就请吧?” 你家阿翁当然介意! 当李同看到阿姊的目光时,却只能忍着屈辱说道,“谢过冯郎君。” 李慕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满意之『色』,当下带头款款而入。 因为来的是女眷,所以冯永要关姬在一旁陪同。 毕竟冯永一开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带人过来。 要不然,万一这李家女没带人,然后与自己独处一室,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去? 土鳖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吗?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赵广等人,看到四人入内,都有些惊异那李家姊弟的忍辱之深。 “兄长借眦睚之事发作,竟然没能把人赶走?” 赵广心直口快,当下便说了出来。 “所以那李家六房所求之事,必然重大。” 李球若有所思地说道。 “南乡草创,所以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忙,故李娘子几次来访,我都没空,当真是失礼了。” 几人坐下后,冯永先向李慕道歉。 “是妾的不对,冯郎君事务繁忙,妾不明事理,打扰到冯郎君了。” 李慕柔柔地说道。 这声音,这神态,很奇怪啊! 明明是端庄的模样,为什么会让人隐约感觉到她隐藏在表面之下的诱『惑』呢? 作为一只土鳖,冯永想到了一个词语:角『色』扮演。 可熟可少,可姐可萝什么之类的,仅仅需要一人,就可以让人享受不同种类的风情,乃是极品。 “哪里哪里,说自己不明事理的人,才是最明事理的。” 冯永感觉到自己的荷尔蒙有些飙升,情不自禁地称赞道。 “冯郎君说话,当真是好听呢。不过妾可当不起这声夸奖。” 李慕掩嘴一笑。 李同看到这情景,闷哼了一声,却又不敢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当下便拿起碗,把水当酒,一口喝了下去。 关姬则是轻轻皱眉,扫了一眼冯永。 冯土鳖感觉到了关姬视线,当下就给了她一个隐蔽的会意眼神。 关姬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点了点头。 “如何会当不起呢?”冯永笑笑,“别的不说,我身为典农官,做的就是农耕的活,但凡与农耕之事有关的事,我都喜欢。” “别人我管不着,但在我看来,李娘子能亲自下地,那就是难得的好女子。国以农为本,李娘子践行这个道理,难道还不算是明事理?” 李同看着自家阿姊笑得开心,似乎很是享受冯永的这个说法,当下差点咬碎了牙。 这等巧言令『色』的小人,当真是不负他的名声! “说起这耕种一事,前些日子听说李娘子的犁不太好用,不知有没有误了春耕?” 冯永关心地问道。 “回冯郎君,不曾耽误。” “那就好。” “只是这曲辕犁,还是要请冯郎君多多指点,不然,万一哪一天当真要误农事,总是不好。” “好,没问题。等会我就把画个图给你。” “那就谢谢过冯郎君了。” “应该的应该的。对了,我记得李娘子到南乡来,是为了躲避与廖家的婚事,如今那廖家已经被流放了,为何李娘子还不回锦城?” “本是要回的,只是前些日子,接到了家中来信,有件事,想与冯郎君商量,故一直未能成行。” 李慕目光幽怨地看了一眼冯永。 “却是不知何事?” 冯土鳖当作没看到那眼神。 章节目录 第280章 熟悉感 作为一只见识过后世无数人造完美女人的土鳖,自己身边又有关姬这等佳人陪伴,冯永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李慕所打动? “冯郎君可曾记得,去岁在锦城时,曾答应过妾身的大父,要送我李家茶苗?” 看到冯永明明是盯着她看,眼中却是异常清明,李慕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对他并没有什么用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如果盛名在外的冯郎君这么容易被人打动,那就未免太令她失望了。 “当然记得。” “那不知冯郎君此话还算数否?” “算数啊!” 冯永笑了,“冯庄的茶苗如今不少,不出意料的话,今年肯定可以送你们一些。” “那妾就放心了。敢问冯郎君,这茶苗何时种好一些。” “自然是春日,不过春日的种植时间已过。秋日也是可以的,所以如果你们想要种,此时就要开荒山坡,以做准备。” “妾明白,回去后就告诉大父此事。” 李慕说着,看向冯永,“妾谢过冯郎君的馈赠之恩。” “先不忙着道谢,这茶苗我送你们,不收钱,但有条件。”冯永微微一笑,“你且先听我说完,再想想要不要种。” “不知冯郎君要我李家做什么?” “签个契约。据我所知,种茶三年后就开始可以收茶叶。” “从开始收茶叶开始的那一年,你们必须连续三年把茶叶卖给我,不得卖给他人,也不得自己拿去卖。当然啦,如果只是拿来自己喝,不在此例。” “冯郎君,我们可以出钱粮买茶苗。” 李慕略一作想,就立刻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 “我不卖,只送。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谈钱多伤感情?” 冯土鳖一脸的神圣模样。 无耻! 李慕暗地里咬牙。 “冯郎君,你怕是没听清楚,妾说的是钱粮。据妾所知,冯郎君在南乡县收拢了不少人,听说还在锦城那边收粮食。” 李慕心里骂着无耻,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李家虽然算不上家大业大,但田地还是有些的,所以家中屯了些粮食。若是冯郎君缺粮,我们李家可以送过来。” “送到哪?” “南乡。” 李慕看着冯永,认真地说道,“只要冯郎君愿意卖茶苗,我们用粮食来换,而且负责送到南乡。” 关姬惊异地看了一眼李慕。 兄长昨日才想出拿『毛』布引诱商人送粮到南乡的法子,没想到这李慕竟然今日也提出了送粮食到南乡的说法。 也不知这个想法,是这女子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李家的其他人想出来的? “你们要多少茶苗?这么多的粮食,又出这么大的力气,我怕我的茶苗不够换。” “茶苗不够不要紧。听锦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冯郎君前些日子叫人拿了羊『毛』布去锦城换粮。妾觉得,其实不用这般麻烦。” 李慕胸有成竹地说道。 “什么意思?” 冯永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我们李家送过来的粮食,若是换完了茶苗,不足部分,冯郎君可以拿『毛』布来换。” 李慕有些热切地看着冯永,“冯郎君你想想,你只要坐在南乡拿出『毛』布,剩下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用管。” “缺粮,我们李家给你送过来,『毛』布,我们李家帮你卖出去。这等好事,世间可是不多见吧?“ “你们李家,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 冯永好奇地问道。 “这是妾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 噫?这个女子有想法啊。 冯土鳖这一下更惊讶了。 “冯郎君请放心,虽然这是妾自己想出来的,但只要妾把这事报与我家大父,他一定也会同意的。” 李慕看着冯土鳖的神『色』有些不对,还以为是冯永觉得她在信口开河,连忙解释道。 “阿姊,”一旁的李同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看了一眼冯永,这才有些嗫嚅地说道,“此事,是不是有些着急了?还是先和大父商量一下,不然大父怪罪下来……” 李慕看向李同的目光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冯永看了看李慕,再看看李同,『摸』了『摸』下巴,心里暗暗想道,这蜀中,莫不成当真是如那诸葛均所说的,因为风水的原因,所以川中女子多得上天钟爱? 四川妹子……就算在后世,也是很不错的呢。 “阿弟不懂事,还请冯郎君不要介意。” 李慕看到冯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先是警告般地看了一眼李同,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又笑着对冯永说道。 “李娘子在李家,有无掌过庄园或者钱粮?” 冯永却是没有管李慕在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个很是古怪的问题。 “掌庄园钱粮者,皆是家中主事之人。妾只是一介女流,父兄俱全,何德何能,安敢做此想?” 虽然李慕说得很谦虚,但冯土鳖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们李家运粮过来,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只为换茶苗和『毛』布?” 冯永一副怀疑的模样。 李慕一听这话,心里就怦怦跳了起来,看来此人应该没想到此事的关键所在。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回冯郎君,这茶苗,我李家想要种得多一些,所以这才出此下策。” “而且,那蜀道难行,运粮不易,故妾还想借冯郎君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便是冯郎君所制的那手推车。” 手推车如今不但在纺织工坊流行,在南乡也开始流行起来。 这玩意方便,灵活,很是好用。 冯永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所以从来不禁止下边的人私自制作这种小车。 不过这李慕做事,当真是心思缜密。 毕竟这东西是冯永做出来的,若是换了平时,不声不响地拿来用,倒也没什么。 但如今他们李家有求于人,哪怕是有一丝可能『性』地引起冯永的不快,她都要尽量避免。 “你想拿它来运粮?” “看来冯郎君把此物做出来,确是想到了它的用法。” 李慕脸上带着钦佩的神『色』,“从剑山到汉中,道路崎岖,运粮全靠人负畜背。有了这手推车,何止快了数倍?” “再说了,大汉百姓家中无牲畜者,比比皆是。有了这手推车,百姓不知会方便多少。冯郎君,恐怕又为大汉百姓立下一大功矣!” 恰到好处的吹捧,麻痹对手,又尽量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冯永终于想起来这熟悉感哪来了。 前世商业谈判,有时不就是这样? 章节目录 第281章 违和 这女人,好生无耻! 关姬看着李慕,心里骂了一声。 先不说那茶苗,就说这『毛』布。 没错,这『毛』布本来就是拿来卖的,卖谁不是卖? 如今这李家在南乡缺粮的时候,不但自己送粮过来,还愿意收『毛』布,免去了自己等人奔波之累,这样看起来确实是南乡这边占了便宜。 关姬如果昨日没有听到兄长的想法,只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如今她却知道,这个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冯永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慕,越看越觉得这女子当真是厉害。 不要以为这个运粮换『毛』布的做法没什么大不了,在从来没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之前,没有足够的智商,是根本想不出来这个事情背后的巨大好处。 看看昨天的李球和黄崇就明白了,这两个算得上是一时的人才了。 而他们在冯永说出此事之后,竟然还要冯永解释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这个李慕不但自己想出来,而且还有足够的勇气去实施,甚至拿了茶苗来掩饰她的真正目的。 就算冯永不答应,那她也一样捞了茶苗的好处——有了手推车,只要粮食足够,运粮过蜀道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困难。 这一点冯永很明白。 不然手推车哪会流行一千多年? 就算到了解放战争,手推车也一样是重要的运输工具。 所以说,这个李慕,不但有女强人的潜质,不,这已经算是有女领导的潜质了,而且还有着妖孽的智商和情商。 十五岁的李同,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小了。 不信看看黄崇,看看赵广? 可是进来这么久,一直就是李慕在主导话语权,甚至还可以很轻易地看出,这李同有些害怕李慕。 如果不是因为李慕平日里强势无比,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冯永的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案几,看着李慕,好久才说道,“此事,我还要与我那几位兄弟商量一下。这纺织工坊,我那几位兄弟,也是出了不少力,所以此事不是我说了算。” 说着,冯永指了指关姬,“就是这位关娘子,在工坊里,也是有份额的。工坊几百个女织工,都是她在管,无论赏罚,皆由她作主。” 关姬听了这话,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是有些惊讶。 兄长为什么会这样说? 她管过女织工,这是事实,可是若要说工坊里的女织工,赏罚皆由她作主,那却是夸大了。 实际上,工坊里无论女织工也好,洗羊『毛』工也罢,还有那什么梳理工之类的,全是按照兄长定下的规矩在做事。 因为除了兄长,没人懂得工坊里这么多的东西。 只是兄长说出这话,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关姬这般想着,当下也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此事。 李慕李同可不知道关姬心里在想什么,李同还好,他只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下冯永,又看了一下关姬,好像觉得冯永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关姬,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慕就不一样了,她的眼中猛然爆出亮光来,脱口而出地说道,“冯郎君竟是如此豁达?连女子也可以掌管这种重要之事?” 说完后,眼中倒是真正『露』出极为羡慕的神『色』。 “我师长曾教过我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所以在我眼里,从未有过女子不如男的想法。” 冯永别有意味地一笑,看着李慕说道。 “巾帼不让须眉,巾帼不让须眉……”李慕细细地品着这句话,看向冯永的眼神越来越亮,“冯郎君……真乃世间奇男子!妾佩服!”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李同,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既然冯郎君要商量,那妾就先告辞,等日后再来聆听冯郎君教诲。” “好,等我们商量出结果,定会告知李娘子。” 冯永起身,和关姬把两人送了出去。 “这李慕,很厉害。” 冯永看着牛车吱吱呀呀地走远,很是感慨地说了一句。 “当当当”几声,远处传来了铜钟声。 只听得一墙之隔的学堂过了几息后,就传来了喧哗声。 这是中午休息时间到了。 纺织工坊里,女织工们下了纺车织机,纷纷结伴前往工坊里的大食堂。 能上织机的织工,不拘汉女胡女,中午都能吃上一个蒸馍,一碗糜子粥。而能上纺车的织工,待遇就差一些,只有一碗糜子粥。 这份待遇,不但是在工坊,就是在南乡,在汉中,也是独一份。 所以纺织工坊的女织工们,是最受人瞩目的一群人。 而能在纺织工坊里当织工,则是南乡最理想的活计。 邓思原名叫美思子,她的阿母是汉女,因为是被胡人掳掠,所以阿翁不知道是哪一个胡人,本来她是木兀哲部落的人,后来跟着族人到了汉中。 在冯永手里没有汉女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学会了织布,成了纺织工坊的第一个厂妹,又恰好因为冯土鳖因为需要立典型,于是给她上了户口,改了一个汉家的名字。 就算是后来来了不少的汉家女子,但她的资历在那里排着,又是冯永立下的样板人物,给了她一个管事的职位,如今算得是厂妹的领头人物。 她与几个要好的『妇』人说说笑笑地走着,这几人里,有胡女,也有汉女,反正都是在纺织工坊里干活的,胡汉之分,自然就模糊起来。 “思娘,你看,你那个郎君来了。” 有眼尖地看到食堂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当下笑着推掇了一下邓思。 邓思闻言看去,只见吕老卒正站在那里,一张被破相了的脸笑嘻嘻的,脸上那条肉虫般的伤疤地不断蠕动,煞是吓人。 要是有不认识的『妇』人看到,只怕当场就要被吓得两腿发软。 只是这纺织工坊里的织工们都知道,这吕老卒看起来吓人,却是个不会害她们的。 当下就有不少人笑着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回过头来看邓思,眼里带着揄挪。 几个好姊妹把邓思推到吕老卒跟前,然后笑着跑了。 “吕郎,你怎么来了?” 二十来岁的青春女孩,满脸娇羞地站在一个又丑又老的男人面前,这种场面真的很违和,可是不但是两个当事人没有觉得难堪,就是身旁走过的不少『妇』人眼里都有止不住的羡慕。 这吕老卒,可是冯大人手下部曲的第一人呢,这美思子,也不知修了什么福,能被人家看上眼? 章节目录 第282章 交配权 吕老卒快四十的人了,看着眼前娇羞的女子,脸上『露』出傻笑,竟然如那少年郎君见到了心上人一般。 “思娘阿妹,前些日子主君去了外头,换回了不少牛羊。有几只因为受了伤,眼瞅着救不成了,干脆就宰了吃肉。” “我这分了两个肉夹馍,想着你好久没吃过羊肉了,就特地问厨子拿了一个羊肉馅的过来给你尝尝。” 说着,吕老卒把手里的肉夹馍递了过去。 “吕郎,我这吃得好着呢。你以前在沙场上受过伤,流失了不少血气,还是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吧。” 邓思没接吕老卒的肉夹馍,把它推了回去。 “天天吃那糜子有什么好的?” 吕老卒一把拉住邓思的手,直接把肉夹馍塞她手里。 “我这身子,好着呢,不用补。” 看了看路上的织工们都已经走进了食堂,吕老卒拉着邓思的手不愿放开,摩挲了几下,挤眉弄眼低声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邓思的脸微微发红,不过她终究是从小在胡人里长大的,倒也不像汉人女子那般害羞,反倒是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问道,“吕郎,我们的事,你跟主君大人说了吗?” 吕老卒这才松开手『摸』了『摸』头,说道,“还没呢。主君昨日才回来,说是要休息几日。不过思娘阿妹你放心,主君是个好心肠的,定会同意我们的亲事。” “主君自然是个好心肠的,可是虽说妾上了户籍,但又签了五年的契约,而且终究是个胡女出身,也不知主君会不会让你娶我。” 每当说起此事,邓思总是面有忧虑。 她自小被人歧视惯了,虽说近来在胡女面前算得上是被人羡慕的人物,但心里总是还有一些自卑。 “别胡说,上了户籍,就是汉家人了,如何还是个胡女。” 吕老卒反驳道,“这话莫要再说,要是被人听到了,会笑话的。主君都说你是汉家人了,哪个还敢说你是胡女?再有人敢这样说,直接把他扭到主君面前,看不打死他。” “没有人这样说,只是妾心里的想法罢了。” 邓思连忙哄道,“你还是寻了机会,说与主君听。不然,主君一日不点头,妾心里一日就放心不下。” “成。”吕老卒点头,“快进去吧。就着糜子吃这个,好吃得很。” “妾知道了。” 邓思点点头,走到食堂门口,又回头看了一下。 只见吕老卒正涎着脸看着她,当下脸又是一红,便转身进了食堂不见了。 吕老卒这才失望地砸巴着嘴,心里想道,以后还是得找机会让思娘多吃些肉,养得胖一些,不然看那屁股蛋儿,能生几个娃儿? 心里头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不想一拐弯,就看到自家主君正一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上看着自己。 “小人见过主君,主君怎么会在这里?” 吕老卒连忙上前行礼。 冯永面无表情,盯着吕老卒看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问道,“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吕老卒有些不明所以。 “呶,”冯永抬起下巴,点了点食堂那边,“跟你那个什么思娘阿妹,多久了?” 老吕小心翼翼地看着冯永,问道,“主君你都知道了?” “我都在这中蹲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说呢?” 冯永左右看看吕老卒,脸上的好奇表情再也藏不住了,“你们俩当真是看对眼了?” 不应该啊! 这邓思大好年华的青春少……嗯,青春女子,如何会看得上这么一个老兵痞子? 老吕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看对眼了。” 说着,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冯永,“小人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对主君说呢,没曾想竟被主君先看到了,不是有意想瞒着主君的。” 冯永摆摆手,“这种事情,只要是两人看对了眼,我不管。但有一个前提,不得强迫。那些女子织工,都是可怜人呢。” “要是谁敢见不得光的手段,打断三条腿再扔出南乡县,懂了么?” 人多了,治安问题就肯定会出现。 冯永没心情去制定什么治安条例,那些女织工,可都是纺织工坊的支撑,谁要是让她们不好过,那就是阻止自己赚钱,这种人就应当直接抽死拉倒。 “懂,懂。主君心善,谁人不知?” 老吕咧嘴一笑,“主君放心,我与思娘,就是两人互相看对了眼。小人早就对思娘说过了,这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可她就是担心,所以一直督促着小人给主君报一声呢。” 嗯,这邓思,没枉老子把她树了典型,思想觉悟就是高。 “说说,”冯土鳖很是有兴趣地八卦,“谁先看上谁的?” “自是小人先看上了她。再说了,要不是小人先看上眼,思娘怎么敢和小人要好?” 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在沙场上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此时却是憨厚地挠挠头,“不是小人吹牛,在这纺织工坊里,想和小人要好的女子,不知多少呢。” “你少吹牛!” 冯土鳖直接就笑喷了,“你多大了?人家才多大?能得一个看上你就谢天谢地了。还想多少个?” 老吕涨红了脸,“主君,小人说的,可不是假话。这纺织工坊,这么多『妇』人女子,虽说是靠着主君的恩情,就是没了男人,也能活下去。但家里有个男人,总是有个依靠,不是吗?” “是这个理。” 冯永点头,“你们这些老卒,也多是孤身一人的。家里要是有了个女人,灶上也不至于整日的没人烧火。可是这和别人看不看得上你有什么关系?” “如何没关系?” 老吕嘿嘿一笑,“纺织工坊的女子想要嫁人,像主君这样的郎君是不敢奢望的。除了我等这些老卒,难道还有其他男人吗?” 当然有,还有那些俘来的胡人…… 不过,那些胡人想要交配权,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他们能得到户籍。 从阶层上来讲,冯永手下的那些女织工,已经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白领。 那些老卒,才是她们的首选目标群。 虽然年纪普遍比她们大,但经历过饥寒交迫,衣不蔽体,甚至生不如死的她们,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283章 鼓励成亲 这么一想冯永就明白了。 看着老吕那一脸的猥琐相,冯土鳖当真是有些羡慕嫉妒恨。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搞出这个纺织工坊,原来最占便宜的还是你们这些老军汉? “像你们俩这样子的,多吗?”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冯永知道了这种情况,肯定是要了解一下的。 “要说多吧,也不算很多。” 老吕又开始挠头,“毕竟有些人是有家室的,还有些老兄弟,宁愿单独一个人过,觉得这样快活。” “像小人这般白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总想要个香火,所以这才找了一个。”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 冯永会意一笑,“身子骨吃得消吗?” “那有啥?” 老吕一挺胸膛,“主君别看小人年纪大了些,但这力气可不比小伙子小,身子结实着呢。” 说着,又面带『淫』笑地说道,“小人这身子,可比那老瘸腿强多了。他自知不行,干脆找了个还带着娃子的『妇』人。” “主君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未来的外姑,都差不多和他一个年纪,也不知他是如何开得了口喊出来的。” 老瘸腿是吕老卒同一批的老兵,在他们这群人里排名第二。 冯永眼角抽了抽,他突然想打死这些老军汉,你们这些老『淫』棍,一个两个都找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女子暖床头,有考虑过我这个主君的感受吗? 可是既然开了口,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再说了,这也是了解下边人情况的好机会。 “带着娃子?汉女吗?” “是汉女,是从南中那边过来的那一批『妇』人。家那边遭了战『乱』,男人死了,就剩下阿姑和她带着一个吃『奶』的男娃儿跑了出来。” 说到这里,那老吕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一丝羡慕,“那『妇』人虽说是有了孩儿,但也就不到二十的年纪。” “听说以前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知礼,模样俊得很,条子也顺,也不知看上了那老瘸腿哪点……” 我擦! 你难道就没打盘水照照自己模样?没有扪心自问过自己邓思看上了你哪一点?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知书知礼?” 冯永心头一动,“你说的,可是幼儿堂的那一个『妇』人?我记得她有一个儿媳是在工坊里当织女,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孙儿放在幼儿堂。” 学堂里全是五岁以上的孩童,但五岁以下的,又不能不管,如果让自家的『妇』人带,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劳动力? 所以冯土鳖作为一个背叛了自己阶级的资本家,当然要想着法子尽可能的压榨出最大的劳动剩余价值。 幼儿堂,是纺织工坊和牧场的大人出门做工后,所有五岁以下孩童的看管所。 不管有没有户籍,只要出去干活的,都要把孩子放在幼儿堂里,免得大人出去了没人看管,出什么意外。 而且这样也不用让出去干活的大人担心。 幼儿堂里,全是挑选了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妇』人来当保姆。 因为她们有看孩子的经验,也比较有耐心。 老吕点点头,有些惊奇,“主君也知道这一家子?” 我当然知道,因为她们这家的两个『妇』人,都是在人才储备名单里。 原因很简单,知书知礼,就意味着识字。 南乡突然多了这么一大批人口,那么过上两三年,就必然会迎来一波婴儿『潮』,冯土鳖要想从娃娃时起抓教育,就要储备好老师。 这其中也包括幼师。 幼师,识字的『妇』人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知己达礼的人家,还是姑媳,那男娃儿,指不定就是人家唯一的血脉了,不说那女子,就是她的阿姑,如何愿意让女子带着孩子嫁人?” 越是大户人家,对血脉看得越重。 “嗐!主君这话倒是说在理上了,那个『妇』人的阿姑,本是不愿意的。但那老瘸腿就认准了那『妇』人,答应了那娃儿长大后可以改回自家的姓,这才得了那『妇』人阿姑的点头。” 老吕说到这里,砸巴了一下嘴,感觉有些遗憾,“那『妇』人就这一点不好,所以小人才不愿意找那样的。找个身家干净的,自在。” “挺好的。”冯永点点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看对了眼就成。你们看看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随个礼。” 人口生育啊,这得多鼓励才行。 “成啥亲啊,”这回老吕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死过一回两的人,早就看淡了。这事小人就寻思着,跟主君说一声,若是主君没什么意见,那两人搬到一起过日子就行了。” 非法同居是绝对不允许的! 冯土鳖严肃地看着老吕,“这可不成。就算你不在意,女方不在意,但我在意啊。” “咱这纺织工坊,汉中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要是看对了眼就搬到一起过日子,连个仪式都没有,难免受人非议。” “啊?还有这说法?” 老吕有点懵。 冯永点点头,“所以说,虽然咱们是学不了那大户人家,好歹也做些仪式。至少,也要摆上几桌子,请认识的好友过来庆祝一下。” 老吕挠挠头,“那这就麻烦了。小人那住的地方,连口锅都没有,平时都是去食堂吃,如何做吃食?再说了,这食材,也没地方找啊。” “这事你们不用『操』心。只要想好了哪天要搬到一起过日子了,过来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吩咐下去,叫疱房的人做就成。” 要想多涨人口,就得多生孩子,要想多生孩子,就得鼓励结婚。 “这如何使得?”老吕大惊,“小人成亲,怎么能让主君破费?” “就这么说定了。” 冯永没让老吕拒绝,“不但这纺织工坊里的『妇』人,就是你们,哪一个没有不愿提起的伤心事?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也该热闹一下了。” 再说了,邓思作为胡人的标榜人物,是胡人的榜样,冯永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包装推广的机会? 要让胡人看到希望才行嘛! 老吕自然不知道冯土鳖的龌龊心理,当下就感动地抓耳挠腮。 这要是主君当真让人出面给他办了这亲事,那可就太风光了。 这以后,谁还敢说思娘不是汉女? 这可是主君主持的亲事呢! “行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冯永脚蹲麻了,站起来抖了抖腿,“回去告诉他们一声,都算一下这段时间有多少人找对眼的。报上来,到时候找个好日子一起给办了。” “一起办?” “当然一起办,一个一个办,那得费多少钱粮?当主君我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人多了才热闹嘛!” “哎!好的好的,”老吕身子『乱』抖,胡激动,连连点头,对着冯永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跑了。 冯土鳖看着他的背影,嘿嘿一笑。 集体婚礼嘛,很有意思的。 章节目录 第284章 母女 学堂的一边,是冯永等人住的院子,另一边,则是幼儿堂。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年青的『妇』人步伐匆匆地走到幼儿堂的大门,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只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妇』人探头出来,看到年青『妇』人,笑着问道,“细娘子又来看孩子了?快进来吧。” 被唤作细娘子的年青『妇』人笑着点头道了声谢,这才迈步进了里头。 幼儿堂也是一个院子,虽然没有学堂那般大,但也不算小。 里面又再分成一大一小的两个院子。 大的院子是给那些四五岁,已经能初步有了辨别意识的孩童活动的。 他们在这里,要学会最基础的汉话。 而小的院子里,则全部是那些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幼儿,最大的孩子也就是正在学走路。 虽然纺织工坊的人不少,但五岁以下的孩童却不算多。 毕竟这是一个饥饿的时代,又是一个没有卫生条件的时代。 怀了上不一定能生下来,生下来不一定能活下来,活下来不一定能养下来…… 所以说,在整个纺织工坊和牧场的所有人眼里,学堂和幼儿堂,连同冯永等人的小院子,这一片建筑,是处于最重要的位置。 因为这里让他们第一次不用担心孩子吃不好,穿不暖。 一日三食,就是他们自己都没能对孩子这么好。 “阿姑。” 细娘走进小院子,喊了一声。 “细娘,你怎又过来了?” 听到叫声,一个正抱着婴儿哄他睡觉的中年『妇』人转过身,看到是自家的儿媳,当下就说了一句。 “嗯,女儿过来看看孩子。” 细娘走上前,这才发现『妇』人怀里抱的不是她的孩子。 “孩子已经睡着了,在那边呢。” 『妇』人示意了一下。 “我来哄着吧,你与细娘说说话。” 另一个『妇』人过来,接过了孩子。 “阿姑,这是肉饼子,你吃吧。” 细娘把手里拿着的肉夹馍递过去。 中年『妇』人皱了皱眉,看着细娘,问道,“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们午时都有一个白面蒸馍和一碗糜子呢,阿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这又是哪来的?” 细娘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是李阿兄送的。”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你干活累,还是你吃,吃了补补身子。虽然现在孩子正准备断『奶』,但一日总是要喂一回,还是要你受累。” “我在这里看孩子,是个轻松活,犯不着吃得这么好。” 说到这里,中年『妇』人不禁想起南中未遭战『乱』前,自己家好歹也是个不愁吃穿的,哪里会为了一个肉饼推来让去? 只是南中去年那噩梦般的经历,让她们两人如今还常常会在半夜吓得惊醒过来。 原本姑媳的两人,因为相依一起走过这生不如死的路程,培养出来的感情却是比亲生母女还亲。 看着旁人都没注意到这里,中年『妇』人把肉饼放回细娘手里,轻声道,“细娘,你『性』子好,人好看,手又巧,是我那儿郎没福气。” “你现在在我心里,就是亲亲的闺女。闺女要嫁人,当阿母的,总是想着能让你嫁一个好一点的人家。你要是再有了一个依靠,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当真就认定了是他吗?” 细娘听了,眼中有些自嘲,“阿姑,凭我们这样的,能让人看上已经是有福气了。哪还敢再挑来挑去?” “别胡说!” 中年『妇』人用力地按了按细娘的手,“那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老天知道,我也知道。” 细娘笑容有些惨然,“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身子哪有干净的?李阿兄以前就是在南中那边打仗的,他见过的东西,只怕比我们还多。” “他既然知道了我是从那里出来,还愿意接纳我,甚至为了我,连孩子都可以不改姓,那就说明他是真心的。” “经过那些事,我也看明白了,什么都比不过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好。” “他的腿瘸了,那个冯郎君肯定就不会再让他去打仗了。对我真心好,又能活得平安,那就比什么都强。” “好好好,听你的,你认定他,那就是他了。” 中年『妇』人一看细娘这模样,连忙哄道,“你要跟他过日子,那就要好好过。” 说着,看了一眼那头睡着了的孩子,叹气道,“我想来想去,这孩子啊,还是随了他的姓比较好,不然一个外姓的孩子呆在你们俩中间,算什么事?” “再说了这个家,就剩下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了。没了男人,还在意什么夫姓?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当成是他亲生的,从小养起,免得和他生分了。” 细娘抹了抹眼泪,笑道,“那前些日子为何阿姑又不让改姓?” “那是我故意为难他,想让你找一个更好的。如今看到你铁了心,他又愿意为你做到这一步,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中年『妇』人没好气道。 “我知道阿姑对我好。” 细娘略带撒娇地说道。 “不妥,”中年『妇』人沉『吟』了一下,突然摇摇头,“不妥。” “什么不妥?” 细娘又把心提了起来。 “夫家都没了,还叫什么阿姑?” 中年『妇』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细娘,“以后啊,你还是叫我阿母吧。” “是,阿母。” 细娘欣喜地叫了一声,对于两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顺理成章的事,然后她又把肉夹馍塞到中年『妇』人手里,“阿母你吃肉饼子。” 中年『妇』人这回没有再拒绝,笑了笑,拿起来吃了一口,咽下去以后,这才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细娘笑着点点头。 她走到自己的孩子身边,悄悄地蹲下来,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心里暗暗想道,孩子的气『色』,比在那个恐怖的地方好多了呢!又红又润的,真是好看!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啊,以后午间还是少来这里。虽说这里午间的时候让孩儿父母进来,但每日进出,终是不妥。” “这幼儿堂可是主君为了方便『妇』人上工而开的,你每日都来看自家孩儿,万一有人说你这是不信主君,可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285章 前后脚 细娘笑道,“阿母你就是太多心。我虽未曾与主君说过话,但听那李郎讲,主君可是个好心肠的人呢。只要好好干活,不要坏了规矩,就不会有事的。” “能收留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妇』人,谁敢说主君不是好心肠呢?” 中年『妇』人附和了一句,“只是人言可畏,你不是小心些为好。” 细娘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细娘又在里面呆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待她拐过一个弯,只听得一个声音喊道,“细娘。” “李郎。”细娘快步上前,走到老瘸腿面前,眼中带着欣喜。 “如何了?阿姑吃了么?” “吃了。” 细娘点点头,“李郎放心,妾与阿姑说过这是你送过来的,她也没多说,就吃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瘸腿又把手里的肉夹馍放到细娘手里,高兴道,“这一个是给你的,快吃吧。” “不成。你就两个,我吃了你就没的吃了。”细娘摇摇头,“我就是干活,那也是天天坐着。你有时还要在夜里值守,你比我辛苦呢。” 刚和吕老卒谈完心,正往回走的冯土鳖猝不及防,一下子又被塞了满嘴的狗粮。 入娘的! 这年头,难道流行下人秀恩爱给主君看吗? 冯永“嘁”了一声,长叹一声,然后心头的怒火又腾腾往上冒,当下再也按捺不住。 “一个肉夹馍而已,你们每人吃一半就不行了,推来推去做甚?吃不吃?不吃就给我吃了!” 这一声暴喝把正在秀恩爱的两人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肉夹馍差点就掉到地上。 “主……主君?主君如何会在这?” 老瘸腿连忙行礼。 “那头就是我住的地方,你说我怎么会在这?” 冯土鳖没好气地看了两人一眼。 只见老瘸腿身后的女子蹲膝对着冯永行了福礼,估计是被人当场捉了『奸』情,有些害羞,躲在老瘸腿后面,只『露』出半张脸。 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这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举止却表明,这确实是一个大家闺秀。 “倒是你,午食的时间跑来这里作甚?” “回主君,小人前两日当了夜值,今日休息呢。这不,疱房里今日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肉饼,午食的时候又发了一个,小人就想趁着午食的时候拿过来给细娘。” 老瘸腿憨笑着解释道。 “那叫肉夹馍,不叫肉饼。再敢『乱』叫名字以后就甭想再吃!” 冯永恶狠狠地说道。 “是是,肉夹馍……主君说啥就是啥。” 老瘸腿嘿嘿傻笑。 冯永又看了一眼在身后的女子,“啧”了一声。 妈的! 这老小子艳福不浅。 “午食的时间不用干活,只要不坏了规矩就没事的,不用害怕。” 冯永对着那个女子说道,“记得要按时回去上工就行。” “是,妾知道,一定不会忘的。” 那女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声音温柔,让人听着很舒服,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一般人家培养不出来。 “去你们自己那个食堂再领一个,就说是我说的。” 冯永实在是没心情看眼前这对狗男女,当下对着老瘸腿说了一句后,直接就走了。 他要去找关姬。 就在他刚踏入自己院子的时候,只见李球迎了上来,“兄长,霍监令来了。” 霍弋? 这不是刚在南郑分开吗?怎么自己前脚刚回南乡,后脚他就跟过来了? 莫不成出了什么事? “说了什么事吗?” “未曾。只是看霍监令神『色』不太对,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李球脸『色』凝重。 谁人不知这霍弋是宫中的人?宫中的事,就是再小的事那也是大事,兄长真要和那宫中沾上了关系,只怕不容易撇清。 只是这牧场又要靠诸冶监才能维持下来,兄长要想完全不管宫中的事,那也不容易。 “霍监令,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跑到南乡来了?” 没人知道霍弋为什么会来这里,冯永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霍弋看到冯永,却是快步上前,顾不得行礼,开口就问道,“冯监丞,不知有没有密室?” 此话一出,不但冯永一愣,就连李球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密室当然有。 只是从来没用过。 “霍监令,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保密?” 冯永带着霍弋进了密室,又叫李球等人看好,不让任何人靠近。 霍弋的神『色』有些焦虑,手掌握成拳,又张开,过了好一会,这才盯着冯永说道,“冯郎君,陛下和皇后的第一个皇子没了。” “嗯……皇子?哪来的……” 冯土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又是提高了音量,再是一声“嗯!” 皇后怀的,不正是第一个皇子? 听这意思,张星彩难产?! 这可是大事! “皇后呢?皇后没事吧?” 虽然知道张星彩还有十多年的寿命,可是冯土鳖知道,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历史的破坏者。 一只蝴蝶还能扇起大风暴呢,鬼知道一只土鳖的『乱』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要是张星彩因此挂了,那冯永就当真是欲哭无泪。 穿越者连先知的优势都没了,那不是比土着还不如? 吔屎啦! 看到自己刚一说完,冯永就一脸的焦急模样,霍弋心头一松。 没想到这冯监丞,竟是如此忠君。一听到这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关心皇后的安危,当真是难得。 “皇后无事。只是冯郎君,皇后因大皇子之殇,很是伤痛,已经许久不再开颜了。陛下为此,也是食不下寝不安。”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冯永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张星彩当真是一点事也没有,冯永那肯定是不信的。 这个时代难产,基本就是大人小孩都要一起死。 因为难产往往都是伴随着血崩。 张星彩能活下来,可能是因为她学过武艺,身子骨比一般『妇』人好得多,所以才能死里逃生。 不过估计付出的代价也不低,不然历史上她这么早死,十有八九就是损耗了太多的血气,导致身体受到了巨大的损害。 只是皇后不开心,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逗张星彩开心,那不是阿斗自己的事吗? 现在的我只想和关姬一起开心。 而且我也不可能当太监啊! 章节目录 第286章 第三碗狗粮 再说了,我只是巧言令『色』,又不是巧言好『色』。 张星彩可是大汉第一人妻……我也没胆啊。 而且我姓冯,又不姓王。 冯永心里嘀咕着,随口问道,“霍监令的意思是?” 霍弋干咳一声,说道,“锦城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后极是欣赏冯监丞的那篇《蜀道难》。” 《蜀道难》传回锦城,冯永早就预料到了。 毕竟关姬也是一个女人。 女人嘛,总有些虚荣心,心上人惊才艳艳,她就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以理解。 只是张星彩欣赏就欣赏,你说给我听,那又有什么用? “然后呢?” “皇后得了这篇文章,反复『吟』诗,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霍弋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蜀道难》之后,还有一篇残文,叫什么青梅竹马文……” 冯土鳖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只是那青梅竹马文只是残篇,皇后这些日子,心心念念此文全文究竟是什么。皇上知道此事后,也很是上心。听说此文也是出自冯监令之手,不知有无全文?” “什么青梅竹马文?” 冯土鳖心虚地说道。 “冯监令请听,此文的开头是这样的,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冯永就知道是这个样子。 只是你们长干行改成青梅竹马文,不知道问过人家李白的意见没? 长干行这几句,只有关姬和马谡知道。 但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都怀疑此文是写给张星忆的。 关姬不可能自己自讨没趣,把这文给说了出去——四娘虽然是自己的阿妹,但也不能让她跟自己抢阿郎不是? 再说了,她就是要传出去,也会跟自己说一声。 嗯,不用说,这个事情多半是那马大嘴干的。 “冯监丞有所不知,此文,不但是皇后喜欢,连陛下也很是在意。” 虽然是在密室,但霍弋仍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毕竟当初,陛下和皇后,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的。” “所以,陛下就想着,能不能向冯郎君讨得此文全篇,也好拿去开解皇后?” 这阿斗,对张星彩这么上心? 你这是在向老子秀恩爱吗? 所有的秀恩爱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哎呀,霍监令,此文,不……” 冯土鳖一天连吃两大碗狗粮,哪里还吃得下第三碗,而且他也没想着后文写出来,刚想着拒绝,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下就马上改口说道,“……陛下有旨意,我们做臣子的,哪有拒绝之理?我这就马上写出来。” 太监文比断章狗更可恶! 断章狗好歹还能把希望留给明天,太监文却从此入宫不见人…… 所以冯土鳖决定不做太监文。 “算不得旨意,算不得旨意。”霍弋连连摆手,“这是皇上私下里问冯郎君,不算旨意。” “是是是,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此文,是微臣有感而发。” 冯土鳖当即打蛇上棍。 马大嘴我看你以后还敢再说这文是我写给张星忆的。 写情诗给一个小萝莉,这不是怪叔叔所为么?冯土鳖是坚决不当怪叔叔的。 当怪叔叔,哪有当好哥哥有意思? 霍弋一听这话,脸『色』当即有些古怪起来,干咳一声,“冯监令……当真是『性』情中人。” 你直接说我巧言令『色』就成,我不介意的。 反正也不缺你一个。 冯土鳖当作没听懂霍弋的意思,呵呵一笑,“这样吧,我念,霍监令写,如何?” “敢不从命?” 送走了霍弋,冯永同时也去掉了一个心病,心情不禁大好。 可是,关姬呢? 冯永把整个大院子都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关姬,甚至连阿梅都不见踪影。 “兄长在找什么?” 这个院子里,好像只有李球是个闲人。 赵广和王训在训练兵卒。 黄崇在南乡县四处巡视,特别是汉水那一带,南乡以前仅留的几个老人都被他走访过了,重点询问汉水的水文。 这是一个实干家。 “哦,无事,只是四处走走罢了。” 冯土鳖当然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被人连灌三大碗狗粮,所以想找关姬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 “小弟还以为兄长是在找阿梅娘子。那霍绍先一来,小弟倒是忘记了跟兄长说,阿梅娘子和关娘子去了河边,说是去采些艾草与菖蒲。” “采艾草和菖蒲来做甚?” 冯永奇怪地问道。 “兄长莫不是忘了,这眼瞅着就要到五月了,五月可是有重五节呢。门口不得挂艾草菖蒲?” “重五?五月初五?” “正是。” “那不是端午节么?” 中国四在传统节日之一呢。 只是李球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看着自己。 “端者,初始也。五月者,午月也。端午节之称,倒是比重五节更是文雅。” 李球咦了一声,又品味了一句,看向冯永,“兄长果然厉害,随口一言,就自有雅趣。” 冯土鳖面不改『色』,咳了一声,“我去找关姬,有些话想跟她说。” 说完,撒腿就跑了。 端午节这个说法,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难道这个时候还没有? 这年头,自然环境没有遭到破坏,或者说,人类就是想破坏,那也没能力破坏,所以水土保持地很好。 所以纺织工坊后面的那一条河,水流量还挺大,算起来,应该是汉水的一条分支。 河边水草茂盛,关姬和阿梅的身影在草丛里若隐若现。 两人看到冯永过来,阿梅远远地就喊了一声主君。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看到阿梅怀里抱着一捆绿『色』的草要迎过来的样子,冯永连忙喊了一声。 然后快步小跑过去。 河边已经放了几捆艾叶和菖蒲,特别是艾叶,还没等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 “这日头越发的热了,这种事情,叫下人来就成了,怎么你们还亲自出来?” 冯永看着阿梅红扑扑的脸蛋,再看看关姬那清冷的容颜,心头有些暖意,同时又有些心疼。 “主君的事,婢子怎么能让别人『插』手?” 阿梅眨着眼,温声道。 倒是关姬,没有了别人在旁边,倒也能放得开一些,当下也轻声地附和道,“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亲自动手,如何能让他人去做?兄长莫要说这些糊涂话,白让人笑话了去。” 还有这说法? 草丛晃动,里边的各种各类的小虫虫惊惶失措,四处逃窜。 冯永看到有一只小蚱蜢蹦到了路边,然后突然一条粉红『色』闪过,最后就是一个绿『色』的影子蹦过,小蚱蜢就被青蛙吞进肚里。 青蛙在人类的眼皮底下抢了这么一顿食物,不敢多停留,直接又蹦到草里不见了。 冯永若有所思,说道,“草里多虫蛇,小心些。” “主君放心吧,草里方才已经拿着棍子打过了,蛇早就吓跑了。” 阿梅眼时带着柔意,“再说了,有艾草的地方,毒虫子也少。” “那当然,艾草可以驱蚊虫呢……” 说到这里,冯永突然卡了一下,又一拍脑袋,“这眼看着入了夏,蚊蝇也多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要用烧艾草呢!” 昨晚还在抱怨蚊子猖獗,早上起来胳膊上起了好几个红点点,痒得厉害。 “主君,这艾草,气味浓得很,要是用它来烧,只怕全纺丝工坊里都能闻得到。” “烧,再难闻也要烧。” 冯永暗骂自己是白痴,晚上睡觉老是想着这个时代连个蚊香都没有。眼前这不就是天然的蚊香? 章节目录 第287章 民团 “这蚊虫多了,疟疾就容易起来。再难闻,能有命重要?” 疟疾二字一出口,当场就让关姬和阿梅两人的脸『色』有些骇然。 这时候的疟疾可不像后世的疟疾,有有效治疗的方案。 这时候得了疟疾,那就等着要走鬼门关。 活下来和死去的概率,一半对一半。 命硬地活下来,挺不下去的就会死。 “兄长之意,是这蚊虫能产生疟疾?” 关姬瞪大了眼,关心地问道。 “蚊虫不会产生疟疾,但会让人染上疟疾。比如说,这周围有一个人得了疟疾,若是有蚊虫叮了他,然后再去叮别人,那第二个人就会染上疟疾。” “然后就这样,越染越多。要想不染上疟疾,那就得多灭蚊虫。” 冯永一边帮两女采艾草,一边向她们进行科普。 “主君好厉害,连这个也懂。” 阿梅一脸的崇拜。 关姬却是看了一眼阿梅,若有所思地问道,“兄长如何得知这等学问?莫不成是阿梅的那两本医书所着?” 元旦过后,冯永曾叫关姬帮忙抄写伤寒杂病论,目前已经抄好了,竹简被冯永珍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医书这种专业的东西,关姬看不懂,冯土鳖又怎么可能看得懂?所以此时的他还在苦苦等候着李遗的消息。 此时听到关姬这么一问,只得含糊道,“师门里曾有人这么说过……” 关姬看到冯永这般不愿多说的模样,心里头想了想,又吃了一惊,暗想难不成兄长的师门拿犯了疟疾的人做过此类研究? 不然兄长何以这般肯定地说出来? 想到这里,看向冯永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兄长的师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有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兄长从那个地方出来,竟然还能保持心怀天下世人之心,当真是难得。 也或许正是如此,所以兄长才被赶了出来,不让再回师门吧? 冯土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科普,反而让关姬想多了。 南中平夷县,是南中都督的治所所在。 王平站在城墙上,看着下边城门的人进进出出,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前些时候,皇后先是从这里招走了不少流民,然后朝廷又紧跟着一反常态地出面,不拘是汉民僚人,皆一应安抚,统一安排向北而去。 自家的儿子是汉中典农左司马,王平自然能猜得出这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虽然平夷县的流民所剩无几,可是城里进出的人却没有减少的迹象。 流民往北边走了,可是北边却又开始来人了。 而且都是成群结队,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上百人都有。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都携带兵器。 虽然没有携带朝廷禁止的强弓利弩,但人人不是佩剑就是带刀,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从军多年的王平甚至看得出来,他们当中有不少是行伍出身,杀过人见过血的,这种人一般只在将门里才会有。 那应该是属于锦城某位将军的部曲。 南中之『乱』最危险的时候,站在平夷县的城门上,就可以看到叛军在不远处。 可是如今,如果不是城里都督府的军伍整日在城里巡视,还有那满城的肃杀气氛,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战『乱』的迹象。 就算是从北而来的那些人,也从来不在平夷县多呆,他们一般在城里歇息两三天,休整完毕,就会直接南下。 这时,只见城外远远过来一群人,黑压压的足有三百多人。 “探马呢?前去看看那是什么人?”王平站得高,看向远,当下连忙下令。 “城门的卫兵做好准备,听我号令,随时关闭城门。” 这个时候,李都督已经带兵不断地南下扫『荡』,威『逼』叛军不断向南边退去。 如果叛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李都督已经全军覆没,而且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报信,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王平虽然看到情况有些异常,他仍然没有太多的担心,只是让人先做好了准备。 三骑探马很快出城,然后各自分开,向着前方驰去。 过了好一会,只见探马安然无恙地回来,身后的那群人离城外数箭之地就远远地停下了。然后几人从人群里出来,向着城门走来。 “回将军,来人自称是糜将军的门下,说是前些日子跟将军打过交道的,如今正要返回锦城。领头的正在城门下,等将军召见。” 大汉中姓糜的将军,只有一位。 那就是已故安汉将军糜竺之后,糜威。 王平惊讶地“嗯”了一声,“原来是他们,叫他上来。” “糜十一郎见过将军,前些时日前来拜见将军,如今再见,将军仍是风采依旧。” 来人三十多岁模样,面容儒雅,没有带任何武器,上来就行了一礼,说话彬彬有礼。 “不必多礼。我记得前些时候你们没这般多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糜十一郎微微一笑,“不敢瞒将军,此次南下,有了些许收获,所以人就多了一些。” “收获?” 王平猛然瞪大了眼,“你们……抓到叛军了?” “抓了一些,也就两百来人。正要送去汉中。” 糜十一郎虽然带着矜持的笑,但脸上的满意之『色』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北边来的人带着刀剑南下,自然不是过来游玩的。 他们都有着同一个身份,那就是带着“民团”的身诰。 王平在平夷县,如今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检查过往的这些人,有没有身诰。 有的话,那就是朝廷承认的,是正规的,是可靠的自己人。 如果没有的话,不好意思,那就是图谋不轨的,和叛军是同伙的。 只是目前王平还没有抓到私自组团南下的。 至于南下的民团,抓到的是叛军,还是叛军的某个亲戚,那就和王平无关,反正如今只要是南边的叛『乱』之地,就没有良民。 良民不是跑光了就是被杀光了。 剩下的,抓住十个,九个都不会是冤枉,剩下的一个,可能是死有余辜要死两遍都不能赎罪…… “按规矩,这些人不能进城,只能在城外停留。你们若要补充粮食,可以派人进城采买。” 王平『舔』了『舔』嘴唇,笑道,“当然,若是想要方便行走,也可以买军用干粮,只有都督府里有。” “成,成,我等都知道规矩。自不会让王将军为难。” 糜十一郎拱手道,“粮草太重了,还是买些都督府的军用干粮吧。只是王将军,这干粮也恁贵了些。” 王平呵呵一笑,指了指城外,“糜十一郎,这两百多的叛军,就不知值多少钱粮了,些许买干粮的钱,算得了什么?” 糜十一郎带着人背着从都督府里换来的军用干粮,走出了城门。 “十一郎君,这干粮,也太贵了,一块就要三十铢钱,我们死了十来个兄弟,才抓了这么些蛮人,人家倒好,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收钱。” 有人咕哝了一句。 “不买干粮,难道你要买那城里的粮草?你来搬运?”糜十一郎无奈道,“好歹是南中都督府呢,咱们要在人家地盘上吃肉喝汤,让人家看着?” “再说了这玩意也方便,两块就能顶一天呢。咱们这次能南下走这么远,也是多亏了它。这是好东西啊!也不知是谁有这玲珑心思,把它弄出来的。” 糜十一郎拍了拍背上的包裹,感慨道。 睡醒了才突然发现好像自己没把章节发出来,连忙起床一看,果然是……对不起对不起!习惯半夜活动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错了。 章节目录 第289章 压缩干粮引起的改变 从古到今,后勤从来都是制约作战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你就是再能打,天神下凡,天下无敌,没有了吃穿,能打得多远? 糜十一郎作为糜家的家生子,前些年跟着老家主走南闯北,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看看先帝,手下虽有关张之猛,可是在徐州之失后,若不是因为有老家主资助钱粮,怎么能那么快就再次振作起来? 为什么那么多的将军深入敌境时都喜欢杀俘?还不是因为粮草给闹的? 自己人都吃不饱,难道还要白养着一群随时要闹『乱』子的敌人? 不过现在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 以前从锦城出发到南中,就算是上百来人的商队,沿途可以打尖买粮,但自己就不知要带多少钱粮,而且又不方便。 更何况如今这世道,沿途到哪去买粮? 再看看现在,靠着老家主留下来的人情,从朝廷里弄到一个“民团”的诰身,再用“民团”的身份,才能从朝廷那里买到最新出来的军用干粮。 有了这个从未见过的吃食,一路上还需要什么粮草?每人身上背上一大包,直接狂奔南下。 而且这东西还分两种,黄『色』那种闻起来香喷喷的,里面还放了盐,甚至还带着一股子油味,好吃的不得了!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路上吃的吃食了。 如果不是因为吃这个会撑死人,自己都愿意多吃几块。更何况那些原本就吃过多少好东西的士卒? 至于那种白『色』的干粮,死硬死硬能咯掉牙,自然是给战俘吃。 就这,还算是便宜他们了。 若不是因为没办法携带更多的粮食,让他们吃点糜子拌糠麸,不被饿死就不错了。 “汉中那边不知多少人在等着劳力呢,听说南中这边会耕作的劳力,到了那边,一个能值上百缗钱。这白干粮,才十铢一块,他们一人能吃多少?” “这般贵?” 跟在后面的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我们南下时,不是说才七十缗?” “那是两个月前的价钱,我们去了南边两个月不知消息,方才我打听了一下,早涨了。一个月涨十五缗,嘿!” 糜十一郎嘴角含笑着说道,“这一趟,走得值。” 后边的不少人听到这话,都不禁咽了咽口水,再看向前边那黑压压的战俘,眼中『露』出极亮的光芒来。 “一个劳力就一百缗,”最开始咕哝的人转头看了一下南边,“那边得有多少僚蛮?” “是会耕作的劳力,”糜十一郎纠正道,“像南边的生僚,也就六十缗,至于靠着北边那些只会放牧的胡人,只能五十缗。” “那也值啊!” “只是一个劳力就得花这般多的钱,这年头粮食又涨不起来,得多久才能回本?” “你懂个囊球!” 糜十一郎骂了一句,“汉中的地,那叫传下去的基业,花多少钱都值。” “再说了,如今有了八牛犁,哗啦啦地翻过去,和以前相比,打出来的粮食那就和白得的一般,哪来的亏?” “十一兄,我听说,北边的胡人也有会种地的。” “那又如何?我们这边的,多是氐人。虽是夹杂着些许羌人,但终多是放牧为主。至于再往北,那就是凉州了,那里的羌人倒是多有种地的,但我们又不能过去。” 糜十一郎能作为此次糜家南下的民团带头人,自然是有些见识的。 得了劳力涨价的消息,让糜家民团里的人都极是高兴。 当下唤着伙头夫赶快烧水晾好后,再把水放到水囊里。自己先不喝,倒是先驱着那些僚人去河边洗了手,再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块白干粮。 战俘们哪个渴了只能喝专给他们准备好的水囊里的水。 “你还别说,虽然不明白这么做的道理,但这一路上,倒是没多少人生病,当真是奇事。” 等安排好那些战俘后,民团的人一部分警戒,一部分这才开始进食。 “我也不懂。” 糜十一郎摇摇头,感慨了一声,“朝廷里这是有能人啊。” “记得小时候,我跟着老家主从北走到南,又从东走到西。饿死的先不说,光是得病死去的,十人里少说也有三四人,就是全部死光的也不是没有见过。” “所以这一回,我也只是想着十人能剩个五六人到汉中,那就是谢天谢地。没想到这一路回来,按着朝廷所说的去做,虽是麻烦了些,但竟是没有几人生病,当真是罕见。” 听到这话,当下就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方才进城时,听说马家因为嫌麻烦,没有那般做,俘来的人得病不少,回到平夷县后,没剩下几个下来。” “不止如此,他们连自己人都病了几个,最后要不是遇到了都督之子李郎君,身边所带的随从懂得医术救了他们,只怕他们连这个城都没法进来。” “战『乱』之地多瘟疫,从南边回来的人要是得了病,谁知道是不是瘟疫?朝廷说了这般做能防瘟疫,那定是有道理的。谁家嫌麻烦,那就是嫌自己命长。” 糜十一郎哼了一声,“瘟疫一起来,谁能逃得掉?不让他们进城里是对的。这马家的领头人,这回回到锦城,只怕得不了好果子吃。” 就在他们正闲谈说笑时,满怀着兴奋,想着自己这次回去,到底能得到多少赏赐时,只见前边路上又走过来了几个人。 糜十一郎他们的营地就扎在路边的平地上,那几人走到营地边,其中一个走了过来,行礼问道,“敢问哪位是管事?” “我就是,不知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糜十一郎站起来,回了一礼,问道。 来人面目黝黑,看着像是南边的人,不过汉话说得很流利,看起来应该是南边的汉人。 “是这样,我们兄弟几人是从永昌县过来,从未到过这里。请问这里是不是李都督所治,平夷县?” 糜十一郎一听这些人竟然是从永昌县过来,当即肃然起敬,“正是。前方正是平夷县城。” 南中共有四郡,三郡皆反,唯有永昌郡在孤悬在外,不畏四周叛军,坚守汉节,当真是可敬可佩。 所以糜十一郎一看这些人是从南边过来,又是汉人打扮,再一听是从南昌郡过来的,心下就信了五六分。 章节目录 第290章 丞相的打算 至于剩下的不相信,则是因为从永昌过来的道路实在是太艰险了,从那边过来,九死一生算不上,但要丧命一半,那肯定是不夸张。 不过如今他们处于平夷县城外,对方又是只有几人,他自是不担心。 “多谢多谢!敢问此时李都督可在城中?” “这个我却是不知,你若是有事,可去城门表明身份,想来自会有人带你去见城中主事之人。” 来人道谢后,这才转身,眼睛在不让人看到的地方,扫了一眼那些正默默啃着吃食的僚蛮,『露』出一丝的黯然。 “十一兄,李都督带兵去了南边,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为何你不对他明说?” 待那几人继续向前城门走去后,这才有人问了一句。 “你懂个甚?李都督去了哪里,那是我们所能置喙的?他们人人身上都带着兵器,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在身份未曾确定之前,谁敢对他们『乱』说这个?” 王平这边刚把四周城门巡视完毕,刚刚回都督府,突又见下边士卒来报,说是南边的永昌县郡丞王伉派人渡过了叛军之地,前来求见李都督。 “什么?” 王平霍然而起,“永昌竟然能有人过得来?来了几人?” “回将军,来了五人。” 王平来回走了几步,激动道,“这可太好了。这一年来,永昌郡一直无法探得消息,没想到今日竟然能派得出使者带消息前来。速叫他们进来。” “诺。” 士卒应了一声,刚转身走到门口,王平突然又喊道,“慢着!” 只见他沉『吟』了一下,问道,“他们可曾带了信物?” “回将军,他们领头的说了只有见了李都督才能给信物。” 王平点点头,他了解这些人的谨慎。 不过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谨慎,当下便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见他们了。带他们下去,好生安排。记着,在李都督回来之前,不得让任何外人见到他们。” “遵命。” 王平想了想,又派人带了自己的口信,南下去送给李恢。 五月是收麦的季节。 都江堰边上,诸葛亮带着丞相府参军蒋琬正站在地头上,看着满地的黄金麦浪和收麦的农人,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此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甲士们在周围警戒着,不让任何一个人不经通报靠近。 “去岁冬日里,丞相令都江堰所新垦之地,全部种成麦子,朝中大臣还有人私下里议论,言不种黍米,当是不妥之举。此时看来,丞相此举,正是一举数得之妙啊。” 蒋琬看着那丰收的景象,心里也极是高兴,不由得出声说道。 “哦,公琰何来的数得之说?” 诸葛亮一反常态,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舍不得挪开,嘴里开口说道。 “这些田地,所产夏粮,已算得上是大丰收,若是再收上秋粮,只怕明年丞相所图大事,就不虞有粮食之忧。此者,算不算是一得?” “大丰收好,大丰收好哇!” 诸葛亮只觉得心胸大快,不禁哈哈一笑。 麦子原本就比黍米产得多,再加上深耕,又可以再多打一些。 去年人人都说蜀中大熟,没想到今年的粮食还要比去年收得多,这可不是大丰收么? “这第二么,麦子磨了粉,做成那干粮再卖出去,不知比只卖粮食多收了多少钱帛,这可算是攒了粮,又攒了钱,可算是二得?” “算,自然算!” 诸葛亮拈须而笑,此时的他,再也顾不上保持自己的丞相威严。 “还有这第三么……” 蒋琬指了指南边,又指了指北边,“这移南中之民而实汉中之策,还没等朝廷出手,这民团,只怕就要帮朝廷办成了一半。麦子磨粉做干粮,可是功不可没啊!” 诸葛亮点点头,说道,“不错。” 说着,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去岁时,汉中军粮不足,我可是愁得夜不成寐啊!可是这才过了一年,就突然得了这么多粮食,我还是一样夜不成寐……” “为何?” 蒋琬好奇地问道。 诸葛亮指了指眼前的景象,“就怕是跟做梦一样,一闭眼再一睁眼就没了,所以我这不是要站在这里时时看着吗?”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冯永此子,当真是不简单啊!” 蒋琬笑毕,感叹了一声,“连琬都有些佩服他了。汉室有他,幸甚!” 诸葛亮点头,“待他以后磨练一番后,再稳重些,当个大司农,那是谁也挑不出刺来。” 大司农,九卿之一,中二千石,掌诸钱谷金帛诸货币,管全国屯田事务。 蒋琬惊叹一声,以丞相谨慎行事,公正严明的『性』子,能说出这番掺和了个人感情的话来,当真是对那冯永的极大看重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丞相如果能等到冯永真正“稳重”的那一天,那这个位置就必然是属于他的。 “琬恭喜丞相又为汉室揽得一贤才!” 蒋琬拱手祝贺道。 “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啊!” 诸葛亮一提到这话题,再一想到某个滑头小子,脸上就是微微一黑,心里稍稍有些郁闷。 有人爱财,有人喜名,有人好『色』,但凡是人,总有其所好之处。 但这小子,年纪不大,『性』子却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不爱财,只喜欢散财。 就算是百万钱财,说送人就送人,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那新出的干粮,如今也算是上是朝廷一笔不小的进项。 而干粮所做之法,不正是他所献么? 再说了,那干粮所要用到的大量鸡子,也正是他的祝鸡翁之术才能得到。 关张等几家,因为这个,也算是赚了不少。 至于名声,就更不用说了。 我都送了一个少年英雄之名给他了,他竟然拒绝入我丞相府做事,简直了! 目前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美『色』。 可是那李家六房的美娇娘都送到门去了,他竟然不吃? 他这般年纪,正是血气方刚,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在李慕这等美『色』面前控制得住自己,也算是难得了。 就算是好『色』,但不受美『色』所诱之人,好『色』也算不得弱点。 不过还好自家细君让关姬跟他去了汉中。 看来娶对细君还是很重要的。 嗯,还有张家小娘子…… 诸葛亮暗暗骂道,若是这小子以后再给老夫这般滑手,说不得看老夫如何让你来个二女争夫,抓不住你,难道还折腾不了你?最后老夫再出泡制一番,难道还不能把你攥在手中? 章节目录 第291章 吴使张温 就在此时,只见远处走过来几个人。 诸葛亮常时趴案上看文书,眼睛看远方有些模糊,倒是没有注意。但蒋琬眼尖,看到来人好像是向着这边过来的,远远便看清了。 “丞相,那人好像是吴使张温。” “哦,刘威硕和秦子敕不是正宴请他么?他如何会到这里来?” 诸葛亮心里有些疑『惑』。 “那刘威硕和秦子敕也在陪同之列。” 听到来人是张温,诸葛亮便迎了上去。 “外臣张温见过丞相。” “刘琰(秦宓)见过丞相。” 几个走近了,齐齐行礼道。 “不必多礼,”诸葛亮笑道,“今日不是刘将军在府中宴请张吴使么?刘将军府中的歌舞在锦城可是一绝,为何不多加欣赏?反而外出到此?” “刘将军府的歌舞美轮美奂,温已沉『迷』其中矣!” 张温感慨一声。 站在后面的刘琰面『露』自得之『色』。 “刘将军府中的歌女,可是锦城一绝。谁人不知?” 诸葛亮微微一笑,虽然这刘琰喜奢华,但善清谈,让他招待张温,倒也合适。 “席间又秦校尉这般口才了得的长者,与温相谈甚欢,让温多得其教诲。” 诸葛亮赞赏地看了一下张温身后的两人,开口说道,“秦校尉早年就已经是蜀中名士,即便是我,亦是深感佩服的。” “宓当不得丞相如此夸奖。” 秦宓连忙谦逊地说道。 当年刘备要伐吴,秦宓极力劝阻,言天时未至,伐吴必不利,触怒了刘备,若不是诸葛亮求情,只怕就要被当场斩首。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被先帝下狱。 后来刘备伐吴失败,他这才被放出来。 今年诸葛亮开始领益州牧,这才又重新征秦宓为别驾,待廖立被流放后,又连升他为左中郎将、长水校尉,顶了廖立以前的职位。 对此,秦宓可是对丞相多有感激之情。 “蜀中才俊多矣!” 张温又是一声感叹,“去岁邓伯苗使吴王,温本以为,邓伯苗已经算得上是当世辩才。” “没想到温初入蜀,就得秦长者教诲。就是方才在刘将军府中观歌舞,竟然都让温不能自已,蜀地何得上天之青垂也?” 听了张温的话,诸葛亮几人虽然脸上没有『露』出异样,但却是各自互相递过几个会意的眼神。 张温此人,也算得上是一时才俊。 作为一个外臣,他入蜀之后递给陛下的表章中,言语得当,竟然深得蜀中朝廷上下之心,由此可见此人是颇有外交之才的。 只是赏识他归赏识他,却是不能让他把大汉小瞧了去。 “张使者过誉了。江东多才俊,此可是为世人所知的事。” 诸葛亮微笑道,“当年我过江见吴王时,可是见过不少的江东才俊。” “温谢过丞相美誉。” “对了,张使者还没说来此何意?” “此事说来倒是让丞相见笑了。在刘将军府中,温听得一曲乐府《蜀道难》,只觉得当真是世间罕见雄文,当下不能自已,便提出要出来看看这蜀地之雄。” 想想自己入蜀之前,还以为这蜀地去岁刚经大败,还以为其臣民士气必然是低下。 没曾想这一路行来,竟是看到蜀地政令严明,百姓努力耕种于野。 那邓伯苗出使吴王时,气度口才折服了不少吴地才俊。 自己本想着也效仿一番,不能让蜀人看轻了吴地,没想到刚到此处,就被秦子敕驳得哑口无言。 然后再被宴请到刘府时,初次听到那篇《蜀道难》,一时竟然被震得当场失神。 再听时,竟是情不由己地跟着唱和。 三听时,已经是满怀激『荡』不能自已。 而此文,听说竟然是一个十六岁少年郎所着,当真是让他不敢相信。 张温看着眼前这无垠的黄金波浪,再想想在刘府中听到的雄文,当下不禁慷然道,“蜀地有丞相之治,又有邓伯苗秦校尉这般世间辨才,再辅以那不逊北方的文气,美哉蜀地!” 虽然知道刘琰和秦宓必不会骗自己,可是张温仍是忍不住地开口询问道,“敢问丞相,听说那《蜀道难》,乃是十六岁少年郎所着,不知可是真的?” 这样问是很不礼貌的,因为表明着不相信刘琰和秦宓所说的话,所以问出此话后,张温对着两人拱手表示歉意。 刘琰和秦宓似是早料到了这种情况,当下都是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表示不在意。 很显然,一系列的事情下来,这位东吴使者的心神已经有些『乱』了。 而这个样子,正是大汉所需要的。 先帝伐吴失败,吴人多有得志。 此时能扳回一局,能让吴人不再小瞧大汉,才能让汉吴两家联盟不再轻易破裂。 “正是。” 诸葛亮点点头,“此子叫冯永,字明文,乃是高人子弟。”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就如张使者看到的眼前这般美景,亦多是由他所赐。” 张温惊讶地问道,“丞相此话何意?据外臣所知,这都江堰乃是丞相使人修整,这才重新垦出这片宝地。” “我所说的,不是这地,而是这麦子。” 诸葛亮笑笑,“张使者看不出来,这麦子与别地有何不同吗?” “江东多是种粟和稻,麦子虽在江边也有种植,但听说那麦饭难以下咽,故温倒从未关心过此物,还请丞相给温解『惑』。” 张温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麦饭难以下咽,可是我观张使者吃那蒸馍时,可是连称好吃呢。” “蒸馍?”张温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眼前的麦子,“难不成……” 诸葛亮颔首,“不错,那蒸馍正是由麦子脱了壳子,再磨成粉而做。” “粟平年一亩能收二石,稻一亩收一石多,张使者可知这麦子一亩能收多少?” 诸葛亮卖了个关子。 “不知。” “北方所种之麦,一亩得二石多一些,比种粟还要多收一些。而此处之麦,”诸葛亮呵呵一笑,脸上却再也掩不住笑容,“一亩少说也能得两石半,泰半能得三石。” 两石半就是大熟之年,三石……那就是大丰收,而且是年年大丰收! 想到蒋琬所说的话,诸葛亮脸上的笑意就再也下不去。 张温惊呆了。 虽然江东麦子种得少,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亩得粮三石是什么概念。 而且最关键的是,麦饭难吃,可是蜀人拿麦子做出来的蒸馍却是松软可口。 这种产量高,又好吃的粮食,不多种那不是傻子? 这么说来,蜀地一亩产粮,当得江东两亩? 张温有些呆滞地看了一眼诸葛亮,有些哆嗦地指着麦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丞相……亩产三石?” 诸葛亮点头,对着他肯定地说道,“三石。” 张温顾不得仪态,冲下了地头,扶起麦穗,有些痴痴地看着。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江东就没有? 章节目录 第292章 角黍 想到这里,张温又猛地回过头,看向诸葛亮,问道,“丞相方才说,这麦子,与那少年郎有关?” 诸葛亮拈须而笑,“北方多是地力肥壮之处,可是即便是在丰年,却是连两石半都难到。可是这里,” 他又指了指眼前的麦子,意气风发地说道,“就算是平年,少于两石半那就算是收成不好。全是拜了那少年郎所献耕种之法。” 八牛犁藏不住,曲辕犁也藏不住。 因为两样东西是要拿出来用的,只要有心,总能知道这两样是什么模样。 但知道了这两样东西是一回事,能不能推广开来,最后还是要靠官府。 作为总揽大汉朝政的丞相,诸葛亮自然有着自己洞察天下的政治眼光。 北方如今已经正式确立了九品官人法,初得权势的士族世家们是不可能会容忍有威胁他们特权的事情出现。 就算是北方曹贼的当权者想要推广这个东西,那也会遭到士族世家的极力反对。 因为这个东西算起来,你可以勉强说它是属于农,但更像是属于工,但肯定是不属于士。 作为一直标榜为士农工商最顶层的士族世家们,怎么可能会去承认农和工的东西? 如果承认了,那不就得把刚到手的权势让出去一部分?让农和工的人爬上来和他们平起平坐?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耕读世家,耕的意思是让别人给自己耕,不是让自己亲自下地种地。读才是要自己亲自读书,好掌握智力资源去奴役别人。 让农和工爬上来……这不是胡闹吗?到时候他们奴役谁去? 至于东吴,虽然没有北方曹贼那么光明正大地拉拢世家,但实际上,谁不知道孙家就是因为想办法消除了江东世家的芥蒂,这才得以在江东站稳脚跟? 再说了,那冯永的耕种之法,又不单单是用了八牛犁和曲辕犁就能产出这般多的粮食。 所谓精耕细作,精耕过后,不还得细作? 这种农田粗鄙的活计,若不是自己也曾亲身躬耕过,换了他人,谁会当了真? 所以诸葛亮再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那也是理所当然。 粮食,才是一国之根本啊! “外臣有一求,请丞相允许。” 张温转过身来,深深地弯下腰施礼道。 “不知张使者所求何事?” “请丞相允外臣与那少年郎君见上一面,若能见到蜀中少年才俊,温此行无憾矣!” 张温已经被蜀中的人与事折服了,心道,世人皆说孔明为卧龙,当真是名得其实。有他在,蜀中安如泰山。此次回吴地,当面陈吴王,全力与蜀交好。 “此事,”诸葛亮有些歉然道,“只怕张使者不能如愿。此子去岁时,就已经去汉中采风,如今不在锦城。” “甚憾,甚憾!” 张温连连叹息。 端午节到了,说明天气就会越来越热了。 天气一变热,蚊虫就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蚊帐,叫帐幔。 只是再好的蚊帐,每天晚上也总有那么一两只会从某个看不到的缝隙里钻进来。 每天早上起来,总是会发现明明睡着空无一蚊的帐子,多了一两只肚子鼓红的蚊子挂在上面。 “叭”地一声,那蚊子吸饱了血,飞不快,一下子就被咬牙切齿的冯永拍死了,然后手掌中多了一小滩血迹和一个尸体。 不过自从看到关姬和阿梅在采艾草准备过端午节的时候,冯永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如何驱蚊虫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没有蚊香,都是拿晒干的稻杆,里面再裹上晒干的艾草,把它们严严实实地扎成一个拳头大小,手臂长短的把子再点上,让它一点一点地燃烧,产生的烟能驱蚊虫。 特别是睡觉前,一定要在房间门口点上一把,这样晚上的蚊虫就会少很多。 反正我是土鳖嘛,又不是学化工的,不会搞蚊香,只好用土方法驱蚊,不算丢人。 连续几个晚上如此驱蚊虫后,每天早上起来,冯永习惯『性』地在蚊帐里四处找找,发现蚊帐里没有蚊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阿梅把门口的残灰打扫干净,然后端着脸盆进来,服侍完冯永洗漱完毕后,问道,“主君,今天是重五节,主君要吃几个角黍,婢子好去安排。” “角黍?”冯永一怔,“是什么东西?” 端午节,不是应该吃棕子吗? 话说,这屈原是楚国人,而楚国不正是在南方?难道传说是骗人的?现在还没有棕子? “角黍是这边人的叫法,也有些地方叫棕。主君……” 阿梅犹豫了一下,问道,“难道不吃吗?” 重五节吃角黍,这可是习俗呢! “有棕子?” 冯永心道果然端午节是我们中国的嘛! “重五节吃角黍,自然是有棕。” 虽然角黍的叫法有点怪,但冯永没在意,当下就有些流口水。 小时候老妈做棕子那叫一个好吃,黏而不粘,又香又软,后来离开家去了北方,好多年都没吃过了。 而且后来连过年的气氛都淡了,更何况是端午节? 所以后来越到后面,越是觉得过年过节没什么意思。 每年的端午节也就是在大街上随便买两个棕子意思一下。 当天早上的晨练冯永都没有多少心思,匆匆忙忙地锻炼完身体后,就回到吃饭的厅堂。 赵广王训等人早已坐好,就等冯永了。 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摆着熬好的小米粥和棕子。 冯永拿起一个棕子看了看,包得挺不错的,和后世大街上卖的三角棕有些相似。 “好了,开食吧。” 冯永迫不及待地解开一个棕子,只见里面是黍米,这才有些恍然,怪不得叫角黍,倒也物如其名。 一股隐隐约约地草『药』味飘进冯永的鼻孔。 “这是……艾草的味道?” 冯永迟疑地问了一下。 “回主君,正是。这叫艾香角黍,是用艾叶浸米后再裹上,故有艾香。” 阿梅回答道。 赵广那边已经一口吞了一个,赞道,“阿梅娘子的厨艺就是好。我以前吃这角黍,都是带着苦味,哪像阿梅娘子做出来的角黍,不但没苦味,竟然还带着香味,好吃!” “角黍带苦味,是因为用灰汁浸过黍米再裹菰叶,婢子这角黍用的是艾叶泡水后再浸黍米,所以不会有苦味。” 阿梅解释道。 冯永咬了一口,嗯,可能是阿梅用了某种方法,让黍米变得发黏,而且那隐隐约约的艾香味也让棕子多了一份味道。 只是为什么没有馅? 没有馅的棕子,不就是白棕? 作为一只既是咸党又是甜党的土鳖,连咸和甜都不让我选了,搞『毛』啊! 没有了咸党和甜党之争的棕子,毫无意义! 章节目录 第293章 端午节放假 没有咸棕子,更没有甜棕子,只有白棕子。 不好吃。 冯永吃了两口,本想不吃了,可是看了看站在旁边等着伺候的阿梅,再看了看正在举袖掩面吃着的关姬。 “这棕子……角黍,是你和三娘一起做出来的吗?” 冯永问向阿梅。 “是的主君。关娘子亲自摘的菰叶呢。” 关姬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立刻把手里剩下的棕子一口塞进嘴里,点点头道,“不错,挺好吃的。” 吃完了一个,再看看众人都在吃第二第三个棕子,特别是赵广,案几上已经没有了。 冯永喝了一口小米粥,本想着再吃了一个的,可是却吃不下了。 第一次吃到这个时代的棕子,冯永有些失望。 当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下,正要翻开竹简时,只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只见阿梅推开了门,端着一壶水和碗走了进来。 冯永在书房的时候,都要在书房里放些水,以备口渴里喝,这是他的习惯。 “怎么啦?怎么不过来坐下?” 冯永过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这丫头好像有些异常。 在有空闲的时候,他有时会在书房里修订自创的三国版《新华字典》。 这个时候,他就需要阿梅来帮他的忙。 没办法,这项工作实在太过于烦琐了。 他已经搞了快一年了,到现在最多也只是搞了一半。 这还是在照搬《说文解字》释义的基础上。 阿梅是学过拼音的,正好让她在帮忙的同时学习。 冯永抬起头,只见阿梅有些仓促地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主君……是不是今日的早食不好吃?” 阿梅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一句。 “还行吧。”冯永想了想,虽然心里对这个时代的棕子有些失望,但别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又怎么可能做那种“何不食糜”的人? 再说了,阿梅还能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艾香角黍,已经算是很用心了。 “主君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阿梅咬了咬嘴唇,“婢子服侍主君这么久了,知道主君的『性』子。要是今日的早食好吃,就不会吃得那么少了。” 这丫头,你把这份细心放在学习上不行吗? 冯永啧了一声,说道,“主君我今天胃口不好行不行?再说了我不是还吃了一碗粥吗?少琢磨这些没用的,你把这些心思放在读书上,比什么都强。” “可是婢子要读书,只是为了能看懂大人留下的书上面写的是什么,现在婢子已经知道那是医书了。” 阿梅又是低声说了一句,“赵管家也说过了,一定要婢子服侍好主君的。” “千万别!” 冯土鳖听到阿梅的话,差点就蹦了起来,妈的一个幺妹就已经让我失望透顶了,你要是也一样没了读书的动力,那我当真是哭也来不及。 “对我来说,只有最会读书的婢女,才是一个好婢女。要想服侍好我,不读书是不行的,懂了么?” 这么一个天才,还是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天才,要是就这么浪费了,我穿越者的脸还要不要了? “快坐下!这么多的活要干呢。” 冯永实在是看不得这丫头这个模样,当下喝骂道,“一天到晚看不到主君我忙得要死吗?知道自己是一个婢女还不想着法子分担一点,说你呢,发什么瓷愣?” 阿梅被骂得畏缩了一下,正要走上来,只见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冯永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兄长,是小妹。” 关姬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哎哟,”冯土鳖一听到关姬的声音,不等阿梅反应过来,就连忙起身去开门。 “三娘来了,快快坐下,趁着这些时日有空,正好把这《新华字典》赶一赶。” 阿梅会认字,但学写字的时间还不长。 至于冯土鳖就更不用说了,连钢笔字都写得不好,更不用说『毛』笔字。 虽然说这一年来努力练习,但也就是能写出让人勉强看出来是什么字,字体字形什么的,一概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既会刻竹简,又会一手铁画银勾『毛』笔字的关姬,就显得很重要了。 关姬没有坐下,反是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阿梅,抿嘴一笑,“兄长这是又在教训阿梅了?” “谁叫她那么笨?” 冯永没给阿梅好脸『色』。 他是故意的。 只要是在学习上,冯永很少夸她。 反正很笨就是了。 既然笨了,那就应该多努力学习,不是吗? “今日可是重五节呢,”关姬说道,“那艾草和菖蒲还没挂上去呢,兄长何不休息一日?” 咦?对啊。 端午节呢,为什么不放假? 前世遇到节假日,除了加班还是加班,各种加班。 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床上,哪里有放假一说? 穿越到这里,为『毛』我还要加班? 习惯了习惯了,已经被压迫习惯了,这个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后世万恶的加班制度。 “好,放假!” 冯永大手一挥,“所有人放假三天。学堂里的学生这三日不用来了,让他们玩三天。” “啊?兄长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 关姬没想到冯永想到一出是一出,当下连忙说道,“所有人?那纺织工坊……” 哎呦! 冯土鳖一时的口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一个老板,给员工放了假,那一天得多少损失?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心疼起来。 “那就一天,给那些纺织工坊的所有人都放一天,那些胡人战俘不算在内……” 冯永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问一下那些女工们,谁会做角黍的,挑出来,让她们多做些角黍。今天胡人战俘每人多发一个角黍。” 培养文化的认同感嘛,就要从点点滴滴做起。 “今天来做角黍的人,每人算两天的工钱。” 嗯,节假日加班两倍工资,已经很不错了。 哪像后世我加班,从来不见有人给我加过工资,所以说我可是有良心的地主资产阶级。 “那可得费不少黍米呢。” 关姬有些犹豫道。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好的纺织工坊职业经理人,所以关姬如今还一直兼任着厂长。 此时的她,很有一副精打细算的管家婆模样,可比以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真实多了。 章节目录 第294章 为君系彩丝 “不差这点米,”冯永笑了笑,“好歹是过节呢。叫那些胡人也看看我们汉人的习俗,毕竟这些人里面啊,以后还不知多少人要上户籍呢。” 虽然战俘可能累死的人比能熬出头的人要多出不知多少,但只要有人当真能达到冯永定下的标准,那他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么一个户籍。 毕竟这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圈子,汉胡杂居,融合速度肯定是非常快的。 所以冯永相信,只要适当地再给他们一些上升渠道,总会有人努力地想要爬上来,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归化的胡人会越来越多。 别的不说,看看现在这些人,除了有不甘心的头人和族里的长老以外,谁还会想着逃跑? “兄长说的倒也有道理,那小妹就下去安排。” 关姬点头,再看了看阿梅,“兄长,那挂艾草和菖蒲之事……” “叫阿梅和你一起去吧。” 冯永明白关姬的意思,点了点头,又对着阿梅说道,“去吧。” 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时代的端午节,但冯永也能猜得出来,这种活一般都是由家里的『妇』人去做。 在后世,他小时候过端午节时,也是见过家里的『奶』『奶』和妈妈在门头『插』过艾叶的。 如今这里只有关姬和阿梅,自然是由她们动手。 “是,主君。” 阿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姬,又对着冯永行礼道。 “怎么又惹兄长生气了?” 阿梅跟着关姬出得门来,走到偏僻之处,关姬这才问了一句。 “关娘子,婢子只是今日看到主君好像不太喜欢吃角黍,所以才多嘴问了一下。” 阿梅知道眼前这位关娘子是很有可能成为自己主母的人,所以平日里倒也小心地奉承。 “兄长嘴刁,你又不是不知。这角黍不合他口味,午食那就再做些他喜欢吃的就行。” 关姬听到阿梅这话,倒是有些意外,早食时,兄长不是说那角黍挺好吃吗? 然后突然想起他曾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角黍是不是自己和阿梅一起做的,这才明白过来,原本,兄长这是怕我会芥蒂才那样说呢! 这般想着,关姬心里同时又泛起一丝甜意。 “先把这艾叶和菖蒲『插』上,待会你去洗黍米,我去召集会做角黍的『妇』人来。” 待两人『插』完艾叶和菖蒲,阿梅被关姬派去洗黍米,关姬自己则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冯永的书房门前。 “咦,三娘,怎的是你?外头忙完了?” 冯永打开了房门,看到关姬正俏立在门口,有些疑『惑』地问道。 关姬走进房来,顺手把门关上,看着冯永,眨着眼说道,“小妹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要给兄长。“ ”什么东西?“ 冯永看着佳人美目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自有一股柔情,心头不禁一阵怦怦『乱』跳。 难道,关姬这是想开了? 冯土鳖咽了咽口水,我早就想通了啊! 这么想着,他伸手就要去拉关姬。 关姬却是主动地握住冯永的手。 冯永心头一喜,正要有所动作。 只听得关姬轻声说道,“兄长莫要『乱』动。” 只见关姬把冯永手臂上的衣服捊起,手里不知何是多了两条彩带,把其中的一根轻轻地绑到他的手臂上。 “这是……” 冯土鳖一愣。 ”这是长命缕。兄长可知,重五节可是讲究避邪呢。“ “避邪?三娘和阿梅去门口『插』了艾叶和菖蒲,不正是辟邪么?” ”能多避一些,总是好的。“ 关姬解释道,绑好后又拉过冯永的另一只胳膊,再把剩下的另一根彩带依旧绑好。 “这是辟兵绍。重五节用彩丝系两臂,可避鬼和兵祸,还能令人不生病瘟呢。” 关姬握住冯永的手,柔声说道,“小妹只愿兄长平安长寿。” 冯土鳖脸上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心道原来我会错意了? “三娘当真是有心了。” 厚脸皮的冯土鳖尴尬过后,心里又是有些感动。 “重五节食角黍,那也算是避邪呢。”关姬说道,“兄长既不喜食角黍,那小妹只好帮兄长系彩丝避邪了。” 说到这里,又是笑了一下,有些遗憾道,“说起来,若是有酒,倒是可以拿菖蒲浸后饮食,还可以避瘟气呢。” “那三娘呢?要不要我也帮你系上?” 冯土鳖一听,哎呦还有这等习俗?我怎的不知? 这不是占便宜的好机会么? 关姬哪还不知道冯永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当下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妹可不像兄长不喜吃角黍,小妹早食时,可是吃了好几个呢。”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谁说我不喜吃角黍的?阿梅那笨丫头,连个角黍都做不好,叫我怎么吃?” 冯永辩解道。 甩锅,必须要甩锅。 不是我不喜欢吃,而是没做好。 “角黍还能怎么做?不都是那般做出来的?阿梅也算是手巧了,为了不让角黍发苦,她还专门去问了不少『妇』人,这才做出来的艾香角黍。没想到竟然得了兄长这么一个评价。” 要过重五节,关姬有时得了空闲,也会和阿梅一起做准备的。自然知道阿梅平日里为了兄长的吃穿,费了多少心思。 “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冯永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看不上这个时代的棕子,当下摆摆手,“待我给你们做个角黍,就知道真正的角黍是什么味道。” “兄长不提,小妹都忘了兄长可是专学过易牙之术的。” 关姬又是抿嘴一笑,“只是这角黍不管怎么做,不还是那个模样吗,难不成兄长还能做出花来?” “三娘你可不信,说不定我还真能做出花来。” 冯永满怀信心道。 没有甜党和咸党之争的棕子不是好棕子。 “反正今天休息,我就让三娘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角黍。” 关姬知道这位兄长生『性』豁达,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以前也经常自己下厨,听到他说这话,当下倒也不意外。 “好了兄长,小妹也只是随便说说,兄长怎么还当真了呢。”关姬劝阻道,“兄长不喜吃那角黍,那不吃便是。小妹已经叫阿梅午食时多做些兄长喜欢吃的吃食。” 章节目录 第295章 糯米 做粽子,自然是糯米最佳。 “三娘,你可知南乡这里何处有糯米?” “兄长要糯米做甚?” “自然是拿来做角黍。” 关姬听了,摇头笑道,“兄长怎么还铁了心要做这角黍?这糯米本就是少见的东西,小妹亦是很少见这东西。” “为什么?” 冯永奇道,南方不是稻谷的天下么? 关姬盯着冯永好一会,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三娘如此看我作甚?” “小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兄长既然擅长耕种之术,又怎么会不知这糯米亩产极低,一亩也就是得半石多一些。平日里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种植,平常人家怎么会种这种东西?” 啊! 我就是个忘本的低能儿! 还一直自诩是农村出来的娃儿,小时候家里种地,哪一年不是只在地头开了三五分水田种糯米? 产量低,又是只要过年过节的时候才用得到,谁家闲得蛋疼去满世界种糯米? “那些大户人家种来做什么?” “听说那糯米可滋补身子,养胃气,故家里有地的人家,都会种上一点。” 看着关姬还是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冯永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对那糯米亦不算太了解,只是在师门里吃过用糯米做的粽子。还以为这糯米和平日的稻米差不多呢。” 关姬点点头,“兄长这般年纪,能有这等学识,已经是世间少见。这糯米本就是少见之物,兄长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也是正常。” 不用糯米做成的粽子怎么能算是正宗的粽子呢? “三娘,我们平日吃的糜子,也没看到有那么黏,这用黍米做出来的角黍,怎么会这般黏?” 虽然用黍米代替糯米,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但总得要知道它变黏的原理。 关姬再次瞪大了双眼,她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担忧。 只见她伸出手,放到冯永的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仍是面带焦虑地把冯永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关切地问道,“兄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 冯永奇怪地问道。 关姬却是有些责备道,“兄长早食时就应该多吃些角黍,这样才能多避邪气。若不是撞了邪,如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问这问题咋啦?不懂我就应该问啊! 冯永有些茫然地看着关姬。 看到冯永这种神情,关姬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兄长当真不知这两者的区别?” 我知道个屁啊! 后世我又没种过小米,吃倒是吃过一些。 两人对视了一会,关姬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然后越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最后竟是趴在案几上,肩膀抖动个不停。 够了啊! 好歹我也是种过地的,不就是问了一下北方的农作物吗?有什么值得笑的?我是南方人,不了解那不是很正常吗? 冯永不满地说道,“三娘何以至此?” 关姬听了,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又是过了好一会,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得出她是强忍着笑意。 “兄长,实是对不住,小妹一时没忍住。” 冯土鳖知道自己肯定是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关姬接下来的解释确定了他的想法。 “兄长,那做角黍的黄米,和我们平常所吃的糜子,都是黍米。但一种是黏的,一种是不黏的。兄长……可是典农官呢,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 那不就是糯米和粳米的区别? 丢人丢大了。 冯土鳖只觉得脸上发烧,悻悻道,“我又没做过角黍,如何知道这个?” “可是兄长方才还说阿梅做的角黍不好,要自己做呢。” 关姬实是没有想到一向智珠在握的兄长竟然也有这么一面,看到冯永羞恼的模样,当下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只听她柔声道,“兄长不必介怀这个,世间本就没有全知全能的人。小妹以前总觉得,兄长什么都懂,那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没想到今日看来,兄长有时候糊涂一些,倒是让小妹觉得更加亲近。” “嘿嘿!”冯永得了关姬的安慰,心下大乐,解释道,“我本就没说过我什么都懂。不过这粽子我是当真会做,三娘,这里有没有绿豆?” 关姬没想到兄长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念念不忘要做粽子,当下又好气又好笑,“都说了小妹不介意兄长不懂这些,怎么兄长还是要逞强?” 冯土鳖当即就急了,“三娘,我可真不是逞强……” “没有绿豆,红枣也成。” 妈的,做不成咸党,难道连甜党也做不成? 关姬狐疑地看了看冯永,心道兄长莫不成当真连这个也会做? 古人只要是豆,都叫做菽。 菽是五谷之一。 到了汉代,豆子的叫法才流传开来,这时候的豆子也有了分类。 种得最多的是大豆,绿豆也有,但比较少。 好在黄舞蝶这个汉中首富田地够多,种了一些绿豆。 而且还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是眼看着就要入夏了,送些绿豆给自己的阿弟解暑。 自己跟赵广没什么好客气的,所以这些绿豆在冯永心里已经毫不客气地被征收了。 “兄长若是想找糯米,可以去问一下那李家娘子。” 关姬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李家六房好歹算是大户人家,糯米一般是用来给补气养胃的。” “只是三娘不是说过,那糯米本就种得少吗?锦城离这里那么远,怎么可能会送过来?” 冯永却是没做什么指望。 “不然。”关姬摇头笑道,“兄长别忘了小妹方才所说的,这糯米是用来养胃的。” “而那李家娘子和李家公子若是受族中所重,那他们族里肯定是要让人带着糯米,以防到了汉中水土不服,介时就可以拿糯米来养胃气。” 咦?这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 就是不知道他们把糯米吃完了没? 去找李家人,当然是李球最合适,毕竟他们几百年前是一家。 虽然不知道冯永为什么突然要用糯米,但糯米养胃气,李球作为世家子,还是知道的。 他还以为是谁要用到了这个东西,所以倒也没多问,直接就借去了。 借粮本来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对冯土鳖来说是个例外。 一个借得理直气壮,一个被借得高高兴兴。 李慕甚至还一个劲地向李球表示歉意,说是糯米太少,如果不着急,她可以让家里再从锦城多送一批过来。 “不少了,够了。” 冯永看了一下半袋子的糯米,做点粽子而已,应该用不了这么多。 黄阿姊送给自己的绿豆没了,赵广当下就连忙赶过来。 章节目录 第296章 包粽子 冯永的手艺,赵广自然是知道的。 想当初,他之所以赖在冯庄,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冯庄的吃食。 有了赵广这个免费送上来的劳动力,冯永自然不会客气,当场就让赵广帮他磨绿豆。 “话说,好久也没见到黄娘子了,不知她如何了?” 冯永一边把磨好的豆子收拢起来,一边问正在努力推磨的赵广。 当时冯永等人还在南郑时,黄舞蝶入冬前还来过营寨两次。但天冷之后,竟然是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赵广去了阳安关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 “阿姊每年入冬都会回锦城住,毕竟那里比汉中暖和一些。” 嗯,富婆的生活,果然要比土鳖的生活快活得多,冬天还可以找暖和的地方猫冬。 推石磨这样的活,对赵广这种常年练武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只见他一边单手推着磨盘,一边对着冯永说话。 “开春阿姊回到汉中后,不但要忙着春耕,现在朝廷不是说可以租劳力么?阿姊也就想着把以前抛荒的地重新开垦出来,所以一直没空过来。” 嗯,租劳力…… 听到赵广说起这话头,冯永心里就不禁感叹一声。 听说朝廷一个劳力租一个月一缗钱,用死了还得赔一百缗。 如今汉中的战俘,少说也有几千人了吧? 一个月下来,几千缗就有了,一年下来,几万缗那就是不在话下,说不定十万缗都有了。 诸葛老妖这钱赚得真轻松。 还有这纺织工坊,左手拿点粮食去糊弄胡人,右手把倒腾过来的羊『毛』往自己这里一扔,就拿走一半的布匹。 老子想去沮县跟胡人换点东西还要申请…… 对此冯土鳖只想说一声,裁判下场参与游戏,当真是犯规啊! 只是他想起自己如今在锦城大肆收粮,正是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性』再次坑害蜀中世家,到了明年春天,等那些卖粮给自己的世家明白过来以后,只怕就要扎小人诅咒自己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继续抱紧诸葛老妖这根大腿,也没什么其他好路子走了。 所以冯永土鳖还是得继续说一声:rbq,rbq! 既然rbq,那还是继续自己的小日子吧。 李球知道了冯永竟然是要亲自下厨后,本是想着劝说一下的。 可是当他看到赵广心甘情愿地拉磨,再看看关姬在一旁见惯了的模样,最后想想兄长以前在锦城的传闻,当下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自己这位兄长,和常人是大不一样啊,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绿豆磨好后,泡水洗净,沥干。 然后就是把提前用温水泡好的黍米捞出沥干后,拌上膏油和盐。 “就凭兄长放的这些膏油和盐,只怕天底下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角黍了。” 关姬和阿梅『插』不上手,只能呆在旁边看着。 当看到冯永把黍米里的膏油和盐抖均匀了,关姬开口说道。 老子有钱,吃口好吃的,谁能管得了我? 反正就算是这年头的皇帝,在冯永眼里都是土鳖。 连铁锅都没有的土鳖,能做出什么好吃来? “粽叶呢,煮好了么?” 冯永问向一旁准备努力学习包粽子的阿梅。 “洗好了洗好了。” 阿梅连忙回答,小步跑过去把煮好后洗干净的粽叶拿过来。 把所有准备工作提前做好后,就可以做粽子了。 双腿并拢,放上几块粽叶铺在腿上,舀起一把米铺在粽叶上,用手指划一条小槽,然后铺上一层磨好的绿豆,再放上一块腌制好的鹿肉。 五花猪肉做出来的粽子才是正宗的,但是好猪肉到用时方恨少。 这年头的猪圈,往往是跟茅房连在一起的。 人拉出来的米田共,直接就掉到猪圈里让猪吃…… 太恶心了。 猪肉绦虫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这样才会在人和猪身上不断循环寄宿的吗? 还有就是,虽然古人早就知道了猪阉过以后再养,肉质好吃,也容易长膘的道理。 但是由于阉猪的技术不过关,准确地来说是伤口消毒技术不过关,导致阉过的小猪很容易伤口感染而死亡。 所以这年头绝大部分的猪还是没有阉过的,身上的肉带着一股『骚』味。 对于这个经常饿肚皮的年代的人来说,只要是肉,那就是珍贵的,自然没那么高的要求。 但对于冯永来说,这种肉,能吃吗?所以当然是选鹿肉比较好啰。 也就是有了这么一个大纺织工坊之后,他才想着建起一个养猪场,用食堂里的潲水喂猪。 能养出来是好事,就算自己不吃,但作为那些工人的奖励,那也是挺好的。 毕竟劳动强度越大,就越需要大热量的食物支撑。 肉食,是目前最好的补充能量来源。 就算得了猪瘟全部死了,那也只是浪费了一些不花钱的人力和潲水,没多大损失。 冯永又在鹿肉上面放一层绿豆和黍米,把粽叶交叉往下弯然后捏好竖起来,顺手把里面的黍米整理了一下,另一头的粽叶也是如此包好,最后拿细线把它包成一个拱形。 把包好的粽子放在手里抛了两下,嗯,虽然手艺有点生疏了,但总算是没有荒废。 就是因为粽叶有些小的原因,包成的粽子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大。 关姬看着冯永手里的粽子,伸手拿过来看了看,有些稀奇道,“兄长还当真做出来了?只是看着怎么和平常的不一样?” 傻丫头! 没有吃过咸粽子的三娘不是好关姬。 “粽子嘛,又没说是一定是那个样,我这种粽子,是师门里面的包法。” 冯永解释道。 “如果是往常的那种角黍,可以往里面加点枣,会更好吃一点。光吃黍米,有啥吃头?” 冯永说着,又看向阿梅,“看清楚了吗?” 阿梅点了点头,“回主君,婢子可以试一试。” “好,你来。” 阿梅坐下后,学着冯永的模样,并腿,铺粽叶,放米,放绿豆,放鹿肉…… 嗯,流程很简单,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困难就在于,如何让粽叶把米包严密了不漏出来。 阿梅捏好一个角后,估计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里头的黍米没有整理好,漏出来了一些,但这丫头学得很快,第二个角就没有出现问题。 一个粽子很快就在她的手中成型。 “主君……”阿梅抬头看了一眼冯永,“这个样子,可以吗?” 没意思! 冯土鳖还想着看阿梅包了后里面漏米的模样,没想到却是失望了。 他忘了阿梅是个天才。 天才怎么可能会让土鳖取笑? 当下只好撇撇嘴,装着不在意的模样说道,“还行吧,下一个争取包得好看点。” “是,主君。” 当年自己学包粽子的时候,可是被取笑了好久才学会的,没想到这个阿梅竟然看了一遍就学会了。 没意思,当真没意思,学渣和学霸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章节目录 第297章 再见黄女 粽子做好后,还要煮上两三个时辰。 小时候能吃粽子的时间,一个是端午节,一个是春节。 那个时候,老妈经常是白天包上几十个大粽子,吃过了晚饭就开始用大锅烧火熬粽子。 真的是熬,至少要熬一个晚上才能把粽子煮熟,期间不能断火。 冯永的粽子没有老妈包得那么大,但按大小,熬个两三个时辰还是要的。 待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满院子飘满了煮粽子的香味。 冯永吸了吸鼻子,嗯,依稀有些熟悉的味道。 冒着滚烫的水气,把翻过一遍的粽子捞起来一个,拿起一根筷子捅进去,嗯,不错,里面已经软了,应该差不多了。 解开粽叶,直接从中间夹断,糯米裹着肉香,还有绿豆,夹杂着粽叶的味道,一齐迎面扑来。 冯永混着糯米和肉轻轻夹一块放时嘴里,黏,咸,还有油香,好吃! 虽然不是小时候记忆中的味道,但也足够了。 “好啦!开晚食!” 冯永迫不及待地说道。 这个端午节就先当个咸党,以后有机会再搞个甜的出来。 冯永吃粽子不喜欢吃前后两头,他只喜欢吃中间有绿豆和肉的那部分。 小时候和弟弟妹妹们开了一个大粽子,两头没肉没绿豆的部分,每次都没人吃。 后来大人规定了,吃完头尾才能吃中间那部分。 不过这个时候就没人管冯永了,他把两头夹断,然后拨拉到碗里,这才满意一笑,开始美美地下筷子。 一个人独享粽子中间部分,这可是小时候的梦想。 至于像赵广这种的,粽子一端上来就直接把系着的草绳扯开,打开粽叶后用筷子夹起粽子往嘴里塞,这才一眨眼,就没了大半。 根本不懂得吃粽子的乐趣。 “兄长……唔,是如何想出来做这般粽子的?” 赵广的嘴巴被烫得不断地吸气吐气,一边极快地咀嚼着,一边还能问出话来。 嘴里说完,眼看着已经吃完了一个,然后又把案几上的另一个粽子提溜到自己面前。 “吃就好好吃,没人跟你抢,不够的话疱房里还有。”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连李球和黄崇,虽然吃相文雅,但下箸的速度绝对不慢。 就在这时,只见有下人来报,说外头有一个黄娘子到访。 “黄娘子?” 冯永不由地看了一眼赵广。 只见赵广一下子就蹦起来,匆匆地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定是阿姊到了,待小弟前去迎接。” 说完没等冯永开口,自己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冯永再看了一眼关姬,只见关姬脸『色』平静,却是连抬头看一眼都欠奉,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一会,只见赵广果然就带着黄舞蝶回来了。 “咦,什么味道,怎么这般香?” 黄舞蝶人刚进来,还没打招呼,就吸了吸鼻子,说了一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黄娘子看来可真是个有口福的。” 冯永一笑,“黄娘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黄舞蝶大大咧咧地拱手还礼,“有劳冯郎君关心。确是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 两人说着话,冯永还特意起身走到关姬的案几边,稍微挡了一下,免得两人一见面又大打出手。 黄蝶舞看了一眼冯永身后的关姬,撇撇嘴着,“冯郎君放心,此次我不是来找那关家石……” “嗯?” 冯永打断了黄蝶舞的话,又咳了一声。 “嗯……找那关家的&*#打架的。” 黄舞蝶含糊地说了一声。 冯永只听得身后的关姬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回头看到关姬的表情,但站在两女之间的冯土鳖已经感觉到了她们那股浓烈的杀气。 冯土鳖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只见他们都是目光低垂,面无表情。 王训知道两女的情况也就罢了,这黄崇和李球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靠,你们平日里叫兄长叫得那么亲热,难道都是虚情假意的吗? “来来,黄娘子,让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南乡县的县令,李家公子李信厚。” 冯永连忙转移火力。 李球连忙站起来行礼,“球见过黄家女公子。” “这位是南乡县的县尉,黄家公子黄意致。” “崇见过黄娘子。” 黄崇也连忙起身行礼。 “幸会幸会。” 黄舞蝶大大方方地还礼。 “阿梅,给黄娘子再摆上一分吃食。” 还好黄舞蝶是一个吃货,当阿梅手脚麻利地加了一份吃食后,她眼中就大亮,毫不客气地坐下,直接拿起粽子看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地看到黄舞蝶咽了一口口水。 “阿姊,这是角黍的一种,是兄长师门那里的做法,可好吃啦,你尝尝。” 赵广化身成狗腿子,很是殷勤地帮黄舞蝶剥开一个粽子。 黄舞蝶一听,拿起筷子,两三口就吃下去一半。 “嗯,好吃!” 黄舞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举止,完全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子,更不用说像关姬那样举袖掩面而食。 反倒是和赵广开始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很是神似。 只见她又呼噜噜地喝了一碗小米粥,这才开口道,“我就知道冯郎君所在的地方,定是有好吃食,不枉我一番赶路赶到这里。” 粽子是按每人三个的数目做的,来了一个黄舞蝶,一下子就干掉了四个,吃完了还打着饱嗝说做得太少。 “多做点嘛,明早妾还想吃呢。” 黄舞蝶『性』子豪爽,自己的阿弟是冯永的死党,自己本人又是纺织工坊的粮食主要供应者之一,才不会跟冯永客气,当下就开口跟冯永提要求。 “是啊是啊,”赵广在旁边附和,“小弟明早也想吃。” 冯永先是瞪了一眼赵广,这才拒绝道,“端午节才吃这个,谁家还天天吃呢?再说了,糯米也用完了。” 开什么玩笑? 包粽子哪有那么容易? 这几个人里,也就自己和阿梅会做这个,自己肯定不会动手,那阿梅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 说着,冯永把自己案几上放着的碗递给阿梅,里面是一开始夹下来的没绿豆没肉的粽子头尾,然后又把自己案几上剩下的最后一个递过去,“给,赏你的。” 还好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不然阿梅辛辛苦苦大半天,连一口粽子都吃不上,那才叫真是冤。 章节目录 第298章 决定修路 “糯米?糯米我有啊!虽说种得不多,但吃上几顿还是可以的。” 在黄舞蝶眼里,吃食那可是大事,哪能这么轻易松口。 我知道你是富婆,不用这般炫耀的。 “可南乡这里没有,等下次运粮过来的时候再说此事如何?” 看来得再挑几个下人仆『妇』了,阿梅一个人给自己这么一大帮人准备吃食,总是有些吃力。 冯永心里暗暗想道。 “说起运粮,妾此次来南乡,正是为了此事。”得了冯永的保证,黄舞蝶倒也没有继续纠缠。 “今年的夏粮已经快要收完了,所以冯郎君可以准备再次从南郑运粮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妾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与冯郎君商量此事。” 黄舞蝶算是自己的合伙人,冯永自然不可能让她像别人一样自己运粮过来。 “人手倒是小事,只是这运粮的车子……” 冯永一听到运粮就有些头大,这年头用牛车马车,运输量实在是太小了。 不仅如此,这年头又全是土路,路况也不算好。 用汉水运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得先从南郑运去汉江边,再从汉江一路顺水而下,最后还得逆水而行一段水路回来才能到南乡。 这得绕多大个圈? 关键是自己也没有船。 要是有火车就好了,汽车也行啊。 没办法,纺织工坊和牧场都是不生产粮食的地方,粮食是绝对不能断的。 所以就是付出再高的成本,也要保持粮食的充足。 每当这个时候,冯永才深深地感受到诸葛老妖北伐半路无粮的无奈。 从南郑到南乡,一路都算得上是平原,可以用牛车马车运粮,冯永都觉得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人力和畜力。 从汉中出关中或者凉州,山路和栈道的很多路段,连车子都难以通行,也不知道诸葛老妖是怎么维持数万甚至十万人的口粮的。 “这样吧,我给南郑那边的汉中冶霍监令送个消息,让他叫汉中冶的人再打造一些车子,而且前些日子我从沮县那边得了一些牛马,也放在南郑的牧场了。” “等车子打造好了,我这里再派些人手过去。夏粮下来了,尽快运过来才是正事。” 手里愿意翻身把歌唱的农奴多的是,所以单单是运粮的话,冯土鳖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的问题。 虽然黄舞蝶提出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这个事情也给冯永提了一个醒,让他终于意识到,随着南乡人口的爆发『性』增长,粮食问题将来会越来越凸显。 如果解决这个问题,粮食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制约南乡人口增长的瓶颈之一。 农业是第一产业,这个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靠外界输送也不是不可以,但南乡必须要有足够的吸引力,所以得加快粮食换布匹的步伐了。 这个事情在冯永心里挂了号,心里就放不下来了,第二天大清早莫名地站在路口发呆。 “兄长这是在做甚?” 李球是个悠闲的,到处转悠看到冯永,当下便走过来问道。 “铁路啊!” 冯永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指了指眼前的路,“这路不好,想修一下。” 李球赞同地点点头,“汉中久经战火,道路荒废也是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条官道如今还能行车,已算是不错了。” 好个屁!一到下雨天就泥泞得不成样子,别说是车,就连人都走不成,哪里好了? “南乡到南郑有多远?” 冯永突然又问了一句。 “不足二百里,骑马两个时辰可达,若是常人行走,两日可到。” 也就是说不到一百公里? 好像也不算很远。 冯永当下一拍大腿,说道,“修了!” “兄长要修什么?” “修路。” “这里?” 李球惊讶地看着冯永,指了指眼前的路。 “对,修到南郑。” 冯永点点头。 “那得费多少钱粮?” 李球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费不了多少。”冯永摇摇头,“又不是开路,只是把这路修整一下,上面铺些渣子,让路更平整一些。” 冯永弄出来的水泥,就是专门用来搞豆腐渣工程的,那种水泥根本就是个笑话。 除了在建筑速度上占点优势外,一无是处,最多也就是临时应急用的。 用这种水泥拌出来的混凝土搞建筑,不出几年自己就会塌了。 但是再渣的混凝土工程也要比泥土路强吧? 而且自己还守着一个煤矿。 虽然这个煤矿比起后世那些动不动就多少多少亿吨储藏量的大煤矿肯定是小得可怜。 但冯永又不用煤来发电,又没有什么工业应用,如果只供应几千人取暖烧火的话,足够用到天荒地老了。 更重要的是,南乡有着亚洲第一大石膏矿,还有几亿吨储量的石灰石,不拿来用,留着干嘛? “若是在南乡县修官道,那自是无不可,可是出了南乡县,那不合适吧?” 李球迟疑道。 “有什么不合适?”冯永看了一眼李球,“大不了我向丞相说一声。” 有事找诸葛老妖,我看谁敢『逼』『逼』? 理由都不用想,只要照实说就是了。 如今南乡已经算是汉中的第二大县了,诸葛老妖怎么可能不答应? 只有交通越方便,才能越好地控制住地方。 “要致富,先修路。” 冯永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关键是工地材料虽然应该是够的,但人手永远是不够的,所以冯土鳖肯定不会脑残地跟诸葛老妖大包大揽。 修路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自己,但客观是有利于朝廷的。 所以冯土鳖决定向大汉帝国的丞相进一个表章,名为《南乡至南郑修路考》。 里头会着重提及最新材料(豆腐渣工程水泥)的应用,同时也是为大汉帝国的新科技材料大规模应用做一个试点。 汉中典农校尉丞冯永,则是主动申请客串一下包工头,承接国家修建公路的工程。 冯土鳖相信,看在水泥应用的份上,诸葛老妖妥妥地会答应他的要求。 “对了,此事我还是得去找关姬。” 冯永的字拿不出手,当然只好求救关姬了。 听到冯永这话,李球脸上就是有些古怪,当下干咳一声,“兄长不必急于一时,小弟今早看到关娘子和黄娘子一起出门,应该是找地方切磋武艺去了。” 果然,还是避免不了吗? 冯永脸『色』有些呆滞,问身李球,“你知道?” 李球非笑非哭,也不知当作何神『色』,“关家女公子和黄家女公子之事,锦城消息稍有灵通者,谁人不知?毕竟当年可是挑灯夜战的人物呢。” “在我等这一辈中,就算是自恃勇力者,亦无人敢在二女面前轻言勇武二字。” 所以说,你和黄崇两人昨天就当作没看到我夹在两人之间? 有没有点义气?啊! 章节目录 第299章 李慕的背叛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冯永忽然指了指远处,问了一句。 “哦,那是李家六房的人,应该是正在开荒。他们今年可是开出了不少的荒地。” 李球虽然一天到晚当个悠闲不管事的县令,但对于全县的情况,却还是了然于胸的。 “这李家六房,一直就这么开荒地,没有停过?” 冯永有些意外。 为了给以后的进一步改造扩大留下足够的余地,纺织工坊占地面积极大,即使目前没有用到的地方,冯永也把它们圈入纺织工坊的范围。 再加上这里已经算是南乡县最大的人口集中地,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小型社会,冯永平日就算是没事,活动半径也很少有出纺织工坊的范围。 所以他对纺织工坊旁边李家新开荒出来的田地,一直都没有多大的直观印象。 没想到今天为了观察道路,这才突然发现原来李家好像一直没有停止过开荒行为。 “没有呢。” 李球摇摇头,也有些疑『惑』道,“按理,汉中如今垦荒的地方,皆是以前抛荒的熟地,只要重新稍加耕作,就能得到一块好地。” “可是这李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几个月来,竟然是下了大力气在这周围开荒。那里大多都算是新开出来的生地呢,一年只怕收不了多少的粮食。没有三五年的耕作,成不了熟地。” 这年头,人少地多,只要你愿意,就不愁没地方开荒。 但开荒也是要讲成本的。 黔首手里没有牛,没有劳动工具,想要在荒地里开出一片能长出粮食的田地,难度不亚于登天。 因为新开出来的荒地那叫生地,一年长出来的粮食只怕也就是能收回粮种,甚至是颗粒无收那也没什么不正常。 生地要不断地种上好几年,用汗水辛苦浇灌,成为熟地后,最后才能真正地收获粮食。 也就是说,新开出来的荒地,有好几年可能不但没有收成,而且还要搭进去全年的劳力。 家里没有足够的劳力,没有点余粮,哪有资本开荒? 黔首种地收不回足够多的粮食,等着全家饿死吗? 要是生地开荒这么容易,他们还至于去依附大户人家? 汉中如今是大汉权贵们的狂欢之地,前些年被抛荒的熟地几乎都被瓜分完了。 这些旧年的熟地只要开出来,按理说可能第一年收成少一些,但架不住有八牛犁啊! 深耕产出的粮食,和往年不用八牛犁产出的熟地就没区别,所以那就是几乎平白得了田地,谁还有心情费上几年的力气去开荒生地? 再说了他们大多都是穷鬼,就是有心,那也无力。 黔首倒是想开荒呢,可是他们更是一无所有,哪来的钱粮? 有能力开荒的世家又被诸葛老妖死死地摁在蜀中,没有办法进入汉中来。 这就是为什么冯永那么肯定李慕是诸葛老妖派出来的原因? 他们的联姻对象廖立都被流放了,李家六房要是没有诸葛老妖的允许,敢进汉中垦地?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明白了诸葛老妖给李家六房许了什么好处,不但让他们背叛了蜀中李家,竟然还送出了一个嫡女嫡子做棋子。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冯永笑了一下,“李家六房好歹也有些底蕴,熬上这三五年算得了什么?如今有南中李都督珠玉在前,他们若是能在汉中站稳了脚跟,再出个汉中李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竟是如此!” 李球一听冯永的话,当下立马明白过来。 耕读传家,耕和读,都是传世的基业。 “这李家六房的主事人,好大的魄力!” 冯永听了李球这话,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有魄力。” 这李家六房如果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就是一场豪赌了。 投靠诸葛老妖,甘心当一条被人利用的狗,然后再借势而起。 赢了,那就是汉中的第一世家,输了,那就是直接没落。 怪不得李慕就算是近乎屈辱般地自降身份,也要想办法接近冯永。 因为他们输不起。 汉中地头有点邪,正想到李慕,只见前头就来了一个袅袅的佳人,虽然衣着朴素,但仍是掩不住身段的婀娜风流。 “好巧啊,竟没想到在此碰到了冯郎君。” 李慕带着仆『妇』,看样子是要去前方开荒的地方,但一看到路头站着冯永,当下就转了个方向走过来,先是跟冯永打了招呼后,又对着李球微微一福,“小妹见过阿兄。” 南中李家和蜀中李家本是同根,李慕这一声阿兄倒也没错。 李球还了一礼。 “是好巧。” 冯永看着李慕,说道,“李娘子出门,这是要去何处?” 李慕果然指了指远处,说道,“小妹正要去前头看看,那里还有多少荒地可供开垦。” “你们李家六房这是打算在汉中扎根了?”冯永意有所指地问道。 李慕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冯永,她岂能听不出这话中另有所指? 只见她摇了摇头,说道,“此时说扎根汉中,未免太早了。小妹所想的,便是如若在纺织工坊周边开荒种些粮食,倒也不算是坏事。” 在纺织工坊周围种粮? 虽然这女子所说的话是半真半假,但冯永听到这处话后,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李慕,“这是你想出来的?” “李家六房在汉中,倒也不止在这一处开荒,但此处是小妹一力陈之于大父,这才得了族中支持。” 李慕脸上微微有些神采,“所以此处的李家事务,皆是由小妹掌之。” 在近现代交通尚未发展起来的时期,人口聚集之地,城市也好,城堡也好,周边都要有粮食供应基地。 这在后世是一个常识。 但在这个时代却未必。 能敏锐地发现这个商机,并且有魄力付诸于行动的人,肯定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这个人是一个女子,那这个女子就更不简单了。 冯永于是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李娘子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旁边的李球听到这话,当场就是一愣。 李慕反而是眼中亮出异彩来,当下就有些急切地问道,“冯郎君,这是答应前几日妾提出的想法了?” 粮食换『毛』布嘛,这事原本就是冯永想要做的。 关键只在于,这份蛋糕怎么分而已。 除了要给黄家一份外,剩下的怎么安排,那还要看看市场的反应。 不过再加上李家六房一份,那也是冯永一句话的事情。 “此事我原则上答应你们了。不过你也知道,如今南乡县的县尉是黄家的公子。黄家也是愿意资助我粮食的。” “李家只愿能分得一份,就已经是天大之喜,何敢有更大的奢望?” 李慕没想到今天偶遇冯永,就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算她有些心机,脸上却也是掩不住地喜意。 “我方才所说的合作,不是指这个。” “冯郎君还有什么事?” 李慕有些意外地问道。 冯永指了指远处正在开荒的地方,“我想说的是,那些新开出来的荒地,想要产出粮食,少说也得三年,太久了。” “种点菜吧,”冯永笑了笑,“你们李家人手要是够,就拿出些地种菜,我收了。” “种菜?” 李慕有些『摸』不着头脑,“冯郎君那里缺菜?” “很缺。”冯永点头。 以后随着达到归化标准的胡人越来越多,对蔬菜肉类蛋类的需求也会越加旺盛。 其实让李家帮自己弄个养鸡场,养猪场那是最好不过。 可惜的是养鸡事关军用干粮,冯永就是愿意公布出来,其他那几家说不得也要把敢接手的人掐死。 至于养猪,李家没有冯永这种供应几千人食堂剩下来的潲水,要想大规模养殖成本只怕不会太低,规模小了又没意义,所以还是算了。 而且一场猪瘟下来,李家说不得要亏死,想必他们也是不敢养的。 哪像是冯永,平时让人割些猪草,再混着潲水,那基本就是没多少成本,得了猪瘟,就当是把潲水倒了。 “那不知冯郎君要多少绿菜?” “少说也得两三百亩吧。” 冯永其实要是抽出人手,开垦五百亩地种菜,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但还是那句话,人手紧张,哪能把劳动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反正李家开了那么多地,我让你们拿点地出来种点蔬菜怎么啦? 而且我也是为你们好,经济作物,那不比粮食作物赚钱? 李慕听了,登时瞪大了美目。 这冯郎君,好大的胃口! 自己花了半年时间,还是在族里的支持下,这才开了多少亩地? 可是一想到不但是自己,甚至族里都还有事求着眼前这个,她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冯郎君既是如此说,那妾照办便是。” “李娘子莫要这般神情,放心吧。南乡县的事,我还是能说得上两分话的,拿地种菜之事,不会有人找你家的麻烦。而且种菜,收成可比种粮食好多了。” 反正这南乡就是诸葛老妖给自己折腾的,怕什么? 有本事看哪个不长眼的再来给老子罚款试试? 去年想拿点地来『插』扦花苗都被官府罚款的事让冯土鳖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 如今老子翻身当了个典农官,种地的事我说了算! 一旁的南乡县正牌县令听了冯永这话,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反正这南乡县县令一职,原本就是兄长让自己当的,县中的事,只要兄长还在南乡一日,那就是兄长说了算。 “还有那茶苗,”冯永说出最后一件事,“我还是那句话,从能采茶的那一年算起,三年之内,你们只能卖给我。” 李慕看了一眼李球,欲言又止。 “兄长,小弟想起县里还有些俗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李球看到李慕这种神『色』,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有事情单独与冯永说,当下便识趣地告辞。 “你们不要跟来。” 看着李球远去,李慕让手下的那几个仆『妇』远远地散开。 虽然是两人单独地站在一起,但此处是空旷之地,仆『妇』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却是可以看到两个动作,倒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李慕看了一眼冯永,咬了咬下唇,问道,“冯郎君,若是我答应了此事,那也请冯郎君应我一事,如何?” “什么事?” “这粮食换『毛』布之事,李家分到的份额,只能让妾来主事。” “什么意思?” 冯永隐约想到了什么,可是却又不太确定。 “就是说,这李家拿粮食来换『毛』布,冯郎君只能认妾,若是换了李家他人来,冯郎君不得换与他。” 李慕抬起着,虽然知道远处的仆『妇』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可是她还是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她们。 冯永听了,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慕摇摇头,脸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神『色』,说道,“冯郎君只管说,能不能答应妾身此事?” “可是就算是我不答应你,那这个事也未必不能成。” 既然李家六房的太公有来汉中自成一家的魄力,想来定不是短视之徒,所以那三年的茶叶贩卖权,他未必不能接受。 “可是冯郎君,我可以把粮食价格压低,甚至这些新开出来的田地,”李慕咬了咬牙,“也可以送给冯郎君。” “方才冯郎君不是说缺地种菜么?这些田地,刚好拿来种菜,免了冯郎君的开荒之累。” 我靠! 这女人疯了? 为了能得到『毛』布的代理权,竟然连自家的利益也能出卖? 李家六房对她做了什么? 冯土鳖看着眼前这女人有些狠绝的模样,很是吃惊。 “这地我可不敢收,不然不就成了强取豪夺之辈?” “无妨的冯郎君。” 李慕说道,“此处开荒,皆是由妾作主。只要冯郎君愿意,妾自会上门认错,说是先前选错了地方,在纺织工坊之内开荒,所以这开出来的荒地,自是算不得数。会全部还与纺织工坊。” “而且冯郎君有所不知,李家六房前些日子被那廖立和李家大房折腾一番,幸得丞相相助,如今正是人人小心之时,决不敢找冯郎君麻烦。” 嗯,你好厉害,竟然连办法都给我想好了。 章节目录 第300章 新任ceo 免费的东西,一向是最贵的。 就比如后世的推销,推销员上门就跟你说公司现在开展什么什么活动,免费赠送礼品啥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因为等你觉得自己有便宜可占的时候,他就会让你在一个本子上签字,然后他就会告诉你,这个礼品需要一点点手续费。 这个一点点,其实就是商品的价格。 既然你签了字,他自然就有理由缠着你,想尽办法让你出了这个钱。 甚至连街头化缘的和尚都会使用这一招。 说是免费送你一个开过光的东西,等你接到手上后,他就会拿出一本叫化缘薄的东东,让你签上大名,然后你就会发现,那一溜名字后面,都写着多少多少钱…… 想要还给和尚,他会跟你说佛祖送出去的东西,就已经是你的了,怎么会收回去? 想要丢掉,他会恐吓你说,丢掉这个东西是要遭报应的。 不想给钱,他就会说,你已经收了佛祖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表表心意? 冯土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像极了后世的那些推销员——甚至比推销员还要令人讨厌。 因为不管是推销员还是街头的假和尚真推销,他们都会把握住一个度,那就是价钱都会在大部分人愿意掏出来的范围之内。 既不会让你觉得受到多大的损失,又会让你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好歹也拿到了点东西。 可是这个女人,鬼知道她免费送上门的东西里有多大的风险? 高风险的事情,总会伴随着高利润。 但很明显,眼前的这点利益打动不了一只土鳖。 至于压低粮食价格? 老子手里一堆『毛』布,还怕换不到粮食? 粮食价格再高,那也得参照锦城的粮价来不是? 至于『毛』布……谁能知道我用了多少成本? 所以冯永继续摇头,“我岂是见利忘义之辈?当初在锦城时,冯家太公可是帮了我不少忙,我要是答应了你,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李慕看着冯永没有丝毫动心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叹息道,“冯郎君既如此说,那是妾太过孟浪了。” 说着微微一福,“今日妾所说之事,只要妾还在这里一日,那便一日有效。冯郎君若是想通了,可直接来找妾就是。” 说完,正要转身而走,不料冯永却是嘴贱多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把这个事情说给你们李家听?” 李慕脸上『露』出有些惨淡的笑容,“冯郎君不是这种人。再说了,就算是冯郎君说出去,妾又有何惧?左右不过是回锦城呆着,等家里人再选好一个人家,把妾当成货物卖出去就是。” “货物?”冯永听了这话,当下就有些吃惊,继而再一笑,“李娘子未免过于轻贱自己。” 李慕淡然一笑,“冯郎君可知,当初妾差点嫁入廖家一事?” “略知一二。” 冯永点头。 “只因若是与廖立联姻,李家不但可以得到八牛犁,还能借此进入汉中垦荒。故大房的人便想尽办法相『逼』妾嫁与那廖立。” “妾所在的六房,除却阿弟反对,其余人的态度竟也是与那大房一般,觉得此事很是划算。这不是买卖是什么?” 李慕冷笑一声,“妾为世家女,听着好听,但心里自知,自己亦不过一件货物罢了。那廖立三十又三,妾不过二八之年,妾便是喊他一声伯父,他也是当得起的。” “家里人让妾嫁与一个伯父当填房,冯郎君觉得,合适么?” 冯永咳了一声,他实是没有想到眼前这女子,竟然已经初步具备了女权主义的思维,这当真是很少见啊! 只不过这种话题他说,合适么? 冯土鳖虽然很是欣赏这种反抗的精神,但他还是得为男同胞们说些好话,“那廖立……嗯,其实男子么,年纪大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会疼人。” 李慕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冯郎君此话,当真是言不由衷呢!” 只见她用手捊了一下额边的鬓发,神『色』有些傲然,“若是那廖立当真是个英雄人物,妾不管他是三十三也好,四十三也罢,嫁了便嫁了,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荣幸。” “但此人,空有名气,实则是徒有虚名之徒。不识时务,狂妄自大,寸功未立偏偏又自觉劳苦功高,以老臣自居。乃老匹夫耳!” “就算是他非英雄之辈,就是如冯郎君所言,是个会疼女子的,那妾亦甘心。可笑的是,他府中前脚才收了十来个年轻貌美的婢女,后脚就想要让妾做他的填房,妾如何会愿意?” 这李慕,骂得可真是狠,也不知那廖立听了她的话,会不会被当场直接气死。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被『逼』嫁廖立之事,心里有极大的怨气。 “李娘子……当真是有不让须眉之风。” 汉朝女子正逐渐消失的自信,没想到李慕身上却还如此的明显,冯土鳖不禁赞叹了一句。 李慕听了冯永的话,脸上却是『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妾也就是敢在冯郎君面前说说,世间的大多男儿,只怕未必会像冯郎君这般想法。” “哦?”冯永有些意外,“永如何当得起李娘子这般另眼相看?” “纺织工坊如此重要所在,换了他人,谁敢让女子主事?谁敢让女子作主?”李慕眼中倒是『露』出羡慕的神『色』,“世间也就冯郎君一人耳。” 说着,只见李慕脸上有些神往,“听说冯郎君分出去的份额,只认人,不认家族。那关家女公子何幸?那几位郎君何幸?” 纺织工坊和牧场的份额,只认个人,不认家族,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当初没人知道冯土鳖搞出来的牧场和工坊,究竟能赚多少钱,所以对于冯土鳖搞出的这一个规矩,自然也没人说三道四。 如今虽然牧场还没见到多大的效益,但纺织工坊却是名声不小。 无他,羊『毛』织的布好啊! 而且数量好像还不小。 因为黄家卖粮给那冯癫子,得了不少的『毛』布,这总是事实吧。 甚至那黄家的胃口看起来还不小,甚至还联系了锦城那边的大户人家要再次大批买粮。 世上总是不缺明眼人的,黄家这两年,落魄了不少,行事总是有些小心,就怕被人捉到把柄。这突然间就大胆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得了便宜,谁信? 于是连带着纺织工坊的传闻也渐渐地在锦城流传开来。 不但是赵广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极是羡慕,就是连关姬都有人眼红不已。 那可是只认人的份额啊! 看这纺织工坊出产的『毛』布,这以后谁敢说不赚钱? 谁要是能分得其中一份,在家里还怕没有底气说话? 这个时代的人肯定不懂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谁的腰包鼓,谁说话的嗓门就大,这个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冯永明白了,他看着李慕,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地问道,“李娘子欲把持李家的『毛』布交易,可是为了终身之事不再受制于人?” 后世的销售市场,有那么一些年,渠道为王。 谁拥有的销售渠道多,谁认识的人脉广,谁就能影响产品的市场销售。 如果李慕掌握了李家与冯永之间的『毛』布交易,将来冯永只认李慕,那就相当于李慕占用了李家的『毛』布交易渠道,李家里谁敢再轻易动她? 这是一个有野心,有心机,有着很敏锐的眼光,同时也有着反抗精神的小妞。 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稀罕品种。 李慕有些惊讶地看着冯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好像没料到冯永竟然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想法。 冯永笑了,他感到很有些意思。 “冯郎君可是觉得妾有些可笑?” 李慕终于低下了她那高熬的头,同时还有些被人识破内心的羞恼。 “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李娘刚才没听到我所说的吗?此乃有不让须眉之风呢!”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立下认人不认家族的规矩? 其实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在关姬和张星忆身上。 对关姬,冯土鳖一直就有着某种龌龊心理。所以他在一开始就想着,万一关家不愿意关姬嫁给自己,那么这个份额可以当作一个筹码。 彩礼到位了,再加上他的努力,关姬的意愿,还有黄月英的帮忙,就算关兴再看自己不爽,难道他还能拦得住? 至于张星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万一他与关姬成了亲,辜负某些人的美意,那这个份额,至少可以让张星忆自己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再被人拿来当作政治拉拢的筹码。 这也算是他对小萝莉的一个小小补偿。 只是冯土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布下的暗局还没生效,反倒是另外一个女子竟然和他有了类似的做法,当真是让他大生知己之感。 “李娘子若是想让自己终身之事不受制于人,我倒是有个想法。” 冯土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突然冒出一个决定,他觉得自己可以帮一帮她。 虽然不能确实她所说的是不是全部是真的,但冯永不介意,他只要她做个榜样即可。 “冯郎君何以教我?” 李慕抬头,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冯永。 “你掌握了李家的『毛』布交易,虽然可以让你在李家能说得上话,但同时只怕也要得罪家里的主事人,只怕到时要遭人忌恨。你难道没想过这个?” 冯永笑道。 “这个倒是不妨事。”李慕胸有成竹地一笑,“妾来此,本就是为了接近冯郎君,只要妾与家里人说,妾已经达到了目的,冯郎君这才把这『毛』布交易之事交与妾,自是不会有人怀疑。” “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冯永突然问道。 李慕听了,略有妩媚地看了一眼冯永,“冯郎君当真想知道?” “当然。” 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冯永自然要问个明白。 “看冯郎君的模样,倒是早料到了妾别有目的?” 看到冯永一脸毫不意外的表情,李慕问了一句。 “嗯,略有猜想吧。” 冯永承认道,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女子说得越多,越详细,就越能让自己收集更多的信息,从而判断出她所说的是真是假。 “冯郎君汉中有关家虎女相随,风华无人能比,身边又有貌美婢女服侍,锦城张家小娘心心念念,不忘冯郎君。” “故锦城有言,巧言令『色』冯郎君之语,可能不对,但这四字之中的『色』,却是未必没有道理的。” 说着,李慕又看了一眼冯永,眼中妩媚『色』更浓,“妾能被那廖立看上,自忖也是有几分姿『色』的,所以这才过来看看,能否入了得冯郎君之眼……” 我去年买了个表! 诸葛老妖!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冯土鳖惊呆了!打死他也没想到,李慕的目的,竟然就当真是一个单纯的美人计。 巧言令『色』? 巧言好『色』! 虽然李慕说了是她自己过来看看,但冯土鳖敢打赌,这其中,要是没有诸葛老妖的推动,他能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可是老子当初在锦城时,也没见诸葛老妖有这么龌龊啊。 是谁,究竟是让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冯土鳖想到这里,眼前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极度讨人厌的家伙。 没错,此人姓马,名谡,字幼常,外号马大嘴。 马大嘴啊马大嘴,原来那时你听了《长干行》的前面几句,说要帮我,就是这么帮我的? 冯土鳖浑身哆嗦起来,看向眼前的李慕,脸『色』有些狰狞:“李娘子愿不愿意到纺织工坊里来当个管事呢?只要你来,我可以保证,李家的人再不敢管你。” 反正这是一个送上门的,老子怕什么? 好『色』就好『色』,老子在纺织工坊里还有几百号『妇』人呢,天天都被我放在大房子里,多一个李慕,算得了什么? 关姬『性』子比较淡,阿梅『性』子软,都算不得一个好的管理人员。 但这李慕就不一样了,野心勃勃而有心机,又极有眼光,正是一个ceo的好人选。 章节目录 第301章 遂愿 从刚才与李慕的交谈中,冯永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 而且这个怨气肯定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被『逼』嫁与廖立那么简单。 她对李家有怨气,对廖立有怨气,对自己,那肯定也未必没有怨气。 先被『逼』着嫁廖立,再被『逼』着来勾引自己。 看看她对廖立的评价之狠毒,所以自己在她心里未必有什么好形象。 普通女人的怨气,冯永一般不会放在眼里,世上的痴男怨女多了去了,能看得过来吗? 但如果一个极富野心又有心机的女人对自己有怨气,那就得好好重视。 马夫人的怨气,就是很好的例子。 为了报复,她不惜掀翻了大半个武林。 乔峰牛『逼』吧? 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一手降龙十八掌打遍天下无敌手,出场自带bgm的男人,就因为拒绝了马夫人的勾引,让她心生怨气,最后被她算计,落了个身败名裂。 至于像李慕这种的,心里因为有了怨气,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人摆布,竟不惜牺牲自家的利益,也要拿到『毛』布的交易渠道。 谁敢保证她不是马夫人翻版呢? “管事?” 李慕没有想到冯永竟然突然说出这话来,当下瞪大了眼,“纺织工坊的管事?” “对。”冯永点点头,说道,“我那工坊里还缺一个工坊总管事。若是李娘子愿意过来,别的不说,但能保你一个自由任意,想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家六房虽然得到了诸葛老妖的允许,能够进入汉中垦荒,但想要在汉中站稳脚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把李慕放到自己的身边来,未必不是存了攀附之心——谁不知道冯郎君是出了名的爱撒钱? 丢出一个嫡女怕什么,只要能让冯郎君咬钩,那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有了枕头风,在汉中立足少说能加个五六层机会! 再加上自家的努力,那和十足把握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丞相看重的少年郎君,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就算是一只土鳖,那也是一只不同寻常的土鳖。 虽然恶心了点,但只要是让自家能翻身,别说是扔出一个嫡女去给土鳖糟蹋,就是这只土鳖口味比较独特,喜欢长枪对长枪,扔一个嫡子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要不然李同怎么会在这里? 抛开对诸葛老妖的心理阴影不说,冯土鳖对李家六房在这个事情上的微妙心理,相信还是把握得比较到位的。 先是受制于大房,后又受被廖立折腾,即使现在投靠了诸葛老妖,他们心里也清楚,就算成了蜀中李家宗房,也未必算得上是出头之日。 先前的刘备,如今的诸葛老妖,伤透了蜀中世家的心。 说白了,在能看到的未来日子里,蜀中世家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所以李家六房干脆远离那个世家的伤心之地,直接跑来汉中另起炉灶。 汉中这么多权贵在屯地,多一个李家六房算什么? 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诸葛老妖和蜀中世家的明争暗斗,所以冯永才敢壮起胆子说出这话来。 他可不相信自己在诸葛老妖心中的份量会比李家六房低。 要不然为什么诸葛老妖会随手就让李家把李慕丢过来试探自己? 说句老实不客气的话,冯永自己就算是对李家六房在汉中立足的事情帮不上忙,但要让他们在汉中的日子不好过,那是没什么难度。 成人之美虽然困难,但坏他人的好事,那还不简单? 所以冯永有底气说出保李慕自由任意的话来。 再说了,李慕本就是李家自己送上门给冯永的,冯永笑纳了,不正是合了所有人的意? 虽然冯永把李慕用到纺织工坊,和李家想让她用到榻上之类的用法有些差别,但不要在意细节。 “可是关娘子……” 李慕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能接近冯永? 可是她赖在这里这么久了,跟冯永说话的次数,加上这次,也就三次。 在此之前,她都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事情突然就有了突破,甚至直接就是一步到位,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冯永的想法。 “关姬本就不喜管这些事情,只是纺织工坊里多是『妇』人,我手头上一直没有好的人选,所以这才让她暂管。” 冯永笑笑,解释道,“要是有人愿意顶了这个位置,关姬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呢。” “就只当管事?” 李慕问道。 “没错,就只当管事。只要你能把纺织工坊管好,每年的年底,我都可以给你算一部分工坊的红利。” 说着,冯永脸上又『露』出诱『惑』的微笑,“如果你干得好,李家粮食换『毛』布的事情,我也可以让你来决定。” 李慕眼中一亮! “只要妾把纺织工坊管好就行?再无其他?” 李慕又强调地问了一遍。 冯永上下打量着李慕一眼,别有意味地说道,“李娘子还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李慕听了,脸上一红,白了冯永一眼,咬了咬红润的下唇,低下头轻声道,“妾在冯郎君面前,哪来的挑选的余地?一切还不是冯郎君说了算?” “冯郎君……想要妾做什么呢?” 李慕妩媚地再看了一眼冯永,连话语都娇媚起来。 冯永却是眼神清澈,“纺织工坊你要是管不好,我想做的可就多了,至少被遣返回李家,那是必须的。” “冯郎君就这么轻易相信妾?” “不是轻易相信,而是如你所说的,你没有挑选的余地,甚至连李家都没有退路。你做好了,任你自在;要是坏了事,” 说到这里,冯永淡然一笑,“我最多就是重新收拾,但你可就再没机会从头再来了。” “冯郎君此话说得好霸道。”李慕捋了一下鬓发,点点头说道,“妾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不知何日能过来?” 作为一只土鳖,冯土鳖从来没想着鳖躯一震,就能让吸引无数小弟『迷』妹纳头便拜,所以他只能尽量用各种利益把自己身边的人绑到一起。 别的不说,就是芳心已许自己的关姬,在最初的时候,冯土鳖不还是在其面前一番巧言令『色』,这才让她熄了嫁给李遗的心思,然后再趁机而入? 这其中,重振关家的利益,就是关键。 李慕也一样,你想要反抗命运,想要自在,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帮你,那就非本土鳖莫属啦! 来不来跟我干呢? 来嘛,来嘛! 于是李慕从了,“等小妹回去后,把诸事交代后,就可过来。” 说着,只见她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舒了一口气,神情认真而决绝,“只愿冯郎君莫要欺骗小妹才好。” 自己本就是被家族里抛出来的棋子,不是跟了冯郎君,那也还会有周郎君,马郎君之类的。 既然躲不过这一遭,还不如博了这一回。 跟了他人,从此就要深藏在闺中,反而不如那些山村野『妇』能日日出门,余生与那行尸走肉有何两样? 倒是眼前这人,却是给了自己一线希望,为何不答应呢? 冯土鳖自不知道此事对眼前这女子有多重要,他只当了是一个平常的承诺。 只见他拍着胸口,“李娘子且放心,就凭你自称这一声小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骗你。” “小妹若日后遂了愿,来世就是衔草结环而报也愿意。” 李慕盈盈一拜,这才转身离去。 冯永看着李慕远去的背影,嘿嘿一笑。 “所以你就这样让那李家女子进来做管事了?” 黄舞蝶一手拿着肉夹馍,一手拿着碗,呼噜噜地喝下去大半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这才好奇问道。 “是啊。” 冯永点点头,看着另一边的关姬,解释道,“三娘不喜管这种事,所以我一直有心找一个能管事的。我看那李慕颇是合适,所以想让她来试试。” “嘁!” 黄舞蝶瞟了对面的关姬一眼,眼珠转了转,问道,“冯郎君,这纺织工坊的管事,能不能管到那甚么食堂?” “纺织工坊的大管事,总管工坊里的一切。所以自然要管到那食堂。” 听到冯永这话,黄舞蝶眼睛一亮,说道,“她不愿意,冯郎君可以让我来啊!这么好的事情,竟然有人不愿意。” 原本举袖掩面而食的关姬听了这话,当下就是一声冷笑,竟是连仪态也不要了,把碗放到案几上,淡淡道,“然后你就天天呆在食堂等着吃?你除了吃,还会什么?” “谁说我会在食堂等着吃?” 黄舞蝶最是看不得关姬说她,当下就如炸了『毛』的野猫,“我会叫食堂的人天天给我做我喜欢吃的!今天我可想吃棕子啦,哪知阿梅娘子怎么也不愿意给我做。” “啊?” 侍立在一旁的阿梅没想到自己这样也能躺枪,当下只得呐呐道,“黄娘子,咸肉棕子……主君没叫婢子做。” 冯永拍拍额头,这两个女子,今天已经打了一架,没想到连吃个饭都不愿意安静下来。 “阿梅别管她。”关姬平时『性』子淡然,可是一遇到黄舞蝶,就当真是如浇了油的干柴,一点就着。 只见她鄙夷地看了一眼黄舞蝶,“她自小就与野兽为伍,你就是拿块生肉扔给她,她也一样会吃。” 过了过了,关姬这话不就是指着黄舞蝶的鼻子骂人家是野人? “关石女你清高什么?吃个饭举着袖子,你以为你学别人大家闺秀我就不知道你出身犯人之后?” 黄舞蝶骂得更是恶毒。 关羽当年曾犯事逃离家乡,所以黄舞蝶这才有这么一说。 眼看着两女又要拍案而起再打上一架,冯永『插』了一句,“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吃饭……” “吃完了。” 两女竟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冯土鳖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只见黄舞蝶当先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关姬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我怕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外面很快就响起了叮铃铛啷的声音。 唉! 冯土鳖叹了一口气,端起饭碗,走到门外,大喊了一声,“别把院子里那棵刚种下去的茶树给砸到了,那可是我让人找了好久才在山上找到的呢。” 南中都督府门口。 只见王平正领着都督府的官吏们站在那里,正翘首看着前方。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带着亲卫迎头走来。 “都督,你回来了。” 李恢骑马走到众人跟前,翻身下马。 王平连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 李恢点点头,“这些日子王将军镇守都督府,辛苦了。” 此时南中战『乱』,王平作为李恢的副将,被留下来镇守都督府,一切以安稳为要,所以就算是李恢回城,亦不得轻易带人出城迎接。 “都督带兵出征平『乱』,那才是辛苦。” 王平连忙说道。 “我得了王将军的消息,就连忙赶着回来了,”李恢带头向着都督府里走去,一边说道,“那永昌的来使,怎么样了?” “回都督,末将已让人安顿好,还让精卒守卫,不得让任何人接近他们。” “不错,此事非同小可,王将军的谨慎小心,处理得极是恰当。” 李恢赞赏道。 顺手把手上的头盔递给下人,连身上的盔甲都没来得及脱掉,李恢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来人,把那几个带上来。” 自称是永昌来使的人一共五个,这些日子一直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人身自由却是被王平限制得死死的,除了送吃食的兵卒,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虽然他们身上已经被搜过至少两次了,但这一次被带上来见李恢时,仍是再被搜了一次,确实他们身上没有带任何的利器。 事实证明,小心谨慎是没错的。 李恢一看到来人,当下神『色』就大变。 还没等来人说话,只见李恢就拍案而起,面『露』警惕之『色』,大喝一声,“来人,把这几人给我绑起来!” 王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当下想也没想,立刻就翻身挡在李恢面前,“锵”地一声,拔出随身的佩剑。 李都督可是南中的柱石呢,当真因此出了什么事,他王平只怕也逃脱不了干系! 章节目录 第302章 孟家之虎 李恢身为南中都督,必要的护卫还是有的。 再加上对方身份尚未确定,所以李恢身边的人都提了一份小心,一听到李恢这般喊人,周围的属官和门外的卫兵皆一拥而上,当场就把那五人按了个结结实实。 相对于他们的紧张,那五人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一点反抗也没有,反而是很配合地被让卫兵把他们擒拿住。 “李都督就是这般待客乎?” 领头的人虽然动弹不得,脸上却是淡然,努力地昂起头,问了一句。 李恢有些惊讶来人的配合,然后又是呵呵一笑,拈须道,“叛逆之人,何时成了我都督府的客人?” 来人面『露』苦笑,“不这般进来,只怕还没见到李都督,就要被剁成肉酱,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小人来此,非有恶意,还请李都督明察。” 说着,发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丝毫也动弹不得,“李都督,能否让孟某喘口气?” “擒拿孟家之虎,自是要小心一些。” 李恢笑着说了一句。 “孟家之虎?” 王平一懔,失声道,“竟是孟家人?” 南中豪族孟家,正是此次叛『乱』的领头家族之一。 而孟家的主事人孟获,则是叛军首领之一。 “没错,此人正是孟获族人,人称南中孟家之虎的孟琰。” 李恢点头,然后又笑着对孟琰说道,“多年不见,昂雄兄如何会来此处?” 孟琰看着李恢戏虐的笑容,叹了一口气,“只为我族人以后能留有一条生路而来。” 李恢重新坐下,指了指孟琰,说道,“把此人留下,剩下的人皆全部拿出去绑了。” “谢过李都督不杀之恩。” 孟琰一听,连忙说道。 “先不忙道谢,你若不说出个让我不杀你们的理由,现在不杀,待会还是要杀的。” 李恢淡然道。 看着亲卫仍是死死地压着孟琰,眼中有担心之意,李恢挥挥手道,“王将军留下,其余人,全部下去。” “可是都督,万一此人心有不轨之心,都督岂不是有危险?” 亲卫首领有些迟疑地说道。 “放心吧。老夫怎么说也是领兵之人,还有王将军,武艺不凡,再加上你们守于门外,此人手无寸铁,绝无可能伤得了我。” 亲卫听到李恢这般说了,这才放开了孟琰,退了出去。 “李都督大气!” 孟琰起身后,远远地站着拱手,没有走近,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说吧,你孟昂雄身为孟逆最看重之人,不好好跟着孟逆造反,来此做甚?莫不成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恢脸上杀气凛然。 “琰此次前来,已是存了必死之心,李都督杀不杀琰,皆不放琰心上。只是在临死前,琰欲进一言,若能让李都督听得进耳,就是死,亦无憾矣!” 孟琰脸上毫无惧『色』。 “笑话!我乃是南中都督,你们乃是南中逆贼,本就势不两立,何来听你进言一说?” 李恢厉声喝道,“速速道出你的来意,本都督对你们,一向可是没有什么耐心可言。” 孟琰叹息道,“莫说是都督,就是汉人官吏,又何尝对南中夷人有过耐心?南中之所以有今日之局势,都督可曾想过为何?” “自是因为有人包藏祸心,意图自立。” “都督何以只说其一,不说其二耶?” 孟琰昂首而立,侃侃而谈,“南中本是夷人之地,我族人世代生长于斯。汉人到来,占领平旷之地,开林烧荒以耕种,这也就罢了。” “但平日里又何以看不起我族人,欺我族人愚昧,施以『奸』计,巧取豪夺,此类之事,难道还少吗?受尽汉人欺压,难不成还不让我等反抗?” 李恢嗤然一笑,“施以『奸』计之言,怕说的是你们吗?” 李恢指了指孟琰,继续说道,“叛『乱』之初,有夷人不服那逆贼雍闿,若不是你们孟家散布谣言,说大汉要强征夷人重税,南中夷人岂会如此这般愤恨大汉,人人皆反?” 孟琰听了,面有愧『色』,“此事乃是我族兄一时糊涂。但李都督,若没有汉人往日对我夷人巧取豪夺之事,夷人又如何会轻易相信此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恢哼了一声,“这天下,乃是大汉天子的天下。你们夷人,就可以置身于外吗?大汉天子仁德,大汉丞相严明,只要你们能服从管教,自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可是你们不服管教,叫大汉如何庇护你们?受到欺压,乃是豪族世家所为,却又反了大汉,这是何道理?” “可是李都督,我们夷人,世代皆是居住南中,你们汉人,豪族世家也罢,普通汉人也好,要不是有汉人皇帝让人带着军伍进来,他们又怎么敢轻易进入南中?” 孟琰不服气地说道。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你有何不服?” 李恢淡淡地说道。 孟琰登时脸『色』一僵。 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 过了好久,孟琰这才又叹了一口气,“天下以汉为尊,小人又岂敢不服?” “只是李都督,汉人皆是父母而生,各有子女,我们夷人,亦无任何区别。人皆有怜悯之心,大汉就不能让我们夷人好好过日子吗?” 孟琰知道自己的拳头没人家大,所以只好讲道理。 “你要讲道理,我就跟你好好讲道理。” 李恢慢条斯理地说道,“夷人要好好过日子,汉人也想好好过日子,但造反是让谁都过不上好日子。” “你回去告诉孟获,雍闿等人造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权势,而不是为了你们夷人。想要夷人过上好日子,只有大汉才能给你们。” 李恢敲了敲案几,加重了语气,“以前汉人欺压夷人,难道夷人自己就没有欺负夷人吗?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南中豪族所为?只是豪族大多为汉人,所以才会说汉人欺负夷人。” “你孟琰虽非汉人,但也算是南中豪族中人,其中原委就不用我多说了。若你当真想让夷人好好过日子,可以以蜀中为例。” “以前先帝未入蜀时,亦是豪族世家肆意枉为,占山侵泽,蜀中百姓同样多受其欺压。” “但如今你再看看蜀中,还有哪个豪族世家安敢如此?丞相执法严明,如果你们夷人愿意重归大汉,想必丞相必不会再让你们受到委屈。” 作为政治人物,李恢自然明白孟琰嘴里所说的夷人,究竟是什么人。 说白了,都是当地的头人之类。 此时的南中,除了靠近汉人县城的地方,还有很多地方的部落寨子,仍是处于原始社会。 头人拥有一切权利,许多人口甚至都算是被划分到头人名下的财产。 所以南中被称为蛮夷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惜的是头人在自己部落寨子称王称霸,遇到了更高级形态的汉人豪族,就只能缩头当个王八。 还是那句话,沙包大的拳头,就问你怕不怕? 搞不过人家,不当缩头乌龟,那就只能当死人了。 “小人那族兄……”孟琰为难道,“小人实是没把握能说服。但是小人在族人那里亦算是有些声望,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听从小人节制的。” “所以小人此次前来,就是想要李都督一句话,只要能让我等不再受汉人欺压,小人愿意带族人投靠大汉。” “呵呵,”李恢强自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道,“南中汉夷之治,乃是大汉丞相所定国策。我如何能答应你此事?” “李都督节制南中,小人不敢为南中所有夷人求情,只愿都督能看在小人带族人归化大汉的份个,庇护小人部族一二。” 南中夷人部族村寨论万计,孟琰自己的部族,也就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最后也只是想要给自己的部族找个后路。 至于其他人,他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孟昂雄,既然你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也想问一句。南边的那些叛军,如今正是闹得厉害的时候,你又是那孟贼所重之人,为何会突然醒悟了呢?” 李恢缓缓地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李恢不得不问一个清楚。 孟琰苦笑摇头道,“南中之反,先是趁大汉之危,后又骗夷人作『乱』,本就非正途所为,安得长久?再说了,那雍闿等人,又寄希望于东吴出兵,成事者,岂有寄希望于他人乎?” “如今东吴与大汉交好,反观那雍闿,连孤悬大汉境外的永昌之地都打不下来,南中各军……” “呃,是各路叛军,更是各自为战,各不服气,各有私心,由此观之,必不成事。” “小人跟随他们,原以为他们是真心为夷人着想,没想到如今看来,却是如都督所说的,人人是为了自己权势富贵,小人耻之,故不愿与之为伍。” 说到这里,孟琰脸上又『露』出有些骇然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这些时日,虽说是大汉王师未至,可是单单那数不清的民团,就已经让夷人慌『乱』不已。本以为夷人已经算是悍不畏死,没想到那些民团中人,更是胜了一筹不止。” “他们让人防不胜防,不分白日黑夜地袭击各个村落寨子,如今叛军如果没有上百人的军伍,根本不敢独自行走,他们在南中的传言,已经到了能让小孩止哭的地步。” “大汉之威,竟然至此!如果有朝一日等大汉整顿兵伍完毕,只怕如今这纷纷『乱』『乱』的南中各叛军,就会如齑粉一般被一下子击破。小人又怎么能让族人白白浪费『性』命?” 此话一出,不但是李恢,就连沉默不语的王平神『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民团这种奇怪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成了大汉之威了? 特别是李恢,更是脸皮抽搐。 南中的第一家民团,是谁家来着? 好像正是自己家的吧? 没办法,李家在汉中也要垦荒啊! 自己家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去了汉中那么久,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某只土鳖胡混,自家在汉中的田地竟然还要自己隔着这么远来『操』心。 不孝啊,大不孝哇! 说实在话,民团这种事情,虽然说是让民间私人组建,但实际上,每一家或者好几家一起组建的民团,那都是要在朝廷那里备案的。 民团有多少人,就会卖与你多少军用干粮,半块也不会多卖,所以想要隐瞒人数,那除非你能当真像朝廷出兵一样,有人专门押送粮草跟在后面南下。 真要这样做,那你隐瞒人数还有个屁的意义? 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想这么做,但是他敢吗?还真当自己是朝廷正规军了?半路上被人剿了匪那还好说,要是一个叛逆的罪名下来,全家死光光那就好玩了。 于是这就牵扯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各家里的部曲人数都会被朝廷记在小本本上。 心里坦『荡』的,那自然是不怕的,直接报上去后马上就按人头数买干粮,然后急吼吼地南下去找劳力,嗯,找劳力。 但那些心里有鬼的,或者部曲超过了人数的,就得好好考虑要报多少人上去了。 报多了肯定不行,那是要被丞相算后帐的,报少了,人手不够的话,你让部曲南下给夷人送人头? 只报一部分也行,但以后要是你突然多出一些没有在朝廷备案的部曲,又怎么解释呢? 所以说,民团这一招,看起来是为了各家权贵好,让他们能自己找到劳力,嗯,劳力。 但作为大汉三大都督之一,李恢怎么可能看不到这其中隐藏的东西? 丞相这一招,高啊! 不过李恢也就是偶尔感叹一下,反正他作为死心投靠丞相的铁杆,自家养的部曲,都是在朝廷允许范围之内。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不守规矩的,那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民团在南中所干的事情,李恢心里也是明白。 汉中缺人手,在汉中有田地的各家都快要发疯了。 疯狂的人干出的事,自然不能以常人心理去揣摩。 一个劳力一百缗呢! 所以悍不畏死日夜袭击,那都是民团的人心中那一团如火似荼般的热情啊! 这年头,死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战死就是饿死,吃了拎刀子这口饭,有哪个能躺床上老死? 南下几趟,先不说得到的赏赐,就算是给主家找够足够的劳力,把汉中的地一开垦出来,主家起来了,自己这些依附主家的部曲,下半辈子还用愁吗? 所以南下的民团大多都是疯子。 而这种疯狂的情况,归根到底,还是要算到那只献策“移南中之民以实汉中”的土鳖身上。 章节目录 第303章 李恢的心思 搞出八牛犁就算了,还要再献策屯垦汉中,屯垦汉中就算了,还搞什么军用干粮,这不明摆着就差点明说了让别人去南中抢人? 这几样东西,只要是少了一样,民团这种奇怪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偏偏某只土鳖全搞出来了,你要说他是无心的,谁信? 反正李恢和王平肯定是不信的。 但孟琰如今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的,他只知道自己所走的路,前面已经走不通了。 他本就看不惯自己同伴所为,如今大汉还没有出动大军,仅仅是民间组织,就已经搞得自己这一方苦不堪言,你叫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同伴身上看到任何希望? 起兵所倚仗者,一是东吴出兵,二是恃南中之险要。 东吴是不可能出兵的了,南中之险要,如今看来,只怕也未必当真险要。 民团能进得来,大汉军伍难道就进不来? 到时大军南下,自己等人应当如何是好? 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民团就已经让人头疼万分了,大汉朝廷的军伍,那岂非是更厉害? 逃?往哪逃?除了向南,还能往哪?南边那可是比南中还要蛮荒的地方,谁愿意去谁去,反正孟琰肯定是不想去的。 所以剩下的只有降了。 降也分很多种降法。 在大汉军伍未南下前,就主动跑过来降的,那叫幡然醒悟,那叫弃暗投明,以后要是再给皇军……王师带个路啥的,那就是立功。 被大汉军伍打败了再降的,那就是败军之将,任人『揉』搓,生死由人。 在南中能被称为豪族的僚人,哪一个不会说汉话?他们所知道的汉文化,甚至比大多数汉人还要多得多。 毕竟这年头,汉人的黔首在汉人世家眼里,和只能算是财产的普通僚人在僚人头人眼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礼仪这种东西,只有吃饱饭的人才能玩得起。 平时吃不饱饭,好不容易捧起个装饭的陶碗,别说是蹲在自家的茅草屋门口吃,就是蹲在茅房门口吃,那也是无所谓的。要什么礼仪? 所以越大的僚人豪族,汉化程度就越高。 夜郎自大的故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不会汉话的那些寨子头人,撑死了就是一个小土鳖,甚至连小土鳖都算不上。 因为没见过世面,所以只能在自家的寨子里称王称霸。 而像孟琰出身于在整个南中都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豪族,能知道早降晚降的区别,主动投降和战败投降的区别,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对于这种未战先有敌方来降的事情,一向是被看作是好兆头。 李恢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哈哈一笑,起身迎向孟琰,亲手扶着他入座。 三人又详谈了好一会,李恢又令人把那几个同伙放了,好言相慰,若不是生怕引起他人注意,只怕他就要亲自送出都督府门去。 孟琰等人还未走出都督府,只见迎面就走来了一行人。 领头的一个翩翩少年郎,原本是没有注意到孟琰等人,在两边的人擦肩而过时,他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对面,心里觉得孟琰好像有些面熟。 “咦,那不是……” 等孟琰消失在拐角处,少年郎突然站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只听得他极是惊讶地喊了出几个字后,又蓦然地收住了声音。 “李郎君,发生了何事?” 跟在少年郎身后的人里,一个老农打扮的人问道。 “哦,无事。” 作为南中庲降都督的儿子,李遗还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的。 只见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回了一句,“方才那几人,我看着像是多年不见的亲戚,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没认出我来。” 想了一下,又对着那老农人说道,“几位先跟着下人到客院休息,方才我听到下人讲,我家大人已经回府了,待我去问一下那亲戚情况。” “待过几日安排好一切,我们就出发去汉中。其间会经过锦城,可能会在那里呆上几日,几位也可以顺道看看蜀中第一大城之繁盛,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李郎君久未见李都督,自是应先去拜见为要务,不用管我等这些卑下之人。” 那个老农打扮的男子就是几个人里的带头人,听到李遗这么说来,当下连忙说道。 “至于如何去汉中,一切听李郎君的便是。” “那就好。”李遗点点头,“几位住到客院,不必拘礼,有何要求,直接向下人提出来便是。” 说着,又转身对仆人说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莫要怠慢了。” 交代完双方,这才让仆人带着客人下去休息,然后李遗便转身向自家大人处理政务的大厅而去。 “大人出门征战归来,身体无恙否?” 李遗步伐匆匆,进了大厅,果见自家大人正坐在上头,与王将军正在谈论着什么。 “我儿回来了?” 李恢看到李遗,便止住了与王平的话题,“我自带大军而行,身处军帐之中,能有什么事?” “倒是你,回来又不愿安份,多在外头奔波,南中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遗呵呵一笑,“孩儿让大人『操』心了。” 说完后,这才又向王平行了一礼,“侄儿见过叔父。” “公子多礼了,可当不起叔父之称。” 王平连忙说道。 从汉中回到南中后,李遗也见过王平几次,每次皆以侄儿自称,但王平却是从不敢托大。 坐在上头的李恢笑了笑,“王将军不必自谦,我这孩儿,与令郎兄弟相称,叫你一声叔父,那是应当。” 在李遗回来的日子里,正是锦城那边的民团纷纷南下的时候,李恢为了配合民团行动,多是在外领兵对南边的叛军施压,而李遗,又在忙着冯永所托之事,亦是时时外出。 本是南中庲降都督的都督府,王平反比主人呆得时间更多一些。 所以三人同时见面的场合,如今倒是第一次。 听了李恢的肯定,王平这才回答道,“既然都督这般说了,那王某便托大一次。” 李恢点点头,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作为投靠丞相的铁杆,李恢对于丞相派过来的这个王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永安的李严,汉中的魏延,他们二人皆有副手。 而作为南中庲降都督的自己,本就有些特殊,因为自己本是南中人,又在南中当了都督,本是最应该有的副手,可是却一直没派人过来,所以南中之事,他算得上是一言而决。 这表面看起来这是朝廷的宠信,风光无比,但实际上却是暗藏危机。 说句大不敬的话,因为南中之『乱』,朝廷不可能会对自己有什么动作,甚至连刺激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以后平定了南中,自己肯定也会有一份大功劳。 所以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南中李家就会风光一日。 但只要自己不在了,南中李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李恢心里其实也没底。 因为他心里明白,丞相和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南中再出现一呼百应的大豪族。 南中之『乱』,来一次就已经够了。再来一次,丞相何时能整顿兵马北伐? 所以为什么被人骂作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所献之策,会被丞相如此不余遗力地实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断绝南中的叛『乱』之源,才不会影响到丞相的北伐大计。 而作为出身南中的李恢,他明明知道自己生前的越是风光,越是在给家族累积危机,但他又不得不努力扩大家族的影响力。 只有底子越厚,以后等他死了,子孙才能活得更滋润一些,才能有资本折腾更长久一些。 眼前的风光和以后的未知,其实就是一个死循环。 突然某一天,一只土鳖的出现,让李恢看到了打破这种死循环的希望。 南中豪族当不成,蜀中又『插』不进脚,但汉中权贵云集,多一个李家,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在南中这蛮荒之地当豪族,就算是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只要能在汉中立下根基,南中就当成一个分枝,那又有什么? 而王平的出现,则是让李恢更是感觉到了丞相的微妙变化。 没有副手的都督,和有副手的都督,那是两回事。 没有副手,你可以说朝廷信任你,但李恢更相信是朝廷戒备自己。 而有副手,你可以说朝廷戒备你,但李恢更相信朝廷是信任自己。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逻辑思维。 而自家儿郎与这个副手的儿郎又因为某只土鳖的关系,两人相互之间称兄道弟,所以这就更奇妙了。 所以林林总总说起来,让王平做这个都督副手,李恢还是很欢迎的,这可比让别人过来当副手好多了。 “对了大人,孩儿方才看到……”李遗犹豫了一下,这才又开口道,“好像是孟家的人……” 李家和孟家都算得上是南中豪族,所以两家自然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李遗能认出孟琰,并不算奇怪。 李恢点点头,说道,“你没认错,那确是孟家人。” 李遗一听,登时神『色』就变了,又看了一下王平,心里突然有了些明悟,“那孟家人来找大人,难道南边事情有变?” 李恢赞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儿,心思极快,正是让他最欣赏的。 “有变倒不至于,”李恢对这个儿子,从来是不吝教导的,“只是人心有些不稳罢了。” 说着,脸上又『露』出佩服之『色』,“丞相让民团南下这一招,当真是厉害。那孟琰不但是个识时务之人,而且不愧是被人称作是孟家之虎,竟然敢带着几个亲卫就来平夷县。” “他来此做甚?” 李遗想到了什么,但又不些不敢相信。 “还能来做什么?自是来降。” 李恢说到这里,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那孟获可是叛军领头之一呢,竟然就这么轻易降了?” 李遗惊叫起来。 李恢摇摇头,“不是孟获,仅是孟琰罢了。我看那孟获,未必比得过其族弟孟琰。孟琰其人,心怀族人,就如我汉人之贤者,心怀天下百姓,当真是难得。” “且其人有胆识,又有勇略,算得上是夷人中的英雄人物。” 说着,又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也幸好他自己前来降了,不然以后平定南中时,只怕是个棘手人物。” “大人不怕他是假降?” 李遗问道。 李恢听了这话,看向李遗,反问道,“若是假降,大郎你看又当如何?” 李遗明白这是自家大人在考他,想了好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笑了,“一切的计谋,都是建立实力的基础上。他就算是假降,凭南中那些各自为战的『乱』军,又如何能抵挡大汉军威?” “嗯?此话颇有见地。”李恢赞同道,“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若无正,只凭奇,如何能成事?没想到大郎读兵书竟也能有此心得。” 李遗听了自家大人的赞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回大人,孩儿在汉中时,就因为那沙盘之事,曾问过兄长对南中战事的看法。此话,却是兄长说与孩儿听的。” “哦,没想到你竟然问过冯郎君对南中战事的看法?他又是如何说与你听的?” 李恢对这个从未见过面,可是莫名成了自家孩儿的兄长的冯郎君,还是很感兴趣的,甚至说是心有好感也不为过。 南中李家若是以后能保两代人不衰,这冯郎君也是占了一份功劳的。 至于两代人之后,那就是看子孙自己的出息了。 所以李恢愿意让李遗叫王平叔父,其实也有冯永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因为王平可是冯永推荐给丞相,这才被丞相派来南中的。 “兄长说了,南中叛军,兵不过数万,偏偏又分成四部,人心不齐,兵甲不精,所倚仗者,不过熟知地形而已。” “有了沙盘,他们唯一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只待朝廷大军南下,自会一扫而平。” 嗯?沙盘?! 李恢一愣,继而又拈须点点头,表面上是同意了李遗的话,可是心里却吃了一惊。 民团除了掳掠人口外,另一个任务,不正是堪查地形,以作沙盘? 这其中……不会也是那冯郎君所献之策吧? 此子,难不成当真是妖孽? 章节目录 第304章 无处不在的传说 身为都督的李恢能有这般想法,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没办法,随着民团在南中折腾地越加疯狂,移南中之民以实汉中之策的说法,就越是广加流传。 于是少年英雄冯郎君对大汉丞相的那一次献策,也越发地让人好奇起来。 可惜的是那一次问策,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具体情况。 但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知道事实,但可以想像出当时的事实啊。 江湖上流传冯郎君和诸葛丞相之间的版本,据好事者统计,少说也有一百多种。 每一种版本都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丞相府里的人传出来的。 在这一百多个版本当中,有两个版本是最让人信服的。 其中一个是大汉丞相为了南中之事,寝食不安,听说锦城外有一冯庄,冯庄内有一少年英雄,腹有定国安邦之谋,丞相为了大汉安危,为此不惜自折身份,带着赵云老将军亲自前往,以咨国事。 少年英雄冯郎君被丞相赤诚所感动,便出了这么一个计谋,以当出山之策。 这才有了后来冯郎君出仕又献八牛犁之事。 不信你去问问那冯庄周围的人,去年的时候,丞相和赵老将军是不是去过冯庄? 再说了,咱们大汉对那有才之士,向来是求之若渴,当年的先帝,不就是三顾茅庐,这才请得丞相出山? 有先帝之美在前,丞相效仿先帝,那是再正常不过。 至于少年英雄冯郎君之名,是何时传出来的,那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至于第二个说法,则是更令闺中女儿喜欢一些。 因为这个说法讲的是冯郎君情重,负心女无情的故事。 知不知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语,是出自谁人? 出自《长干行》是没错啦,但这《长干行》是谁写的知道伐?没错,就是出自冯郎君之手。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多好的文章啊! 再看看这几句所写的,不正是幼时男女的童趣? 冯郎君自小与邻里李姓女子一起长大,又被两家大人定下婚约,奈何冯家中途生了变故,冯郎君痛失大人,心神一时『迷』糊,没想到那李家女竟是再看不上冯郎君,嫁了他人…… 令人唏嘘,令人唏嘘哇! 后来冯郎君深情难断,心怀愤恨之下,这才向丞相出了这么一个毒计。 没错,就是毒计! 因为不管哪个版本,都有这么一个情节。 那就是丞相曾问冯郎君,可是与僚人有大仇,不然何以会设下此等毒计,让南中不得安宁? 听听,听听,毒计啊! 去年时,天下有名的毒士贾诩刚死,接着又出了一个能使毒计的冯郎君…… 这天下,也不知何时能得安定? 这就是有些心怀天下却又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士在叹息。 “大郎上回予我的消息,说此次回南中,是为寻人,不知可曾寻得?” 李恢心里想到冯永,却又想起了自己孩儿此次回来,似乎也是受了那冯永所托,不由地随口问了一句。 听到自家大人问起此事,李遗脸上却是『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回大人,孩儿此次回来,是为寻访当年长沙太守张机。当年张机为避荆州战『乱』,隐居到了交州。” “故孩儿先是在锦城托了丞相夫人,回到南中又找了关系,想法子问那交州的消息。哪知如今交州虽在东吴名下,但实在那士燮之手。” “士燮诱那雍闿叛『乱』,又如何肯帮忙?故那张机的消息莫说是孩儿寻不得,便是那夫人,都是莫可奈何。” 说到这里,李遗心里不由地想起自己离开汉中时,兄长那殷殷之情,虽然不知兄长为何会对自甘堕为医工的张机如此上心,但想来定是有极为重要的安排。 可惜的是自己却是辜负了兄长的期望。 李恢身为南中庲降都督,自是不会对医工这种贱业上心,但此事关系到冯永,他倒是愿意多说两句。 “可惜……” 此时的他也是叹了一声,“当年许司徒避『乱』入交州,曾得那士燮礼待,若彼在世,能得他援手,此事易耳,可惜……” 许司徒,便是许靖,德高望重,乃是大汉三公之一,便是丞相都向他下拜,在章武元年就已经去世了。 李恢说到这里,蓦地停住了嘴。 过了好一会,这才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可以帮上忙。” 李遗一听,顿时大喜,“敢问大人是何人?” “中宫谒者令,许慈,许仁笃。” 李遗听了,当下就是一愣,有些迟疑地问道,“此人……孩儿却是有些陌生,似乎从未听说过。” “许仁笃和许司徒皆是许家人,只不过两人隔得有些远。许司徒乃是汝南许家,而许仁笃则是南阳许家。” “许仁笃当年先是跟着许司徒入交州避『乱』,后两人又一起入蜀。先帝时他曾当学士,掌文献古籍,当今陛下及位后,又得了中宫谒者令之职。” “既然他与许司徒一起曾入交州,想来对交州之事,定不陌生,若是得了他的相助,此事说不定会有些眉目。” “竟然还有此等曲折?”李遗一拊掌,喜上眉梢,“孩儿谢过大人指点。” 李恢淡然一笑,“至于如何求得那许仁笃相助,那就是你们几人之事,我可是无力相助。” 他身为都督,为自家孩儿指点一下,那是正常,但却不可能会介入儿辈之事。 再说了,此事在他看来,也只是平常小事,如何值得搭上一个都督的人情? 毕竟医工者,贱籍也。 “孩儿省得。” 李遗点头应下,同时心里暗暗想到,此事最后只怕还是得兄长出面。 中宫谒者令者,隶属大长秋。 而大长秋,职掌奉宣中宫命也。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到了皇后身上,兄长与皇后之间,嗯……好像还是比较好沟通的。 想到这时,李遗不禁舒了一口气,虽然此行没有找到张机的消息,但能从大人这里得到门路,想来也可以向兄长交待了。 (注:大长秋及下属一般是宦官所任,但蜀汉是个特例,极少用宦官。这个从董允掌管宫中,许慈在原本历史上最后当上大长秋之职就可以看出来。个人猜想应该是诸葛亮吸取东汉宦官之『乱』的教训,极力打压宦官的结果。) “孩儿回南中多时,却少见大人。如今大人方回府中,孩儿只怕又要返转锦城汉中,不得长侍大人身边,当真是不孝。” 李遗看向坐在上头的李恢,只见自家大人两鬓已有斑白,当下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 李恢倒是看得开,摇头笑道,“我儿何故作此儿女之态?当今天下大『乱』,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想起自己从一个督邮做到大汉的都督之位,心下更是慨然。 “我得朝廷所重,镇守南中之地,已算是得居高位。此生所愿,便是能帮大汉把这南中之『乱』平了下去。你既是我儿,当不要堕南中李家之名。” “孩儿谨记大人教诲。” 李遗心下翻腾,连忙应下。 孟琰的消息,李恢一刻也不敢耽搁,当日就派了快马带着密信送锦城。 得知南中那边来了紧急密信,诸葛亮心里吃惊,立刻就让人把密信拿了进来。 南中如今是大汉最紧要的地方,那里的每一个风吹草动都让诸葛亮『操』心。 而且一听到是李恢的紧急密信,他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哪知一打开一看,眉眼之间,马上就喜意盎然。 “好!好哇!” 诸葛亮连说了几个好字,感觉坐着不得劲,又站起来连走几步,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把书信再看了几遍,生怕漏了一字。 “好!好!” 诸葛亮只觉得心怀大畅,哈哈一笑,对着旁边的蒋琬说道,“这夏粮刚刚入库,没想到这南中又传来好消息,当真是天佑我大汉!” “李都督有何喜事传来,竟然让丞相如此失态?” 这些时日,丞相笑的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作为丞相的学生,蒋琬虽然不知道丞相又在高兴什么,但看到丞相如此开怀大笑,蒋琬心里也是极为高兴。 “南中大族,孟家有人来降了。” 诸葛亮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此人可不简单,人称孟家之虎。可算得上是叛军的一大虎将,觉得那叛军首领孟获器重,没曾想竟然会暗中来降。” 蒋琬接过密信,还没等打开看,就听到丞相说出此话来,不禁惊讶道,“竟有此事?” 继而又喜笑道,“果真是大喜事!” 只是待他看完密信后,却又有些疑虑,“丞相,李都督只说了此人来降,却是未曾探明是真降还是假降,万一……” “不管是真降还是假降,都算是大喜事。” 诸葛亮摆摆手,笑道,“若是真降,那自是大好事。就算是假降,我等也可从中探知那叛军的虚实。” “那南夷之人,若论勇悍,那自是令人信服,但若论计谋,”说到这里,诸葛亮轻蔑一笑,“却是差之甚远。” “哦,不知丞相此话怎讲?” 蒋琬听到丞相这么说,自是知道丞相心里有了计较,连忙虚心请教道。 “公琰且看。初时我曾叫李正方连写六封信,欲以此安抚叛军。但那但雍闿却只回一书,其言极是傲慢。不臣之心,南中尽知。可见那时叛军欺我大汉正值危急之时,骄横之心甚盛。” “但如今,那叛军外断了东吴之援,北上又遭李德昂所败,还有那永昌,” 诸葛亮提起永昌,语气也不由地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永昌虽孤悬在外,但从民团所探来的消息来看,我猜测永昌应仍在坚守汉节。” “丞相何以知之?” 永昌自南中『乱』后,断了联系,蒋琬看到丞相说出此话,连忙问道。 “叛军久未得寸进,心中必是着急,他们一旦攻下永昌,只怕恨不得天下皆知,以求振奋军心。更可让那曹贼觉得有机可趁,进犯大汉,让他们得以喘息之机。” “可如今虽然总有消息传来说永昌早已沦落,但其中皆是语焉不详,多有前后矛盾之处,故皆不可信。” “由此看来,那叛军竟是连南下都不可得,当真是犹如困于笼中之鼠。若是假降,那也是被『逼』得出此下策,以求突破。所以就算孟琰是假降,我亦观得叛军当中,人心必有不稳之像!” 诸葛亮越说越是高兴,手拳击掌,看向蒋琬,眼中大亮,“公琰,平定南中的时机,只怕日不久矣!” “对了,那粮食,收集得如何了?” 说起南征,诸葛亮第一个反应就是粮草。 “回丞相,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去年的大熟之年还要好一些,不少大户人家愿意卖粮。只是这粮价……” 蒋琬迟疑了一下,“这粮价却是没跌多少,和往年平价差不多。” “我知道。” 诸葛亮点点头,“屯垦汉中,也是要费不少钱粮的。粮食虽然丰收,但汉中那边却是要耗费不少。粮价下不去也是正常。但只要他们肯卖就行,粮价高一些,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再说了,如今朝廷好歹也有些……进项,能买粮食,那就尽量多买一些。” 朝廷屯粮,以备饥荒,那是常事,引不起粮价的大波动。 只是说到朝廷进项时,诸葛亮的语气有些古怪,而蒋琬,则更是脸皮抽搐。 今年朝廷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好过了不少。 没办法,卖八牛犁,卖军粮,卖劳力,甚至卖羊『毛』,和纺织工坊分成等等,虽然比较零碎,但架不住量多。 这钱帛布收着收着,一直过着紧巴巴日子的大汉丞相,突然就发现自己手头上宽裕了起来。 再加上粮食大丰收,钱粮压手,腰杆就硬了。 只是这钱的来源,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没错,就是心虚。 朝廷收上来的钱收得心虚,倒也是一桩怪事。但偏偏今年就出了这么个怪事。 八牛犁是某个小子在诸冶监做出来的。 军粮是某个小子献上来的。 劳力是某个小子先买的。 羊『毛』织布是某个小子搞出来的…… 算着算着,好像大汉挺亏某个小子的。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问道,“那黄家,不是也要收粮吗?收得如何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不防给他们搭一把手。” 黄家是在为某个小子收粮,大汉丞相还是知道的。 “回丞相,黄家给出的粮价比市集中的还要高一些,自是不愁收不上来。” 蒋琬对此事其实还是有些微词的,粮食跌不下去,跟黄家提价收粮也是有关系的。 诸葛亮“啧”了一声,颇有些无力的感觉。 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能干呢?我就是想帮帮你,都没地方『插』手。 唉,要不,让他升个官,给他压压担子? 章节目录 第305章 传闻有误 诸葛亮正想着,只听得蒋琬又说道,“丞相,说起收粮之事,学生还有一事尚未禀报。” “何事?” 随着汉中诸事日渐走上轨,再加上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去了汉中,还有锦城这边夏粮入库等重要事情缠身,只要没什么大事,诸葛亮已经有一阵没关心过汉中了。 蒋琬回道:“丞相,那李家前两日报过,说是那汉中典农校尉丞也要他们帮着筹粮。” “噢?” 诸葛亮这回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李家?六房?” “是。” 诸葛亮桃花眼微微一眯,似乎当真就是有些记不清的模样,“我记得,李家六房有一女,似乎就在汉中?” “是一子一女。” 蒋琬面容有些古怪,咳了一声,说道,“听那李家的话,那放在汉中的李家女,已经被那冯郎君收进……” “嗯?!” 诸葛亮眼『露』精光,差点就是脱口而出。 收房了? “收进了纺织工坊……” 蒋琬小心翼翼地说道。 “收进了纺织工坊?什么意思?” 诸葛亮脸『色』有些愕然。 “就是冯郎君把此女收进了纺织工坊,说是让她当了纺织工坊的总管事。” 蒋琬说起此事,脸上的神情更是古怪。 这冯明文,做事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仅仅是管事?” 诸葛亮脸皮微微有些抽搐,心道那个混帐小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前头你对那女子爱理不理,我还当真觉得是幼常误解了什么,如今突然又让人当管事,做事怎能如此不按常理? 再说了,我让此女去汉中,又不是让她去给你当管事的。 你要么就不要碰,要么就…… 哪有你这样做一半留一半的? “听李家的人说,确是只当管事,而且听说,纺织工坊织工之事,多由彼决之。” 诸葛亮听了,默然好久,这才喟然一叹,“此子心胸,有时倒是豁达而不拘小节。纺织工坊中,织工多是『妇』人女子,让女子当管事,反是比男子方便许多。” “换了别家,稍有些产出的所在,有谁敢如此大胆,让女子掌权?更不要说如纺织工坊这般大的产业,他倒是不怕人说闲话……” 诸葛亮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摇摇头自失一笑道,“倒是我多想了。从认识此子起,他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被人闲话的。” “今年朝廷收粮,所用布帛多赖纺织工坊,故那里万不可有失。此事公琰你就『操』心一下,黄家也好,李家也罢,若是他们收粮时有人为难,你不防搭个手。免得有一开眼的人看那两家好欺负,想要占便宜。” “学生明白。” 蒋琬回道,同时心里在感叹,这黄李两家,莫不是要就此翻身? “还有,你帮我拟一令,让那魏文长派些人马,前去南乡驻守。南乡多胡人,而且虽说魏贼不大可能从汉水逆流而上,但多防一下总是没错。” “是。” 说起胡人之事,蒋琬不禁又想起与之类似的僚人。 “丞相,这些时日,汉中各家得了南中送去的劳力,垦荒倒是快了不少。若是明年还是如今年一般,新开田地不用纳粮,汉中定可自足。” 顿了一顿,他又开口道,“只是丞相,明年便开始让汉中纳粮,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 诸葛亮摇头,“不会。汉中新开田地,多是旧年抛荒之地,一年时间,足够有产出了。” 诸葛亮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已经进入汉中垦荒的李家六房,不由地又补充了几句,“只是这旧年熟地,总有开完的时候。” “但有了这八牛犁,就算是生地,也比以前容易开垦。所以这生地,倒是可以延缓两三年再收粮。不拘这蜀中还是汉中,都要早做准备。” 有了八牛犁,不但是汉中,只怕就是蜀中的许多在以前不易开垦的地方,只怕也会变得轻松不少。 所以这也是蜀中大家愿意答应诸葛亮不进入汉中的原因之一。 蜀中就能垦荒,又何须去汉中? 不过蒋琬倒是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丞相的意思,是让蜀中的大族也进入汉中?” “堵是堵不住的。”诸葛亮点头道,“能把他们挡住两三年,也就够了。汉中的地,光靠功勋,是开不完的。” “两三年后,抛荒的熟地差不多也开完了。至于那些生地,谁想要去开,朝廷又何须阻拦?地开得越多,粮食就收得越多,这是好事。” 作为荆州进入蜀地的代表人物,诸葛亮自然明白本地大族和他们这些外来户矛盾所在。 说白了,不外乎利害二字。 当初他们为什么欢迎先帝入蜀?嘴里说是兴复汉室,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图从龙之功? 不说蜀中的世家大族,就是先帝带入蜀中的功勋们,又有多少人单单是为了先帝那一句兴复汉室? 就算是关君侯和张君侯,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义之所在,这才生死相随的吧? 所以蜀中世家不但没有从大汉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还要被自己这些外来户压上一头,心里不满,那是人之常情。 可是大汉就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钱粮人口又全是掌握在本地世家手里,就算知道蜀中大族不满,那也得继续让他们出人出钱出粮。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那是要打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 只有打下来的地盘越多,才能有更多的利益可分。 再说了,不但是本地世家不满,就算是功勋们也未必满意。 从龙之功,光给个名号官位又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基业,能让自己,能让子孙吃穿不愁,能享乐,能多睡几个美人的传世基业。 田地,才是根本啊! 有田地才有产出,才有钱粮,有了钱粮,才能挥霍不是? 但大汉的功勋们又有几个是家里富有田地的? 看看廖公渊为世家张目就明白了,未必就没有多为自己找后路的心思。 本地世家虽然被人压着一头,但他们背地里却是看不起勋贵的,穷鬼有什么了不起? 双方都对对方的东西有所贪念,不就是为了利害么? 诸葛亮作为大汉丞相,统筹全局,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可是家底薄,手头紧,地盘小,大汉如此窘境,他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一只土鳖来,按他的想法,光是平衡这蜀中的各方势力,只怕都要耗费大部分的精力。 也只有严苛的法令,公平行事,这才能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才能尽可能地维持这脆弱地蜀中平衡。 所以说,八牛犁好哇,屯垦汉中好哇! 汉中之地,终于把功勋们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虽然说不能全部喂饱他们,但比起之前饿得嗷嗷叫,那是好多了。 手里有了基业,廖公渊之流,想必就会少上许多。 大汉对蜀中大族打压,但对他们手里的钱粮人口又何尝不是有所依赖? 只有汉中有了产出,朝廷自己手里有了钱粮,面对那些大族时,才能放开手脚,才不会有所顾忌。 听到丞相如此一说,蒋琬也是赞同地点点头,“丞相这般做,让那蜀中大族能得些田亩之利,倒也能让他们少些怨气。” 听了蒋琬此话,诸葛亮心里叹了一口气。 公琰生『性』宽厚,稳重有余,机变不足,只能算是个守成之人;幼常机变倒是够了,但未免过于自负,做事有些不够周全。 此二者,皆非自己所望。 又过了几日,李遗终于带着一行人到了锦城。 “樊医工,这两日就请暂且委屈住在此间小院。待我在锦城办完事,就一起北上汉中。锦城可是我大汉的都城,樊医工若是有心情,可心情游览一番。” “我会留下两位随从,若有事情,就直接与他们说便是。” 李遗把他从南中带过来的人安置在一个别院里,临走前对着他们说道。 这群人有十来人,领头的是一个老农打扮的老者,发须皆白,乍一眼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可是腰杆挺直,脸虽是被太阳晒得黝黑,却不见皱纹。 如果光看脸的话,三十岁农户出身的人只怕未必有他年轻。 所以这是一个看不清年纪的老者。 只听那樊姓老者听到李遗这般说,连忙陪笑道,“乡野之人,能住在这等地方,何来委屈之说?李郎君有事就请便,不用管我等。只要事了,随时过来叫我等出发便是。” 李遗又吩咐了一番随从,这才离去。 “大父,这锦城果然不愧以锦为名,当真是繁华似锦,这里可比南中那边好多了。” 李遗一走,留下的两个随从去了偏房休息。剩下的人有老有少,只见那几个年轻人便马上按捺不住兴奋的神情。 反是人群中的中年人『露』出怀念的神『色』,有些感慨道,“想起少年时,也曾随大人到过这锦城,没想到相隔这般多年,竟然还能回来。” 樊姓老者看向自己的子孙后代,脸上似悲似喜,仿佛还带着些许歉意。 “唉,还是我拖累了你们。既然你们喜欢锦城,就趁着这两日四处看看,留个念想。免得去了汉中,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大父何必如此感怀?那李郎君不是说了么?我等此去汉中,自有一番机遇。又不是像师祖……” 口快的一个年轻人刚说出这番话来,只听得一声暴喝:“收声!” 吓得那年轻人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樊姓老者嘿然一笑,话中竟有些嘲讽之意,“世间的贵人,何曾把我等医匠当一回事?用时呼来,不用时喝去。遇到那些心思狠毒之辈,只怕连『性』命亦难保。” 说着,又看了一眼众人,这才继续说道,“不管那李郎君是何种说法,只要未到汉中,只要未曾见到他许下的事情,皆不可信,还是要小心为佳。” “既然大人信不过,为何还要亲自出来?就算是李家对大人有恩,但听那李郎君口气,也只是在找一些医工使唤罢了,让孩儿们走这一遭,也算是报了恩情,又何劳大人这般奔波?” 一个中年人问道。 樊姓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报恩是一回事,但我樊家被迫藏身南中皆是因我之过。南中乃是蛮荒之地,我又如何忍心让子孙因我之过而成为蛮人?” “虽说我不太信李郎君许下的事情,但又忍不住想过来看看。樊家此时的境地,罪由我而起,自应由我而赎。” “大父又何必如此悲观。南中之地,亦常听得那冯郎君乃是大汉第一少年郎君,那南中多少『妇』人,皆是被他收留,这才避了战『乱』之苦,想来他不会是小人之辈。” 年轻人倒是比自家的长辈乐观一些,想那传闻,那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亦不过十七岁,便已做出好大的一番事业,名传大汉天下。 自己若是能跟随这等少年英雄,就算不能出头,也能一慰仰慕之情。 “传闻岂可轻信?” 樊姓老者斥责一声,若有所思道,“不过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我。锦城本是大汉都城,听说这冯郎君本住在锦城,后才去了汉中。” “想这冯郎君这般大的名声,锦城定有不少与他有关的传闻,你们趁着出去观看锦城的时机,借机打探一下。” “大父不是说传闻不可轻信么?” “嗐!”樊姓老者一拍大腿,“南中离锦城这般远,传闻传到了那里,早就变了味,自是不可轻信。” “再说了,一道传闻不可轻信,但你们多打听一些,只要多人皆是同一说法,那十有八九就是差不离。” 听了老者的话,几个年轻人脸上就是一喜,这打听之事倒是其次,关键是可以出去看看这花一样的锦城,那就是大好事。 他们几个一路走来,越是北上,越是觉得繁华。 到了锦城,眼睛都差点看不过来了。 在南中那等蛮荒之地,不要说见过,就是想,都没想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如花似锦的地方。 所以几人心里早就痒痒了。 “虽说李郎君是都督之子,但毕竟这里是锦城,乃是大汉天子脚下。你们出去,皆要小心,不可惹出事来,闯了祸。出去前,先去问问李郎君的人,这锦城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谨记大父之令。” 几个年轻人连忙说道。 待几人出去后还没过多久,只见一人就面『色』如土地回来了。 “大父,不好啦!这冯郎君,果真是如你所言,传闻有误。” 年轻人一见到樊姓老者,就大惊失『色』地说道。 “你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樊姓老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 “那冯郎君,原来还有一个名声,叫巧言令『色』冯郎君,说是此人能说会道,竟说得丞相这般人物都能听了他的妄言……” 樊姓老者脸皮一紧,想了想,心中还是有些侥幸,“你仅仅是出去这点时光,倒未必能打听得全,待他人回来再说。”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两个年轻人脚步慌『乱』的跑了回来。 “大父,不好啦!这冯郎君,果真是如你所言,传闻有误!” “什么传闻,赶紧说来?是不是巧言令『色』?” 樊姓老者连忙问道。 “不是不是,不是巧言令『色』,错了一字,是巧言好『色』。听说此子多情滥情,胆大妄为,不但勾搭上了张君侯家的小娘子,还敢让关君侯家的三娘子陪伴身边去了汉中。” “对对!” 另一个年轻人也点头道,“听说他还未成婚,就换了不少贴身侍女,身边一日也离不开貌美侍女。就算他去汉中,也不忘让貌美侍女同行。” 攀姓老者脸『色』一白。 这时,又一个年轻人进来,还没进到房门就喊道,“大父大父,不好啦!” “门关上,慢慢说,莫要让他人听了去!” 樊姓老者一见自家孙子如此神态,连忙喝道。 “大父……那冯郎君,听说可不是一个好侍候的人,他可是有怪癖的。” “什么怪癖?” “好夺他人妻子。” “什么?!” 樊姓老者惊叫一声,他终于想起了某一个人,一个让他永远都不愿想起来,却又永远忘不了的人。 “此话可是当真?” 老者差点就揪上了孙子的衣襟。 “错不了。” 那年轻人跑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确定门边没人,这才转过身来,悄声道,“听说关家三郎娘子,本欲与李郎君议亲,后却被冯郎君强夺了去。” 说着,他又咽了一口口水,“还有,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姓廖的大官,本欲娶一个李姓女子,没想到最后那大官不但丢了官,全家还被流放去了汶山。” “而那李家女子,如今竟然呆在冯郎君身边……大父……大父……你怎么啦?” 还没等年轻人说完,樊姓老者嘴里就哆嗦着骂出一声:“曹贼!” 然后两眼一翻白,就此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06章 多情冯郎君 樊姓老者的突然晕倒,让屋里众人皆是手忙脚『乱』起来。 一时间有喊大父的,有喊大人的,『乱』成一团。 也幸好他们皆是医工,各自按老者身上的『穴』道经络,这才让老者悠悠转醒,接着又听到老者悠悠一声长叹。 “曹贼……” 这一声叹息,饱含着道不尽的悲凉,说不完的悲痛…… “大人,此处不是曹贼之地,乃是大汉。” 有人看到自家大人神志有些不太清醒,连忙又安抚道。 大人看着容貌不老,实则已有六十,只是善于养生,故一般人看不出年纪,但作为子孙的他们,还是知道自家大人实则已到了花甲之年。 也正是大人善于养生,所以平日里心胸豁达,平时诸事皆不会让他心神波动,唯有一人不得在他耳边提起,这便北方的曹『操』。 老者醒过来后,一直不语,过了好久,这才叹息道,“曹贼此人,真乃吾之心魔是也!” “大人,大汉丞相乃是少有的智者贤臣,如何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君蛊『惑』?坊间传闻,怕是有所歪曲之处。” 只听一个中年人说道,然后他又看向自家的几个子侄,问道,“你等分头出去的听,难道只打听到了那冯郎君这些男女私情之事?就没其他?” “不错,”另一个中年人也接口道,“想那关君侯和张君侯,乃是大汉数一数二英雄人物,他们家的女郎,如何会这般不堪?” “再说了,关府和张府,也不可能会纵容那冯郎君如此作贱府上女郎。” “那倒不一定,那冯郎君不是说了是个巧言令『色』之徒么?若是连大汉丞相都能蛊『惑』,哄骗几个女郎,又有何难?” 说着说着,还没等出去打听的几个年轻人说话,留守的几个中年人意见倒是有所分歧。 其中一人看到子侄后辈们面『色』有异,当下就是一声大喝:“都别吵闹,且听他们几个是个什么说法?” 说着,又转向子侄们,问道,“你们究竟还打听到了什么?速速道来!”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出去打听,自然是挑传闻最广的,他们最喜欢听的回来讲。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天下英雄,哪有男女私情之事来得让人耳热心跳? 光听那冯郎君与那廖姓大官的未婚妻之事,就让人觉得又是刺激,又是兴奋。 虽然当时无论说者还是听者,脸上皆是一副鄙夷模样,但那意犹未尽的神情,其实都知道各自心里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其实,那冯郎君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之名,在锦城也是有的。” 只听得一个年轻人艾艾期期地说道,“听说还是皇后所言。” 听到此话,几个中年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齐齐看向樊姓老者,“大人,你听,这冯郎君连皇后都夸奖,怎么会是曹贼那般人物?” “还有呢?” “还有,就是冯郎君为了大汉百姓着想,制出了曲辕犁八牛犁,还敢直言丞相,献策献计,被丞相视为少年英雄……” “那就好,那就好……” 中年人连忙说道,“凡英雄人物,哪会没有小人污蔑?想来那冯郎君的好『色』之名,定是他们诬陷。” “当年那曹贼,也是被人称作英雄人物啊!”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见他面『色』木然,两眼无神,“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正是世人对此人的评价?” “但那好夺人妻之名,世间谁人不知?” 子孙辈们一听,心里明白了。 得,自家大人(大父)终究还是逃不离那曹贼的阴影。 老者又看向子孙后辈,眼中『露』出毅然之『色』,“你等几个,挑几个天分好的后辈,借口回南中去,若是一个月后汉中无消息传来,你等便带着家人隐藏起来。”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医家为世人所轻,我好学医,奈何误了子孙啊!此行若是出了什么事,你等就莫要再在世人面前显『露』其所学,让后代学耕务农为要。” “大人何以至此?”有人安慰道,“大不了大伙一起回南中,不去汉中便是。” “你当都督之子是可随意糊弄之辈?”老者一声冷笑,“再说了,那冯郎君夺了关家娘子,竟然还能让李家公子喊他一声兄长,岂是易与之辈?”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突然『露』出些许惊恐之『色』,“那曹贼恶名在外,却还能让诸多英雄死心追随。我越想那冯郎君,越是觉得他和曹贼极是相似。” “若是他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能让李都督家的公子如此折服?” “大人,大汉诸君臣,以义为先,看那先帝和关张两位君侯便可知矣!李郎君非常人也,说不得是看那冯郎君心有所属,故这才成人之美……” “那张家小娘子和李家女郎又如何解释?” 老者再次冷笑道。 众人哑然。 老者环视众人,咬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曾受李家恩情,这才苟活至今。今受李家公子所请,便算是还了这份人情债。” 然后他看向众人,“以后你们就不必再欠李家什么,这才能安心避世不出。” “大父……” “大人……” 众人一听,脸上皆是凄然。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屋里却突然变得进了秋风秋雨般,又冷又湿。 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张府,只见一个少女脚步生风地走进自家后院,到了兄长经常练武的地方,拎起一根长矛,却发现很是吃力,又只得放下,拿起一根木制的棍子,就这样展开手脚,呼呼舞了起来。 舞了一会,又停下身子,一把把棍子扔在地上,还踢了一脚,把棍子踢到一边,娇声骂道,“呸!什么心思歹毒,什么好夺人妻,皆是一群长舌『妇』人!” 仿佛脚下的棍子是她所骂的长舌『妇』人一般。 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婢女看着自家的小娘子在怒气冲冲地练武,这时又发脾气开口骂人,不由地小心地道,“娘子这是怎么啦?” 张星忆斜眼看了一下婢女,“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那些流言?也不知传出流言的人是安了什么心,简直是恶毒无比!” “又是冯郎君的吗?” “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整个锦城里,就是他的流言最多!人都不在锦城了,竟然还能让他人一直说着,也不知他是如何能这般折腾的!” 张星忆气呼呼地说道。 婢女心里倒是有些奇怪,不过身为婢女,她自然要与主人共进同退,所以脸上也『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就是!那冯郎君折腾就折腾,为何还要拖累娘子?说什么勾搭,难听死了……” 婢女话还没说完,张星忆脸上一滞,又是斜眼看了一下婢女,哼了一声,“我说的是这个吗?笨死了!” “他……勾……勾不勾搭……与我有什么相干?” 张星忆自小被阿母教导要成为一个大家闺秀,这勾搭一词,实是太过于不雅,非淑女所能言。听了都要脸红,更何况说出来,一时间竟说不流畅。 “我说的是,外边又传开了,说他心思歹毒,专出毒计,还喜欢夺他人之妻。” “噢,冯郎君岂会如此不堪?”婢女眨眨眼,问道。 其实她心里想问的是,人家传言,那冯郎君勾搭小娘子你自己,怎么会与娘子你无关? “冯郎君当然不会如此不堪……他为国献策,就算是毒计,那也是为朝廷分忧。还有,他怎么会喜欢夺他人之妻……” 说到最后半句,张星忆声音却是稍微低了一下,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关家阿姊之事,她当然是知道的。 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何关家阿姊为何突然又不嫁李家公子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关家阿姊的『性』子。 对于关阿姊的婚事,连关伯父都要听她的意见呢,世间又有谁能强迫阿姊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只有取错的名字,哪有取错的名号? 巧言令『色』,虽然不好听,但冯郎君善哄女郎,张星忆自己却是亲身体会过的。 如果说关阿姊的事是巧合,那李家女的事又怎么解释? 难道也是巧合? 难道当真是因为那廖立曾骂冯郎君是巧言令『色』之辈,所以冯郎君才强夺了他的未婚妻? 好吧,就算这也是巧合,但《长干行》此文,那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了。 与冯郎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者,不是她自己,更不是关阿姊,而是那已嫁为人『妇』的又一个李家女。 这才是张星忆最为介怀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传出来,冯郎君曾有过一个未婚妻,又被人退婚,惨遭情变之事,而且还被人编得有板有眼。 而那篇《长干行》,则是最重要的证据。 什么十四为君『妇』啊,什么十五始展眉啊,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句十六君远行! 冯郎君十六岁的时候,不正是他发疯进山,人不知所踪的时候?!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的那个未婚妻,嫁作了他人『妇』。 这篇《长干行》,写得却不是嫁作他人『妇』,而是嫁与他自己,这个除了冯郎君是心有所怀,臆想出来,还能是什么? 所以外面的人都在传,正是因为冯郎君遭此情变,所以才变得心思歹毒,好夺他人之妻! 张星忆蹙起眉头,心道莫不成这传言,也有几分道理? 心思歹毒她肯定是不信的,就算是再歹毒,那也是对贼人,自己的大人生前还吹嘘自己天天杀人呢,怕什么? 只是这好夺他人之妻嘛…… 张星忆想了想,吩咐了婢女一声,“备车。” “娘子这是要出门?” “废话,我不出门,难道备车让你坐?” 张星忆瞪眼道。 说完,她又转身去找自己的阿母。 想要出门去,得先向阿母说一声。 “要出门?出门作甚?” 女儿长大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规矩地四处『乱』跑,所以张夏侯氏要问个清楚。 “女儿有些武艺上的事情,想去找叔母。” 张星忆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说道。 张夏侯氏正坐在一辆纺车面前低头纺线,时不时地捻一下线头,却是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态。 若是她看到了,就会知道这个女儿肯定不会是去找她的叔母这么简单。 “你多看些书,学些女红才是正经,女儿家家的,武艺要那么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像上沙场杀敌?” 张夏侯氏没好气道。 “学武如何会没用?”张星忆嘟嘟嘴,“宫里的侍医也说过了,要不是阿姊学过武艺,身子底子好,说不得……” “行了,此事莫要再提。” 张星彩难产差点丧命之事,让张夏侯氏到现在还在后怕。 不过也幸好阿斗那孩子是个厚道心善之人,宁愿舍了孩子,也要保下三娘。 当了皇帝还能如此对待三娘,三娘总算是没嫁错人。 想起嫁人,张夏侯氏终于抬起头,看向搬了小凳坐到自己身边,正好奇地看着纺车的四娘。 “说起来,今日你不是去了许家女儿的聚会,如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张星忆闻言,撇撇嘴,说道,“遇到了几个外人,女儿不喜欢,就回来了。” 女儿家的聚会,所谓的外人,多是一些别家的公子郎君,有时是无意,有时是有意,但这很正常。 女儿长大了,多认识一些人总是没错的。 以后等她嫁人的时候,与其嫁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倒不如让她嫁一个认识的人。 当然,如果这个人她本就喜欢,那就更好了。 “是何人让你不喜欢?” 四娘虽然心『性』纯真,比不过她的阿姊心思多巧,但却不是个呆板的,『性』子也算是精灵古怪,再加上张府这个名号,张夏侯氏倒不担心她吃了什么亏。 “一些长舌『妇』罢了,”张星忆眼『露』鄙夷之『色』,“身为男儿,不思为国效力,反而搬弄是非,诋毁他人,女儿与这些人呆在一处,深以为耻,故早早就回来了。” “这又是何人,竟让你说得如此不堪?” 张夏侯氏皱眉,心道许家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如何会有这等小人? “女儿也不知。当时女儿在这头,听闻隔院亦有聚会,还听得那些人大声议论,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张夏侯氏看了一眼张星忆,心道人家就是怕你听不到,所以这才在隔院大声说话。 不大声说话,如何能引起你的注意? “他们说了什么?” “开头只是说些文章诗赋之类的,还作了好些诗赋呢,不过听起来却是差劲得很,一点文采也没有,也好意思拿出来『吟』诵。” 张星忆浑不在意地说道。 “你懂什么文章诗赋?” 张夏侯氏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儿,识字倒是识得,可是她连文章都背不下几篇,何来知晓文章诗赋之说? “女儿怎的不懂?那《蜀道难》和《长干行》,不就是世间难得的好文章么?” 张星忆不服气地说道,“反正他们『吟』诵的,肯定比不上冯郎君写的文章好。” “在场的姐妹有人说他们写得不错呢,可是我问了一下,和冯郎君那两篇文章相比如何,她们都说冯郎君文采,已非人间所有,不可轻易置喙。” 张夏侯氏心里一声叹息,那冯郎君写一篇《蜀道难》的雄文便罢了,最多让人觉得他文采无人能比。 但再写一篇婉转『妇』人心思的文章,而且还写得如此细腻真实,却是不知害得多少闺中女儿相思成灾。 如今闺中女儿,皆道那冯郎君乃是女儿家的体贴知心人,不然何以能把女儿家的心肝肺都写了出来? 这般多情郎君,偏偏又惹上了自家的女儿,也不知对女儿是好是坏? 章节目录 第307章 流言之始 想到这里,张夏侯氏却是不想再让女儿谈那冯郎君文采之事,于是问道,“然后呢,说完诗赋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 张夏侯氏不问则好,一问便让张星忆小脸气得通红,“他们不敢与冯郎君比文采,便拿他的人品来糟蹋,说什么冯郎君文采尚可,心『性』却是难以称善。” 张夏侯氏一听,便大概知晓女儿听到了什么,心里暗暗想道,冯郎君心『性』如何,就是连丞相都未必敢说完全知晓,何曾轮得到那些公子郎君来下定论? “还有,他们还说冯郎君喜夺……他……他人之妻……” 张星忆脸上更红了,吞吞吐吐地说出这话来。 “哼!”张夏侯氏听到这话,终于怒哼一声,“以后许家你少去,没想到许太傅去后,那许家门风竟堕落至此,什么人都让进门!这些人也真是,为了……” 说了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是顿住了口。 “为了什么?”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找你叔母去吗?快去吧,莫要妨碍我纺线。” 张夏侯氏摆摆手,把女儿赶了出去。 张星忆看到阿母神『色』有异,心里明白过来,看来这其中必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当下也不再问。 只是她在心里暗暗说道,阿母不说便不说,我自问叔母去。 想到这里,她便告退出来。 她却是不知道,在她走出房门时,张夏侯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想什么。 “以后要是有人问起那冯郎君那什么勾搭的流言,你只说不知,不然我也保不下你。” 张星忆出得门来,拉贴身侍女到一个无人角落,恐吓道。 “阿母只听了我所说冯郎君心思歹毒之事,便怒不可遏,若是听了那勾搭之言,只怕是要打死人。” “婢子不说,婢子什么也不知道。” 贴身侍女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的主母是什么样的人,当下心里就马上相信了,脸『色』煞白,连连说道。 当初她也只是出府办事时无意中听到这些传言,心里气不过,这才回来告诉小娘子的,那时可没想到此事会这般严重。 张星忆看到完全吓住了这小侍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出了府门上了牛车,让下人一路赶向丞相府。 张星忆到了丞相府,不用下人禀报,一路径自走到黄月英平常所呆的地方,人还没进门,就喊了一声,“叔母,四娘来看你了。” 待她走进去时,看到黄月英面前有一物,当下不禁有些惊讶道,“噫,此物怎么的这般眼熟,和阿母那纺车竟然好生相似。” 黄月英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何止相似,你阿母手中的那个纺车,可是我送过去的。应该说与这个纺车一模一样才是。” “此纺车,怎会如此古怪,与侄女往日看到的大不一样。”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这种纺车是改过的,一日纺出的线,比以前的纺车要多好几倍。” 黄月英解释道。 “哇,这般厉害!叔母好厉害!” 张星忆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我可没这等本事,”黄月英摇摇头,又看向张星忆,“你冬日里所穿的羊『毛』衣物,便是用这种纺车纺出来的线织出来的。” “这么说,这纺车是冯郎君……” 张星忆反应倒是快,一下子就想到了根源。 黄月英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那冯郎君所制。” “冯郎君好生厉害!” 张星忆这回是真心赞叹,左右仔细端详这纺车,“连『妇』人所用之物都能做出来,看来外头说冯郎君是女儿家的贴心人,当真不假。” 黄月英是看着张星忆长大的,张星忆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当下脸上泛起古怪的笑意。 “冯郎君厉不厉害,你难道此时才知?再说了,他是不是女儿家的贴心人,天下只怕再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张星忆小脸一红,不依地跺跺脚,“叔母,你又来取笑人家!”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叔母这话要当真是被人听了去,不知又要起什么波澜。” 黄月英只是一笑,也不接这个话,只是心里有些叹气,看这忆娘,当真是情窦已开,再加上皇后又一直想让她嫁与那冯明文,只盼那小子莫要负了屏娘才好。 “能有什么波澜?”想到这里,黄月英淡然道,“市井流言,真真假假的,谁能分得清?” “可是,冯郎君为国出了这么大的力,难道叔父就这样让他人一直诋毁冯郎君吗?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办?” 张星忆有些着急地问道。 黄月英失笑道,“锦城稍有些名气的,哪一个没有被人编排过?别的不说,就是皇上,还有人说小时曾被人拐去汉中,与先帝失散多年呢,你信么?” 去岁时,刘禅刚刚登基,蜀中也不知从哪传出来一个流言,说是先帝驻小沛时曾被曹『操』打败,其家属失散,陛下也被人卖到了汉中,最后被人收为养子。 先帝当年四处漂泊,不但妻妾曾被人俘过,甚至亲生的女儿也被曹贼所掳,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当今陛下的这个流言亦有不少人相信,不但流传得极广,甚至还有人说陛下非先帝所亲生。 也就是后来大汉在丞相努力之下稳定了下来,流言这才渐渐消失了。 这个事情张星忆当然是知道的。 想到连皇帝姊夫被编排成这样都让人无可奈何,更何况冯郎君? 张星忆想到这里,不由地有些闷气。 黄月英看到张星忆这般模样,不由地笑道,“那小子自一开始就流言不断,他从头到尾又何时为自己辩解过?就是最开始你与他认识时,还不是说他巧言令『色』?” “可是你如今再看看,有人说起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名,被人耻笑者何人?还不是那廖立?所以你何必白为他担心?” “侄女可不是为他担心。” 张星忆仿佛被人戳到痛处一般跳了起来,胀红了脸辩解道,“侄女只是因为……因为有人也把侄女与他编排在一起,气不过罢了。” 黄月英也不点破张星忆的欲盖弥彰,说道,“此番锦城突然又起了冯郎君的流言,有一部分根子还是在你身上。若是你不想被人编排,倒也简单。” “叔母可是有什么法子?” 张星忆大喜道,心想果然一有难事就来找叔母,当真是再正确不过。 “法子很是简单,只要你早些定下亲事,这流言自会消散。” “啊!” 张星忆没想到叔母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就愣住了,好一会这才有些慌『乱』道,“叔母……莫要开四娘玩笑,此事怎的又与我的亲事扯上干系?”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黄月英神『色』正经,看着张星忆说道,“其实丞相对那冯郎君,多有关心。所以锦城突然出了这等流言,丞相也是查过的。” “丞相……查出什么了?” “此次冯郎君的流言,主要与三人有关。一是你,二是屏娘,三是那李家女李慕。” “先说那李慕,此女的传言,其实最开始是李家自己传出来的。李慕本是李家六房的人,但李家六房前些时候,因为一些事情,与本宗的人闹了个不愉快。” “蜀中大族,本就对那小子有成见,李家的人编排了那小子和李慕的事情,既能抹黑李家六房,又能恶心那小子,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不过也是那小子活该,谁叫他把话柄送到了人家手上?” “可是这又如何能与侄女的亲事扯上干系?” 张星忆才不关心那什么李慕的事,她自知道冯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更关心这种事情,怎么会与自己的亲事有干系。 “我们的忆娘啊,可是锦城最让人想娶的娘子呢!” 黄月英『摸』了『摸』张星忆的头,叹气道,“有一个兄长是君侯,有一个阿姊是皇后,谁要当真娶了忆娘,说是一步登天那也不为过。” “可是忆娘虽然已经取了名,但这闺中之字,却还迟迟未定下让谁来取,所以当然有人着急。偏偏那冯郎君又与忆娘有着不少瓜葛,自然有人想着要先把冯郎君撇出去。” “所以他们才想着传出这样的流言?”张星忆不是傻瓜,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有了流言,如何才能撇清? 和别人定下亲事自然是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 想要娶她的那些个公子郎君自然知道这个流言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们不会在意。 至于那些不明真相的黔首百姓,谁会管他们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她终于明白在自家府中时,阿母未说出的那半段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低劣的计谋,但这个流言却是真真是击中了阿母的软肋。以阿母那般的『性』子,说不得当真就要让她早些定下亲事。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张星忆一下子就气得呼呼直喘气,小脸又变得通红通红的,“那些人,当真是无耻!” 想起在许府那些人所说的话,心里更是厌恶。 “事情传成这样,倒也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黄月英摇摇头,说道,“他们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这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荒谬,却是还有他人在背后煽阴风点阴火。” 想想屏娘和李遗之事,一般人哪会知晓?但此时却传得满城皆知,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谁信? 此次的流言最先是谁传出来的,那肯定是没法查的了。 但屏娘和李遗之事,当时知晓的人却是不多,却是可以查一查的。 “再说了,谁叫那小子名气大呢!” 黄月英想起此事的荒唐,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看了一眼张星忆。 “锦城谁不知道他最是喜欢送你东西?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呢,这可是皇后亲口所言,皇后又是你的阿姊,所以想娶你的人,谁不怕他把你抢了去?” “叔母……” 张星忆脸上的红晕就没消过,“什么抢?说得这般难听!” 想想此事,根源竟是如此地荒唐,张星忆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冯郎君竟然莫名成了全锦城公子郎君们的敌人,竟是因为自己,也不知当他知道此事后,会有何想法? “想法?我有个屁的想法!” 头戴着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冯永站在路边上,看着前方那些下人把磨成粉末状的煤矸石、石灰和石膏按一定的比例混合起来,然后再浇水拌好,就成了豆腐渣工程专用牌的水泥。 “路不好走,把路修好点,还能有什么想法?” 这年头,全是土路,下雨天就成了泥巴路,一脚踩到深点的泥坑里,要是不用手拉着路边的什么东西,指不定你还拔不出脚来。 晴天也未必好过,风一吹,黄蒙蒙的全是沙土。 路不好走,怎么运输? 工地两边各挂着一条大大的横幅,横幅是用纺织工坊里的羊『毛』下脚料纺出的线织成的布。 一条上面写着六个大字:要致富,先修路。 另一条则是:安全意识人人有,美好生活乐悠悠。 字体铁划银钩,很是有力。 嗯,那是冯永求了关姬好久,才让她写上的。 别人懂不懂不要紧,要的是这个气氛。 什么水泥标号,什么路基,什么路面承受强度,统统不要! 先用煤渣或者砖窑里烧出来的废砖铺上,然后再倒上假?豆腐渣?混凝土,最后再略略推平,意思一下,就算是完成。 管他呢,反正就是再垃圾的水泥路,也要比土路好看得多,当然,也要好用得多。 这种办法搞出来的水泥,虽然在冯土鳖眼中,就是垃圾得不能再垃圾的玩意,后世谁要敢用这玩意去搞建筑,叛绞刑那是理所当然。 可是在汉末土着眼里,那就是神器。 不但是赵广王训李球黄崇等人,就是每日例行一战的关姬和黄姬两人,都放下了自己的爱好,齐齐跑过来看冯土鳖开启基建狂魔模式。 看着那什么沙子石子混到一起,就铺出一条又平又直的路来,几个眼睛都直了。 “兄长,前头那段路,就是这般铺出来的?” 李球指着那前方,浑身打着摆子,激动地问道。 已经建好的路有一小段,大概几十来米,是第一天折腾好的,还不能走人,要等晾几天。 确实是折腾,还得冯土鳖手把手地教。 不过也幸好这种铺路方式极为简单粗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手脚健全就行,头脑简不简单不重要。 所以经过第一天的调教,被抽出来当作工程队的奴隶仆人第二天就熟练了不少。 公路工程嘛,分段施工那是基本『操』作。 不过现在冯土鳖手头没有熟练工,所以只能是等这一批上手了,再让他们带一批,如此循环下去,用不了多久,手头上自然会有这个世间的第一个工程队。 “自然是这样。”冯永说着话,又瞪了一眼赵广,这只二哈,今天早上看到了这一小段神奇无比的水泥路,当下二话不说,先跳上去跑两步再说…… 结果可想而知,上面多了一行脚印,害得冯永还得返工。 章节目录 第308章 不知不觉的变化 赵广却是没在意自家兄长那吃人的眼神,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工地,嘴里说道,“当真是神乎其技!” 神个屁! 一群土鳖。 作为土着土鳖兄长的某只正宗大土鳖,正了正头上的安全帽,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 震撼了好哇! 不震撼,我怎么好意思向诸葛老妖开口?怎么好意思写工程预算? 想到这里,冯土鳖终于有了一股扬眉吐气地感觉,妈的,老子不务正业这么久,终于干了点和专业稍微对口的事了。 土木工程预算,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怎么赚钱怎么算! 普普通通一根不到十来米的水泥柱,你不报个十万八万的成本,那还叫预算? 当然,冯土鳖这次的工程是没有什么水泥柱的,只有水泥渣子。 而且他也从来没想过能从大汉丞相手里抠出钱来的,要钱没有,粮食总得拨一点吧? 今年蜀中粮食大丰收,你以为我不知道? 特别是人手,难道你就不给一些? 不多,五百就够了。 刚好对得上去年从自己手里抢去的那批蛮僚战俘人数,而且还没算利息。 由此可见,其实某只土鳖还是非常小心眼的。 就算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他通过各种手段搞到了不少人手,可是他仍然记得自己曾被诸葛老妖抢过五百的人手。 “怪不得兄长经常抱怨路不好走,原来在兄长眼里,这种路才是好路,这都比得上锦城大街了吧?” 李球跺了跺脚下的土路,感慨道,“兄长那日说要修路,就是要修这种路?” “锦城大街未必有这般平整,兄长这是想把咱们工坊里的路都铺成这模样的?” 虽然路还没干透,但已经可以想像得出等可以行走的时候,这种路有多么地平整。 “这算什么?” 冯永浑不在意地回答,“这只是开始,如果当真好用,以后从南乡到南郑的官道,就全部铺成这模样的。” 此次铺路,只是暂时在纺织工坊的范围内尝试,因为冯永要计算好土方量和人手,然后才好向工程预算里注入水分。 “那得费多少钱粮?” 果不其然,众人齐齐地惊呼了一声。 “费多少钱粮也是值得的。” 冯永看了一眼众人,其实干过这一行的他心里却是知道,根本费不了多少。 人工是免费的,水泥是自产的,最多也就是出点粮食。 但自己这几千号人,哪一天不需要吃粮食?做什么不需要吃粮食?不干这活,难道就不需要吃粮食了? 后世那些包工头人人喊穷,一到年末就玩消失,年年拖欠农民工的工钱,但全国人民哪个不知道包工头是个富得流油的职业? “水泥这个东西,怎么个用法,谁也不知道。咱们为朝廷尝试一下,难道丞相不应该支持一下?” 冯土鳖大言不惭地说道,“费多少钱粮,那是丞相要『操』心的事。” 反正冯土鳖打定了主意,诸葛老妖要是不给粮食,不给人手,那也行。 最多就是自己慢慢修,一点一点地修,总有一天会修好的。 但如果诸葛老妖愿意大方一些,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来帮你试验,数据什么的保证给你弄得妥妥的。 再说了,有了经验,无论以后是平定南中后所用,还是重新修整从锦城到汉中的栈道什么的,也不至于抓瞎不是? 虽然冯永手下有几千号人,但牧场分去一些,纺织工坊分去一些,还有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哪一个不要人手? 人手一摊下来,反而是紧张无比。 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因为人手的问题,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冯永为了让俘过来的胡人尽快归心,他甚至要昧着那点快要消失的良心,让那些胡人头领头人长老等等,时不时藏猫猫玩消失。 没办法,这些人到了冯永这里,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势,总的来说,生活质量是下降的,所以他们是不安定因素。 消灭不安定因素,那是必要的。 至于那些羊奴贫苦牧民等,本就没有自由,以前又总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冯永这里,虽然要天天辛苦干活,但至少能吃饱穿暖,生活质量是上升的,所以还是比较容易让他们归心的。 为了让俘来的他们能安心干活,冯永除了时不时拉出几个样板人物外,甚至还向他们保证,只要努力干够五年,就可以无条件地给他们自由。 怀柔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最早主动投靠自己的那一批胡人,已经有人开始申请户籍了,这个现象表明,他们正努力地融入汉人这个群体。 至于那些战俘所谓五年后的自由,也就是图个好听。因为他们除了继续留下来,其实根本别无他去。 离开了干了五年活的地方,得了个自由,难道他们还能回到胡地? 回胡地没有牛羊,除了给头人继续当羊奴挨饿挨冻,还能做什么? 冯永可不相信他们吃穿无忧五年后,还会回去重新过那种生活。 要是当真有人死活也要回去,那他就算是个人物,冯土鳖说不得只好让他学他的头人去藏猫猫。 这种能忍辱负重的胡人,只要稍有运气,十有八九就是个英雄人物,不让他去藏猫猫,难道还等他成了气候,好为将来的胡人『乱』中原添加一份力量? 所以真要到了五年后,冯土鳖觉得可以和那些安心工作的胡人谈谈的,让他们再以雇工的身份加入大家庭嘛。 毕竟熟练工难寻,所以到时候给点工钱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那些早已入了户籍的胡人过上美好生活作为榜样,冯永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如果不这样做,让他们看到希望,减少他们的反抗心理,每一个地方都要派更多的人看着,冯永哪来那么多人手? 王平升了官,从自己的老乡那里拉了一票人当自己的亲卫,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又给王训送过来一批,让王训好歹也有了一点官二代的模样。 赵广也向锦城自家老爹那里求援,反正跟着他老爹混的武将多,所以手头的老卒也不少。 还有李球李遗,把南中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伤兵想尽办法拉了过来。 但这远远不够。 现在锦城里的武将府上,人人都知道汉中冯土鳖最是欢迎上过沙场的老兵。 包吃包住,给钱粮,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娘们任你挑选。 特别是后一条传言,在此次冯郎君从巧言令『色』转变成巧言好『色』的锦城流言中,更是传得越发荒唐。 到最后,竟然传成了冯郎君专门建了大房子,里头全是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只等他们过去,就任他们挑选一个扔榻上爽爽。 老兵贼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当然是说得越是粗俗越龌龊,那就越迎合他们的口味。 所以虽然冯土鳖在锦城的各家公子郎君嘴里没有什么好名声,但在那些大字不识两三个的武将府上,却是惊人地一致五星好评。 没办法,都是跟自己上沙场拼过命的老人,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武将都被手下人救过,所以当人家老了,你总不能一脚把人家踢开。 真要这样做,谁敢跟你混? 但大汉的勋贵穷啊!伤残的老亲卫少了还好说,但这么多年征战下来,部曲少的人家,有百来个,多的人家,几百个那是正常。 部曲多了,老卒自然就多了,这就算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现在好啦,来了一只瓜娃子,竟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别说是老卒们,就是那些从沙场上侥幸活下命来,又领了点钱粮退出军伍的兵头,都心动不已。 拎了一辈子刀,回乡下再挥锄头刨地,有几个习惯的? 虽然是再干回老本行,但至少能吃好穿好住好,甚至还有小娘们侍候着,这等好日子,还要什么锄头? 所以锦城的此次流言,倒是无意在帮了冯土鳖一把。 锦城里有不少老卒都在心里琢磨,是不是找自己以前的将帅,求个门路,看看能不能投到冯郎君门下,也好在临死前爽一把? 但就算从南边陆陆续续有老卒过来,也还是仅仅勉强够用,而且这还是在胡人听话的情况下。 纺织工坊是重中之重,要注意看着,而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又有哪个不需要驻守人手看着? 也正是因为有老卒不断过来,让冯土鳖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 而且按目前这个老卒过来的速度,怕不是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再不用担心没有足够人手看住胡人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不再向诸葛老妖弄些胡人僚人什么的?谁叫他当初抢过我的五百战俘呢? 说起钱粮,冯永又想起一事,于是他看向赵广,说道,“二郎,明日你就去南郑,去问问那马太守,他从牧场拿走那般多的干酪,何时把帐结给我们?” 当冯土鳖知道世上还有民团这种东西的时候,着实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有过奴隶贸易的思想准备的,但最多也就是想着这应该是私人私下里干点私活。 就是这样,他还害怕后世那些子孙们会把这种事情当作大汉的黑点,口诛笔伐,以标榜自己的圣母情怀。 哪知诸葛老妖做得比他想像得还要疯狂,直接把这种事情半官方化。 一边在锦城和南中大肆贩卖干粮,价钱死黑死黑的,也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 一边又利用民团这种怪物把南中的叛军折腾得苦不堪言。 还有,从南中送过来的战俘,听说在关口好像还要收过路费,说白了就是保护费,不然就是不被官方认可的私奴,私奴是不允许的。 于是朝廷什么也没干,又多收了一笔钱。 最后汉中的人口直接爆炸式地增长,甚至不用朝廷出什么力气…… 简直了! 这种妖孽手段,怪不得就是专门黑诸葛老妖的黑子们,也不敢在内政上评论他。 你说你利用我的干酪制成的干粮赚了这么多钱,至今还欠着牧场的那点干酪费,至于吗? 当初我之所以来汉中,不就是为了开个牧场,卖点干酪给国家做干粮?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不务正业地变成了纺羊『毛』织布,那都不是重点。 赵广听了,当下就苦着脸,“兄长,这牧场产出的羊『毛』,已经够我等花销了,那么些干酪所费,不至于着急吧?再说了,小弟也问不出口啊。” 嘿! 你这黑了心的蛆! 见惯了纺织工坊里大批大批的布匹,就看不上干酪了? 虽然目前产量不算多,比不过锦城那边卖与朝廷的鸡蛋,但好歹也算是一份进项。 以前朝廷没钱,冯土鳖自不会说什么,可是最近诸葛老妖收钱收到手发软,你叫冯土鳖心里如何能平衡下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冯土鳖想大吼一声。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得黄舞蝶『插』了一嘴,“阿弟这说得何话?干酪这种好东西,如何能白送人?便是朝廷,那也得讲个规矩,不能白拿不是?待明日我陪你去寻那马太守。” 嗯,黄姬这话深得吾心,只是若你能把手里装着冰酪的碗先藏起来再说话就更好了。 夏日已来,炎炎骄日,若是吃上一碗冰酪,那可是无上的享受,黄姬这个吃货,第一次吃到冰酪的时候,就赖在南乡再不走了。 每天的第二个爱好就是捧着一个碗跟在阿梅后面,让阿梅往她的碗里再盛一点冰酪,然后再盛一点…… 连出门看个修路都不忘吃。 至于她的第一个爱好,则是跟关姬打架斗殴。 “就这么说定了。”冯永才不管赵广如何推脱,谁叫你把我昨天刚修好的路踩坏了。 “教你个乖,若是你开不了口,就把那霍绍先也带上。马太守从牧场里拿走的干酪,都是经霍绍先的手,他心里有数。” 皇后的私房钱,我就不信那马谡也敢赖掉。 虽然知道最后是朝廷收去做了干粮赚钱,但谁拿走算谁头上,冯土鳖哪有胆子去找诸葛老妖? 要是他真去找了,说不得不但没有收回欠款,反还会背上一笔债,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去各地巡视的日子,明日子实你就带着人马出发吧。” 石灰场,石膏场,煤场这些地方,冯永决不允许一批人马驻守太长时间。 一来矿场这些地方条件比较艰苦,而纺织工坊的生活条件则是优越得多,所以轮流驻守才显得公平。 二来如果一个地方老是同一批人驻守,不但容易产生懈怠情绪,还容易形成矿霸之类,一个搞不好就会出事。 “小弟省得。”王训连忙应下来。 随着汉中的人口渐渐增多,再加上冯永大力开发南乡,还有李家在南乡的开荒,南乡的人气已经开始起来了。 李球如今不再是有名无实的县令,偶尔也要处理一两件鸡『毛』蒜皮的事。 黄崇身为县尉,主管军事,但南乡县衙有个『毛』的军事? 南乡最大的军事力量就是几人手里的纺织工坊和矿场护卫队,大部由老卒构成,小半则是挑选表现良好的汉人胡人加入。 所以冯永就假公济私,平日里让黄崇也跟着赵广王训练士卒,如今两人有事,黄崇自然要暂时顶上。 所以这两人冯永就不再安排了。 至于关姬……不管是她主动跟过来也好,黄月英把她放过来也罢,如今已经渐渐成了冯永的影子,保护着冯永的人身安全。 蜀中想要冯土鳖『性』命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在兑现诺言上,黄月英还是很靠谱的。 赢了和她的对赌,大汉境内,保他平安。 关姬估计就是黄月英给他的一项保护,虽然这个保护现在有点变质,但过程不重要,目的相同就行。 而且在这个事情上自己还是赚了,冯土鳖表示很满意。 章节目录 第309章 阿梅告状 修一条路当然不能称为基建狂魔,但冯永不但要把纺织工坊里的路全部翻修一遍,而且在他们所住的那个小院旁边,又动工准备再建一个院子。 然后在离小院不远的地方,又划出一个区域出来,准备大兴土木。 三处同时动工,在这个年头,算得上是大工程了。 也就是因为手底下有人,所以冯永才有成为基建狂魔的资本。 也幸好这三块工地离得不算远,再加上无论是在南郑,还是在这里,自己都用砖瓦盖过房子,手下好歹有一支建筑熟练工队伍。 所以除了修路需要他经常盯着之外,盖房子的事倒是不用他时时看着。 不然就是把他剁成两半也不够忙的。 这日中午,冯永从修路的工地赶向建房的工地,途中经过纺织车间的大房子时,看到纺织车间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李慕。 看她的样子,好像正在给她面前的几个『妇』人说教。 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李慕如今是纺织工坊的大管事,给下边的人说教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在冯永眼里,这才是一个管事的真正样子。 不像关姬,只要纺织工坊不出什么事,她就一声不吭的。 李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目前还不确定。 但愿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所以冯永本不想『插』手眼前的事,可是李慕身后的一个人影却是让他不得不驻足观看了一下。 悄悄地再靠近一些,没错,是阿梅。 这丫头,怎么跟李慕搅和到一起了? 只见她面『露』焦虑之『色』,双手绞着衣角,几次想张嘴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懂怎么开口还是不敢开口。 李慕的神『色』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此严厉。 隔得不算太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算,要禀报之类的话。 阿梅求救般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见冯永摆摆手,转身走了。 李慕如今正是处于新人期,正是要树立权威的时候,冯永此时若是『插』手,不但让李慕以后会放不开手脚,同时也会打击她在手下人面前的威望。 这不是冯永让她做管事的本意。 不管对错,总是要让她先做了再说。 冯永不相信李慕敢怀什么坏心思,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什么异心,冯永也不担心。 后世好歹还有劳动法,让那些吸血鬼资本家不敢太过于放肆。 个『性』一点的员工,直接收拾东西炒了老板,比比皆是。 但是在这里,工人从里到外心脾肝肺都是属于自己的,真要有人胆肥了,大不了砍几个脑袋,然后再把剩下的人送到矿场那边去,那里等着人手下矿洞呢! 谁的安稳日子过腻了,冯永不介意让他去地下看看风景的。 看过另外两处工地,冯永回到自己的小院,摘下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又拍了拍身上的土。 阿梅已经回来了,过来服侍冯永洗手洗脸,这才把午食端了上来。 “三娘呢?” 看到关姬不在,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赵广和王训自不必说,李球和黄崇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所以现在很少过来一起吃饭了。 “关娘子说了,身子不太舒服,如今正在房内休息呢,让主君先行用膳。” 阿梅摆好了碗筷,解释道。 “不舒服?” 冯永一听,立刻担心地问道,“生病了吗?” 关姬常年练武,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就生病了呢? 阿梅脸上微微一红,摇头道,“没生病,只是肚子疼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 看着阿梅的神『色』,冯永突然明白过来了。 以前从未见过关姬有这种『毛』病,冯永还以为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好,没想到竟然也会这样。 “三娘,以前好像从未这般吧?” 冯永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了一下阿梅。 阿梅没想到主君竟然连这种事情也问了出来,当下脸更红了。 “以前……关娘子好像没有……也不知怎的,这两月就变成这样了。” 主君问话,阿梅就算再尴尬,也要回答。 冯土鳖却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他想了想,对着阿梅说道,“喝过姜汤了吗?” “已经喝过了。” 冯永点点头,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有红糖就好了。 心里有些担心关姬,匆匆扒了几口饭,本想去看看关姬,可是看看日头,正值午时,正是一天当中人最困乏的时候,说不定关姬正在休息,只好按下心情。 让阿梅把饮食收拾下去,冯永来回走了几步,正要去休息一会,却见阿梅又走了回来。 “你不要吃食么?” 冯永奇怪地问了一句。 作为下人,阿梅一向是等冯永吃完了以后,自己才能吃。 阿梅摇了摇头,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吭吭吱吱地说不出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冯永最是讨厌阿梅这个『性』子,软绵绵的,让人一看就生气。 再加上担心关姬,心里头有些不畅快,语气就没那么好了。 “是……主君,有一事,想……想求主君。” 憋了半天,看到冯永耐不住『性』子地转身要走不管她,阿梅终于壮起胆子说道。 “什么事?” “主君,那纺织工坊里的织工,是不是只要能织布,就可以上户籍?” “你问这干什么?” 冯永奇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关心工坊的事情来了?” 以前想让她管纺织工坊,可惜却是个不争气的,『性』子软不拉搭的,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让李慕当了管事。 没想到今天却是主动问起纺织工坊的事情来了。 只是看到她又变得吱吱唔唔起来,冯永只好不耐烦地解释道,“不是说织出布就行,还要看规定的时间内能不能织出足够的布才可以。” “可是,可是今天李娘子不给人上户籍……”阿梅有些结巴地说道,“已经织出足够多的布匹了,李娘子还是不同意。” 冯永于是想起了在纺织工坊看到的那一幕。 “有这等事?” 章节目录 第310章 又改 冯永皱起眉头,他定下的规矩,那自然是要下边的人遵循的,如果要改,那也得先跟他说,征得了他的同意才行。 这李慕,不像是这种不懂事的人啊。 “李娘子说了,此次可能不算数,她回头要跟主君说一声,想要让人再试一次。” 没想到阿梅这种『性』子的人竟也会告状,冯永不由地先信了几分,正要问是怎么一回事,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李娘子过来了。 “妾此时过来,只盼莫要误了兄长的休息才好。” 李慕很是入乡随俗,跟着众人改口叫冯永一声兄长。 纺织工坊有一个在外看来很是奇怪,或者很是奇葩的规定,就是午食过后,必须要休息半个时辰。 冯郎君对下人极为体恤,甚至宽厚过了头,外界称之为败家子。 但冯永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不让人家吃好,怎么有体力努力干活? 不让人家休息好,怎么有精神干活? 后世早就证明了,午休可以让人更有精力,更有效率地干活。 不过被人套上一个体恤下人的败家子名声,总比巧言令『色』的要好听不是? “无妨,我也是刚吃完午食。” 冯永让李慕坐下后,问道,“慕娘子来此何事?” 李慕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阿梅,笑道,“今日纺织工坊出了一件事,妾做不得主,只好过来请兄长定夺。” 嗯,明白了,这两人说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何事?” “今日有几个『妇』人上了织机织布,想要上户籍,其中有一人,却是有些特别,虽是按时织出了足够的布匹,但妾想让她再试一次。” 李慕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阿梅。 “为何?” 冯永奇怪地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人不特别,但织机特别。” 李慕笑道,看向阿梅,“妾来了这里之后,常听人说梅娘子心灵手巧,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冯永心头一动,看向阿梅。 只见这丫头低下头,呐呐道,“当不起慕娘子的夸奖。” “纺织工坊里的纺车,妾见所未见,听说就与梅娘子有关,不知是也不是?” 李慕问道。 冯永点点头,说道,“不错,是她想出来的法子。” 李慕称赞道,“梅娘子心思之巧,世之罕见。能做出这等纺车,怪不得也能做出别样的织机。” “什么意思?” 冯永心有所感,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今日有几个『妇』人上了织机,其中一人所用的织机与其他织机有所不同,故妾觉得此人需再试一次。只是……” 李慕说着,顿了一顿,“只是梅娘子好像有不同看法。” “新的织机?”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梅。 纺织工坊能有今天,这丫头功不可没。 原因就在于她的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能从磨盘想到纺车,然后纺车纺线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 当时改进了纺车,冯永还想着一鼓作气再改进织机,可惜的是却没能成功,或者说没有大成功。 仅仅是改进了一些小地方,提高了一点织布效率,但总的来说,效果不是很明显。 听这李慕的意思,没想到这丫头不声不哈的,竟然又捣鼓出了一个新型织机? “那织机如何?好用吗?与现今的织机相比,能快几分?” 冯永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慕正想着听冯永如何定夺此事,没想到却是听到了冯永突然问出这些问题来,让她有些发蒙,她说的,好像是那个织工的事情吧?怎么变成织机好不好用了? “那织机,妾倒是没亲自上手用过,所以说不准。”李慕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织出来的布,好像比其他织机织出来的布要密实一点,看上去平整一些。” “你来说。”冯永指了指阿梅,“这织机,和其他织机有什么不同?” “婢子就是想让这羊『毛』布能再密实一些,所以把织机改得平一些,然后再给竹筘加个重一点的东西,好让它能打紧纬线……” 阿梅看上去有些啰嗦,冯永却很注意听,可是他发现他听不懂! 感觉到智商被侍女侮辱了,冯土鳖当即面『露』羞恼之『色』,问道,“你只说它比如今的织机好用不?” 阿梅低下头,『露』出差愧之『色』。 “对不住主君,婢子想了好久,也没改好,改来改去,也只是把织机改得平一些,也就是比以前出布快一点点。” 说着,又抬起头,急急地解释道,“其实和原来的织机没什么不同,算不得新织机。” “出布快了一点,布也密实一些?” 冯永问道,同时看向李慕。 李慕点头,肯定地说道,“从那个僚女织出的布看来,确实如此。” “僚女?” 冯永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是以前在南中时,她的寨子和婢女的寨子隔了两座山。” 纺织工坊里有一批南中的『妇』人,没想到竟然有阿梅的老乡,这倒是巧了。 『乱』世当中,在异地见到老乡,倒也是一件喜事。 “于是你就想法子帮她作弊?” “作弊?是什么?” 阿梅有些茫然地问道。 “你先不要管,带我去看看那织机。” 眼见为实,冯永决定还是亲眼看一看。 虽然阿梅说只是改了一点点,但好歹也是天才女孩帮人作弊做出来的东西,不看一眼不放心。 纺织工坊里有一个小房间,里面特意摆了十来个纺机。 是专门用来当考核用的。 只要有人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织布,那就可以申请考核,如果达到了要求,那就算是真正的织工,可以取得绿卡……哦,应该叫上户籍。 考核所用的『毛』线,则是她们自己加班纺出来的,也就是自带原材料。 至于纺线所用的羊『毛』,自然是从诸葛老妖派人送过来的羊『毛』里扣除。 清理羊『毛』,清洗羊『毛』,再进行梳理等等一系列流程,哪一样没有损耗? 反正损耗是多是少,还不是冯永一个人说了算? 偷偷地薅点羊『毛』藏下来当作培养熟练工的投入,那是正常『操』作。 甚至羊『毛』织布的转化率,都可以稍稍往低里说。 有本事来查我啊! 反正冯土鳖是不相信明年诸葛老妖新建的纺织工坊,纺布效率有自己的高。 能有自己纺织工坊的七八分就算他厉害。 章节目录 第302章 心计与重视 不是冯永看不起古人,而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水平而言,家庭式手工作业才是主流。 像他这种把那么多人聚集到一起,这其中涉及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 作业流程的安排,工厂人员的管理,员工的激励方法等等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事物。 并不是说拿出纺车和织机,再把它们安排下去就完事了。 不然后世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管理学的理论? 虽然冯永没有专门学过,但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听得多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皮『毛』。 再加上官营特有的官僚作风,冯永才不相信明年的竞争对手能比他做得更好。 阿梅这种天才,又不是随手一抓就有的。 就算是有,那也不是如今这个时代所能看重的。 也就是冯土鳖知道诸葛老妖为了大汉,不但对发明创造保持着一种开明的态度,甚至还亲自发明东西,所以他才会贡献出这么多的东西出来。 要是换了北边你试试? 马钧知道伐? 古代最牛『逼』的发明家之一,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发明家,却是一生不得志,被那些世家出来的权贵所看轻,连发明改造的东西都被蒙尘在历史里,不得见天日。 在原本的历史当中,诸葛老妖之所以能用纯步兵把拥有骑兵的曹魏打得满地找牙,他手中的诸葛弩功不可没。 然而就是这种战场利器,还能被马钧再一次改进,威力大增,但却被曹魏权贵不屑一顾,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于是后世只能从史料的残句断篇中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连那东西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士农工商,说是四民,其实只有二民,唯士与其他。 即便诸葛老妖重实用而轻此等迂腐观念,但世人的想法便是如此,他又如何能轻易改变? 像冯土鳖这种连一个婢女改进的东西都看重的人,世间谁又能做到? 所以你叫冯土鳖如何会对朝廷经营的工坊有信心? 只是冯永对这次织机的改进有些失望,因为它确如阿梅所说的,只是做了一点改变,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来一次大跃进。 织机的基本原理,说简单点,就是把线如同经线纬线一般纵横交织,形成了布。 阿梅此次的改进,也就是把拉动纬线的筘节加重了一些,又在上面加了一个竹片,这样就可以在织布的时候加重力度,所以织出来的布比较密实一些。 竹片的弹『性』不但能加大筘节的力度,还可以帮人省些力气。 虽然说变化不算太大,但构思很是巧妙。 “你,上去试试。” 作弊的僚女也被叫了过来,姑且先暂时这么叫吧。 反正对于冯土鳖来说,他暂时看不出来这种变化和以前有多大的区别。 作弊的僚女估计没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把南乡最大的boss引了出来,正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看到冯永指了指她,连忙有些惊慌地小跑上来,坐到织机上,却又发现手头边上没有『毛』线。 只见她手脚无措求救般地看过来,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说话。 幸好早有准备的李慕吩咐一声,就有人把一捆『毛』线递了上来。 脚上踏着踏板,手上开始动作,虽然看得出来她很是有些慌『乱』,但手脚却还是比较熟练的,平时应该没少练。 按她这个手法,就算是用平常的织机,那肯定是正常过关。 李慕没道理看不出来,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僚女重新试一次? 冯永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慕。 可惜的是李慕好像没注意到冯永在看她,而且从她脸上冯永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为什么让她用这台机子?” 冯永心里有了底,已经不用再看这个僚女织布了,他问向阿梅。 阿梅绞着衣角,说道,“婢子平日里,都是用这台机子教她的,她也习惯了,今日一时没注意,就坐上去了。” 这个小房子平日里是开放的,便于那些想要考核上户籍的『妇』人练习织布。 有与会织布的人关系要好的,平日里得了闲,就请会织布的人过来教一会。 没有认识的,那就站在旁边看着暗自琢磨,甚至拿出自己辛苦加班纺出来的线,送给同样在学织布的『妇』人,就想着让她的闺友也教自己。 加班纺出来的线是不收钱的,只要把线上交七成就行,剩下的三成,可以拿去练手织布。 对于这一点,冯土鳖自觉地还是很有良心的——羊『毛』可是我出的呢! 再说了,这可是从诸葛老妖眼皮底下抠出来的,我也不容易。 纺织工坊里的人,都知道阿梅是冯土鳖的宠妾。 也就是阿梅『性』子软,不愿意张扬。 要是换了个爱炫耀的,平日里在纺织工坊里横着走那也没人敢惹她。 所以就阿梅这『性』子,她带着她的老乡去学织布,也不好意思霸占一台机子,于是就小小地利用了一回自己的身份,叫工坊里的匠人帮她重新做了一台织机,放在那里专门供她用。 只是这丫头,对这个老乡也未必太上心了点吧? “婢子的外祖母是那个寨子出来的,婢子小时候还跟着阿母去过那里,和阿香认识……” 阿梅对冯永的『性』子倒是了解得很,一看他这神『色』,就知道冯永想问什么,当下便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小时候就认识了。 阿梅在自己身边虽然没人敢欺负她,但平日里却也没什么玩伴,如今能与小时候的玩伴相逢,让她在这里不那么孤独,倒也是一件好事。 “行了,叫她停下吧。这件事上,我作主了,就让她上了户籍吧。” 冯永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 阿梅脸上刚『露』出惊喜的笑容,一旁的僚女就已经急急地跪到冯永跟前磕头,嘴里叽哩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香说,她谢过主君的大恩。” 阿梅在一旁解释道。 “她来这里多久了?” 冯永问道。 “约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难道连简单点的汉话都不会说吗?以后上了户籍,就算是汉人了。不会说汉话的汉人,那不是闹笑话?” 冯永对着李慕说道,“以后工坊里的织工上户籍时要加上一条,除了会织布,还要会说汉话,至少要会说日常用到的话。” “妾明白。”李慕回答道。 还跪着的僚女也在连连点头,似乎也在表明她一定会努力学好汉话。看来她倒是能听得懂,只是暂时不会说。 “好了,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与慕娘子说。” 冯永挥挥手,把其他人赶了出去。 阿梅没有多想,拉着那个阿香欢天喜地地走了。 等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冯永直直地盯着李慕,也不说话。 “不知兄长要与小妹说什么事?” 此时的李慕衣着朴素而淡雅,没有上一回来访时的精心打扮,反是学着纺织工坊里的人穿着窄袖,显出一种干练之『色』。 冯永笑笑,淡然道,“阿梅虽是僚女,但她却是我所重之人。我希望你这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兄长所言,小妹不知何意。” 李慕眨眨眼,有些茫然地说道。 只见她忽又『露』出委屈之『色』,“兄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就算是误会,那也是你的做法让我误会。” 看到眼前这女子还在装傻,冯永的脸『色』变得冰冷,“你刚来不久,有些事情可能不大清楚,我的『性』子你可能也不大了解。” “纺织工坊的事,只要你觉得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那就不用顾虑我,完全可以放手去做。但是,如果你证明不了你的价值,那我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纺织工坊以外的事情,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沾染半分。不然,我冯某人虽然顶着好『色』之名,可未必有怜香惜玉之心。” 跟老子装什么装? 后世的会所服务员老子见得多了! 影帝级的戏子天天屏幕上见。 阿梅是冯土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却被眼前这女子拿来当枪使,所以他肯定要警告她一番。 李慕看到冯土鳖如同狗脸一般突然就翻了脸,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已经触到了眼前这男子的底线。 当下勉强一笑,低下头认错道,“对不住冯郎君,是妾太心急了。但是,妾可以向你保证,妾对阿梅娘子是没有恶意的。” “如果你有恶意,你现在就不会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而是收拾东西准备回锦城告诉李太公,让不要再在汉中折腾了,还是安心在锦城那里好好呆着就行。” 冯永语气虽轻,但话却极重。 汉中的马太守还欠老子钱呢! 大不了不要这些钱了,再让诸葛老妖生气一回,也要把李家六房赶出汉中,冯永相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妾明白,妾以后再不敢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虽然没有这个说法,但做法自古以来就是相通的。 李慕空降纺织工坊,着急证明自己,想要拿个人立威,以示她的权威,可以解理,但她不应该把阿梅也算计进去。 阿香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有可无,可认可否。 但如果是冯永在这个事情上赞同了李慕的做法,那就他在无意间,就表明了对李慕的支持,李慕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如果冯永否定了她的做法,那她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谁都知道阿梅是冯永的宠妾,冯永要是直接让那个阿香上了户籍,那谁都会觉得是阿梅给他吹了枕头风的结果。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李慕说不定还可以借机试探出冯永的『性』子和为人。 事情坏就坏在,谁也不知道冯土鳖心里会对一个婢女看重到何种程度。 技术的改进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经验的积累。 阿梅改进一次纺车,那就已经是人品大爆发。 如今她还能保持对织机的改进热情,那就是难得。 这种行为需要鼓励,而阿香的上户籍,就是冯土鳖对自家侍女的一次鼓励。 阿香能不能上户籍,对于冯永来确实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李慕看得没错。 但如果能把这个事情当成对阿梅的鼓励,那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这一次微不足道的投资,又让自家侍女再来一次人品大爆发呢?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人品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不是?万一呢? 反正又不要钱,随口一说的事情,准了就准了。 所以李慕做的这个事情,有可能会打击到阿梅的积极『性』,冯永是绝对不允许的。 “兄长心里所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李慕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是妾自作聪明了。” “没有什么捉『摸』不透的,”冯永摇摇头,“我说了,只要你能证明你自己,工坊里的事情,你尽管去做。若是当真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找我。” “但工坊以外的事情,就不是你所能『操』心的。” “妾记下了。”李慕点头说道。 “那个阿香……” 冯永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你帮我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既然李慕喜欢玩心计,那就让她拿这个阿香去练手好了,也算是对她的做法的一个变相肯定。 冯土鳖突然地口风转变,果然让李慕眼中一亮,“兄长不怪小妹?” “这是两码事。”冯永瞥了一眼李慕,“那个阿香若是与阿梅没什么关系,我自不会管她。但她既然和阿梅扯上了联系,那我就得查清她的所有底细。” “你在此事上,就算是算计我都没关系,但错就错在把阿梅拉了进来。她以后是我留着大用的,我不想让她沾染上这些东西。” 保持一个相对纯净的环境,可以让人专心地搞学问。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阿梅的最高天赋是在哪方面,目前看来,她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不错,她算得上是一个天才,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 短短半年时间,就已经学完了后世小学的基础知识,不是天才是什么? 只要用科学的方法训练,后世也有人能做到,但对于冯土鳖来说,原生态的天才更是可贵。 这种天才,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勾心斗角上,她应该有更大的发掘价值。 “看来阿梅娘子深得兄长所喜,当真是不假。” 李慕叹了一口气,想起阿梅虽名是冯永侍女,但平日里不但能识字读书,连纺织工坊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出入自由,除了听从冯永一人之命,再无人能管得到她。 就是如赵广等人,都要对她客气三分。 被人宠成这样的侍女,当真是世间少见。 这让她不禁有些羡慕,自己背上了一个败坏的名声,不就是为了不受束缚,能让自己尽情地做喜欢做的事? 若是有人也能如此宠着自己,自己又何以沦落至此? 冯土鳖听了,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暗道,你们根本不懂一个天才的重要『性』。 特别是在这种识字率极低的时代。 看看诸葛老妖之于大汉就明白了。 章节目录 第303章 为了佳人 后世网络上莫明刮起的反黑三国,以反历史为荣,诸葛老妖是最大受害者之一。 其罪名之一就是过夸大,说他不懂军事谋略,不懂战略布局。 支持这一论点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赤壁之战当中,刘军方面是刘备作为主要指挥者,和诸葛老妖没关系。 而刘备入蜀更是庞统的建议,和诸葛老妖也没半点关系。 他们选择『性』地忘记了《隆中对》这一个取荆州入西川,进而待天时以夺天下贯穿蜀汉全部的总体规划。 也选择『性』地忘记了诸葛老妖只身往东吴说服孙权联盟的事情。 更不会提在庞统投靠刘备之前,刘备是在谁的帮助下才取得的荆州之地,才有了立足之地,才有了入川的资本。 他们只会拿刘备和周瑜见面,只会拿庞统建议入川来说事,以此证明他们的论点。 这种说法,就如同在说后世天朝在二十一世纪迅速崛起,都是后来人的努力,这个和二十世纪时的太宗进行百年规划,并且亲自进行改革开放,为后人打下了最坚实基础,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可笑。 至于司马晋统一天下后,迫不及待地搜刮了诸葛老妖的练兵统兵之法,作为全国最高标准来推行,更是把诸葛老妖的军书谋略藏于皇宫这些事情,更是不会有人提起。 人人皆说《三国演义》是把诸葛老妖夸大了,在冯永看来,其实是把他的格局写小了。 明明是一个战略大师内政大师,竟然被写成了一个只会搬神弄鬼,玩弄邪术的妖道。 所以说,诸葛老妖确实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妖孽级天才,他只身撑起了大汉天下,令天下人不分敌我,皆侧目以视。 刘备是极其幸运的,便他那是帝王的运气,冯土鳖没敢想自己能有那样的运气,只要阿梅能达到一般的天才水平,那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反正胸无大志,容易满足。 和李慕说明了自己的底线,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态度,冯永出了小房间,就听得校堂内响起了“当当当”的声音,再远处,纺织车间和工地,都响起“嘀嘀嘀”的竹哨声。 原本在夏日下安安静静的纺织工坊,似乎一下子就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人影晃动,人声喧哗。 跟在冯永后面的李慕突然说了一声:“兄长此处,令响而起,静止有度,便是『妇』人小孩,皆知听令而行。若是突有事故,只须一声令下,就能全体而从。此中可有深意乎?” “能有什么深意?”冯永看了一眼李慕,说道,“只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组织劳作罢了。冯庄亦是如此,丞相也未曾说什么。” 李慕笑笑,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她又指了指校堂那边的工地说道,“兄长在此处新建别院,可是有什么人要过来?” “那是给我和二郎几人住的。刚来南乡时,时间匆忙,虽说如今的院子又分小院,但男女同进一个院门,时间久了,终究会让人说闲话。” “所以我打算再起一个新院,到时候我们搬进去,如今的院子,就留给你们几个女子住,免得不方便。” 原本只有一个关姬还好说,院子里再起一个小别院,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今黄姬来了,又多了一个李慕,总不能几人都挤在里面。 所以再起一个别院那是最好的办法,同时以后要是再有人来,也不怕没地方住。 “那边呢?妾看那边动土的地方,快要比得上这几处院子了。” 李慕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工地。 “那是给准备成亲的老卒们建的院子。” 作为一只从后世过来的土鳖,效仿后世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人口紧缺,那就鼓励生育。 作为鼓励生育的最大措施,不是集体婚礼,而是送一套婚房。 所以冯永决定仿效后世的大四合院,一个院子盖十个大宅子,一个宅子再分成三室一厅,三室都是大房子,没有所谓的次卧小房间。 反正老子手里有大把大把的空地,想建多少就建多少,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图个开心。 虽然知道自己这种心理就是最明显的暴发户心理,但冯土鳖就是乐意。 所以对于这些老卒们来说,这种房子就是顶配! 甚至一个院子还可以和自己的老战友住一起,这可算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难道消息都是真的?”李慕有些吃惊地问道,“兄长当真准备给成亲的下人每户一个宅子?” “当然是真的。” 冯土鳖嘿嘿一笑。 没有经历过后世那种房价顶天高三丈的时代,就不会明白房子的梦想有多么的沉重。 如今没有了沉重的梦想,作为一只有良知的土鳖,冯永决定去帮别人完成梦想。 当然啦,梦想触手可及,但也是有条件的。 你总得成亲不是? 你看,我连成亲后你们孩子的房间都准备好了,还是两个房间呢,你们好意思让它们空着? 李慕来这里之前,这个事情就已经决定了下来。所以此事她只从下人那里听说过,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她看了看冯永,眼中的疑『惑』更深,却是再没有说话。 如此大肆收买人心,连『妇』人小孩都能让其听令而行,动静有度,难道眼前这个男子,当真就只是为了能方便组织劳作? 如果不是,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李慕心里突然有些火热起来,这冯明文,连巾帼不让须眉的话都能说出来,岂不是表明,在他这里,女子也可以出头? 不,已经算是出头了呢,这工坊的管事,不正是自己么? 想到这里,李慕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屈膝低头了一礼,“上工时间已到,妾就先去工坊了,望兄长容妾先行告退。” “去吧。” 冯土鳖虽然有些奇怪李慕突然行了这么一个正式的礼,但他又不知道李慕的心里活动,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挥挥手,浑不在意地说道。 同时他在心里还在赞了一句,不管如何,这李慕确实有当ceo的潜质。 被自己教育了一番,竟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犹如没事人一般继续上班,这份心理自我调整,确实厉害。 午休时间过了,作为监工的冯永想了想,决定偷懒了,他要去看看关姬。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这种状况,现在突然出现,让他不由地有点小担心。 “三娘可曾好些了?” 冯永走到关姬的小院,看到她的房门是大开着的,知道她应该是醒着的,当下便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是兄长吗?兄长且进来吧。” 里头传出关姬的声音。 冯永闻言,走了进去,只见关姬正坐在案几面前,拿着刀笔在刻着竹简。 “三娘身体不舒服,又何必如此劳累?多休息才是正经。” 冯永走到关姬身边,低头看了看,只见关姬刻着的,正是那《伤寒杂病论》,不由地有些奇怪,“三娘不是已经抄过一遍了么?怎么还要再刻?” 关姬轻声解释道,“小妹看兄长对此书甚是重视,所以小妹想着,那抄写的总是不如刻下来的保持地久远,所以想再给兄长刻一份,这样就不用担心有所遗失。” 冯永听了,心头感动,当下就坐到关姬身边,握住她的手,“三娘不必如此的。这书,就算是刻下来,也有虫蛀的时候。要真想让它不丢失,方法只有一个。” “却是何法?” 关姬只得冯永这个话,明亮的眼睛看着冯永。 “自然是广传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只要天下人不绝,此书就不会丢失。” “兄长好大的口气。” 关姬只当冯永是在逗她开心,胡言『乱』语,当下抿嘴一笑,“便是那《论语》,《春秋》等圣人之言,但凡出身贫寒的有志读书之士想看,都只能去大户人家借呢。” “更何况这种医书,能面世已是不易,还有谁会有这等心思去抄写出来广传天下?” “我啊!” 冯土鳖指了指自己,说道,“医书乃是救人躯体,《论语》,《春秋》等圣人之言,乃是治人之心,两者道不同,所求一样,所以都应当广传天下。” “哦,那不知兄长将如何抄写呢?”关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就是这本医书,都是小妹帮忙抄的呢。” “三娘何故小视我耶?” 冯土鳖如何能忍受被关姬小视,当下辩解道,“我抄不得,难道还印不得?” “印?怎么印?” 关姬不明白,好奇地问道。 “刻啊,拿个木板把书反刻上去,刷上墨水,再拿纸一拓就行了。” 活字印刷冯永当然也知道,但这东西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不容易。 所用的胶泥是有要求的,记得历史书上还要松香和蜡什么的……现在晚上点灯用蜡都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哪来更别说松香了。 冯土鳖哪来那么多钱烧着玩? 雕版印刷就容易多了,找个好点的木材,把字反刻上去,然后再刷上墨水,最后拿纸这么一盖就完工。 简单粗暴,冯土鳖最是喜欢。 以前家里穷——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穷。 一套《说文解字》竹简就是冯土鳖的便宜父母留下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听说还是他那便宜死鬼老爹反水跟了刘备,去打锦城的时候,得了刘备的许诺,城中府库皆任兵卒取之,这才抢了这么一套书简,拿回家准备当作传家宝收藏。 所以冯永哪有心情去搞什么印刷术? 后来吧,手里的读书识字的孩童渐渐多了,冯土鳖为了节约成本,也从来没想过把这东西搞出来。 纸张多贵啊! 拿个木板或者石板凑合着用就行了,能读书识字那就是最大的好事,你们还想怎么样? 只是这回看到关姬脸『色』苍白,却是强忍着不适,还要为他刻竹简,冯永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一个冲动之下,就把这雕版印刷秃噜了出来。 关姬听了,脸上的笑容一敛,『露』出沉思之『色』。 过了好一会,这才抬头看向冯永,眼睛闪亮,“兄长……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听起来,好像很是不错呢!” “好歹我也是有官印的人,天天拿着那个官印玩,想着印几个字也是印,印一本书也是印,就这么想出来的。” 冯土鳖为了强调自己说法的可信程度,还用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在向关姬演示如何把玩官印一般。 关姬脸上眼里全是笑意,“兄长何时天天拿着官印玩了?小妹怎么从未见过?说起来,兄长有两块官印吧?兄长可知上面印了什么字?” 冯土鳖当下就是一个愣神。 咦?我那官印,上面是印着什么来着?好像我从来没用过吧? 都怪诸葛老妖! 给了我这么一个闲职,让我连用官印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冯土鳖一时说不出话来,关姬反手握住冯永的手,“好了。小妹也只是说笑而已,兄长不愿意说出其来源,大约是关于兄长师门之秘,小妹理解的,兄长不必解释。” “嘿嘿,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冯永傻笑一声,装愣充傻。 反正这东西也是在后世的书上看到的,当作师门学问,没『毛』病。 从冯永这里得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好主意,关姬当下按捺不住,立马动手开工。 刻字对于关姬来说那就是练手的事情,反刻字,其实对冯永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对关姬来说,也是很简单。 先把字写到纸上,然后再贴到木头上,再用刻刀把字刻出来。 刻法有两种,分阴版和阳版。 阴版的字是凹进去的,阳版的字是凸出来的。 关姬随手劈下案几的一个角,拿起来就准备在上面刻字。 这一举动看得冯土鳖眼角抽抽,看起来虽然关姬身体不适,但就凭这一力道,那也是非平常人所能比的。 “就刻两字,明文,就明文两字。” 冯永看着关姬已经开始动手,当下连忙说道。 明文是兄长的字,关姬自然是知道的,她看了一下冯永,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低头便刻了起来。 很显然,关姬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刻法,习惯『性』地按平常的方法在上面刻字,动作很快,一会就刻完了,但印出来的字却是不尽人意。 章节目录 第303章 纸和墨 “再刻一个阳文的试试。” 看着纸上那模糊成一团的字样,冯永皱着眉头说道。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关姬闻言又重新刻了一遍,这一回是反着刻,把字体凸了出来,然后又刷了一次墨,再按在纸上印了一次。 这一回虽然比上一回好了一些,但也有限。 字体仍然模糊,但可以看出轮廓,勉强能认出什么字。 “墨不行。” “纸不行。” 冯永和关姬同时说了一句,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三娘你先说。” 冯永说道。 “这纸不行。”关姬摇摇头说道,“纸质过于粗糙。这般印字,须尽可能多刷些墨,但这纸吸墨吸得厉害,吸的墨水多了,就容易就变成了黑团。” “是我失之考虑了。”冯永点点头道,“纸不行,墨水也不行。” 这年头的墨水,多是用石墨等天然矿物制成,粘『性』不足,质量也不过关,如果用来写字倒还可以勉强,但是用来印刷,那就不足胜任了。 “可是官印为何就能印得这么清晰?” 冯永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像是在问关姬。 “自然是因为用了油印……” 关姬随口答道。 “油?” 冯永一愣,然后突然一拍手,说了一声,“对啊!油墨啊,我怎么没想起这个?” 后世的打印机不就是要用油墨才能打印么? 乡下的学校条件简陋,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平常的测试和期末考试,都是老师自己出题,然后再写到蜡纸上,最后自己印出来。 绝对的纯人工,唯一的机械设备就是那台老式人工印刷机。 也就是把写好的蜡纸覆盖到上面的膜板上,然后下面再放上白纸,最后拿专门的滚刷沾点油墨刷一下,一张试卷就刷出来了。 这种老式人工印刷机『操』作简单,但缺点也很大。 除了效率不高以外,要是油墨刷多了,试卷上有些地方会就变成一团团的黑点,看不清题目是什么。 油墨刷得少了,有些地方就会字体过淡,甚至看不见字体。 所以要注意油墨的分量。 上五六年级的时候,一般人都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了。 到了那个时候,老师就经常会叫班里成绩好的学生去搭把手。 因为这种人工印刷机太简单了,就是重复刷刷刷。 虽然简单而单调,但这个事情在所有的学生眼里却是一个非常大的荣耀。 冯永因为学习成绩好,所以每一次快要到测试的时候,都是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眼光中,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师后面去办公室印试卷。 每一次印完后,手上总会沾上一些黑乎乎的墨迹。 擦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里面掺了不少的油量。 而且油好像也可以减少木头吸收墨水速度。 冯永正在努力地回忆着,想着自己在后世看过的有关油墨的知识。 这时只听得关姬又开了口。 “听说左伯之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为天下纸之最。仲将之墨,一点如漆,历久如新,为天下墨之最。如能得此二者,想来应该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左伯纸?仲将墨?” 冯永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听这评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关姬点点头,看到冯永的神『色』,心里头不禁有些惊讶,心道此二人,皆是天下闻名之辈,看兄长这神『色』,竟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一般。 不过冯土鳖身上披着一层山门的虎皮,而山门之人行事,在世人眼里却又是如龙入云,只能探得一鳞半爪。 所以关姬倒也没多想,当下便给冯土鳖解释道,“左伯字子邑,乃是山东人氏,他是蔡侯之后最负盛名的造纸能人。” “当年蔡邕自矜能书,非张艺笔、左伯纸不妄下笔,可见左伯纸之妙。” “等会等会,张艺又是谁?” 蔡侯冯永知道,蔡伦嘛,改进了造纸术,让造纸术成为四大发明之一。 可是这不对啊,关姬嘴里一会冒出一个人名,怎么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艺笔,左伯纸,仲将墨,此三者,乃是天下读书人共推的天下第一事物。若是能同时用此三者书写,那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关姬只得细细给冯土鳖解释,“张艺成名最早,年纪也最大,已于三十年前去世,其制笔之法,亦已失传。但当年蔡邕文名天下知,却只用张艺笔,可见其制出的笔之妙。” “至于左伯,听说如今尚在人世,也有人说已经年老去世。从小妹听到的传闻里,他就算还在人世,只怕也有六十多岁了。其纸面光而紧密,观之有如辉光覆其上,墨汁不易渗透纸内,品质极佳。” “最年轻的,便是那位韦诞,字仲将,乃是关中人氏,极善制墨。其墨芬芳,墨汁浓而漆黑,经久不褪『色』,其人又善书法,还会制笔,也算是个少见的人物呢,听说如今在曹贼那边当了个郎中。” 郎中算什么?官都没我的大。 看到关姬语气里很是推崇那个韦诞,冯土鳖心里不是个味。 当下便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制个墨而已,算得了什么?三娘你且等着,看我如何做出这世间最好的纸和墨来,不但把那左伯比下去,连韦诞都要甘拜下风。” 关姬听了冯永小孩子气般的话,只当他是在赌气,于是笑了。 看到冯永一副忿忿的模样,关姬柔声道,“笔墨之事,在盛世方显其雅。兄长之才,在于治国安邦。盛世可助明君,『乱』世则可安天下,又如何是只会笔墨之人所能比的?” “再说了,兄长如此年纪,就已经取得如此功业。想那韦诞,如今已有四十多岁,官不过一郎中,又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哦,原来那个韦诞也是个糟老头子了。 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听了关姬的话,冯土鳖心里大是畅快。 比较之心既去,但一看到案几上的纸,又想起自己终是被现实打了一个耳光。 冯永此时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了一下印刷术。 印刷术的出现,离不开字体的改进,像小篆这种字体,就是比较适合刻字。 而如今所用的隶书,则是比较适合书写。 至于楷书,则是比较适合印刷的字体。 记得历史书上说是钟繇从隶书里发明出来的书体,钟繇这个时候还没死,不过应该已经把楷书搞出来了。 可是冯永从来没有见过大汉这边有人用楷书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左伯,韦诞,还是钟繇,皆是北方曹贼的人,无一人是南人。 由小见大,北方中原乃是天下中心,人才鼎盛,非南方所能比。 “兄长何故叹气?” 关姬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冯永摇摇头,把距离遥远的事情晃掉,继续把思绪拉回眼前。 “这纸倒是容易。只是这墨……” 后世只要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谁人不知中国有四大发明? 蔡伦改进造纸术,历史书也有记载。 就是用树皮,破渔网之类来源广泛的东西。 原理可能古人总结不出来,但学会物理化学生物的冯永还是知道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植物纤维。 所以纤维含量最多的植物,就是目前技术条件下造纸最佳的原材料来源。 但有一点,来源必须广泛,且容易获得。 纤维含量多,又容易获得的植物…… 冯永想到这里,眼睛便怔怔地往关姬身上看去。 “兄长在看什么?” 关姬看到冯永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发慌,不禁问了一句。 “麻啊,桑啊……” 冯永喃喃地说了一声,忽然哈哈一笑,然后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关姬,“我想到了。桑麻桑麻,果然是好东西。” “兄长你这是作甚?” 关姬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腔外面来了,她实是没有想到冯永竟然会突然做出这么冒昧的动作。 下意识反应地就要推开,可是又猛地把力道收回来。 她知道,如果自己这一推出去,兄长要在地上打好几个跟头还是小事,受了伤才是大事。 当下只得咬紧牙关,微微地撑开一点距离,脸『色』发红地问道。 冯土鳖把人家抱紧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激动过头了,可是感觉到怀里那柔软的身体,却又有点舍不得放开。 “兄长,你再不放开,小妹可要出手了。” 关姬感觉到冯永的双臂还紧了紧,当下便咬着牙说了一声。 “咳咳,三娘,我这是一时激动之下,情不由己,莫怪莫怪。” 冯土鳖感觉到了关姬那作势而推的动作,当下连忙放开。 关姬的武艺,那可不是说笑的。 徒手都能劈开案角,单手虐一只土鳖,简直不要太轻松。 关姬脸上红晕未去,瞟了一眼冯永,眼神带着些许的责怪,却又好像带着些许的水波。 “兄长激动什么?” “纸。” 冯永把案上的纸拿起来抖了抖,“这纸太差,我想试着制些纸看看。” 其实从一开始穿越过来,冯永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造纸。 原因很简单,上茅房的时候,那薄薄的竹片,不知把自己的菊花刮破了多少次。 每一次上完茅房都要火辣辣地疼,那种滋味,实在是生不如死。 而且那竹片还是公用的,用完了洗洗,等下次再用…… 为了不再感受那火辣的疼痛,冯土鳖没的办法,只好选了一些宽大的叶子。 用了叶子,疼倒是不疼,但却差点被痒死,鬼知道野树野草叶子上面有多少绒『毛』? 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河边精心挑选了一些略为扁平的鹅卵石。 糙是糙了点,但至少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发痒。 就是麻烦一些。 但自己好歹也是个有下人的地主,用完了就丢给下人处理,自然就不麻烦了。 至于纸张,东西虽然金贵,但冯土鳖也不是没有偷偷地用过。 可惜的是质量太差,手指头稍一用力,就把纸给捅破了…… 然后那一天冯土鳖恶心地一天没吃下饭。 所以冯永在开始的时候,最想要做的就是,其实就是自己造纸,想法子做出自己想要的纸。 可惜的是他虽然知道原理,可是实际『操』作能力为零。 手头上又没条件,最后只得放弃了。 后来吧,用鹅卵石也用习惯了,就再没想着再折腾这事情。 如今再被关姬激起这事,原先的想法就突然如野草一般疯涨起来。 老子现在有条件,有人手,为什么不试着造纸呢? 不为其他,就为了那一卷洁白柔软的卫生纸,那也得上马项目啊! 我不会造纸,难道汉中冶的工匠也没人会吗? 汉中冶没人,难道少府里就找不出人来吗? 少府找不到,难道外朝的将作监找不出来? 大不了再和诸葛老妖再搞个py交易…… 造不出纸,怎么搞印刷? 搞不出印刷,怎么打破世家的智力资源的垄断? 虽然冯土鳖最本质的想法就是为了那一卷洁白柔软的卫生纸,但他相信诸葛老妖的目光不会落在他的菊花上,而是会落在世家的菊花上…… 只要手里有会造纸的匠人,冯永有把握解决纸的质量。 毕竟原理就在那里,只要知道了流程,再把原材料改一下,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多次试验得出最优解,冯永最不怕这个。 只是就算是解决了纸的问题,但这墨却是不好解决啊。 关姬说仲将墨墨汁芬芳,是因为墨汁中含有什么香味,而且十有八九是松香。 松香墨嘛,谁不知道? 如果要想印刷,可以在雕版面上涂些油脂,最大地防止木头过于吸墨。 油墨油墨,所以墨里还要加点油才行。 墨里加油不但可以让墨水更加粘滑,还可以让印出来的字更长的时间不会褪『色』。 只是如何用松枝烧碳制出好墨来,对冯永却是一个未知的难题。 因为他根本不懂制墨。 本着我不用懂,只要手下懂就可以的想法,冯永又再一次把主意打到汉中冶诸冶监将作监这些部门头上。 还是那句话,弄不出油墨,怎么搞印刷? 搞不出印刷,怎么打破世家的智力资源的垄断? 虽然冯土鳖最本质的想法就是为了在关姬面前装『逼』,但他相信诸葛老妖的目光不会落在他装不装『逼』身上,而是会拿着这个东西去世家面前装『逼』…… 章节目录 第304章 想搞腐鲲的土鳖 至于为什么看着关姬才想起桑麻,确切地说是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桑麻,当然是因为这个时候的衣服,基本都是与桑麻有关。 种麻抽丝,麻线做布。 所以麻是最好的植物纤维来源。 还有就是桑树。 桑叶养蚕,蚕丝作帛。 后世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甚至是大西北,桑树都是比较常见的树种。 当年冯永在大西北吃沙子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情,基本只要是大点的村庄,都会种有桑树。 有时候在野外拉练,一天都吃不上饭,路边的野桑树上的桑椹,野苹果树上的野苹果就是救命粮食。 在荒凉的大西北,只要不是种在农户的院子里和地里,又没有什么特定标志的果树,一般都算是野树。 虽然因为没人打理,果子长得又小又丑,但好歹也能哄哄肚皮。 大西北的桑树大多是种来收桑椹的,至于南方的桑树,有很多则是用来养蚕的,需要年年打顶,不会让它长过两米。 所以桑树冯永很熟悉啊,从小见到大,从南方见到北方,又在自己最饥饿的时候给了自己一口吃的。 特别在拉练最疯狂最饿的时候,看到吃的就发了疯一般,连桑椹都来不及摘,直接就扯下一根树枝,如同猪拱食一般,用嘴巴把上面的桑椹拱到嘴里。 有时连桑叶都随口嚼下去。 冯永记得,在扯桑树树枝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连带着扯下一大条树皮。 所以说,桑树皮是很好剥的。 多么好的桑树啊…… 不剥了它的皮拿来造纸试试看,岂不是浪费了? 再说了,桑麻本就是官府大力鼓励种植的东西,简直完美! 不明白冯永打算的关姬听了这话,眉头却是一皱,“兄长又何必争这一口气?小妹不是说了吗,兄长之才,不在于此,而在定国安邦……” “这不是一口气的问题。”冯永摇摇头,心道此事如今没办法跟关姬解释清楚,只好临时找了个借口。 “如今校堂读书识字的孩童越发多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拿着木板石板用,这也太不方便了。这纸张,迟早是要自己做的,赶早不赶晚,早一些做出来才是正经,买来用终究不是办法。” 木板石板只能算是最初始的学习文具,如果要再进一步,纸张和笔墨,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关姬经冯永这么一提醒,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下点头赞同道,“是小妹没想周全。我们工坊校堂里的孩童,迟早要用到纸张笔墨的,原来兄长早有准备。” “校堂里的孩童,也不算少了,以后总是要用到纸张笔墨,如果一直买的话,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还是自己造方便一些。”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不过他倒是对关姬无意间『露』出来的话很是感兴趣,只见他嘻嘻一笑,道,“是极是极,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工坊呢。” 关姬脸一红,美眸瞪了一眼冯永,嗔道,“兄长,小妹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好好,正经事。这纸张笔墨,我们都要自己做,只是这工匠,还是得想想法子。” 嘴里说着这个话,其实冯永心里想的是,校堂里的孩童,如果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在校堂里有机会用到纸张笔墨的话,那就算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就算是世家里,也只是尽力让其子弟能看得懂字,能勉强写得出字。 想要再进一步,那一样是得看天分和努力。 冯永又不是慈善家,他怎么可能会让那些孩童无忧无虑地呆在校堂一直学习到能毕业为止? 再说了,他也承担不起那个费用。 学会了基本常用字和基本算术,如果再没有进一步的潜力,那就滚出校堂,直接进入牧场工坊乃至矿场去实习。 大汉的花朵,不去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而且就算是如此,他们肯定也会混得比他们的父母好一些。 毕竟这年头能识字能算术的人,放在军伍里,就算没资格没背景,当不上粮草官,那也是粮草官的属吏。 留在校堂的人如果能剩个两成,那冯永就很满足了。 哪怕是一成,那也是满满的收获。 世家之所以长盛不衰,不就是因为知识的传承和财富的积累么? 对于那些努力拼搏,想着要活下去,然后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的黔首以及他们的孩子们来说,冯永给不了他们财富的积累。 但他可以给他们财富积累的途径。 他还可以给他们知识的传承。 虽然这些知识在世家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单纯地识字,以及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算学,工技之类的东西。 虽然冯土鳖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得到更优质的劳力资源。 但人数多了,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祖传基因可能优秀一些的,或者会突然基因爆种的,这就是冯土鳖最大的期望所在。 祖传基因优秀一些也好,突然基因爆种也罢,只要冯永能再追加点投资,那回报就是绝对的丰厚。 这一点点投资,最小的就是纸张笔墨。 仅仅是那样,就可能会得到一个比那些普通帐房管事之类更进一步,堪比大管事总管事之类,而且大部分还是忠心耿耿的下属。 如果还有人能走得更远,那冯永也不介意再加大投入,比如说给些人脉资源,把他送到一方主官的位置,当个县长或者县令之类的。 资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就是当个小官小吏,那也算是成功了。 至于更远的,那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冯永拼了老脸,也要把人送到诸葛老妖面前,相信诸葛老妖肯定也会欢喜不已。 不过最后这种情况鬼才知道一辈子会遇到几个?说不定连一个都遇不到。 第二种情况至少会有那么几个。 如果冯土鳖把自己弄的土鳖孵化池规模努力搞大了,会有十几甚至几十个也说不定。 反正大汉缺人才,只要能用,质量上不需要过于高要求。 其实最多的,还是第一种,要继续为冯永或者什么其他的主家卖命,过上比他们的父母辈要好得多的日子。 但就算是第三种,那也是希望,是冯永如今手下那些奴仆奴隶们的希望,这点希望就足以让他们去拼命。 嗯,为了孩子的一切。 说得明白一点,没有属于自己造血能力的事业,那就是建在沙滩上的楼阁,一个海浪过来就全塌了。 所以虽然动机不纯,但冯土鳖心里其实对最后一种情况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奢望的,那就是万一自己的土鳖孵化池孵化出几条腐鲲呢? 毕竟自己还是要靠大汉吃饭的,屁股还是要坐在大汉这边的。 这叫政治正确。 后世常叹大汉后期无大将,唯姜维一人难以如其师那样撑起大汉的一片天空。 话虽然绝对了一些,但道出了大汉后期的窘境,那就是人才凋零。 究其根本,就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 北方和东面,都是背靠世家,由世家给他们供血输送人材。 大汉不敢靠世家,自己又没有能力培养,全靠捡漏,你指望能撑多久? 还真当自己是垃圾佬啊?靠捡垃圾就能发家致富?可能吗? 所以在冯土鳖看来,既然世家这一条路不敢走,说不得那只好搬出自己师门法宝——大力出奇迹! 哦,说错了,是大力扫盲,然后再教育平民化。 最后利用庞大的数量去冲击和摧毁世家的智力垄断。 冯永之所以这么做,那也是有先例,不,应该叫后例。 后世的天朝也是先下死力气扫盲,然后再不管不顾地流水线般地生产出勉强符合现代工业的工人。 最后生生打造出一个国际高精尖技术终结者的代号,把所谓的高精尖技术卖成了国际大白菜。 当然这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自主创新能力不足。 但好歹有了世界经济奇迹,好歹能让日子过得好一些。 能吃饱了,能喝足了,于是就有吃撑的人跳出来,骂教育制度有多么地不合理,不像自己的洋爹那样实行精英教育,可以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身毒倒是精英教育呢!最开始的时候底子可比天朝好多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反而落到了后面? 看看如今世家对智力资源的垄断,是不是有一种熟悉感? 对于整个大汉来说,这种情况又何尝不是精英教育的一种? 最后的结果呢? 既然不敢指望世家,冯土鳖又不甘心在自己快六十岁的时候,还要忍受到战『乱』之苦,所以只好自己先尝试一下自救之路了。 一个快六十岁的瓜老汉,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沦没于战火,自己指不定还要被『乱』兵像赶羊群一般四处『乱』跑,说不定哪天就饿死在路口。 也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乱』兵的兵器之下…… 就算自己那个时候是个大官,也会被魏兵从蜀中赶往洛阳,凭这一把老骨头,怎么可能熬过去?只怕就要被埋在半路上…… 想想就可怕。 所以冯永觉得,就算是自己孵化出来的小土鳖们质量不够好,但只要数量够多,说不定还能让大汉再撑一撑。 至少把大汉撑到自己挂的那一天。 只要自己挂的那一天大汉还未亡,那他就可以自我安慰一声我努力了。 至少不枉自己玩过那个“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的魔兽地图。 至于当真要孵出腐鲲来,那就是中了特等奖大赚特赚! 腐鲲多猛啊! 无限吞噬无限进化,真要孵化出来了,冯土鳖指不定还要靠人家去长安洛阳参观参观。 所以这土鳖孵化池还是要做,持续不断地做,找机会做大……继续加大投资! 只是这种说不出口的事情,冯永却是没办法跟关姬解释。 关姬自然也不知道一只土鳖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思,竟然想去搞腐鲲! 只见她微微皱眉,“兄长说的倒也是,这工匠,只怕还是得向……”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看向冯永。 冯永会意,点头笑道,“三娘不必顾虑。我其实也有此意,就是向锦城那边问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至于所谓锦城那边,不外乎丞相,丞相夫人,还有皇后等几人。 关姬虽然是丞相夫人派过来的人,但她已经心属冯永,之所以说了一半就停下,就是怕冯永误会。 冯永自然不会误会什么,反是自己挑明了说。 他看到关姬没事,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出了小院。 正想着去工地继续当包工头,只见和自己的老乡不知去了哪里的阿梅步伐匆匆地走过来。 “主君,李郎君回来了。” “李郎君?信厚么?他回来便回来,与我禀报做甚?” 李球又不是外人,他在纺织工坊呆的时间比在自己的县衙呆的时间还长,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李县令,是李郎君。” “李郎君?” 冯永疑『惑』地重复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是文轩?” “是的。” “他不是说还要过几日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冯永大喜,当即把方才脑里的想法全部抛了出去,反正大汉还有几十年才亡呢,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文轩如今安在?” “回主君,李郎君带着人,正在大厅里呢。” “太好了!” 冯永一听,拔腿就跑。 “文轩可曾安好?” 冯永人还没进门,就先大喊了一声。 “兄长来了!” 冯永的声音同刚落,只见一人便带着一阵风出现在门口,定眼一看,不是李遗是谁? “几月不见,让小弟想煞兄长了!” 李遗去了南中几个月,原本已经开始变白的皮肤又变得黝黑,看来在南中那边定是经常外出,晒了不少日头。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感慨道,“此次当真是辛苦文轩了。我也是极为想念文轩啊!每每人手不足,便想起文轩在时的好。” 李遗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想不到小弟对兄长竟是如此重要,当真是小弟的荣幸。” 冯永于是也跟着大笑,心头洋溢起兄弟重逢的喜悦。 “我前些日子得了文轩的信,还算着日子,说你还得好几日才能到,怎的今日就到了?还有,为何不提前送消息过来,我也好去迎接。” 冯永笑罢,又问道。 听到此话,李遗脸上的笑意敛去,竟是有些叹气,摇头道,“提前回到汉中,实是有些意外,待小弟后面再与兄长细说。” “至于不提前送消息过来,只是因为到南郑时,小弟还见到了义文,知道兄长在这里也是辛苦,无暇分身。再说了小弟又不是外人,又何必为了那些外人的礼节给兄长添麻烦。” 冯永听到李遗提起了赵广,不禁晃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赵广那厮事情办得如何了。 找一个太守要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嘿嘿! 两人叙完了旧,李遗与冯永一齐走回大厅,只见里头已经坐了近十来个人,老中青全都有。 他们看到冯永和李遗把臂进来,纷纷站起看向冯永。 “兄长,我来与你介绍。” 李遗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此为樊老者,一手针灸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樊医工,这位便是我常与你说起的兄长。” “永见过樊老者。” 身为晚辈,冯永连忙先行行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遗没有带张仲景的消息或者后人回来,却带回了一个姓樊的,但听到李遗对此人的评价,冯永心想此人莫不是张仲景传人? 章节目录 第315章 来龙去脉 “贱籍之人,当不起冯郎君如此大礼。” 看不清年龄的樊姓老者连忙还了一礼。 “应是小人向冯郎君见礼才是。” 冯永听了,再仔细地看了看这樊姓老者,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懂对方的年龄。 看他发须皆白,应该是上了年纪。 可是再看看那光滑没有皱纹的脸,红润而有光泽,说他三十岁也有人信。 “我这里没有什么贱籍,”冯永按下心头的疑问,爽朗一笑,“更何况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何来卑贱之说?” 冯永此话一出,樊姓老者和他身后的人不禁都齐齐惊讶地看向冯永。 “世俗之见,在我这里行不通。”冯永坐下,又伸手示意众人坐回位置。 除了樊姓老者能坐在那里强自镇定,剩下的人,仿佛都有些不习惯地扭了扭身子。 冯永看到这情况,又笑道,“诸位莫要惊讶,锦城有人称我为冯癫子,不单单是指我曾发过癫病,更多的,是说我常常会做出乎常人意料的事来。” “故在我这里,有些东西与外头的规矩不大一样,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说着,又指了指他们有些坐不习惯的椅子,“当初这东西出来的时候,也有人说是不合规矩,『乱』了礼数,但如今还不是满锦城都是?” “所以在我这里,讲究的是实用,礼数没有太多,所以大伙不必如此见外。” 众人听了,脸上皆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放松了下来一般,附和地笑了一下。 没办法,锦城传言,这位冯郎君心思极是狠毒。 更何况他们一行人是从南中而来,自然比他人更加清楚地知道此时南中的情况。 那蛮僚之人一群一群地像牲口一般被人捉去当劳力,听说就是出自此人的计谋。 此人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想出此等狠绝之计,想来怎么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所以他们在没见到真人之前,皆以为他是一个面『色』阴沉,眉眼全是狠厉之『色』的少年郎君。 没想到此时一见,虽说是比不得那些大族人家出来的公子郎君温润如玉,但也是举止潇洒,话语直爽,看起来也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再加上他们身为医工,多为贵人所轻,没想到此子却是对他们没有一丝轻视。 此人年纪虽小,但已身负盛名,未到弱冠就入了仕,官职还不低,竟然还能在他们面前坦然说出自己是冯癫子的话来,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这叫他们如何不一下子就心生出些许好感?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樊姓老者在听了冯永这些话后,眼『色』中藏着深深地担忧。 当年的曹贼,对他有用之人,也是这般体任自然,用人无疑,唯才所宜,甚至至心待人,推诚而行。 可是师尊稍有忤逆他的意思,便是收监入狱,直至惨死。 眼前这少年郎,可是未到弱冠啊,就已经隐见曹贼当年的风度,实是可怕。 看来自己让南中的徒子徒孙早做准备是对的。 然后再看看跟着自己过来的这些人,一个两个脸上竟然『露』出认同之『色』,心下不禁一声暗骂,当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不过眼前此子被人称做是巧言令『色』,还当真是没说错。 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医工,深知世人对自己这行业的轻视之深。 若不是因为师尊的惨事,自己一朝突然听到这些话,只怕也会生出知己之感。 区区几言,短短几句,就能蛊『惑』人心,不是巧言令『色』是什么? 心里头这般想着,樊姓老者脸上却是陪着笑,“冯郎君名满大汉,又身居要职,我等只是贱籍之人,如何能失了礼数?” 当年师尊就是太过于恃才,又不甘心自己因为行医而被世人所轻,这才做出了种种举动,恼了曹贼。 眼前这少年郎君心思狠毒,如今看来又颇不拘小节,当真是越看越觉得像是那曹贼,所以还是小心一些,身段放低一些为妙。 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从曹贼手里逃了出来,最后却还是逃不脱师尊同样的命运。 “小人这身所学,在贵人眼里,那是不值一提。得蒙冯郎君不远千里所召,实是不胜惶恐,就怕所学疏浅,失了冯郎君之望。” 冯永自然不知道樊姓老者心里所想,但看他所言,却好像是对自己有所畏惧一般。 再看看他一身黔首老农的打扮,如果不是他那鹤发童颜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气质,说他是乡野苍头也没人怀疑。 于是冯土鳖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看了看李遗,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心道此人当真有了不得的医术? 李遗得了冯永的眼神,明白兄长的疑『惑』,但此时却不是解释的时候,当下便笑道对那樊姓老者说道,“樊医工何以如此自谦?当年华元化医术名满天下,樊医工又是华元华高徒,如何算得上是所学疏浅?” 华元化是谁? 冯土鳖心里更疑『惑』了。 “小人如何称得上是师尊高徒?师尊一身所学,吾师兄才是得了真传,小人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樊姓老者连连自谦。 看到老者这副模样,李遗眉头一皱,心道此人莫不是也是学了那华元化的脾『性』,想以此要挟? 樊姓老者何等人精,看到李遗似有不耐烦之『色』,当下便知他心头有些不喜,连忙又说道,“小人虽然所学甚浅,但只要冯郎君不弃,但凡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冯郎君请尽管吩咐,小人定是竭力而为之。” 冯永此时终于确定,这樊姓老者,不但对自己有畏惧之心,而且还有着戒备和刻意的疏远。 他看到众人的神『色』皆有些异常,却是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又不好细问李遗。 “永能得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相助,如何敢有吩咐一说?只是诚心相请罢了。诸位赶了这般远的路,不如先行歇息。待晚些时候,我再与各位接风。” “谢过冯郎君。” 待下人带着这些人下去休息以后,冯永这才问向李遗,“文轩,这樊姓老者,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华元化,又是何人?” “兄长连华元化也不知?他可是与那张仲景齐名的名医呢。” 李遗惊讶地看着冯永,心想兄长对那张仲景那般上心,没想到却是连华元化都没听说过。 “与张仲景齐名?那不是华佗么?” 冯永有些愕然,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当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华元化,便是华佗?” “正是。” 李遗点头,肯定了冯永的想法。 “所以那樊姓老者,是华佗的徒弟?” “然也。” “华佗的徒弟,怎么会去了南中?” 冯永更加惊愕了。 “此间自有曲折,待小弟细细说与兄长听。” 李遗似是早料到冯永有些一问,当下便开口说道,“那华佗早年,也不知收了多少弟子。但最有名者,不过三人。” “一人叫李当之,便是方才那樊医工嘴里的师兄。当年华佗给曹贼治病时,李当之便是给曹贼煎『药』之人。他是华佗的得意子弟,华佗一身医术,全授与了他。” “第二个叫吴普,此人善使『药』,医术也是不凡,曾用草『药』治好了不少人。” “至于第三个,便是樊阿。” “就是方才那老者?” 冯永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没错。”李遗点头,“樊阿善针灸,听说便是那华佗,亦自认不如。” “这么厉害?” 冯永失声道,眼中竟是不相信的神『色』。 华佗的人品和习『性』如何,暂且不去讨论。冯永没见过此人,所以也没办法置喙。 但他的医术,天下闻名,却是无可否认的。 如果这个樊阿的针灸之术,能达到连华佗都自认不如的地步,那自己就当真是捡了个稀世之宝了。 李遗点点头,说道,“小弟请他来之前,也是打听过的。那针灸之术,凡医者,皆说背及胸藏之间不可妄下针,针之不可过四分。” “樊阿所为,却是大有不同。他刺针背入一二寸,胸前针下五六寸,非但没有失手令病者伤亡,反是把病给冶好了。可见其针灸之术确是不凡。” “太好了!” 冯土鳖搓搓手,忍不住地兴奋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问道,“文轩还没说那樊阿为何会去了南中?你又是如何会认识他的?” “兄长可知当年那华佗是如何死的?” “自然知晓,乃是死于曹贼之手。” “没错,当年曹贼杀了华佗,其门下弟子,亦受了牵连。幸好那李当之,为曹贼煎『药』时,曹营中有不少人受过其恩惠,所以有人偷偷把消息传给了他。” “他一闻师尊噩耗,便连夜通知吴普樊阿两人逃走。那吴普听说是往东而去,隐入了深山,不知所踪。李当之乃是关中李家人,与蜀中李家有些干系,所以投蜀而来。” “樊阿与李当之感情深厚,故也随着李当之入蜀。后曹贼得了汉中,蜀中一日三惊,他们得了消息,又继续向南,去了南中。” “我们南中李家好歹也是姓李,所以也就帮忙把他们安置了下来。” 我靠! 所以说,你们这些世家的各种关系,竟然错综复杂到这种地步了吗? 关中一个姓李逃亡,竟然还能得到蜀中李家,南中李家的帮忙…… 想想就有些可怕。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这回仅有樊阿来汉中,莫不成那李当之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倒不是。” 李遗摇摇头,“要说这华佗,也当真是有本事的。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不凡。那樊阿听说已有六十多岁,但如今看上去却与而立之年无异。” 冯土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樊阿,竟然已经六十多了? “还有那李当之,听说已快七十,可是却仍能经常上山采『药』,一般人还跟不上他的步伐。小弟此去寻他,正是逢他入山之时,故未能将他请来。” 牛『逼』啊,厉害啊…… 这华佗医术流传千古,果然是有原因的。 冯土鳖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知道了樊阿的身份,冯土鳖这才重新审视起他的重要『性』来,这么一想着,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当下不禁有些患得患失。 “可是我方才观那樊阿,却是对我似有什么误会,好像很是戒备我一般,这当真是怪事一桩。以前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他,更不会有所得罪……” 李遗听了,脸上却是泛起古怪的神『色』,干咳一声,“兄长,此事……说来话长。” “咦?竟然还真有隐情?” 冯永这下当真是意外了,“文轩快说与我听。” “兄长可知,张家四娘子,如今已经取了名,现在正待字闺中,张府的人,准备挑选一如意郎君与她订亲。” “张小娘子,她不才十二岁?” 冯永“啧”了一声,脸上竟然有些责怪之『色』,“怎的这般着急?” 李遗听了自家兄长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十二岁,不正是订亲的时候?过上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再说了,张小娘子订不订亲,那也是张府的事,怎么说也轮不到别人说话吧? 只是因为冯土鳖的各种事情看在兄弟几人眼里,却是让他身为兄长的权威越发深入几人心中,所以他说出这番不太妥当的话来,李遗倒也没有太多反应。 反而是这番话,令自诩了解冯永为人的李遗竟有些动摇起来。 兄长说出这话来,又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成锦城那边传出的消息是真的?兄长对那张小娘子,竟然也是有意? 也不知怎的,听到小萝莉准备订亲,冯土鳖心里竟然是有那么的一丝不爽快。 “张小娘子要订亲,又与樊阿戒备我有何干系?” “锦城传言,兄长有意张小娘子,皇后亦有心将张小娘子许配于兄长。故锦城中凡有心与张府结亲的,莫不视兄长如虎。所以这些时日,有不少关于兄长的恶言。” “胡说,我见都没见过皇后,她如何会……” 冯永说到这里,猛地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离开锦城时,张夏侯氏类似相女婿的那一幕。 要说这种事情没有张星彩的同意,谁会信? 再想想自己想要搞个草场,张星彩是那般地大气,一口气就要免费送自己十万亩地种草。 还有自己阴死了黄皓,宫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就罢了,最后竟然还让自己当了汉中冶的监丞。 皇后对自己,好像好的有点过分了…… 一念至此,冯土鳖一时间竟恍惚起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 害怕的是,如果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那关姬和自己的亲事,只怕就要起波澜了。 窃喜的是,小萝莉……当然是很好的啦! 章节目录 第316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到自家兄长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话头,脸上阴晴不定,李遗心里一咯噔:兄长这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当真有什么隐情? 冯永定了定神,心道我还想着等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就去关府提亲,若张星彩当真是拿大姨子眼光把我当妹夫看,那老子到时候在她眼里岂不成了玩弄她妹子的浪『荡』之徒? 再一细想,心里又想道,那也不对啊,我与关姬的事,张星彩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尾,当下只好先放下这个念头。 眼睛不经意间,看到李遗正探询地看着自己,冯永强自镇定下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声,只怕早就传遍了大汉,他们又给我加了什么罪名?” 李遗干笑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恶俗之言,污耳之说。” “只怕不单单是恶俗之言吧?” 和李遗相处了这么久,冯永哪里看不出来李遗的言不由衷,“那樊阿,也算是久经风雨,当年还是从曹贼手底下逃出命来的。若是一般流言,怎么可能动摇得了他的心神?” 说着又笑了笑,“当时那廖立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巧言令『色』之徒,我都能受着,如今你就是学个话,还怕什么污了耳朵?” 李遗无法,只得苦笑一声,说道,“小弟也不敢瞒兄长,此次锦城不但流言汹汹,而且牵连甚广。小弟说了,还望兄长莫要动气。” “说吧。” “锦城传言,兄长乃是浪『荡』之徒。” 冯永正侧耳倾听,猛地僵住了脸,老子难道还当真成了浪『荡』之徒? 又是等了半晌,李遗却是再没了下文。 “完了?” “完了。” “就这个?” “就这个。” 冯永不禁失笑道,“浪『荡』之徒算什么流言汹汹,而且牵连甚广?再说了,我连花酒都没喝过,又算什么浪『荡』之徒?那些人,编也要编得像样些才能让人信吧?” “若是流连青楼,那就好了。” 李遗略有尴尬地说道,“只是那些人,委实可恶。他们拿了关娘子,张小娘子,还有那李家女郎说事,甚至连兄长那侍女都编排了进去……” 冯永一怔,“什么意思?” “那流言,说兄长夺了庄户的女儿当婢女,连去汉中都要随身带着那美貌侍女。由此可见,兄长定是好『色』之徒,故才骗了关三娘子去了汉中。” “兄长骗了关三娘子犹不知足,又去讨好那张小娘子,心思定然不纯……” “咳,还有,那李家之女,本是要与廖立结亲……” “好了,你不用说了。” 冯永伸手打断了李遗的话,嘴角抽抽,感觉有些恶心。 妈的说老子巧言令『色』,老子认了。 好歹也曾献言丞相,坑过不少人呢。 被人记恨那是正常。 可是这浪『荡』好『色』,真特么地冤枉! 世上哪有好『色』之徒是童子鸡的? “那关家和张家,就没说什么?” 冯土鳖自知自己的底细。 虽然自己可得诸葛老妖的另眼相看,名气再响,但时间太短,底蕴太薄,但在那些跟随刘备的元老们眼里,也就是一个后辈,心里未必对自己有多重视。 但关家和张家却是大汉数一数二的权贵,难道他们就这样任流言四起?不怕坏了他们府上的名声? “此次流言,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李遗脸上再现苦笑之『色』,“小弟方才说了,此次流言,牵连甚广。” “虽说流言起源于兄长,但既然牵扯出了关家和张家,自然也能牵扯到先帝,更能牵扯到当今陛下和皇后。” 冯永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锦城中人传言,去年十二月时,月犯心大星,乃是犯主之兆,王者恶之。故今年大汉第一个皇子这才应了这一兆。” 李遗说起这宫帷之事,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虽然李遗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少了许多联系,但冯永略一作想,便明白了过来,不由地失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此话一出,李遗不由地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外,看到外头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兄长还是小声些……”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 冯永摆手道,表明了自己对李遗的信任。 同时脸『色』沉了下来。 老子都离锦城这么远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沾上这种事。 “方才听文轩说,此事的起源是因张家小娘子的亲事而起?” “是。” 冯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是说,流言起头,是那些想娶张家小娘子的人了?”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别的有心人。” 李遗短短的时间里,不知苦笑了多少次,“但到最后,肯定是被别的有心人利用了。” “不但去岁陛下刚登基时的流言重被人提起,甚至连皇后的品德也被人提起,说大汉皇子之殇,未必不是因为有所失德……” 冯永觉得有些发闷,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骂了一声,“猪脑子!” 为了把自己从张星忆的订亲人选排挤出去,编排了自己的名声,最后却被人利用这些流言,不但牵连到了关家和张家,甚至连皇后流产的事都被扯了进来。 牵扯到皇帝身世和皇后品德的事情,哪有小事的?这不是在动摇大汉的统治法理基础? 去年大汉危如累卵,这才刚刚安稳了一些,没想到又被怀了那些小心思的人坏了事,只怕诸葛老妖快要把那些坏事的人恨死了。 “丞相,就没说什么?涉及皇上和皇后,朝廷也不说查一下?” “不能查。”李遗摇头说道,“先不说这种流言,根本无法查出源头。就算是能查出源头,那也无用,反而会越查越被人怀疑。” 冯永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没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就是舆论解释权不在自己手里的苦恼之处了。 所以要说这种事情没有世家的默许甚至推动,鬼信? 县令政令下乡还没乡下一个宗老站在地头吼两声来得有效,哪来的舆论控制权?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是在锦城里,你能控制得了别人当众不说,还能管别人关上门偷偷臆想一下? 越是去查,越是显得心虚。 话是这么说,可是冯永却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 听到这话,李遗却是终于难得一笑,“此事说起来,源于兄长,故还是得从兄长身上着手。” “我?我能做什么?” 冯永随口反问一句,随即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就有些发虚,甚至有些发慌。 难不成叫自己当真和张星忆订亲? “不是叫兄长做什么。丞相说了,兄长千万不要妄动,因为这样只会让流言再起波澜。” 所幸的是李遗的话让冯土鳖暗松了一口气。 “丞相要小弟带个话给兄长,说准备除兄长汉中典农校尉丞之职,迁益州典农校尉一职。” “益州典农校尉?”冯永一怔,“这是,升官了?” 汉中如今不像是后世,被从川蜀分割了出去,现在它还是属于益州所辖。 益州分四部分,汉中,巴,蜀,南中——实际上就是大汉全部的地盘。 说是益州典农校尉,但在大汉没有扩张之前,这个益州典农校尉说是大汉典农校尉亦不为过。 “为什么?” 冯永疑『惑』地问了一句。 “凭兄长的功劳,升了这益州典农校尉,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李遗笑道,“今年大汉夏粮大收,汉中复垦日见成效,还有那南中……” 李遗呵呵一笑,“小弟此次回南中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朝廷未多派一兵一卒,南中叛军,就已经苦不堪言。” “可以想像,若是朝廷有朝一日派军南下,只怕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小弟也是今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兄长谋虑,竟然是如此深远。就是大人,亦对兄长赞不绝口。” “那是丞相的功劳,和我没多大关系。” 冯永摆摆手,不敢戴这个高帽,他可没想那么大的胆子,把奴隶贸易合法化。 我从小生在红旗下,一颗红心向太阳。 不过他从此事中,算是见识到了土着汉人的骄傲,。 冯土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诸葛老妖在《隆中对》中,对刘备提出的是南抚南彝。 可是这哪里是南抚南彝的样子? 生吞南彝还差不多,甚至都不带嚼的,连皮带骨咽下去。 冯土鳖自认没那么狠的心肠。 李遗只当兄长自谦,不愿张扬,嘿嘿一笑,附和了一声,“是是,丞相所谋,当真是厉害。不过兄长所献军粮,那也是一大功劳啊。” 嗯,想到此事冯土鳖就不得不服气诸葛老妖。 自己为了能来汉中,所以把军粮献了上去。 本就是想着诸葛老妖南征北伐都受粮道所制,所以这军粮虽然不能全部代替粮草,但好歹也能缓和一下粮道的限制,没想到对方首先不是拿来用,而是先拿来卖。 甚至还卖出了名堂。 这如何不让他服气? “所以凭兄长这些功劳,再升官职,那也是应当。” “在这风口给我升官……” 冯永不是傻子,想了一想,问道,“丞相这是想向天下人证明,流言所言不实?” “正是。虽说不能明着查,可未必不能暗暗查。嘴里解释不过人家,我们可以做着解释给他们看。”李遗脸上『露』出佩服之『色』,“兄长心思果然厉害。” “查出什么了?” 方才听到只能忍着,虽然知道此时再『乱』了自家手脚,反而会落人他人的计算,但冯永心里肯定是恼怒的。 此时听到诸葛老妖还是暗中查了,心里自然关心查出什么东西来。 “此事说起来复杂。” 李遗摇头,“丞相也不愿与小弟多说。只说了北边和南边都有份,甚至东吴都有可能。” 所以还是那帮想娶张星忆的猪脑子被人利用了呗! 要是放在往日大汉国泰民安时,这些流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但在这种时候,童谣民间流言也是有着不容小视的杀伤力。 什么“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然后董卓就死了。 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然后袁术就称帝了。 …… 冯永撇撇嘴,诸葛老妖不愿意说给李遗听,其实就是不想说给自己听。 只怕还是怕自己知道究竟是谁最先传出的流言。 所以诸葛老妖让自己升了官,虽然有李遗所说的功劳在里面,但未必没有安慰自己的意思。 “我升了益州典农校尉,那义文和子实呢?” 赵广和王训作为冯永的左右手,按道理也应该是跟着高升才是。 李遗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丞相却是未说。” 赵广和王训没升官你高兴什么? 冯永有些奇怪地看了李遗一眼。 “那樊阿一行人听了锦城的流言,当场就有人要回南中。就是樊阿,亦是顾虑不已。” 李遗却是没有再把话头接下去,只听他脸上的笑容越盛,“小弟从丞相那里听到兄长要升益州典农校尉的消息,便对那樊阿再许了诺,说兄长可以让他的族人子弟出仕,这才让他放心前来。” “文轩此回只怕有些轻率,这出仕之事,哪有这般好许诺的?” 冯永大惊,“你就是把此事推到我的头上,也得先问过我的意见才是。” 让李遗去找张仲景的传人,冯永所许下的诺言也就是给他们一个医堂,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坐在堂上给人治病,还能把他们的学问光明正大地流传下去。 至少在冯永自己的三分地里,让医工不被人轻视,他还是可以保证的。 不被人轻视,又能衣食无忧,还能广为授徒,不担心自己的学问断了后,这等好事对于医工来说,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这个时候良家子,有几人能像张仲景那样自甘堕落为贱籍? 所以医工的一身医术,找不到传人也是可能的。 但架不住冯土鳖手里的奴仆多哇! 想要户籍?又没天分学习? 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跟着医工学习,不需要你成为一个名医,只要能学会普通的医术就够了。 放心,在纺织工坊里没有贱籍,全是上的良籍。 对外全称是织工或者牧民,算是农的一种。 织布和放牛谁敢说不是农民? 至于看病啥的,全是兼职,兼职懂不懂? 就像是普通农人忙完了地里的活,手工打造几个犁,难道就能说人家是匠人吗? 但是做官,那就是真正步入了“门”的行列,就算不是世门而是寒门,那也是门。 从贱籍到出仕,妈的华佗那么大的本事都没能求得曹『操』松口,他冯永一只土鳖哪来那么大本事? 只是李遗又说了一句,让冯永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317章 自取之 “丞相说了,兄长这个益州典农校尉民属官,朝廷暂不另委他人,让兄长自取之。” 耳熟,非常地耳熟! 刘备当年死的时候,也曾对诸葛老妖说过“自取之”的话。 意思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取而代之,一个是自己再取他人而任之。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影响大汉后十年的政治走向。 那就是政令皆出于诸葛亮。 诸葛老妖肯定是不会取而代之的,但阿斗从此就多了一位相父。 所以这时听到诸葛老妖对自己说出“自取之”的话来,冯土鳖一时受不住这话,差点就跳了起来。 “朝廷官吏,乃是公器,如何能私授?” 冯永有些惊疑不定,心想老子又不是没和诸葛老妖打过交道,就凭他那抠搜的模样,怎么可能会这般大方?再说了,他也不会是这种人啊。 “非是私授。” 李遗解释道,“丞相还说了,这典农校尉大汉仅有一位,便是兄长。” “兄长熟知农耕,若是属官委了他人,说不定反会缚住兄长手脚,倒不如让兄长自取,选些合用的人手,到时记得上报便是。” 嗯? 听到这话,冯永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才正常嘛。 虽然说是“自取之”,但也还是要上报备案的,所谓合用的人手,意思就是报上去的人,肯定不能太过于马虎。 益州典农校尉,督益州农事,凡有所见,或益州诸地农事,皆有督促上奏之权。 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上和汉中典农校尉丞没多大区别。 都只是一个高级顾问。 只不过益州典农校尉比汉中典农校尉丞高级一些,可以四处晃『荡』,不必死守在汉中。 但手中权力却是没增加半点。 从能叨叨汉中农事升级到了能叨叨整个益州农事。 还是一样的只能动动嘴皮子,不能动手,算个『毛』的权力? “益州典农校尉,属官有几员?” 冯永问道。 虽然是虚职,但冯永却知道,这是诸葛老妖第一次对自己明确地表达了他对自己的看法,大体的意思就是自己可以去找几只土鳖伙伴了。 这就与后世的那些领导对手下的鼓励差不多: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哟,平台我给你了,机会我给你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官帽子是很值钱的,更何况有了赵广和王训珠玉在前,某只土鳖手里捏着的官帽子那就有了某种加成光环。 即便是虚职,那也是价值不菲。 跟着某只土鳖走,只要姿势正确,功劳那是躺着就能拿。 这个道理,李遗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会那么兴奋。 “典农校尉一职,乃是丞相为方便屯田而制,兄长是担任此职的第一人,故小弟也不甚清楚。但依汉中典农校尉丞例,左右司马肯定是有的。” 李遗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而且听丞相所说,益州地广,若是典农校尉下边只有左右司马,只怕管不过来,故下边可能还要设些吏员。” 什么丞相为方便屯田而制,明明是学了人家曹『操』旧智,你以为我不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时的官和吏区别并不大,所谓的官,一般是指某一部门的最高长官,而吏,则是官下面管理具体事务的官员。 所以说,李遗说所的设些吏员,其实就是设些官员。 冯永心里想着,眼里却是精光一闪,“这么说来,此次丞相却是给了好大的方便。” “不错。”李遗掩不住兴奋地低声说道,“兄长若是有心,只等朝廷旨意一到,到时不知多少人会求上门来。此事兄长可得好好谋划。” “所以文轩这才许了樊阿,说是可以让他的后人出仕?” 冯永眉头皱起,“就算如此,只怕丞相那边也不好过。” 先不说这樊阿那些徒子徒孙的身份,就是樊阿自己,即便是他有些名声,那也是从医得来的名声,哪有那么容易出仕的? “当然不是立刻出仕。” 李遗笑道,“小弟此次虽说是许了樊家的出仕,但哪能平白无故地就能让医工得了官职?” “小弟只是保证,若是樊家愿意到汉中出力,皆可改贱籍为良籍。族中子弟若有出挑者,以后寻了机会,再推荐入仕。” 贱籍改良籍,对冯永来说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李遗可是南乡县的县令呢,基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纺织工坊无贱籍这种事原本就是在冯永的计划里面的啊。 冯永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李遗,“文轩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改良籍,然后再让他们等着?” “这是自然,不然哪有一改良籍就马上入仕的?” 李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们信?” 这不应该啊,难道凭你一句话,就能让樊阿那种人老成精的人相信? “换作他人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李遗有些邪邪地一笑,“可是小弟的大人对他们有恩啊,所以那樊阿,就是不想来也得来。” “只要他来了汉中就好说了,兄长手里不就快要有几个官职了?到时只要朝廷旨意一到,他们自然就会相信小弟的话了。” “那也不能说给他们啊!” 冯永还是没明白过来。 “没说这一次给他们啊。”李遗呵呵一笑,“既然兄长能有第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呢?” 我靠! 原来你压根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鬼知道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以后再没有第二次了呢? 所以李遗这一手黑啊!等他们人在汉中扎下根来,难道还会想着折腾回到南中? 再说了,拿李遗的话来说,我又不是不给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贱籍没人权啊! 看这李遗的模样,坑人坑得一点心障碍都没有。 “兄长不必忧虑。”李遗似看出了冯永的心中所想,“兄长别忘了,这南乡县,丞相亦未派县中属官……” 冯永终于醒悟过来。 这南乡县,好像也是诸葛老妖扔给自己几个『毛』头小子折腾的试验地。 如今县衙,也就李球和黄崇,剩下的都是工坊护卫队,有事就临时拉去冒充一下衙役。 “只是这南乡县,如今越是繁华起来,只怕丞相以后未必还会像现在这般放手不管。” 冯永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但南乡县是在我等几人手里起来的,丞相以后就算是再派他人过来,新县令那也是要承我等的人情的。” 李遗却是丝毫不担心。 “再说了,有纺织工坊在这,未来的县令,又如何能绕得过兄长?” 冯永看了一眼李遗,心道这文轩不愧是世家子出身,这副利益的交换理所当然的模样,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冯永点点头,“说得也是。” 这倒不是两人在说大话,而是事实。 以后就算是李球调往他处,诸葛老妖打算把南乡纳入手里正式管理。说句不客气地话,不但是新来的县令,就算是诸葛老妖,那也是要考虑一下冯永几人的态度。 从一个荒凉之地变成一个繁华之地,这其中的艰辛,谁都可以想像得出来——虽然主要是冯土鳖手下奴隶们的艰辛。 但就算是手里有几千个奴隶,也不是谁都可以搞出这一片繁华之地的。 真要那么简单,那大伙满世界捉奴隶去算球! 没错,现在大伙确实是满世界去捉奴隶,可是要是没有某只土鳖的一番巧言令『色』,啊呸,是一番出谋划策,大伙哪来的这浑身干劲? 所以还是要看人。 什么都不做,就想伸手摘桃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再说了诸葛老妖既然处事公平,那么自然会在别的地方给自己几人给予一些补偿。 所以到时候,如果樊阿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当真有出挑的,推荐出去当个底层小吏,那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我得文轩相助,不知省了多少事。” 冯永展颜一笑,赞叹道。 “兄长过奖了。” 李遗得了冯永的称赞,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嘴里自谦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只是听着李遗的口气,仿佛因为樊阿等人是医工,所以对他们很是不以为然,冯永心里便有些疑『惑』,“那李当之虽然姓李,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医工,如何能得到蜀中李家相助呢?” 李遗是世家子,他的态度,自然也代表了大部分世家中人对医工的态度。既然看不起医工,为何又会对李当之伸出援手? 李遗摇摇头,说道,“此事小弟亦不大清楚,似乎是那关中李家的家主受过华元化之恩,加上那李当之又是关中李家出去的人,关中李家这才愿意拉李当之一把。” 冯永点点头,“这么说来,关中李家,倒是欠了蜀中李家的一份人情了?” 李遗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道,“区区医工而已,即便是欠了,又能欠多少?只不过是看在同源的份上,顺手而为之,倒不是什么大事。” 冯永点点头,心想华佗的传说很多,说不定是他曾去过关中,给李家家主治过病,这才有了一份人情。 看着李遗脸上也有些风尘之『色』,冯永有些歉然道,“文轩从锦城那里赶了回来,一路定是劳累了。我却还这般问事于你,让你不得休息,当真是不应该。” “文轩还是快去休息,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有事等文轩休息好了再说。” 李遗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和冯永说了这么多的话,当真也是有些疲倦了,当下也不矫情,点点头道,“那小弟就先下去休息了。” 李遗走后,冯永坐在椅子上,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桌子,面『露』深思之『色』。 如果真如李遗所说的,诸葛老妖只升了自己的官,却又让自己另行推荐属官,那么赵广和王训怎么办? 难道诸葛老妖觉得赵广和王训觉得两人没有功劳,所以暗示自己,不打算再升赵广和王训的官了? 想到这里,冯永摇了摇头,心想这道理讲不通。 赵广和王训怎么可能没功劳?不但有,而且还不小。 从诸冶监到汉中典农校尉丞,这两人一直是自己的左右手,自己升了益州典农校尉,按道理他们也应该跟着升上来才是,可是偏偏诸葛老妖却是没把左右司马定下来,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说是因为担心自己结党营私,那为什么又会让自己“自取之”,这很明显地就是让自己开始培养班底嘛。 想不通这个关节,冯永就没办法『摸』清诸葛老妖的意思,『摸』不清诸葛老妖的心思,那他怎么“自取之?” 报上去的人要是被刷下来,丢脸可就丢大了。 就算是诸葛老妖给自己这么一个面子,对自己报上去的人照单全收,那估计自己在他心里也会大打折扣。 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跑去南中当个逍遥田舍翁,反正几十年大汉亡后南中也没大『乱』,怕什么? 怕就怕赵广王训要跟着受到牵连,这却是冯永心里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如今喊他唤作兄长的人很多,但在外人眼里,被真正刻上了土鳖标签的,其实也就赵广和王训两人。 王训自不必说了,他的老爹王平都是受了冯永的推荐,这才在大汉丞相那里『露』了脸,又被派往南中当了都督副将。 至于王训自己,更是一路跟着冯永这才爬上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冯永自己作死,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惹恼了诸葛亮,王训自己都要抢先跳出来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尽量避免牵出冯永。 因为只要冯永在,那么王训自己就还有机会再重新起来。 但冯永一旦出事,那王训被人踩下去那是妥妥的事。 就连王平可能都要受到牵连。 至少在王平没有立下大功劳之前,没有成为朝中或者军中山头之前,这种情况不会有所改变。 就算是王平成了大汉砥柱,那一样也摆脱不了冯永烙下的印记。 父子两代皆受其恩惠,哪有那么容易洗清的? 所以他们王家是和冯永绑定在一起的,骨肉相连。 至于赵广,如今则算得上是大汉的英雄之后。 但这个英雄之后,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老爹是赵云。 相反,他得了这个赞誉,从赵云那里得到的帮助甚少。赵老四这个基佬,和诸葛老妖基情满满,为了『逼』出冯永,甚至连自己的儿子赵广都舍得下手去坑。 如今赵广一手揽着不少功劳,一手握着令人眼红的钱粮——虽然这份钱粮尚未兑现,但如今谁不知道纺织工坊赚钱? 头上还戴着官帽子——虽然眼下帽子有点小,但谁都可以预见到,以后肯定是要换大帽子的。 这些可都是跟了冯永才得到的。 就连他的大兄赵统,还在苦哈哈地熬资历,很明显混得都没他好,。 赵云在世的时候还好说,要是有朝一日不在了,赵广就算再怎么和赵统亲密,那也得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宗立府。 不然就凭着如今这趋势,赵广以后作为小宗,钱多,官大,权大,而赵统作为大宗,除了袭爵得了个空头名号,剩下的一切都比不过赵广,脸面往哪搁? 两兄弟不介意,但再往的后辈呢?谁能保证不会翻脸? 所以赵广自己重开一个赵家,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自古以来古人最喜欢做的事。 开枝散叶,却又同枝连气。 关中李家和蜀中李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章节目录 第318章 赵广要债 赵广如今手上的这一切,一样是离不开冯永的支持。 如果冯永没了,那赵广的这一切也跟着没了,至少他手里的牧场纺织工坊的份额,虽然也一样姓赵,但却不会再是他的。 没了冯土鳖的支持,赵广就会失去目前所有的资源支持,就算他不甘心,最多也就是跑去军中混了杂号将军,想要再进一步,那可没那么容易。 因为他老爹的资源,是用在赵统身上的,谁叫赵统是嫡长子呢? 还有一点就是,赵云可未必希望赵广娶了黄舞蝶,如果赵广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他哪来的底气去跟自家老爹提起自己的婚事? 所以就凭这些,赵广也不可能离得开冯永。 至于李遗李球,则与他们不同。至少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都督背书呢,轮不到冯土鳖指手划脚。 还有黄崇,其实也就是有点类似于互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只是形势不同,所以冯永占了主动,黄崇所代表的黄家只能算是被动接受。 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冯永可不相信黄家会和他同生共死。 所以诸葛老妖让自己有自取之权,很有可能就是认可了自己身边的人,让自己有机会把他们绑得更紧密一些。 只是升了自己的官,却又对赵广和王训两人只字不提,就不得不让冯土鳖心里有着深深的疑虑。 这前后矛盾的做法让冯永想得有些烦躁,想来想去想不通,就不由地起身出门,准备去一趟工地。 刚出了门,却见眼前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冯永快走两步上去,发现正是李慕。 “慕娘子如何在此?” 既然见到了人,自然就要打个招呼。 李慕回过头来,见到是冯永,展颜一笑,轻轻一福,说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兄长了吧?” “话是这么说……”冯永自己一个人想事情想得发闷,看到李慕那明媚动人的颜『色』,心情不由地也稍微有些明亮起来。 嗯,看来美女确实有助于男人的身心健康。 “可是我记得慕娘子前不久才跟我说了去坊间上值,怎么此时又跑来这里?” 李慕听了,妩媚的大眼睛瞟了冯永一眼,掠了一下鬓发,“看来兄长在短短时日做下这好大的基业,亦是有原因的。小妹只是出来拿个信,都要被拿住拷问一番。在兄长手下干活,当真是偷懒不得。” 冯永噎了一下,呵呵一笑,摆摆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是工坊里的大管事,平时没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你。” 李慕虽然来的时日短,但却是个有手腕的,至少很快就理顺了手上织工的人事,从这一点上来讲,冯永目前至少没看错人。 “只是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信?”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李慕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信,“兄长莫要忘了,我那堂兄,可是我闺中密友的如意郎君呢。她托了堂兄送信与小妹,又有何奇怪?” “哦,我都忘了。”冯永拍拍脑袋。 当时李遗之所以能认识何家娘子,不正是因为骑马惊了去李庄访友的何家娘子的座驾? 何家娘子和李慕认识,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说到密友,冯永看了一眼李慕,心头一动,开口问道,“慕娘子既说到密友,我有一事,正是关于密友的事,想请慕娘子一决。” 李慕微微瞪大了眼,眼睛极是明亮,继而又笑道,“没想到小妹竟能有如此荣幸,兄长请说。” “是这样……”冯永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说道,“若是你的密友和你一起当了这工坊管事……” “我那何家妹子,断然不会当工坊管事。” 冯永话才开了头,李慕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说是何家娘子,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还有一个密友,和你一样当了这工坊管事,你为正,她为副。有朝一日,你们都立了功劳,我升了你的职,让你当了大管事……” “小妹已经是大管事了。” 李慕又说道。 “我可能说得不够明白。” 冯永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女子,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我说的是假若你只是管事,而不是大管事。” 李慕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让你当了大管事,又让你举荐一人当你的副手,再举荐几人当工坊里的管事。却对你那密友不提一字,你会如何?” 李慕眨眨眼,“小妹还能如何?自是安心当这大管事,然后再按兄长的说法,把人举荐上去就是。” “那你的密友呢?你不管吗?难道,你不提她继续当你的副手?” 李慕一笑,盯着冯永好一会,这才说道,“兄长非是那种赏罚不明的人,既然不提小妹密友一字,自然是心里有了计较。” 顿了一顿,又说道,“说不定,小妹那密友,兄长已经有了别的安排,小妹又何必多事,徒惹兄长不快?” “赏罚不明?” 冯永听了李慕的话,神情一怔,不由地定定看着眼前这女子,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过了好一会,这才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这话,看向李慕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赞赏,笑道,“多谢慕娘子解开永心中之『惑』。” 说着,也不管李慕一头雾水,脚步轻快地走了。 倒是李慕看着冯永的背影,眼中『露』出疑『惑』,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闺中密友?” 然后再看了一眼远处李遗的房间,眼珠子转了转,神情忽阴忽晴。 虽然心里尽力阻止自己想到别处,可是却又遏不住自己的心思:这冯郎君,莫名与我说这些话,当真没别的意思?锦城那好夺他人之妻的流言……应该……不是真的吧? 解开了心头疑『惑』的冯土鳖,浑然没有想到因为无意中强行让李慕代入自己的苦恼,却是引得她心绪一下子混『乱』起来。 此时的他,心头明朗。 自己老是想着诸葛老妖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图,却是忘记了诸葛老妖的『性』子——公正严明。 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这是后世对他赏罚分明的评价。 所以……我为什么要纠结诸葛老妖赏不赏赵广和王训呢? 我应该想的是,诸葛老妖想要怎么赏赵广和王训才是。 就如李慕所说的,这不是赏不赏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另有他用的问题。 给了自己“自取”之权,说明诸葛老妖还是尊重自己意见的。 如果自己想要让赵广和王训继续跟着自己,那么益州典农校尉左右司马报他们的名字就是。 可是诸葛老妖很明显地又是想对这两人别有所用,所以这才故意不提他们的名字。 冯永皱了皱眉,心道也不知诸葛老妖想要把赵广和王训放到哪里? 再说了如今大汉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是南中那些叛军,如今都被民团搞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再找大汉麻烦…… 嗯?嗯! 冯永想到这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南中? 诸葛老妖明年不正是要平南中? 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失去了多少猛将良材?失去了多少精兵老卒? 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跟着刘备打天下的老将精兵们,就算是安守蜀中,也渐渐地老去死去。 所以大汉急需新鲜血『液』的补充。 南中是练兵之地,而赵广和王训又在汉中证明了自己的领兵之能——虽然是名义上是去勘察农耕之地,但打了不少仗却是不争事实。 所以诸葛老妖十有八九是想趁着平定南中的机会,调赵广和王训过去练练手。如果合用了,说不定就让他们直接转入军中效力了。 只是赵广和王训又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要是就这么拿走了,生怕自己心里有膈应,这才给了自己一个“自取”之权做补偿。 还有在这个时候升自己为益州典农校尉,只怕也是为了调自己南下而做的铺垫。 想到这里,冯永恍然大悟。 功劳?功个屁的劳! 劳碌还差不多。 隐约间『摸』到了诸葛老妖的心思,冯土鳖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什么…… “哈啾!” 赵广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些奇怪地说道,“这大热的天,怎么会着凉?” “定是那马太守在骂你!” 黄舞蝶没有一点形象地坐着,双脚搭拉在前面的脚凳上,哈哈一笑,“谁叫你做了缺德事?” 赵广争辩道,“阿姊如何能这般说,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去问那马太守,他又推三阻四,说什么朝廷用度紧张,不愿还钱。” “他不付钱,我不卖他便是,如何算是缺德?” 两人旁边还坐着霍弋,听到赵广这般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脸『色』木然,也不吭声,反正这些时日这位赵家二公子的所言所行,已经不止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 只听得赵广嘟囔道,“兄长叫我来收债,若是完不成此事,那我何时能回得去?朝廷用度紧张时,咱们牧场,纺织工坊何时问大汉要过钱粮?” “也就是这个时候,朝廷缓过气来了,这才提了这事。没成想那马太守却是赖了下来,若是再如此下去,说不得朝廷中有人还觉得这牧场成了朝廷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呢。” 霍弋嘴角抽抽,心道那诸冶监不也是内府的?如今和成了外朝的有何区别? 几人如今正呆在冯永建在南郑营寨的大房子里,桌上摆了好大一盆冰酪,寒气『逼』人。 在这个炎炎夏日,这等妙物又能降暑,又能解热,当真是不错。 只是赵广和霍弋很明显地吃腻了,眼睛看都没看桌上一眼,倒是黄舞蝶却是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一般,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这时,只见房门砰地一声响,从外被人打开了,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进来,“赵二郎,那干酪,如何说没就没了?” 仿佛早就料到了来人一般,赵广脸『色』不变,很是虚伪地“咦”了一声,起身打了个哈哈,“马太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前去迎接?” 马谡应该是赶路赶得急了,额上隐现汗滴,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气的,脸『色』发红,闻言一声冷笑,“让你知道我来了,只怕连牧场都进不来吧?” “马太守这是何话?你进出牧场不知多少次了,如何说进不来就进不来?” 赵广嘻嘻一笑,只当作听不懂马谡的话。 马谡看着这赵广惫怠模样,当真是气不打不处来,当下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下,目光落到桌上那一大盆冰酪。 还没等他说话,黄舞蝶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来人,给马太守上碗冰酪。” 等下人拿着碗勺进来,黄舞蝶便抢过碗,先是舀了半碗,眼里『露』出心疼之『色』,又小心地舀了一勺,这才递给下人。 还没等吃到嘴边,那股凉意便迎面扑来,马谡长叹一声,“大汉方才有了点起『色』,我等就如此奢侈,当真是大不该。” 嘴里说着,手上却是舀起一勺,吃了下去。 赵广撇撇嘴,心道有本事你别吃啊。 马谡吃完后,放下碗,义正辞严地对赵广说道,“做等吃食,不知要费多少干酪。你有干酪做出这冰酪,为何却不愿意把干酪卖与朝廷?” 赵广一听,当下就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卖?怎么不卖?可是马太守,这牧场产出的干酪,光见出去,却不见有钱粮进来,这也叫卖?” “休要做出此等姿态!” 马谡气咻咻地指着赵广,“老夫又没说不付与你钱粮,只是暂缓一时,你身为忠良之后,就不能为朝廷着想一番?” “马太守,这牧场,可是我等兄弟几个,自己筹了钱粮,又去拼死拼活,才建出来的。这才有了点产出,你就全部要拿走,这也就罢了,为何连钱粮都不愿意付?” “你可知晓,这牧场的牛羊,还有那些干活的下人,一天吃喝下来,要费多少钱粮?没了钱粮支持,这牧场的牛羊和下人,吃什么?喝什么?” “马太守若是光想着只拿不给,我等兄弟几个辛苦筹来的钱粮一旦耗尽,这牧场,说不得就要没了。所以这段时日产出的干酪,广要先拿去找他人换些钱粮支应一下。” 说着,赵广又看了看马谡,嘻嘻一笑,“待牧场的钱粮宽裕了,再卖给马太守如何?” 反正按兄长的意思去做总是没事的。 别的不说,兄长在临走前给自己算了一笔帐,从自家牧场里拿走干酪去制成军粮,再转手卖出去,少说也是翻了十倍。 当时就差点把自己惊得跳起来。 所以朝廷肯定不会少了自己这点干酪的钱粮。 之所以拖着不给,就是白拿拿习惯了,一下子要收钱,有人心里头不愿意了。 朝廷困难的时候自己不吭声,那是没有办法,但朝廷宽裕了,还有人想着要占这份便宜,那可不成。 至于谁不愿意,赵广心里没多想,他也不愿意去想。 这种事情,由兄长去考虑就对了。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夷人远道来投 有些事情是不能惯的,冯永一早就明白了。 惯太久了,就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诸葛老妖的人品在别人眼里很坚挺,但在被他坑过的某只土鳖眼里,诸葛老妖委实是爱财如命,为了敛财,连皇帝的钱都敢抢。 黑掉一只土鳖的钱,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诸葛老妖会主动还钱这种全靠人品的事情,冯土鳖完全不抱一点希望。 再说了,诸葛老妖的人品就是再坚挺,那也代表不了全大汉的官府中人。 官府不要面子的啊? 想要钱粮,不亲自上门求一下,谁会好心送到你家里? 所以规矩还是一早定下来比较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按规矩办事,大家都不伤感情。 毕竟自己背后,还站着一大群人,里面甚至有皇帝和皇后。 自己要是过度跪『舔』诸葛老妖,阿斗现在对自己无可奈何,可是十年后他掌权时,那时自己也才不到三十。 谁能保证他看到自己时,心里会不会在想:好你个土鳖,十年前竟然敢拿我和皇后的小钱钱去讨好俺的相父?看我怎么收拾你! 所以这笔钱,冯永就算是没打算真想着能要回来,也得派人去做个样子。 马谡当时来汉中,还没进南郑城,就急吼吼地要去看纺织工坊,还被霍弋挡在了外面,最后为了能进去看个究竟,甚至亲自跑去南乡看望了正在艰苦创业的某只土鳖。 后来吧,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的牧场,却成了影响南征大计的重要产出,马谡又怎么可能不把这里头的东西搞明白? 再说了,纺织工坊和牧场作为汉中的两大支柱企业,他自然要十分关注。 关注得多了,他自然就知道这其中的一些事情。 明面上,纺织工坊和牧场牵扯到勋贵,二代勋贵,甚至内府,皇后,但说白了,其实主要还是某只土鳖在主事。 土鳖说,我需要点钱粮,于是黄舞蝶这个汉中前首富就搬空了自己家的粮库。 土鳖说,我需要点人,于是王平不惜走遍巴郡的深山老林,甚至赵广王训还以身犯险深入阴平。 土鳖说,我需要种草,于是皇后不惜拿出汉中冶的两万亩田地…… 到于黄舞蝶是不是因为赵广说了什么才拿出自己家的钱粮,王平是不是因为受其恩惠才帮忙找人,皇后是不是怀了别的心思才如此大方,那都是不重要的细节。 反正就是土鳖在搞风搞雨就对了。 想到这里,马谡长吸了一口气,看着赵广说道,“你与那王子实,前番去了阴平,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又与那冯明文开工坊,建牧场,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 “这一切,我身为汉中太守,皆看在眼里,我本想着,过些日子,就向丞相上报你们几人的功劳,没曾想,你赵二郎却是如此不思进取,眼中竟只有这么些许钱粮,当真是令人失望!” 说着,马谡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们这般,我即是上报丞相,只怕亦无法给你们论功领赏。” 此话一出,不但是赵广一怔,就连霍弋都神『色』一凝。 论功行赏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发奖金,更是为以后积累下资本,赵广霍弋不过都是少年郎君,心中自有一番建功立业的志向,马谡这番话,委实是说到了各自心里。 “马太守此话当真?” 赵广刚要说话,却又看了一眼霍弋,嘴唇动了两下,最终却是没有开口,反倒是黄舞蝶极有兴趣地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堂堂一名太守,何用欺尔等?” 马谡一脸的不屑,“赵二郎,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等再卡着这干酪不卖,锦城那边制不出军粮,这可不是小事。” “到时候误了丞相的事,到时你前番立下的功劳,只怕也要功劳相抵,白费了你一番辛劳。” “马太守,我们……” 黄舞蝶一听就急了,连忙就要解释。 哪知赵广却是把手一伸,拦住了黄舞蝶,一边对马谡说道,“马太守,此事事关重大,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待我回去与诸位兄弟商量一番,再报与马太守听,如何?” 说着,又看了一眼霍弋。 霍弋却是脸上『露』出些许的失意,却又很快调整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沉默不语。 虽然从头到尾霍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马谡却是明白的,这是皇后在给某只土鳖撑腰呢。 只是皇后再怎么拉拢,又如何抵得过手握大汉权柄的丞相? 看看赵广的神情就明白了,虽然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神『色』,但所说的话,却已经很明白地暗示了自己的心动。 “好,这干酪已经迟了好些天了,若是再收不上来,朝廷那边只怕就没办法再制出军粮,到时我就是有心给你们隐瞒,也是瞒不住啊!” 马谡心里有了底,倒也不着急了,起身说道,“那我就在城里等你们的消息。” “二郎,此乃天大的好事啊!” 黄舞蝶等马谡走后,一脸雀跃地说道,“些许干酪,就换得如此好事,此行当真不虚。” 赵广却是摇头道,“阿姊,此事,只所没那么简单。” “这又是为何?” 黄舞蝶奇怪道,“你不也说过么?你与那冯郎君王郎君三人,情同兄弟,若是你和王郎君有了进取,冯郎君只怕也是高兴的吧?” 赵广又看了一眼霍弋,咳了一声,心道阿姊心思也未免太耿直了些。 “阿姊,这牧场,你也是有份额的,还供了不少粮食呢。” “咳,这有什么,只要二郎你能有出息,我……” 黄舞蝶说到这里,却是顿住了,她终于明白赵广为何会一直看霍弋了。 这牧场当如何建,虽说皆是由冯郎君说了算,但涉及这牧场产出,却是由不得一人而决。 只要能让二郎有了前程,自己亏些钱粮是无所谓的。 但这牧场,却又还有内府参与,却又涉及了皇后,事情倒是有些复杂。 霍弋感觉到两人的目光,他心里当然明白两人是顾及了自己,当下展颜一笑道,“此前皇后曾来旨意,说汉中牧场纺织工坊之事,皆由冯郎君而决。两位只管把此话带回去说与冯郎君,相信他就明白如何做了。” 黄舞蝶眼睛一亮,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赵广。 赵广却是脸『色』严肃,抱拳道,“广定会把皇后美意告与兄长。” 说着,又笑了笑,似安慰又似解释,“霍监令但且放心,我一路跟随兄长,从未见他有负于人,以前不会,想来以后也定是不会。” 霍弋听了这话,也似松了一口气,点头表示明白,“冯郎君、赵郎君,还有王郎君,颇有先帝和关将军张将军结义之贤风,我心早已经向往之。弋相信冯郎君不会是一个负情之人。” 马谡是丞相最得意的弟子,他说的话,说不定就有丞相的意思在里面。 赵广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他要把这个消息赶快传给兄长听,当下便要着急赶回南乡。 霍弋把两人送到路口,看着两人骑马而去,心有所感,目光怔怔看着前方。 皇后如此厚待这冯郎君,只盼他莫要辜负了皇后美意才是。 只是一想到刚才黄舞蝶对赵广的关爱之情,霍弋不禁又是有些羡慕。 那赵二郎,与冯明文王子实虽无手足之名,但却有手足之实,如今以他这般势头,只怕连亲事也能自己作主,当真是老天眷顾之人。 “二郎,以前我只知你浑不经事,没曾想如今竟然能如此这般稳重行事,当真是令阿姊我大是欣慰。” 黄舞蝶和赵广两人骑在马上,还未走出南郑地界,路上不时有行人经过,倒也不能疾驰,只能是信缰小跑。 黄舞蝶侧脸看向赵广,脸带笑意,语气中多是欣赏之意。 赵广听得此话,再看向黄舞蝶,心里的虚荣心大是膨胀,嘿嘿笑道,“阿姊,我怎么说也是领过兵的人,跟着兄长这么久,有些事情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黄舞蝶听了这话,满脸的欢喜,“我就喜欢二郎眼下这般进取。你与冯郎君情同手足,我想他定会答应此事。” 赵广心情畅快,当下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若是兄长不答应呢?” “若他不答应……”黄舞蝶眼珠转了转,“我便想法子让他答应。” 赵广嘻嘻一笑,“若兄长不答应,小弟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黄舞蝶心头一喜,问道。 “兄长钟情于关阿姊,阿姊若是答应少去打扰关阿姊,想来兄长就是动心三分,为了关阿姊,也能变成动心十分。” “这算什么好法子?” 黄舞蝶不满道,“那关家石女,我便是看不惯她。也不知她哪一点好,让冯郎君看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南郑地界,路上渐渐无人,便放开了马跑起来。 阳安关。 只见一行人马正从西而来,行走在关前的山路上,远远看去,如同一条正蠕动的长蛇。 这行人大多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偶尔『露』出的脸上还画着条纹,正是典型的羌人打扮。 蒋舒带着人站在关前不远处的高处,止住了这行人前进的势头。 后面的兵卒亮出了兵刃,杀气腾腾,只需看着苗头不对,就要上前厮杀。 “前方胡人止步,报上来头。” 蒋舒喝道。 领头的羌人一阵慌『乱』,只见一个人走了出来,平举着双臂,表示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回大人,小人叫扎哥特尔,是前来投靠冯郎君的。” 羌人头领走到蒋舒面前一丈远,就再不敢上前,匍匐在地,恭敬地说道。 蒋舒听到这个声音,点了点头,走上前,微笑道,“扎哥特尔,我知道是你,起来吧。” 扎哥特尔这才敢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带着好看笑容的少年小将,这才有些惊喜道,“原来是小将军,小人见过小将军。” 没有得到允许,擅自靠近汉人的城池是要被杀头的。 扎哥特尔带着自己的部族,借着沮县开市的机会,偷偷地绕过大多数人的眼睛,进入了大汉的境内。 前方得了沮县那个大人的允许,他说他已经通知了后面的城池。 即便是如此,扎哥特尔仍然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汉人杀了拿去领功。 没想到在这时,竟然遇到了熟人,当真是再令人意外和高兴。 当初在阴平时,这位少年将军可是跟着神威天将军的外甥一起的,自己和这位少年将军处了不短的时日呢。 “不必多礼了。”蒋舒把扎哥特尔扶起来,“关城的马将军得了消息,特命我来接你。” “是是,小人打扰了。关城的马将军,那可是跟着神威天将军一起征战的马家好汉呢,能劳得他亲自过问,小人实在是太荣幸了。” 扎哥特尔连连说道。 蒋舒笑笑,也不解释。 夷人主动来降这种事情,在大汉威盛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如今大汉积弱,那冯郎君竟然还能让胡人从曹贼之地远道来降,这可是宣扬大汉仍是天下正统的好机会。 丞相可是专门交代过的,关城的马将军又岂会不关心? “你能识正理,弃曹贼而从大汉,乃是好事,马将军此举,乃是表示欢迎之意。来,你先见过你们的小羌王。” 扎哥特尔一听,连忙又匍匐下去,“小人见过小羌王。” 杨千万摇头,把扎哥特尔扶起来,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羌王了,我和阿爸从凉州逃到汉中跟了神威天将军,已经有十来年了,部族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羌王?” 杨千万倒是没有避讳自己的当年丑事,脸『色』淡然,“如今我已经算是个汉人,取了个汉名,叫巍然,你便叫我杨巍然吧。” 扎哥特尔一听,惶恐地说道,“小人不敢呼小羌王之名。” “好了,这族内礼仪之事,以后再说。扎哥特尔,我且问你,这此行,带了多少人,多少牛羊过来?” 蒋舒解了扎哥特尔称呼的尴尬之围。 “回小将军,小人部族一路过来,死伤不少,如今只有三百余人,牛三十又六头,羊两百头。” 蒋舒惊呼道,“怎么这般少?我记得在阴平时,你的部族少说也有六百余人,牛羊千多头。” 扎哥特尔一听,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小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在阴平的羌人,当真是越来越过不下去了。” “那氐王强端,强令羌人当氐人之奴,稍有不从,便是灭人部族,更不消说族中牛羊,尽为其所掠。” “小人还能有这些族人,已经算是幸运……” 听到扎哥特尔的口述,杨千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章节目录 第320章 卖官 羌氐羌氐,羌人与氐人,本就同源。 想当年自家阿爸为氐王时,亦被凉州羌人视为羌王。 那强端却强行区分出羌人氐人,想来定是为了吞并那些不服他的部族而使出的一个手段。 在汉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杨千万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羌人氐人,在汉人眼里,其实根本就是一回事。 都是逐草放牧的,老天爷能让活下来那就是天幸,谁还会想着自己是什么人? 今年是羌人,明年是氐人,甚至今天是氐人,明天就变成了羌人,那是再正常不过。 那匈奴厉害吧?如今呢?被那鲜卑人吞了下去,不还是成了鲜卑? 那强端,当初就背了神威天将军,投了曹贼,如今又以羌氐有别来排除异己,分明就是怀了狼子野心。 看看眼前这扎哥特尔,都已经自认是羌人,觉得自己与那氐人有别,想来那阴平之地,羌氐之别,已经到了极为分明的地步。 想到这里,杨千万皱眉道,“蒋将军,那强端分出羌人和氐人,只怕是有怕图谋啊!” “就算他有所图谋,那也是曹贼要考虑的事,和我们无关。” 蒋舒却是不在意,摇头笑道,“再说了,这等事,太过于遥远,非我等所能置喙。” 杨千万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终却是只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去。 纺织工坊的主干道铺得很快,最开头的那一段,等表面干了之后,又浇了两三天水,冯永就宣布可以走人了。 早就忍耐不住李遗等人最先跑了上去,伸出脚跺了跺,只觉得这路委实坚硬无比,当下又弯下腰『摸』了『摸』,再用手撑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惊叹道,“兄长,此路,和锦城朝官道也差不了几分了吧?” “行了,想看就上去看吧,以后咱们工坊都是这种路。” 冯永看着有些迟疑的下人们,挥了挥手。 路边挤满了看热闹轮休的老卒和本应该当午休的女织工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水泥路,看着就连李郎君等贵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皆是不明觉厉的神『色』。 “主家,这路……平日里咱们也可以走?” 吕老卒作为第一批跟随冯永的老资格,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头目了,他指了指平整无比的路面,“李郎君方才说了,这路可不比锦城朝官道差呢。” 锦城大街有一条道,叫朝官道,是专门给朝廷官员上朝用的。 平日里百姓也能走,但只能靠着边走,而且遇到了官吏得及时让开,不然就是被官家的车马撞倒了,那也无处申述,说不定还要被捉去打板子。 冯永奇怪地说道,“这路修出来,不就是让大伙走得方便些?有什么不能走的?”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还没有完工的施工现场,“以后,咱们纺织工坊的路全都是这个样子,你们要不能走,那走哪?” 吕老卒搓搓手,学着李遗弯下腰来,『摸』了『摸』水泥地面,又按了按,讨好地看着冯永,“也就是主家有这等本事呢!跟了主家,连走路都成享福的了。” “谁说不是呢?”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接口道,眼睛都快瞪成了张飞眼,崇拜地看着冯永,满嘴的生硬汉话,“咱们走这路,那不是成了锦城那些大人的待遇了?” 哟呵! 老子这手下人才挺多啊,连个归化的胡人都学会拍马屁了。 “净胡扯!”冯土鳖虽说表面上摆手谦虚,可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容,舒坦,非常舒坦,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呢。 “走个平整的路就成了锦城大人待遇了?人家锦城的大人为国『操』劳,你们天天连个大字都不识几个,想得倒是美事!” 冯土鳖鄙视地看了一眼比自己更土鳖的众人,“行了,别磨蹭了,都上来走走看。” 众人听了,皆是哄然大笑。 这个主家,要说心狠,那是真狠。 抛开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不说,就是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些被掳来的胡人,被活埋窑子里,被活埋矿坑里的,都不知有多少。 可要说好心,那也是好心。 不说那些上了户籍的胡人野民,就是原本是贱籍的匠人,那也被改成了良籍,纺织工坊只分有户籍和没户籍的两种人,没有贱籍良籍之说。 那些奴仆们拿着土渣子拌了水铺路,整天尘土飞扬的,主家也不嫌弃,天天还跟在后面看着。 甚至这主家还能蹲了路边上跟下人扯家常。 更不说人人还能吃饱穿暖。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守主家的规矩,埋头努力干活就行。 这年头,谁还没一把力气?什么也不想,只要听了主家的话,就能活得好好的,这样的主家上哪找? 苍头黔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别的贵人是什么模样,自己主家是什么模样,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所以平日里虽说主家没什么形象,但手下的人却是打心眼里感激和尊重。 此时听到冯永的话,众人便不再退缩,鱼贯地走上了路面,甚至还有人好奇地蹦了两下。 有个好奇的家伙还特意从路边拿了块石头,试图在路面上敲了几下,被冯永看到了,连忙大喊一声,“不能拿石头砸,这路可比不得石头硬。” 吕老卒反应快,一听冯永这般讲,连忙一脚过去,直接就把那人踢了个恶狗扑食,喝骂道,“作死呢!主家多辛苦才修好这般上好的路,不好好爱惜,拿个石头砸什么?坏了你赔得起吗?” 说完,又弯腰对着冯永笑道,“主家,咱们平日里走这路,需要注意些什么?趁着这个休息时光,给大伙说说?” 被踢了个嘴啃泥的家伙爬起来,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冯永,嘿嘿傻笑一声,有些歉意地缩了缩身子,看样子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了,把嘴边的泥擦一下。” 吕老卒这一脚踢得够黑,当真是踢了个满嘴泥,也不知道破了嘴皮子没。 “就和平常里走路一样,能有什么注意的?” 冯永还是高估了一群三国土鳖的接受能力,再加上他们又是亲眼看到几种土渣子用水拌到一起,就成了这种从未见过的人工石路,还是一整条无比巨大的人工石路,在他们眼里估计自己是施了某种法术。 所以…… “还有那边几个,跪下来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可能是亲自感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有好几个人已经跪了下来,满脸崇拜地看着冯永,跟里也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而且还传染了周围的人,有好些人都看看他们,再敬畏地看看冯永,脸上犹豫着,看样子有下跪的趋势,冯永连忙阻止了他们。 “快把他们拉起来。” “这种路,我也没测过能承重多少……” 冯永看着一群人有些蒙『逼』,当下只好解释明白一些,“就是不知能行驶多重的车子。吕老,你待会,带些人手,赶几辆重点的车,看看路面有没有问题。” 反正这年代的车子全是两轮,载重量也没多少,豆腐渣工程也应该够用了。 “是是,主家请放心,小人一定做好。”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过来,对着冯永福了一福,说道,“主君,赵郎君回来了。” “二郎君回来了?” 冯永一愣,还没等开口再问,只听得耳边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兄长,小弟回来了,这些日子可当真是想煞小弟了!” 冯永转过头,只见前方盖着秸杆的路面飞驰过来一人一马。 卧槽! 那段路还不能走! 冯土鳖破口大骂一声,“赵二郎,你在做甚!快给我下来!” 赵广却是没听到一般,直直地就这般骑着马过来了,跑到冯永面前,这才一勒马笼,炫耀马术一般把俊马前两蹄高高扬起,待马停稳后,这才翻身下马。 “兄长,想煞小弟了!” 你滚!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阿弟,等等我!” 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冯永越过赵广的身子看去,只见又有一人跟着赵广这犊子的来路骑着马奔驰而来。 不愧是和赵二哈称姊道弟的黄姬,当真是同一路人! 这路以后真是看不成了! 刚铺上的路还能补上,这种半干的路…… 冯土鳖哆嗦着,下意识地想找棍子。 “兄长,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赵广走到冯永面前,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走时给我踩了一行脚印,回来时又给我踩了马蹄子,你叫我的脸『色』如何好看? “无妨,二郎此番前去南郑,可是将事情办妥了?” 众人面前,冯永不好发脾气,只能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 赵广一听,脸上却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之『色』,“此事另有曲折,待会小弟再与兄长细说。” 那就是没有办成啰? 这般办事不利,待会看老子怎么抽死你! 耳边马蹄嗒嗒,然后停下,有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咦,这路怎的这般平整,骑马走上面感觉当真是爽利!” 呵呵,当然爽利,这是水泥,水泥路!把活人埋到水泥里,铺在下面,那就更爽了! 若不是冯土鳖还是一个少年,身体健康得很,只怕此时要被气得心脏病复发。 “兄长,这路,莫不成就是你要修的路?妾当真是闻所未闻!” 黄舞蝶一口兄长叫得顺溜,说完就和每一个第一次走在水泥路上的人做了同样的动作,蹲下去按了按,“感觉就和石头一般硬,兄长神技,神乎其神!” 算了,不和一群土鳖一般见识。 冯永闭上眼,长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勉强笑道,“黄娘子过奖了。此次你陪二郎前去南郑,当真是辛苦了。不如先回屋里再说?” 说到南郑之事,黄舞蝶神情有些异样,看了一眼赵广。 冯永一看,再想起赵广刚才的话,心道这里面有故事啊! “什么?那马大……太守当真这么说?” 众人回到了大厅,冯永听了赵广细说详情,一声惊呼,差点喊出了马大嘴,幸好及时止住了嘴,还咬了一下舌头。 “对啊兄长,想那马太守,深得丞相所重,他所说的话,想来在丞相那里也是有分量的。若得了他的请功,兄长和二郎兄弟几人,想来少不得又得一番奖赏,那区区干酪,又如何能相比?” 黄舞蝶一脸的兴奋。 冯永看了一眼黄舞蝶,心道这黄姬倒是对赵广上心。 只是旁边的李遗却是长叹一声,“二郎此番,只怕是被那马太守诳了。” “不会吧?那马太守,好歹也是一方主官,如何会信口雌黄?” 赵广一听就有些急了。 如阿姊所说的那样,区区干酪算得了什么?但事关兄弟几人的功劳和奖赏,这可不是小事。 此时多一份功劳和奖赏,以后就要比他人多一份资本,起步就要比他人高一些。 冯永扶了扶额头,不想说话,有气没力地说道,“文轩且与义文说个明白,容我歇一会。” “是,兄长。”李遗点点头,这才看向赵广,“义文有所不知,我自锦城来,曾得丞相托话与兄长,欲迁兄长为益州典农校尉。此时想来,来使应该已在汉中路上。” 这是诸葛老妖亲自开口的承诺,虽然不能公开了说,但在自家人私底下说一下还是无妨的,再说了,诸葛老妖能说出这话,说明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想必文书很快就要来了。 “这可是大好事。” 赵广大喜,“那小弟可就恭喜兄长了。” 黄舞蝶却是想得多了一些,脸上就有些恍然,“兄长迁了职,那二郎岂不是也……” “啊!对啊!那马太守所说之事,岂不是……”赵广一听黄舞蝶这么一提,顿时也醒悟过来,“那马太守,莫不成是早得了消息,这才做了顺手之事……” 李遗摇头,笑道,“丞相只提了兄长要迁职一事,却是未提义文和子实。” “为何?” 黄舞蝶一听就有些着急,“二郎……和王郎君乃是兄长左右手,哪有只迁兄长却不管他二人之理?” “阿姊莫急,且听文轩如何个说*******到自己的事,赵广却是不急了,反正有兄长在,还怕没有机会? “此事,我是这样想的。” 冯永终于开了口,“丞相不提你二人,想来是觉得你二人不适合继续再做这些农事,想要让你们去做他事。” “做他事?还能有何事?” 赵广奇怪地问道。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想起他在军事方面的天赋,不得不说,如果诸葛老妖考虑当真是这样,那么思路应当是不错的。 这家伙,学那些军事理论的兴趣,比学别的要大很多。 第一次领兵,就敢深入敌境,胆子和勇气都很大。 最重要的是,进入了别人的口袋还能平安出来,那份运气够可以的了。 上战场,运气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此事,还没定下来,让那马……太守给你们请功,那也算是加了一层保障。不过,这份功劳,要加上一个人。” 冯永想了一下,说了这个话。 马大嘴的话,未必没有诸葛老妖的意思,反正拿那些干酪,换得赵广几人的前程,那也算是划得来,冯永倒也不介意。 只是马大嘴此举,好像有点卖官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321章 说开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神情突然一怔,“啪”地拍了一下案几,突然站了起来。 诸葛老妖给李遗透『露』了自己升官的消息,却没有提赵广和王训。如今马谡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地说要给赵广王训请功……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分明就是诸葛老妖计算好的吧? 因为这么一来,自己是被诸葛老妖升了官,赵广和王训看起来却又是因为马谡的请功而受赏。 受到奖赏的渠道不一样,所以分开迁职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就给诸葛老妖一个把他们两人调走的理由。 甚至还可以顺手黑掉自家牧场的干酪钱……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石头上都想刮下油的抠搜模样…… 众人看到冯永突然拍案而起,站在那里怔怔地不说话,脸上忽阴忽晴,皆是有些担心。 “兄长,无事吧?” 关姬坐得最近,关心地问了一句。 冯永回过神来,看到众人询问的眼神,自失一笑,摇摇头,“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说着坐了下来,继续开口道,“这个事情,我觉得可行。” 既然诸葛老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说明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冯永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 只是自己牧场的干酪哪是那么容易黑的?所以不想着法子捞些好处,他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匪号,岂不是白叫了? “不过这牧场,不单单是有我们几人的份,还有皇后,还有阳安关的马将军,嗯……”冯永看了一眼关姬,这才继续说道,“还有那锦城张府的张小娘子。” 关姬脸『色』平静,没有什么异样,这让冯土鳖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三娘从一开始就跟着受累,那些干酪,也是有一份的。所以,这个事情,大家总是要全部沾点光,就算是沾不上光,那也是要说开了,免得心怀了芥蒂。” 关姬听了,淡然一笑,“此事,小妹也是同意了。兄长要如何做,不用管小妹的想法。” “再说道了,二郎刚才也说了,皇后递了话,说牧场和工坊,皆由兄长作主,想来若仅仅是这些干酪,她不会介意。” “至于马将军,他是二郎的阿舅,只要二郎亲自跑一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最后剩下的,还是得看张府四娘的意思。” 说着,关姬瞟了一眼冯永。 冯永当下就有些莫名的心虚,心想我还以为三娘当真是不介意,原来却是我想多了。 想到这里,冯永干咳一声,“马将军那里,二郎你去说,没问题吧?” 赵广点点头,笑道,“没问题,阿舅最是疼我那个阿母,阿母又最是疼我,大不了这干酪的份额,以后从小弟份子里扣去就是。” 除去遗散在凉州失去了消息的其他族人,如今马岱这一辈,也就剩下赵马氏了,感情想来自然是要好。 赵广这么一说,那自然就是有把握的,所以冯永就不用担心那一头了。 “至于皇后那一份……“冯永沉『吟』,”我想多报一个人上去。” “兄长想报何人?” 众人皆是有些奇怪,心想兄长认识什么人,自己都是知道的,何处又冒出来一个? “便是汉中冶监令霍绍先。” 原来是他? 众人恍然,特别是李遗,若有所思。 “我与那霍绍先打过不少交道,依我看来他也算是个有才的。只是一直被养于宫中,不得外人知晓罢了,既然他是皇后派过来的,那不如把他也算进去。” 干酪这东西,如今产量少,所以看起来是珍贵一些,但等以后牧场成型了,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皇后这人情,自己已经是欠了不老少了,冯永一想到自己欠了皇后的人情,就会想起锦城的张小妹,然后再看看眼前的关姬,心里就是发虚。 所以能少欠一些,还是少欠一些吧。 霍弋是阿斗和张星彩的人,被派来汉中,未必就没有镀金攒资历的意思。 虽然十年后等阿斗掌权,他也能出头,但冯永要是能让他提前十年就得志,想来阿斗和张星彩也是乐意见到的。 这么一来,自己非但不用欠人情,反而还能还了一些。 李遗心思转得最快,一听冯永这个说法,当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下不禁差点击节叫好。 这时,只听得冯永又提到了他自己,“文轩在这其中,帮了不少忙,所以也不能少了。还有信厚和意致,这南张乡县如今一日三变,日益繁盛,也要叫那马太守得知……” 众人听了冯永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不禁都有些咋舌。 兄长这是,不但打算把自己几兄弟全部打包了报上去,甚至还打算加上霍弋,这么些个干酪,未免也太值钱了吧? 就不怕丞相发火吗? 但冯土鳖看来,他才不怕诸葛老妖发飙。 因为只有他知道,诸葛老妖其实已经磨刀霍霍向南中。这么好的一次练兵机会,又正值大汉急需新鲜血『液』补充的时候,他是恨不得手里的人才越多越好。 而自己所推荐的人,有哪一个是庸才的? 至少天分都不会太差,缺少的只是磨练的机会。 就是身份最敏感的黄崇,那也是因为受了黄权降魏的拖累,如果他当真有才,自己又愿意做这个台阶把黄崇推上去,想来诸葛老妖也一样会欣然答应任用。 等磨练出来了,只怕别人想从他手里再抢走他都不会答应。 “至于锦城的张小娘子……”冯永又看了一眼关姬,说道,“容我再想想法子。” 李球和黄崇如今要守着自己的衙门,各尽其职,而王训又带着轮值的人往矿山里跑,所以都没在场。 在场的其他男人只有李遗和赵广,两人听了这话,心里头都在同时暗想,兄长当真是条汉子,当着关姬(阿姊)的面,也敢说这种话,也不知他是用了何种法子,竟然能驯服这等雌虎? 法子肯定是有的,只是冯永没打算当众说出来而已。 商量完事情,冯永对着关姬使了个眼『色』,于是等众人都散去后,关姬这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抱臂而视,眼里充满了询问。 “三娘陪我去一趟江边吧?” 冯永作出了邀请。 关姬面『色』平淡,点了点头,“兄长有命,小妹岂敢不从?” “我与三娘之间,有什么命不命的?” 冯永看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岂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当下笑道,“三娘心里是否不高兴?” 关姬眨眨眼,“小妹如何会不高兴?” 冯永摇摇头,上前牵住关姬的手,关姬倒是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出门外。 “我之所以选南乡作为我们在汉中的落脚之地,是因为南乡不但有石炭,还有石灰和石膏。可是这里偏偏又是张君侯的食邑,所以有些事情,是绕不开张府的。” 关姬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来汉中前,丞相夫人曾让我与张夏侯夫人见过一面,里面有让我与张小娘子结亲的意思,只是幸好当时没定下来。”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 “当时张小娘子才这么高吧?” 冯永回忆了一下当时张星忆的身高,用手比划了一下,“才多大?若是等她长大,怕不得等个五六年?” 关姬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十四岁就差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两三年。” 说着,又面无情地看着冯永。 冯永摇摇头,“太小了。十四岁不行,少说也得十六岁。” 感觉到关姬的手想要抽出去,冯永连忙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看向关姬,“更何况,最重要的是,那一次在地头,第一眼看到三娘时,我就已经一见钟情,心里念的全是你,怎么会看上小小年纪的张小娘子?” 关姬本要再用力抽出去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眼睛看向冯永,眼珠子微微转动,眉眼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又强行忍住。 “什么叫一见钟情,净会哄人开心。你哪来这般多的说辞?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冯永嘻嘻一笑,“便是见了你,心生喜悦,这才心生感叹。” “是吧?”关姬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那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又如何解释?看来也是看到张小娘子,心生喜悦,故才有所感叹?” 冯土鳖脸『色』一僵。 好一会这才讪讪笑道,“此文,我是写皇上与皇后的夫妻情深,如何又与张小娘子扯上关系?” 关姬微微一笑,倒也不说破,轻轻道,“故兄长怕也是因为此事而心生内疚,这才送那牧场和工坊的份额与四娘吧?”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因为在他心里,送给张星忆份额,其实是怀着很复杂的心理。 当初他没有当场明确拒绝与张星忆订亲,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关姬无缘,而且他对那小女孩也是感觉投缘。 那时自己在诸葛老妖心中的地位,可比不过现在。 所以与其让诸葛老妖塞给自己一个未必喜欢的女子,还不如和这个跟自己对眼的小女孩订下亲事,等几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着急在一时? 只是谁又能想到李遗冲撞了别家女子的车驾之后,竟然撞出一个姻缘来? 越到后面,与关姬越是亲近,心里就越是内疚。 而且给张星忆份额,也有封口费的意思。 最后就是,他自觉得和那小女孩看对了眼,想让她以后有一份能自主的产业,那样的话,她至少能活得自在一些。 “兄长方才在大厅里说了,想法子与四娘说这干酪之事。依小妹之见,兄长只要给四娘一封信,四娘只怕就会当场答应兄长的要求,还用想什么法子?” 关姬终究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女子,她所能表达出来的不满,最多也就是这般程度了,只要冯永稍微哄一下,便回归了平常模样。 “话是这么说,但终究是不太妥。”冯永摇摇头,“她又不似我与三娘这般,不分你我。” 虽然说了份额是给张星忆而不是给张府,但在张星忆长大之前,她所得到的产出,到最后还是会归张府。 若是他这般做了,张府的人未必会说什么,但未免会认为他是一个出尔反尔之的小人。 关姬嗔道,“又在胡说,我何时与你不分彼此了?” 美人轻嗔薄怒,美不胜收,冯永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嘿嘿一笑,也不辩驳。 “兄长想的法子,不会就是这造纸之法吧?”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江边,不远处有几个独立的茅草屋,有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正忙着什么。 这是冯永令人连夜赶出来的造纸作坊,才建好十来天。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股腐臭味,这是泡烂了的草木散发出来的味道。 “冯郎君来了。” 工头一见到冯永和关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远远地迎过来。 冯永掩了掩鼻子。 反倒是关姬似乎对这股臭味没有多少感觉。因为当年荆州之战,她不知见过了多少死人,死人腐烂的味道,可比这难闻多了。 “冯匠工,这纸的进展,如何了?” 当年蔡侯改进了造纸术,朝廷令此法推广天下。 冯匠工祖上是汉中的造纸匠人,三代人都是在官府的造纸工坊中做事,后来汉中大『乱』,他侥幸逃出一条『性』命,却又成了游『荡』在汉中的野民。 后来诸葛乔抢了野民的秸杆,『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来,最后投到了冯永的工坊名下。 冯土鳖做事有个好习惯,就是很注意分类和储备,不光是对事物,也对人。 所以他手里有一个人才备用名单。 比如说吕老卒那个未来的婆娘和他的未来阿姑,就备注着识字,那是准备以后当幼师用的。 而眼前的这个本家,人才备用名单上面就备注着会造纸。 所以冯永在和关姬提及印刷术时,想到了造纸,于是在准备向锦城救援的同时,还去翻了翻手里的人才备用名单,竟然发现自己有一个会造纸的本家,还是祖传三代。 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冯土鳖自然就不客气地用上了。 麻和桑树皮造纸,只能算是试验,所以还用不了太多的人。 冯匠工带着几个人打下手,就差不多了。 章节目录 第322章 浪奔,浪流 “冯郎君,这造纸,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能出来,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泡好树皮麻杆,刚刚准备开始泡浆。” 冯匠工连忙解释道。 冯永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造纸的具体流程,但知道大概原理,知道一时半会不可能就弄得出来。 “从你的经验看,这桑皮和麻,能不能做成?” “成肯定是能成。毕竟以前蔡侯,也是用的树皮。虽然从未用过桑树皮,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想来没什么不同。”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冯匠工倒是有些自信,“只是做出来的成品是什么样子,小人当真不敢说。” 树剥了皮,那是要死的。 而桑树,又是重要生产资料,谁会像冯土鳖这种吃饱了桑椹还想着要剥桑树树皮的家伙这般没良心? “成能就行。” 冯永摆摆手,让他回去。 自己继续带着关姬往前走,等没了那股味道,这才指了指远处的造纸工坊,说道,“不管用那桑麻能不能做出纸来,我都打算在南乡大力种桑麻,所以,此事,还是得张家帮忙。” 诸葛老妖之所以如此重视自己,实是因为曲辕犁和八牛犁已经渐渐显『露』出威力。 二牛抬杠犁耕地不但浪费畜力,而且效率实在低下,所以在冯永没有把曲辕犁和八牛犁搞出来之前,可耕地面积要比现在少得多。 看看南乡以前抛荒熟地就可以明白,张家一家就可以占去七八成,而且还是明着赏下来的。 剩下的边边角角,李家占去了一半。 李家原本只是想着法子把李慕塞到冯土鳖的榻上,开荒只是做个样子,没曾想做着做着就做顺手了,也算是错有错着。 不过他们家的地,冯永已经规划成了牧场和纺织工坊的菜园子工程,所以这桑麻,还是得找张家。 最后剩下的一半,是马谡来汉中当太守后,大力鼓励垦荒,在官府的帮助下,租牛租犁租种子,这才有了些零零散散的苍头黔首。 而有了曲辕犁和八牛犁,粮食不但增产,甚至可耕种面积少说也要比以前多出一倍! 这还只是估算,至于真正的实际效果,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三五年后就可以大体估算出来了。 深耕技术,不但对熟地,对生地也是有很大效果的。 这种跨越式的进步,对于仅保有蜀地的大汉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若是桑麻造不出纸,兄长还要种这般多做甚?” 关姬奇怪地问道。 “麻绳啊,”冯永指了指远处的纺织车间的大房子,“以后的布匹越来越多,麻绳也要用得更多。总不能一直用草绳吧?” 麻绳比草绳结实多了,而且也比草绳档次高,羊『毛』布匹要高大上,用草绳捆着算怎么回事? “还有麻袋,从沮县和南郑那边运过来的羊『毛』,会越来越多,没有足够的麻袋,也是不行的。” 还有一点冯永没说出来,那就是自己手下几千号人,又不种地,吃的可以拿『毛』布换。 但如果穿得也拿『毛』布换……那就是智障行为。 本来就是织布的,还要拿『毛』布换麻布,那不是智障是什么? 可是夏天不穿麻布穿『毛』布……难道不一样是智障么? 所以自己对麻的需求量,以后不会少。 与其便宜了别人,为什么不便宜了张家?准确地说是张家小娘子。 反正冯永与张家打交道,大多数时候都是打着张星忆的名义。 以后汉中会成为朝廷控制的粮食产地,再加上冯永所带来的深耕技术,未来的几年,耕种面积只会越来越多,粮食亩产量增加再加上种植面积的扩大,粮食也只会越来越多。 种粮食肯定比不过种麻赚钱。 就算是后世,也没听说种粮食比种经济作物赚钱的。 不趁着诸葛老妖还任由自己随意折腾南乡的时候搞风搞雨,真当南乡被纳入正式管理的时候,种什么那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那桑树呢?兄长难不成还要做锦帛?” 布的最高档次,自然是锦。 织锦需要用蚕丝,养蚕需要用桑叶,既然冯永能用羊『毛』织出了『毛』布,关姬自然就想到了织锦。 冯永点点头,笑道,“『毛』布是给百姓穿的,锦帛则是给贵人穿的。既然我们手里有那么多的织工,为何不织锦帛?” “兄长……”关姬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织锦和织布,可不是一回事。” “单单那织机,就有所区别,织锦可比织布难多了。更不用说蚕种娇气,养十头能活下来一半就算是运气,而吐出的蚕丝又未必尽人意,最终所能用的蚕丝,可谓少之又少。” “至于种桑树要几年才能用得上,那反而是小事。” 蜀锦乃是蜀中名产,关姬虽然不擅女红,但以前跟在黄月英身边,而蜀锦又是朝廷重要的一项来源,所以她也是清楚知道这些事。 冯永既然想着要种桑树养蚕,自然也是有过考虑的。 他拉着关姬走到一处河流拐弯处,看看四处无人,当下便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招招手对着关姬说,“三娘且坐下,待我与你细说。” 关姬看着兄长又是这般不顾仪态,刚想着提醒,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她四处看看,犹豫了一下,这才挨着冯永身边坐下。 眼前的河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河水变得缓和,宛如平静的镜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闪光。 又如一条宽大的围巾把这里的围住,而冯永和关姬所坐的地方,正是围巾的最顶尖处。 这个时候没有工业的污染,草木茂盛,人一坐下,草基本就能把人全部挡住。 周围安静而又喧闹,淙淙的流水声,蛐蛐小虫儿在大肆地呐喊,甚至还有野鸡探头探脑出来,看了一眼两个奇怪的生物,然后又快速地缩回草里…… 但就是没有人声。 冯永轻环关姬的腰肢,关姬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轻轻地把螓首靠在冯永的肩膀上,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喜欢吗?” 最终还是冯永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喜欢。”关姬轻声道,“不知为何,只是这样坐着,就算是不说话,妾心里也是满是欢喜。” “有情人饮水饱。” 冯永笑着说了一句。 关姬“扑哧”一笑,打了冯永一下,“就你会说些别人从未听过的话,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说着,坐直了身子,侧着脑袋看着冯永,“兄长说的这些话,虽然听着平白如话,可是细心一想却又满是味道,也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 “心有所感,自成文章。” 冯土鳖当即开展装『逼』模式,说出的话让关姬眼睛一亮,然而土鳖注定帅不过三秒,下一句就坏了意境。 “说起文章,三娘给我唱一首吧?记得你前面唱那《蜀道难》挺好听的,这个时候,听三娘所唱,想来定是一种享受。” 关姬声音清幽而空远,放在后世,是难得的一副好嗓子。 “此情此景,唱《蜀道难》这等雄文,只怕有怕不妥吧?不如唱《长干行》?” 关姬似笑非笑道。 当初冯永没有把《长干行》说与她听,但此文最后却在锦城流传开来,她与锦城常有书信联系,自然知道了全文。 虽说此文说的是皇上和皇后的情深,但她最开始听到此文开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冯永干咳一声,“三娘不想唱便罢了,又何必一直拿这个说事?既如此,不如我唱一首与三娘听?” “还当真是什么都会?” 关姬后来知道了此文是因为皇帝托了霍弋带话,这才让冯永写出了全文,故对此事倒是没有多少芥蒂,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拿出来说一下。 不过听到冯永说出他要唱一首,当下瞪大了眼,不相信地看着他。 冯永清了清嗓子,看着河水流淌,又看了一眼关姬,“唱得不好,还望三娘不要取笑。” 关姬抿嘴一笑,“兄长想唱,那唱便是。” 心想这时四周无人,就陪着兄长放纵一回又何妨?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看到河里的浪水,自然就想起浪奔浪流,《上海滩》的主题曲就顺口而来。 小时候没有太多的娱乐节目,村里唯有几台黑白电视机就是最大的娱乐。 虽然看不懂屏幕里的打打杀杀男男女女,但这并不妨碍第二天早上赤着脚上学去的时候,一路上连蹦带跳让挎包不断敲打自己的屁股,一路哼着半懂不懂的歌曲。 甚至还会和小伙伴争着哪个唱得得电视里的最像。 而大一点的高年级学生,则是面红耳赤争论丁力是不是好人之类的话题。 唱着唱着,想着想着,冯永的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流得满面湿透。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我好想你们…… 孩儿不孝,对不起…… 美女老板娘,希望你看在我服侍你三年的份上,要是能良心发现,能补一笔抚恤费,那就更好了…… 一边唱得撕心裂肺,一边泪流满面的感觉真好,特别是还有一个知心佳人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侧耳倾听。 反复地『吟』唱着最后的那句“仍愿翻百千浪,在我心中起伏够”,冯永俯下身子,捞起河水,哗啦啦地洗着自己的脸。 清凉的河水渗进了眼里,冰冰的,凉凉的,把眼泪全洗干净了。 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关心的关姬,勉强笑笑,“唱得是不是很难听?” 关姬摇摇头,真诚地看着冯永,“很好听呢!虽然妾听不懂这里面唱的是什么,而且听这韵律也与平常不同,但真的很好听。” “这是极西之地胡人的韵律,自然与往常不同。” 冯永随口解释道。 “兄长这是想师门了吧?”关姬理解一笑,眼中有些神往,“想不到兄长的师门竟这般厉害,极西之地也有人去过。能有这般韵曲,想来风物与中原亦大是不同。” “你想去?” 冯永宣泄完感情,心里舒畅了不少,“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关姬眼中感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渐渐越笑越是止不住,最后竟然笑得前俯后仰。 冯永被笑得莫名其妙,“三娘这是在笑什么?” 关姬努力地抑住自己的笑意,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兄长……最开始是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 冯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也是自嘲一笑,“说蚕桑呢,怎的扯了这么远?” 说着又看了一眼关姬,说道,“只怪美景在眼,美人在怀,故心不在焉尔。” “去!方才也不知是谁用河水洗脸呢!” 关姬看到此人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当下嗔道。 冯土鳖一听此话,顿时恼差成怒,“这个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我要杀人灭口!” “想不到兄长还有等武艺呢!” 关姬美目瞟来,看似不在意地掰了一下手指,只听得咔咔作响,“不知想如何把妾灭口?用易筋经还是缚手术?” 冯土鳖抽了抽嘴角,这就完了,忘了眼前这女子虽然在自己面前温婉,但武艺之高,连赵广都经常被她暴打,自己这辈子估计是没希望超过她了。 而自己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又把祖传易筋经和军体拳教给了她…… 人家练几个月的效果比自己练一年都要明显…… “休要得意,那易筋经和缚手术,可是冯家的祖传之术,传男传媳不传女呢,”冯永怪笑一声,“你习了这两种炼体之术,看来是想好如何当冯家的媳『妇』了?” “啐!” 一席话让关姬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兄长再要这般说话,可别怪小妹不客气了。” 说不过就要动手,当真是干脆利落女汉子。 冯土鳖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求饶,“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咱们继续说说那桑蚕之事。” “这还差不多,”关姬倒是好说话,听到冯永这话,又放下了手,掠了一下鬓发掩饰自己的羞意,“兄长且说说,妾听着呢。” “三娘方才说,一般人家养那蚕种,最后能活下来的不过半,可曾想过为什么?” “命有不同,屋有凶吉吧……” 关姬略一犹豫,说道。 章节目录 第323章 略懂 这个时代对养蚕的认识,觉得锦帛丝绸乃是珍贵之物,蚕种自然也是娇贵,所以老天爷故意让蚕成活不过半。 而活下来的蚕所产之丝,质量大多太差,“能织丝者不过半”,所以这才能显出丝绸锦帛的珍贵。 把这一切都归到命数和蚕屋的凶吉。 冯永一笑,看着眼前的河水,声音有些悠远,“去岁时,夫人也曾问过我,说为何我庄上的地能比别处多打粮食,三娘可知我是如何答的?” “自然知晓,兄长曾对夫人说过,要种好粮食,不外乎天时地利,天时非人力可为,地利却可因人力而变。兄长还说过,万事万物要寻其根源,才能得己所需。” 看来关姬很是关注过自己,记得当时说这话时,她没在黄月英身边,这话应该是她从黄月英嘴里听到的。 冯永心里这般想着,嘴里说道,“其实天时……算了,这养蚕也和种粮食一个道理。” 改变天时这种事情,后世其实也没少做,想要下雨了,就对着老天打炮,想天晴了,还是对着老天打炮,从不会问老天会不会疼。 “只要找到为何有些蚕死去,有些蚕活下来,又为何吐出的丝有些能做丝,有些却不能的根源,那我们养蚕种自就会像种粮食那般,可以做得比他人好一些。” 虽然汉民族很早就懂得养蚕织布,但一直以来,对养蚕的认识,都是处于按各人的经验进行养殖的状态,极少有统一整理的讲述。 就算有农『妇』农夫把经验总结出来,那也是没人听的,因为地位太低下。 而有闲心的读书人总结出来,那是用来装『逼』炫耀的,炫完了就锁起来扔房里吃灰。 而真心总结出来的读书人,两百年后,就有那么一位。 这一位农业德鲁伊叫贾思勰的,写了一本《齐民要术》,乃是农业第一本奇书,此书甚至一千多年后都有参考价值。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在他写出这本书后一千多年里,这本书除了被统治阶层拿来做样子装『逼』以外,做完样子了,就扔回书库里继续让它吃灰。 然后到了后世,子孙们就指着这书说,看,我们的老祖宗老厉害了,比你们早了xxx年。 然而还是没什么卵用…… 该给别人交专利费的还是一样得交,非但如此,交得比同样交专利的其他人还要多一些——谁叫你的祖宗这么厉害?那就多交一些吧! 所以当冯永说出自己知道养蚕之事时,关姬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兄长,连这个都懂?” “略懂,略懂。” 冯土鳖四十五度角看天空,神『色』略带得意,想学着《赤壁》里的诸葛老妖模样扇扇羽扇,但手里空无一物,只得作罢。 蚕种死得多,基本都是得病或者虫害。 蚕室开始养蚕前只要注意消毒和去虫害,至少蚕的生存率可以再提高一大截。 至于蚕丝的品质,那就更简单了。 蚕的种类是一方面,桑叶的种类又是一方面。 后世的养蚕的桑树种类那是有要求的。 很巧,南方多养蚕,冯土鳖前世恰恰是南方人。 小时候甚至有些同学的家里,就靠着养蚕卖钱供他们读书。 蚕的种类冯永是没办法了,他又不是德鲁伊,可以来个蚕种杂交择优选择,但桑树他可以挑选啊。 至于种桑几年才能用的……那都是太过于古老的做法,我自有科学神教,不然冯庄的茶苗哪来的? 扦『插』多好哇! 头年长叶,第二年就挂果,哪用等几年?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忍不住地嘿嘿猥琐笑几声。 “兄长要说便说,笑得怪渗人!” 关姬不满地推了一下冯永。 “好,我便说与你听。平常人家养蚕活不过半,是因为蚕得了病,或者受了虫害,只要想法子把病源去了,除了虫害,蚕自然就能活下来。” “蚕吃桑叶,但桑叶也是分种类的,拿那种大而厚的桑叶喂蚕,所得蚕茧不但厚,而且坚韧,可比平常的茧好多了。” 冯永想了一下后世拿来养蚕的桑叶,比划了一下。 这个时代,基本每一家屋后都种桑树,冯永更是见了不老少,但叶子少有与后世拿来养蚕相比的。 桑叶大而厚是养蚕桑叶的基本标准,冯永还是知道的。 后世的桑树有些可能是人工栽培出来的,但就算是如此,那也是得有原品种不是? 自己栽培不出来,但细心挑一些好品相的桑树作母株还是可以的。 关姬想了一下,微微皱眉,然后眼睛又一亮,“叭“地一声响,双手拊掌,声音略有急促,看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 “小妹倒是见过一种桑树,其叶多有泛白,大如掌,厚而多汁,”只见她盯着冯永,眼睛却是没有焦距,好像在说给冯永听,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怪不得用那地方所得的蚕丝不但要比别处多一些,而且还要好上不少。看来还当真是如兄长所言,道理原来在这里呢。”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冯土鳖大喜,连忙问道,“何处人家有这种桑树?” 关姬听了,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此户人家兄长可不陌生,便是丞相的田庄。” 冯永脸『色』僵住。 “丞相府?” 关姬摇头,“非是丞相府,乃是先帝赏与丞相的田庄,那里种着一片桑林。夫人每到养蚕季节,都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就为了养蚕织布呢。” 诸葛老妖家产冯永自然是清楚的,“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 《三国志》记得很明白。 有人说十五顷很多,一千五百亩地呢! 可是帐不是这么算的,不能拿后世眼光去衡量古代的田地。 蜀汉的资料太过残缺,可是拿离三国最近的西晋做个比较。 《晋书食货志》记载,西晋初年对官员的占田数量有明文规定:“品第一者占五十顷,第二品四十五顷,第三品四十顷……”。以下依次类推,“第八品十五顷,第九品十顷”。 由此可见,诸葛老妖虽然位极人臣,但他的田产仅与底层小吏的占田数相当。 但这黄月英厉害啊,种桑八百株都能种得比别人好。 只听得关姬又说道,“当年先帝就是听人说那田庄是吉宅,这才赏给了丞相。后来那田庄每年所养的蚕不但吐丝比别家多一些,而且大多都能做丝绸锦帛。” “大伙这才觉得传言果真是不虚,丞相也因此常拿此事说自己深得先帝厚恩……” 冯永听了,当真为黄月英感到不值,辛辛苦苦种了八百株桑树,辛辛苦苦养蚕织布,最后反而成了刘备的功劳…… 这理到哪说去? 再想起黄月英的模样,冯土鳖不禁再一次感叹,要是换了后世,诸葛老妖娶了黄月英这等女子,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在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给个研究室就能搞发明,给个公司就能胜任总裁…… 关键身材还这么好,基因简直完美! 不过,冯永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嘴里却是得附和道,“吉宅自然是吉宅,不是吉宅,如何能种出这等好桑树?” 不管了,科学神教在此时太过于势单力薄,只好先向封建『迷』信低头。 “只是这里面,也有夫人的功劳。有道是,天行健,君子自强而不息。若是换了一个懒『妇』人,就是再好的吉宅,只怕连桑树都种不活。” 虽然汉中离锦城远了些,但只要有扦『插』技术在,运一些树枝过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是运不过来树枝,在锦城扦『插』成活了,再运过来那也是简单。 最困难的,反而是问诸葛老妖要母株…… 想到诸葛老妖那个石头上都想刮下油的『性』子,冯土鳖就已经想像出了那张血盆大口。 不过看到眼前的关姬,冯永还是开口道,“所以此事我还是想着麻烦三娘回一趟锦城。告诉张家说我想要种桑麻,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愿意肯定是愿意的,种粮食哪有种桑麻来得钱快?来得钱多? 这也算是在拿干酪去换赵广等人的功劳这个事情上,对张星忆的一个补偿。 虽说这个补偿有点大,但对象既然是张星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目前是诸葛老妖掌权,不能光明正大地讨好阿斗和张星彩,但讨好张星忆也算是一个迂回的办法。 临时抱佛脚哪有长远投资来得有效果? 关姬点点头,“妾听兄长的就是。只是不知何时启程?” “我本想等那纸造出来,但时间只怕来不及了,三娘看看这几日何时方便,随时可以启程。” 冯永略有遗憾。 拿着纸去跟诸葛老妖讨要桑树枝,想来定能成功。 所以,如今只有期望自己的本家不会让自己失望,当真能造出好纸来。 不过就算造不出纸来,桑麻也得继续种。 种不成诸葛老妖田庄里的那种桑树,也可以另外找别的桑树嘛。 最多就是就是多费一点时间。 此事最重要的还是张府的态度。 等过些日子,如果真要造出纸来,再叫人把纸送回锦城就是。 所以关姬这个时候回锦城,不会误了什么事。 “妾明白了。” 关姬说完这话,突然神『色』一凝,侧耳听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看向某处地方。 冯永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也跟着站起来,看向关姬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不远处有几人正背着背篓,不时还弯下腰找什么。 “咦?那不是……” 冯永眯起眼看了一下,这才说道,“阿梅?她如何会来这里?” “正是阿梅,还有那樊家的医工。” 关姬视力比冯永好,肯定地说了一句。 两人从草里冒出来,不远处的几人也看到了,阿梅伸出手臂挥动了一下,风中传来她的声音,“主君——” 阿梅对着旁边几人说了什么话,于是几人便一齐向这边走过来。 走近了,冯永终于看清了,正是樊阿和他的三个徒子徒孙,后面还跟着两个身上带着兵器的老卒。 “见过主君和关娘子。” 阿梅行了一个礼。 “不必这般多礼。” 冯永阻止了后面的人想要行礼的动作,“礼是给外人看的,我这里没必要这么多礼。” 说着,好奇地看了看阿梅背后的背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 “回主君,婢子跟着樊长者在学着辨认『药』草呢。” 阿梅回道。 “你怎么又有兴趣学医了?” 冯永问道。 阿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人留下了那两本医书,婢子想学学看能不能学会。” 冯永无语。 天才难道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樊医工,我这婢子,给你添麻烦了。” 冯永只好对着后边的樊阿说道。 樊阿一听,连忙有些惶恐地说道,“当不得冯郎君此话,阿梅娘子天分之高,就是连小人门下的弟子都比不过。” 说着,他又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阿梅,“只是可惜了阿梅娘子是女儿身……” 哦,我刚才说错了,天才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阿梅是女儿身又怎么啦?有我在,她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再说了,阿梅娘子家传的宝书,在我等医工眼里,那可是稀世之宝。小人能得窥其要,已经是不胜荣幸,能教阿梅娘子些许东西,算得了什么?” 原来阿梅拿了那两本书来做交易。 冯永赞赏地看了一眼阿梅,这丫头这个事情办得不错。 自从知道了樊阿对自己有看法,冯永倒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盼着时间的推移,让他亲自感受纺织工坊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自然而然地改变原有的想法。 不过既然他来汉中是为了报李家的恩情,平日里在自己本职范围内倒也尽心。 可是冯永一提起开个医学堂,让他也带些工坊里的弟子,却是被一口拒绝了,拒绝得没有一点余地。 这让冯永很是郁闷。 这年头,医术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东西。 多少医工想把自己的医术传下去还找不到传人呢,毕竟是贱籍。 老子专门找了人去学,你还不愿意传,什么道理嘛! 冯土鳖哪里知道,樊阿越是在南乡呆得久,就越是觉得惶恐。 这冯明文,独占一县之地,又自组部曲,私练军伍,甚至连县令都要听他的话,这难道还不是心怀不轨么? 在这里,即便是奴仆,亦是令行禁止。 一声哨响,整个工坊就会变得悄无声息。 再一声哨响,又突然从静寂无人变成人人劳作。 当年在那曹贼军营里,只从那精兵营里能见到此等模样,一般军伍哪有这般进退严明? 再加上那么些个奴仆,又有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 此不正是收买人心么? 大汉丞相被人称作是世间少有的智者能臣,没曾也会对这冯明文看走眼,这一声少年英雄只怕是说错了,应该是少年枭雄才对。 只是自己误入狼窝,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受到牵连? 章节目录 第324章 被人抢了 对于樊阿的这些心理,冯永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看到樊阿对他一直有惶恐之心,却又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他一直觉得很是奇怪。 冯永自然不会像某些主人那样,把下人的东西视为己有看作理所当然,所以他不会对阿梅如何处置自己的那两本医书说什么。 此时看来,这丫头竟是用这两本医书打开了樊阿一个破例的口子,当真是深得自己的心。 “既如此,那就劳烦樊医工好好教这丫头。别看她如今只是我的侍女,但其实她祖上也算是医工世家。”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阿梅和那张仲景是什么关系,但先吹出去总是没错。 樊阿听了这话,心想我还当真没见过有这样的侍女,不用随时服侍主人便罢了,一天到晚还能到处『乱』跑。 要是换了别家,早就被人打死了。 不过这侍女不但能识字读书,竟还受到主人的鼓励,当真是个异类。 这锦城里传,说这冯明文是个癫子,处事果真与别人不一样。 不过冯永的事樊阿也不敢过多置喙,当下连忙说道,“冯郎君既然说出此话,小人岂不敢尽心?就算是报阿梅娘子让小人得看宝书之恩,也不会有所藏私。” “好好,这就好。” 冯永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妈的专门送人给你打下手你不要,没想到自己却挑了个老子手下最得意的一个天才,不掏空你的所学……我就打这丫头的板子! 想到冯土鳖又对着阿梅说道,“既然你决定要学医,那就好好学。樊医工师从之人,当年可是与那张太守齐名的华神医呢。你可不要辱没了张太守的名声。” “是,婢子一定努力学。” 阿梅用力点头。 大人传下来的两本医书,那可是张太守写的呢,自己肯定跟张太守有什么关系。既然张太守与那华神医齐名,那自己可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行了,去吧。”冯永挥挥手,同时不忘吩咐那两名老兵,“小心照看一些,可别让出了什么事。若是要到那山里,记得多挑些人手跟着。” “主家请放心,小人一定谨记。” 两名老卒连忙应下来。 看着几人转身离去的阿梅时不时还弯腰拿出一株草『药』问着樊阿什么,冯土鳖老怀大慰,心想不怕天分比不过天才,就怕天才比别人还要认真努力…… “兄长想让阿梅学医?” 关姬看着冯土鳖又『露』出了不明意味的微笑,若有所思地问道。 冯永摇摇头,说道,“这个要看她自己,我不会强迫她去学什么。” 后世还有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一共十二年的打基础时间呢。 阿梅虽然不用学那些物理化学之类的东西,但数学还是要学的。 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冯永已经不需要她随时跟在自己身边服侍。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坚持,甚至冯永想连早上的服侍和晚食的膳食都不想让她亲自动手。 平日里的端茶洗衣做饭等活,冯永已经重新挑出来了下人来做。 作为首席侍女,她只要时不时提点一下要注意的地方就行了。 冯永想要做的,就是看看她最感兴趣的地方是哪一方面,没想到还没观察出来,忽然又多出了一个学医…… 不过学医好,学医也不错。 想到这里,冯土鳖不禁又嘿嘿笑几声。 接下来的时间,本以为会有消息的朝廷来使仍是悄无声息,让冯永有些疑虑。 如果不是因为李遗自己从诸葛老妖那里得到消息,只怕冯永要怀疑消息的可靠『性』。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关姬启程的日子也确定了。 如今出行,有着很大的不方便,特别关姬还是一个女子。 虽然知道她武艺高强,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冯永仍是不同自主的担心——主要是恋恋不舍。 “这干粮可是我精心做的呢,可不是我们去年来时那些干粮所能比的。” 冯永拿着这几日做好的干粮走进关姬的院子,看到她正坐着发呆。 如今不同往日,随着冯永等人在南乡扎根,服侍的下人也日渐完备,甚至关家也曾从锦城派出了下人,听说还是以前就服侍过关姬。 冯永知道后,深觉得自己的大舅哥对自己的妹妹还是很关心的。 不像初来汉中时,关姬那时也回过一次锦城,还要自己收拾衣物。 所以这次回锦城,根本不需要关姬亲自动手收拾行李。 关姬看到冯永进来,再听到他所说的话,微微一笑,虽不说话,但眼里满是柔情。 “如今出门在外,有了这等干粮,可是比以前方便多了。” 关姬让冯永坐下,又接过他手里的干粮,随手打开看了看,微微皱眉,“怎的包得这般严实?” “包得严实些不好吗?” 冯永随手拿起一个碗,自己倒了水喝上。 “好是好,可是兄长不是比去年的干粮还要好吗?小妹不看看,如何知道合不合口味?” 关姬侧侧脑袋,问了一句。 冯永一听,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 毕竟保质期只要一个月,所以在做这个干粮时,光想如何把它做得可口些,却是没想到先让关姬先尝一口。 “来,打开一个看看。” 不合口味更好,可以借机重做,让关姬多呆几天。 亲手解开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干粮包裹,又拿出一块剥去外包的纸,递了过去。 关姬笑道,“还当真要比以前好多了,单单这包着的纸,只怕一般人就消受不起。” 外面包着纸,可以暂时防『潮』,也显得干净些。 冯永自不会跟关姬解释这些,只是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三娘消受得起就行。” 关姬虽说是君侯之女,但享福的时候实是不算太多——关羽镇守荆州才几年? 后来虽然回到蜀中,但蜀中的权贵日子也未必好过。 所以跟着冯永出来在汉中安定下来后,日子却是要比在锦城过得好多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吃食,只怕皇宫里的阿斗都未必有冯土鳖会吃。 再加上冯永虽说此时已经适应了三国的生活,但有些后世的某些习惯仍会下意识地表现出来。 比如说别人都把纸看作是珍贵之物,但如果不是纸的质量不行,冯土鳖早就拿来擦pp了。 所以在他人眼里,冯土鳖平日的生活就未必有些奢侈。 只是关姬等人觉得他既然是山门弟子出身,只怕早就见惯了不属于人世间的奢华,所以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要不然,就凭他那个流民家庭的出身,早就被人怀疑八百遍了。 关姬刚接过干粮,就闻到一股香气,有些疑『惑』说道,“麦芽的香气?” “行家啊!” 冯土鳖下意识地伸出大拇指称赞道,说着,想起了那个广告,觉得自己和关姬当真是神配合,又忍不住地呵呵一笑。 冯永笑完后,这才说道,“我知三娘喜吃甜食,所以多放了一些麦芽糖。” “三娘,回锦城后,莫要再多吃那冰酪,不然你每月又要肚子疼。” 想着关姬这前面两个月突然肚子疼,冯永认真地提醒道,“你以前没那『毛』病,这两个月却突然出现了,皆是有缘故的。那冰酪寒气重,吃多了对女子身体不好。” 关姬的脸腾地红了,眼神飘忽,吃吃道,“兄长……怎么连这个都懂?” 若是别的男子和她说这个,只怕关姬当场就要把他全身的关节卸个干净。 只是对面是兄长,她脸上发烧,心里砰砰地跳,却又觉得身体有些酥软。 “略懂,略懂。” 冯永最喜看冰冷女神在自己面前的娇羞模样。 当下嘿嘿地一笑,胡诌了个借口,“我做出来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再说了,那本《『妇』人方》好像有记载,女子少沾寒气,才是正理。” 关姬一听冯永这话,还以为他为了自己,竟然还专门去翻了医书,心里感动,略略颔首,“妾晓得了,以后再不吃就是。” 她却是不知,这些常识,后世只要是有女友的,哪个不知道? “倒也不用这般严重,只是少吃就行了。耐不住热的时候,吃两口消暑,也是可以的。” 后世女孩也有很多喜欢吃甜食,但却又不敢吃,因为会发胖。 关姬就没有这个顾虑,她平日里勤练武,热量消耗大,多吃一些,倒也不怕。 “这冯郎君倒是对娘子上心得很。” 冯永和关姬在说话,下人主动躲得远远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被关家专门从锦城派过来服侍关姬的下人偷偷地看着远处的两人,其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上心了好,上心了才好。” 有关府的老人在旁边接了一句,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娘子被人称作是虎女,虽是赞扬,但也未必没有暗指娘子『性』情过于刚烈之意,再加上武艺比世间大多男子还要高强。 所以这虎女之名,却成了娘子亲事的一大门槛。 再说了,世间哪个男子愿意自家细君是这般样子的? 温婉可人的女子才是男子的心头好。 就是有人看上了关府的名气,想要攀附,但娘子嫁过去,能不能过得舒心却是让人担心。 娘子无论嫁给哪个,欺负估计倒是没人敢欺负,但娶过去被供起来,夫『妇』之间如同路人,娘子又怎么会开心? 知冷知暖那才叫夫『妇』。 关府是侯府,但侯府也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啊。 娘子的亲事本就坎坷,再加上年纪越大,就越是让府里的老人担心。 没想到天降下个冯郎君,不管他在外头的名声如何,但其身份,却也算是个配得上的,不算是攀附。 最重要的是,是个真心对娘子的。 想到这里,府里的老人不禁就有些欣慰。 君侯叫自己过来看着娘子,同时也趁机观察这个冯郎君的品『性』,免得娘子被人骗了。没想到这回娘子当真是没看错人,反而是君侯看来想多了。 此次回锦城,倒是可以帮这对小儿女说两句好话。 冯永正在和关姬说着话,这时只听到赵广的声音传过来,“兄长可是在阿姊这里?” 两人转身看去,只见赵广和黄舞蝶两人联袂过来。 只是没等冯永开口,关姬和黄舞蝶对上了眼,皆是“哼”了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两人相处时间越久,虽然一有空还是经常约架,但终究是没有一开始来汉中时那种火星撞地球的火爆。 只是各自不会给对方脸『色』,却是再正常不过。 “什么事?” 冯永起身问了一句。 “兄长,关城有人带来了消息,说来投靠咱们的胡人被截下了。” 赵广脸『色』有些凝重,急急地说道。 “投靠咱们的胡人?” 冯永一愣,心想老子对胡人坑蒙拐骗都干过,甚至掳掠都干得甚是顺手,就是没想过会有人主动投靠,什么时候老子有了主角降智光环,能让人主动投靠? 想到这时,冯永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胡人?” “就是那个叫什么哥扎儿的,”赵广有些抓耳挠腮,“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叫扎哥特尔,”黄舞蝶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人家当时还救过你的命呢。” “对对,就是那个在阴平给小弟带过路的扎哥儿,”赵广恍然说道,“前些日子他们到了关城,没想到在那里被人截下了。” “扎哥儿……”冯永也跟着叫了一声,然后又“呸”了一声,瞪了一眼赵广,心道这小子当真不东西,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能忘记。 然后这才改口道,“扎哥特儿?他来汉中了?关城……不是马将军在守吗?怎么会被人截下?” “听说是那马太守,还有锦城的来人截下来的。” 冯永一听,心里一惊,马上想起了干酪一事。 这马大嘴,怎的这般小气?不就是拖了几天干酪没给他?他就给老子搞出这种事? 妈的,你这是打算明抢了?好歹这里面也是内府参与呢,难道你就那么大胆,连皇后的钱都也抢? 不过冯永再想起诸葛老妖在锦城连阿斗的钱也敢抢,这马大嘴好歹是他的弟子,抢皇后的钱……未必……不敢啊。 要不然哪来的一脉相传的说法? 心念电转,嘴里同时问道,“锦城来人了?是谁?” “蒋公琰。” 章节目录 第325章 土鳖的进化 “谁?” 冯永又问了一句,心想老子鬼知道蒋公琰是谁? “蒋琬。” “谁!?” 这一回,冯土鳖听了,又情不自禁地再问了一句,只不过声音拔尖了不少。 此话一出,不但是赵广,就是关姬都侧目而视,觉得冯永有些奇怪。 不过兄长这般问了,赵广只得继续耐心解释道,“蒋琬,蒋公琰,去岁乃是丞相府的东曹掾,听说今年马幼常来汉中当太守后,丞相又迁他为丞相府参军。” 又是参军! 看来诸葛老妖所重之人,基本都要当一回参军。 “兄长,马太守和蒋参军,可都算得上是丞相所重之人呢。” 赵广生怕冯永不明白,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 我还知道这个蒋参军可要比马太守含金量高多了,毕竟是蜀中四相之一呢。 “他们截下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吗?还有那沮县的何五郎,为何没有传回来消息?” 那沮县的何忘,算得上是一个同盟军。 可是没想到这个同盟军竟然掉了链子,难不成,何家想要反水? 想到这里,冯永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阴沉。 “何五郎倒是传过来消息了,只是到了关城那里也一样被截住了。” 赵广看着兄长有些阴沉的脸,心里感到有些打鼓,心想兄长这神情,怎的竟然让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此事,还是关城的阿舅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还好马岱没掉链子。 冯永心里想着,问道,“马将军派过来的人没说原因吗?” “小弟还没问,就跑过来告知兄长了。”赵广说道,“小弟把人安排到大厅那里,兄长要不要过去看看?” “当然要去。” 马岱派过来的人让冯永觉得有些意外。 只见他眼眶深陷,鼻如鹰勾,一看就知道是胡人。 “小人杨千万见过冯郎君。” 看着一位郎君带着人走进大厅,就连赵郎君都只能跟在后面,来人就算是不认识冯永,也能猜得出他的身份。 “不必多礼。” 冯永坐上了主座,“坐下吧。敢问杨郎君是何方人士?” 虽然是胡人,但冯永知道,马岱手下有一批羌人,是当年马超留下的,有些是他带入汉中,有些则是后来从别的地方过来投靠的,不能当了普通的胡人看待。 而且,能被派出来的胡人,只怕也是深受马岱信任。 “回冯郎君,小人乃是凉州胡人,后跟随阿爸入了汉中投靠神威天将军,蒙其不弃,赏了一个汉人的字,叫魏然。” 胡人的汉话说得很是流利,带着和马岱一样的口音,看来应该就是凉州的口音。 “原来如此。” 冯永微微点头,赞扬道,“杨郎君自轻胡人,却是有怕不妥。你与尊大人不甘受那曹贼所迫,从凉州来投大汉,就是那明理之人,此等义士,怎能说是胡人?” 杨千万年纪不大,开春时还跟着赵广去过阴平,没少从别人听到冯永这个名字。 连神威天将军的外甥都甘心称冯郎君为兄,杨千万虽从未见过冯永,但心里倒是一直有些仰慕的。 此时再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激『荡』,眼中一热。 这冯郎君,果不愧是赵郎君这等少年郎君之首,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人觉得心头极是暖和。 自己和阿爸来汉中投神威天将军,已经算是无根的漂泊之人,更兼非汉人,其中的孤苦零丁自不必说。 没想到这位冯郎君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能对自己说出这话来,大汉第一少年郎君的气度,果非他人所能比。 “小人和阿爸谢过冯郎君美言。” 杨千万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那马太守和蒋参军,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冯永声音虽然平静,但心里却极是恼怒。 走过来的路上,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这个事情应该不是诸葛老妖的授意,那个扎哥特儿什么时候带人过来投靠自己,连自己都是等沮县那边传来消息。 诸葛老妖远在锦城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同时还能派出人手赶到汉中?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除非他是坐高铁。 而且诸葛老妖想要从自己手里调走赵广和王训,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态度,想着要给自己补偿呢。 不可能突然就翻脸做出这种事来。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马大嘴和蒋琬两人私下的主意。 这也是冯永极为恼怒的原因。 为什么诸葛老妖如今会这般考虑他的态度? 说白了,此时的冯永可不是去年时的土鳖,要时时小心,处处忍让。 如果说以前冯永还是一个无根无基的土鳖,现在少说也是一只有着不少人甘心给他当龟壳护着他的大土鳖。 利益集团,岂是随便说说的? 什么八牛犁曲辕犁,什么献策都不说,只说牧场能产干酪,还能产羊『毛』,纺织工坊能产『毛』布,朝廷从中得到了多少的好处? 就单单是供给牧场和工坊的粮食,锦城多少人从受益? 这其中巨大的利益哪个眼瞎了看不到? 再加上他手里还握着那不知名的矿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按往日的经验来看,不知名才是最可怕的。 鬼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让人疯狂的利益之所在? 保住了土鳖,那就保住了大伙吃肉的来源。 要是土鳖哪一天突然不见了,只怕大汉不少人就要发疯,掘地三尺都想着要把他挖出来,而且大汉丞相绝对是最着急的一个。 因为只有土鳖才是平衡汉中那些牧场工坊矿场的关键。 没了土鳖,利益集团中所涉及的朝廷利益所在,勋贵,二代勋贵,背离了蜀地的大族,边关守将,甚至连边地的胡人等等,哪一个不受影响? 到时候再加上没田没地还组织度极高的那些奴隶一旦暴走…… 而且汉中如今庄园林立,这其中又有多少胡人僚人?万一受到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锦城受不受涉及不知道,但汉中大好前景毁于一旦那是妥妥的事情。 而汉中又关系到北伐…… 有时候诸葛亮在夜里想想,也会长叹,妈的在那个和冯土鳖第一次见面的下午,自己到底还是失策了。 山门出来的人,说话就像是放屁! 什么保证不祸『乱』天下?这简直比祸『乱』天下还让人难受! 祸『乱』天下只会让人恼恨,到底还是有机会可以重新收拾起来的。 可是如他这般做法,却是让人爱得发狂,又让人恼得发狂! 当真是如服那五石散一般,明知有毒,却是叫人欲罢不能。 你叫具有强烈控制欲的大汉丞相情何以堪? 只是如今大汉有机会知道这些事情干系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毕竟能想到这些的,要么是有着极为敏锐的政治眼光,要么就是大汉政治权力的核心人物。 但只要每个能知道的人,皆不得不叹服丞相和皇后看人之准。 少年英雄和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之名,此人当之无愧。 所以冯土鳖如今的底气足,说话做事自会与没底气时有所不同。 要是有人还拿去年时的眼光看他,还以为自己和去年一样好拿捏,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平日里自己不得罪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被人欺到头上时会像以前那样退让。 但马谡和蒋琬好歹也是诸葛老妖身边的人物,怎么会不了解这些? 这才是冯永最为疑『惑』的,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口就问马谡和蒋琬做此事的原因。 要是不给我个解释,老子直接就断了『毛』布的供应,借口都想好了,人手不足。 既然你们敢抢我的人手,我就敢说我的人手不够。 大不了纺织工坊停半年,等今年苜蓿能存下来,牧场就能成型,老子还怕没羊『毛』? 我不赚半年的钱,和大汉丞相南征北战大计相比,看哪个能挺得住? “马太守说了,此次,是借冯郎君手上的人一用。那扎哥特尔所带来的牛羊,不会动半分,只借人。” 杨千万看着坐在上面的冯永,只见他面『色』沉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此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比他人多了一分威仪。 “我要那牛羊有什么……” 冯土鳖刚说了半句,又觉得不对,心道牛羊还有用的,只好停下,又改口道,“我所看重的,是那个部族的人。牛羊如何比得过人?” 胡人举族来投啊,多大的脸面? 如今沮县那边每个月多少胡人来互市? 只要把这个样板工程做起来,然后再拉到沮县那边宣传一下,以后还怕没人有样学样? 冯永手下的胡人那么多,他自然也是详细了解过他们的生存状态的。 凭自己手上的资源,大部族是没办法拉过来了,但辣么多的小部族,积少成多,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不是? “那马太守说,自汉中一役,阴平武都胡人多有投靠曹贼,如今扎哥特尔举族来投,乃是大汉近年来少有之幸事。与其到南乡当奴仆,不若让其去锦城献礼,以振我大汉民心……” 听到此话,冯永一怔。 我光想着自己做样板工程,人家也不是傻子啊! 这马谡,虽然被人黑了一千多年,但到底也不是草包,看来他深得诸葛老妖的信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毕竟按原来的历史,在诸葛老妖南征时,马谡好歹也是大放过异彩,说明此人作为参谋还是合格的。 “那马太守,不是在南郑么?怎么会跑到关城去?” 冯永皱起眉头,心想这马大嘴好歹也是汉中太守,阳安关的特殊『性』,他怎么会不知道? 关城虽在汉中名下,但实际是直接受锦城那边遥控的。 即使作为汉中都督的魏延,都没有权力调动关城的兵力。 这马大嘴没事怎么会跑去关城? “回冯郎君,是这样的。沮县那边传来消息,先是到了关城。但那扎哥特尔到底是曹贼之地所来的胡人,要进入汉中,也是要向汉中府报备的。” 杨千万连忙解释道,“我等这边刚把扎哥特尔部族收拢完毕,准备得到汉中府的回执后再进入汉中,没曾想马太守亲自赶了过来,要求先把这扎哥特尔部族留在关城。” 说到这里,杨千万看了一眼冯永,看到冯永面无表情,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当下只得继续说道,“马将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作主,说要先知会冯永一声。” “但恰在这时,蒋天使也刚好到了关城,也不知马太守是如何与蒋天使说的,蒋天使便担下了此事。” “然后,将军就派了小人过来。蒋天使说了,待关城事情处理完毕,就马上过来与冯郎君赔礼。” 蒋舒说完后,大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主座上的冯永。 马岱本来就是汉中的一张暗牌,不管是刘备留下的还诸葛老妖设下的,他能说出先通知自己的话来,已经算是难得。 冯永也从来没想着奢望太多。 只是这蒋琬竟然能说出赔礼的话来,倒是出乎了冯永的意料。 好歹名义上也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呢! 看来这个蒋琬,行事倒是方正。 “那扎哥特尔和他的族人,在关城安排妥当了么?” 既然了解到事情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冯永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原本作为这个事情的主角。 好歹自己也是答应过他们,所以他们这才会过来投靠,出了这种事情,总是要过过问一下表示关心。 至于他们是想去汉中还是去锦城,却没人想过要问他们的意见。 杨千万连忙回答道,“回冯郎君,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临走前,扎哥特尔见小人同为羌人,故托小人带个话给冯郎君,说他在汉只相信冯郎君,想问问冯郎君他应当如何做?” “嗯?扎哥特尔当真是这么说的?” 事情出了变化,扎哥特尔身不由己,心里没底,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可信赖的人,那是人之常情。 可是冯永没想到扎哥特尔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这么相信自己,心里有些惊讶。 这只土鳖却是不知道,虽然他只和扎哥特尔见过一面,但却给扎哥特尔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不但当众说出愿意以后必有所报的话,而且还要送一张名帖为证,最后又免费赠送给他一批无比珍贵的『毛』布。 再加上在关姬大发神威,折服胡人之后,他竟然还愿意立下白马之盟,胡人面前发誓汉胡一视同仁,此事已经成了胡人嘴里的美谈,在阴平广为流传。 古人重承诺,冯土鳖如此做法,在习惯了汉人高高在上,随意压迫他们的胡人眼里,当真是一股纯得不能再纯的清流。 所以扎哥特尔到了此时,还是固执地最信任冯永。 章节目录 第326章 杨千万 “那马太守和蒋天使如何说?” 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重要的某只土鳖问了这么一句。 “马太守和蒋天使的意思,小人也是不知。” 杨千万小心地看了一眼冯永,继续说道,“只是那扎哥特尔说了,他没有得到冯郎君的点头,不会去锦城。” “这扎哥特尔……竟是这般好胆『色』?” 冯永眉头挑了挑,带着全部的族人落入汉人贵人的手中,竟然还敢这般讨价还价,他不怕被人砍了头? 随即想起那阴平乃是曹贼之地,他竟然敢帮赵广逃出来,没有几分胆气,如何敢这么做? 冯土鳖终于有了些许被人信任的觉悟,他看向赵广,说道,“义文,这扎哥特尔,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做个准备,到时启程去一趟关城,别让他们受了欺负。” 对于大汉来说,让扎哥特尔的部族去锦城投献,确实要比来南乡投靠自己为仆利益大得多。 为大汉的利益作些让步也不是不可以,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面子往哪搁? 在不知情人眼里,土鳖没多大面子,但在知情人眼里,土鳖的面子,还是有几分的。 赵广受扎哥特尔救命之恩,前去给扎哥特尔撑撑腰,名正言顺,同时也可以向他人呲呲牙,免得得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小弟明白。” 赵广连忙起身应下。 “还有,带着我的话给那个扎哥特尔,让他莫要跟着天使较劲。只说待我确认后,自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既然扎哥特尔这么相信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信任不是? 只要能从诸葛老妖得到保证,扎哥特尔去锦城,自然是比跟着自己要好一些,也算是给了他们信任自己的一个回报了。 “杨郎君一路前来辛苦了,请暂且休息。待我吩咐下去,让下人准备一些吃食,到时也算是给你犒劳一下。” 冯永随后又对杨千万说道。 杨千万一听,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烦劳冯郎君,小人还要回去禀报马将军,只求能备些路上的清水吃食便足矣。” 冯永微微一笑,“杨郎君不必如此着急,马将军叫你前来,只是为了让我早知此事,做些准备罢了。如今此事我已知晓,剩下的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一路赶来,也是劳累,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走不迟,免得累坏了身子。” 看到杨千万还要开口,冯永却是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说着又示意了一下赵广,说道,“到时赵郎君也是要去关城的,正好一起同行。” 杨千万听了这话,只得点头,“小人听冯郎君的。” 心里却更是感动。 这冯郎君虽有这般大的名声,待人却是如此平易近人,和其他人大是不同。 自己是胡人,又是第一见到冯郎君,却有被平等而视的感觉。虽然古怪了些,但心里却是舒服。怪不得那阴平来的扎哥特尔宁愿相信冯郎君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天使。 想到阴平,杨千万突然又想起了一事,不禁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 冯永看到杨千万欲言又止,心下奇怪,“杨郎君可是还有什么事?” 看到他那犹豫的神『色』,当下安抚道,“不必拘束,我这里没这般多的礼数。” 说着,又自嘲一笑,“去年在锦城,还因为举止放『荡』被人称作‘冯癫子’呢。” 杨千万听了,心里有些惭愧,想道冯郎君如此待我,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就是说错了,想必他也不会怪我。 于是便鼓起勇气道,“回冯郎君,小人在收拢那扎哥特尔部族时,曾听得扎哥特尔说过,那阴平氐王强端,强行分出羌人和氐人,令羌人做氐人奴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冯永,只见他正凝神而听,当下不禁受到了鼓舞。 “但凡有不服者,不是被其所并,就是被其灭族。那扎哥特尔正是因为受到氐人所掠,故才生了投靠冯郎君之心。” “小人觉得,那强端先是背了神威天将军而投靠曹贼,如今又借羌氐之别打击异己,乃是怀狼子野心之故。” 说着,再看看冯永,只见他已经坐直了身子,看起来似乎对此事很是上心,心头不禁大喜。 以前他也曾对他人提醒过此事,只是听到此事的人,皆是不以为意,认为那是在曹贼之地发生的事情,还轮不到大汉『操』心。 甚至还认为曹贼之地多了一个有野心之辈,对大汉是好事。 再加上他虽空有一个小氐王和小羌王的名头,但在那些大汉贵人眼里,亦只不过同样是胡人。 就算他有心去找贵人说起此事,也是没有什么门路。 今日见到冯郎君,先是觉得他自有一股平等待人的气度,再想到冯郎君身份也是不一般,若此事说与他听,说不得会有些对策。 “那强端本就对大汉甚是仇视,当年汉中大战,若不是他背了神威天将军之令,只怕阴平和武都早已落入大汉之手。” “如今他又趁着阴平武都汉人势弱,氐人势大,且曹贼对他有所依赖,想要做所有氐人的王。” “冯郎君,如今沮县的羊『毛』,大多来于两地。若是此人当真成了事,再从中阻挠羊『毛』的互市,只怕会影响到大汉的羊『毛』产出。” 杨千万说完,咽了一口口水,偷偷地看了一眼冯永,只见他面『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冯永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门外,目光深邃而遥远——中原陆沉时,锦城和汉中这一片是谁的狂欢之地? 不正是氐人? 难道说,氐人现在就已经开始起来了吗? 中原陆沉,连后世的历史书都不愿多提起。 冯永能记得是哪五胡,五胡又大致分布在哪,那他就算是历史知识过关,至于氐人是如何起来的,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虽然冯永没有说话,但坐在下头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抑。 过了好久,冯永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杨郎君,你怎会想起与我说这个?” 此时冯永的目光,竟是连赵广都没见过的锐利。 杨千万实是没有想,冯郎君对此事的重视,看起来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原本想有所隐瞒,可是一接触到冯永那仿佛看透人心的目光,当下再也没敢有所保留。 “回冯郎君,小人的阿爸未到汉中前,也算是凉州的一个氐王。只因当年响应神威天将军反曹,差点惨遭族灭,小人与阿爸在一些族人的保护下逃了出来,这才奔汉中投了神威天将军。” “当时那强端,就曾暗中使过坏,偷袭过小人部族的后方。后来先帝与曹贼在汉中大战,小人和阿爸又带族人跟神威天将军去阴平武都等地,又是那强端坏了事。” “故此人,当是小人的大仇人。如今仇人越发势大,小人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蚁噬……” 杨千万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部族凋零,族人都所剩无几,脸『色』不禁变得悲愤。 “阿爸当年何等英雄,如今却是日见消沉。当年所带出来的族人老的老,亡的亡,回故地却是遥遥无期,小人恨啊!” 说着,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冯郎君,虽说小人怀有私心,但那强端仇视大汉,却是铁打的事实。若是他成了阴平武都所有氐人的王,在曹贼的怂恿下,未必不会对汉中有所图谋。” 氐人对汉中有所图谋,我当然知道。 冯永心里郁郁地想道,不但对汉中有所图谋,几十年后甚至还会进入锦城……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冯永站起来,走到杨千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你回去后跟你的阿爸说一声,叫他莫要再继续消沉。” 顿了一顿,这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向你保证,阴平和武都,有朝一日定会重新回到大汉手中,到时就是你们报仇的最好机会。” 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若我向马将军要人,让你跟在我身边,你愿不愿意?” 也不知道原来历史上诸葛老妖的北伐,带上了马岱手中的那些羌人没有。 但不管如何,既然冯永知道了这个杨千万和他的阿爸是凉州那边的氐王,那他自然是想着要好好最大化地利用了。 杨千万听了冯永的话,大是激动,纳首便拜,“只要能得报大仇,小人又何须顾惜此身?就算是为冯郎君执戈喂马,亦是甘心情愿。” “哪有什么执戈喂马?”冯永听了杨千万的话,哈哈一笑,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连兵器都没有,何来的戈?至于喂马,自有下人,用不上杨郎君。” 冯永一笑,大厅内的凝重之气顿去,赵广等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想道,看不出来,兄长竟然还有这般威严的时候。 “义文,”冯永转过头,看赵广,“明日你就和魏然启程,到了关城,把魏然的事跟马将军说一说。就说我与魏然一见如故,想讨他这个人,希望马将军能割爱。” “还有,那个扎哥特尔所带来的所有牛羊,就留在关城,当是我犒劳关城的将士了。” 说是犒劳,但实际上却是拿来换杨千万这个人。 杨千万脸上又现出感动之『色』。 那扎哥特尔带来了多少牛羊,这冯郎君竟然问也不问,就送了出去,只为换下他,这当真是,大气无比! “小弟明白。” 赵广却是有些心疼,心想着这杨千万也只是阿舅手下的一个胡人小将,只要他张了嘴,阿舅肯定会放人,又何必把那般多的牛羊送出去? 只是冯永既然说出了口,赵广也不好意思当众说出这话,只是想着到了人少的时候,找个机会与兄长说说,这牛羊,能省下就省下便是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悄悄找到兄长提起此事时,却是被兄长呵斥了一顿,骂他眼皮子太浅,同时还特意交待了,一定要在杨千万在场的时候,提起用牛羊犒劳关城将士之事。 赵广吃了一鼻子灰,第二天一大早,只得灰溜溜地和杨千万启程去了关城。 同行的,还有关姬和关府的下人。 一下子送走了这么多人,院子里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冯永没时间感慨太多,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纺织工坊的基建工程,已经进入了如火如荼的时候,特别是路面工程,纺织工坊里的路已经铺完了,开始延着纺织工坊的主干道铺向南乡县的官道。 几日后,蒋琬一行人赶到了南乡县,在去纺织工坊路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面有栅栏挡住了去路,栅栏上面还挂着两幅绛『色』的布幅。 一幅上写着:要致富,先修路。 另一幅上写着:安全意识人人有,美好生活乐悠悠。 在大太阳底下很晃眼,也很刺眼。 “这是……何意?” 蒋琬觉得有些懵,指了指前面,问道。 字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是让人茫然不知所谓。 第一幅还好说,大致还能猜出一点意思,只是未免太过于粗俗『露』骨,这钱财之事,竟然冠冕堂皇地挂出来,简直是……有辱斯文,斯文败类啊! 至于第二幅……写的是什么玩意? 蒋琬虽说是天使,但这个时候,大汉的官场风气在诸葛老妖以身作则之下,官僚作风并不严重,皆是实用实干为主流,所以按规矩,冯永只能在纺织工坊大门等着就行,倒也不必出门十里几十里拍马屁迎接。 所以被派出来带路的,除了从那帮缺胳膊少腿的老卒中挑出来几个能看得过眼的,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冯永名下的弟子,魏容,原名狗子。 虽然年纪小,但跟着冯永久了,再加上又有了一层将军之子的身份,气度倒也练出来了。 听到蒋琬这话,当下躬身解释道,“回天使,前方正在修路,也是师尊正在试用那新法炼出的水泥。” “修路,修路为何要挂这个?” 蒋琬脸皮有些抽搐,心道这冯明文做事当真是古里古怪,莫不成是因为我夺了他的人手,这才给故意给我难看? 或者这是什么地方的仪式?还是他师门中的某种规矩? “还有,那上边写的,究竟是何意?” 章节目录 第327章 蒋琬参观 “回天使,上面说的,是让那些下人干活时要遵守先生定下的规矩,这样才能保得平安,才能过上好日子。” 年纪不大的魏容脸『色』有些红,似乎这么说很有一种羞耻感。 蒋琬听了,忍不住地斜视了一眼魏容。 但见此子认真,仿佛上面所写的就是他所说的那样。 深知礼仪的蒋琬虽然明知很不妥,但仍是差点忍不住地一巴掌拍过去。 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学得像那冯明文一般巧言令『色』? 这是欺负老夫看不懂,还是欺负老夫没见识? 如今的锦城,谁不知“巧言令『色』冯郎君”这一句后面,又多了一句“心狠手辣小文和”? 知道文和是谁不? 就是那天下闻名的毒士贾诩! 江湖传言,去年那贾文和前脚刚死,后脚就冒出个冯明文。 此人与那贾文和一般无二,心思狠毒,专出毒计。 去年就出了个丧尽天良的主意,让蜀中无数良善人家亏了不少钱粮。 后面连僚人胡人都不放过,使出了个连环毒计,多少胡人僚人因此而遭殃? 虽然知道这是某些不安好心的人在诋毁,但蒋琬也没办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冯明文虽说没亲手杀过人,但不知多少胡人僚人因他而死,说他手上沾满了血,那是一点不夸张。 然而老夫到了这里,你竟然告诉我说:信冯永,胡人得过好日子? 天理呢? 只是魏容年纪尚小,蒋琬自然不能跟这么一个小娃子一般见识。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就算是冯明文手上沾满了血,可是谁见到杀过人?一个也没有! 而且他所施的计谋虽然让人觉得狠毒,但从大汉方面来说,却是妙计…… 想到这里,蒋琬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干脆再不去看那两幅布。 “蒋天使,请走这边。” 前头官道是走不通了,魏容带头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这是在修路期间,专门开辟出来行走的土路。 只是蒋琬走着走着,一抬头,只见正在修着的官道边上,简单地用栅栏围着,每隔一段,就挂着一幅绛『色』的长布。 有的上面写着:多生孩子多养牛。 有的上面写着:生一孩送一狗,生多少送多少。 “孩子是块宝,生多日子好。” “多子多福……” 总总林林,不一而足。 蒋琬一路走过去,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 那一股绛『色』几乎填满了他的双眼,让他看其他东西全成了红『色』。 绕过施工的路段,又绕过了铺着秸杆尚不能行走的那一段,那一股绛『色』终于消失,最终又重新拐上了官道。 只见一条灰白『色』而极为平整的路面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蒋琬有些失礼地『揉』了『揉』眼睛,又有些不可置信地试着走了两步,感受着脚上传来坚硬的感觉。 再跺了跺脚,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做出了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这种道路的人所做的动作。 蹲下去用手『摸』了『摸』了…… “这路……” 蒋琬转过身去,看了看身后,只见后面不远处又被栅栏拦住了,上面再次出现了绛红『色』的条幅:生男生女都一样,男耕女织,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蒋琬:…… 他只得又转过身,“这路,怎的如此平整?” “回天使,这是先生用水泥铺出来的路。” 魏容很是平静地说道。 “水泥?” 蒋琬一愣,自己好像在哪个地方听说过? 过了一会,他这才失声叫道,“水泥,竟有此等妙用?” 自马幼常到汉中当了太守,他就顶替了马幼常的位置,时时跟在丞相身边,帮丞相处理政务。 所以他自然知道几个月前那冯明文献过一张图纸,同送过来的还有一物叫水泥。 丞相对那种新型的坞堡颇感兴趣,曾经还试着看看能不能改得更简单些。 不过水泥此物制作颇是不易,又是石炭又是石膏又是石灰,就是锦城也不容易找齐,更别说这期间还要经过煅烧。 就算是找到了,那挖石炭石膏石灰的活,也要耗费不少人力,丞相爱惜民力,故只能把此物的制法束之高阁。 只是没想到此物铺出的路竟然这般罕见! 这样想着,蒋琬又蹲下去,细心地摩挲着地面,这般平整的地面,他只在皇宫里见过,就是锦城那条朝官道都比不上这个路。 走了几步,蒋琬又上了车,令车夫再赶车走了一段路。 坐车走在这路上,人在车里几乎感觉不到晃动,不知比平常的土路好了多少倍。 最后,蒋琬长叹一声:“鬼神之能也!” “下官冯永见过天使。” 冯永带着众人站在纺织工坊的大门口,看着魏容带着一行人过来,知道那便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了,当下带头弯腰拱手,朗声说道。 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前方来人好久都没有回应。 正当他考虑着是不是要偷偷瞄一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声音说道:“校尉丞不必多礼,请起。” 冯永站直身子看去,只见对面为首的人留有长须,仪态轩昂,气度端的不凡,只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充满了不明的意味,也不知是为什么。 “蒋天使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里头已经备上了吃食,不如先进去暂且休息?” 虽然不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但冯永还是笑着说道。 到这里连诸葛老妖和赵云都打过交道了,见到一个蒋琬,冯永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蒋琬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只见他的目光落到冯永身上好一会,这才越过去看了看他的身后。 只见冯永身后站着几个昂昂男儿,或沉静,或稳重,或锐利,不一而足。 但不管如何,每个郎君站在那里,皆有一股气度。 再想想在关城见到的那个被人称为不负英雄之后的赵广,原本心里就激『荡』的蒋琬心里更是暗暗吃惊。 心道这些少年郎君看起来皆是不一般,没想到竟然都甘屈此子之下。 再想想锦城那些为了娶张家小娘子而争风吃醋的少年郎,这一对比之下,顿时觉得差距无比巨大。 也就是这冯郎君不在锦城,若他回了锦城,别说是他,就是他身边这些少年郎君,只怕都已经把锦城那些人比了下去。 心里想着,蒋琬更是好奇,只听他笑道,“不急不急。今日能见到如此多的出『色』郎君,老夫心下大是欣慰,冯郎君何不先给老夫介绍一番?” 语气里竟然有那么一丝迫不及待的味道。 这般多的出『色』少年郎君,大汉后继有望矣! “是,蒋天使有令,永岂敢不从。” 冯永连忙回答道。 “此是南中庲降都督李都督之子李郎君。” “李郎君不必说,当年在丞相府我便早已相识。” 蒋琬笑着和李遗打招呼,“李郎君多时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见过蒋天使。” 李遗躬身行礼。 “此是汉中典农校尉丞左司马王郎君。” 听到这个话,蒋琬眼睛一亮,“可是孤军深入阴平,又能平安而退的王郎君?” “训见过天使,那一次实只是侥幸。” 王训躬身答道。 蒋琬上上下下打量着王训,只觉得王训面容沉静,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之气,心里更喜。 “此是南乡县县令李郎君。” “除南郑外,南乡如今已是汉中第一大县,李县令让大汉诸多县令羞愧矣!” 蒋琬赞不绝口。 “此乃兄长之功,球不敢居功。” 李球谦逊道。 “此是南乡县县尉黄郎君。” “崇见过天使。” “黄公衡后继有人矣!” 蒋琬赞叹道,“前些时日,丞相还收到来信,赞黄公衡乃是栋梁之才。可见黄公衡之才,已然折服了北边。没想到黄郎君亦不堕公衡之名。” “崇谢过天使知会大人消息。” 黄崇略有哽咽,大人投了北边,自己虽有些怨恨,但到底是自己的大人,家里人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如今得了消息,想来也能让家里人稍微放心一些。 认识了这几人,蒋琬感慨一声,怪不得丞相想问冯明文要人,也不知他是如何把这些出『色』的少年郎君聚集到一起的? 难不成此人有识人之能? “蒋天使请。” 冯永伸手请礼。 “好,好。” 蒋琬心满意足了,当下便当仁不让地走在前面。 沿着纺织工坊的主干道一直走,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大兴土木,给老卒们建婚房大院的工地。 熟悉的风格,熟悉的味道,工地大门两边自是少不了两幅绛『色』的条幅。 百年大计,质量第一。 蒋琬如今心情不同,看到这个,终于觉得没那么刺眼,只觉得这应该是某种仪式。 再往前走一段路,只见一片砖瓦院子便出现在眼前。 白的墙,青的瓦,远远看去极是漂亮。 “那住所,当真是别致。” 蒋琬赞道。 冯永乃是山门子弟,蒋琬也是知道的。 生活好奢华,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这南乡之地,本就荒凉,没想到他带着身后那些少年郎君胼手胝足竟然搞出这么一片繁华之地,任谁也说不得他享这奢华是错的。 反而是把荒凉之地变繁华之地,而且还能有产出,让朝廷得了不少的进项,当真是难得,太难得了! 看看汉中其他地方,如今还要靠锦城输入钱粮呢。 “那是托儿所。” 冯永指着最边上的院子,解释道。 “何谓托儿所?” 蒋琬问道。 “那些胡人僚人,还有南中来的『妇』人,有些是带着孩儿的。其中有些孩儿太小,平日里他们的阿翁阿母上工去了,放着没人看管容易出问题。” “所以就建了这个托儿索,上工时就让他们把孩子放到托儿所,里头再找些有照顾孩子经验的,年纪大一些『妇』人看着。下了工再过来把孩子接回去。” 蒋琬一听,惊愕不已,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有这般好心?” 幸好话头到了嘴角,又生生咽了下去,心里想着,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来路,路的那一头已经看不到了。 但路的那一头,有许多上面写着过好日子的条幅…… 经过托儿所时,蒋琬本想进去看看的,可是看到院口大门紧闭。又想起刚才冯永所说的,里头全是『妇』人,当下也不好提起。 再走几步,只见一群娃子围在那里,蹶着屁股也不知在做什么,甚至院墙旁边的树上还爬着人,正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面瞧。 也不知是谁最先看到冯永一行人过来,只听得一声大叫,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只见不但围成一群的娃子如同麻雀一般飞奔散去,甚至树上的人都如同猴儿一般“哧溜哧溜”地窜下来跑了。 只是有一个太过于倒霉,爬到一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挂住了,扭过身子去,却怎么也扯不开。 眼看着冯永等人已经走到了,当下吓得哇哇大叫,眼泪叭嗒叭嗒地直往下掉。 “速去把那娃儿接住,莫要让掉下来了。” 蒋琬一看,连忙对着随从说道。 两个随从便飞快地跑过去,小心地把孩子接下来,带到了蒋琬面前。 只见这娃儿头上编满了小辫子,脸上还算干净,脸『色』倒是红润,不像是那些黔首之家的孩子那般蜡黄发黑。 “这是……女娃?” 蒋琬左看右看,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是女娃,是个胡人女娃。” 冯永在一旁说了一声。 蒋琬听了,再看看刚才这女娃爬的树,眼皮直跳。 再看看眼前这女娃,过了好一会这才恍然说道,“我说怎的这般古怪,这大热天的,怎么还穿着『毛』布的衣服?” “咳,是这样,”冯土鳖说道,“家里有娃儿的人家,冬日里都发了『毛』布,让他们做些衣物给娃儿御寒。” “呃……今年夏日的麻布,还没给娃儿发下去,所以她穿的,是冬日里的衣物。” 其实冯土鳖就没打算发。 大人要上工,穿定制的工装那是要求。 能进学堂的娃儿,那自然也有定制的校服。 但外头的小娃儿还要什么衣服?嫌热就光屁股好了。 真想让自家的娃儿穿衣服,那就努力一点,争取达到上户籍的标准。 冬天发的,其实也都是用最次的羊『毛』织出来的垃圾『毛』布,就这,冯土鳖还是被那些家里有娃儿的奴仆们感恩戴德。 章节目录 第328章 学堂见闻 只是蒋琬是何等人物? 随刘备入蜀,又做了县长,后面因触怒了刘备,差点被处死,因为诸葛亮的求情,这才逃得一死,却是因此被罢免了官职。 后来刘备进位汉中王,又突然想起了他,让他做了尚书郎。 去年诸葛亮开府治事,他又被调入丞相府做东曹掾,今年再迁参军一职。 底下的那些官吏的小动作他哪一样没见过? 又如何会被冯永这掩饰的话所『迷』『惑』? 都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了,麻衣还没发? 压根就没得发才是真的吧? 不过天热没衣服穿却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像眼前这小娃儿,夏日里就是再热,大不了不穿就是,反正也热不死人。 苍头黔首没衣服穿的人家到处都是,更何况是胡人奴仆? 要紧的是冬天,能冻死人。 不过看眼前这娃儿,竟然还能有『毛』布衣服,倒是大出蒋琬的意料之外。 这冯明文对胡人僚人这般心狠,没想到却是对自己手下的胡人奴仆这般心善,冬日里竟然还给发『毛』布? 看着眼前这个女娃儿脸『色』怯怯,浑身微微在发抖,眼睛一直不断地瞟着冯永,看样子这冯明文在这胡人奴仆中积威甚重。 “你叫什么名字?” 蒋琬温声问了一声,随即又想到这是胡人娃儿,如何听得懂汉话? 当下自失一笑,摇了摇头,刚要让人放开她,让她离开,没曾想那女娃儿竟然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低声地回了一句:“回贵人,我叫羊蛋儿。” 蒋琬一怔! 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低头看去,失声道,“刚才你说你叫什么?” 羊蛋儿吓得退了两步,又看了冯永一眼。 冯永没得奈何,只得安抚道,“没事,这贵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你答得好了,回头我赏你个肉饼子。” 肉饼子,肉夹馍是也。 里头夹着羊肉,乃是胡人眼里最珍贵的吃食。 冯土鳖最终还是抗不过人民群众的意志,肉夹馍的名字最后还是没能保留下来,肉饼子成了习惯『性』的叫法。 羊蛋儿眼睛一亮,咽了一口口水,立刻脆声说道:“回贵人,我叫羊蛋儿。” 蒋琬这回听清了,这女娃儿不但能听得懂汉话,甚至还会说汉话。 虽然说得有些生硬,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可是终究还是能听得懂。 “会说汉话?怎的会说汉话?” 蒋琬惊讶极了,转头看向冯永。 我特么的怎么知道? 冯土鳖咳了两声,问向羊蛋儿,“是谁教你说的汉话?” “回大人,平日里我经常跟汉家哥哥玩儿,阿母也经常带我去汉家哥哥家里学织布,汉家哥哥教我的。” 羊蛋儿似乎害怕失去冯永嘴里许诺下的肉饼子,连忙边比带划地解释道,“羊蛋儿这个名字,也是汉家哥哥帮取的。他说我阿爸经常和牛羊住在一声,所以我就是羊蛋儿……” 你这个汉家哥哥……呵呵! 你要是不说后面的话,我能给你两个肉饼子! 冯永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看向蒋琬,“蒋天使,我这里,汉人胡人僚人混居,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这小娃子经常在一起耍,学得了几句汉话,那也是正常。” 反正都是在冯土鳖手打工,不但是天天在一起干活,甚至连吃饭都是天天在一起,汉人和胡人僚人,就算最开始有隔阂,到了最后,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有户籍和没上户籍的区别。 冯土鳖常常给手下灌输的一种观念就是,上了户籍,就都是汉人了。 所以那些上了户籍的胡人和僚人也常常在自己老乡面前一口一个咱们汉人如何如何,不但让老乡们羡慕不已,甚至还会想着法子攀关系。 这些事情,蒋琬是不懂的,但他知道,让胡人说汉话,习汉俗,那就是教化,是应当鼓励的。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没有说话。 “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蒋琬指了指眼前的大门,问了一句。 方才那群娃子围着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大门,闭得紧紧的,让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看来那群娃子是在窥视这大门里面的东西,这羊蛋儿为了能看到院子里头,竟然还爬到了树上,不禁让蒋琬有些好奇。 大门两侧,各刻着四个大字,殷红如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学堂。” 冯永回答。 “学堂?” 蒋琬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什么学堂?” “工坊和牧场那些上了户籍的下人,有不少的孩童,所以我便建了这么一个学堂。” “学的什么?” “也就是学些汉字,能让他们长大后能看得懂字,其他的没了。” 冯永倒是不怕,上前拍了拍大门,喊了一声,“开门。” 大门很快『露』出一条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外面的人,当下脸『色』都变了,门口一下子大开。 “主家如何会到这里?” 在门口当门卫的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看到冯永带着南乡县最主要的人物过来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手都已经握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警惕『性』不错。 “没事,不用紧张。” 冯永安抚道,“我就是带人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对了,这个女娃,到时候带她去食堂里,给她一个肉饼子,算到我的头上。” 肉饼子在下人那里是个珍贵之物,在老卒那里平日也是几日才能吃上一回,所以没有冯永的头名,老卒也领不出来。 “是,小人明白。” 老卒也不多问,当下闪到一边,让冯永等人进了学堂。 学堂里又喧闹又安静。 喧闹的是那琅琅的读书声不绝于耳,安静的是除了读书声,竟然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让人立刻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你等且在外面等候。” 蒋琬对着随从说道,当下也不要人带路,便朝着读书声急步走去。 学堂的教室是冯永按后世布置的。 反正这年头木头多,满山遍野都是树木,随便你砍伐,再加上冯永手下人多,所以桌椅方面倒是齐全。 因为手头有石膏矿和石灰矿,所以粉笔也随意用。 就是笔和纸太过于珍贵,所以每个学生的面前摆的,要么是木板,要么是石板,而且这个得自备。 黑板上写了几行字,正是冯庄特产蒙学书《千字文》中的几句。 讲台上的先生正摇头晃脑地念一句,下边的学生就齐声跟着读一句。 只是让蒋琬感觉到奇怪的是,那些字的头顶上,还写着一些稀里古怪的字符,也不知道是什么。 更让他惊奇的是,里头坐着的学生,有男有女,有胡人也有汉人。 但一个个都是坐得笔直笔直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坐在最靠窗的孩童,就算是感觉到有人站在窗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 蒋琬听着这稚嫩的读书声,眼神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地对后边的人摆了摆手,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仿佛脚步加重一分就会影响到里头的孩子似的。 走得远了,方要说话,却又听到旁边的一个房间传来声音,心下好奇,仔细看去,从窗里也可以看到里头坐的是孩童,但却没有读书声传出来,于是再走过去。 这个教室此时教的是数学,老师是阿梅。 阿梅自不用跟在冯永身边随时服侍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于是冯永便要求她每日都要来学堂教两堂数学课。 识字的先生冯永不缺,因为他曾与何家做过交易,何家给他送过来一些无节『操』文人。 所谓无节『操』文人,就是只要给钱给粮,你想让这些文人教什么,他们就会教什么——甚至让他们给学生洗脑说冯土鳖是天神下凡都可以的那种无节『操』。 当年刘备入蜀,也不是全部人都支持,总有那么一些反对的人。 后来历史证明了刘备才是胜利者,如果那些反对者有名声,有才能还好说,少说也会得到安抚。 就算是世家的人也没什么事,最多也就是关上门自己嗨就完了。 最惨的反而是那些跟在后面呐喊助威的小地主或者“怀才不遇”的文人,本想捞点汤喝,没想到锅都换了主人,所以到最后只能找地方躲起来。 只要大汉还在一日,这些人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何家好歹也是大族,所以为了名气,也收留了一些。 后面何忘和某只土鳖做了py交易,知道的土鳖的需求之后,于是又把这些人打包送了过来。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谁要是还想要节『操』,冯土鳖就敢让他去捡肥皂——当然,这时候还没有肥皂,但能捡的东西多了不是? 所以就目前这点学生,教识字的先生是足够的,但缺教数学的人。 除了阿梅,冯永自己也经常过来亲自教数学,事实上他还是这个学堂的山长。 “那女先生,教的是什么?” 看不懂黑板上面的字符,蒋琬很是不耻下问地问了一声,而且尽量压低了声音。 “算学。” 冯永回答道。 在冯土鳖看来,光识字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学会初级的数学,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 不然看看现在纺织工坊里的织机就知道了,每一个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每一个的尺度都不同。 只要里面的一个零件坏了,就得把织机全部拆了,重新测量里面的零件尺度,然后再打磨一个新零件安上去。 没有数字和单位做统一标准,零件标准化系统如何建立? 虽然中国古代文明很先进,但别人也是有长处的。 比如说身毒产生的阿拉伯数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抛弃?给我用了,让以后的不孝子孙们再多一个可以自豪的成就也是可以的。 于是阿拉伯数字就成了冯土鳖的发明,或者说是他师门里的东西。 因为这种数字目前只在纺织工坊内流传,所以蒋琬看不懂黑板上面的数字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学堂时“当当当”几声钟响,教室里的阿梅说了一声什么话,于是学生们纷纷直立,齐齐鞠躬弯腰,一起喊道,“谢过先生。” 得到阿梅的允许后,学生们这才“呼啦啦”地从前后门涌出外面。 只是看到山长就站在外面,都自觉地低头行了一礼后,这才跑开。 蒋琬眼中的神『色』更见凝重,随手捉住一个孩童,劈头就问道,“一绳折三折,长两丈,此绳有多长?” 那学生有点惊慌,只顾瞪眼看着这个老汉,嘴里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要害怕,好好想想就能答出来。” 阿梅出门来,看到自己的学生一脸害怕的样子,当下轻声安抚道。 于是这个学生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八……啊,不是,是六丈。” 蒋琬点点头,松开了手。 学生看了一眼冯永,冯永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这才飞快地跑了。 “见过主君。” 阿梅对着冯永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这位是锦城来的蒋天使。” “婢子见过天使。” 阿梅又连忙屈膝行礼。 “婢子?” 蒋琬瞪大了眼,惊骇地看向冯永,“她是婢女?” “哦,她是我的侍女。平日里我也教她学些东西,天分倒是不错,所以我让她也来教算学。” 看着冯土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蒋琬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虽然他的涵养很高,但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起来。 一个婢子能学会算学不说,竟然还能当算学先生,你就这么不当一回事? 装什么呢?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你可知如何解?” 蒋琬看着阿梅,突然开口问道。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题,算得上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数学题。 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阿梅,一个少见的天才。 阿梅略一思索,便回答道,“七人,五十三钱。” 这个时候,冯土鳖还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没防着蒋琬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她当真是你的侍女?” 章节目录 第329章 老实人蒋琬 “当然。” 冯永被蒋琬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心道可别遇到个老『淫』棍? 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我的妾室。” 以此表明他正常取向,同时又宣示了对阿梅的主权。 蒋琬抽了抽脸皮,紧紧攥着冯土鳖的双手松开了。 转过头去,看了看阿梅,眼中说不尽的遗憾,感叹,不一而足。 然后他再看向学堂空地上正在嬉闹的孩童们,眼中更是复杂,只觉得满腔的激『荡』不能自已,最终却只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外头的那些孩童,和这里头的孩童有何不同?为何有人能进这学堂,有人却只能在外面看着?” 蒋琬想起那个叫羊蛋儿的女娃,问了一句。 “家庭成分不同。” 冯永早就估计着蒋琬会问这个问题,当下便开口说道。 看着蒋琬疑『惑』的眼神,冯永干嘛一声,继续解释道,“外头的那些孩童,大多是最近才迁过来不久,他们的家中,尚未入籍,算不得工坊和牧场的帮佣,所以不得入学堂。” “入籍?”蒋琬指了指那些孩童,“你让他们入籍,却不分田地给他们,他们也愿意?” “如何不愿意?” 冯永笑了笑,“入了籍,只要在工坊和牧场上工,每个月就能拿一份钱粮。一家三口,就算是只有一人上工,也足够让他们全家吃饱,如果是两口子,那吃饱穿暖不在话下,甚至还会有节余。” 冯永又指了指那些孩童,说道,“看看,在工坊和牧场里上工的,在学堂里入学的,每一季都会有一套衣物。如果上工的人每月愿意少领点钱粮,还可以在食堂里免费吃喝。” “蒋天使,大汉有田地的人家,未必有这般好的日子吧?” 蒋琬听了冯永的话,终于憋不住地说出了心里话,“你有这般好心?” “啧!” 我就不愿意听你说这话,你说这话啥意思? 什么叫我有这般好心?这世间还有比我更好心的主家吗? 不信去看看冯庄的庄户? 蒋琬一时口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何要这般好心?” 如今汉中庄园林立,在里头耕种的,大多是胡人僚人。 别的不说,就是朝廷租出去的劳力,哪一个月没有人被活活累死? 汉中能这般快地复垦,说是用胡人僚人的血肉作为祭品那是一点不为过。 而其罪魁祸首,不正是眼前这个少年郎? 只是如今到了这里,他竟然告诉自己他手下的奴仆过得比大汉百姓还要好…… 蒋琬突然有了一种世事竟是如此荒谬的感觉。 “呵呵,”冯永无声一笑,也不回答,只是看向孩童的眼神充满了深远的意味。 “蒋天使,这时看也看完了,不知我们走吧?” 蒋琬点点头,几人走到大门,只听得又响起“当当当”的声音,蒋琬回过头,只见刚刚还在空地上嬉戏的孩童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又“呼啦啦”地涌回了各自的教室。 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磨蹭在外面不愿意回去,刚才还热门无比的学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蒋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一路走来,已经让他感到很震撼,但眼前的这一切,仍然让他再一次地被震撼了。 小小孩童,竟然也能调教出令行禁止的模样,这冯明文,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出得学堂来,蒋琬再回头看看大门那两行大字,在心里默默地重复念了一遍: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轻易解开《九章算术》里的算学,再想起里头的琅琅读书声,蒋琬一禁感慨一声,百年大计……果真是百年大计。 这冯明文,难道也是在效仿那些世家,准备来个数百年风流? 想到这里,蒋琬回头看看冯永,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少年郎,心道数十年后,大汉又有谁能做此子的对手? 只是想到此子为大汉所做的一切,心里又是一阵庆幸,大汉万幸,万幸! 希望此子以后能始终如一,莫要做出对不起大汉之事…… “丞相让校尉丞熟读《六韬》中的文韬,不知校尉丞读得如何了?” 蒋琬问这话的同时,心里又不禁大是佩服丞相,丞相此举,怕是早就知道此子乃是可塑之才,故这才托马幼常给他送了《六韬》中的文韬过来。 冯永一怔,不知为何蒋琬会问这个,当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天使,永得了丞相赠书,日夜研读,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天资愚钝,不得其解。” 蒋琬笑笑,“《六韬》一书,乃是姜太公精心所着。姜太公兴周八百年,其才天下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你一时看不懂也是正常,待回到锦城后,再向丞相请教便是。” “回……回锦城?” 冯永一愣。 蒋琬点了点头,“烦请校尉丞寻一清静之处,让我宣陛下之谕。” 来了,终于说到正事了。 清静之处,自然就是冯永几人目前所住的小院。 “建兴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大汉皇帝一日策书……汉中校尉丞冯明文者,其『性』之义,其行之良……乃为良臣,加以褒赏……” 长长的一段诏书,蒋琬念得很是起劲,抑扬顿挫,极富感情,一齐在下边弯腰行礼听着的李遗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意。 只有冯土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蒋琬没了声音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冯土鳖这才犹豫地抬走头,瞪着『迷』茫的眼神看向蒋琬。 没想到蒋琬已经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看到冯永抬起头来,目光又移到了圣旨上,手里的圣旨在微微抖动,意思很明显,赶快接旨。 可惜的是冯土鳖的心有灵犀全用到了关姬身上,如何能明白蒋琬的意思? 此时他的眼里全是疑问:说完了没有?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 身后的李遗极为隐晦地踢了一下冯永。 “哦……哦,微臣谢过陛下厚恩。” 冯永终于明白过来,连忙深深地弯下腰去,行了大礼。 好歹当初在锦城的冯庄时也是得过朝廷嘉奖的,这一套礼仪冯永自不陌生。 “校尉丞……哦,现在已经是典农校尉了。典农校尉,这圣旨可是丞相亲自拟定,陛下也深为赞同,你可莫要辜负了陛下和丞相的殷殷之意。” 宣完了旨意,蒋琬重新坐回座位,看着冯永说道,“典农校尉下有左右司马,因蜀中地域广大,丞相又给新设了前后左右四曹。” “此六者冯校尉皆有自取之权,陛下和丞相对冯校尉之看重,当真是罕见。” 蒋琬解释了一番后,这才问道,“不知冯校尉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冯永看了一下蒋琬,试探着问道,“敢问蒋天使,汉中典农校尉丞左右司马,久有功劳,如何不见奖赏?” “有功必赏,此乃大汉的规矩,没有说有功不赏的。”蒋琬笑笑,“这个还是得看冯校尉。如今你手握自取大权,让他二人继续升了益州典农校尉左右司马也是可以的。” 说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刚要说话,看到蒋琬这眼神,顿时又闭上了嘴,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为上惟临,为下惟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陷。为上惟周,为下惟定。此出何处?” 还没等冯永想明白,蒋琬又问了一句。 “文韬中的大礼一节。” 背了那么久,这文韬又没多少字,冯永背得还是比较熟的。 “可知何解?” 蒋琬又问道。 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蒋琬,嘴里回答道,“只是略懂,请让永试答之,有不妥之处,还请天使赐教。” 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身为君主,最重要的是洞察下情,作臣下,的最重要的是驯服恭敬。洞察下情在于不疏远臣民,驯服恭敬应该不隐瞒私情。做君主的要遍施恩惠,作臣民的应安守职分……” 说到这里,冯永猛地一顿,他明白了。 当下起身深深地施了一礼,“永谢过天使的赐教之恩。” 蒋琬『露』孺子可教的表情,轻抚长须,笑着道,“我可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有悟『性』。” 说着对着外面喊道,“来人,把那书简拿上来。” 蒋琬带来的随从有一人捧着一卷书简上来,恭敬地放在案上,又退了下去。 蒋琬双手捧起书简,神情肃穆,对着冯永说道,“我来汉中时,丞相托我带来了《六韬》的武韬一册。” “来前丞相曾说过,若是冯明文读懂了文韬,便将武韬送之,若不然,则将书简重带回锦城。” 说到这里,蒋琬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冯永,继续说道,“方才经我察之,你确已读懂,故此时将武韬赠之。” “永谢过丞相赠书之恩。” 冯永连忙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书简。 把书简放好后,两人这才重新坐下。 “蒋天使,赵司马和王司马颇有领兵之能,若是继续跟着我做这农事,只怕放错了地方,不知能不能另调军中效力?” 冯永问道。 刚才蒋琬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了,遍施恩惠,那是君主要做的事,臣下做这个事,那是有嫌疑的。 至于诸葛老妖,那是一个特例。 而且他执法公正,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心服口服。 赵广和王训两人,与其让诸葛老妖自己提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至少提前知道他们两人的动向,可以早点做好准备。 “这个我如何得知?不过如今南中局势混『乱』,正是缺人之际,所以丞相有意将他们调去南中当个牙门将。” 蒋琬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嘴里说不知道,后面却又点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冯永长吁了一口气,再次道谢:“谢过天使提点。” 南中? 看来南中平定之战就是诸葛老妖对两人的考验。 蒋琬摆摆手,说道,“只是可能,最终是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冯永笑道。 “说完正事,还有一私事,琬想要向冯郎君道个歉意。” 蒋琬公私分明,又对着冯永说了一句。 “可是那扎哥特尔的部族一事?” “正是。此事是乃是我到了关城时恰好碰上,虽然知道此事很是无礼,但听了那马太守之言,我亦觉得他所深是有理,故我便担下了此事。” “在此我向冯郎君道个歉意,待我向丞相禀明后,若是丞相不允,琬会一人不少地亲自送到南乡来。若是丞相也同意马太守之言,还望冯郎君以国事为重,待我回锦城后,定会向丞相为冯郎君请功。” 说完,蒋琬起身,对着冯郎君拱手弯腰,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 冯永连忙扶住蒋琬,“天使折煞我了!” “不然,此事未得冯郎君同意,就私下扣人,与不告而取又有何异?”蒋琬摇头,“只是为了大汉,我亦不得不做出这等丑事,不向冯郎君赔礼,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 冯永感慨万千地看着蒋琬,心想诸葛老妖定下他做接班人,那是有道理的。 单单这份品『性』,至少不会发生那种权臣欺压君主的事情。 “扎哥特尔前来投靠我,说来我也是要给他一个交待的。” 跟这种人说话就是好,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担心事后有什么芥蒂,“我所关心的是,若是这个部族去了锦城那边,会如何安排?” 冯永自己善待一部分胡人是一回事,但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 毕竟大汉的那一份骄傲,乃是刻在汉人骨子里的。 扎哥特尔他们他们现在是有利用价值,但当他们的吉祥物价值被利用完后,会受到什么待遇,对冯永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做人,总是要有些担当的。 来到古代越久,冯永越觉得自己正在被古人改造。 在后世某些失去的东西莫名地正在复苏。 同时,某些价值观也正在丧失。 再说了,扎哥特尔之所以举族来投,那是冯土鳖用自己的名声担保的。 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土鳖的名声……难道就不是名声吗? 蒋琬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才不顾身份地向冯永道歉,同时保证道,“冯郎君请放心,若此事丞相赞同,等他们献礼完毕,若是他们不愿意呆在锦城,我以身上官职担保,让他们重新回到南乡。” “善!” 冯永起身,看着蒋琬道,“天使真乃实诚人也,我信得过。” 章节目录 第330章 心计 锦城。 关姬从张府出来,刚要上马车,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叫声:“可是阿姊?” 关姬循声望去,只见从另一头的道路上正缓缓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后还跟着几个骑着马的少年郎君。 马车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不是张星忆是谁? 还没等马车停稳,张星忆就跳下了马车,跑到关姬跟前,一双大眼弯成了月牙:“还真是阿姊。阿姊不是在汉中么?何时回的锦城?” “昨日刚回。” 关姬看着眼前的少女,心神竟有些恍惚,才多久没见,小妹好像又长高了? 甚至脸上都已经褪去了稚气,当真是开始长大了。 “阿姊来此,又是为何?可是那冯……” 说到这里,张姬似有顾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几个少年郎君,看到他们下了马,正远远地看着这边,这才又放低了声音,“可是冯郎君又有什么事让阿姊回来?” “冯郎君”三个字一出,也不知是不是关姬多心了,她只觉得两人之间突然就有了一种尴尬,只是这种尴尬一闪而逝,连她都没能确认。 “正是。” 关姬微微一笑,“所以我这才过来找张家兄长说些事情。” “阿姊你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即使同为女子,张姬亦不得不惊叹一声,“以前阿姊从不穿女装,更不苟言笑。没曾想如今穿着女装笑起来,当真是美极!” 关姬听了,虽然有些羞意,但心里却是莫名地开心,习惯『性』地『摸』了『摸』张姬的头,嘴角又翘起,“小妹将来只怕比我还要好看。” 在未去汉中前,她常侍叔母身边,而小妹又时常来找叔母,她视张姬如妹,张姬视她如姊。两人长久不见,此时突然相见,她心里不禁有些相逢的喜悦。 “我已经长大了,阿姊莫要再『摸』我的头。” 正处于成长期的小女生最是怕人看成小孩,张姬当下不满地别过头去,不让关姬再像以前那般『摸』她的脑袋,同时嘟着嘴说道。 小妹以前抱着她的腿撒娇的情景仍如昨日,没想到却是突然已经开始成了一个受人追捧的女郎,关姬心里又有了些欣慰和不知名的酸意。 看向后边好奇望过来的那些少年郎,点点头,“看后面那些少年郎君,我就知小妹已经长大了。” “阿姊莫要取笑!” 张姬脸带羞意,“不过是路上恰巧相逢而已。” 关姬闻言,看了看后面的那些人,又是一笑,也不点破。 若不是想接近小妹,他们又如何会恰巧相逢? 由此看来,锦城想娶小妹的人多矣。 只是小妹一见到她,开口就问起冯郎君,可见小妹与冯郎虽久未见面,但却是仍没忘了他。 想到此处,关姬心里又有些复杂。 倒是那些正关注这边的少年郎君,看到关姬看向他们这边,不经意『露』出的一笑,眼前登时就如百花齐放。 这女子,当真是美极艳极! 再一想到张姬最开始喊那女子“阿姊”,于是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家的女郎,以前怎的从未过这般出『色』的女子? 同时心头一动,这女郎,想来身份也定是不凡吧? 这般想着,看看还带着青涩之意的张姬,再看看风华无双的关姬,心里头突然就是一片火热。 “都是谁家的郎君?有没有小妹看得顺眼的人?” 关姬试探着问了一句。 若是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只是张姬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的那点小奢望,“小妹都未曾与他们说过几句话,甚至有些人都不知是谁家的。” 说着又是嘻嘻一笑,“至于看得顺不顺眼,那倒不好说。” 此话一出,关姬心神一动。 “他们要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倒是有些顺眼。但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可笑之极。诗赋写得不行,偏要强行『吟』唱出来给人听,武艺不行,偏要吹嘘。”“ “全是仗着父辈留下的基业,自己半点功业未立,哪有什么顺眼?” 说到这里,张姬狡黠一笑,低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开心了,看他们在那里闹,便如耍猴一般,倒也一个乐趣。” 张姬自小古灵精怪,关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些给她献殷勤的少年郎君在她眼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莫要胡说。武艺且不论,那诗赋,你又读了几本书?怎么就知道人家写得不行?再说了,人家才多大,功业未立也是正常。” 只是关姬『性』子淡然,自不会与张姬胡闹,便说了一句公道话。 谁知张姬听了,别过头去,却又斜眼视来,“阿姊这话好生没道理。诗赋小妹是不太懂,但也听过几篇绝世好文的。再说了,即便小妹不懂他们的诗赋,但阿母还是懂的。” “至于像他们这般年纪就立下好大功业的少年郎,小妹不巧也是知道几个的……” 话中有话,话中有话啊…… 关姬无奈一笑,心道这个小妹当真是长大了。 “好了好了,是阿姊说错话了。” 她们两女都算得上是贵女,至少在名义上都是。 再加上父辈皆是英雄人物,眼光高那是理所当然。 再加上一位张嘴能『吟』绝世佳文,空手能打下一大片基业,甚至还能跟大汉丞相有来有往的第一少年郎,又都与她们有纠葛,所以凡俗之辈如何能入得了她们的眼? 想到这里,关姬不禁有些茫然,又有些愧然。 平常还未觉得,只是面对小妹的时候,自己这个当阿姊的,总有一种夺了小妹心上人的心虚。 毕竟最开始,小妹才是第一个差点与冯郎订亲的人。 嗯,那个抛弃了冯郎李家乡野村『妇』不算。 张姬得了关姬的道歉,再看到她脸上的歉然之意,眼中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一闪而逝,然后又笑嘻嘻地问道,“阿姊,此次你回锦城,要呆多久?何时再去汉中?” “这个却是不知。” 关姬摇头,“还要等汉中的冯郎君那边传来消息。” 张姬心头一喜,终于扯到他身上啦! 当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冯郎君要传什么消息过来?” “暂不能说,得过些日子才知。” 关姬想起造纸一事,心想也不知那边能不能成。 “不说便不说,那冯郎君让阿姊回来,就没有让阿姊带什么东西回来?” 其实她想问的是,冯郎君有没有给她带东西回来,有信那就最好不过了。 已经到了喜欢做梦年纪的张姬,在某些方面,其实也是与普通少女无二,那就是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一位完美的郎君。 她的大人是天下闻名的英雄,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是英雄才行。 她自小就去经常去叔母府上玩,叔父可是天下人人皆知的卧龙,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有丞相那份指点天下的气度才行。 她自小就没了大人,兄长又要日日为了张家而努力,所以这位郎君在关爱她的同时,也要当她的玩伴才行。 于是天下掉下个冯郎君…… 除了相貌略有不足,输给了叔父和赵家兄长之外,其余的不但完全满足了她的所有幻想,而且还附加赠送了彩头——文才进能写江山雄文,退能『吟』闺中女儿文。 少年英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进献国策,指点江山,能做出利国利民的曲辕犁八牛犁,又能用莠草编出草犬,能用柳枝做出哨子,还能用木头做成自己的模样…… 甚至自己足不出户,就有了令人眼红的进项——如今锦城谁人不知,牧场和纺织工坊,那是一辈子都吃不完的产业,这不是关爱是什么? 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郎君啦! 分别越久,幻想越多,又不知不觉地把某只土鳖完美化,张姬越是觉得土鳖难得…… 距离产生美,不外如是。 所以你叫她如何看得上那些刻意讨好她的人? “这倒没有。” 张姬顿时失望。 “不过倒是让我给你带个话。” 张姬顿时大喜。 “冯郎君素知你喜吃冰酪,如今又到了夏日,你定是没少吃那东西。但冰酪本就是寒物,若是热得受不了了,你吃两口倒是没事,但平日里不要多吃,免得肚子疼。” 一听冯郎君这般关心自己,张姬心里变甜滋滋的,点点头道,“小妹知晓了,谢过阿姊带话。” 关姬勉强笑笑,当时冯郎与自己说起不要多吃冰酪时,提了一下回来后有机会也提醒张姬一声,倒不是特意带话。 只是关姬心里有些愧疚,这才说得委婉了些,没想到却又是让小妹误会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关姬这才上车走了。 “张四娘子,方才那女子,不知是何人?竟能让你叫一声阿姊?” 关姬走后,张姬回头与那些少年郎君道别,准备回府,只听得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张姬一听这话,再看看有不少人眼中竟在渴望之『色』,心里一动,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阿姊自然就是阿姊啦。说起来你们肯定也是听过的,因为阿姊当年也是极有名气的。”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当年锦城有一句话,叫张家文,关家武,你们可知是何意?” 当然知道。 只是张家的文,如今已经是贵为皇后,可不是他们所能轻易评论的。 至于关家武…… “那女郎莫不成就是关家虎女?” 有人反应快,当下就惊呼一声,“想不到穿了女装竟是如此……” 说到这里,却是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方才关姬那一笑之美。 关姬自荆州逃回蜀中,就束发裹胸,从此一身男子打扮,那些年再没人见过她的女子装扮。 后来从汉中回到锦城,入宫时倒是恢复了女装,但也就那么一次,见过的人除了熟人,倒也极少外人见到。 此次再回锦城,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是一身精心打扮的女装出门,当下竟把那些少年郎看花了眼。 只是他们想起自己为了能得张姬欢心,已经费尽了心思,却是不敢再在张姬面前『露』出太多的表情。 “对了,便是关家阿姊。冯郎君特地让关家阿姊给我带了信。”张姬略带狡黠的一笑,只听得张姬又是“唉呀”一声,似是无意说了一声,“去岁关阿姊从汉中回锦城时,还入宫见了阿姊呢!” “这次回来,也不知阿姊知不知道?不行,我得跟阿姊说一声,说不得,阿姊又要找关阿姊说说话。” 说完,跟众人道了别,步伐匆匆回了府,看样子是想让人去通知皇后。 只留下众面面相觑。 张姬的话,在他们心里都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自失去荆州之后,关家一直在沉寂,特别是去年陛下登基,还有人说关家甚是不得君心。 只是关家的那个关兴,却是个有名气的,深得丞相所重,所以关家倒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至于关家意欲与南中的李家联姻的消息,在前些日子的流言中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那李遗认那冯癫子为兄,想来十有八九应该是假的,这个流言应该也是哪个想娶张姬的仁兄偷偷传出来的吧? 倒是那关兴,去年还是侍中,今年又得了中监军之职,如今再一听张姬之言,那关姬又得入宫与皇后叙话,这关家,莫不是又要起来了? 想想也是,关家先得了那冯癫子赠祝鸡翁之术,如今谁不知民团下南中首要必备之物,便是军用干粮,而制干粮所用的东西,则是离不开鸡子…… 后那关姬又跟着冯癫子去了汉中,得了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 牧场所产的干酪,同样是制干粮所用。 而纺织工坊就更不必说了,产的『毛』布,那可是可以直接当钱用! 这进项,那当真是令人眼红! 有了钱粮,这才能有底子,有了底子,关家再起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到这里,于是便有人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怪不得关家让那关姬跟着去汉中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关府卖女,卖得当真是好!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讨得张姬欢心?说白了,目的其实还不是一样,都是为了自家的基业。 只是同人不同命,他们要去讨女子欢心,而那冯癫子,却是有人主动倒贴上去…… 有心思活络的人,却是想得更多一些。 这关姬……听说随那冯癫子去了汉中,却不知为何又独自回了锦城? 这等美娇娘,换了自己,只怕恨不得日日搂在怀里不舍得放开。 这其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再想起张姬所说的话,那冯癫子对她当真是上了心,那关姬岂不是…… 世间总没有哪个胆肥的敢惦记着皇后的亲妹子的同时,还想着要关家虎女吧? 再说了,关姬手里,可是有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呢,听说还是只认关姬不认关家! 利令智昏的人多的是,如果再加上个风华无双的美娇娘……效果翻倍! 章节目录 第331章 关姬进府 还是那句话,如今知道冯土鳖和他所做的事情重要『性』的人,基本都是大汉权力核心人物。 作为权力核心人物,保密是最基本的政治素养。 冯土鳖手头下那些个事物,关系到南征和北伐,他们能到处『乱』说? 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与张家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张家如今算是外戚,和张家联姻固然可以得到一时的膨胀,但看看如今宫中,宦官可有出头之日? 丞相为了防止出现后汉时宦官专权那种情况再次发生,对宦官打压到什么程度了?连大长秋这种原本应当同宦官担任的官职都让朝臣担任了。 而作为和宦官齐名的外戚,又怎么可能会被丞相漏过? 真要为了巩固自家的地们而和张家联姻,丞相会怎么看自己? 所以在张星忆亲事这一事情上,权力中心的家族反是极有默契地沉默了。 想挤入权力中心的二流勋贵,想变成一流勋贵的三流末流勋贵,反而没那么多的忌讳。 二流勋贵自有门路,张家小娘子哪天去哪里聚会了,他们家的公子郎君自然会碰巧出现在那里。 而那些三流末流勋贵,大多还没资格跑去凑热闹,就算是勉强有资格的,消息也未必灵通,所以只好多下些功夫,自己找机会与张小娘子巧遇一番。 路上巧遇就是其中的一种。 遇得多了,说不得就入了张小娘子的眼了呢?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 反正张家放出话来了,此次给张小娘子挑夫婿,只看人品,不看家世。 于是不明冯土鳖情况的一群少年郎君心里都在嘀咕,就算攀附不上张家,但这关家,未必不是另外一个好选择。 好歹关家还是有名声的,再加上如今重新又有了底气,最重要的,是那个换了女装后美极艳极的关姬,手里还握着让人垂涎三尺的进项…… 人财两得,岂不美哉? 虽说这般做未免有接盘的意思,但这么一个美娇娘,再加上手里牧场和工坊的份额,管她什么二手三手,闭上眼咬咬牙,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不是不可以…… 关姬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还被自己那个小妹腹黑地给挖了一个坑,毕竟在她潜意识里,小妹突然间长大了,她一时没适应过来,仍把她当小女孩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却是把她当作了生平第一情敌,恨不得她立马变心选了别家的郎君,再不能跟她抢她心里的那个完美郎君。 关姬上了车后,并没有立马回到关府,而是吩咐下人,把车赶向城外的冯庄。 冯庄的赵管家早得到了消息,带着人站在庄子的路口迎接关姬的到来。 “赵大父,那个关家的娘子什么时候来啊?” 等了好久的幺妹无聊地问了一句。 “快了快了,”赵管家站在树荫下,眼睛一直看着官道,敷衍地回了一句。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前些日子锦城里关于主君的流言沸沸扬扬的,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虽然大多都是恶心人的,但若不是他知道主君的为人,只怕听了那些如亲眼所见一般详细的流言,他也要会忍不住地相信了。 没想到那流言中的一个女子,今日竟然突然就要到庄上来了,如何叫他不关心? 那可是关君侯家的女郎呢! 关家虎女,听说当年就是东吴孙权想求亲都不可得呢! 此等女子,也不知是何等模样? 不过想来既然占了一个虎字,相貌就算不是那种粗眉大眼,也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既然叫虎女,想必也是『性』子烈。就主君那种连下人都能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性』子,如何能降得住这等虎女? 夫君压不住细君,宅里不宁啊! 赵管家这般想着,心头更是感到有些焦虑,又想起流言中张家的女郎。 主君去汉中后,自己也给那张姬送过几次东西,看得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乖巧懂事得很。 这样的女子,要真如传言中成了主君的细君,那倒是让人省心了…… “大父大父,来了来了。” 幺妹突然扯了扯赵管家的衣襟,说了一声。 一辆马车拐了个弯,从官道上下来,直接朝着庄子行驶了过来。 “敢问车上可是关娘子?” 马车在赵管家面前停下,赵管家连忙躬身行礼道。 “正是。” 车上传来了一个清幽的声音,接着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响声,赵管家只觉得一个人站到了自己面前。 “赵管家不必多礼。请起。” “谢关娘子。” 赵管家起身,抬头望去,并没有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的女子,反是一个天仙也似的人儿正嘴角噙笑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她是带笑,但却是带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赵管家心里吃了一惊,同时又想道,只是这女子,怎么感觉有些面熟? “赵管家,好久不见。” 关姬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却又不『露』齿,让人觉得惊艳而不失端庄。 “关娘子见过小人?” 赵管家有些惶恐地问道,“恕小人无礼,实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关娘子。” “以前兄长在庄上时,我还常常来这庄上,只是换了身装扮,赵管家就认不出了?” 关姬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一些。 这赵管家,可是一个忠心的人呢,兄长的庄子还要靠他看着,可不能小看了。 “兄……兄长……” 赵管家面『露』骇然之『色』,这一声兄长,让他想起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人,那人就是这般叫主君的。 只是他不是姓赵么?如何又变成了姓关?最关键的是,他……以前是个男子啊,怎么换了个装扮,就变成了女子?还和主君有了传言?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郎……郎……” 幺妹一拍手,心直口快地说道,只是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关姬,那个“君”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去年主君在树荫底下睡觉,就是那个冷冰冰的郎君吓得她不敢说话,最后主君才被人拧了耳朵,她记得可牢了。 “没错,”关姬颔首,“我就是。” 赵管家也恍然“哦”了一声,“小人眼拙了,关娘子换了这身打扮,一下子就没认出来,恕罪恕罪!” 关姬虽做男子打扮,可是却没有刻意她是女儿身,此时一经幺妹提醒,赵管家终于也想起来了。 “无妨,当时是我掩了自己的身份,怪不得赵管家。” 关姬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围,只见远近都有隐约可见的人影,甚至最近的一个还对着她隐蔽地行了一个礼。 关姬认得出,以前关家部曲中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 记得叔母说过,就算是她不看着这个庄子,也有人把它看得严实,此言当真不虚。 “敢问关娘子,此次可是主君带了什么消息过来?” 主君不在庄上,庄子就没有主人招待来客,赵管家也不敢让人随意进出府上。 “兄长自是有消息让我带过来,只是在此之前,赵管家且先看这个。” 关姬说着,伸出了手,只见手里有一个用木头刻成的小小马儿,正在昂首飞驰。 赵管家一看,眼睛都直了,当下激动地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只小小的木头燕子。 那燕背上面,还有一个小凹槽。 赵管家双手接过小木马,然后把马儿的前腿放到燕背的凹槽,两者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马踏飞燕的模样。 把小木马还给关姬后,赵管家小心地收起燕子,又深深地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关娘子,关娘子有事,但请吩咐。” 但见此物,如见主君,且此物只能用三次,如今是第一次。 这个关娘子与主君的关系,看来极是亲密,远超自己的想像。 “且先进去再说吧。” 想起兄长送给自己这个物件时,说了执此物去冯庄见赵管家,便可做冯庄的主,关姬心里不禁微微一甜。 “关娘子请。” 赵管家连忙让开道路。 关姬进入庄子,又熟门熟路地进入冯府,让在暗地里看着的人大是惊讶,这是冯明文去汉中后,外人第一次进入庄子吧?更不用说是进入府上。 “此次我过来,是受了兄长之托,想问一下庄上可有什么难事。”关姬坐下后,看着站在下面等着问话的赵管家,宛如女主人,开口说了一句。 “回关娘子,庄上一切都好,主君不必担心。” 关姬坐在那里,背脊笔直,如金剑挺立,自有一股气势。 赵管家见此,心里不禁暗暗惊叹,原来关家虎女,竟是这般模样,果然了得。 这样的女子,若是当了主母,好像……也不错? “庄后坡上的茶苗,还在种吗?那李家,可曾过来拿?” “一直在种,前头得了主君的消息,小人又在坡上多开了一片地,就是为了给那李家供茶苗的。” “那就好,”关姬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此次来,一是受兄长之托,过来看看庄子的情况。这二来嘛,” 说着,看了一眼赵管家,继续说道,“我想问问,赵管家能不能像种茶树那般,帮我种点桑树。” “种桑树?像种茶树那般?” 赵管家一听,有些意外,“回关娘子,庄上就有……” 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上边的人可是手执主君的信物,要当了主君般看待才是,于是又改口道,“关娘子,那等种法,小人只种过茶树,桑树却是从未种过,也不知能不能活。” 关姬点点头道,“我知道。在汉中时,我听兄长说过,桑树亦可这般种,所以我想一试。只是这桑树枝,须是由我来供,莫要拿庄上的桑树枝来种。” 兄长想要拿那造纸之术来换叔母所种的桑树种,在关姬看来却是太过于费事了。 且不论兄长那造纸术能不能成,就算是能成,拿来换桑树种,却未免过于浪费了,说不定可以跟叔父换更好的东西。 若是不成,自己再去向叔母问桑树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兄长未免又要再受制于叔父一次。 倒不如趁着自己这次回锦城,跟叔母说一声,说自己也想种片桑树,不必扯上兄长,想来叔母和叔父也不会多想。 如果真种成了,到时直接给兄长一个惊喜,那不是更好? 这个想法,关姬在知道自己要回锦城时就已经在酝酿了。 在她想来,兄长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给兄长做点事,也是应当的。 “关娘子有所吩咐,小人岂敢不从?只是不知关娘子要种多少?” 赵管事一听,顿时就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关娘子行事,有些古里古怪的,倒是和主君有些相似。 想起如果造纸的事成了,兄长便要让南乡全部种上桑麻,关姬便回答道,“能种多少就种多少,越多越好。” 赵管事一听话,身子一哆嗦,这关娘子,还当真是不客气,难不成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庄子的主子? 可是再想起她手里的小木马,赵管家也只得咬牙道,“是,小人省的。只是关娘子,这庄上能种桑树的地方也不多了啊。” 关姬听了,心想这倒也是。 “那这样吧,赵管家你先把地开出来,能开多少是多少,到时先全部种上。这桑树,兄长以后可能有大用。” 赵管家一听,原来这事是主君要做,当下连忙答应道,“小人明白。” 冯庄自冯永离开锦城后第一次有外人进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耳里。 冯庄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小庄子,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比大庄园还要重要得多,因为那里有着太多人眼馋的东西。 在冯永离开冯庄的最开始,不是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尝试去那里探询秘密,可惜的是,去那里的人不是莫名消失,就是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官道上。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从庄户上打探消息,但赵管家这个老油条,知道自家主君上面有人,胆气倒也不小,恐吓加恩情,把庄子经营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再说了,庄户除了会养鸡鸭,如何得到鸡食的核心技术却是牢牢掌握在幺妹手里,能从庄户嘴里打听到什么? 冯永走后,冯庄也封了庄,不让外人进入。而且外头也越发地被人看得严了,连稍有靠近,都会被人盯着,所以某些有心人也就死了心。 只是没想到这突然间,庄子就有人进去了。 他人且不论,但张姬自知道关姬回锦城后,便对关姬留上了心,得知关姬光明正大进入了冯府,当下就声音尖尖地叫了起来:“关阿姊,去冯庄做什么?她,怎么,就能进去了?” 自冯郎君去汉中后,她也不是没去过冯庄,可是最后却是只能在庄上晃悠,府上没能进去。 原因很简单,府上的主人不在,外人怎能进入? 这可是人人都会遵守的规矩。 可是这规矩却突然被关阿姊打破了,这让张姬心里有些发慌。 章节目录 第332章 几页医书 刚从一个小萝莉成长为一个女孩,张姬的小心机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委实是不够看的,所以她感觉到了这个世间深深的恶意。 只见她恨恨地一跺脚,娇喝一声:“去,给我准备好笔墨。” “娘子可是要习字?” 侍女一边摊开纸一边说道。 “习什么字?” 张姬哼了一声,“我要写信。我的冬日衣物不够穿了,我要写信去汉中,让那冯郎君给我多做几件衣物。”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只恨长得还不够高,不然要是像关阿姊那样能出远门,那该多好? 侍女听得一愣神,看了看外头的大日头。 这正是蜀中最热的时候,娘子就想着冬日要穿什么衣物了? 蒋琬到了南乡,很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反正一呆就是十几天,也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 大概是在他刚来的时候,水泥路给了他太大的震撼,最开始的几天,他从早到晚都泡在工地上,甚至还亲自动手去拌水泥,抹泥浆……天天都是一身泥巴回来。 有一次冯永去监工,看到一个家伙笨手笨脚地把水泥抹得凹凸不平的,差点就一鞭子抽下去——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衣服和下人不一样的话。 后来吧,蒋琬与其说是在冯永的工地上当了几天的免费劳力,还不如说是捣『乱』了几天,直到兴趣没了,这才消停了。 然后就开始往纺织工坊跑,站在在『妇』人后面看着人纺线织布都能站大半天,也不知他在看什么——纺车织机的图纸都送到锦城去了,冯永可不相信诸葛老妖没做出来。 就是休息时间也不放过那些可怜的『妇』人,站在路边上拦着『妇』道人家都能拉半天的家常。 最开始的时候还被邓思当成了登徒子,要不是被刚好来看邓思的吕老卒碰到,这个家伙差点就被一群『妇』人打个满头包。 纺织工坊和牧场里的『妇』人在冯土鳖有意无意的训练下,已经有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只要有领头人在,一声呐喊,胆子比外头那些男人还要大。 后来冯永实在没得法子了,专门找来了李慕,远远地指着好奇宝宝蒋琬不耐烦地说道,“看清楚了,那个长了胡子的家伙,对,就是那个鼠眉鼠眼的,像个登徒子一样到处拉着『妇』人说话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只是……” 李慕略有犹豫地说道,“他的气度倒是有些不凡,却不是像兄长说得那般难看……” “我说他难看就是难看,”冯永一瞪眼,没好气道,“你哪头的?” “是,确是有些像登徒子。” 李慕连忙说道。 冯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他是朝廷的来人,叫你手下那些人注意着点。” “兄长可是要防着他?” 李慕很是心领神会地问道。 “防着他做什么?” 冯永看了李慕一眼,这女子,心里忒阴暗,总是喜欢把人往坏里想。 “我让你手下那些人注意他,是叫你提醒她们一声,莫要得罪了人家。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要像邓思那样,差点把人家给打了。” “兄长就不怕他把工坊里的东西全看了去?” 李慕略有担心地问道。 “怕什么?就让他看,”冯永哼哼笑了一声,“有些东西,岂是看了就能明白的?” 高效的组织『性』和良好的上升通道,再加上严格的纪律『性』,最后还要有完善的制度,这才是南乡和别处不一样的保证。 李慕明白了,松了一口气,笑道,“妾明白了。这几日看着这位天使到处转悠,还以为是朝廷……” 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只是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这女子,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冯永也不点破,“明白就行。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事,只要不坏了规矩,保你自在。” 李慕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听说天使此次来宣旨,就是专门冲这冯郎君来的。 如今纺丝工坊和牧场谁不知道冯郎君又升官了,甚至他手里还捏着几个空白官身诰书,只等着看他填上谁的名字。 虽然这几个官职不大,但放眼整个大汉,除了开府治事的丞相,还有谁有这等权利? 只是李慕到底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看到蒋琬到处『乱』窜,还拉着人东问西问,当下就想起了上位者的某些手段,还以为是丞相对冯郎君起了什么疑心,这几日吓得差点三魂没了两魂。 那个大汉丞相手掌翻覆之间,就差点把自己家搞得崩裂,自己也因此被送到了汉中当成棋子,受尽了屈辱,这等手段实在是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邓思差点拉着一群『妇』人殴打蒋琬,其实未必没有她的意思在里面。 如今听到冯永这般个说法,这才放下心来,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 冯郎君还是那个受丞相重视的冯郎君,甚至官越做越大了,那么他的保证,也会越来越有力度。 至于冯永为什么看蒋琬不顺眼——特么的要是谁一天到晚地干扰自己工厂里的正常秩序还不算,甚至晚上回来还不放过自己,非要拉着自己东问西问,谁也会烦的。 背地里说两句那是因为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不然,换了别人,谁愿意把自己的产业让人随便看? 蒋琬看了几天纺织工坊,又跑去牧场看…… 甚至最后连拉着猪粪去沤制的下人也要跟着去看,也不嫌人家臭。 就这么的,蒋琬在南乡一晃就晃去了不短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某个刚刚长大的小女孩正式把他列入了自己的猎物名单。 当然,这个他自然是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坐在座位上,很是无奈地看着蒋琬自来熟地拿起碗,喝了一口小米和大米混合煮成的粥,然后再夹起切好的鸡子饼送到嘴里细细地嚼着。 那副享受的模样,还以为是正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锦城曾有言,冯庄吃食乃是一绝。如今方知果真是传闻不虚,阿梅娘子,劳烦再给我加份酢菜。” 阿梅听了,连忙又从专门放腌菜的大盆里夹了一些腌菜,放到蒋琬面前。 “这大早上,喝粥再吃些酢菜,当真是难得的好吃食。” 蒋琬赞叹了一声,“冯郎君果然是个会吃的。就连这酢菜,也要比他处好吃得多。” 那是当然,别家的腌菜,连最基本的卫生都不做,腌着腌着,说不定就腐烂了。 哪像自己,就是腌蒲菜,那也是挑半嫩半老最合适入口的根茎,洗净剥了外皮,再切成长短适中的小段,最后才开始腌制。 冯永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食不语的规矩。 蒋琬适应得很快,特别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冯永就是不想说话都不行,因为蒋琬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要问他。 “蒋天使,你都呆在这里这般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回锦城复命啊?” “这才呆了几天,你小子就想赶人了?” 蒋琬瞥了一眼冯永,“这般的大热天的,你忍心让老夫在外头赶路?怎的这般没良心?阿梅娘子,再给我点酢菜。” “酢菜不能多吃,还是多吃点鸡子饼……” 看着年纪已经不小的蒋琬好这一口,冯永连忙劝阻,只是话一说出来,顿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这老汉拐偏了思路,连忙又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是,蒋天使,你呆的这不是几天吧?没有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天了。这汉中又不是只有南乡一个地方,你看,汉中可不比往日,变化可大了,你老也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 “就吃酢菜,”蒋琬看都没看一眼冯永,“这一口酢菜开脾胃,这大热天的不喜欢吃东西,多吃点酢菜才能多吃些。” 却是丝毫不提冯永让他离开南乡去别处看看的话头。 “好好,你吃。” 对于这么一个年纪可以当他老爹的朝廷天使,冯永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天使今日打算去看哪里?” “今日去看那个吴明给豚去势。” 一说到和南乡有关的事,蒋琬就答话,“话说,你让那个吴明给鸡开刀倒没什么,如今又让他拿豚练手,这豚,可是大家畜,要死上十几头豚?你就不心疼?” “心疼什么?死了就扔食堂,拿来做些肉食,就当是给那些织工的奖赏了。” 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死十几头豚怕什么?我都已经做好了死几十头的准备了。” 说完后,又是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蒋琬,朝廷派过来的天使,放着正事不干,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看着别人干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哪知蒋琬也是古怪地看着冯土鳖,“来到南乡,这才发现你这里有古里古怪的。处处与别处不同,身为天使,我自是要弄明白,不然如何向陛下和丞相回报?” 两个都把对方看成怪人的人相视一眼,又各自别过头去。 “吴医匠,前两日你去势的那些鸡怎么样了?” 吴医匠,虽然本名叫明,但其人一点都不明,反而有些憨笨。 他是樊阿手下的名义下的弟子之一。 只是听说天分不行,学了好久也没学会医人的本事。 不过他有一门自学的手艺,那就是阉鸡阉猪。 没错,自学的。 当年他就是看押华佗的狱卒,姓吴。 华佗临死前,把自己毕生所学写成书,交给了这个吴姓狱卒。 哪知吴狱卒的老婆却把医书给烧了,还骂吴狱卒,说华佗就是因为医术高明这才招来大祸,所以这本书也是祸源。 最后吴狱卒在火堆里只抢出最后几页医书——里面治人的医术被烧了,只留下了给鸡猪等家禽家畜开刀的方法。 但不得不说女人有时候当真是可以当预言家。 华佗死后,名下的弟子四散逃走,吴狱卒以前的同僚为了功劳,最后把吴狱卒私藏华佗医书的事捅了出去。 好歹吴狱卒当时对华佗也是挺照顾的,李当之因为有感他对师尊有恩,当下也拉着他跑路——这一跑,就跑到了南中。 虽然李当之和樊阿对这几页医书不感兴趣,但好歹也是师尊交给他的。当下樊阿就给了他一个名义的弟子名分。 只是他没有李当之和樊阿那样的基础,再加上年纪大了,又如何学得会医术? 平时也只有看着那几页医书,拿些家禽练手,一来二去,医术没学成,但给鸡开刀倒是熟练。 这给鸡开刀的手艺也就成了他自己的家学…… 只是猪算是大家畜,他少有机会练手,所以算不得太熟练。 樊阿把有天分有潜力的弟子全部遣回南中,冯土鳖当然是不知道的。 为了应付冯土鳖的要求,樊阿又把最笨的弟子推了出来——好歹吴明也是当过狱卒的,说不得会应付这些官场上的事。 哪知冯土鳖和吴明一聊之下,一下子相见恨晚! 阉鸡阉猪,那可是一门好手艺哇! 冯永早就想找会这门手艺的人,可惜的是这年头,消毒技术不行,要是草率地给鸡猪去势,十有六七是要死翘翘。 家禽家畜可是宝贵的资源,谁脑残地去搞这个东西? 如今得知吴明竟然会这个,当下大喜过望! 鸡猪去了势,这才好育肥啊! 再说了,没有阉过的猪,所以那股猪臊味,简直了! 反正冯永是很少吃。 虽说这年头有肉吃就很少见了,没人会嫌弃这个,但赵广等人看到冯土鳖嫌弃猪肉,只当他是山门出来的嘴挑,倒也没有怀疑,却是不知道他是闻不得那个猪臊味。 如今冯土鳖得知自己手下有人会阉鸡阉猪,再加上自己又是养殖大户,哪还按捺得住,立马就让吴明走马上任。 甚至还拍着胸脯对着吴明保证,只要干好了,自己手上这几份官身诰命,就有他的一份! 吴明自知自己医术不行,原本还以为被推出来做挡箭牌,少不得要受一份罪,哪知老天开眼,那几页医术竟然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当下喜得差点就晕了过去。 回来跟自己的师父这么一说,当下就把樊阿听得瞪得眼珠子差点就掉了下来。 更不用说那些师兄师弟和师侄们,当真是羡慕得直流口水。 官就是再小,那也是官! 从贱民到官,他们要是没人提携,就是再爬两辈子,估计也没机会能爬上去。 这吴明,当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章节目录 第333章 师傅 自己祖上积没积德吴明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积了德的。 他能得到那几页医书,还不是因为在牢中时自己的一时好心? 至于烧掉的那些治人的内容,如今看来那都是天意,要是真得了一个官职,说不得回去还要好好犒劳自己家那个婆娘一番。 今日的吴明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手里提着冯永让人给他打造好的工具箱,正站在猪栏前等候。 听到冯永问话,连忙躬身答道,“回冯郎君,除了死了两只以外,剩下的小人都一一看过了,伤口长势都挺好,没有恶化。” “那就好。”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连续阉了三十多只,就死了两只,这技术已经很了得了。就算是在后世,也有失手的时候,所以不能强求太多。 看了看站在吴明身后的几个半大小子,有汉有胡,年龄都在十三十四岁之间,都是从没有入籍的人家挑出来的娃子。 “跟了吴师傅,就要好好学。这可是一门好手艺呢,吴师傅愿意教你们,那是你们的福分。用心学好了,将来是有大用处的。” 冯永看着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子们,口气却像个长者般语重心长,“这是你们最好的机会,真学好了,不但能让家里人入籍,自己也能入学堂识字读书一年,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说话的人强行装老成,听话的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半大小子听了,脸上全是激动无比的神『色』,看向冯永的眼里充满了崇拜。 没办法,就算是在后世,这个年纪也是最喜欢追星的年纪。 更何况冯土鳖身上的光环笼罩着整个纺织工坊。 纺织工坊是南乡县所有的大人孩童眼中最神圣的地方,每一个都以入学堂为荣。 他们的年纪已经有些超龄了,按道理,超过十四岁,基本就失去了入堂的资格——劳动力太紧缺了,十五岁已经算是丁口,甚至在很多地方,十三岁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劳力。 就连他们自己,也都知道到了十五,就已经算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的意思就是,要想着法子养家糊口。 但要是主君大人让他们进学堂那就不一样了,学堂里不但包吃食,连身上所穿的衣物都包了,就算只在在里头呆上一年,出来都要高人一等。 冯永说完后,又看向吴明,“吴师傅,这些孩子,这些日子学得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吴明连连摆手,脸上全是惶恐,“当不得冯郎君这师傅之称,这些个孩子,以后可都算是读书种子呢。能教他们这么点东西,小人实在是祖上积了德……” 自己这点手艺,恐怕连贱业都算不上吧?冯郎君看得上,那是自己行了大运。 “别说这种话,我以前就说过,在我这里,没有外头那么多规矩。以后啊,但凡像你这般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叫师傅,这样才显得你们手艺的厉害。” 冯永脸『色』一板,“外头什么情况我不管,但这纺织工坊我说了算,外人还管不到这里。” 说着看了一眼特地跑来看热闹的樊阿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语气又加重了三分。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这手艺,要是当真能做好了,把这些豚也像阉鸡那样阉好了,再把这些孩子教好了,我手头里的官身诰文,肯定有你的一份。” 话音刚落,吴明双腿就已经利索地跪下了,声音有些哽咽,“主君请放心,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这事做好了。” 好嘛,直接改口叫主君了。 冯永的话听在樊阿那些人耳里,当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将目光看向冯永身边的蒋琬,却见他脸『色』并没有一丁点的不悦,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益州典农校尉右司马已经定下来了,就是李遗。 只等他回锦城回报陛下和丞相,这一任命就算是生效了。 以李遗的身份做这右司马一职,吴明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与李遗看齐,所以他不可能左司马,剩下的,也就是前后左右四曹。 但益州典农校尉手下四曹,却只是丞相临时想出来的,这四个职位说白了,就是给冯明文打下手的。 冯明文这个益州典农校尉都没什么权利,名下的四曹除了给冯明文打下手,还能做什么? 也就是说,这四曹,不但要做事,而且手头还没有职权,最多最多,也就是给了一个出身。 这本就是借机给冯永身边的人一个名分,让他收拢人心,算是小惠小利。 毕竟按道理,冯永的功劳已经不小了,赏赐也是应该的。 但其年纪却不大,一下子赏得太高,有捧杀的嫌疑,适当给他一些其他的权利,也算一种赏赐的补偿。 所以蒋琬才不管冯永把这四曹的位置给了谁。 哪知土鳖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这个吴明这么一个名额,当真是让蒋琬又是意外又是大感兴趣。 这冯明文,被人称作冯癫子,当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纺织工坊自成一体,不分良籍贱籍,只分有无上籍。 可他这种有背常理的情况偏偏又让人说不出话来——纺织工坊这东西,如今算是大汉独一份,也是他一手搞出来的,在它没有出现之前,任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它对大汉实在是太重要了,而且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也太过于广泛。 纺织工坊里头的一切,除了冯明文,在有第二个人能搞明白里头的门道之前,冯明文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说的话就是规矩。 蒋琬到南乡这么久,问冯永的问题都是那些他看不明白的事,但对纺织工坊里的事情,不管是觉得对与错,他一概不加以评论。 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一切,尽可能详细地看清楚了,回到锦城后,再报与丞相听。 剩下的,自有丞相判断。 所以冯永刚才所说的话,虽然有些过分,蒋琬也只是当听不见。 樊阿看到蒋琬竟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虽然早有所料,但心里还是吃惊不小。 不说话的意思,也就是同意了这冯郎君所说的和所做的,至少也是不会反对。 所以说,这吴明,当真是要翻身了? 樊阿想起冯永在他刚来时,对他是那般的热情,甚至提出从学堂里挑出些天分好的孩童,让他带着采『药』辨『药』什么的,他竟是当场拒绝了…… 岂不是说,他也一样拒绝了一场大好的机会? 就算他年纪大了,只要他答应了冯郎君的要求,然后自己再厚着脸皮开口,推出自己天分最出挑的子孙,难道冯郎君会拒绝吗? 樊阿看了看身边眼中带着炽热目光看着吴明的弟子们,心里感到一阵绞痛。 老了哇,老了哇,胆子小了,被那曹贼吓破了胆…… 这冯明文让天使这些日子把南乡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通透透,说明了人家心里坦然,也就是说,自己可能一开始想的就是错的。 “行了,别这个模样。今天给这豚去势,有把握没?” 冯永亲自把吴明拉起来,问了一句。 吴明身子还在打摆子,眼圈有些红红的,应该是还没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听了冯永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冯郎……回主君,小人不敢瞒主君。这个活,小人在南中时,倒也跟着猎户换过几只山豚仔练过手,只是,只是后来那几只山豚仔只活了一只。” “虽说师祖书上画得明白,但小人也不敢保证。就怕……” 说到这里,吴明却是犹豫了。 “怕什么?不用怕。” 冯永一看这吴明有点退缩之意,连忙给他鼓气,指了指猪圈,“这里头的所有豚仔,我都已经打算给你练手了。死几只怕什么?就是死十几只,几十只我也不怕。” 说着,又看了一下蒋琬,说道,“不信,你且看好了,这位可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今日早食时我就说过了同样的话,不信你问问。” 反正蒋琬这个老汉,天天在纺织工坊晃悠,白吃白住,这个时候拿他的身份拉个虎皮,也算是个利用价值。 再说了,他连沤制粪肥都有兴趣跑去看,给阉猪做个证明算得了什么? 冯永也不怕他觉得失了面子。 蒋琬在冯永面前,开始的时候还讲礼数,时间久了,也算是看清了土鳖的本『性』,在他面前从不客气。 此时倒是给他面子,当下便笑着点头,一副长者派头,“不错,冯校尉确说过此话。吴师傅,你且放胆去做,就是那豚死了,直接拿去食堂做肉食就是,就当是给大伙的奖赏了。” 这老汉,最后这话也是我说的,抢我的台词! 听到天使都叫他师傅,这不是表明了朝廷承认了主君的说法? 吴明眼圈又开始红了,甚至还趁着别人不注意,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满脸通红地大声向冯永指天划地保证。 基本意思就是他这一辈子跟猪杠上了,一定会把这活干好了,不会辜负主君的期望云云。 “行了,行了。赶紧干活,赶紧干活。” 冯永听了肉麻,连忙催促道。 你一个阉猪的,就算是不想跟猪杠上了,等会对那些猪仔动手的时候,看看人家母猪怎么杠你! 蒋琬在一旁脸『色』古怪,也不知是在憋着笑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吴明听了,连忙点头答应,转身就招呼着身后的小子们开始做准备。 看得出,吴明对今天的事是做了准备的。 工具自不必说,什么绳子,热水等东西都早已准备妥当。 “这热水里,我看似放有黎椒,这是何故?” 吴明带人先进了猪圈,蒋琬看着跟在后面的小子捧着一盆热水,里头还泡着东西,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发现是黎椒。 黎椒者,花椒是也。 “消毒吧。” 冯永随口说了一声。 蒋琬本没想着冯永会知道,没曾想竟然得到了回答,不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这你也知晓?还有,消毒是何意?” “我胡猜『乱』说的。”冯永干咳一声,面不改『色』,“消毒是我师门的说法,就是防止伤口化脓。” “那华佗的医术,天下闻名,水里放黎椒烧开,想必定是有缘由,岂能『乱』猜?” 蒋琬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冯永,撩起袍子,也跟着进了猪圈。 看样子他不但沤制粪肥不放过,连阉猪都要看个清楚。 阉猪有啥看头? 小时候放学看得多了,学校不远处就有一个农村自发形成的集市,农历尾数二五八的日子,四周的村民都会带着自家的东西来这里交易。 这就是俗称的赶集。 集市的角落,有一个废弃的牛圈,每到了赶集日,就会出现一个阉猪兼阉鸡匠。 冯永也曾好奇地蹲在那里看过。 那阉猪匠有一双极为灵活的手,还有一把极为锋利的小刀。 先是把那小小的猪仔固定好,然后再消毒,最后再用小刀这么一割…… 在小猪仔凄厉刺耳的叫声中,两个小蛋蛋就这么落入手中。 若是阉鸡,则是换了另外一套较为复杂点的工具,有一个工具上头还有根细细银线。 先用小刀在公鸡肋边划开了道口子,然后把伤口撑开,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反正就是看着那工具从伤口放进去,上面那根细细的银线牵扯几下,然后就掏出小淡蛋…… 当时还想过割下来的小淡蛋最后会去哪里,后面还当真有小伙伴问了,然后那个老汉也不知道是逗我们玩还是认真回答:“拿回家炒了吃……”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想想,那时能面不改『色』甚至饶有兴趣地看这个场面,心真特么地大! 反正长大了一想起那场面,总觉得下面有种凉凉的感觉。 冯永没兴趣跟着进去看,更不想听小猪仔那种凄厉而绝望的叫声,当下便走了出来。 看新鲜事观热闹事是人的天『性』,有了蒋琬的带头,里头的人倒也心安理得地在里头看吴明的表演。 只是想想那套新衣服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冯永不禁嘿嘿一笑。 不过想想吴明特意穿了新衣服,还不是为了今天涨脸这一刻? 没经验不要紧,做多了就会有经验了,冯土鳖也不打算去提点什么,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才是最深刻的。 再说了,他本来也不懂这个,说多了,反而会束缚住了吴明的手脚。 这一点上,冯永对吴明的态度,和蒋琬对纺织工坊的态度,倒是有些一致。 “冯郎君一人在此,不知在想什么?” 冯永一个站在外头,突然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问了一句。 原来樊阿注意到了冯永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当下便也悄悄地跟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334章 山门秘宝 “哦,原来是樊医工啊。” 冯永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樊阿。 “樊医工不是担心吴师傅失了手,这才过来看看吗?怎么的出来了?” 听吴明说过,他的手艺是托了华佗的福才学会的,但樊阿好歹也是华佗的亲传弟子,又是他的师父,所以他为了能更好地掌握这个阉猪技术,也是得到过樊阿的指点的。 樊阿脸上『露』出些许的苦笑,“虽说吴明这手给鸡豚开刀之术,是师尊的医书里面的东西,但却非师尊独有。师尊当年游历各地,看到有人给鸡豚开刀,这才得了提醒。” “有些病人沉疴难治,是因为无论是『药』汤还是针灸,其体内的病灶皆难以除尽,故师尊才想着能不能也像给鸡豚开刀一般,在人身上开刀去除病灶。” “所以这给鸡豚开刀之术,乃是师尊顺手记在医书上的,非救人之术,小人也从未亲手尝试过,所以在里头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倒是那吴明,全家流亡,最后却只得了那几页医书,心有不甘,这才非要学会这上边开刀之术。” “小人也只根据这上面所写,给吴明略作过讲解,没曾想他竟然能做出这番事情,实是大出小人意料之外。”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从樊阿的话语中,看得出来,当初的他应该是没有把这门手艺看在眼里。 只是事实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冯永倒也没什么证据去跟樊阿说这门手艺会流传千余年,甚至还会一直流传下去。 “此等手艺虽非华神医所创,可他却是集大成第一人者,后世若有人能持此技养家糊口,说不得要尊华神医为师祖。” 在华佗之前,古人早就知道阉鸡阉猪可以让它们『性』格变得温顺,同时也可以更好的育肥。 但知道结果是一回事,知道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没有总结出方法之前,阉三只死两只,谁会脑残地去搞这个? 能把方法总结出来,这门技术之才能发扬光大,所以华佗功不可没,后世的阉猪匠皆尊华佗为师祖,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人谢过冯郎君对师尊的赞誉。” 听到冯郎君如此推崇自己的师尊,樊阿连忙躬身道谢。 “不必如此,我只是照实而言罢了。” 冯永摆摆手,“华神医医术天下第一,只是可惜了啊……” 想起被吴明婆娘烧掉的那本《青囊书》,冯土鳖心里就一阵绞痛。 麻沸散,给病人开刀之术,多牛的东西啊……竟然没有流传下来,太失败了。 “可恨那曹贼……” 大概是冯永的话让樊阿大生知己之心,当下也是愤慨连连,叹气道,“天下能如冯郎君这般不顾世俗,不以医工为鄙之人,当真是太少了。” 冯永听了,便有了一种微微的古怪之感。 这樊阿,以前对他总是保持一种距离,今日这是怎么啦?竟然拍起了自己的马屁? 这是拍马屁吧? 这般想着,看向樊阿的目光便带了一种探询之意。 樊阿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凑上来低声地问了一句,“冯郎君,以贱籍之人为官,当真不要紧么?“ “贱籍?什么贱籍?”冯永看了一眼樊阿,“你来这里这般久了,什么时候见过工坊里有贱籍?我说过了,工坊和牧场,没有贱籍。便是你们,不也改了良籍了么?” 大『乱』之世,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便是如大汉丞相的诸葛老妖,为了从蜀中大户手里抠出人口,不也费尽了心思? 去年和今年,朝廷给多少奴仆下人上了户籍? 冯永只不过是响应朝廷号召而已,怕什么? 跟着政策走,总是不会错的。 “是是,那是因为冯郎君好心肠……” 樊阿连忙应道。 这老头,今天当真是有些古怪。 “樊医工,今日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冯永醒悟过来,问道,“只管说便是了。在我这里,没有那般多的规矩,有什么说什么。” 想想自己和樊阿的交集点只有阿梅一人,心里暗道,莫不成是因为阿梅天赋太高的事情已经被他发觉了,所以他想找借口再不教了? 这可不行! 前头让他带一些学堂里的学生,他死活不同意,好不容易阿梅才打开了个口子,如何能让他再拒绝? 想到这里,冯永试探着问了一句,“樊医工,莫不成是阿梅那丫头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不是。” 樊阿连忙说道。 “不是就好。” 冯永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是和阿梅娘子有些干系……” 果然还是被发觉了吗? 冯永心里再一咯噔。 樊阿赔着笑脸道,“阿梅娘子学得快,小人带过来的弟子,竟无一人能比得过,当真是让小人羞愧。” 那是当然!想起阿梅可是自己慧眼独具发掘出来的,冯永脸上就觉得有光。 再想想樊阿带过来的那些徒子徒孙,冯永又想道,这樊阿收徒弟的眼光当真不怎么样。 “所以小人觉得,冯郎君看人的本事可比小人强多了。择佳徒而教之,也是一大乐事。故小人前些日子拒绝了冯郎君送过来的娃子,如今想想,当真是后悔……” 嗯? 冯永听了,当下就是一愣。 “小人想着,能不能厚着脸皮跟冯郎君反悔一声……” 嗯! 冯土鳖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当真是猪了。 虽然我知道吴明的事可能会刺激很多人,但没想到连樊阿都会按捺不住! “可以可以!” 冯永心里明了,大喜过望地说道,“樊医工想要多少人?” “是这样。” 樊阿脸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要学这医术,识字者乃是上佳之选。故小人觉得,冯郎君提出设立医堂之事,也是绝妙。” “好好好!” 冯永连连说了几声好字。 他第一次给樊阿提出的就是开设一个医堂,有类于学堂。 这样他才能更方便地得到大批量的医学人才。 而且这样对樊阿也是有利的,因为这可算得上是开宗立派了,以后医堂当真搞出了名堂,他就算是祖师爷般的人物。 名利双收这种事情,多好?没想到这个樊阿竟然拒绝了。 后来冯永只能退一步,再提出挑出一些孩童跟着,还是被拒绝。 医工之所以是贱籍,被世人所轻视,最先是因为医巫是不分家,巫术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拖累了医的名声。 名声不佳,再加上孔圣人又曾说过“不语怪力『乱』神”,所以精英人物不愿意从医,这就导致了医的从业人员素质极低,圈内充满了屑小之徒。 素质的低下,又导致了从医人士贪财、恶『性』竞争、水平低下等恶状,又会更被社会舆论所指斥,如此恶『性』循环,久而久之,从医就成了公认的贱业。 冯永最初提出的让学堂里的孩童跟着学医,其实是抱着极大的诚心。 毕竟那些孩童在世人眼里,可算是读书种子呢。 老子把读书种子送到你门下,就为了让你的医术得到传承,你竟然拒绝了?简直是不知好歹! 也就是冯土鳖有着后世的眼光,再加上樊阿又是怀着报恩之心来汉中,而且除了这个事,他在本职工作上倒也尽心,所以冯土鳖也不好说什么。 不然遇到个像曹阿瞒那般的人物,一刀下去,只怕这樊阿就到地下去跟他师尊见面去了。 但也正越是被世人看不起,所以今天吴明的事对樊阿的冲击越大,大到他连脸皮都不要了,也要在冯永面前吞下自己以前所说的话。 既然今天樊阿这般好说话,冯永倒也不客气了,只见他又问了一句,“樊医工,阿梅那本《疗『妇』人方》一书,不知你可曾看了?” “看了。” 樊阿点头,“那张太守,医术不愧是和师尊齐名,那本《疗『妇』人方》,记载了『妇』人特有的疾病及疗法,小人所获甚多。” 冯永点点头,说道,“『妇』人之疾,多有隐晦。有些病,就算是对医工,『妇』人只怕也难以启齿。若是医工是女的,那倒是方便许多。” “确是如此。” 樊阿身为医工,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我就想着,樊医工所授的孩童中,能不能也掺些女娃,以后遇到『妇』人的难言之隐,也更方便医治一些。”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樊阿,继续说道,“不知樊医工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忌讳?” 医多男子,巫多『妇』人。 但医巫不分家,再加上汉时风气开放,所以女子行医也是有的。 樊阿摇头道,“世间行医者虽多是男子,但却没有女子不得行医的规矩,不然小人又如何会教阿梅娘子医术。” “那就好。” 冯永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学堂里的房子多的是,我这叫人收拾出来,过两日就能用。” “一切遵冯郎君所言。”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 蒋琬呆了一个月,终究还是要回锦城了。 因为赵广和王训赏赐旨意也到了南乡。 两人暂迁入相府,参丞相军事,待日后择职而任之。 意味着他们要跟着蒋琬回锦城。 这个也不错。 蒋琬也只是个丞相府参军,赵广和王训在名义上能与蒋琬平起平坐,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实际上肯定比不过蒋琬,毕竟参军和参军也不同的。 但根据冯永所知的历史,明年就要南征了。 到时候诸葛老妖肯定是要把这两人放出去,所以这个参军只算是个过渡。 这一回蒋琬回锦城,带着赵广和王训,冯永带着人把他们送到了南乡县的官道路口。 “蒋天使,此去锦城,还望对那扎哥特尔的部族多加关照一些。” 赵广和王训自不必说了,锦城算是老巢,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扎哥特尔好歹也是因为自己才过来投靠的,如今却要去锦城当个吉祥物,自己好歹也要关心一下。 再说了,他们所带过来的牛羊还给自己换来了一个杨千万呢。 “放心,此事因我而起,岂会撒手不管的道理?” 蒋琬在这方面人品暂时还是比较坚挺的,“右司马李郎君,左司马杨郎君,前曹吴明,此三者已经确定,还剩三曹,若是后面你再有合适人选,千万记得要报与丞相。” “明白明白。” 诸葛丞相的强烈控制欲,冯土鳖还是很明白的,“蒋天使,能否让我与两位兄弟说个话?” “你等兄弟情深,我岂能做恶人?” 蒋琬笑道,说着一伸手,“请吧。” “谢过蒋天使。” 冯永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人稍微远离了众人。 “兄长不知要叮嘱我等何事?” 赵广看到众人都没看到这边,这才问了一句。 “你等两人此次回锦城,估计要枯等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左右吧,不要着急,明白吗?” 丞相府参军听起来是不错,但这个职位本就是闲职,两人又是新上任,而且年纪也小,在丞相府里说不上话,自己觉得憋屈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退休后的实权人物容易得病? 还不是因为手中的权利没了,生活又太闲了,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闹得? 王训还好说,赵广跟着自己在汉中野惯了,又独自带过兵,在南乡也算是一个土霸主,就怕回到锦城重新被人管着,心里又憋屈,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又要被赵云教训重新做人。 “兄长的意思,是叫我等回锦城安心等待便是,对吧?” 王训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想通了冯永的意思。 冯永点点头,竖起一根指头,“半年,你们好好等半年。不管出了什么事,只管给我安心等半年,懂了么?” 虽然记不得诸葛老妖明年什么时候南征,但《出师表》冯永记得很清楚,里头有一句“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古代行军,中间还要打仗,从锦城到云南,最少最少也要两个月,也就是说,最迟也不会超过三月就要出征。 早一点的话,可能二月份天气刚一转暖就要出发。 赵广和王训点头,表示把冯永的话听进去了。 冯永接着从怀里拿出两本书,“这两册书,是我说,叫文轩写,赶了几天几夜才写出来的。这本给义文,这本给王训。” “回锦城后,若是你们没事可做,就多读读,想想这其中的意思。” 给赵广的书书名叫《军队的日常基础训练》,给王训的书书名叫《军队的三大条令》。 自古以来,能征善战的军队,无一不是有着严格纪律的队伍。这年头如何教士卒沙场博杀冯永不懂,但他知道如何让士卒们服从命令。 所以这日常基础训练,就是冯永结合这时的实际情况,如何在日常中训练士卒的纪律『性』。 纪律的保持和维护,则需要条令条例来保证。 王训跟着冯永学了一年多的读书识字,日常字认得差不多了。冯永写的这个,又尽量平白如话,倒也不用担心他看不懂。 “义文和子实如今都算是有部曲的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当真是闲得无聊,按这书上面拿来『操』练一下他们,也是可以的。” 冯永挤挤眼,“这也算是我师门的东西,但里头效果如何,好不好用,我也不得而知。这期间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到时跟我提一声,我也好修改。” “原来是兄长的师门秘宝!” 赵广大喜。 跟了兄长这么久,终于可以一窥山门之秘了。 “只是试着用的东西,算不得秘宝,你们要发现有不妥之处,记下来,我也好改一下。” 冯永连忙又重复提醒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335章 兄弟谈心 “那也是山门秘宝!” 赵广眼中发光,爱不释手地把玩手里的书册。 “其实,这书里的东西,工坊里多有做过,”冯永解释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些东西事理出来而已。” 冯永一直在工坊和牧场推行纪律和组织培养的意识,甚至赵广和王训在训练那些护卫队时,冯永也时不时掺杂点东西进去。 为的就是验证后世的某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能不能行得通。 事实证明,政治思想教育课里所说的东西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所有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都必然有其社会基础的支撑。 就比如说,如今工坊和牧场那些人的组织『性』,在蒋琬李慕甚至赵广等人看起来,那是非常地厉害,但对冯永来说,基本也就仅仅于此了。 至少就目前来说,想要再进一步,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社会基础。 不识字,连最基本的口令都听不懂,你还想怎么样? 能够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的哨声是做什么的,工坊里的规矩是什么,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那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想要再进一步,就得有足够的识字率。 所以冯永下一步,就是在攒够出足够的认识基本常用字的孩童之后,再推行夜校扫盲。 读书写字需要常用字三千,但这其中,日常使用频率最高的,也就是五百个字。 认出了这五百个字,至少在工坊和牧场的范围内,那绝对是够用了。 知道“茴”字有几种写法,那有个卵用? 胡人入籍必须会讲汉话那是目前最基本的要求,随着工坊和牧场的扩大,所需要的组长队长管事等也会日益增多。 那么,他们想要再进一步的话,扫盲识字就是冯永设给他们的门槛——而且不分男女,不分胡汉。 而且这也是让胡人尽快融入汉人的最快方法之一。 所以赵广和王训手里的两本书,就是冯永对工坊和牧场经验的总结和事理,算是2.0版。 “我说这工坊和牧场怎么不但以前是闻所未闻,甚至里头的好多东西小弟都看不明白,原来是兄长师门里头的东西。” 赵广一听,更是激动,压低了声音道,“所以这秘宝,算是世间独一份吧?”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书册,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怪不得兄长不阻拦蒋天使,我看这些时日,他也是看不出门道来。” “那是,兄长师门里头的门道,就算是我等几个一路跟过来,都没看全部看懂,蒋天使一个月就能看明白?” 王训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红光满面。 “独个屁!”冯永看不得他们两个大惊小怪的样子,没好气道,“文轩那里都记着呢,哪里算是独一份?” “明白明白。那李文轩,如今也是咱们自己人了,他得了一份,那是理所当然。” 赵广嘿嘿一笑,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行了行了,别蝎蝎虎虎了,赶紧过去吧,再磨蹭下去,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 冯永没办法跟这两个家伙解释,“莫要忘了我的话,安心等半年。锦城要是有什么开销,不要跟我客气,来信说明就是了。” 赵广和王训,算是从冯永这里走出的头两个投资成果,战场上他帮不了什么忙,但当个后勤提款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这里还有你们的份额呢。我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咱们就再不用担心钱粮的事了,到时大家会有第一次分红。” 今年上半年,纺织工坊所产出来的大部分『毛』布,全是供给了锦城那头,工坊里所留下来的小部分,基本都是拿来换粮食。 但冯永和诸葛亮做过约定,今年过了九月,『毛』布分成就是反过来,锦城只拿三成,他们自己拿七成。 再加上牧场干酪欠款的到位,冯永私底下估算过,十月基本就会有第一次盈利,而且盈利不会小——诸葛老妖十倍的利润都能黑心赚出来,没道理他们连个五六倍的赚不到。 不然怎么叫独门生意? “小弟省得。” 赵广和王训齐齐抱拳。 “义文和子实这算是出头了吧?” 看着蒋琬一行人渐行渐远,李遗眼中有些羡慕。 “还远着呢。” 冯永摇头,“这只算是第一步。以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各自的天分了。” “这起步就不知比同辈人高了多少了。” 李遗看向冯永,又指了指南郑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当年魏都督当牙门将时,年纪可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呢。” 冯永淡然一笑,也不说话,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带头向工坊走去。 等李遗杨千万李球黄崇四人跟上来,这才开口道,“魏都督那是先帝慧眼识人,超越提拔,世间又有几人能有这般的好运气?” 说着,又看了一眼远远地跟在后头的部曲,确实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说道,“文轩,我记得,以前你曾说过,丞相若要南征,少说也要到后年,带兵须五万,如今又是何看法?” 李遗听了,脸上『露』出些许的苦笑,“兄长又何必提小弟丑事?”继而长叹一声,“就是我家大人,亦不得不自认其错,丞相和兄长之谋,非常人所能揣摩也。” “那皆是丞相之谋,和我无关。” 在自家兄弟面前,冯永没必要装,摆了摆手,“我非是要揭文轩之丑,只是今日义文和子实回锦城,有些事,我欲与几位兄弟说个明白。” “魏然,你上来些,不必如此拘束。” 冯永说着,又转过头,看了看正落在最后面的杨千万,“都是自家兄弟,不要生了分。” “是,兄长。” 杨千万看到赵广认冯永为兄,就已经是惊讶。后面到了南乡,又看到就连南中庲降都督之子李郎君都一口喊冯永一个兄长,更是震惊无比。 这两人,可都算得上是大汉公子郎君的顶尖人物。 哪知这位冯郎君还有更让人骇然的事,丞相竟然给了他自取之权,连手下的属官都可以自行任命,于是他被震得麻木了,随着大流喊了冯土鳖一声兄长。 只是他新加入这个小团体不久——新人没地位,所以无论座位也好,行踪也罢,都是默默地跟在最后头。 此时看到兄长说个话都注意到自己,当下有些感动,连忙拉了拉缰绳,跟了上去。 “打仗打的是人,是钱粮。” 冯永信马由缰,缓步而行,边走边道,“大伙都知道大汉如今好过了不少,连续两年粮食大收不说,就是府库里,也收上来不少的钱帛。” “还有就是,从去年开始,官府又给不少人上了户籍。别的不说,”冯永指了指路边的农田,“就是从锦城那边送过来开荒的百姓,今年少说也有五六万。” 说完又嘿然一笑,“这五六万百姓,可不是说只送过来就完事了的。官府还要给他们租牛租种子,让他们至少能安然过了今年。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冯永前边身为汉中典农校尉,这点内部资料还是有权力知道的。 “换作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其中,也有兄长的功劳。” 李遗也看向周围的农田,喟然一叹,“八牛犁给大户人家用,曲辕犁给小户百姓用,汉中不到两年能有今日,兄长之功不可谓不大矣。” 说了这个,又想起南中,脸上不禁『露』出古怪地笑容,“如今南中那些叛军,不知有多少人对兄长恨之入骨。这损南中而实汉中之策,当真是妙极!” “我只是提出了个方向,如何『操』作,还是看丞相。” 对这个,冯永就更不敢争功,继而又长叹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丞相对人心的掌控,更是妙到毫颠,让人自叹不如。” “可世人都只知这计策是兄长最先提出来的,皆道兄长腹有妙计。” “妙计?” 冯永斜视一眼李遗,“文轩莫要净拿些好话来哄我,如今全锦城,流传着一句话,不知文轩知也不知?” 李遗当然知道,只是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知。” 冯永哈哈一笑,指了指李遗,“文轩何不实也!你从锦城转返,却是对锦城所传的那些流言,一字不提,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 关姬都已经来了好几封信了,她对冯永如今可是全心全意,自然气不过锦城的那些流言,所以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给冯永说了,还想着既然冯郎是小文和,那就要想些法子反击一下。 哪知冯永却是浑不在意,反去信安慰。 阿斗被人怀疑不是刘备的亲儿子都没办法,他又何必去管这些人?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 冯永念了一下,又再哈哈大笑一声,“贾文和之智,天下闻名,我能得此称,也算是荣幸。” 岂不料李遗听了这话,脸上古怪之『色』更浓。 “兄长……莫不成当真与贾文和有关系?” 李遗试探地说了一句。 冯永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 “贾文和去岁病亡,兄长去岁从山里出来,有人说,兄长与那贾文和是同出一门。一人亡,一人出,都是兄长师门推出来专来祸『乱』天下的人。” 贾诩为一己之私,给李傕等献计攻进长安,不仅加速了大汉的灭亡,而且使得天下大『乱』,故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毒士。 大汉之『乱』,虽说有其必然,但贾诩所做的,也确有不地道之处。 冯永脸皮抽搐,哭笑不得道,“我从未见过贾文和,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就成了他的同门了?那些人,为了诋毁我,当真是不择手段。” 听到冯永否认,李遗干咳,附和道,“这倒也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信了还是没信,却是谁也不知道。 “好了,不扯那些。”冯永却是从来没在意过那些流言,继续前头的话题,“前面说了,大汉如今手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再加上南中那边的叛军,还没等大军过去,自己就已经『乱』了一半。” “故我觉得,”冯永说到这里,环视了一下众人,吐出一口气,下定结论道,“丞相明年只怕就要南征。” 平定南中那是必然之事,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丞相不可能让南中一直『乱』下去——虽然如今有不少人觉得南中一直『乱』下去也不错,至少劳力来源有保证。 他们未必就不知道他们成了大汉丞相手中的一把刀,但那又如何,就算是被利用,那他们也不得不甘心情愿地被利用。 南中大『乱』,让他们有利可图,可是他们所推出来的民团,却又会让南中更快地平定,这就是一个很讽刺的怪圈。 虽然心中隐有所感,但听冯永这般肯定地说出来,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丞相南征?” 李遗却是听出了冯永话中的不妥之处,“兄长说错了吧,应该是丞相派军南征吧?” 冯永呵呵一笑,点头道,“是我说错了。反正依我看来,此次义文和子实被调回锦城,我看未必不是丞相在为南征做准备。” “义文和子实要被丞相调去南征?” 冯永点点头,“大汉这些年元气大伤,精兵良将损失不少,再加上老去的人……” 说着,冯永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大汉正是要后继有人的时候,也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良机,懂了么?” 众人听了冯永的话,眼中都是一亮,少年热血,再加上父辈的英雄事迹,哪一个会甘心平凡? “兄长,那我等当如何?” 赵广和王训已经走在前面了,自己又岂能落后? 几人被冯永一席话,撩起了满腔的激『荡』,就是杨千万,也不禁有些不能自已。 想起自己的阿爸,因为不能回到故地,也是日见消沉,自己还有好几十年所活,怎么能这般沉沦下去? “这正是我要与诸位兄弟准备讨论的。” 南征已经迫在眉睫了,冯永倒也不怕和他们说点什么。 只是赵广和王训得了机缘,他们几个现在不太清楚,暂时倒是没什么。 但真到了南征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赵广和王训得了军功,他们却只能干看着,心里未必没有想法。 所以冯永要提前把话说开了。 章节目录 第336章 纸 “义文和子实自不必说,信厚与意致,这两年估计得守着这南乡县。” 冯永看了看李球和黄崇,“这里可算是咱们兄弟几个的根基所在呢,所以要看好了。” 李球和黄崇相视一眼,齐声道,“遵兄长命。” “信厚与意致也不必眼热义文和子实,我曾说过,这南乡县,就是躺着也能捞功劳。眼看着这南乡如今已经算是汉中第二大县,据我所知,你们两人的考绩今年肯定是第一。” 汉代考核制度,最重要的是上计制度,也叫考绩。 由地方行政长官定期向上级呈上计文书,报告地方治理状况。县令长于年终将该县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状况等,编制为计簿,通过各种渠道上报朝廷。 朝廷据此评定地方行政长官的政绩。 “明年的话,南乡只会越做越大,到时候只所连南郑都要屈于下风。所以你们所要担心的是,如何把这南乡管好。” 李球点头道,“兄长所言极是。记得初来南乡时,百姓无几人,一个月也没什么事。但如今,县府政事日见繁多,照此下去,只怕到了明年,南乡就成了有数万人口的上县。” 牧场正逐渐从南郑迁移来南乡,再加上『毛』布换粮食的展开,从锦城过来的商人也开始增多。 南乡已经开始出现了简陋的食肆,还有供人落脚的谒舍,也就是客栈。 工坊加上牧场,还有来南乡垦荒的张家李家等,再加上一些汉中府安排下来的百姓,如今南乡人口已经过万,再加上往来的人,明年再多一倍并不算什么难事。 “那就是你们两人所要『操』心的事。做好了,明年肯定又是一个大功绩,所以且安心呆在南乡便是。” 不到弱冠之年,便掌管一县之地,而且以后还可能是汉中最重要的上县之地,甚至在大汉也是排得上名号,谁敢说李球和黄崇不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 “剩下的,便是文轩魏然和我三人,”冯永笑了笑,“丞相迁我益州典农校尉之职,在我看来,未必没有在平完南中之后,让我去看看南中农耕之事的意思。” 早早就拿了纺车织机的图纸,还专门问了能不能改进成织麻布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大汉丞相也只是想放在锦城周边用而已。 但冯永知道,诸葛老妖用兵南中,是威;平完后,他还会教南中彝人耕种纺织,这个就是恩。 所以冯永改进的织机纺车,诸葛老妖未必没有用在南中的意思。 迁益州典农校尉,既赏了冯永的功劳,后面又有了让冯永去南中的借口,捉住只蛤蟆攥泡『尿』,不外如是。 后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李遗自然明白。 跟着兄长走,功劳总是会有的。 “所以我等三人呆在南乡的时间不多了啊!” 冯永感叹一声,“三娘已经来信了,说张君侯家愿意把自家开出来的地全部种成桑麻,这就算是南乡今年南乡最后的一件大事了。大伙一起努力,把这事做齐全了。”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李遗却是眼睛一亮,“兄长的意思,是那纸已经做出来了?” 冯永用打算用桑麻造纸,李遗几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纸在这时仍是珍贵之物,而且他们只知道蔡侯纸是用树皮等物造出来的,便如何造,却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对冯永所提出的造纸方法,心里也是没底。 “前几日就做出来了。但蒋天使一直没走,所以我也不好拿出来。” 蒋琬也曾问过河边的那几个草屋是干什么用的,得知是造纸之后,只是赞叹了一声冯永为了教化用心良苦,却是不知道那里正在试验新的造纸工艺。 因为在他想来,既然冯永开了这么一个学堂,到时定然是要费不少纸墨的,所以开个小造纸工坊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当年蔡侯改进了造纸工艺后,朝廷也曾将此法大力推广天下,所以冯永能找到会造纸的匠人,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说着,冯永又笑道,“不过听了那冯师傅传过来的话,造出来的纸可是出乎意料地好。今日送走了蒋天使,正好过去看看这造出来的纸是个什么样子。” “那太好了。” 冯永说起南征之事,话里话外,都表明着在赵广和王训离开后,他们剩下的人再过几个月也要分离,气氛不禁有些沉闷下来。 如今一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把这两分的沉重氛围冲散了。 “走吧。” 冯永一勒马头,轻喝一声“驾”,只见俊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便向前冲刺而去。 “冯师傅,怎么样了?” 冯永带头骑马赶到造纸工坊,刚一下马,便问了这么一句。 造纸工坊的人远远看到一群人骑马过来,早早就报了冯匠工,一直在里头忙活的他赶紧出来迎接。 听到冯永这么一问,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冯郎君。” “不必如此多礼,说说,那纸怎么样?” “回冯郎君,已经焙干了一些纸出来,只待冯郎君来看。” 说着,冯匠工脸上喜意怎么也掩不住,“按照冯郎君的方法,用了那桑皮和麻丝,得出来的纸果然比以前的韧多了,看起来耐用。” “耐用就好,耐用就好!” 冯永连连笑道,“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新式造纸法冯永还想着和诸葛老妖换些东西呢,所以蒋琬在的时候,他也没见过新造出来的纸,就怕蒋琬看到又要追根问底。 “是。” 冯匠工转身入了工坊,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叠纸。 “我看看。” 冯永拿过一张,只见纸面略带些黄『色』,上面还可以看到一些植物的纤维,用两个指头捏住『摸』了『摸』,有点厚,再抖了抖,果然如冯匠工所说的,纸的韧『性』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又厚又软还有韧『性』,甚至因为工艺的原因,上面的植物纤维使得纸有些凹凸不平,和后世的专门用来上厕所的厕纸有异曲同工之妙,实乃茅厕之宝哇! 冯土鳖激动地摩娑着,差点热泪盈眶,以后再也不用以卵击石了! 耳边仿佛传来了喧哗声,同时还有人在呼唤自己。 “哦,什么事?” 冯永醒悟过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起头来,只见李遗正站在自己身边,拿着纸的手很明显地在颤抖。 “兄长,这纸……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啊!小弟还从未见过这般上好的纸呢!” 李球黄崇两人同样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杨千万的神情却是与三人大不相同,只见他脸上『露』出神圣的神『色』,手上捧着纸,仿佛捧着绝世的珍宝,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这倒是个真心崇拜知识的,冯永心里感叹一声。 只是他最后的动作让冯土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他突然撕下纸的一个角,还放到嘴里嚼了嚼…… 我靠! “那不能吃!” 冯永连忙说了一声。 “啊?” 杨千万茫然地看向冯永,嘴角还残留着纸的残骸,“有股味……” 当然有味,不用吃也能闻得出来,是桑树的味道,不过这样也好,可以防虫。 可能是冯永的喝声叫醒了他,只见他有些憨厚地挠挠头,“兄长对不住,小弟久仰汉礼,知这纸乃是珍贵之物,一时难以自禁……” “哦,没事没事。只是这纸看着就好,最后不要放到嘴里。魏然以后想学汉礼,机会多的是。这造纸就怕开关难,只要造出来了,后头就容易多了。” 杨千万素来仰慕汉文化,冯永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到了汉中后,学着汉人那样让人帮着取了一个“魏然”的字。 冯匠工看着杨千万把纸撕了放到嘴里,脸上『露』出心疼的模样,眼神忿忿,这可是自己费了多大的心血才做出来的,就这么被糟蹋了。 只见他几次欲张嘴说两句,却又不敢出声。 李遗却是没在意这点小事,只见他转身对着跟过来的部曲大喝一声,“都散了开去,护住这里,不得让人靠近半步!” “诺!” 众部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神『色』紧张地散开,如临大敌般把这里团团围住。 感觉有点大题小作了,冯永说道,“文轩用不着这般吧?只不过是纸而已。” “就是因为纸啊!纸啊兄长!” 李遗抖着手里的纸,压低了声音,脸红脖子粗,几乎是在吼,“就是那左伯纸,只怕也比不过这纸。” “不至于吧?”冯永疑『惑』道,“我曾听关姬说过,那左伯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乃是天下第一。” “我看这纸,也不算平滑,如何比得过那左伯纸?” 冯永说着,也学着李遗抖了抖纸张,声音不算清脆,反而有些沉闷,说明了这纸质地确实是厚。 “左伯纸厚薄均匀又如何?小弟有幸,也是见过那天下第一的左伯纸,确实质地细密,纸面也比这纸光滑一些。” “但是它太稀少了,便是其工艺听说更是既难又繁,选材极是挑剔,一年也造不得两三次,便是当年只供洛阳都供不上,故这才显得左伯纸之珍贵。” “但兄长造出来的纸却是大不同,虽说略显粗糙了些,但胜在厚实柔韧,不易损坏,而且桑麻随处可取,不到两月就可做出,这些可比那左伯纸强多了。” 李遗说着,手里又爱怜地抚『摸』着手里的纸,甚至还用力扯了扯,“看看,多好的纸?扯都扯不坏,就凭这一点,那左伯纸就比不得!” “兄长,发了啊,咱们发了啊!” 李遗看到冯永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这是大功,天大的功劳啊!” 嗯?嗯! 别的事情冯土鳖不在意,可是一听到这个,当下马上就眼睛发光,“这纸……怎么就成大功劳了?我还想着拿它来卖钱呢。” 原本是想着拿来跟诸葛老妖作交换的,但关姬比较能干,已经从黄月英手里拿到了桑树枝,甚至已经开始在冯庄进行扦『插』,那这个造纸术就可以自己用了。 纸多珍贵啊,拿来卖钱,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这纸能卖几个钱?” 李遗刚说完这个,又“呸”了一声,感觉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位兄长带歪了。 “这纸当然能卖不少钱,可是兄长,它首先是一件大功劳。只要朝廷得了这纸,还不怕天下读书人归心么?” 李遗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如今大汉正处危难之时,若是得了这读书人的宝物,不正是说明大汉仍是天命所归?”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冯永感觉有些跟不上李遗的思维。 改进了造纸术,当然会对知识的传播产生影响。 但在冯永看来,这是长期的,默默的,而不是一下子很明显表现出来的。 只是为什么李遗会觉得把这纸拿出来,就可以大肆收买人心? 难道说,我小看了这个时代纸对读书人的影响程度? “文轩的意思,我们把这纸献上去?” 冯永试探地问道。 “献上去,”李遗肯定地点点头,“肯定是留不住的,朝廷也不可能让此法留在我们手里,还不如主动献上去,到时朝廷不管造与不造,皆和我们无关,但我们却能安心造纸。” “那就献。” 冯永点头,他倒是不吝啬这点东西,只是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听李遗这般说法和这个表情,这东西很明显就是个类似核弹的东西,放到了诸葛老妖手里,怕不得把蜀中炸个底朝天? 到时候……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只怕又要被蜀中世家集体扎小人。 “兄长当真是果断!” 李遗无比佩服道。 这等工艺,若是只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知能为自己带来多少钱粮?金山银山不为过。 当作传世手艺的话,世世代代那就是不愁吃穿了。 但兄长仅只听了自己一己之言,就这般相信自己的话,让他又是感动又是佩服。 他却是不知道,冯土鳖把这纸拿到手里,首先第一个想法,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是什么传世宝物,而是拿它去擦屁屁! 若是这个想法被李遗等人知道了,只怕就要让在场的大半人吐血身亡。 章节目录 第337章 张温黜罢 “这不是什么果断不果断,而是我相信文轩。” 相对于自己的感觉,冯永还是比较相信李遗的政治眼光,毕竟他算得上是正宗的蜀中世家子。 反正就算是献上去,也不影响冯土鳖拿纸来擦屁屁。 “不过既然是大功劳,那张家种桑麻,就更名正言顺。” 冯永又想了一下,“毕竟以后还要用到张家的桑麻,所以这份功劳,只怕也得分给张家一份。” 李遗脸『色』有些古怪,凑过来低声道,“兄长对张家何其厚也!三娘跟随兄长已久,又数次为兄长奔波,再说了,张关二府,本就一体。既然张家有份,何不把关家也拉上?” 冯永一怔,虽然李遗的话说得很隐蔽,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意思不外乎是问,自己厚待张家,难不成当真是想娶张家娘子? 不然为何关姬跟了自己这么久,还辛苦来回奔波,却没想到关家? 想起佳人为了自己,竟然连黄月英都瞒了过去,女生外向至此,情深何其重? “文轩说得对。” 冯永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遗,“三娘为了此事,不惜来回奔波,又岂是无功?是得好好想想当如何处理此事。” “三娘去锦城说服张家种桑麻,是首倡之举,张家答应下来,正是响应之举,再由我等献上,如何?” 李遗建议道。 “善!” 冯永大喜。 “既如此,到时派人去南郑说一声,告知黄姬,她去锦城之前到南乡一趟。此事事关重大,让她亲自送信,这样也好一些。” “小弟晓得。” 此时准备收割秋粮之时,黄舞蝶作为南乡的供粮大户,一到耕种和收割之时,自然要看紧了自家的地。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南郑,只传过话来说,到时让冯永让人去运粮,她要回锦城。 黄富婆一到冬天就去锦城过冬,冯永也是明白的,只是今年要去得早了一些,估计十有八九是因为赵广。 这对阿姊阿弟的感情,好像有些进展。 只是让冯永担心,就是黄舞蝶究竟是不是石女的问题,要传言当真是真的,那赵广想娶黄舞蝶,只怕赵云未必同意。 大汉建兴二年九月,于东吴则是黄武三年。 大汉丞相重张温之才,名是遣邓芝再次访吴,实则是护送张温回吴。 到吴后,邓芝不啬自己的赞美之言,在东吴君臣面前极力赞美张温之才,说大汉天子和大汉丞相皆很看重张温,还说张温在大汉时,折服了许多蜀中才俊。 汉吴两国使者互访,极大地缓解了两国的紧张对峙,使受到两边压力的东吴不禁松了一口气。 张温入蜀,本就是一件大事,如今不但成功地使两国重归友好,甚至还得到了蜀汉的尊重,让东吴的人觉得脸上大是有光。 张温由此名声大振。 张温自入蜀到归吴,皆是受到大汉上宾待遇,如今大汉不但派邓芝送自己回来,甚至还这般赞扬自己,心里感动。 于是他上表吴王孙权,极力美言大汉的美政,说蜀中人心安定,政治清明。 这个本来就是礼尚往来,商业互吹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东吴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暨艳事起。 暨艳与张温是老乡,皆是吴郡望族中人,被张温引荐为选曹郎,官至尚书,算得上是人事部门一把手。 其人个『性』耿直,刚正不阿,好清议,喜欢以儒家的伦理道德为依据,臧否人物。 因见当时自己的公署里的曹郎皆是不称职之人,于是想要改革当时选用人才不分贤愚、徇私舞弊、清浊混淆的种种恶习。 他先是对此大加鞭挞,又上书大力弹劾,要重新挑选了官员。 最后又把那些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全部贬为军中小吏,发现原来公署中称职者十不存一。 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是被他贬低的这些人,一半是江东豪门的子弟,一半则是跟随孙家打天下的功勋老臣的后代。 此二者,都是来混资历准备往上爬的。他这么做,几乎把整个东吴权贵豪门都得罪了。 于是所有人都对他极是愤怨,诬毁谗言四起蔓延,竞相控告暨艳和选曹郎徐彪,说他们专用私情,不按公理办事。 孙权为了平息众人的怒火,直接翻了老帐,说暨艳的父兄,从一开始就与孙家做对(孙策平江东时,江东豪门不愿配合,于是孙策杀了不少江东豪门,直到后来二者联姻,关系这才缓和了下来),『逼』得暨艳和徐彪『自杀』。 偏偏这个时候,暨艳的引荐者张温又不知死活地极力赞美大汉的政治清明…… 孙权赤壁之战打败了曹『操』,夷陵之战又打败了刘备。 此二者,皆是天下英雄,没想到都败在了自己手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放眼望天下,已经有了一种天下无敌手的自满之意。 北边的曹丕只是坐拥了曹『操』打下的江山,占了便宜。 西边的阿斗,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一个诸葛亮辅佐,如何能坐稳帝位? 所以孙权很想大声地问一声:“还有谁?”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暨艳说自己选用人才不分贤愚,以致于让那些贪鄙和志节污卑者窃居高位,然后那个张温又说蜀汉政治清明——这是在打自己脸吧? 孙权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又正心满自得之时,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逼』暨艳『自杀』后,又暗恨张温过于赞美蜀汉,再加上他的名气越发大了,觉得他的话传了出去,定会『迷』『惑』天下百姓。 同时张温和暨艳同是吴郡望族,两人又交好,暨艳被『逼』『自杀』,孙权觉得张温心里未必就没有怨恨之意——不行,老子要先下手为强。 于是孙权下令把张温关了起来。 外患一去,孙家和江东豪门那条裂缝又开始若隐若现。 孙权的爱将骆统上表求情,愿以自己官身做保。 孙权听不进去,最后念在张温恢复汉吴同盟大功,没有杀他,只是把他黜罢。 和张温一起被废黜的还有他的两个弟弟张祗和张白。 吴郡张家一下子就消沉了下去。 “小心些,走直了!” 吴郡张家的地头上,张温站在地头,对着地里的庄户大声说道。 朝廷的政治风波不能当饭吃,能当饭吃的,还是地头的粮食。 此事过后,张温回到了老家闲居。 收完粮食后,张温便一反常态地让庄户翻地,用的便是他从蜀地带回来的曲辕犁。 至于八牛犁,诸葛亮没给。 理由很简单,江东多是水田,多山多水,八牛犁没用武之地。 人家不给,张温也没法子,但好歹得了曲辕犁,也算是一件幸事。 他上表吴王,说大汉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男女栖布于野,并非虚言。 其中那地中产出,更是倍于吴地,这曲辕犁八牛犁功不可没。 所以他想着也把这曲辕犁在吴地推广开来,奈何还没等开始,自己就差点丧了命。 此事也让他心灰意冷,这曲辕犁只怕也没法子让吴地人所知了,所以他就拿到自己的田庄上试用。 “主君,汉使邓伯苗来访。” 下人来报。 “哦,快请。” 张温一听,连忙说道。 “惠恕,是我害了你,万不该这般颂美于你,徒惹他人所嫉。” 邓芝人还没到,远远就深深地鞠了一礼,诚恳道,满脸的歉意。 “温自失德,故这才导致吴王下罪,与伯苗兄何干?” 张温叹道。 想起吴王给自己定罪便罢了,竟然还要骂自己的父兄,心头更是愤恨。 孙家初到江东时,做了什么事,难道吴王心里当真没底吗?竟然还这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只是邓伯苗是大汉来使,身份敏感,一举一动,恐怕皆逃不过吴王耳目,所以他脸上也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 “伯苗为何而来?” “为看旧友而来。” 张温听了,心下感动,嘴里却说道,“伯苗身为大汉使者,温如今却是一介罪人,如何得当得起旧友一说?惹得吴王不快,误了两国大事,那如何是好?” 邓芝笑道,“在吴王面前,芝乃使者,在惠恕面前,芝乃旧友,二者并不相干。再说了,前些日子,芝面见吴王,已把大汉善意,陈于吴王,吴王已知芝之来意。” “此次来见惠恕,吴王也是知道的,惠恕不必担心。” 邓伯苗口才了得,为人却是诚实,便是在吴王面前,也是有一说一,从不忌讳,深得吴王所喜,张温自然也是知道的。 既然他说了是得了吴王的允许,那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恳求,这才能来看自己。 想到这里,张温又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邓伯苗这等耿直之人在大汉深得重用,但同是耿直之辈暨艳,在吴国却是被『逼』『自杀』。 吴王骄然之心,已经现苗头矣。 两人让摒退下人,走在地头上。邓芝指了指地里,说道,“惠恕一心为国,辛辛苦苦从大汉带回这曲辕犁,如今却只能在自家地里试用,当真是可惜。” 张温虽然落得如此境地,却是不想让大汉来使看了笑话去,“这曲辕犁,既是好东西,那就算是吴王一时不察,但总会流传开去,有什么好可惜的?” 邓芝听了,只是一笑,也不反驳。 推广这曲辕犁,若是没有官府的支持,仅仅靠百姓私底下所为,十年都未必能走得出这吴郡,更不用说推广到整个东吴之地。 就拿大汉来说,为了推广那八牛犁,皇帝陛下都出了锦城,亲自站在地头上看着,让诸冶监的人下地给众人看。 最后丞相在复垦都江堰周边的荒地时,又是亲自组织民力用八牛犁,一具八牛犁一日所耕,新得田亩就有数百亩,震惊了多少人? 这才有了后面的蜀地大户热购八牛犁。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只是换了个犁,不但就能多耕田地,还能多打粮食? 粮食可是命根子,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会去轻易改变耕作方式? 万一歉收,那就是饿死人的大事。 所以要想大力推广开来,就必须有官府的支持。甚至单单官府的支持,也未必能推广开去,在这之前,还要让人看到这其中的好处。 在这八牛犁和曲辕犁出来时,朝廷还有人担心会被北边的人得了去,可是如今看看,北边有什么动静? 就是连与大汉亲密的东吴都没反应,甚至有些人还把这个事当成了一个笑话,说大汉为了收拢民心,竟连这种事情也能编造出来。 笑话就笑话吧,邓芝倒是希望他们永远把这个当作是笑话。 想到这里,邓芝摇摇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和张温过多的讨论,只是说道,“惠恕,我不久就要回大汉了,此次来,除了跟你道个别,还有一物想送与你。” “何物?” 邓芝向远远跟在身后的下人招了招手,只见一个下人捧着东西快步过来。 邓芝从下人手里接过东西,又摆摆手让下人下去。 然后这才抖开,原来是一件厚厚的衣物。 “这是你我回吴地后,丞相听说了你的事,又派人跟着送过来的,此物叫『毛』衣,冬日里穿上,极是暖身。” 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丞相听了你的事,深以为憾,故这才叫汉中的人精心做了这件衣物,听说可是用那最细最绒的『毛』所制,极为难得。” “吴地冬日湿冷,丞相说了,这件衣物正好给你暖身子。” 张温听了,眼眶一热。 “但请伯苗带话回丞相,说温谢过丞相赠衣之恩。” “芝定会带到,不过在此之前,丞相还有一话让我转与你。” “却不知是何话?” 张温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忧虑,他虽被黜罢,就算心里对吴王有怨恨,但仍是吴臣,万不会失节。 “丞相说了,惠恕清浊太明,善恶太分,这才招此祸。吴王终究是明主,总有一日会明白此乃惠恕之美德。” 张温一听,只觉得喉咙堵住了什么东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丞相深知己矣! 自己把大汉看到的一切,回来如实禀告吴王,极力赞美蜀政之美,不正是因为清浊善恶分明,想让吴王也能把吴地治理得更好一些么? 张温『摸』了『摸』手里的衣物,入手只觉得柔软暖和无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当下便转移话题道,“这衣物也不知是用物所制,竟是让人看不出来。” 邓芝微微一笑,说道,“说来惠恕只怕不信,此乃羊『毛』所制。不过选的却是那最绒最细的『毛』,百头羊亦未必能攒得出来。” “怎么可能?”张温惊呼,举起衣服来看了看,“那羊『毛』如何能做得此物?何人有此巧思?” “此人惠恕也是听说过的,姓冯,名永,字明文。” “可是写出那《蜀道难》那等雄文的冯郎君?” “正是。”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张温念了《长干行》的最后两句,脸上『露』出极是遗憾的神情,“恨不能与此等出『色』少年郎相见。伯苗,此次我只怕不能远道送你到长风沙了。” 长风沙,正是在吴地。 章节目录 第338章 票子 吴地文风偏软,相对于《蜀道难》的雄浑,张温更喜欢《长干行》。 长干是吴地的建业,长风沙是吴地的鹊尾渚,便是那瞿塘滟滪堆,也是吴与汉的交界之处——白帝城下。 很明显,《长干行》此文,是从东写到西,以大江的险要之处衬托出两人相思之苦。 张温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冯郎君,只怕是吴人? 不然何以会对这大江吴地这般熟悉? 只是想到这般才华横溢的吴人少年郎君,竟是去了蜀地,心里不禁又遗憾万分。 只见邓芝爽朗一笑,“就算惠恕能把我送到长风沙,但亦还有瞿塘峡,还有滟滪堆,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到大汉不成?” “是我做女儿之态了。” 张温点头,自失一笑。 “不过我身为使者,只怕以后还会有机会到吴地来。只是惠恕如今这样,只怕难有机会再去大汉了。” 邓芝叹息道, 张温默然。 “不过有道是不能相见,亦能神交。既然惠恕如此推崇那冯郎君,就算不能再入蜀地见他一面,亦可手书一封。” 邓芝建议道。 “可以吗?” 张温一听,顿时大喜,然后又有些担忧,“冯郎君年纪虽小,但却是大才之人,我与他素不相识,这般冒昧,只怕会太过于唐突。” “我虽与那冯郎君互未谋面,但也曾听说他为人豪爽,重义轻财。”邓芝咳了一声,说道,“惠恕又是如此喜欢他所写的文章,想来他定不会见怪。” 说着,又加了一把火,“我听闻,丞相视他如弟子,此信若是通过丞相转交,定然事半功倍。” “竟有此事?” 张温惊讶道,然后又点点头,恍然道,“如此出『色』少年郎君,能得丞相另眼相看,也是必然。” 想想自己在锦城时,此子在锦城的流言亦是群情汹汹,但丞相不但不为所动,反是对他加以委任。 再看看暨艳,一样是众起所攻,却是落个『自杀』的下场。 汉吴两者,高下立判。 张温的书信还没到冯永的手中,但冯永的信已经到了阿斗和大汉丞相诸葛亮的手里。 “这个竖子!” 看完冯明文的来信,诸葛亮当场就摔了信,然而下一刻,立马又捡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让他又是高兴又是恶心。 高兴地差点就不能自已,恶心地差点把他送过来的东西全撕了。 可是想了想,诸葛亮最后还是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他舍不得。 因为送到诸葛亮手里的,除了信,还有几张纸。 纸的质量很不错,这是冯永埋头搞了两个月,这才最后定型的样本。 比起第一次出来的纸上面还能看到植物纤维,这一回送到诸葛亮手里的纸,表面光滑了不少,极是适合书写。 虽说算不上洁白如雪,还是带着那么一丝的黄『色』,但原本那厚而柔韧的优点却又保留了下来,已经算是得是少见的好纸了。 关键是这纸能大批量生产,而且成本很低。 所以这纸在诸葛亮眼中,当真是如同那龙肝凤胆一般,吃一口长生不老,吃两口羽化登仙…… 但冯土鳖的来信却让诸葛亮觉得,这龙肝凤胆的外表——它涂着一层屎! 什么他带着李遗等兄弟几人,什么千辛万苦,什么废寝忘食,什么几经艰辛,这才造出这纸之类的鬼话。 要是不清楚此子为人的人看了此信,还当真以为他有多么忠君爱国呢! 但诸葛亮他是什么人? 他是大汉的丞相! 曹阿瞒知道伐? 当年带着几十万大军南下,我还不是硬是帮着先帝从他手里夺下荆州? 孙仲谋知道伐? 当年我跟他谈笑风生,硬是让他下定决心和曹阿瞒死磕! 去年先帝驾崩,五路大军威『逼』蜀中,我安坐府里钓鱼就能把它们全平了! 什么事情我没见过? 咱们两个谁跟谁啊? 就你那吃个饭都要非肉不食的『性』子,收粮食时别人都在地头忙着,你却在树荫底下垂钓甚至睡觉的『性』子,你哪有半点废寝忘食的样子? 真当我这大汉丞相不是朝廷高官? 你说你小小年纪,让你好好走个正道能死吗? 送了你《六韬》,让你学了那权谋之术,是让你用在贼人身上,不是让你学了用到我身上! 一向按法度办事,公正严明的大汉丞相当真是看不惯冯土鳖那个虚报功劳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事让大汉丞相也很是不喜,那就是信里说了,南乡已经没有种粮食的地方了,希望可以让成固给南乡供应粮食。 喜欢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大汉丞相就是最讨厌冯土鳖这一点,老是不按常理行事。 虽然大汉丞相从未见过南乡这种怪胎,但并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敏锐的政治眼光看出,若是南乡的粮食全部由外地供应,那么这个怪胎就会变得更加易于控制。 只要能控制得住,那一切就有得谈。 所以大汉丞相就算是感情上感到别扭,可是政治本能还是会答应下来——只是感觉上就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就是了。 最后大汉丞相关上书房门骂了半天,却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下这回事。 骂完了人,开门的时候大汉丞相手里紧紧地握着纸不愿放开,还一副神清气爽样子——骂人是一回事,但得到这宝物又是另一回事。 辛苦一些,功劳也就大一些——大一些就大一些吧。 没办法,纸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来人,”诸葛亮喊了下人,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与相父又恶心又高兴的样子不同,阿斗接到冯土鳖的来信,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没办法,除了来信,冯土鳖还给阿斗送来了一叠纸。 纸不是大汉丞相手里的那种纸。 阿斗手里的纸比手掌大一些,纸质极佳,正面写着“百匹上等『毛』布,见面即换。” 反面的一角写着“9527”的古怪符号,也不知是何意。 不但纸质与众不同,就是上面的字体也自成一家,方方正正,与平常所见的字体都不大一样。 每一张纸的字都是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区别,也不知写字的人是如何写出来的。 甚至连写字的墨也极为特别,字体隐隐发出油亮之光,字的周边还可以看有油渍。 放到鼻边闻了一下,墨香扑鼻,也不知是如何调制出来的墨。 阿斗欣赏完了这难得的纸张,来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焦渴的神『色』,看了看门外,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张星彩手里也拿着一张纸在细细看着,脸上带着光彩,对着阿斗说道,“阿郎,这纸,做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这纸当然好啦,而且是非常好! 阿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纸自然是极好,只是这小黄门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想了一想,又有些忧虑地说道,“皇后你说,不会是被那董允拦下了吧?” “阿郎莫急,再等等。这一百匹布,乃是妾的名下,又非是拿了府库的东西,那董允有何道理拦下?” 张星彩安抚道。 大汉第一夫『妇』,本该是富有四海,此时却像是个挖到了金子的农人,紧张而又兴奋地等着宫外的消息。 没办法,在汉中的冯土鳖第一次分红方式,却是与普通人中的印象略有不同。 早在一个月多前,他就传信到锦城,叫赵广王训等人在锦城寻了一个宽敞之处,专门用来存放『毛』布,然后再从汉中发货,运到锦城存起来。 直到今日,这才开始正式分红。 分到各人手中的,就是阿斗手中的那种独一无二的纸。 拿着这纸,可以去锦城指定的地方换『毛』布。 不但是赵广,甚至李遗都觉得这种方法未免有些麻烦。 自己运『毛』布去锦城,浪费了人力物力不说,到时万一人家不愿意再运粮食到南乡如何是好? 但冯永对他们的忧虑不屑一顾。 只是说了声,以后你们就会明白。 只要有利润在,怎么可能会没人运粮过来? 而且冯永后来也想明白了,拿粮食换『毛』布只能算是一时的权宜之策。 因为明年诸葛老妖也要搞羊『毛』纺织,反正不管在哪里,到时候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对南乡的纺织工坊造成冲击。 所以,只有自己的粮食生产基地,才能让人安心。 再说了,后世最开始的工业基地,周边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和农副产品生产基地? 也就是到了后来,因为运输业的高速发展,才有了开通蔬菜绿『色』通道的资本。 反正南乡县是从成固县分出来的,两个县离得这么近,老子拿这个纸顺便跟丞相做个交易,让成固来做这个粮食生产基地,有什么不对? 因为南乡的地不是拿来种桑麻,就是拿来种蔬菜了嘛! 为什么要种那么多桑麻?还不是因为要造纸? 嗯,很符合逻辑,没什么不对。 至于为什么要运『毛』布去锦城……物流业很赚钱我会告诉别人? 汉中越发繁华以后,再加上以后的北伐,与锦城的交流就会越来越紧密,两地之间的物流交易就会越发地频繁。 再加上老子手中有牧场,牛马这种运输畜力,过几年肯定不会缺少,物流这种赚钱的行业,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不搞物流天理不容! 以后搞个口号出来,就叫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所以现在就要提前做好准备哇,先锻炼一下运输队伍,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冯土鳖心里的小九九,却是暂时没办法跟自己的几个兄弟讲明白。 也幸好冯土鳖带着几个兄弟一路走过来,从未出过什么错,所以他说了以后自会明白,几人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孤陋寡闻,暂时看不懂兄长的布局。 冯土鳖在兄弟几人的眼里,已经让人盲目到恐怖如斯。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冯土鳖欺负古人不懂货币知识,已经开始悄悄『摸』『摸』地着手培养自己的信用体系了。 『毛』布就是其信用保证,手里独有的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就是防伪保证。 既然是信用保证,所以阿斗拿到第一份分红凭证,试着让小黄门拿了一张去提货,很快就提了出来。 看着一百匹上等的『毛』布就这么堆在自己的皇宫里,阿斗激动万分,就如小时候第一次拿上竹马,跑去和张星彩玩过家家一样兴奋。 这时候的『毛』布可是可以当作硬通货一样流通的啊,也就是货币的一种,你叫手头从来没有余钱的阿斗如何不兴奋? 再看看手里还有一叠『毛』布票子,确定了,一张就是一百匹『毛』布。 这种感觉,当真……爽! 就连一向颇有韬略的张星彩都沉不住气,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毛』布,手上的触感极好,告诉她这是真的。 这等料子,就是贵如皇后的她,也仅仅是在她妹子那里见过。 因为张星忆冬日里的衣物就是用这种料子做成的。 皇帝和皇后相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中喜悦的光芒。 阿斗想的是,有了这票子,以后宫中想添点东西,就再不用看人脸『色』了。 张星彩想的是,有了这票子,以后宫中谁有她的腰杆硬?谁不服,就拿这票子砸到她服为止! 就在大汉最尊贵的夫『妇』两人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宫人来报,说丞相进宫要见陛下。 当下就把阿斗吓了个浑身冒冷汗,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了一眼『毛』布,同时失声说道,“相父消息怎的这般灵通?!皇后,这可怎么办?” 这货还以为相父是要来抢他的东西。 张星彩却是冷静许多。 “相父过来,未必是为了此事。再说了,这些东西,乃是妾的私产,相父总不至于连妾的私产都要抢,这于理不通。” “对对对!” 阿斗一听,连连赞同地说道,“皇后说得对,此乃皇后私产,如何能拱手让人?” 说着,一把把手里的票子塞到张星彩手里,同时心里想着,那冯明文把这份额分到皇后名下,当真是极有先见之明。 “便是……便是相父,也不能抢皇后的东西吧?” 只是阿斗越说到后面,语气却是越发地心虚起来。 张星彩把票子紧紧抓到手里,手一翻,就不知藏哪去了。 “陛下不必紧张,朝廷如今不是有了不少进项,宽裕了许多嘛。相父不至于如此,陛下且放宽心去见就是。” “好好,那我就先去见见相父,皇后你且看好这票子。” 有了皇后的鼓劲,阿斗令人整了整自己的衣容,便出去了。 “陛下,老臣有一言,恳请陛下一听。” 虽然阿斗觉得相父不会来抢皇后的东西,可是一听相父一开口就说出这话,当下就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想说一声,我……朕不听行不行? 章节目录 第339章 赚大了 不听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阿斗心里虽然抗拒,可是身体还是很老实,只听他嘴里说道,“相父请说,禅恭听训诲。” 同时心里在想着,如果相父当真是要他交出票子,那怎么着也得藏上一点。 或者讨价还价? 甚至求一下相父?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诸葛亮说道,“禀陛下,先帝葬于惠陵,需四时祭祀。今已开始入冬,还请陛下择一吉日,亲自前往拜祭。” 除却先帝的祭日需要阿斗亲自前往,平日里的祭拜都是可以派大臣或者宗亲前往。 阿斗此时心不在焉,听了祭祀二字,还以为是像以前那样派人前往即可,于是随口说道,“嗯,好的,此事……” 说到这里,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相父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前往吗?” “是。” 虽然相父的要求有些奇怪,但阿斗是个听话的孩子,当下点头道,“好的,禅知矣,到时会亲自前往。” 说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相父进宫,就是为了这事么?” 诸葛亮一听,点点头道,“确实只为此事。难道,陛下还有他事?” “没有了没有了。” 一听到相父不是为了自己的票子而来,阿斗心头突地一松,连连摆手道,“祭天地及诸位先人,乃是禅之责。大汉政事与安危,则托负相父,相父受累了。” 阿斗当皇帝这么久了,再加上皇后平日的劝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相父还健在一日,他就不可能有亲政的时候,所以此时也基本死了这条心。 但正如皇后所说的,相父已经四十多了呢,而他今年才十七岁,时间还长着,不用着急。 虽然这只是阿斗随口说出的话,可是诸葛亮再想起先帝所托,即便他是执掌大汉权柄的丞相,心里却也是微微激『荡』起来。 当下便深深躬下腰去,“老臣岂敢不誓死效命?便是倾尽老臣身家『性』命,也要保得陛下重回旧都,以重振汉家天下。” 阿斗见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父皇,还有那些叔伯们,一生一世都在为了兴复汉室而努力。 可是结果呢,也只不过是占了这一州之地以延汉祚。 阿斗自己自问没有父辈的那份才能,更没有那一份勇烈,这一份遗愿,如果能有机会完成,他肯定是愿意完成的。 可是他怕的是,自己根本担负不起这份责任。 对于相父这份执着,他是钦佩的,他明白相父完全是为了大汉。 但同样的问题,父皇那般雄才大略,身边那么多的谋臣猛将,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丞相只身一人,能做得到吗? 为什么不静待时机呢? 或者,留待后人……也是一个办法吧?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敢说与相父听。 “禅,谢过相父。” 阿斗最后,也只能对着诸葛亮行了一礼。 诸葛亮出了皇宫,正要回到丞相府,只见一人过来行礼,“见过丞相。” 诸葛亮定眼一看,原来是宫中黄门侍郎董允。 “原来是休昭啊,休昭在此作甚?” “回丞相,允特在此等候丞相。” “休昭这是有事?” 诸葛亮一听,就明白了几分。 “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董允略有几分踌躇,“只是丞相入宫前,宫中发生了一事,允觉得还是要告诉丞相为好。” 董允算是诸葛亮放在宫中规劝皇帝的人,今年皇后难产时,宫中『乱』成一团,也是多亏了董允恪守职责,这才让宫中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此时一听到他说出这话,诸葛亮不禁有些关心地问道,“何事?” “丞相入宫前不久,皇后曾派人出宫取得百匹上等『毛』布。” “百匹上等『毛』布?”诸葛亮这回当真是吃惊了,“这般多?府库怎么没人报与我一声?”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此,下官方才去查了一下,那些『毛』布并不是从府库拿的,听说,是从宫外拿的。” 董允对这事也感到很奇怪。 “莫不成是有人欲凭此进幸?” 诸葛亮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心道谁人如此大胆? 然后又想起皇帝刚才的举止,怪不得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最后突然想起自己出门时,自己府上正运回一批『毛』布,而且还是自己的细君令人拿回来的——于是他终于想起了某只土鳖。 一时间,大汉丞相的脸竟是忽阴忽晴,忽青忽白。 “丞相,要不要下官在宫中查一下此事?” 董允轻声问道。 诸葛亮抽了抽嘴角,神情古怪地说道,“不必了。我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此事你就不必管了。” 想起陛下天资仁敏,却是个不爱读书的,没想到却是这玩乐之事倒是上心。 好,好得很! 以后要是再不好好读书,就想法子把你这进项给没收了! 大汉丞相越想越火。 正在后宫和皇后数着票子正玩得开心的阿斗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浑不在意地继续重新数起来。 浑然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已经被想像盯上了。 不好好学习,就拿零花钱来要挟,看来天生就是父母的本能。 虽然大汉丞相不好对董允发火,但心里本已经平息下去的对某只土鳖的怒火却又突然猛地高涨起来。 小小年纪,好好的正道不走,专走这些歪门邪道,真真……真真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怎么就是歪门邪道呢?” 黄月英正满脸欢喜坐在一堆上等『毛』布中间,旁边还有一位风华无双的绝代佳人帮忙数着布匹,一听自家阿郎这般骂人,当下就不乐意了。 “当初他把份额送过来的时候,你不也没反对,让我收下了吗?怎的如今分了红,反而这样说人家?” “当时……当时我如何知道这产出会这般厉害?” 诸葛亮看着满屋子的上等『毛』布,只觉得牙真疼,再想起自己觉得那小子去汉中,搞出的事情,最多最多也就是和锦城的养鸡一般。 只是如今一想起当时的想法,脸上就觉得火辣辣地疼。 就是这养鸡,那也是越做越大,早就不当初的模样了。 所以说,不按常理行事的某个混小子,最是可恶咧! “大汉朝廷上下官员的俸禄,他那纺织工坊的产出就能供上一半你知道不?” 诸葛亮说着,再看向黄月英和关姬,“如今却被你们几人分了,你算算这得多少钱粮?!” 诸葛亮越说越觉得心里烧得慌,有些哆嗦地指着『毛』布说道,“你们就不觉得拿得烫手?” 关姬不敢说话,悄悄地挪了两步,退到叔母身后。 虽然她是虎女,但是碰到卧龙发火,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不觉得!” 黄月英白了诸葛亮一眼,“人家凭本事赚来的,为什么要觉得烫手?” 说着,又哼了一声,说道,“当年先帝赏了你那么多钱粮,你全分了出去,最后只剩下那八百株桑树和十五顷田地没法分给别人,所以这才留下来的,我那时说什么了?” “这些年来,府里上上下下难道不要吃喝?还有之前你让我做那些个什么犁啊弩啊,你知道有多费钱粮?” 说着说着,黄月英越觉得自己有理由,于是双手叉腰娇喝道,“你一天到晚处理政事,不知道府上用度有多紧张。” “你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一年到头全是麻衣,我说过什么吗?知道的说我是个丞相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呢!” “吃喝穿着也就罢了,就是帮你研究那些个劳什子的东西,耗的钱粮那才是大头。你要不想要这『毛』布,那也行,以后休想再让我帮你做东西,反正没钱粮,我也做不出来。” 诸葛亮被黄月英这般夹枪带棍地一阵噼里啪啦抢白,自诩口才了得的他竟然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这才冒出一句,“如今大汉官员人人以清廉为荣,我身为大汉丞相,府上却有这般多『毛』布,如何跟世人解释?” “清廉为荣那是因为大汉太穷!” 黄月英不屑地说道,“今年朝廷宽裕了不少,连带着官员都能去食肆喝酒了,你当我不知?” 诸葛亮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细君比自己能说多了。 “哪家食肆这般大胆!竟敢卖酒?不知道朝廷有禁酒令吗?” 大汉丞相当即就恼羞成怒! 大汉如今可是他在当家啊,被自己的细君揭『露』了大汉太穷这血淋淋的真实情况,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不过自己的细君,难道还搞不过大街上卖酒的? “人家卖的又不是真正的酒,只是闻着有酒味罢了。” 黄月英瞟了诸葛亮一眼,漫不经心道。 诸葛亮听了,当下就直接踉跄出门去,他怕再呆下去,只怕就被气得当场吐血。 “叔母,这样和叔父说话,会不会太过了?” 待诸葛亮出去后,关姬这才轻声地问道。 “怕什么?” 黄月英带着胜利的表情看着大汉丞相离去,听到关姬这般问,这才转过头,笑道,“你别看他这副模样,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我的说法了。” 说着握住关姬的手,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男人啊,不能一味地惯着,也不能一味地压着。一味地惯着他就觉得你好欺负,一味地压着他就会疏远你。” “平日里包容他,偶尔也要显示一下你的厉害,这才是相处之道。再说了,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妇』?吵过相互之间才知道各自是哪里碰不得的地方不是?”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我又何尝不知丞相他为了大汉费尽心血?他又何尝不知我为了他所做的一切?” “我们两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明白的。” 说着,拍了拍那『毛』布,脸上带着些许的苦笑,“当年先帝赏了他八十万斛米,他最后不还是全部用了出去?连用到哪里都不让人知道。” “所以这些『毛』布,十有七八还是要拿出去的。只要大汉一日不平,这府上,只怕就一日不会有余财。” 黄月英说到这里,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我夫如此,身为其『妇』,我又如何能落于其后?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这些布匹,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他需要这些布匹。” 关姬抿了抿嘴,只觉得眼中一热。 先帝,大人,张家叔父,赵家叔父,还有叔父等人的身影,去世了的,还在世的,只要是为大汉奋斗过的人,恍惚间竟在自己眼前一一闪过。 “算了,不说这些了。” 黄月英笑笑,“我这辈子啊,跟着他,吃苦也好,享福也罢,也就这样了。倒是你,还有得选择,听说前些时日,有人上门提亲,怎么回事?” “哦,是许家的人,我没答应。” 关姬抹了抹眼角,淡然一笑。 “那你也不至于把人家的腿打断。” 黄月英脸『色』古怪地看着她,“如今许仁笃好歹也是在内府任职的,虽然算不上高官,但当年也是跟着先帝入蜀的老臣,你这样让人家面子往哪搁?” “既然是老臣,却只能呆在内府,看来也算不得有什么本事。” 关姬脸上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听说我与李家联姻的消息就是从许家传出来的?” 黄月英摇摇头,“只是许仁笃的大郎许鸿飞一时口误罢了。” “那就是他故意的。” 关姬脸上『露』出微恼的神『色』,“他欲娶四娘,想法子讨得四娘欢喜也好,让张家叔母答应也罢,都不会有人说他。偏偏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哼……” 所谓的下作手段,不外乎是诋毁某只土鳖。 “他可不是想娶四娘,而是向你提亲。”黄月英说着,又看向女装打扮的关姬,“就算是他一时口误,那你也不至于下这般狠手。” “侄女哪有下狠手,只是下场和他切磋一番,失手罢了。” 关姬微微昂起头,洁白颀长的脖子如天鹅的颈一般地骄傲,“他一时口误,别人抓不得他的把柄,侄女这样,他亦无法捉住我的把柄。” 黄月英眼中带笑,带着些许的狭促,“那你决定了?认定就是他了?” 关姬听到这话,立刻就如同骄傲的天鹅被人折了脖子一般,缩了下去,咬了咬嘴唇,脸上又『露』出倔强的神『色』,“他曾说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所以我相信他。” “还有呢?” 黄月英又问道。 于是倔强的关姬又再缩下去三分。 声音越发变得低了,呐呐道,“还有……还有就是,侄女觉得他很好。” “只怕这一句才是真心话。” 黄月英一拍手,哈哈一笑,“女儿家,只要能遇到一个自己合眼的,还对自己好的,还求什么?” “更别说这个冯明文,『性』子又好,又有才,又有名,还是个能敛财的。哪个女的跟了他,就什么都有了,还求什么?” “三娘啊,你赚大了,知道不?” 章节目录 第340章 一见冯郎情难逃 黄月英的话让关姬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荆州之失,让关家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算起来,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都算得上是从小便相识。但二兄作为侍中,本是值守宫中,但却很明显地遭到陛下的疏远。 新君不喜关家,其实未必是空『穴』来风。 也就是自己去年第一次从汉中回来,陛下对二兄的态度才有了些许的改变——因为那一次自己带回了牧场的份额。 因为冯郎所赠与的祝鸡翁之术,让关府的日子变得宽裕许多,再后来,这其中还涉及了军中干粮。 这个进项越发多了起来。 二兄这才有底气再去笼络关家以前的老部下。 才有底气去打点各方面的关系。 才有底气与各家人情往来。 甚至连陛下也越发地与关家亲近了不少。 此时的关家,比起去年时的关家,已经好得太多了。 想起那个人所说的那句“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虽然听起来粗俗,但一想起他的模样,想像了一下他说这话时的神态,此时在关姬嘴角却是带上一抹笑意。 这话说的,也是有道理呢。 一想起他,关姬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在汉中时两人相处时他的种种,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 一见冯郎情难逃,更何况自己已经情根深种,又能逃得哪里去? 就如叔母所说的,女子难得遇到好郎君,既然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是要认定他,怎么能轻易放手? 黄月英看着关姬突然傻笑起来,仿佛也感染到了关姬的喜悦之意,当下也跟着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 “先帝当年入蜀,有感天下历经丧『乱』破坏,学问之事久废不举,于是聚集法典图籍,让人重新加以整理。” “许慈、胡潜、孟光、来敏等人是当时掌典文献古籍的主要几位学士。许慈其人学问还是不错的,可惜的是为人却是差了一些。” 黄月英知道关姬脸皮薄,确定了她的心意之后,也不好再取笑她,便把话题转到了前面所说的事情上。 “当时乃百业草创之际,本就没有多少规矩,再加上那学问之事更是见仁见智,故注释疑义本就不少。” “许慈与那胡潜向来意见不合,两人争胜攻击,忿争毁谤,为了说明自己是对的,有时还相互寻衅厮打,甚至夸耀自己贬抑对方,两人之间书籍更不说什么互通有无。” “这种情况,就连先帝都大为头疼,经常劝说也无法化解双方的恩怨。直到后来,胡潜先行去世,这个事情才消停下来。” “所以说,这许慈才能还是有的,算是老臣,也是功臣,只是因为品『性』问题,所以官职才一直升不上去。” 黄月英面『露』惋惜之『色』,“先帝和丞相都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故这才一直压着他,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儿子竟也是这般不堪。” “只是你这般做,只怕就要与许家结怨了。” 关姬面容平淡,语气虽轻,但却有一股决绝之意,“那许勋把我与李家的事说出去时,就应该想到会与我关家结怨。” 在关家不知道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时候,关家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如果知道了是谁传出去,那就不能装聋作哑。 不然以后谁还把关家当回事? “此事追究起来,还是许慈多嘴的错。” 黄月英微微皱眉,“他本是内府的人,又熟知各种礼仪。当时南中反,丞相着急安抚南中李家,本想着既是你主动要入嫁李家,只待那李文轩答应,就『操』办你们的亲事。” “所以丞相这才召许慈入府,问过他君侯之女嫁都督之子的亲事,当以何礼为准。” “那时李文轩又时时出入丞相府,想来他那时已经猜出来事情原委。那许勋应该是从他家大人嘴里知道了此事,然后这才借机拿你去作贱那小子的名声。” “只是我奇怪的是,许家怎么会突然就让媒人上门纳采呢?既然采纳不成,那许勋又如何会惹上你?” “许家为何会上门采纳侄女也是不知。” 关姬解释道,“不过四娘前些日子非要拉着我去参加闺中聚会,当时刚好碰到了锦城的一些郎君,那许勋也在列。” “也就是那时四娘告诉我他所做的事的,让我教训他一顿,我当时气不过,便答应下来。后来四娘又想法子激了他,他受不得激,便与我下场试了拳脚。” 虽然关姬说不知道为何许家会让媒人上门采纳,但其实心里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估计是自己这些日子穿着女装被不少人看到了,所以才有人起了心思。 关姬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的。 她却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某只大萝莉在推波助澜。 张星忆为了把许勋诓下去和关姬比武,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锦城的公子郎君在她面前争相表现的事情见多了,张星忆怎么说也略略能把握到这些少年郎君的心理。 所以说张夏侯氏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女郎,深知让女儿见识过一些事情,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吃亏的道理。 媒人上门纳采,本就是试探,就算不成,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只是表达了这么一种意愿。 时间稍微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但此事刚过不久,张星忆就让关姬和许勋见面,少年郎君好面子,心里一时怎么可能放得下? 如果再略加一激,许勋哪有不上当的道理? 关家虎女之名,锦城谁人不知? 但听说也只是听说,其实大部分人,却是从未亲眼见到其身手,再加上关姬当时又穿着女装,那许勋若是这种情况下都不敢下场,面子也一样会被丢尽。 在许勋出现在关姬面前的时候,张姬就想着在他后面断了后路,不让他后退。 可是前面一样是坑,虽然这个坑看起来很美,还穿着女装,但掉进去肯定是要摔断腿——因为关家虎女是真虎。 张家小娘子挖的坑,根本就是又黑又深。 “当时你着的男装?” 黄月英脸『色』更是古怪,又上下看了一眼关姬, “女装。” “穿着女装把他腿打折了?” “是。” 黄月英一听,抚额无奈长叹,“四娘的心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待她长大后,只怕比她的阿姊还要难缠。你们两人这么一弄,只怕这许勋脸都丢尽了。” 虽说关姬没有详细说出当时的情况,但黄月英是谁,连大汉丞相都要仰仗的女子,仅仅是从关姬廖廖几句话里,便已经猜出了四娘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 而且四娘之所以知道许勋所做的事,十有八九就是从皇后那里得到的消息。 因为前段时间关姬与李遗的流言传出来时,丞相当时还以为府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让人查了一下究竟是谁把关姬与李遗的事说了出去。 这一查,直接就查到了许慈身上,而许慈又是内府的人,所以丞相就算是要告诫许慈,也会知会宫中一声。 “算了,这许勋也算是罪有应得。” 黄月英想了想,就算是许家反应过来是关张两女联手黑了一把许勋,只怕也不敢吭气。 张家自不必说,关家如今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那个心狠手辣小文和…… 嗯,就算是自己,只怕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更重要的是,这事真要撕开脸皮,也是许家理亏在先。 反正左右都吃不了亏,想到这里,黄月英却又加了一层担忧,四娘这般费尽心思,图的是什么? 张星忆也算是黄月英的半个女儿,她心里想什么,黄月英还是隐约能猜的出来的。 想起去年那小子差点就和四娘定亲的事,黄月英不禁一声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简直是作孽啊! “叔母何故叹息?” 关姬还以为是黄月英在为自己和许家的结怨而担心,不禁关心地问道。 “我是在想,”黄月英看着关姬,好一会这才下定决心说道,“万一四娘也喜欢上那小子,你们怎么办?” 关姬与张姬之间的这层薄纸,就这么被突然间捅破了。 关姬猝不及防,有些慌『乱』起来,眼神飘忽,“怎……怎么会……” “万一呢?” 黄月英既然说开了,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见过的事情多了,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你也知道,当时四娘差点就和他定了亲。” “他……他不会的。” 关姬没办法回答黄月英的话,只得拿冯土鳖来抵挡。 “怎么不会?他连侍妾都有了,你是不知道,他的好『色』之名……哼!” 黄月英不满道,“再说了,那时他和四娘玩得有多开心你又不是不知。而且这一年多来,他与四娘的联系可曾少了?” “不会就是不会。” 关姬鼓起勇气道,“他身边虽说有侍妾,但却也只是给了个名分,从未碰过她。他说过,男子十八岁前,女子十六岁前,都不宜破身,因为这样太伤身子。四娘才多大?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黄月英只觉得这种说法当真是荒谬,“胡说八道,真按他所说的说法,世间十三四岁就有孩子的夫『妇』还少了?” “是真的。” 关姬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急声道,“他说,那是他师门里的规矩,十八岁前不得沾染女『色』。而且按他师门的说法,男子和女子成亲的最好时间,皆是在二十以后。” “有这等说法?” 如果是冯永一人所言,黄月英自是不会相信,可是她一想起那小子身后那个神秘莫测的师门,却又让她不得不重视,“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个侄女也是不知。” 关姬摇摇头,说道,“兄长说了,世间『妇』人生孩子,之所以如过鬼门关,有很多就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有,还有就是生孩子时不注意隔绝病气,所以后面才会坏了身子骨。” “他还说了什么?” 黄月英急忙问道。 “记不清了,”关姬脸上一红,兄长与自己说『妇』人生孩子的事,本就羞人,自己当时也没听进去多少,如何记得清? “而且,当时兄长所说的,有好多东西侄女也听不懂。所以说,叔母,四娘今年才十二岁,至少过四年才到十六呢。” “嗐呀你这个女子!” 黄月英恨恨地用指头一戳关姬的额头,直接把关姬戳了一个趄趔。 “你和四娘,还有那个混小子最后如何,那是你们三人的事!我再不管了,我要知道的是,这『妇』人生孩子的事,那小子还说了什么!” 只见关姬呐呐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看她的样子,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黄月英又是一声长叹,只得暂时放下了此事,拿起一块布料。 “算了,不说了这个了,以后有机会我再问问他。” “对了,你说拿这个布料做襦袴,冬日里穿着会不会暖和一些?真是奇了怪了,那混小子心思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懂?做出来的襦袴都与别人的不一样,偏偏穿着还舒服。” 黄月英嘴所说的襦袴,便是在汉中的冯永一行人已经穿得习以为常的裤子。 冯永给张姬定制的衣物里也有这个裤子,再加上关姬回到锦城后的所穿衣物,贴身的衣物总不会少了襦袴。 这玩意穿起来,行动实在是方便不少,而且又贴身又暖和,最重要的是『毛』布的巨大影响力,所以丞相夫人也准备亲自做几套这样的衣物。 “暖和肯定是暖和,但兄长说了,里头要缝上内衬,或者干脆最里头再穿一件内衬的襦袴。” 关姬小心地说了一句。 果不其然,黄月英又是瞪了她一眼,“兄长兄长,开口闭口就是兄长,我看你是没救了!以后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虎女又一缩了一下,就成了病猫。 刚刚入冬的时节,呆在皇宫里的皇帝陛下突然下了一道诏令,说自己要亲自前往惠陵祭祀先帝。 此诏令一下,在朝中掀起了一点点小波澜,有人就有些纳闷,天都开始转冷了,皇帝陛下怎么还会想着要出宫? “以前天冷是不能出门,现在怕什么?” 同僚听了他的嘀咕,在一旁说了一声。 “如何就不怕?” “前些日子发下来的『毛』布,难道没让你婆娘做成衣物?那玩意,穿着暖和……” “咦,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章节目录 第341章 知识解释权 虽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想着在天气转冷的时候出宫祭拜先帝,但既然诏令已下,要做准备的众臣还是得做好准备。 在太史令选好的某个日子里,阿斗带着相关众臣,浩浩『荡』『荡』地去了惠陵。 先给先帝上了太牢——今年大汉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所以祭品也大方。 不像年初的时候,只能上个少牢。 然后又拿了一匹上等『毛』布摆上——这是少见的好东西,让先帝也见识见识。 后面的扎哥特尔带着几个头人上前给先帝磕头——表明大汉已经恢复了一点点荣光。 最后才是重头戏。 阿斗拿着诏书念了一阵,内容不外乎是颂扬先帝,夸奖自己。 其中最让人注意的一点是,里头大赞特赞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汉出现了祥瑞。 这个祥瑞就是纸。 阿斗对这个祥瑞大赞特赞,说这种纸它好哇,又厚又软又韧又滑,所以这是大汉文事将兴的征兆。 于是众臣们看着丞相捧着一大叠纸上来递给陛下,然后陛下就拿着纸在众目睽睽之下烧了,烧了…… 做完了这一切,阿斗趁着众臣不注意,眼神示意相父,意思不外乎就是,相父你看我这戏演得如何? 大汉丞相挑了挑眉,送上一个赞赏的目光,意思就是收到了,做得很不错。 站在大汉最顶端的两位男人就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阿斗做完了他应该做的,大汉丞相紧跟着出列,躬身行礼,先是恭喜陛下,然后又提议道,“既天降祥瑞于大汉,陛下当顺应天意,大力兴文事才是。” 早就背好台词的阿斗连忙说道,“相父此言大善,然禅当如何做,请相父教我。” 然后表现出一副很是谦虚谨慎的样子。 “先帝曾有感天下大『乱』,故令人收集文册书籍,加以注释,以正经学。如今天降祥瑞,此乃陛下承先帝遗志之良机。陛下何不召集天下有名学士,注释经典?” “善!” 于是在阿斗和大汉丞相的一唱一和中,在众大臣的懵『逼』中,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即便是有人心里感觉不对劲,想要反对,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也无从反对。 陛下在先帝陵墓前说要秉承先帝遗志,谁敢不赞成?谁敢反对? 大汉建兴二年十一月,南乡县现宝纸祥瑞,太史令言此乃大汉文事将兴之朝。故帝下诏,召集天下博学之士,重注经学典籍,誊抄于宝纸上,以正圣人之言。 这个消息传到汉中的时候,冯土鳖正窝在摇摇椅上打瞌睡。 椅背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子,听完从锦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冯土鳖不禁精神一振,感叹了一声,这个诸葛老妖果然是个会玩的。 为什么当年刘备刚刚入主蜀地,就不顾财政困难,甚至周边尚未全部平定,就急吼吼地召集饱学之士,整理典籍?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和世家抢夺知识解释权。 说得简单一些,就是为稳定自己的统治找合理的法理基础,同时也是为了主导舆论。 甚至后面刘备要称帝,也要由手下从经学典籍中找到解释。 可惜的是先有汉中大战,然后再有荆州之失,最后再来一场夷陵之败,导致『政府』财政差点破产,这一场知识解释权之争注定只能是失败,最后把这解释权拱手让给了蜀中世家。 知识解释权这玩意,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时时会影响着一个政权的稳定。 特别是在关键的时候,它能影响政权是向左还是向右。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劝说阿斗投降的谯周。 谯周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益州土着,自幼勤奋好学,饱读经书,知晓天文。 诸葛老妖在时,还能压得住蜀中世家,所以谯周是以一个忠臣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等诸葛老妖死后,他的投降派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从大汉群雄并起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秘的政治谶语,流传很广,叫“代汉者当涂高”。 首先谯周对此的解释是魏必定取代汉,所以他一直在散布悲观议论,说曹魏必定取得天下。 然后又说阿斗刚登基就马上改元这个事情不对,只有亡国之君才会做这种事情。 后面甚至还拿刘备和刘禅的名字来说事,说这父子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完备以后,要禅让给他人之意,说蜀汉这个政权不正当,必定灭亡。 后来又极力反对姜维北伐,写了一本《仇国论》,这是为益州本土人士对蜀汉外来统治集团的反抗进行张目,同时也是在为后面的投降主义鸣锣开道。 在最后关头,还是他跳出来,极力劝说阿斗投降…… 于是摇摆不定的阿斗终于大开城门投降。 至此,谯周利用知识解释权这把无形的利刃瓦解蜀汉君臣斗志宣告大功告成。 后面姜维等人这才有了那一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名言。 不管蜀汉最后是不是要无可避免地灭亡,但就谯周本人的做法来说,实在是太不地道。 但这也说明了知识解释权的重要『性』。 诸葛老妖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按原来的历史轨迹来说,大汉财政一直紧张无比,再加上南征北战,别说是钱粮,就算是人才都没有几个,哪有机会搞这个? 只是因为某只土鳖的『乱』入,导致历史发生了偏差。 粮食有了,钱帛也不少,最重要的是,纸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好用了! 宝纸! 这是陛下赐与的名字。 听听,光听名字就知道这纸有多牛『逼』! 这么好的东西,不拿来誊抄经学典籍,那还是人吗? 誊抄的时候是不是要注解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以免世人误解了圣人的意思? 这可是盛事啊,大汉文事将兴不正是应在这里? 一切都很符合逻辑,毫无ps痕迹。 于是大汉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知识解释权了。 以后要是再有人说圣人的意思是这个,朝廷就可以一巴掌拍过去:圣人没说过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不信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宝纸所抄的经书。 反正孔老夫子当年也用沙包大的拳头威胁过人家,现在么,既然双方都可以解释圣人所说的话,自然也可以学学孔老夫子,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问题是世家拿什么却跟诸葛老妖比?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纸的质量上来了,又可以大批量生产,再加上比书简不知方便了多少倍,最后量变产生质变,那就是迟早的事。 这一招太毒了! 想到这里,冯土鳖猥琐地嘿嘿一笑,心道也不知道这回蜀中的那些世家会如何跳脚? 然后又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未成型的大杀器,如果时机成熟了到时候再放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蜀中的那些世家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 “兄长在笑什么?” 李遗看着兄长呆立了一会,忽然笑得让人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禁问了一句。 “没什么。” 冯永看了看李遗一眼,心道这世家之间厮杀起来,丝毫不比沙场搏杀来得轻松。 这南中李家投靠了诸葛老妖,杀起蜀中世家的熟人来,那也是相当地给力啊——这纸不正是李遗提醒自己献上去的么? 不过想想,就目前情况而言,这个知识解释权,基本也就是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从蜀中世家转到大汉朝廷手中。 南中李家,不正是朝廷的其中一个代表? 冯土鳖想到这里,也就释怀了。 因为其实这都是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 黔首们可以基本无视,他们还没资格参与这么高大上的游戏。 “文轩你说,这回蜀中的那些大族,会出多少钱粮和人?” 大汉文事将兴嘛,你既然是耕读传家,难道就对这等盛事不闻不问? 要是以后有土鳖和黔首问起来,这大汉的文事兴盛,蜀中的耕读世家出了多少力? 然后“知情人”回答:根本没出一点力。 于是自然就会有土鳖破口大骂:什么狗屁耕读传家? 你让世家的脸往哪搁?这不是自绝于天下世人面前? “钱粮不好说,估计要全部出了也说不定。至于人嘛,那自然是越多越好,怕就怕朝廷不答应。” 李球和黄崇都在县衙,冯永身边只有李遗和杨千万,杨千万暂时还没办法跟得上冯永的想法。 就凭诸葛老妖那个石头上都要刮下油来的『性』子,世家们不大出血就想得到这场盛事的入场门票,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世家们又不得不想法子塞人进来,不然要是任由朝廷一通『乱』搞,鬼知道最后会搞出什么事来? 诸葛村夫这种骂法,又不是在世家里流传了一天两天了,蜀中世家要是还对诸葛老妖的节『操』抱有幻想,那就当真是小白兔白又白了。 “以前是朝廷想要人,他们不给,如今却是得想法子硬塞进来,”冯永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回不知道又亏多少钱粮?” 想想这蜀中世家其实也挺可怜的。 去年被坑得血亏,今年收粮时又被诸葛老妖悄悄地剪了羊『毛』。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手黑的诸葛老妖又光明正大地再薅一次羊『毛』,准备过个肥年…… 也不知明年开春南征的消息传出来,会不会有人气得吐血身亡? 冯永想想都有些为蜀中的世家们感到心疼,你说你们咋就这么倒霉,遇到了这种妖孽级的对手? 看看魏吴两国,世家的日子是多么地滋润? “左右功劳已经到手,剩下的事与我等无关,且看着就是。” 李遗丝毫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兴奋神情,仿佛自己亲自参与了这种大事,很与有荣焉一般。 “也不算无关,锦城那边不是来了消息,让我们再运一批纸过去么?” 冯永打了一个呵欠,又懒洋洋地缩回椅子,“此事文轩注意看着点,别误了丞相的大事。” “小弟省得。” 李遗振奋道。 汉中的人在窝冬,锦城的人却是感到一股躁动的气息。 “店家,先来壶酒!” 食肆里,赵广和王训要了一间包间,刚坐下就吩咐道。 “对不住郎君,我们这店里,没有酒。” 店小二陪笑道。 “我说的不是真正的酒,是你们店里的那种汤酒。” 赵广一拍桌子,瞪眼道。 汤酒,其实也就是闻着有酒味,但喝下去却只是酸中微微带了那么一点点甜的汤饮。 赵广本就长得俊美,如果换是以前,那就是十足十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惜的是如今他脸上有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平白添加了一道凌厉之『色』。 再加上跟某只土鳖太久了,还沾染上了一些不良恶习。 “对不住这位郎君,汤酒也没有。” 店小二哈腰说道。 “我说你们这店会不会做生意,朝廷只是禁了酒,又不是禁汤酒。再说了,我也是这里的老客了,以前在这里喝过多少次汤酒,你这小厮,莫不是新来的不认识我?” 店小二无奈一笑,“小人知郎君是老客,如何敢欺郎君?这店里,当真是没汤酒了。前些日子官府来人,说汤酒也是酒,不让卖了。” “哈?汤酒也是酒,这是谁人说的?” 赵广瞪大了眼,心想这谁啊这么缺德? 朝廷有禁酒令,平日里没酒喝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吃食能闻个酒味解馋,竟然也要禁?真是不当人子! 以前跟在兄长身边还不觉得,如今离开兄长回到锦城,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刁得不能再刁了,无论是家里的吃食,还是外头的吃食,都觉得当真是难以下咽。 也就是这家食肆有这么一个汤酒有点意思,没想到竟然说不让卖就不让卖了,真真是没天理! “当真是没意思!” 赵广站起身来,忿忿便向外走去,“子实走了,没了汤酒,这店也没什么好吃的。” 刚出了包间,只见隔壁包间突然闪出个人来,挡在了赵广面前,弯腰行礼道,“见过赵郎君。” 赵广定眼一看,微微皱眉,“是你?” 来人身子弯得更低了一些,陪着笑,“没想到竟然在此巧遇赵郎君和王郎君,实是运气。” 赵广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脸上『露』出冷笑,“当不起运气一说,而且你我之间,只怕也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章节目录 第342章 一坛酒的价值(哈哈哈,我骗你们的!) 如今的赵广,在大汉的官二代里,可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除却关兴和张苞,就算是他的大兄赵统都没他风光。 对面的人听了他的话,只得让到一边,嘴里却仍然说了一句:“赵郎君若是想喝酒,游有一坛酒,乃是当年先帝登基大赏众臣时留下来的。” 赵广迈出去步伐生生止住,迟疑地转过身来,喉咙动了动,“此话当真?” “不敢相欺。” 赵广又看了看来人,“许子安,你先说来意。” 许游看到赵广语气里有松动之意,连忙说道,“赵郎君请放心,游此次来,非是寻衅,而是请赵郎君做个中人。” “那你也有胆子寻衅才是。” 赵广昂然不惧。 许游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大感羞辱,可是却仍得咬着牙说道,“赵郎君如今乃是丞相府参军,又岂是我这等碌碌之人所能比的?” 许游,字子安,他的大人,叫许钦,早逝。 但他有一个大父,叫许靖,乃是天下名士。先帝登基时,封其为司徒,位列三公,就连丞相都位屈其后,要向其下拜。 但可惜的是虽然许游有一个这么好的家世,但却是个不幸的家伙。 大人死在大父之前也就罢了,大父才当了不到两年的司徒,也跟着死了,只留下不到弱冠的许游。 虽然许靖和许慈都姓许,但两家并不算是近亲。 一个是汝南许家,一个是南阳许家。 但好歹两人都是同在交州避过难,又一起来到蜀地,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既然两家追溯源头,都是同一个先祖,又同来蜀地避难,所以两家倒也亲近。 自许靖去世后,许慈平日也没少照顾许游,所以许游叫许勋兄长。 许勋,就是去关家提亲而不得,后又被关张两女联手黑了一条腿的许家大郎。 在赵广眼里,许勋就是想挖自家兄长墙角的人,可惜的是还没等他挥起锄头,就被两个墙角砸断了腿。 而许游既然和许勋同是许家人,所以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赵郎君,此前堂兄孟浪,得罪了关家女公子,如今已经知道错了。” 许游低声下气地说道,“堂兄听说赵郎君与关家女公子情如姊弟,所以想请赵郎君给关家女公子传个话,若有机会,定会当面向关家女公子赔罪。” 许游说完这些话,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同时在心里大骂那个被称作兄长的东西,妈的要不是看在叔父照顾我的面上,老子管你去死! 就为了他的一时口误,不但搭上了叔父的脸面,甚至连自己死去的大父最后一点脸面都要耗尽,当真不是玩意! 赵广虽然有时犯浑,但不是真二,看到许游这个模样,心里生了点感慨,许靖当年名满天下,连丞相都要向其下拜,没想到后人竟然落到这等境地。 “走吧,进去再说。” 赵广终究是不好『逼』人太甚,是给了许游了一个面子,或者说是给了死去的许靖一个面子。 进了包间分别坐下,赵广说道,“许子安,你好歹也是开国元勋之后,何以至此?” 许游听了,脸上『露』出苦涩之意,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若是换了往常,得罪了关家也就得罪了,反正关家虎女也打断了堂兄一条腿,此事说来也扯平了。 两家结怨就结怨,最多不相往来就是。 但如今不同,因为大汉要大兴文事,此乃是万众瞩目之事,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去? 当年叔父也是掌管典籍的人之一,按理说编注典籍自会有叔父一份,但眼下突然出了这档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因为纸是南乡那边出来的,功劳薄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冯永。 而此事又是关家首倡,张家最先响应的。 鬼知道张家的小娘子为什么会下狠手黑堂兄? 也不知道张家是不是对许家也有意见? 所以这么一算下来,叔父会受到此事的牵连,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别忘了还有想要参与此事的人,把别人挤下去,不就是让自己多出一个希望?这么好的一个借口,换了谁也知道用上。 只是这些事情,许游自是不能与赵广说明白。 同时他想着,若是大父还在,自己又何必落到这等境地?只是叔父如今又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他不帮忙,还能如何? 各人的家务事,各有各的难处,毕竟许游以前也算是赵广众多狐朋狗友中的一个,他自然也能猜出一些许游的难处。 就是他自己,在没跟着兄长混出出息前,不也是经常被自家大人往死里揍么? 只见赵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直至如今,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许勋会挨揍。看在往日厮混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此事你别说是找阿姊,就是找那关家兄长,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许游惊讶地看着赵广,“赵兄……此是何意?” 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问道,“莫不成此事,别有内情?” 赵广冷笑一声,“哪来的什么内情?只是你们看不明白罢了。拿酒来吧,转话这个事,我应下了。” 说着,把手放在桌上摊开。 “好。” 虽然赵广话不说尽,但许游却也从侧面得了一个消息,此事,只怕根源不在关家女公子身上啊。 所以他很是爽快地拍了拍手,只见包间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女子,手里捧着一坛酒。 虽然赵广心思全放在了自家黄阿姊身上,但当他从女子手里接过酒时,眼睛仍是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对方。 等女子袅袅转入屏风后,许游这才说道,“赵兄,此乃我叔父家的族人之女,唤作二娘。虽然算不得世家女,但一个良家女还是担得起的。” “她自小曾与人定过亲,但前些年因为战『乱』,还没等嫁过去,夫家早已没了人。” “嗯?” 赵广看了一眼许游,心里有些奇怪,心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 “二娘即便是未曾过门,但也为那夫家守了三年的丧期,故这终身之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许游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 赵广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就要拍案而起,想要怒斥此人,然后许游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生生按住了。 “听闻那冯郎君身边女郎皆是年长之人,想来可能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这个二娘,『性』子也好,也是个会服侍人的,若冯郎君不弃,平日里让她端端水也是可以的。” “什么话?我兄长岂是这般……嗯……嗯?” 赵广听了这话,怒火高涨,刚要发火,只是突然想到一事,剩下的话却是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许家是真不知还是碰巧撞上的?竟然无意间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么一想,赵广又有些犹豫起来。 这许游虽说是年长之事,但他听得出来,重点其实是前面与他人定过亲的事! 锦城关于兄长的传言,赵广自然也是知道的。 甚至兄长曾与下里村的李家女定过亲,他比别人更了解。 关家阿姊就不用说了。 只说兄长让那李慕当纺织工坊管事的事情,根本讲不通道理嘛! 而且你还别说,自李慕上了任,这纺织工坊,感觉比以前还有条理一些。 所以那个李慕也是怪,竟然会尽心尽意地帮兄长管着这个摊子。 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呢? 这就导致了让赵广有时候觉得,虽然锦城的传言大多是假的,但未必没有两分是真的。 如今再一听许游这话,看来他也是相信兄长有这种喜好的吧? 赵广越想越觉得有些狐疑,兄长不会当真是好这一口吧? 只是此事让他左右为难。 有心拒绝这事吧,万一兄长当真是喜欢这个调调,自己岂不是坏了兄长的好事? 答应下来吧,万一自己想错了呢? 赵广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看向许游,说道,“一般的女子,我兄长岂会看得上?除非那个二娘有什么特别的手艺。” 兄长喜不喜欢这个调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兄长的另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找手艺人做些稀奇古怪的事。 同时他在心里想道,就算是兄长不好这一口,但如今汉中工坊缺人缺得厉害,只要她有些特别的手艺,我就有借口送去汉中。 讨得兄长欢心便罢,就是讨不得,那也可以说她是有手艺的,想来我也可以趁机蒙混过关。 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如此为难。 想到这里,赵广脸上『露』出了笑意。 哪知他这神情看在许游眼里,还以为这个特殊的礼物当真是送到了点子上。 于是许游不由地暗暗想道,原来赵二郎君口中那个兄长,当真是好这一口啊! 只是他一听到赵广这个话,却又是一愣:送个女子而已,会暖床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特殊手艺? “二娘她女红挺好,粗识文字……” 许游刚说到这里,却见赵广一脸的失望之『色』,不满道,“不是我自夸,会做女红的女子,工坊里全都是,就是读过书的,那也是常见,算什么特殊?” 这冯明文,口味还当真是特殊! 许游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要是倒在了这最后的关头,任谁也不会甘心,心思急转如电,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二娘还善种植,种得一手好绿菜。” 这本就是拖延时间的话语,许游心里还在想着那二娘还有什么优点,哪知赵广却是眼睛一亮,“仔细说说。” 嗯?这是…… 许游一怔,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暗道我当真是蠢! 那冯明文以什么起家的?不正是那曲辕犁八牛犁?二娘那一手种绿菜的本事,只怕正好投其所好啊! “二郎有所不知,二娘家贫,自小就会种些绿菜补贴家里。说来也奇,她种的绿菜,总是比他人种的要长得好一些……” “行了,就她了!” 还没等许游说完,赵广当即拍板。 “就她?” 许游还想着如何再美化一下,没想到赵广已经确定下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顺着赵广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广点点头,“就她了。” “好好,那就多谢二郎了。” 许游大喜。 “子实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等事情交代完毕,许游同时也把那女子带走了。 虽说要把她送到汉中,但肯定不能就这样直接交到赵广手中,还是要带回去准备一番的。 不包装,怎么提高『逼』格? 此时的包间只剩下赵广和王训,赵广怀里抱着酒坛,看到王训木木地盯着他,不由地问了一声。 “义文,你这般做,不怕兄长打死你?” 其实王训心里所想的是,要是兄长知道二郎为了一坛酒就把他给卖了,只怕不是打死这么简单。 “兄长为何会打我?” 赵广听到王训这话,一下子就想起了在沮县时,他被兄长满屋子追着打,还鬼哭狼嚎的事情,心里顿时无比发虚,只是嘴里却是不肯认输。 “我这是为兄长好。兄长不是一直在找手艺人么?那个什么二娘,不也有一门好手艺?” “叫她去种菜给兄长吃?” 王训无情地揭『露』了赵广的借口。 “那就是兄长的事,我等如何能猜得着?” 赵广一揽王训,“走走走,这许家如今这般求着兄长,定是有事,我们还是回去好好琢磨一番,如何把这事报与兄长听。” 许游把女子送回叔父家,同时向许慈禀报了这个事。 许慈听完了许游所述,有些惊讶地问道,“那赵二郎竟是这般说的?” “是。” 许游点头。 “没想到此事竟还别有内情?”许慈皱眉,“这又会是什么?” “侄儿也不知。这话还是因为当年小侄与那赵二郎有过往来,他才愿意告诉的,再多的,他就不肯说了。” “能说出这话来,已经算是尽了人情了。” 许慈叹气道,看向许游,眼中带着感慨,“此次也是多亏了你,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连累了你受这般委屈。” “叔父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侄儿这两年,也没少受叔父庇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许游连忙说道。 “要是大郎能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许慈又是一声叹气,然后恨恨说道,“年纪比你还大,竟然只会给家里惹祸!” “兄长近日如何了?” 说起许勋,许游又不得不表示一下关心。 “还能如何?就是腿伤好了,我也要把他关起来,让他闭门好好读书,这些时日,再不能让他出门了。” 对于许慈如何处理许勋,许游没办法置喙。 “叔父,把二娘送与那冯明文,有必要么?” “二娘翁母早亡,她家三姊弟,不还是全靠着族里的救济才活下来的?如今让她帮衬一下族里,也算是给族里尽力了。” 许慈不在意地摆摆手,“如今谁不知道,那冯明文手里,握着一大批『毛』布?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就是再送两个出去,那也是无妨。” 章节目录 第343章 开春 既然答应了许游,赵广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出得食肆,抱着酒坛子直接便向丞相府走。 关阿姊回锦城后,又恢复了以前天天跟在叔母身边的情况,所以一般情况下去丞相府找她总是没错的。 丞相府的练武场上,不但关姬在,就连黄月英也站在场边,看着场中的一个人在哼哼哈嘿地练武。 黄月英还时不时地指点两句。 赵广定眼看去,场中的女子不是张家小妹是谁? 练武之人,夏练六伏,冬练三九,那是常事,赵广以前就曾看到关家阿姊没日没夜地苦练。 没想到张家小妹开始长大后,也会如此刻苦。 “见过叔母,见过阿姊。” 赵广走过去,先是和黄月英见了礼,又讨好地笑着给关姬打了个招呼。 “训见过夫人,见过关娘子。” 王训则是老老实实地行礼。 黄月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又转过头去看着场中的张星忆,嘴里说道,“你们二人此时来,可是有事?” 两人如今经常出入丞相府,算不得外人,所以黄月英的语气也比较随意。 “回叔母,小侄过来,是有些话与阿姊说。” 赵广回道。 关姬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睛却是静静地看过来,眼中有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赵广王训两人为何会过来找她。 “是这样,”赵广解释道,“阿姊,刚才小弟在外头遇到了许子安,他想托小弟带个话给阿姊。” 此话一出,连黄月英都禁不住地看过来一眼。 “许家的人?” 关姬清冷的声音响起,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们想干什么?” “许家的人想向阿姊道个歉意。” 许家的人,自然主要是指许勋。 黄月英听了,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许家这是要服软了——要是再不解决许勋的事,只怕许慈未必有机会参与这次的注解典籍盛事。 关姬脸上的神『色』却是没变,淡淡道,“什么歉意不歉意的?那许勋只是一时口误,我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赵广一听就明白了,阿姊这是没想着要和解啊。 黄月英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地看过来。 这三娘,以前可不会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没想到去了一趟汉中,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阿姊,那许家的人,还想通过小弟,跟兄长赔个不是。” 赵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当下又说出一事。 这回关姬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赵广心里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明白阿姊这是答应了下来。 “赵家阿兄,你手里抱着什么?” 一个清脆地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原来是张星忆停下练武刚走过来,就听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大是不服气,心道那许家的人跟冯郎君道歉,赵家二兄为何要先跟阿姊说一声? 哼,我身上还穿着冯郎君精心给我定制的『毛』衣呢!还好我早早就写信去汉中,这才得了先机,一下子就得了两套,阿姊却只有一套。 如今锦城谁人不知,每年汉中一出来最新最好的羊『毛』衣,都会最先穿在我身上? 一念至此,她心里就有了小女儿特有的得意,于是开口『插』话进来。 “哦,这是酒。” 赵广一听张家小妹的问话,紧了紧怀里的酒坛,连忙回道。 在场的三个女子,他一个也惹不起。 “咦?这禁酒令何时解了?我如何不知?” 张星忆奇怪地问道。 赵广把许家的话转给了关姬,又利用关姬不喜多言的心『性』,把许家送女子给兄长之事混弄了过去,心里正放松下来,再一听张姬的话,觉得正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 “小妹有所不知,这禁酒令不但没解,反是更严了。以前食肆里也会卖些汤酒,虽说是喝起来如那白水一般,但好歹也能闻些酒味。但今日去一看,却是连汤酒也不让卖了。” 旁边的黄月英听了,神情微微一怔。 赵广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叔母,只见他说着,又略有得意地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子,说道,“这个酒,是那许家谢我转话给阿姊,这才送我的。” 人一放松,嘴巴便会犯贱。 赵广说完了这话,本已没事,但他心里高兴,便多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谁干的缺德事,你说这汤酒能算酒吗?如今大汉又不缺粮食,连闻个酒味都不行……” 只见他话未说完,黄月英便斥喝一声:“说的什么胡话!大汉才过几天的好日子,你就敢说大汉不缺粮了?难道还想放开了酿酒不成?今日让酿汤酒,明日谁知会不会酿真正的酒?” 一声暴喝,吓得赵广舌头差点打了结,下意识地缩着脖子看向黄月英,只见叔母脸『色』紧绷,正冷冷地盯着他。 “是,是,小侄错了。” 自小就对黄月英有心理阴影的赵广还没等想出自己哪里惹叔母发怒了,嘴里就先开始认错。 “既然这禁酒令下了,那自然就要从严而行!” 黄月英义正辞严地说道,“口子一丝也开不得,所以这汤酒不让卖是对的。” 没有人注意到,一向以清冷示人的关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因为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她把『毛』布送过来时,叔母叉着腰对丞相所说过的话。 只怕任谁也没想到,这食肆的汤酒被禁,最先起源于丞相和叔母之间的争吵。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黄月英心里想得更多了一些。 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开春了,一旦开春,南征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粮食只怕又要紧张,阿郎这般做,也只不过是未雨绸缪。 “小小年纪便如此好酒,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恶习。” 黄月英继续训斥赵广,“喝酒误事的例子还少吗?把酒给我!” “啊?!” 赵广一下子就懵了,心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啊?怎么叔母就这般生气? 这就……要把酒交上去?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就在食肆里喝了呢! 张星忆一听叔母说起这话,顿时想起自己的大人就是因为喝酒这才丢了『性』命,眼眶一红,心里大起共鸣之意。 当下便“噔噔噔”地快步走过来,直接就想要从赵广怀里把酒坛抢去。 赵广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酒坛,可是当他看到黄月英正怒视着他,再看到张家小妹一副抢不到手誓不罢手的模样,当下心里一虚,只得悻悻地放开。 看着张星忆“咚”地一声把酒坛放在桌上,赵广心里就是一疼。 “看你这模样!” 很明显黄月英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继续说道,“立了点功劳,让你入府当了参军,丞相这是准备要用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回到锦城后,哪有半点进取的样子?” “看看四娘,这般冷的天,还知道要过来苦练武艺,你身为兄长,羞也不羞?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练武。三娘,你准备一下,等下下场指点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是,叔母。” 关姬平淡的声音响起。 可是赵广听了这个声音,浑身一哆嗦,像只小弱鸡般地看向阿姊,眼中充满了哀求,可惜的是关姬浑然无视。 “叔……叔母容禀,”临死关头,赵广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侄儿在离开汉中前,兄长曾送与侄儿一本兵书,要侄儿回锦城后好好研讨。” “侄儿怕有负兄长所望,这些时日,正在苦读兵书,并非是不思进取。” “兵书?”黄月英狐疑地看向赵广,“那小子还能有兵书给你?” “正是正是,不但给了侄儿一本,也给了子实一本,说是两本相辅相成,不信,叔母但问子实。” 赵广连忙说道。 看到黄月英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王训连忙说道,“回夫人,确实如此。兄长还说了,可以用我二人手上的部曲试着练兵。” 王训的信誉很明显要比赵广坚挺,黄月英这下信了。 不过再听到王训所说的话,黄月英心里恍然,看来那小子应该已经猜出了阿郎打算南征心思,不然何以会让他二人试着练兵? “也罢。” 黄月英这才点点头。 赵广心头一喜,心想终究还是逃过了这一回。 “不过今日既然来了,那好歹也下场练一练,免得生疏了。” 黄月英淡淡地补了一句。 赵广的脸当场就绿了。 建兴三年一月,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大汉丞相诸葛亮上表,曰南中久叛未平,理当派大军南下平『乱』,以显大汉之威。 此议一出,大汉上下哗然。 有人提出异议,说南中乃不『毛』之地,大军远征乃劳民伤财之举,不若弃之。 丞相当庭斥之,并说大汉文事将兴,必要以武略济之,再者扎哥特尔新服,正是大汉重现威严之兆。 后者面惭而退。 陛下从丞相之言,并诏令天下,择日南征。 汉中南乡。 开春后,天气仍有冷意,但已经感觉到空中那一股微暖的气息。 “兄长,兄长,南征的檄文下来了!” 冯永正站在地头上,看着奴仆们在许家二娘的带领下种菜。 这时远远便传来李球的呼喊声,只见他手里举着公文,正不顾仪态地急步跑来,身后还跟着黄崇。 “哦,终于来了么?” 冯永从李球手里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字都看得懂,可是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上面文言文的意思,装模作样地嗯嗯两声,又把公文还给李球。 “南征的日子定下来了么?” “尚未,只说了各县要全力配合南征之事。” 李球话音刚落,只听得又传来李遗的声音,“兄长,兄长,锦城来公文了。” 抬眼望去,只见李遗手里举着公文,正如前番的李球一样,正急步而来,身后同样跟着一人,正是杨千万。 “还是前后脚。” 冯永笑了,也不接李遗的公文,反正也看得吃力,不如叫李遗说给他听。 “上面说了什么?” “丞相准备亲自南征,”李遗呼着气,眼中有惊骇之意,同时还有些许的敬畏之『色』。 他想起了兄长最初所说的话,原来那时兄长不是口误,而是当时就猜出了丞相要亲自带兵南下。 “还有,丞相来令了,要兄长择日回锦城。” “知道了。”冯永点点头,转身看了看地里,吆喝了一声,“看什么看,继续种菜。许家二娘,还有李家小子,你们两个过来。” “这菜地,可是供着纺织工坊和牧场呢,可不能大意了。去年的时候,单单一个工坊就差点供不上,今年多了一个牧场,要是再出问题,我拿你小子是问。” 冯永说到后面,严厉地看了一眼李同。 若不是那些奴仆原本就好糊弄,只要不让他们饿着那就一切好说,去年的时候,说不得就出了『乱』子。 原因很简单,李家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懂田地之事还是没『操』心这事,种出来的菜没能及时供应上,冯永最后只得加大了粮食的供应,暂时把这事压了下去。 后面又秋后算帐,直接断了李家六房两个月的『毛』布。 就因为这事,李慕拎着李同到冯永面前,直接当着他的面扇了李同十几个耳光,直接把他扇成一个猪头。 若不是冯永开了口,只怕李慕当场就能把李同扇晕过去。 这女人下手真得很狠。 后面李家六房还传话过来,说是要让李同回锦城领家法。 李同当时听了,脸『色』当场就面如死灰。 虽说他是嫡子,但李家六房现在正是求着冯永的时候,嫡子和一个家族比起来,远远不够看的,只要这冯永心够狠,稍微暗示一下,家族就是把他打死,那也是有可能。 还好李慕是他的同胞阿姊,求了冯永一回,这才让李同逃过了一难。 也就是那事以后,李同就没了与冯永相争的勇气。 此时的他听了冯永的话,身子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我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冯永却是不肯放过他。 “听到了。” 李同嘴唇都咬出了血,却只能低声应道。 “许家二娘,他不懂的,你教着他。若是他有什么不妥,就去告诉李管事,她自会管。” 冯永又看向许二娘,“机会我给你了,希望你当真如许家所说的那样,擅这田亩之事。” 许家二娘福了一福,“妾明白。” 虽然看得出她有些害怕冯永,但脸上却没有惊慌之『色』,看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冯永满意点点头,对杨千万说道,“魏然你去通知霍监令一声,叫他去议事大厅,就说我有事相商。” 自从十月分红以后,霍弋终于明白过来,他就是再种十年的地,估计也比不过工坊和牧场一年的产出。 于是他直接就趁着牧场从南郑搬到南乡的机会,也把诸冶监搬了过来,工坊他管不上,但牧场却是不能丢了。 在南郑时牧场是他看着的,这个时候他要是不跟着过来,那不是把牧场让了出去?这么大的功劳,说让就让,不是傻子是什么? 给陛下种八万亩地这种功劳,谁想要谁要去,反正他要先着紧牧场和工坊。 章节目录 第344章 李慕的进化 “娘子,这个月的粮食已经运完了,这是回执,烦请娘子开个领取『毛』布的凭条。” 李家的管事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一叠单子递上前。 侍立在一旁的侍女,也就阿梅的老乡阿香,连忙从管事的手中接过来,又送到上方的案前。 李慕坐在上面,却是看都没看下方的管事一眼,只顾拿起凭条,一条一条地分出来,又翻出一册薄本,仔细地核对了上面的记录。 直到核对完了,这才点点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填下了相关的数额,最下方又签上自己的名字。 最后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下方的名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张纸如果没有李慕二字,就是一文不值,但如果有了这两个字,那就是价值上千匹『毛』布。 这感觉,当真是美妙! 看向下方的管事时,李慕脸上的笑意又突然敛去,递给阿乡,示意她递给管事。 管事接过来后,又连连说道,“谢过李大管事。” “我只是按规矩行事罢了,不必谢我。” 李慕脸上虽略有疲惫,但却满是满足的神情。 今日是给运粮来南乡的各家结算『毛』布的日子,所以她要忙得累一些,不过她却是极为享受这种感觉。 “锦城,有什么消息没有?” 李家的结算按惯例被安排在最后,这样不但显出她的公平,同时她还可以有时间问一下族里的消息。 “回娘子,和往常一般,没什么大事。” 李家的管事看了一眼阿香,又看了一眼李慕,恭声说道。 “说实话。” 李慕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个管事,好像还想把族里的那一套拿到这里来? “是,是。” 虽然仍有寒意,管事的额头却是一下子就冒出了汗。 上次被断了两个月的『毛』布,前任回到锦城后,生生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此时一听到李慕的口气变得阴冷,这个管事如何不害怕? “回娘子,锦城的粮价涨了不少。” “为何?” “听说朝廷准备派大军南下平『乱』。” 李慕一听,神情一凝,问道,“族里是个什么打算?” “族里有不少人也想着提价。” 管事说着,偷偷地看了一眼李慕,只见她神『色』越发地阴沉起来,禁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继续说。” “是,但家主不同意,说运到南乡的粮食不能提价,还是按上月的价钱送过来。” 听到这话,李慕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点点头说道,“还是太公明事理。” “你给我带个话给太公,族里存下来的粮食,留下够吃够用的,剩下的只管送过来就是,不要拿出去卖给他人,明白么?” 要是换了往日,李慕别说是说出这个话,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半点发言权。 但此时的她,掌管着工坊的『毛』布进出,别说是李家六房,只要是拿粮食过来换『毛』布的人家,都要经过她之手,所以说话自有底气。 “是,小人一定把娘子的话一字不漏地带回去。” 管事听了,心里感叹,就是族里,只怕也就慕娘子敢对家主说这话了。 慕娘子,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还有,”李慕冷笑一声,“告诉太公,如果他不忍心,就把那些想着提价的人派来我这里,我可以帮着管教一番。” 管事仃零零地打了个冷颤,心想慕娘子何止是让人看不懂,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让李家管事下去后,李慕又把各家结算的条子拿出来整理好,对着阿香说道,“去学堂告诉阿梅娘子,说可以派人过来拿去核算了。” 如今学堂是南乡算学最好的地方,牧场和工坊的一切核算,都是在那里进行。 虽然感觉核算是隐隐制约着自己的一种手段,但李慕自恃坦『荡』公平,而且这也是冯郎君亲自定下的规矩,所以她心里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毕竟如今手中握着的权力,就已经让她觉得美妙无比了。 怪不得世间的男子为了那名利权势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李慕眼中又闪过决绝之『色』,谁要敢再剥夺她的一切,那就是她的生死大敌。 “大管事,冯郎君派人传话过来,让你到议事大厅,说是有事要相商。”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道。 “好,我知道了。” 李慕点点头,再听到“冯郎君”这三个字,眼中亮了亮,然后又黯了下去,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说了一句,“那关家女,当真是幸运啊!” 待她赶到议事大厅时,看到冯郎正坐在主位上,下边李遗李球黄崇杨千万霍弋一个不落已经坐好了。 “对不住冯郎君,妾来迟了。” 李慕福了一福,眼睛明亮地看着冯永。 “不迟,”冯永笑笑,“慕娘子今日比较劳累,是我特意交待下人,说等你忙完了再叫你的,找个地方坐吧。” “是,烦冯郎君『操』心了。” 李慕又是福了一福,又看了冯永一眼,心里感叹,这个男子,初次相识时没什么感觉,没想到相处日久,却越觉得他与众不同,怪不得关家虎女都甘心雌服。 找了最后一个位置坐下,李慕看过去,只见满堂能坐下的人,只有她是女子,心里又不禁升起一股傲然之心:我李慕,虽是女子,但却未必比男子逊『色』。 “丞相已经来令,让我择日回锦城。” 冯永坐在主位上,看到人来齐了,便开口说道,“所以我此次叫大伙来,就是为了安排一下我回锦城后南乡之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下边的几人还是『露』出几分异样,身子不由地都坐直了,凝神倾听。 “文轩和魏然,是我的左右司马,所以此次会跟着我回去。”冯永先说了回锦城的人选,然后又向其他人,“此次回锦城,也不知何时能回汉中,所以南乡就拜托诸位了。” “兄长放心,南乡乃是我们兄弟的根基,小弟定会拼死守好。” 李球一抱拳,慨然说道。 “没错,就算是有什么急事,锦城与汉中,日夜兼程,也就是六七天的功夫,一来一往,也就半个月。” 黄崇紧跟着说道,“莫说南乡边上还有汉中府的军伍,就是凭小弟手里护工队数百人,就是有事,压住南乡半个月还是够的。” “别说得那么严重。” 冯永一噎,本想着叮嘱点什么,可是看着两个世家子一副南乡老子说了算的土霸主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妈的,他们现在这模样,基本就已经把这南乡看成自己的地盘了,老子要是再鼓动两句,那还得了? 不过转念想想,益州都分什么本土派,外来派,还有本土外来杂交派等等,再加个小小的南乡派……值个什么大事? 章节目录 第344章 二月锦城 502badgateway 502badgateway-cann'tconnecttoupstreamserver server:67.229.146.10.static.krypt date:2018-11-0515:06:00 fikker/webcache/3.7.1 章节目录 第345章 桃林主人 “没什么。”张星忆摇头,指了指桃林,问道,“那桃林深处,可以进去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却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 “传言这主人家有两个喜好。一个是好客,所以这外头的桃林谁都可以过来,第二是这里的主人家好读书,所以要想进入桃林深处观胜,只需赋文一篇,若是能入主人之眼,守园的仆人自会放行。。” “哇,这岂不是说我们都没机会进去了?”张星忆瞪大了眼,“既然此间主人好读书,那才识定然错不了,普通文章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张星忆的话刚落,只听得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接着有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这位小娘子话说得不错,让人听了舒服,我便替文然谢过你的夸奖。” 谁啊,这般大胆? 张星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三个男子正从官道上下来,其中一人赞赏地看向这边,看来这话就是他说的。 “休然莫要失了礼数,惊了他人。” 旁边的一个男子看了一眼张星忆,点了点头,歉然一笑,“我这位友人生『性』不拘小节,非是有意得罪小娘子,还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张星忆轻轻福了一福,以示不在意。 然后别过脸去,不再说话,又表达了矜持之意。 这男子看到张星忆年纪虽小,但却有一番大家淑女作派,不禁和同伴一样,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三人看起来只是经过此处,刚好听到张星忆的话,倒不是有意搭讪,见张星忆不再接话,倒也没再说什么,便继续向前走去。 张星忆还以为那三人同是踏青之人,没想到桃林深处有童仆出来,对着三人行了礼,然后把他们接进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就能进去了?” 张星忆指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吃吃地问了一句。 自三人出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同伴这时才紧紧地拉住张星忆的手,兴奋地说道,“四娘,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入那桃林,莫要忘了把我带上。” “什么意思?” 张星忆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你可知道方才那三人是谁?” “是谁?” “向你赔罪的,便是这桃林的主人。”同伴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高兴,“你是不知,若是想入那桃林深处,除去方才所说的两种方法,还有第三个。” “是什么方法?” “自然就是主人的邀请。” “不是说这桃林是主人亲手所种?”张星忆吃惊地问道,“我观那主人,年纪也没多大,如何能种出这片林子?” “那是前主人,这处桃林的第一任主人如今已年近六十,前几年就已经把这处桃林交给了他家的公子,便是方才过去的那位。” “不过那位公子虽接手这片桃林,但以前定下的规矩却是从未变过。” “只是这桃林主人的邀请,却是没有一定的规矩,有时是因为他高兴了,有时是看哪个人顺眼了,甚至我还听说,当年有人骂了主人,也会被邀请入内。” “这般古怪?” 张星忆奇道。 “怪是怪了些,但却是比赋文容易多了。我看方才那主人对你颇是不同,说不得以后会有机会入内。到时可别忘了带上我,因为每个客人都可以带一人进去,可不能白费了这好处。” “怕是没那么容易。” 旁边又有一个女伴接口说道,“听说这位杜公子接手桃林后,就再没邀请女子入内,说是怕有碍风闻。我等女子想进这桃林,只怕还是得有人带着才行。” 张星忆听了,撇了撇嘴,说道,“站在外头看着,也算不错啊,何必非到里面呢?” “四娘你是不知。这桃林的前主人,乃是蜀中有名的大儒,当今朝廷的杜谏议大夫是也。当年能得他邀请入内的人,莫不是名闻一时的学士。” “这杜公子颇有乃翁之风,也算是知名益州人物呢。若是在场的郎君有哪位能得他邀请入内,于名声那是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张星忆听了,心头一动,问道,“若是我那个赵家二兄过来,不知能得入内否?” “赵家二郎确是人物,只可惜他乃是沙场骁将,怕是与杜公子不是一路人。” “那冯郎君呢?” 张星忆点点头,心道我早料到赵家二兄怕是入不得内。 “哪个冯郎君?” “还有哪个,自是写了《长干行》的冯郎君。” 周围的众女一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神『色』俱是『露』出些许的神往之『色』,有人悠悠地说道,“凭冯郎君的才学,入这桃林,想必不在话下吧?” 这话得了在场大多女子的认可。 青梅竹马不敢盼,只愿能同尘与灰,若是有人能这般对自己,此生足矣。 能把女儿家心肝肺都写出来的郎君,进这桃林,有何难哉? 正在众女郎心中有些遐想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旁边说了一声:“诸位娘子可要来玩投壶?”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站在一旁,脸着微笑地看着众人。 “四娘,可要来一局?” 那位翩翩佳公子又问了一句,同时看向张星忆。 “原来是刘家阿兄,”张星忆刚说了半句,忽然心有所感,抬眼刘公子的身后看去,只见官道的那一头,正有一队人马逶迤而来。 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身影极是熟悉,不是关家阿姊和赵家二兄是谁? 那么,那些人当中,岂不是…… 张星忆眼中闪过亮光,脸上的喜意再也掩不住地『荡』漾开来,大眼弯成月牙,让前面的刘公子看得一呆。 “四……四娘可是同意了?” 刘公子看到张星忆这模样,还道是她看到自己前来邀请,心里高兴,所以才『露』出这副模样。 一念至此,刘公子心头一下子就喜翻了,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翩翩风度,说话的时候嘴里都打了个结巴。 只见他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伸出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四娘请……”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张星忆就已经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过去了,同时留下了一句话:“阿姊,阿姊,可是你么?” 刘公子:…… 章节目录 第346章 重逢 冯永坐在马上,正惊叹着那一片花海,没想到突然看见那边有人提着裙裾快步过来,嘴里还阿姊阿姊地喊着,当下微微一愣,连忙勒住马头。 “阿姊,真的是你。” 张星忆嘴里喊着阿姊,眼睛却是定定地看向冯永,待她看清确定后,眼中爆出极亮的光芒来。 冯永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熟悉,但却是不敢确定,因为眼前褪去了稚气的少女和印象中的那个萝莉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他转过头去,极快地看了一眼落在半个马身的关姬——自己这几人中,只有关姬是女的,想来应该是来找她的。 然后又立刻转回头,再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少女来。 还没等他把眼前的少女和一年半前的萝莉完全重合起来,那少女又极是惊喜地喊了一声,“冯郎君,你终于回锦城了?” “你是……四娘?” 冯永迟疑地问了一声。 张星忆一听,心里突地一凉,只觉得如身坠冰窖,眼眶登时就红了,本以为两人之间来信从未断过,所以不会变得陌生,没想到他竟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还是四娘的阿姊?” 然而当她再听到后半句,马上就破涕为笑,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冯郎君竟然认不出她来了。 只见她自豪地挺起小小的胸脯,“冯郎君觉得呢?” 嗯,熟悉的口气,看来是真品小萝莉无疑。 “四娘,怎么回事?” 还没等冯永继续开口,就听得有人就『插』嘴进来,只见一位公子站到了张星忆的身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队人马,然后又迈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张星忆半挡在身后。 只是当他看到冯永身后的赵广王训关姬时,神情却是一愣,心道难道四娘和这人认识? 这边的冯永听到“四娘”这个称呼,就是一怔,心道这个男的是谁?看起来和张星忆倒是亲密。 叫张星忆这般亲热也就罢了,瞧你这意思,难道把我当成了坏『淫』……啊呸,坏人? 也不知怎的,冯土鳖心里总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开口便问了一句:“你是谁?” 张星忆原本生气有人打断了她与冯永之间的谈话,但听到冯永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太好友,眼珠子咕噜转了转,又换了一副笑脸。 只见她笑嘻嘻地解释道,“冯郎君,这位是都乡侯家的公子,可是皇亲宗室呢,我也要叫刘家阿兄的。” 姓刘的都乡侯? 我鬼知道是谁? 冯永心里暗暗想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刘姓皇亲宗室?蜀汉除了刘备留下来的儿子,难道还有别的有名号的皇亲宗室? 而且看起来,和张家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心里这般想着,手脚却是不慢,直接翻身下马,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行了一礼,“永见过刘郎君。” “刘家阿兄,这位是冯郎君。” 张星忆对冯永的介绍却是简单,仿佛只要说出冯郎君三字,刘公子就应该知道一般。 “冯郎君?姓冯?自称永,那不就是冯永?” 刘公子转过念头,猛地反应过来,冯永?! 只见他脸『色』大变,失声道,“原来你就是冯……” 说着,又生生顿住,勉强还了一礼,动作却是变了形,脸『色』更是极不自然,“原来是冯郎君,良久仰大名!” 这个只闻名声不见真面目的男人,他终于回锦城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官道上的这一队人马如此扎眼,自然引起了踏青赏花人的注意。 特别是和刘公子张星忆一起的那些郎君娘子,以为这里出了什么,皆关心地纷纷围过来。 前面的话语没人听到,但最后两人所说的那两句话,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他们再看到锦城有名的赵家二公子立于那冯姓男子身后,哪里还想不出此人的身份? 原来,那人就是毁誉参半的冯郎君么? 看起来却是清清秀秀的,没有想像中的那般阴冷。 那边的冯永谦虚地对刘公子说了一声,“区区薄名,当不得刘公子这般说法。” 然后又笑着对张星忆说了一句,“四娘,一年多不见,没想到竟是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小萝莉真的开始长大了,果然天癸的到来,表明着少女就进入了迅猛发育的青春期。 这才过了一年半,张星忆不但长高了不少,甚至连妆容都变了,头上盘起了发钗,再不是那个时候的垂髫总发模样。 这一个邻居大哥哥式的温暖笑容,不但让那边围过来的女郎们觉得亲切,就是原本想用刘公子测一下冯永反应的张星忆也是止不住地欢笑一声,“冯郎君也变了很多呢。” 却是一点也没在意刘公子勉强绷住,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的神情,直接越过他,走向着关姬和赵广,“阿姊,赵家阿兄,好巧啊,没想到今日出来踏青,竟能在这里相遇。” 关姬翻身下马,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在众人面前,一向表现得比较清冷。 赵广却是哈哈一笑,跟着下马,“前面你跟我说来这里踏青,我刚才还想着回来时会不会碰到呢,没想到你竟在此等候了。” 张星忆脸上微微一红,瞟了冯永一眼,跺脚道,“赵家阿兄想得美!我才没等你,只是你们这般多的人行走在官道上,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若我不过来打个招呼,岂非太没礼貌?” 几人在说话间,那边跟过来的男女两拨人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他便是冯郎君么?” 女子眼睛俱是发亮,伸长了脖子,想要把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冯郎君看得仔细些。 “却是没刘公子那般好看。” “要那般好看何用?能换得那一身才华么?” “够了够了,虽是没刘公子好看,但也够看了,笑起来却是让人觉得亲近。” …… 这些话一出,躺枪的刘公子站得远一点,没听得清,但和女郎们靠近的一众公子郎君,却是大为不服。 中间有一人,眼光恶毒地看着那边言笑宴宴,嘴里在咯咯咬牙。 关姬的感应很警觉,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这边。 藏在众人里面的许勋连忙低下头去,躲过了关姬的目光。 倒是别人看到关姬看过来,心神俱是一『荡』。 这关家的三娘子,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知道她穿着女装的模样后,再看看穿上男装的样子……感觉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原来都是四娘的熟人,看来是良误会了,良就不打扰了。” 刘良站在那里,感觉身上长满了刺,浑身不自在。 看看年小娇憨的张姬,再看看年长高冷的关姬,心里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作出拱手离开的模样,眼睛看向张姬,想看看她会不会把自己留下来。 张姬如今心里只有重逢的喜悦,嘴里只顾着和关姬赵广说话,又时不时地扯上冯永几句,哪里会注意到刘良? 刘良见此,心里叹息,只得向不远处的友人走去。 章节目录 第347章 回来了 冯永这一行人因为张姬的『乱』入,停在了官道上。 为了不妨碍官道的通行,冯永转过身去,对后面的杨千万说了声,“魏然,让他们整队,把官道让出来。” 杨千万点点头,勒转马头,举起手臂,对着后面的部曲喝道:“整队,纵列,让出官道。” 只见后面的十来个骑兵齐唰唰地下马,再往后的部曲则是一阵轻微地波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便已经排成了两列纵队,整整齐齐地站在官道边上。 用肉眼看去,不但每人之间的间隔都是一模一样,连站着的姿势都是丝毫不差。 站在那里,就如同是脚下生了根一般,笔直而挺立。 官道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在队列变化的期间,除了偶尔能听到兵器的撞击声,竟无一人发出声响。 仅仅是这么一个命令,仅仅是这么一阵波动,就让不远处的众人心神俱震。 那整整齐齐而又沉默的部曲突然之间就给了他们一种压迫感。 刘良有些失意地回到众人当中,转过头去,恰恰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情景。 “那是那个冯……冯明文的部曲吗?” 对冯永有着某种莫名敌视的公子郎君们,原本想说冯癫子,但话到嘴边,也不知怎的,就变成冯明文。 “应该……不是吧?那冯明文哪来的这般本事?” 有人用不自信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虽然隔得有些远,他们不怕官道上的人听到,但声音却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仿佛是找到了依据一般,有人紧接了一句,“没看到庲降都督的公子也在里头么?说不得是从李都督的军中出来的。” 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他们心里都下意识不愿意承认那个冯癫子有这等本事。 还没等他们平息心情,只见被部曲护着的几辆马车中的第一辆,车窗突然被掀起,『露』出一张秀丽的脸。 那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又放下了车窗。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温婉秀丽的模样却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再看个究竟。 “这又是谁?” 那些个公子郎君心里都同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冯郎君,她是谁?” 张姬自然也看到了,神『色』微微一变,指了指马车问了一句。 “哦,那是我的侍女。” 冯永没有听出张姬声音里的不自然,随口解释道。 “这冯癫子,当真是可恶!” 身边一个关姬已经算是难得,没相到连侍女都这般出『色』,现在竟然还要跟他们抢张姬,当不是人子! 有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咒骂声。 “是那个阿梅?” 张姬的眼光不错,看到那个女子似曾相识,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是。” “哦,她变得这么好看了?” 张姬嘟了嘟嘴,心道原来她不是黑黑的很难看么? “哪有你变得好看?” 冯永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又想起她已经不是萝莉了,伸到半空的手转了个方向,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张姬满意一笑,看了看冯永身后的关姬,眼睛咕噜一转,娇声道,“过些日子,我要和阿姊去你庄子上,冯郎君可别忘了你在信里答应我的事。” 冯永听了这话就是一怔,心想我答应过你什么了? 还没等他想出来,张姬却是狡黠一笑,挥了挥手,与众人告别,脚步轻快地下了官道。 冯永心里还在想着这小丫头片子给老子写了那么多信,提了辣么多的要求,究竟是哪个还没给她做到的? 突然就感觉到身边有点冷意,转过头去,只看到了关姬正在把目光投向他处。 “咳咳,三娘,我们走吧。” 也不知怎的,冯土鳖突然就有些心里发虚。 爬上马时,他嘴里还多余地解释了一句,“那四娘,还是小孩子心『性』,当时来信非要我给她再编什么莠草犬,呵呵……“ 关姬的目光又扫了一下冯永,嘴里“嗯”了一声,轻声说道,“小妹终究还是刚刚长大,兄长担当着些。” “是是,我一直是把她当成阿妹看待……” 冯土鳖连连说道。 身后的李遗抚额长叹。 兄长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呢——难道你不知关姬叫你什么? 踏青的众人经过这一番『插』曲,看着冯永这一队人马渐行渐远,仿佛踏青的兴趣也去了不少。 众女郎们还好说,兴奋地把张姬拥到一边,嘴里叽叽喳喳问着她们关心的问题。 而那些少年郎君们却是像被齐齐打击了一番,有些丧气。 “此子被称丞相称为少年英雄,果然是有一番道理的。这些人马,说是精兵不为过吧?休然你看呢?” 官道上这番声势,自然也引起了桃林主人的注意,与张姬说过话的三位男子此时缓步从桃林另一边走出来,被称作文然的男子说了一句。 被唤作休然的男子看着远去的人马,轻轻一笑,“徒有其形罢了,未得其意。” “哦,此话何解?” “虽令行禁止,但却少了一股血腥味。不过若是那冯郎君所练出来的部曲,那他确实算得上是善训兵卒之人。那等士卒,若是经过沙场博杀后,就能极快地成为真正的精兵。” “休然的意思,是他们没上过沙场?” “也不算是没有,其中我看有几个曲长模样的应该是沙场老卒。其他人嘛,就未必。” 三人正说着话,只听得不远处有人说了一句,“此子也不过是仗了李都督之子李郎君的光罢了,有甚了不起?” 原来是那些公子郎君有人甚是不服气,只把那些部曲归于李遗名下。 被唤作休然的的男子眉头一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少年郎君,“呵”地一声冷笑,突然高声道,“猛士爪牙环卫于侧,绝代佳人侍立于旁,此非丈夫乎?” 身边的友人知其意,于是大声接口道,“大丈夫是也。” “十六献国策,十七兴汉中,文能赋佳文,武能训精卒,此非英雄乎?” “少年英雄是也!丞相之评,实不为过!” “制曲辕犁,造八牛犁,益州百姓无不受其惠,大汉弱冠之下,可曾有人能与之相比?” “无人,当得起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大汉皇后之言,善言也!” 三人一唱一和,直臊得那些背后说人的少年郎君脸『色』通红。 就算是有人强撑着不服气,但三人所言,却又是铁打一般的事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柳隐已三十又四矣,官不过别驾,身却无寸功,与此少年郎君相比,实是羞愧也。” 被人唤作休然的男子慷慨激昂道,“丞相不日当南征,吾当学那班定远,投笔从戎,以不负此生!” “休然之志,实是让人佩服!” 两位友人知柳隐文武双全,素有建功立业之志,不像自己这般不识拳脚,当下便齐齐抱拳赞道。 那边的张姬听了柳隐这一番话,眼睛大亮,心里对柳隐的好感大增,因为先前的事而对他有所不满,如今也消失了。 只见她移步过来,屈膝行了一礼,“柳先生对冯郎君的称赞,盛矣!妾在此先替他谢过。” 柳隐原本就对张姬有赞赏之意,此时再看到她这般举止,心里更觉得她知礼懂事,当下哈哈一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位小娘子,颇有大家之气,难得,难得!” 柳隐身边的友人也笑道,“这位小娘子,我乃桃林主人,杜祯是也。先前听你之意,是想入这桃林?若是你能再寻得一个让我入眼之人,我允你入内。” 杜祯看她那边全是女子,按规矩,她最多也就是再带一人入内。若是两女入这桃林深处,也未免有些不便。 再寻得一人,那就可以四人入内,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不好的风闻。 哪知张姬却是眨了眨眼,问道,“可是杜先生,我想问一言。” “请问。” “这赋文,可是一定要自己所写?” “那倒不是,若你能寻得让我未曾看过的佳文,也是可以的。” 张姬一拍手,娇笑道,“那如此便说定了,我或寻一个入得了先生之眼的人,或寻得一佳文,倒时先生可别忘了今日之诺。” “定不会忘。” 张姬又看了看第三个人,问礼道,“敢问这位先生大名?” “大名称不上,只不过恰与此二人为友罢了。”那男子微微点头,“我亦姓柳,名伸,字雅厚。” “原来又是一位柳先生。” 三人听了张姬天真无邪的话,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冯永等人在锦城城门交了手令,又派人去丞相府报备,这才去驿馆住下来,等着丞相派人过来传令。 因为冯永名义上是回锦城述职的,所以按规矩,回到锦城哪也不能去,只能在驿馆呆着,等着下一步的指令。 而此次他带回来的那些部曲,除了自己的,也有李遗和杨千万的,共有近百人,但实际上都是从南乡的牧场工坊护卫队精心挑出来的,所以都受到过统一的训练。 一起跟回锦城的还有樊阿和服侍他的两名弟子。 锦城这么多人进去会有诸多不便,赵广和王训带了大部人去冯庄先住下,阿梅和剩下的十来人跟着住在了驿馆。 冯永之所以有了这么多的部曲,皆是因为大汉丞相担心他的安危之故。 大汉血『性』十足,讲究快意恩仇,两汉时民间仇杀有不少,甚至连官员都有当街被人刺杀的记录。 这种情况也导致了游侠儿极多的现象,专干杀人、刺杀的事情。 直到天下大『乱』,到后面就连乞丐都会被拉到沙场去送死,更别说那些有杀人技艺的游侠儿。 虽然此时游侠儿几近断绝,但这种风气却仍未断绝。 冯土鳖近两年来搞风搞雨,不知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若是他死了,虽然有人要气得发疯,但也一样会有人想到他坟头蹦迪。 先前黄月英愿意关姬跟在他身边,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未必没有保护他的意思——只是这保着保着就发生了一个“我与女保镖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就是纯属意外。 如今南征消息一传开,冯土鳖吸引的仇恨值又到了一个新高度,万一有人铤而走险,从哪个旮旯角落里找出一个游侠儿,然后直接把他给弄死了,大汉丞相哭都来不及。 再加上他又勉强有了组部曲的资格,所以大汉丞相为了避免悲剧发生,允了他五十个部曲的名额。 丞相府很快就传下令来,让冯永先回家休息,择日再派人唤他上府。 虽然感到有些古怪,但还没把驿馆椅子坐热的冯土鳖还是欢喜地出了驿馆门,跟着赵广等人的后脚向冯庄赶去。 赵管家早就得了消息,这几天一直忙里忙外,就等着主君回家。 今日赵郎君早早就派人传过话来,说主君今天就要到锦城了。 所以赵管家一大早就满庄子的溜达,看看哪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看到一个小娃子站在墙头嘘嘘,当下一个箭步奔过去,先是把人扯下来,啪啪地打了一下屁股蛋,然后再揪着小鸡儿弹了几下。 同时喝骂道,“你家大人呢?难道没告诉你这几日不能弄脏了地?你闻这臊味儿,再敢这样鸡儿都给你打断!” 小娃儿满眼噙泪,却又不敢哭出来。 等赵管家放开了他的小鸡儿,这才飞快地跑了,一路跑一路抹眼泪哇哇大哭。 路上看到一大块刚拉出来的牛粪,当下就叉腰大骂,“这是谁家的?把这粪留在你家门口等晚上煮着吃呢?人呢?死哪去了?还不快点铲走?” 主君可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呢,这一出去就是一年多,回来要是看到这路上这么脏,说不得还以为自己不尽心守这庄子呢! 不远处的一个用泥巴糊成的房子“吱呀”开了门,『露』出一个娃儿的脑袋,怯怯地看了管家一眼,“赵大父,我家大人去府上帮忙了。” 主君就要回来了,地里也没多少活,所以庄上的人,都被叫去府上帮忙。 “你家大人不在,你这娃儿也不懂事?”赵管家一瞪眼,“收拾个牛粪,不就是你们平日里的活?还瓷愣着做什么?” “哦!” 娃儿连忙提着簸箕跑过来,蹲下来收拾。 就这样,还是被管事扇了一巴掌后脑勺,让正蹲着收拾牛粪的娃儿差点把脑袋栽到粪里面去。 “懒娃子,这东西用在地里,不知有多金贵呢,眼里没点活,去,叫上其他闲着的娃儿,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要是再让我看到没收拾的,看今天府上让不让你们吃饭!” 于是娃儿拎着簸箕又飞快地跑了。 听说今天是主家回来的大日子,庄上每个人都有好吃的,可不能坏了事情。 章节目录 第349章 不宜回府 赵管家正在晃悠着,只见就有庄户就跑过来说有一大队人马正向庄子这边过来。 “哦,这是到了?” 管家喜形于『色』,连忙向庄子的路口赶去。 “赵叔,我来了。”赵广远远地看到庄子口有人正用手搭着凉棚看过来,当下哈哈一笑,赶过去喊了一声。 “哦,是赵郎君啊。” 管家嘴里说着,眼睛向后看去,没看到主家的身影,但一看到男装打扮的关姬,当下连忙又上前行礼,“见过关娘子和诸位郎君。” 虽然不知道关娘子以后会不会成为府上的女主人,但如今她可是能做府上的半个主呢,可不能怠慢了。 “赵叔不必多礼。” 关姬点点头,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赵管家再看看后面,发现确实没有主家的影子,这才问道,“敢问关娘子,主家如今到了何处?” “赵叔,不用看了,我那兄长如今还在锦城呢。” 赵广知道管家在找什么,便解释了一声,“兄长叫我先把其他人带过来。” 管家一听主家已经到了锦城,先是一喜,然后又是脸『露』失望之『色』,“主家怎的不和赵郎君一起回来?” “来不了,”赵广说着,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这是府上在准备吃食呢,唉呀,赵郎君还没说主君怎么来不了呢?” 赵管家急道。 “噫,赵叔你着急什么?兄长这次是奉了丞相之命回来述职的,回到锦城自然要先进城去禀报丞相嘛。” “哦,原来如此。”管家点点头,“主家为国事『操』劳,当是以国事为先。” “咳咳,”赵广好像被口水呛了一下,“兄长……嗯,对,为国事『操』劳,所以赵叔你就不要担心了。” “那不知主家何时能回到府上,也好让老仆早些做准备。”赵管家又问了一句。 “这个却是不定,或三日,或五日,这个得看丞相何时能抽出空来。” “怎的这般久?” “不久不久,赵叔你是不知,眼看着朝廷就要南征了,丞相府里事多,如今别说是兄长,就是一郡太守回锦城,想要见到丞相那也得三五日,若是那小地方的县令,说不得七八日也是有的,兄长……” 赵广正在说着,只见官道上又跑下来一人,正是去年冯永从庄子上带出去的老卒。 只见那老卒人还没到,就远远地喊着,“主家要回来了,已经出了锦城了……” 这一喊话,直接就让赵广又呛了一下口水。 关姬王训几人皆对赵广侧目以视。 管家却是没想这么多,『露』出欢喜之『色』,“这般快?” 说完这个话这才想起赵广刚才所说的话,不禁疑『惑』道,“方才赵郎君不是说……” “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兄长何时能回到庄上,得看丞相对兄长有多看重。越是看重,就越快能得丞相接见。” 赵广的额上微微冒出冷汗。 “兄长这般快地回来,这不是好事嘛,说明很是得丞相所重呢!” “对对,就是这样。” 赵管家得了赵广的好口彩,连连点头,赞同道。 也不管赵广说得是不是前后对应上,反正只要主家回来了,那就是好事。 “赵郎君先带人进庄子,府上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大伙一路赶来辛苦了,到了这庄子上,可以敞开了肚皮吃。老仆先去准备一下,若是有事,只管问关娘子,如今关娘子可是能当府上的主呢。” 赵管家心里高兴,一时间竟说漏了嘴。 这一回轮到关姬被众人侧目而视。 关姬脸上极为难见地一红,凤目先是一瞪众人,一看管事转身,又连忙唤道,“赵叔莫慌,还有一事。” “不知关娘子还有何事?” “前些日子我就提过的,说是兄长此次带回来的人不少,不知赵叔可曾准备好住的地方,春日里多雨,晚上可不敢让人住在外头。” 关姬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更是精彩,这不是印证了方才管家所说能做府上的主的话? “关娘子但且放心就是,”赵管家连忙说道,“关娘子交代下来的事情,老仆如何敢怠慢?” 说着,他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这一年多来,庄上多了不少人帮忙看着庄子,老仆也允他们在庄上搭了些房子暂且住着。” “这主家不是要回来了嘛,还带回来这么多人,所以老仆已经跟他们领头的人说过了,今晚开始府上就不用他们『操』心了,到时他们自会把房子让出来。” 此话一出,赵广脸上就变得古怪无比。 帮忙看着庄子的人,不正是他们几家的人? 赵叔,你这样做,真的好么? 关姬抿了抿嘴,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点头道,“赵叔,此事做得挺好。” 赵广再看向关姬,脸『色』更是精彩。 阿姊,你这样说,真的好么? 赵管家又说道,“毕竟他们帮了这么多的忙,虽然老仆不知主家如何跟他们身后的主人道谢,但老仆想着,今日的吃食,也给他们做一份,关娘子你看如何?” “好,此事赵叔你看着办。” 关姬颔首,“如何道谢那是兄长的事,赵叔你只管招呼他们就是。” “好好,那老仆就先去忙了。” 这一大群人进了庄子,庄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特别是当初把孩子送到主家身边的人家,这次主家回锦城,把孩子也全部带回来了。 庄户收到通知,皆是跑出来焦虑地找着自家的孩子。 当看到一个个娃子从人群里跑出来呼喊着阿翁阿母时,父母的眼眶都红了。 扑到阿母怀里的就幸福了,阿母会一边抹眼泪一边搂紧了孩子,嘴里还会叫着孩子的『乳』名。 扑向阿翁的就有些不幸,男人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看到自己的孩子心里也是高兴,但总觉得像女人那样会丢人。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男子气概,男人嘴里还会训斥两句,“长这么大了还跟娘们一样……” 然后偷偷看看旁边没人注意,这才悄悄地拉着孩子问话,“出去这般久了,吃得怎么样?穿得暖和不?有没有受苦?”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皆大欢喜,这次出去的孩子不但都平安回来了,而且看看身上穿的衣服,若是放在普通的农户家里,那是一辈子可能都穿不上。 半大的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多不见,个子长高了不少, 更不用举止说话,已经和庄里留守的孩子都不大一样了,农家里可教不出这样的娃子,更像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读书种子。 孩子……这是要有出息了哇! 想到这里,所有的父母都不禁地欣慰无比。 一年多的日日夜夜,没有一天不担心的。 虽然从管家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孩子都好着呢,但没亲眼看到,谁又能放心得下? 如今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值得的,还是跟着主家有出息,窝在地里刨食,能有甚出息? 幺妹好奇地看着牛娃,伸出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问道,“二兄,你们怎的全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牛娃挺了挺胸,自豪地说道,“这可是学堂里统一发放的,只有进了学堂的人才能穿,幺妹你看这料子,可是难得呢!外头可不常见。” 幺妹听了,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稀罕的?我自己还有好几套这种布料的衣服呢。” 幺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庄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管着庄子上所有的鸡鸭。 所以主君从派人从汉中送东西回来的『毛』布料,不会缺了她的份。 再加上她手巧,已经学着尝试给自己做过一套衣服,只是做得不算太好就是了。 幺妹指了指那一头正拉着傅佥独自站在一旁的魏容,“那不是狗子么?他的阿母呢?” “现在可不能叫他狗子了,得叫他魏郎君呢!他的阿母在汉中嫁了个大将军,他现在可是将军家的公子呢!” 牛娃看到幺妹就要走过去,连忙拉住她说道。 幺妹迟疑了一下,想起了赵大父对她所说过的一些事,这才说道,“他既然是将军家的公子,又是先生的弟子,没人管他,岂不是太失礼了。我是府上的管事,如何能旁观?” 说着,幺妹走过去,“魏郎君,你怎么的站在这里?走,我带你回府上。” 然后又看了看魏容身边的傅佥,问道,“这个小小郎君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先生的二弟子,叫傅佥,小名虎子。” 魏容连忙说道,然后又对着傅佥介绍说,“虎子,这是先生府上的管事幺娘子。” 虎头虎脑的傅佥连忙行礼道,“见过幺娘子。” “我只是下人,可当不起傅郎君的礼。” 幺妹摆摆手,说道,“这里有些『乱』,我还是带你们到府上吧。” 看到往日的玩伴变得生疏,魏容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反是傅佥没有那么多心思,当下便道谢道,“有劳幺娘子了。” 还没等庄子把所有人安顿下来,又有人来报,说主君已经到了庄子路口。 赵管家当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带着幺妹迎了出去。 这一次来人的声势远没有第一次那么浩大,但在所有人眼里,这可比前次重要得多。 “别忘了我嘱咐过你的话,那个阿梅,如今已经被主君收了房,以后可得叫她梅夫人,知道么?” 看着前面车驾上下来一个女子,管家看了看不远处的关姬,悄悄地对幺妹说道。 “知道了大父。” 幺妹点点头,同时心里在想着,那个阿梅,黑黑的那么难看,主君怎么会看上她?关娘子多好看啊!还有,那个张小娘子也好看……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冯永已经下得马来,赵管家连忙扯着幺妹走上前去,深深地鞠躬行礼,“老仆见过主君。” “赵叔不必如此多礼。” 冯永连忙扶起赵管家,“这一年多来,多亏了赵叔的照看庄子,应该是我向赵叔道谢才是。” “主君折煞老仆了。” 赵管家看着眼前的主君好像变了不少,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再看看主君身后的梅夫人,心里暗暗感叹,这男人啊,还是有了女人,才算是真正的长大啊! 主君,当真是长大了。 “主君一路奔波,定是劳累了,老仆请主君回府上歇息。” “好好,回府上,回府上!” 冯永点点头,抬头看看周围这熟悉的景『色』,只觉得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和轻松。 看了看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身后的幺妹,心里一高兴,嘴里就不把门,不由地打趣道,“幺妹在看什么?汉中那边可没锦城好,所以那里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带回来。” 幺妹正在悄悄地看着阿梅,心里还想着她以前那么黑那么难看,怎么去了一趟汉中就好看了许多? 冷不丁主君突然问她话,又不敢不回答,只得呐呐地如实回答,“回主君,婢子在看阿……哦,不是,是梅夫人。梅夫人变得真好看。” “咳,”冯土鳖瞟了一眼关姬,心道莫不是黄历上写着今日不宜回府? 这半路遇到一个张姬丢下半截子话坑了自己一把,回到庄上又被这个丫头无意中再坑一次,当真是流年不利。 “呵呵,你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好看?” 冯土鳖心里mmp,脸上笑眯眯。 他没敢再去看关姬,只是伸手『摸』了『摸』幺妹的脑袋,“去,前头带路。” “是,主君。” 冯永一行人正要进入庄子,只听得后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冯郎君请慢。” 冯永转身看去,只见隔壁庄子的李老太公正走在前头,后面还有几个仆人担着什么东西。 “李老太公,如何这般巧?” “不是巧,”李老太公气『色』不错,估计近来李家六房的日子过得挺滋润,只见笑眯眯地拱手道,“小老可是一直令下人在这路上等着,只待看到冯郎君回来,就马上告知小老,所以这才紧赶慢赶地过来。” “哦,太公可是有什么事?” 冯永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事,而且是喜事。” 李老太公呵呵一笑,指了指冯永,说道,“冯郎君回府,这不是大喜事么?” 说着,又指了指身后担着东西的仆人,“去岁李家受冯郎君的好处多矣,一直无以为报,今日趁着赶上这喜事,所以小老特地送来一些美酒,还望冯郎君莫要推却。” 冯永还没说话,旁边的几人已经眼中发光,皆是咽了咽口水。 特别是赵广,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被缴走的那坛酒,心里暗想,还是兄长厉害,别人主动上门送酒,哪像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坛酒,最后一滴也没喝上。 冯永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坛。 看来世家就是有底蕴,酒这玩意,朝廷早就不让酿了,没想到连一个世家的旁枝还能掏出这么多酒来。 “慕娘不幸,小老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她。然得承冯郎君照顾,前些日子她还差人来信,说是过得好,不用族里担心,小老也是放下了心,在此还没多谢冯郎君呢。” 话是正经话,可是语气却是怎么听着也不正经。 冯土鳖心里长叹,今日果真是不宜回府…… 章节目录 第350章 教弟子 奔波了十来天,回到庄子上,冯永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把一切事情交给了管家,自己只管闷头大睡。 中间还醒过来几次,只感觉到全身又酸又软,动也不想动,于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最后是被阿梅叫起来的。 “什么时辰了?” 冯永闭着眼,任由阿梅细心帮自己穿衣洗脸。 “回主家,已经是申时了。” “怎么还是申时?” 记得昨天回庄上的时候就是申时。 “是第二日申时。” “哦,我睡了这么久?” “是,快到开庄的时辰了,所以赵叔让婢子叫主君起来。” 自冯永去汉中后,冯庄就开始封庄,府上再不招待客人。 如今主家回来,自然要重新开庄,其实也就是一个简单的仪式,把堵在庄口的桩子移开就算完事。 重要的是摆在庄子晒坝上的宴席。 全庄的人,还有主家带回来的部曲,都要过来吃,放开了肚皮吃。 吃不完的就打包回去。 府上不差钱粮! 按管家的说法就是,庄上沉闷了太久了,也是该让大伙高兴一下了。 这一年多来主家不在庄上,庄子一直没出什么意外,也是大伙的功劳,犒劳一下是应该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意思就是,让庄子上的人和主家带回来的部曲见见面,以后就算是同一个庄子上的人了。 理由很强大,冯永没有什么异议。 后世的公司在年底还有年会呢,吃吃喝喝的时候增进感情,增强凝聚力,看来就是个传统。 这是个好传统,要保持。 看来有个好管家就是好,真的让自己少『操』心很多事。 虽然还没到开饭时间,但晒坝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简单搭成的棚子里冒着白汽,那就是临时的庖房,庄上做饭手艺好一些的都被拉过来了。 洗菜的,剁肉的,还偶尔能看到有人背着半扇猪肉进到棚子。 肉香和蒸馍香混和在一起,直馋得人流口水。 晒坝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最开心的还是庄子的那些孩子,到处尖叫奔跑。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担着水的『妇』人,直接就把水撞洒了。 换了平时,少不得要打骂一顿,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能有打骂声,也不能有哭声,所以满脸惊恐的孩子只是被『摸』『摸』头,笑着被叮嘱着下次小心些…… 跟着主家去汉中的那些孩子成了庄子众多孩童的中心,每个人都在羡慕地看着他们身上用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 每套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真好看。 就连大人们空闲下来的时候,都悄悄地在旁边听着他们口沫横飞地说着汉中的新鲜事。 同时心里在暗暗幻想着那看不到边的牧场里有数不清的牛羊马匹是什么模样,哦,那根本就想不出来好吗? 还有那几百个『妇』人每天都在高大的房子里给主家织布,那一天得织出多少布匹? 还有那什么食堂,天天有人专门做饭? 娃子去了那里,吃穿都由主家提供,什么也不用愁,只顾读书就行? 而且还有人教武艺,教骑马…… 就是大户人家也没这么宠娃子的吧?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哦? 想不出来,根本想不出来…… 本以为,这庄子上的日子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没想到主家在汉中还有那么一大片基业,日子比庄子上的还要好。 要不,下次……去跟管家提一提,让他问问主家汉中那边还要不要娃子? 魏容和傅佥坐在晒坝的一个高地上,远远地看着底下的孩子在互相追逐玩耍,眼中『露』出羡慕。 “想下去一起玩?”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两人急忙回头,只见先生正站在他们身后,连忙齐齐叫唤了一声“先生”。 冯永坐到他们身边,指了指下边,问道,“为什么不下去和他们一起?” 傅佥心思单纯些,心直口快地说道,“我们一下去,他们就不说话了,怕我们。所以师兄和我就只能在这里看着。” “想不想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冯永『摸』了『摸』傅佥的小脑袋问道。 “嗯,想。” 傅佥用力点点头。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和你们一起玩吗?” “知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没错,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但是你看,牛娃也和他们不一样了,为什么他们还会去找牛娃呢?” 傅佥的的小脑袋还思考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所以他只能看向魏容。 “可是先生,牛娃和他们的大人和阿母,都是庄子上的……” 魏容欲言又止,他没办法表达出不同阶层的含义,只是觉得这其中还是有所不同的。 冯永摇摇头,他还不想对两个弟子解释那么多的东西,“这只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不同就是不同,只是有大有小而已。” 说着,他又指了指下边,“你们应该看到了,牛娃他们回来以后,留在庄子上的那些孩子开始也不敢和他们玩,但现在呢?” “那先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魏容问道。 傅佥也转脑袋看过来。 冯永笑笑,说道,“他们围着牛娃转,是因为他们觉得牛娃厉害,而且牛娃也没觉得自己和他们有所不同,愿意和他们和他们一起玩。” “你们想想,如果有一个比你们厉害的人,又愿意和你们一起玩,你们喜不喜欢?” “喜欢!”傅佥用力点头,“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冯永哈哈一笑,“我可没时间陪你们一起玩。” “可是在汉中的时候,先生不是经常陪我们一起玩吗?” “那可不是玩,那是在教你们东西。” “师弟,不要打岔,让先生说完。” 魏容按了按傅佥的手。 “哦,先生请继续说。” “好。”冯永点点头,“你只要比他们厉害,又愿意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就会佩服你,就会什么都听你的。” 缓了一下,看了看两人,让他们稍微有时间接受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至于身份不一样,这并不重要,想想在汉中学堂时,下了课堂以后,你们不也和别人一起玩吗?” “可是,在学堂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一样吗?” 冯永看着他们,微笑着问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351章 再见黄月英 魏容终于挠了挠头,这个有些早熟的孩子终于『露』出了孩子『性』的一面。 “好像,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们只是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你们是一样的。你们出身天生就比他们好,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是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过你们。” 从贱籍,甚至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野民,翻身成为良民,那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 如果能得到冯永的看中,以后被推出去当个小官吏,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而魏容和傅佥他们,起步至少要比他们的上限高出几个等级。 半奴隶社会的阶层就是这么等级森严。 翻身的野民奴隶们的孩子想达到魏容和傅佥的高度,并不是说没有,但极少极少,至少目前冯永还不敢太过于奢望。 “所以你们不应该去羡慕他们,而是他们羡慕你们才对。他们只是不敢与你们玩,而不是不想和你们玩。所以你们就要想办法让他们自己过来围着你们转。” 这个时代,还没有完全脱离奴隶社会,连封建社会都算是勉强,教魏容和傅佥平等待人那就是害了他们。 冯永所要教的,就是让他们学会如何去领导别人,让别人为他们效力。 “那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傅佥抬起头问道。 “这世上啊,每一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你们手里有别人想要的东西,那么别人自然就会过来求你们。自己想想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有而他们想要的?” 魏容看着下面的晒坝,眼睛一亮,一拍手说道,“我想到了。” 看着魏容再想询问一番,冯永却摆摆手,说道,“我已经说了很多了,剩下的,需要你们自己去想,自己去试。这里可是先生的府上呢,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家,就是错了也没事,大不了再换一样东西去试就是。” 魏容拉着傅佥起身,鞠了一躬,然后就带着傅佥跑了。 冯永过了一把育人子弟的瘾,心头舒爽。 拍了拍身下的青草地,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到,当下便躺了下来,抬头看着那纯净得如同一面蓝『色』镜子的天空,感受着微凉的春风,眼皮有些发涩。 虽然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可是疲惫劲还没完全过去,人一懒下来就是想睡觉,再加上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天气,春困秋乏嘛,有些睡觉了。 算了,就这样睡一会吧…… 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耳边有人说了一声:“果真是山门出来的人呢,教弟子如何驾驭人心都这般理所当然。” 冯永一个激灵,连忙翻身起来,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黄月英来了。 “夫人如何这会过来了?” “冯庄闭庄这么久了,今日好不容易才开庄,我过来看看照看了一年多的庄子,难道不行?” 黄月英缓步过来,左手是灵动粉嫩的张姬,右手是风华无双的关姬,如同观世音下凡。 “行行行,别说是开庄,就是闭着庄,别人不让进,难道夫人也不能进?说起来,永还没谢过夫人的照看之恩。” 冯永先看了看穿着女装的关姬,真美! 再看看刚刚长开的张姬,真……算了,不能犯错。 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按捺住自己的躁动之心。 嗯,春天……已经到了呢! 黄月英走到跟前,也不看冯永,只看着底下人头攒动,轻轻叹道,“看你平日里都是一副随和的模样,但若是不了解你的人,只怕还当真被你骗了。方才那等俯视众生的语气,才是山门中人才有的模样嘛。” 冯永也不在意黄月英话中的含义,他也不想解释。 反正这个山门子弟的帽子已经算是扣死了,现在就算是他满世界喊我不是我不是,那也没人信。 说着,只见她指了指下边,说道,“此次回来,这里就算是真正可以被称作冯府了吧?” “算是吧。” 此次宴席,虽然没人说出来,但在所有人心里,都默认了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也算庆贺冯庄成为真正的“冯府”的宴席。 有依附的庄户,有专门做护卫的部曲,有偌大的基业,主人家还有功名在身,不是府是什么? 黄月英看着眼前这个清清秀秀的少年郎君,心里感慨万千。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君,孤身一人,用堪堪两年的时间,做出这般大的事业,除了山门出来的子弟能有这样的本事,就是大族子弟也做不到。 李黄两家不是大族?他们还得求着眼前这少年郎呢。 虽然已经一直在高看这个少年郎,但就目前看来,连自己的阿郎,也是对他估计不足。 这哪是被扔到世间行走的山门子弟?根本就是最核心的嫡传弟子吧? 幸好幸好,这个山门对大汉是抱着极大的善意。 不但与赵广李遗等人交好,就是山门内的本事也不吝教导,不然就赵广那个浑噩的『性』子,想要出头,等上十年八年那已经算是幸事,估计这还是看在他的大人是赵子龙的份上。 而且就刚才看来,魏容傅佥这两个弟子,他也是教了真东西的。 黄月英感受到了冯永偷偷看这来的眼光,把放出去的思绪收了回来,笑了笑,说道,“既然可以称作贵府了,那你这个家主,也是担得起事情的男儿了。说说,欠我的东西打算怎么还?” “欠?欠什么?” 冯永一头雾水,心道老子从汉中送回来辣么多的『毛』布,难道还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桑枝啊!”黄月英指了指远处,“我那庄子上那八百株桑树,去年那会,树枝都被折光了,全部拿到你庄子上种,你可别想赖账。喏,那片地里长着的不是?” 所指的方向,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桑树。 “这一开春,眼瞅着就要到养蚕的时候了,我这才发现我那个庄子的桑树根本没长出多少桑叶,你说今年我的庄子怎么办?” 说着,黄月英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再瞟了一下关姬,“我记得你刚得了益州典农校尉之职,就迫不及待地来信,让自家地里也种上不少,还跟丞相说有大用。” “嗯,益州典农校尉可以督全益州农事呢,开口说出来的话,连丞相都要认真考虑三分。锦城也就你这庄子上敢在地里种桑树,官府都管不到。毕竟论耕种,谁敢与益州典农校尉相比?” “嘿嘿……”冯永装傻,偷偷地看了一眼关姬,只见她的俏脸发红,眼睛不敢看过来。 嗯,这是一个顾家的好婆娘,确定了。 为了夫家,连婆家的桑树树枝都扒光了,也不知有没有用上斧子? 章节目录 第352章 养蚕 “别想糊弄过去,眼看着今年我那庄子连蚕都养不了几只,你打算怎么赔我?” 黄月英看来没打算放过冯永。 “夫人,这春日里养蚕我是没办法了。” 冯永搓搓手,赔笑道,“不过秋日里不是可以再养一季嘛,到时候夫人庄子里的桑树也长出叶子了。” 算算日子,自己家种的这桑树,因为特意交待了管家下足了底肥,今年秋天基本就能少部分摘叶,到时候自己府上也要养点蚕试试,看看黄月英种的桑树是不是真的更适合养蚕。 对比测试,用事实说话,这是最基本的科学精神。 黄月英听了,失笑道,“糊弄人的话都不过心思,张嘴就来。一年里也就春日里能养蚕,秋日里你到哪找蚕种去?刚刚还说了农事没人比得过你呢,看来我要收回方才的话。” 哈! 要是后世的农民伯伯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一年就养一季,那不得全家饿死? 一年三四季那是正常,五六季那叫好手艺,记得有过报道,说南方有人一年养十二季蚕。 身为南方人,冯永对养蚕怎么可能陌生? 蚕卵孵化嘛,只要记住两个条件就行,一是光照,二是温度。 光照容易解决。 温度嘛,可以人工欺骗一下蚕卵,让它以为冬天过去了,然后再给它光照。 因为秋天和春天的温度差不多,原本第二年三月份才出来的蚕种受到了欺骗,就会在秋天从蚕卵里爬出来。 愚昧无知的封建社会『妇』人啊,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大科学神教的伟大神力吧! “咳,夫人,我师门里,每年秋季都会养蚕的。” 于是冯土鳖冒出这么一句。 黄月英脸『色』一滞,认真地看了看冯永的神『色』,看到不似作假,她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 冯永看着黄月英的脸『色』,觉得有趣极了。 估计她是觉得这又是什么师门密术,所以不好张嘴问,可是偏偏又极想知道,纠结的模样当真是有意思。 只是慑于这个女人的武力值,冯土鳖倒也不敢过多地试探她的底线,万一她一巴掌拍过来,弄个半身不遂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我在秋季的时候给夫人供上一批蚕种,也算是补上春日里没养上蚕的损失了吧?” 冯永笑嘻嘻地问道。 “这等违反天地运行的事情你也能做?”黄月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惊骇地问道。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激动地手都有些发抖,“这么一来,这大汉的锦帛岂不是……”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会来这么一句。 “夫人想多了。刚才夫人都说了这是违反天地运行之事,又岂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这其中所需要的东西,一般人是做不来的。” 冯永摆了摆手,说了一句。 如果是想让蚕卵在春日里孵化,那常温保存就成。 但在后世,经常用到冷藏的方式保存,什么时候想要孵化了,就拿出来给予一定的温度和光照,那就可以爬出小蚕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原理,具体『操』作有时候还会用到『药』物和其他方式。 但冯土鳖表示,我就在秋天多养一季,要什么精细『操』作? 拿制冰酪的方法给蚕卵冷藏一下,欺骗一下蚕卵已经过冬了就完事。 但这硝石也不是说什么人都能搞到的,就是能搞到,那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知识就是力量!冯土鳖表示我有知识我骄傲! 硝石就算是再贵,能有锦帛贵? 蜀锦素有寸锦寸金之说,可见其难得,不然哪值得冯永利用这个益州典农校尉的职权之利去谋私? 推广不了全大汉,但自己私下里拉几个小伙伴搞上一搞,那还是很容易的。 别人家就一季,我家两季,爽不爽? 看向那一片长高了不少的桑树,黄月英幽幽道,“我早该想到的,你做事一向让人捉『摸』不定,你种这么多的桑树,怎么可能只拿来造纸那么简单?说吧,这次又想做什么?” “养蚕啊。” 冯土鳖理所当然地回答。 黄月英忍住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强行不去看他,生怕自己看到那小子得意的嘴脸,当场会忍不住把这小子拍到下面的晒坝去。 “我说的是你想要什么!” 青筋隐隐冒出的黄月英有点咬牙切齿地问道。 想起刚才他对门下弟子所说的那些话,果然算不得狂妄呢,他手里的好东西,足以让别人都会过来求他。 这就是山门子弟的底气么? 就是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让人牙直痒痒! “嘿嘿,”冯土鳖略有猥琐地一笑,瞥了一眼关姬,只见佳人正满目晶亮地看过来,就连张姬也是瞪大了眼,眼里全是崇拜,仿佛冯土鳖能在秋季里养蚕是一件很厉害的本领。 “我这还没想好,而且这不是才刚开春么?连春蚕都没出来,秋日还远着呢,到时候说不定我就想好了。”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可是现在么,感觉还不太合适说。 “成。”黄月英点点头,“那我就等你到秋日,但是冯明文,你应该知道,此等大事,万不可拿来开玩笑,到时候若是你拿不出真本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反正蜀锦是官营,这小子养出来的蚕越多,对大汉就有利。 若此事成了,他拿种粮食的地来种桑树一事,也就算是过关了。 “永知道轻重。” 这时,只见管家从下边走上来,先是对着黄月英等客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冯永说道,“主君,时辰到了,开席吧?” “好,开席。”冯永点点头,问向黄月英,“夫人要不要一起下去?” “自然要下。既然到了这里,总是要当一回客人的,不然岂非太不礼貌?” 黄月英在有他人的时候,又恢复了雍容的贵夫人仪态。 “夫人请。” 黄月英点点头,带头向着晒坝走去。 只听得“当当当”几声响声,然后就有人大喝一声,“集合!” 庄户还好说,只是以户为单位拢聚到一起,静静地等着主家训话。 但那些部曲就不一样了,哗啦啦地直接就站成了一个方阵。 “右看齐!” “歇!” “站!” 左看右看,正看斜看,全都是一条笔直的线。 站在旁边观礼的黄月英原本看到庄户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挑眉惊讶,暗想怪不得此子离开庄子这么久,庄子竟然半点事情不出,原来这庄户竟是如此难得。 没想再看到部曲列队,她的眼皮已经止不住不断地跳动。 诸葛亮这一年多来精心练兵,就为了南征做准备,黄月英岂会不知? 她是不懂军略,但这些部曲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一般的军伍哪里能比得上? 张姬的心思则没想到那么多,她看到这种从未见过的军伍列队方式,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冯郎君,懂得好多啊…… 章节目录 第353章 天下大乱,妖孽横生 “不要紧张,把大伙聚到一起,只是为了跟大伙说一声,准备开食了。” 冯土鳖一句话,当场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乐了。 因为部曲列队而带起来的那股压迫气氛一下子就消散无踪。 庄户们心里都在想着,看来主家还是那个原来的主家。 因为一年多不在庄子而造成的生疏感也因为这一句话消除了不少。 “这一年多来,多亏了大伙帮忙照看庄子,所以今天这宴席,就当是犒劳大伙了。” 要说好话,因为这个不费钱。 “还有跟我回来的人,吃了这顿饭,大伙就算是同一个庄子的人了。以后可能还要你们费心看着庄子。” 冯永又看向站得笔直的部曲,微笑道,“所以今天大伙死命吃,谁吃不饱就不许下桌。” 话不需要多说,因为说多了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冯永也就是简单说了几句,就宣布开宴。 没有想像中的那种你争我夺,一拥而上的情况发生,冯庄的庄户们早就习惯了按次序排队。 至于部曲们,没有下令,没人会动一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从汉中学堂回来的娃子,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很好辨认。每个人都做着同样的事情,先是帮父母盛好饭,然后再给小弟小妹夹好菜,最后自己才坐下来吃。 “仅从此处,就可看出以后冯府必定是兴盛之家。” 黄月英眼中有着惊叹,赞扬道,“连庄户之子都能知晓礼仪,斯难得矣!” 倒是黄舞蝶看着下人们的吃食,嘴里已经在流口水,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在赵广耳边说道,“兄长给下人吃的,这也太好了点吧?” 若是离开了南乡,就连她平日里都没这等吃食呢! 赵广偷偷地瞟了一眼黄月英,看到她正凝神看着那边,这才轻声说道,“阿姊莫急,等会我们吃得会更好。” 黄舞蝶连连点点头,眼中发光。 “夫人,我们回府吧?” 看着底下的人陆续入席,冯永走过来低声问道。 这里是下人吃饭的地方,主人家和客人在旁边看着总是不太好。 黄月英颔首,又多看了几眼那边,这才转过身,向府上走去。 冯土鳖如今的面子不小,今天能来的人都来了,一个不落。 但也有人更多是冲着冯府的吃食来的,比如说黄舞蝶,还有张姬。 张姬已经可以独立坐一张案几,不再用跟着黄月英同一桌,看着下人流水般地端上来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菜肴,已经咽了不知多少回口水。 那眯成月牙状的眼睛里很明显地有桃心在闪烁。 自从冯郎君去了汉中,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冯府上的吃食了,什么麻花鸡子饼,一样都没有! 唯一能吃的冰酪,关阿姊从汉中回来告诫说女子不能多吃以后,也很少能碰到了。有好几次,还是她瞒着阿母偷偷吃的。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冯郎君。 这时的冯永刚好扫了大伙一眼,微笑着说了一句,“开食吧。” 两人的目光恰好碰上,冯永还对着她笑着点了一下头。 一股又羞又喜的感觉在张姬心里『荡』漾开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只觉得全身有些暖洋洋的。 “夫人,今日大伙高兴,就让他们喝点酒吧?” 李家送过了的十坛酒,算是珍贵,但冯永又看不上这年代的酒,所以干脆趁着今天让赵广几人喝个高兴。 “你是主人,请客人吃什么那是你的事情,问我作甚?” 黄月英淡淡道。 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赵广这个二货被打。 听到黄月英允了,下边的赵广脸上喜动于『色』,感激地看了一眼冯永,心道还是兄长知我意。 黄月英很明显是有事,而不是过来只为看一眼她照看了一年多的庄子。 满目的美食摆在她面前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趁着众人在大快朵颐,她示意了一下冯永,两人便找机会退了出去。 “夫人这是有事?“ 关姬不知何跟了上来,默默地守在门口不让任何接近。 冯永心里吃了一惊,这事……好像有些大? 黄月英坐在上头沉『吟』着,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这才看向冯永,问了一句,“前些时日我曾听三娘说过,你那个师门也懂女子暗疾之事?” “女子暗疾?” 冯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就是『妇』科疾病么? “夫人,我的师门懂,但我不懂。” “但你跟三娘所说的那些什么女子生子之事,我细细思量过,觉得也颇有些道理,如今怎么又说不懂?” 黄月英很明显是不相信冯永所说的话。 冯永挠挠头,说道,“这些东西,师门里所有人都知道啊。不然如何优生……咳咳……” “其实吧,我的师门里有专人研究这个的,比如说『妇』人在什么年纪生出的孩子是最好的,在孩子未出生前应该如何做就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学到东西,如何教育孩子才能让孩子更好的成长,如何更好地让孩子的心思更聪明……” “这你们也知道?!”黄月英尖声叫了出来。 心头惊涛骇浪,起伏不断,这小子的师门,究竟是哪里的神圣? “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如何能学到东西?孩子的天分,不是出生时就注定了么?还能改变他们的天分让他们变得更聪明?” 黄月英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在微微颤抖,怪不得此子如此妖孽。 本以为自己的阿郎已经够妖孽了,没想到竟然还冒出一个十六岁就能与阿郎有来有往的少年。 果然是天下大『乱』,妖孽横生? 原来此子的师门里还有这等学问,简直是一群疯子! 逆天而行,强行改变人的命数,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如何教肚子里的孩子学东西,我也没过啊。” 后世我又没养过孩子,怎么可能去学什么胎教? “不过根据师门研究,这人的潜能,是无穷无尽的,只是我们不知如何把这潜能发掘出来而已。能发掘出两三层,那就算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再说了,这种事我只是略懂,”冯永却没觉得这值得惊奇,后世的医院满大街都是这种宣传,“以前听师门的人说过一些。” 章节目录 第354章 鲁班经 但黄月英很明显觉得这略懂不是真略懂,而是真懂。 只见她急忙问了一句,“『妇』人若是流产后,再生不出孩子,你师门当中可有法子?” 虽然很奇怪黄月英会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但她终究算是长辈,没有这么多忌讳,所以冯永还是仔细地想了一下,凭他那道听途说来的知识,最后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这个……是不是因为胞宫受损?” “你还当真知道!” 黄月英猛地站起来,高挑的身子站在冯永面前极具压迫力,“那如何医治,你可知晓?” “夫人,我又不是学这个的,如何能知晓?” 冯永摊了摊手。 黄月英听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失望至极的神『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想着在嘴上抓挠,就不能有点出息?” 唉哟卧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知道老子手头上有一本《疗『妇』人方》失传医书,那可是医圣的亲传医书知道伐? 千年后世人只能闻其名不得见其书懂不懂? 神医华佗的亲传弟子就在我手底下干活知道不? 还用我亲自学这个? “夫人此话差矣,这个『妇』人疾病,就算我不懂,但我没说没办法啊!” “你说什么?!” 从带着期望,再到失望之极,突然又来了希望,大起大落的黄月英已经不知应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恨不得拍他一巴掌以示庆贺! “还不快说!” “这是样,我手下有一个医工,他是当年华元化的亲传弟子。巧了,我还有一个侍女,她手里有一本祖传的医书,是当年长沙太守张机留下来的,叫《疗『妇』人方》,上头专是记载如何治疗『妇』人疾病的方法。” 黄月英脸皮抽搐。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冯永点头。 天下最有名的两位神医,全部都和你有关?怕不是你早有准备?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的病症?” “略懂……”看到黄月英的神『色』不太对,冯土鳖连忙又改口道,“大概能猜到一些吧。” “出了这个门,半个字也不许和别人提!” 黄月英警告道。 “明白明白,”冯永连忙说道,“这世间我还没享受够呢!” 黄月英不管他的满嘴胡话,又问道,“有几分把握?” “没把握。” 冯永摇头,“这种事情,谁敢说有把握?医工的医术是不用担心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最后还是要看那女子的体质,还有胞宫的受损程度。” “这话是正理,此事过来问你,我也就是抱个万一的希望。放心,就算最后治不好,那也不要害怕,不会怪罪。” 黄月英点点头说道,“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跟她说一说,问问她的意思,你让人随时做好准备。” “好的,明白。” 冯永满口答应下来,只是既然说起了这种事情,就让人不禁想起了诸葛老妖,好像,他已经四十多了吧?还没孩子呢! 这般想着,冯土鳖又贼头贼脑瞟了一眼黄月英。 黄月英走回位置坐下,看到那小子满是意味深长的目光,当下略一思索,马上就把他的心思猜到个七八分。 “看什么看!心里都想的什么龌龊心思!” 黄月英心里又恼又恨,斥了一句,但一想起自己的情况,脸上却是『露』出有些伤感的神『色』。 “夫人,你看,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两只羊……” 看到黄月英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冷嗖嗖地飘来,冯土鳖连忙“啊呸”一声,改口说道,“既然给一个看也是看,给两个看也是看,不如……” “不如什么?” 黄月英冷冷地问道。 “咳咳,没什么。” 看到黄月英的手在微微颤抖,冯土鳖很是明智地停止了这种作死的行为。 算了,反正迟两年,诸葛老妖也会生出儿子,自己就不要瞎『操』心了。 “你不懂。” 黄月英脸上却是第一次『露』出软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后悔,又有些悲伤,只见她有些无助地坐在椅子上,“我这个,是命数,无子是我的命。” 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怎么会?丞……” 冯永本想说丞相有儿子啊,可是突然又想到一种可能——诸葛瞻是诸葛老妖的儿子没错,但史书上可没说是黄月英的儿子。 万一,是纳妾生的呢? 看着这个在外面一直雍容的『妇』人此时脸『色』呆滞地坐着,想起她对自己的照顾,再想起诸葛老妖连《六韬》都愿意交给自己,冯永咬咬牙,心想罢了罢了,就当我做一回好人吧。 “夫人刚才也说了,我的师门能逆天改命。其实之所以敢这般做,是因为我们不相信命数会是注定的。夫人若是相信我,不妨与我说说。” “有什么不相信的?” 黄月英看了冯永一眼,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脸『色』重新变得淡然,“要是不相信你,我就不会跟你提这些事。” 说着,黄月英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也不瞒你,你有师门,我亦有所学。我自小时模样便不讨喜,邻人都说我长大后难嫁人家。那时的我年少无知,便赌气学了那禁忌之书,所以被诅咒这辈子注定无子。” “禁忌之书?”冯永好奇极了,“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邪异之事?” 黄月英淡然一笑,“你可知公输般?” “鲁班?” “正是。此人乃是古往今来数一数二的巧手匠,曾与墨子相争相斗,后被墨子所折服,最后归于墨家之下,又学得墨家的机关之术,其死前曾写下一本书,叫《鲁班经》,分上下册。” 说到这里,黄月英看了冯永一眼,这才悠悠说道,“这本书的开篇,你可知写了什么话?” “什么?” “学其者无其后。得其一,有女而终,得其二,孑然一生,孤独而终老。” 语气很平淡,却很森然,让冯永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此只土鳖终究是大科学神教的教徒,只见他勉强笑笑,“听起来就像是玄幻,夫人是两册都学了,所以连一女都不可得?还有,这本书上面记载了什么东西,竟有这等邪异?” “自然是两册都学了。还有玄幻是何意?” 章节目录 第355章 就说说话 黄月英奇怪地问了一句,再看看他的神『色』,好像不太相信,便用告诫的语气说道,“你别不信。当年秦皇焚书,此书也在焚烧之列。” “当时有一小吏叫庭卫,他收藏了此书,没有交上去,后来其家室妻儿老小全部遇难,只剩下他孤苦一人。” “夫人还没说此书记了什么东西,竟是如此邪异?” “机关,风水,咒语,甚至逆天借命,怎么?你想学?” 黄月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冯永摇摇头,当他听到“逆天借命”时,心头一动,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七星灯?” 黄月英霍然而起,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 诸葛老妖十年后设七星灯,步罡踏斗以禳之,欲向天借命一纪,我当然知道。 原来这是真的? 当然,我之所以一口道出,还不是因为“守卫剑阁”那张游戏地图里,有这么一个智力英雄专用的道具? 只是黄月英气场太强,让冯永有些后悔自己嘴贱。 最后只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回道,“曾在师门的书里见到过,只不过只记其名,未见其实。” 黄月英点点头,说道,“没有详细地记载是对的,不然会害了好奇之人。” 说着,又看向冯永,“你既然听说过,那就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接着自嘲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哀伤,“世人皆说我乃是妒『妇』,生不出子还不让丞相纳妾,难道我不自知自己的情况?” “劝丞相纳妾都不知劝了多少次,说免得断了香火,丞相却是不肯听。宁愿从兄长那里过继都不愿意纳妾,我又有什么办法?”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冯永感慨一声,然后又看了看黄月英,说道,“既然夫人都认命了,为何还是不愿意让晚辈手底的医工看一下?” 看到冯永都到了这一步了还不愿意放弃,黄月英奇怪地看着冯永,说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我当然相信,但夫人也说过了,我的师门很喜欢逆天改命,巧了,师门里的东西我没学到多少,但这个传统我倒是学了十足。” 冯永笑嘻嘻地说道,语气虽然不正经,但神情却很坚定。 黄月英心下有些感动,倒当真是感受到了他的关心,再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当下便点头道,“看来你还是不死心,也罢,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叫人过来吧。” “好,夫人请稍等。” 差人把樊阿找过来,把人拉到一边交代清楚事情后,冯永这才叮嘱道,“樊医工,进去给这位夫人看病,不管你看出什么,都不要先对她说,出来后先与我细细说,让我也好有个准备。” 注定无子的意识在黄月英心里已经扎了根,所以若是当真查出什么问题,只怕她就会拒绝治疗,到时候就是能治也会变成不能治。 心理的问题才是最难治的。 樊阿的话对她估计没什么说服力,但冯永扯出自己的师门虎皮那就不一样了。 “小人晓得。” 樊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为了让樊家翻身,也是拼了老命了,不但传信到南中,让最得意的弟子和子孙来汉中当坐堂医生,而且自己这么老了,还要跟着冯永跑东跑西。 “兄长,叔母身上的诅咒当真有办法解决吗?” 等樊阿进去后,守在门口的关姬这才过来,向同样守在外面的冯永关心地问了一句,看得出来,她很在意黄月英的身体。 “诅咒?”冯永看着身着女装的关姬极美极艳,心里就是微微那么一『荡』。 一时没忍住,直接就握住她的手,膨胀无比地说道,“三娘,你没听夫人所说的吗?逆天改命的事,我师门也没少做,区区诅咒算个什么?” 在后世的送子医院面前,哪有什么不育不孕? 实在不行,搞个试管婴儿,那也是常见。 所以说被诅咒无子,冯永是不信的。 最大的可能,那就黄月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诸葛老妖再过几年也会有儿子,所以他的问题应该不大。 “可是兄长不是说过,兄长出山后,山门就关闭了,再不能进入了吗?” 关姬对冯土鳖师门之事倒是深信不疑,只是她仍牢记着以前土鳖满嘴胡诌的话。 冯永嘻嘻一笑,“夫人这事,也未必要用到我的师门啊!” 关姬眼波泛着水润,扣住冯永的手,柔声道,“兄长,若是叔母当真……当真能解了这个诅咒,小妹都不知如何谢你。” 她与黄月英情同母女,特别是荆州之失后,黄月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就怕她有什么想不开,所以她心里当真是把黄月英当了阿母看。 看看左右无人,冯永贼心大起,悄悄地说道,“咱们之间还要说什么谢不谢的……要不,”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要不,让我尝尝你嘴上的胭脂?” “胭脂?小妹没抹胭脂啊……” 关姬疑『惑』地说道。 要死了要死了,这么清纯的女子,后世上哪找去? 冯土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涎着脸道,“没抹胭脂怎么会这么香?我可不信,让我闻闻……” 说着就要凑上去。 关姬终于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兄长这是……在轻薄自己吗? 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生气? 反而有点害羞…… “兄长,不……不要这样,叔母还在里头……” 关姬双手撑着冯永,不让他靠近,声如蚊呐。 这样不是更刺激? 冯土鳖感觉到关姬手上没用多少力道,正想要再努力努力,哪知关姬就算是没用力,也不是一只土鳖所能征服的,如同一条死咸鱼一般扑腾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得逞。 看来关姬的原则很坚定。 冯永只得悻悻道,“三娘嘴里说谢我,原来都是假的。” 关姬瞟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这才轻声道,“那……那兄长闭上眼。” 冯永大喜,连忙闭上眼,说道,“好!好!” 可是他却是耍了个小把戏,眼睛微微地留着一条极细的缝隙,正要暗中观察关姬的动作,没想到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关姬突然伸出手掌,直接盖在了他的脸上。 冯永的小心思被戳破,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突然感觉有两片又温又软的东西轻触了一下脸颊,然后又迅速地消失。 这也太敷衍了吧? 冯永不满意地砸砸嘴,不过他也知道,关姬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了,倒也没敢再『逼』她。 做完这一切,关姬连脖子也染上了红晕,眼睛不敢看他,脸转向别处,直接退了几步,好像也生怕他再『逼』过来,这才说道,“兄长,我们就这样说说话。” “好,说说话。” 冯土鳖只能应下来,“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356章 樊阿看病 关姬此时耳热心跳,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一时间哪里想出什么话题? 但见对面的兄长又在蠢蠢欲动,好似要欺身而上,要是他再过来,自己如何能抵挡? 关姬心里一急,只得随口扯了一个,“二郎后日就要南下了,兄长觉得此番他能立功否?” 冯永一怔,“二郎后日南下?” “兄长不知?” “你们谁也没跟我说,我如何知晓?” 看到这个话题吸引住了冯永的注意力,关姬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也就是几日前定下的事,那时兄长还在路上,所以当时就没告知兄长。小妹还以为,昨日二郎已经跟兄长说了呢。” “照这意思,丞相很快就要带兵南下了?” 冯永『摸』了『摸』下巴,心想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三月份,如今二月都快到月底了。 “这个是朝廷大事,小妹就不知道了。” “这个二郎,这种大事,昨日见面时就应该跟我说,没曾想他竟然到今日都没说,当真是不该。” 冯永略有责怪地说道。 “或许是想等宴席过后吧。” 关姬安抚道,“二郎一向心大,又是将门出身,觉得出征乃是稀松平常之事,也是正常。” 想想赵广的『性』格,冯永点点头,忍不住失笑道,“说得倒也是,连女人都敢往我这里送,心能不大吗?也就是幸好我……” 说到这里,蓦然觉得不对,只见对面的关姬神『色』一僵。 “三娘……你怎么啦?” 冯永小心地看了一眼关姬,连忙保证道,“三娘你放心,二郎送我的那个女子,我当真是半点也没碰,让她下地种菜去了。” “二郎,何时给兄长送了女子?” 关姬幽幽地问了一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冯永有点懵,看关姬这模样,好像是不知道这回事? 难不成这个赵二哈……竟是准备给我挖了一个大坑?! 幸好老子意志坚定,知道这许慈的事主要还是看诸葛老妖的意思,所以没想着掺和,直接让那个许家女当了个菜农。 没想到他居然是瞒着同在锦城的关姬,直接把她送到老子手上? 我特么的还以为是经过了关姬的同意呢! 从小到大被关姬收拾了这么多次,就冯永看到他鼻青脸肿次数就不下四五次,竟然一次也不长记『性』。 果然是作死小能手! “原来三娘竟是不知?就是那许家的事,二郎把人送过来的时候,还捎带了话,说已经跟三娘说过此事了。” “二郎只说许家要跟兄长道歉,可没说是这个道歉法……” 关姬的目光变得深幽起来。 她想起了那一日赵广怀里抱着的那一坛酒,同时心里怒火高涨:好你个赵二郎!为了一坛酒,竟然连我都敢糊弄? “说来说去,都是那二郎的错!”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冯永连忙又上前握住关姬的手,哄道,“幸好我对三娘的心意天地可鉴,没上了他的当。” 关姬看向冯永,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想起他把那李慕塞到工坊当事,如今又把许家女放到地里种菜,若是换了他人,只怕都要被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她却是知道,他就是连身边的侍妾都没碰,因为这是他师门里的规矩,过早破身不利。 最后想起他说过要提亲的话,心里一阵柔情蜜意,竟是主动偎依入怀,轻轻道,“兄长,我信你。” 搂着关姬柔软香酥的身子,冯土鳖只觉得口干舌燥,右手条件反『射』地就要向上『摸』索…… 就在这时,门口“吱呀”一声,吓得关姬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直接推开冯永,自己又闪向旁边。 两人之间一下子从零距离变成了一丈多远。 靠! 冯永暗恨,眼看着就要攀登珠峰成功,没想到竟然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 樊阿从里头出来,看到冯永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还以为他担心里面夫人,连忙说道,“冯郎君不必担心,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看着一脸无辜的樊阿,冯永心里一声长叹,又转过头去,示意关姬先进去等着,然后把樊阿拉到远离厢房的地方。 “怎么说?” “回冯郎君,小人看那位夫人气血比普通人旺盛得多,看来是个习武之人?” 樊阿先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冯永点点头,说道,“没错。” “那就对了,夫人身体很好,平日里也少生疾病。但胞宫只怕是有所损伤,故不易结胎。” “怎么说?” 气血旺盛,身体素质好,那就应该是一块好地,种子怎么就不能发芽了? 樊阿皱起眉头,疑『惑』道,“习武之人,常是勤习不缀,不避寒暑。暑时要注意阳气过损,寒时要注意寒气入侵,这本是武人都应该知道的。” “但夫人的状况却是有些奇怪,气血旺盛,按说不会轻易得病,但胞宫却偏偏会受寒气所伤,而且看起来还是反复被寒气所侵,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 “我听不懂,你只管说能不能治。” 冯永打断了樊阿的话,里头的黄月英估计还在着急地等着结果呢,他哪有时间听樊阿这般讲阴阳的道理? “冯郎君不必着急,夫人只是不易结胎,但并不是不能结胎。” 樊阿先是给了冯永一个定心丸。 “哦,此话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冯郎君先别高兴,夫人虽然能结胎,但是不易,而且就算是结了胎,只怕也有滑胎的危险,最好是想法子先驱除了胞宫的寒气。” 靠! 那和不能结胎有多大区别? “你有法子?” 樊阿笑笑,“以前小人没把握,但如今幸亏有了梅夫人那一本《疗『妇』人方》的宝书,里头有详细的方子。若是再加上小人的针灸,驱寒应该不难。” “好!那就好!需要准备什么?” 冯永高兴地问道。 要是能去了黄月英这一份心病,天下还有谁能拦着老子娶关姬? 诸葛老妖都得欠我一个大人情! “此病不难治,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但医治时间可能要长一些。” 章节目录 第357章 卖女儿 “多久?” “夏日里阳气发散体外,正是治疗的好时候。待驱寒毕后,小人再开些『药』给夫人以补胞宫之损,冬日里安心静养,来年春日就可恢复如初。” “成。你去准备,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 冯永丢下一句话,准备离开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多多看一下那本《疗『妇』人方》。” “过几天可能还要麻烦你给另一个夫人看看。她前面流了产,听说如今也怀不上孩子,到时候还得让你出手。” 顿了一顿,想想这樊阿这些时日也是尽心尽力,于是便许诺道,“还有,回去好好想想,哪个门生子弟最得你所传,直接报过来给我。” 樊阿听了,狂喜不能自禁,连连拱手鞠躬,“多谢冯郎君,多谢冯郎君!” “这是你应得的。”冯永摆摆手,说道,“我从来不让自己人吃亏,只要你尽心办事,该给你的自然不会少。” “是,是……”樊阿还在哈腰点头,眼中好像有泪花在闪,“冯郎君之恩,樊阿永世不忘。” “酸得!没必要这个样子,行了,先回去吧。” 一个老汉站在那里抹眼泪,让人看得心烦,挥了挥手,直接赶人后,冯永便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关姬正在轻声地和黄月英说着什么,两人看到冯永进来,皆是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 黄月英昂着头,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了一句:“如何?我说的没错吧?这诅咒之事,岂能轻易解除?”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在意,但紧紧握着桌子边缘的手关节骨已经发白了,显示出了她的真实内心活动。 冯永笑笑,也不着急说出答案,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夫人,在说你的事之前,我想问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黄月英听到冯永这个模样,心里的那一丝希望顿时破灭,看来自己果是不能奢望的。 “你问吧。” 黄月英勉强笑笑,脱力般地靠到椅背上。 “夫人,你平日里习武,有没有注意自己身体,不让寒气入侵?” 樊阿虽然把黄月英的情况说清楚了,但胞宫受寒气所损的原因,却是得要找到,不然治到一半,突然又再寒气入侵,那和没治有什么区别? “寒气?” 黄月英想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关姬,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平常习武,自然会注意。但那本书上,有些东西却是要在特定的时间练习……” “比如?” “比如子月乃是最冷的时候,却也是初阳所升之时;午月是最热的时候,但也是初阴刚起所在,这两个时候,都要用特殊的法子练习。” 冯永点点头,和他所想的差不多,应该就是那本被看作是禁忌之书的《鲁班经》导致黄月英出现目前的情况。 按樊阿的说法,习武之人都会注意阳气寒气对身体的影响,黄月英没道理不知道,所以最大的原因,就是那本诡异的《鲁班经》上的某些东西让她不得不那么做。 所以这本书开篇所说学了就会无儿无女,直至孤独终老,未必没有道理——阳气受损,寒气入侵,无论男人女人,只怕都难有所出。 至于那个全家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庭卫——说不定是脸黑,所以才会这么倒霉呢? “夫人,我的意思,如果你当真是想要孩子,那本书就不能再练了。到时候我叫医工给你配一些『药』,然后再调养一个冬日,保管你能生出儿子。” “当真?!”黄月英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又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如果仅是吃『药』调养就能解除这个诅咒,这本书又怎么可能成为禁忌之书?” 说着又凄然笑了一下,“自我嫁与丞相后,便已经时时在后悔,故早些年寻了不少医『药』,但从无效果,我也就死了心。所以你也不必安慰我,我明白自己的事。” 诅个屁的咒! 明明是自己作死! 冯永笑笑,“单单这样当然不行,但别忘了我师门最是喜欢逆天而行了。待你调养好身体,我再给你一份师门秘术。” “只要你和丞相按这秘术上面的去做,就算是老天注定让你无子,我也能从老天手里夺过三分可能。” “此话当真?!” 黄月英终于忍不住地猛站起来,身子在微微发抖,“你当真能解除这个诅咒?” 看看,我就知道扯师门虎皮会有效果。 “反正夫人现在一点希望也没有,我却能加上三分把握,为何不试一试?” 什么前七后八,什么安全期危险期,乃是后世男士的必备知识。 好像排卵期受孕概率是百分之三十? 冯永想了想,却死活记不起来。 不管了,反正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不能现在就给吗?” 黄月英直接走到冯永面前,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能!” 冯永一口回绝,心道若是现在给你了,万一你忍不住和丞相试了试,又再万一一炮中靶,那就搞大发了! 胞宫内的寒气不除,那就有滑胎的危险。 而滑胎,那可是会滑成习惯的。 看到黄月英有些不知所措,冯永安抚道,“夫人不用这般担心,只要你不再练那本书上面的古怪之法,再慢慢调养好身体,那这事情至少就先成了一半。” “好好好,我不练了,再不练了。”黄月英连连点头应下,然后又问道,“怎么才成一半?” “还有一半要看丞相啊!” 冯永摊了摊手,“这孩子的事,不是得两个人努力吗?” 一席话,当即就把黄月英逗笑了,扬起手作势要打,“连丞相都敢戏言,你胆子够大!” 黄月英此番,本就是如她所言,为了别人抱着万一的希望而来,没想到某只土鳖足够给力,连自己的希望都能达到三分,岂不令她大喜过望。 临走前,看向冯永的目光越是喜欢,竟不顾算得上自己半个女儿的那关姬和张姬,直接就把她们赶到一边,拉着冯永说悄悄话。 “我知你想在丞相平定南中后向关家提亲,但你要知道,四娘对你也是有情的,你可要好好想想如何不伤了四娘才是,明白吗?” 冯土鳖听了,心里发虚,偷偷地看了远处的两女一眼,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黄月英,很有一种脚踏两船,而且还是姐妹两船,然后又被丈母娘抓个正着的感觉。 “儿女纠葛,最是难缠,也是最断人心肠。若是以后觉得为难,可以来问问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莫要因为一时之气而自作主张,知道么?” 很好,这卖女儿卖得很是彻底。 冯土鳖除了说一声“谢过夫人”,还能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358章 送别 建兴三年二月,丞相亮上表,言粮草兵械整备完毕,请陛下旨发兵南下,早定南中,以振大汉之威。 帝允之,令太史令择吉日。 冯永回到锦城的第二天,朝廷就传下了消息,南征日子定在了三月。 赵广和王训皆迁牙门将,不日将南下。 知道了赵广王训马上就要南下,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诸葛老妖会先让他回庄上。 看来就是为了能让他赶上送赵广王训两人。 打仗不是儿戏,更不是随意集合了兵卒,然后就可以浩浩『荡』『荡』地一路杀过去。 粮草、兵器等都要先行准备好不说,前头部队同样要先行在指定的地点集合,而不是从锦城这里一起出发。 时间很紧迫,锦城突然之间就笼罩在了一片紧张之中。 兄弟几人等人在冯府又吃又喝,最后还把那十坛酒喝得点滴不剩。 按赵广的说法就是,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再吃到这般精美的吃食。这次算是兄长的接风宴,同时也是自己的送行宴。 二月底的锦城,已经是春暖融融。 冯永带着李遗杨千万在官道上送别赵广王训,有些不放心地殷殷叮嘱赵广。 将门男儿出征,女子只能在家里送别,不能出门送别,不然会被人笑话。 赵云这个家伙,如今看来是要彻底放养赵广了。 听说赵广自己说,出门前他正在和阿母依依不舍之际,被他家大人一脚踢出了家门,然后在关上府门前喝骂了一声:“要是此次南征敢丢了老赵家的脸,你也不用回来了!” 这个老家伙,一生征战无数,估计赵广这次出征,在他眼里估计也就是和跑出去溜达溜达差不多。 要命的是赵广可能受到了他的影响,一点也没有上沙场的觉悟,神情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 这就让冯永有些担心了。 “此次可不比在阴平的时候,那可是在丞相手下听令。丞相执法严明,千万莫要胡来,否则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王训生『性』沉稳,十二三岁就跟王平上沙场厮杀,所以不必担心。 反倒是赵广这个家伙,虽然有一个五虎将的老爹,但阴平的事实在是让冯永心有余悸。 这南中之战可是诸葛老妖亲自指挥的第一个战役,同时也是大汉连受重创后大汉第一次动兵,其重要『性』不明而喻。 马谡这等得意弟子因为不听军令都会诸葛老妖弄死,赵广要是再来一次阴平那样的事情,人头基本不保。 鼻青脸肿的赵广顶着两个黑眼圈,如同国宝熊猫,听到了冯永的话,连连点头,“兄长的话,小弟记在心上了,再不敢『乱』来了。” 明明是伤感的别离,也不知为何,赵广这个模样就是让人认真不起来,甚至感到有些滑稽——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冷不丁就给你出个状况?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更是有些担忧,“话说你这脸上又是怎么回事?昨日早上离开庄子时还好好的呢!” 赵老汉难道有虐待儿子的『毛』病?临走前还要把赵广暴揍一顿? 赵广听了,『摸』了『摸』脸上的淤青,有些不大自然地说道,“昨日阿姊跟我说,说好久没有督促我练武了,这回南下,兵事凶险,所以临走前要指点一下我的武艺。” “哪个阿姊?” “关阿姊。” “哦。” 冯永点点头,心道那就算不得冤枉,因为你活该。 赵广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前日吃过宴席,黄阿姊就着急回汉中督促田庄的事了,要不然……” 就冲你这话,要是关姬在这里,说不得再揍你一顿! 什么心思嘛,老是想着自己的阿姊打架,有意思? 冯永懒得再管这个老是不着调的家伙,转而对王训说道,“子实,此次南下,你千万要看好义文,莫要再让他像上次那样任『性』。” 王训点头道,“兄长的话,小弟谨记。” 冯永转过头,对着跟过来的部曲吩咐一声,“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跟在冯永后面的部曲每人捧着一副盔甲和一把横刀上来。 “沙场凶险,多一份好防具,就是多一条命,多一把好兵品,就是多一只手。我这个当兄长的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是在汉中的时候,让汉中冶的人打造了一些东西,你们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霸占了南乡县的几个矿场,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再加上自己又有一个汉中冶监丞的身份,所以冯永从一开始就存了些私心,让汉中冶的人试着拿煤来冶铁,看看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炼钢是没指望了,虽然知道原理,但也仅仅是知道原理,实际『操』作能力为零。 就算是冯永把原理说出来,工匠也肯定是一脸蒙『逼』地听不懂。 所以只好先拿来冶铁,反正西汉的时候就已经有用煤冶铁的记录了,这个应该没什么门槛。 但结果是让冯永极度失望。 煤的燃烧温度比木炭要高没错,用煤冶铁能很快得到大量的铁也没错,但是,注意这个但是,铁的质量极为堪忧! 冶出的铁很脆,根本不能拿来做兵器,只能拿来做农具! 所以汉中冶给汉中那些庄园供应八牛犁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在冶铁房里还堆满了那种不合格的铁。 因为这个,霍弋还专门跑过来感谢了冯永一趟。 可是冯土鳖恨不得一脚踢翻那些冶铁炉子! 我要这垃圾铁有何用? 根据自己所学过的物理和化学知识,冯永知道这是因为铁的杂质太多。 再加上煤里面也含有大量的其他物质,在冶铁的过程中也会渗到铁里面去,所以这才造成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看来书上说的是对的,无论是冶铁还是炼钢,还是得进一步把煤炼化成焦炭才有前途。 用煤炼焦炭教科书上也记载有,但只说了公式和原理,然后再画个炉子的原理图,实际的东西是什么样——反正冯土鳖没见过! 你叫他如何搞出来? 但就是搞不出来也得硬着头皮上。 期间也不知多少人被高温烟灼烧而死,或者中烟毒而死,甚至有一次还发生闪爆,鬼知道那些没文化的奴隶是怎么『操』作的? 反正死法各不相同。 看着那冒着黑烟的窑子,李遗等人一度以为冯永是在进行某个邪教的献祭活动。 要不是在填进数百条人命以后,终于得出有点焦炭模样的东西,冯永的小心脏就差点忍受不了人手损失的疼痛直接喊停了。 拿这个东西冶出的铁,再稍作煅烧制成兵器,简直就是神兵! 反正在李遗等人眼里绝对就是神兵。 平常士卒所用的兵器砍下去,直接就崩了一个大口子,质量不行的,断了也不奇怪,但神兵只留下轻微的缺口。 章节目录 第359章 中年汉子 这点焦炭冶出来的铁根本没多少,也就是能造出三十来套盔甲,外加三十把斩马刀,另外再加几把剑——剑是李遗等人强烈要求打造的。 赵广看着李遗杨千万满眼羡慕地看着冯永的部曲把东西送上来,再看看兄长的部曲死活不愿意放下东西,心里大是奇怪,“小弟身边的部曲,皆有盔甲,兄长又何必如此费心?” 亲兵部曲身上的东西,一向是兵卒里头最好的,因为他们在沙场上就是精锐,同时也是主君最后的保护者。 “义文莫要小睢这些东西,”李遗眼中就要冒出火来,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兵器盔甲,可是兄长用了几百条人命殉炉,这才得到的,乃是天下数一数二征战沙场利器!” 当时盔甲兵器出炉,所有人都自以为终于明白了冯永的深意——兄长用那几百条人命填进去,原来当真是用来献祭的。 当年的干将莫邪不也是这般得来的么? “有这般厉害?” 赵广瞪大了熊猫眼,直接拿过一把斩马刀,再抽出自己的佩剑,两相交击,只听得“锵”地一声响,火星四溅。 赵广仔细地看了看刀剑,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佩剑上出现了一个小指甲般豁口,而横刀只出现米粒大小的缺口。 这佩剑可是自己的阿母从大人那里拿来给自己防身的,乃是大人的心爱之物。 要是大人知道自己还没上沙场,就先把剑磕了一个大口子,怕不要抽死自己? 可是再看看这刀,赵广当即就傻乐得差点流下口水来,只见他把刀紧紧握在手里,看向冯永身后的那些部曲手上的东西,哆嗦地问道,“兄长,这些东西,都是给小弟的?”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和子实身边部曲的。” 几十套盔甲呢,你打算压死自己? 看到赵广一脸不舍地再要说话,冯永直接拿话堵住他嘴,“放心,你和子实的东西是我让人另外打造的,比这些还要好。” 赵广手里的那把佩剑是用不成了,但幸好李遗等人强烈要求冯永给他们打造佩剑,所以赵广和王训自然也少不了。 看着赵广当场就要把专门给自己打造的盔甲穿起来,冯永连忙阻止道,“急什么?临上沙场时再穿,你这样不嫌累得慌?” “累什么累?今晚小弟就穿着它睡觉了!” 赵广不管不顾地让部曲在官道上给他着甲,也不嫌丢人,听了冯永的话,还一脸傻乐地回答。 看着他『摸』着身上那冰冷的铁片的神情,温柔地就如同在『摸』着心爱姑娘的皮肤,看来这段时间是暂时不打算脱下来了。 赵广就要上沙场,冯永不好说什么,但看到自己的部曲每个人都是死都不想放手的模样,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行了,看你们这丧气模样!” “不就这点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我每人给你们打造两套!一套让你们白天穿,一套晚上睡着穿,累不死你们!” “兄长这话说得!我看这等利器护具,全大汉就是有人能打造得出来,累死能得三五套就不错了!谁有兄长这等本事,一下子就能拿出几十套?” 赵广穿好盔甲,手里还拎着斩马刀,有一种拿兵器砍自己身上的跃跃欲试,听到冯永这话,连忙拍着马屁。 只是这马屁拍得有点反效果,让冯永身后的部曲脸上『露』出肉痛无比的表情。 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旁边就有人咦了一声,“小娃儿说的什么利器护具,竟有这么玄乎?” 南征在即,官道上也有像冯永等人送亲朋好友南下的人,人来人往的并不算少。 像赵广这般在官道上着甲的本就少见,所以有些引人注目,如今再听他这么一吹,便有人『插』嘴问了一句。 冯永等人转头看去,只见路边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眼中发光地看着那把被部曲拿在手里还未入鞘的斩马刀。 “这是……斩马刀?你们手里,如何会有这么多的斩马刀?” 那中年汉子不管不顾地走过来,眼睛只顾直勾勾地看着赵广手里的刀。 斩马刀能斩马头,乃是公认的利器。 但能做出斩马刀的人少之又少。 一是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很高,更重要的第二点就是对铁的质量要求极高,高到就算是在大汉鼎盛时期,产量也是极低。 更何况在战『乱』时代,手里有能斩马刀的就算不是将领,那也是最精锐的士卒,而且数量极少。 只是还没等那中年汉子走到几人身边,就已经被周围的部曲直接挡在了外面,甚至已经把手按在刀把上,只看那汉子稍有不对,就要出刀饮人血。 那汉子被挡住了,这才发觉不对。换了他人肯定是要拱手道歉,但他却是一脸的不满,“兀几个小娃子,怎的这般小气,我只是想看看,又不是抢你们的东西!” “好大的口气,你倒是敢抢试试?” 赵广得了好宝贝,心头大爽,也不在意中年汉子的语气,拍了拍身上的佩剑,笑着说了一句。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就你手里这刀,若是我有上好的精铁,我也能打出来。” “有好铁自然能打出来,但你有好铁么?” 赵广哈哈一笑,指了指那些刀和盔甲,“你可知打造这么些个东西,要耗多少好铁?” 中年汉子再看向那些盔甲,眼睛更是直了。 “我知道你们几个!”中年汉子却是不管赵广,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扫动,“谁是冯明文?这些东西,是不是他拿出来的?” 冯永看着那中年汉子虽然不修边幅,但身上的衣服料子却是不差,而且看他站在明显就是身份不低的自己几人面前,也没什么不适,看来也是有身份的人。 当下就行了一礼说道,“敢问尊驾是何人?” “你就是冯明文?”中年汉子却是没回答冯永的话,隔着部曲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说道,“长得倒是入眼,和名声不太相符啊!哪有一点贾文和的毒士模样?” 章节目录 第360章 蒲元 “那是别人的妄言,永如何当得起这个称呼?” 冯永也不知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毒士的名声听着不太好,可是贾诩却又算得上是天下名士,能与其比肩者屈指可数。 真要算起来,别人拿他硬往贾诩上靠,算是抬举了他。 那汉子嘿了一声,也不接这个话题,只是指了指那边的盔甲兵器,说道,“你是如何得到这般多的精铁,打造出这么些个物件?” 赵广在旁边看到这汉子对自家兄长这般不客气,当下喝骂了一声,“这个汉子,别不知好歹!我等不计较你失礼,却不是让你这般得寸进尺。” 中年汉子却是不为所动,瞟了赵广一眼,“赵家老二果然是个混货!怪不得常被你家大人揍。连诸葛亮都不敢这般对我喝骂,你胆子倒是不小?” “口气倒是不小!” 赵家老二经常被赵老将军揍得满头包,锦城谁不知道? 哪家教训孩子不是这个模样? 反正赵广没觉得有什么丢人——虽然他现在鼻青脸肿的,但只要知情人不说,谁知道这是被关阿姊揍的? 谁都会想着会是被他家大人揍的。 所以他自然也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唬住,“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赵广就没有不认识的。虽然我看你有些面熟,可偏偏就是叫不出名号,看来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指了指那把崩了口子的剑,说道,“这把剑,可是那赵子龙的佩剑?当年还是他求着我给他打造的。” “那时我给先帝打造了八柄剑,手上的好铁只剩下一小块,赵子龙喜欢好剑,知道此事后,私下里过来求着我让我再打一把剑给他。” “我知赵子龙阵上杀敌常是枪剑并用,而且他又找了那诸葛亮过来说情,我只好随手拿了普通的铁块掺着手上的那小块精铁,又给他再打了这么一把,没想到他还当了宝贝,如今竟把它传到了你手上。” 赵广一听,脸上现出惊骇之『色』,指着中年汉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中年汉子说完,却是不管赵广,再看向那些盔甲和斩马刀,脸上现出惋惜之『色』,“上好的精铁,竟然只做出这么些个物件,庸匠只会浪费好东西,可惜,可惜!” 说着,又看了看冯永,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就听师妹来信说杂家山门有人重新现世,所学博杂,连营造之术也有涉略,早就有心相见,没想到却是在这等情况下见面。” “尊驾究竟是何人?” 冯永看到赵广这见了鬼一样的模样,再听到这中年汉子这番说话,连“先帝”都冒出来了,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来头不小,当下更是小心地再问了一遍。 “我叫蒲元。” 中年汉子再看了一眼那些盔甲和斩马刀,摇头叹惜道,“以后若是再有了这等好铁,莫要再让那些庸匠碰手,记得来找我,我给你打造。” 说完,转身便走了。 来时突兀,去时潇洒。 “先生,我要再有好铁,到哪里去找你啊?”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冯永不由地高声问了一句。 口气这么大,看来是一位打铁高手,冯土鳖最喜欢这样的人才了。 “不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远远地随风飘来这么一句话。 一头雾水的冯永问向见了鬼一样的赵广。 “义文,蒲元究竟是谁?” 看到连李遗脸上都『露』出恍然的神『色』,冯永不禁好奇心大起,问道。 “此人说起来,也算是兄长同源呢,听说也是山门中人,和丞相的渊源不浅。先帝登基初年,曾令人采金牛山铁,让蒲先生打造了八柄剑,各长三尺六寸。” “这八柄剑,一把先帝自己留着,一把给了当今的陛下,一把与梁王,一把与鲁王,一把与丞相,一把用来祭奠关君侯,一把与张君侯,一把与我家大人。” 赵广看着蒲元远去的方向,又继续说道,“先帝东征孙吴时,蒲先生还督促将作监和内府打造了五万把刀,皆是利器。可惜……” 虽然赵广最后没说可惜什么,但谁都知道,可惜那五万把利器都丢在了夷陵。 “你刚才说什么?蒲先生他是山门中人?” 相比于打铁高手,冯永更注意蒲元来历。 赵广点点头,说道,“蒲先生虽善打造兵器,但却非匠人,我也是曾听叔母无意中说过,故才知道一点他的事情。听说他和丞相,还有叔母都有渊源,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而且他为先帝打造了那八柄剑和督造了那五万把刀后,坚决不受先帝的赏赐,直接就消失在山林之中,锦城再无他的消息,所以我亦是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是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今日算是见识了。” “这么厉害?”冯永『摸』了『摸』下巴,疑『惑』道,“既然几年前他就消失了,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锦城?” “奇人行事,我等如何能猜得着?”赵广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冯永,“譬如兄长往常行事,小弟亦是常不得其解。不过他既然说了会与兄长再次见面,到时再问他便是。” 说着,又看向那把崩了口子的佩剑,脸上却是『露』出后悔之『色』,语气有些焦急地说道,“糟糕!这剑是蒲先生打造,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他回去要与我家大人说起。” “我还想着,等南征归来,大人问起此事,我也能拿个上阵搏杀磕坏了做借口呢!” 赵广再看向锦城方向,仿佛害怕赵云会突然出现抽他一般,拱拱手道,“兄长,诸位兄弟,时候也不早了,就此别过吧,待我归来,咱们再大醉一番!” 说完,火急火燎地催促部曲把盔甲兵器收拾好,然后急惶惶地走了。 看他那模样,好像他老子赵广比南边的那些叛军还要恐怖。 锦城的丞相府前。 蒲元在府卫警惕的眼光中,大喇喇地走到门房那里,说了一声:“我要见孔明。” 丞相府的门房是从荆州就一直跟着丞相的老人,正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还没想起来呢。 听到有人这般说话,一时情急,张嘴就骂了一声,“哪里来的……” 大汉谁敢这般直呼丞相的字? 就是宫里来人也得恭敬地喊一声丞相呢! 只是还没等他骂完,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生生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小心地问了一句:“你是……蒲先生?” “倒是有眼『色』。” 蒲元呵呵一笑,指了指门房,“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门房赔笑道,“蒲先生说的哪里话?夫人这几日可是特意交待过的,要小人留意蒲先生什么时候到来呢!先生稍候,小人马上就叫人带你进去。” 章节目录 第361章 群魔乱舞之地 “异范,我可等到你了!” 诸葛亮听到下人的禀报,直接放下了手里的政务,迎了出来。 “莫要来这一套!我是一看你这副模样就害怕,当年你求我督造那五万把刀时,就是这个样子,那时不知你的险恶心思,差点生生被累死。” 蒲元摆摆手,丝毫不给当今的大汉丞相一点面子。 诸葛亮脸『色』不变,脸上仍是堆满了笑容,“有客远来,难道欢欣鼓舞也有错吗?” “你若真把我当了客人那就好了,只怕心里早把我当了苦力。” 蒲元毫不客气地指了指诸葛亮,哈哈笑道。 “能者多劳嘛!”诸葛亮也不介意,亲自给蒲元倒了一碗水,说道,“这三年你走遍了益州各地,可有所得?” 蒲元喝了一口水,对着坐在一旁陪同的黄月英笑道,“师妹,你且看看你这位夫婿,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苦力?” 黄月英抿嘴笑笑,“师兄有志找遍天下山水,以寻得稀世精铁和上佳江水,用来打造大汉的干将莫邪,乐在其中之事,又如何成了苦力?” “我就不应该问你。”蒲元无奈一笑,摇头道,“我都忘了你们夫『妇』是一体的。我到这连一口吃食都没吃上,就被你们二人相『逼』,大是命苦。” 黄月英微微一笑,说道,“师兄若是想要吃好吃的,倒也是易事。” “我认识一人,曾专学那易牙之术,不客气地说,这吃食之事,全大汉若是他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改日我带师兄去他那里,保管师兄吃个痛快。” “我可不去那皇宫,前几年就是因为受了孔明的骗,去皇宫见了刘备,吃了一顿好的,却换来没日没夜地劳累,划不来!” 在蒲元心里,这大汉最好的吃食,自然是在皇宫里面。 “不是皇宫,是城外的一个庄子。” “哦,孔明不是一向自称淡泊宁静么?何时让你寻得这般的好厨子?” 蒲元好奇地问道。 “他可不是厨子,算是小妹的一个晚辈。在小妹的信中,也曾与师兄提起过此人,姓冯。” 黄月英解释道。 “原来竟是那个冯文和?” “师兄可不要『乱』说,他可不是字文和,人家字明文。” 蒲元“啧”了一声,说道,“看起来挺秀气的一个少年郎,出得计谋却是又狠又毒,文和二字,算是冤枉他?” “异范见过他了?” 诸葛亮心思缜密,从蒲元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见过,刚刚从城外过来时,看到有人在送赵家的老二,那个领头的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我又听赵家老二喊他兄长,再细看他也不是赵家的老大,故想着十有八九就是师妹在信中提起的那个少年郎。” 当年蒲元私下里给赵云打造完剑,临走前还顺便把剑送到了赵府上,所以他是见过赵云的两个儿子的,所以赵广才会觉得蒲元有些面熟。 只不过赵云当时没告诉他家两个儿子蒲元的真实身份。 虽然这两年赵广变了一些,但仍依稀有当年的模样,再加上他手里拿着蒲元亲自打造的那把剑,所以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那冯明文善敛财,喜奢华,二郎又被他看成兄弟一般,所以他送出手的东西可能会阔绰一些,没什么奇怪的。” 黄月英倒是觉得正常,谁不知道冯明文手里好东西多? “这可不是阔绰就能说得过去的。” 蒲元想起那些精铁打造的盔甲和斩马刀,心里仍是有些心疼,“罕见的精铁呢,竟是被那小子拿来糟蹋了!打造出的那些盔甲和兵器当真是不堪入目。” “罕见的精铁?!”诸葛亮桃花眼精光一闪,“那小子如何会有罕见的精铁?” 若是在别人嘴里说出精铁二字,那可能就是普通的精铁,可是在蒲元嘴里说出来,份量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还加了“罕见”二字。 至少与他三年前铸造那八柄剑所用的精铁是一个级别的。 “这我如何得知?” 蒲元看了一眼诸葛亮,奇道,“你是大汉丞相,那小子不是在你手下做事的吗?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 诸葛亮既尴尬又火大。 蒲元的话如同一把长矛直『插』大汉丞相的心窝,让他心口有些隐隐发痛。 南乡县在经过马谡和蒋琬的描述后,竟是让他这个大汉丞相越发地想像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个模样了。 一切的规矩在那里都被推翻了。 别的不说,就单单拿最重要的粮食来说。 要是哪个有几万人口的上县只种桑麻,一亩粮食都不种,大汉丞相就直接要借那个县的县令人头来用一用了。 这不是取『乱』之道吗? 可那小子偏偏就是不种! 偏偏就是这样,自己还是得小心地护着,生怕那个地方的人饿着了。 反正他只觉得那里很陌生,陌生得让人害怕,因为全天下就没有一个地方和那里相似的。 成群成群的牛羊马被关在棚圈里养着,也不知是如何养活的? 无数的窑子日日夜夜都在冒着黑烟,如同把阴间的鬼魂放到了人间游『荡』到一般。 就连那道路都和别处不一样,人人皆说是用一大块平整的石头铺出来的——你见过几十里上百里都是用一整块石头铺出来的路吗? 每个第一次到南乡的人看到那种人工石铺成的路时,都会止不住的惊叹,甚至跪下来高呼神仙的不在少数。 前些时候还有某个不知死活的蜀中大族派人想去行刺那小子,然后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游侠儿到了南乡一看到那种神路,腿直接就软了。 最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去自首,说自己有眼瞎了不识真神仙…… 然后大汉丞相就顺手又抄了一个蜀中世家以资南征。 更不用说连贱籍的子女都能识字——注意,是子女,不单单是子。 所以现在已经有人在私底下里,说南乡是个群魔『乱』舞之地。 按大汉丞相这么强烈的控制欲,这等地方竟然没有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是何等的心痛? 如果不是因为离不开,他早就想着去看一看究竟了。 黄月英自然知道自家夫婿的心思,当下一笑解释道,“此子乃是杂家山门核心嫡传弟子,所学极其博杂,谁敢说能完全知道他的所为?” 章节目录 第362章 土鳖翻身 看着赵广和王训远去的背影,冯永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对着众人说道,“走吧,咱们也回。” “文轩你说这赵老将军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朝廷的上将,又是二郎的大人,不来送二郎可以理解。可是这赵家的大郎,好歹也是二郎的大兄吧?如何不见人呢?” 三人骑着马走在官道上,一众部曲跟在后头,没有人靠近,没有人能听到几人的谈话,冯永也就放开了话题,略有抱怨地说了一句,“不是说赵家两兄弟关系挺好?” 送赵广的时候冯永不好问,毕竟这是他人的家事,但如今就兄弟三人,倒也不用再掩盖什么心思。 李遗笑了,看向冯永解释道,“兄长这次倒是误会那赵大郎了,今年刚开春不久,那赵大郎就和张家二郎受了朝廷之命,护送扎哥特尔部族去了犍为郡,如今尚未回锦城。” “扎哥特尔?”冯永一怔,这才想起来这个当初想要投靠自己的部族来,“文轩不说,我都忘了扎哥特尔此人。这赵大郎和张二郎护送扎哥特尔去犍为做什么?” “听说犍为西南边有适合放牧的地方,故朝廷在那里给扎哥特尔划了一块牧地,让他的部族在那里给朝廷牧牛羊。” 听到李遗这个话,冯永第一个反应就是:诸葛老妖打算是学自己,打算在犍为那里也搞牧场? 可是再一想,也不对啊,先不说青贮料技术诸葛老妖有没有掌握,就是牧草的种植,目前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自己要苜蓿种子,自己怎么可能没听到一点消息? 第二个反应才是: “犍为郡那里有适合养牛羊的地方?” “有。不但犍为郡有,而且越嶲郡也有。” 李遗身为蜀中的世家子,对此很是了解,当下开口解释道,“犍为郡往西南就是越嶲郡,此二郡相邻的地方,本属夜郎国,早年一直就是羌人的放牧之地。” “后来夜郎国并入大汉,汉人进入此地耕种,羌人这才渐渐地少了。但在那邻近山林不适合耕种的地方,羌人从未就没离开过。” 冯永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受到固定思维的影响了。 总觉得适合放牧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战马,但就蜀地而言,不出产战马,但可以出产川马滇马,所以自然就有适合放牧之地。 “越嶲郡如今掌握在叛军手里,又是在犍为郡西南边,扎哥特尔去犍为郡西南部,那不就是靠近那叛『乱』之地?” 冯永想了想,问了一句。 李遗点头道,“没错。” 冯永下意识地就觉得这里面总有什么事。 扎哥特尔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个主动带着全族投靠大汉的胡人,政治意义重大,诸葛老妖没道理这么轻易地让他去这么危险的地方送死。 “要是有百度就好了。” 冯永喃喃地说了一句。 光记着南征有七擒孟获,却从来没记过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 “兄长要找什么?尽管吩咐小弟。” 李遗还以为百度是个什么东西,接口说了一句。 冯永摇头笑道,“这个东西大汉没有,说了你也不懂。对了文轩,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李遗不好意思一笑,“兄长久未回锦城,想来定有许多事不知道。小弟在锦城也算是半个地主,故这两日就叫人把与兄长有关的事收集了一遍。” “辛苦文轩了。” “兄长回到锦城,只怕一时半会闲不下来,这些琐碎之事,交给小弟最是合适。” 冯永看着李遗,想起自己明知道他是诸葛老妖派过来看着自己的人,最后却和他成了兄弟,实是一个魅力值不低的人。 心道这文轩看起来倒像是适合搞情报工作的。 后世电视上不是经常演得么,搞地下情报工作的全是俊男帅哥,光靠魅力颜值就能避开七八成祸事。 李遗本就是世家子,如今又久不在南中,皮肤日渐变白,虽然没有赵广那样的绝世容颜,但却是标准的公子哥。 “对了兄长,义文和子实回锦城的这半年,不少人托了话,想要通过他们见兄长一面。哪知兄长这才回来,义文和子实又马不停蹄地要南下,故义文把这事转给了小弟。小弟想问问,兄长要不要见上他们一面?” “都是些什么人?” 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对这种情况,他心里早有准备。 前年立下了功劳,却被下放去汉中那种荒凉之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冯永是不被大汉丞相看好。 哪知土鳖翻身只用了一年。 随着汉中变化越大,就会有越多的人明白了当初丞相的安排有多么的苦心积虑,这哪是不看好? 明明是青眼有加啊! 手里握着官帽,怀里塞满钱帛,又受到大汉丞相所重,名气也不小,简直是大汉年青才俊的样板人物。 所以张家四娘子想要取字的这个事情一传出来,再听到这只土鳖竟然又与张家小娘子有往来,后面冯永成了众矢之的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眼红病又不分古今中外。 大汉核心人物的家里不参与张家四娘子取字的事,除了二流权贵子弟勉强能与冯土鳖争一争外,三流直到末流的家世根本没一点底气,除了先齐心协力把他搞出局,还能怎么办? 甚至有人看到土鳖府上好像还缺个管家的娘子,别说是蜀中的外来权贵,就是上年投靠了先帝的本地世家,只要家里有合适小娘子的,也有人考虑是不是给土鳖塞个暖榻的女人。 然后……关姬回锦城,直接就穿着女装进了冯庄,冯庄闭庄一年多,她可是第一个进入庄子的外人,甚至还能作了庄上的主! 一番『操』作下来,让那些有心给冯土鳖塞小娘子的人家差点吐了血! 这关张两家……特么的眼光简直绝了! 关羽张飞押中了先帝也就罢了,到了第二代,竟然还能提前押中冯土鳖! 还让不让人玩了? 不知道吃独食会撑死吗? 诅咒归诅咒,但自家没眼光提前烧冷灶,又没办法让自家女郎去给土鳖暖榻,只好想门路打交情牌了。 章节目录 第362章 述职? 赵家二郎现在当然是个好郎君啦,可是当年没出息的时候,还不是时常跟一帮狐朋狗友胡混? 如今混出头了,总不能就忘了当年的小伙伴吧? 于是就有不少人拐弯抹角地找上门来,想要与冯土鳖搭上关系——要是从冯土鳖手里拿到羊『毛』布,吃个满嘴流油那还不是闭眼就能做到的事? 看看现在的黄家? 看看现在的李家六房? 更不用说提前塞了关家三娘子给土鳖的关家,两年前府门口的柱子掉了漆都没钱收拾。 现在呢? 一水油光闪亮的大红柱子,日头照下来就差点亮瞎了眼! 赵二郎是个讲义气的,只说了等兄长回锦城定会跟兄长提一声,但同时也说了不保证兄长会答应。 “二郎只要答应说一声就成,答不答应兄长自有计较。” 来人连冯土鳖的面都没见上,就已经亲热地叫上了一声兄长。 冯永听了李遗这么一说,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就有了这么多人愿意喊他兄长。 当下有些感慨,心想钱当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后世有个马爸爸。 同时又问向李遗,“文轩你看我应不应该见上一见?” 李遗显然对此事早有计较,“小弟觉得兄长还是见一见为好。义文答应下来的人,都是挑过的。” “要么是家中只有个空名头,实际上家境已经没落了的,要么干脆就是家中长辈已经去了,只能由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打拼的。算起来,都是我们几个能压得住的。” “单单这南乡之事,我们兄弟几个就已经有了力不从心之感。兄长回锦城前,拿了两三百条人命去祭炉,这人手越发的不足。要是得了那些人的助力,这补充起劳力,那也方便。毕竟就算是他们家里没落了,但门路总是不会全断了。” “文轩能考虑到这些不出奇,没想到义文自个儿在锦城也能考虑这个。”冯永心里有些欣慰,既然李遗说出这些话,那自然是和赵广商量过的。 “既如此,那就找个时间见上一见。不过近日恐怕没空,待过些时日吧。” “小弟明白,回去后就去给他们回个话。” 没空见别人,自然是因为要先去见大汉丞相。 送完了赵广,丞相府很快就派人过来传话,要冯永第二日进府述职。 很正式的传话,但会见时却一点也不正式。 地点是在丞相府的后院厢房里,不是在丞相处理政务的书房。 诸葛亮随意地坐在上头,旁边还有他的媳『妇』,黄月英。 旁边的案几甚至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看到冯永到来,还对着他咧嘴一笑。 此人姓蒲,名元,字……不知道。 “见过丞相,见过夫人,见过这位蒲先生。” 没办法,礼不可废。 当晚辈就是这样麻烦了,见到谁都要行礼。 诸葛亮刚要说话,黄月英就满脸堆着笑抢先说道,“到这这府上,还这么拘礼做什么?随意点就是了,快坐下。” 大汉丞相抽抽嘴角,微张的嘴没闭上,只能先拿起碗喝了一口水。 本以为这次来,是要正正经经地述职,冯永还特意准备了好久,没曾想却是个拉家常的。 而且看这局面,黄月英果然不愧是站在大汉丞相背后的那个女人。 冯土鳖果断抛弃了诸葛老妖,直接抱黄月英大腿,“永遵夫人命。” “这位薄先生,你也是见过的。也不瞒你,我是要叫一声师兄的。所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拘束。” 听了黄月英的话,冯永心里吃了一惊,这蒲元的来头这么大? “这次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是怎么说那个南乡县的。他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隔了一层雾,听得不真切。” 黄月英看到冯永坐下后,这才继续开口道,“你是不知道,如今这个南乡县,什么样的传言都有。说是妖魔横行的,说是神仙降临的,说是不守规矩的……” “真是让我越听越好奇,前几日在你庄子上没机会问你,今日正好你过来,好好与我们说一说。” 冯永瞄了一眼诸葛老妖,只见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明白了,看来这是诸葛老妖拉不下脸面问出口的话,让黄月英出面问了。 “夫人想听什么?” “什么都听。要不先说说那条用一整块石头铺成的路?” “夫人,那不是用石头铺成的,那叫水泥路……” …… 虽然是说给诸葛亮听的,但黄月英同样是兴致勃勃,直问了不少的问题。 连每生一个孩子就送一条狗都问为什么,还问要是生了好几个,下人家里能不能养得活那么多狗。 丝毫没有觉得她问的话里有歧义。 “回夫人,南乡有牧场,看管牛羊是要用到不少犬的,工坊场占地也大,光靠护工队是不行的。用犬就方便很多,而且到了晚上犬比人灵醒。” 冯永说得有些嘴干,『舔』了『舔』嘴,拿起碗喝了一口水,这才继续说道,“那些下人的家里,若是能养出一条好犬来,可以拿来换一年的口粮呢。” “就是养不出来,长得大一些,拿去换粮食也是可以的。有些家里粮食够吃的,冬日里拿来当口粮,那也正常。” 汉代养狗之风极盛,用途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拿来吃。 没错,汉代的吃狗肉就和后世吃猪肉一样平常。 但冯永让下边的人养这么多狗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手里有牧场,需要牧羊犬。 工坊也要看门狗,再加上山里的矿场也需要看场子的狗,实际上如今南乡养出来能派上用场的合格的狗,根本是远远不够的。 只要那些下人的家里养出一条好狗来,上边都会回收,而且价格不低,若是被木兀哲看中了,一条好狗换一年的口粮不在话下。 木兀哲就是最开始被半迫着投靠冯永的那个羌人首领,如今已经是牧场里的狗管事。 注意,这个狗管事是真狗管事,不是骂人的话。 胡人有好些人会相狗,还会训狗。 这应该是他们在长期的放牧中培养出来的本领。 听说木兀哲的部族就是靠着自己养的狗躲过不少灾祸。 于是冯永就把重新他这个前首领拉出来,直接委命了他一个狗管事。 经那些胡人看中的,并训练出来的狗,极具灵『性』,还能听懂简单的命令,已经有了后世警犬的雏形。 “养个狗还有这么多门道?” 黄月英瞪大了眼,极有兴趣地问道,“当真能用犬牧牛羊?那不和人一样了?” 不怪她这般问,因为农耕和游牧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而且她又是南方人,没见过游牧民族,自然不知道放牧还有这么多门道。 就算在北方,这点手艺在贵人眼里,也上不得台面,只配拿来一笑了之的事。 而汉人的狗,除了看家,就是当储备口粮,哪会想到养狗还有这么多门道?而且也不需要这么多门道。 但在冯土鳖眼里,那就是价值不菲。 “也不是全部的犬都能用来干这个,只有少数的犬能胜任。而且体格要好,还要精心挑选,最后再加以训练,这才能有这等本事。” “此事应该不假。” 诸葛亮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终于开口道,“以前大汉军中也有养犬,只是后来么,粮食都不够吃,犬自然就养不下去了。” 冯永听到这里,心头一动。 章节目录 第363章 活到菜犬身上了 看到黄月英还要问,旁边的蒲元连忙『插』了一句,“别忙,待我问一句。” “先生请问。” 冯永恭敬地说了一声。 这是个国家级技师,放眼全大汉估计也没几个能比得过他。 按后世的规矩,他那双手是要交保险费的。 “我问你,那日我见你拿出的兵器护具,皆是用精铁打造,你哪里寻得这般多的精铁?” “我叫汉中冶的人冶出来的。” “不可能!汉中冶,那不是在汉中?” 蒲元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线,“他们是用哪里的水冶出来的?” “什么哪里的水?” 冯永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你这样的精铁是用哪条江河之水冶出来的?” 蒲元有些抓狂地问道,看着冯永这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他心里不由地在怀疑,这精铁,当真是此子叫汉中冶的人冶出来的? “冶铁的地方有一条汉水的支流,算是汉水吧。” 冯永在回答的同时,心里也在嘀咕,打铁的水……不还是水么?都是h2o,有什么区别? 蒲元不满道,“在座的都是与山门有渊源的人,若是我所问的犯了你的师门忌讳,直说就是,又何须如此藏私糊弄人?” “前辈若要『乱』说,我何时藏私糊弄人了?” 看到诸葛亮黄月英看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怀疑,冯永喊了一声冤枉,同时心里也在怀疑,这个蒲元,莫不成是个徒有虚名的? 打个铁用水都讲究,和后世那些所谓的艺术家一定要扎根马尾辫装『逼』有什么区别? “天分其野,地自成形。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方是淬用之佳用,你觉得如何?” 蒲元卖弄了几句文绉绉的文字,然后再看向冯永,眼中带着很明显的询问,意思就是你觉得这句话对不对? 同时心里在想道,自己走遍了蜀地的山山水水,就是为了寻得能冶出精铁的矿山,同时也尝试哪个地方的水最适合冶铁。 这么多年来也就寻得一处金牛山,千辛万苦只炼出一点上好的精铁,最后给刘备铸了八把剑。 剩下的,只算是平常的铁,几年前就已经挖空给大汉铸了五万把刀。 现在眼前这小子能有这么多精铁打造的盔甲兵器,要么是早就贮备下了精铁,要么就是找到了能冶出精铁的矿山。 前面那一种可能『性』已经被师妹否了,那就只剩下后一种可能了。 蒲元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眼前这小子手里很有可能就有,只让他觉得肚子里有百爪在挠抓着心肠。 可惜的冯土鳖是个半文盲,就算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估计也全是放在关姬那里,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表达出来的辩论之意感兴趣? 蒲元瞪了他半天,也没听到土鳖接下话题,反是见他『迷』茫地看了一眼黄月英,又瞟了一眼诸葛亮,最后才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月英“扑”地一声,直接把刚刚喝到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赶快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半天放不下来,只听得袖子后面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然后肩膀又不住地抽动。 虽然蒲元的脸有一部分被胡子挡住了,可是『露』出来的部分还是很清晰地胀成了酱紫『色』。 你不愿意说,直言便是,都是山门中人,可以理解。 你又何须如此?欺我耶?! 冯永看到蒲元那吃人也似的眼光,心里有点发怵。 就在这时,黄月英终于在最后关头站出来救场,“发的什么愣?师兄认为,汉水与蜀江两者水质不同,单以冶铁论,汉水比不过蜀江。问你认同否?” “哦,前辈是问我这个?”冯土鳖挠挠头,说道,“我不懂,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蒲元听了这话,差点当场暴走。 你不懂?还差不多?! 问题是你不懂,又是怎么冶出这等精铁的? “那批盔甲兵器,当真是你令人打造出来的?” 如若不是师妹保证此子是山门子弟,身怀绝学,只怕蒲元当场就要“呸”一声骗子。 装都装不像,一问三不知,也敢在他面前说能冶出精铁? 冶出精铁,要当真是那么容易,那他这大半辈子不是活到菜犬身上去了? “前辈说的哪里话?这精铁难寻,你又不是不知。不是我叫人冶出来的,难道大汉还有人会这般大方,送我上好的精铁?” 不是他吹,别看这样的铁在后世常见得很,但在古代,特别是在战『乱』时代,谁家能有这么多的精铁? 除非是根深蒂固的老牌世家,而且还得是做和铁有关生意的那种。 要是有人身上穿了这种精铁所打造的盔甲,手上拿了这种精铁打造的兵器,只论面对面拿刀互砍的话,在这个时代那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因为就凭这个时代的冶铁水平,普通的兵器砍在这种盔甲上,卷了口子那是最正常不过,但最多也就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浅印。 就是箭羽『射』在上面,也一样会被弹开。 而这种精铁打造的兵器,寻常宝剑未必是它的对手。 看看赵云那把佩剑的下场就知道了。 所以要是谁手里有这等精铁,不到最后关头,谁会拿出来? 刘备当了皇帝,得到这种精铁,还得小心着用,最后只能铸八把剑,连马家和黄家都没分到。 李遗等人和赵广如今也算是兄弟了,看到自己给送了这么三十套盔甲和兵器给赵广都会眼红。 可想而知其珍贵。 这东西要是那么容易获得,自己又何至于用几百条人命去填出来? “你是拿哪里的铁矿冶出来的?还有剩下的精铁么?” 蒲元按着案几,身子尽量往冯永这边探,有些哆嗦。 他感觉自己当真是活到菜犬身上了,汉中自己跑了不止一遍,怎么会没找到这等矿山? “就普通的铁矿啊!” 冯永莫名地看着有明显癫痫症状的蒲元,“只不过冶铁的方法与常见的不大一样就是了。” “师门秘法?” 蒲元自觉得自己终于听明白了。 “算是吧。” 不要说冶铁,就算是炼钢,后世教科书都记载有,反应原理图都不缺,反应公式还得背呢! “怪不得……” 蒲元喃喃地说道,颓然地坐回原位,“杂家山门竟有这般秘法?连上天分野都能无视?这岂不是逆天而行?” 原来我活到菜犬身上不是错觉,原来是真的。 黄月英看到自家师兄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再听到他说出这话,心有戚戚焉。 我忘记跟师兄说了,这小子的师门就是专干那种逆天而行的事。 章节目录 第364章 不好搞总比搞不出来的强 “那种精铁,你手里还有没有?还能不能再冶出来?” 黄月英又重复了一遍蒲元的问题。 “没了。劳力……人手损耗太大,只做出这么点,眼看着没时间了,我把窑子一封,带着东西就直接回锦城了。” 做这么点东西,就差点把南乡的老底都掀翻了,肉痛死了! “冶这点东西,能要多少人手?你手里有好几千劳……咳咳,人手呢,快上万了吧?” 黄月英却是不信,鄙视地看了一眼冯永,“有就拿出来看看,又不是要抢你的。” “真没了!” 冯土鳖又开始挠头,我是诚实可靠小郎君呢,怎么都不信我说的话呢? “这铁不好炼,死了几百个胡人奴仆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连用手捋着胡子光顾听着不说话的大汉丞相都被吓得手一抖,直接就扯下了几根胡须,然后斜眼看过来。 “你你你……”蒲元吓得直指着冯永,失声道,“你用了祭炉之法?” “祭炉?”冯永想起李遗等人所说的话,连忙摇头道,“没有啊。只是有些环节总是要有人去试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嘛!没想到太危险,死得有点多了……” “还狡辩!此等血肉祭炉之法乃是邪异之术,太伤天和,你就不怕……” 蒲元说到这里,又看了一下黄月英,想起师妹的暗疾,脸上现出又惊又怒表情,“你小小年纪,心思怎的如此狠毒?” 冯永一听蒲元这般说,当下也恼了,心道死的又不是你的家人,关你屁事? 他穿越这么久,见过的事情也不算少了。 不说平常赵广李遗等人会不会把那些奴隶当人看,就是诸葛老妖搞的那个民团,还不是磨了奴隶的血肉肥了汉中土地,这才让汉中起死回生? 再说了,这两年他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见到卖身契都要装个病的矫情早就不知丢哪个爪哇岛去了。 “这冶铁之术,哪有不死人的?铁匠不小心锤到手上,还能砸断手呢!这师门秘法,我又没用过,如何知道能不能行得通?自然要用人先去试试,试过了,后面才知道如何去做嘛!” “再说了,除了最开始尝试时要死人,等后面弄懂了,自然就不用人命去填了。” 从矿山里挖矿到冶出精铁,涉及土木工程,冶金工程等等一系列过程,别说是现在,就是后世,哪一年没死人? 冯永就不相信蒲元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你当真没用人命去祭炉?” 蒲元半信半疑地看着冯永,问道。 “自然没有。若是如今重新开炉,只要小心些,自然就不会……” 冯土鳖刚要打包票,但一看到诸葛亮也看着这边,只好改口道,“自然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这冶铁之术嘛,总归是要死人的。” “先帝当年令人采金牛山之铁打造兵器,匠人也有不少死伤。” 黄月英在旁边解围般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冯永,“你方才说过可以重新开炉?不是说封了窑吗?” “封了可以重新开嘛。” 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我觉得没必要,费时费力费料,又产不出多少精铁……” 有时间有劳力去搞这个,还不如多搞点牛羊,多纺点『毛』布。 既安全又稳定。 毕竟『毛』布可是硬通货。 要不是担心赵广和王训,他才不费那个劲。 这个玩意,看着珍贵,但又不能自由流通。 要不是他有一层汉中冶监丞的身份,哪敢去碰? 找死的说! 盐铁可是朝廷专营呢。 『性』比价这么低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生产?吃饱了撑的? 就算是上交给国……嗯,朝廷,诸葛老妖能不能找得到煤矿还是个问题。 没有煤矿,炼不出焦炭,怎么冶精铁? 难不成冯永要把自己手里好不容易才开发出来的矿场送出去? 他又不脑残。 再重点重复一遍,死了那么多劳力,心痛死了! “有必要!” 哪知另外三人根本就不赞同冯土鳖的价值观,当下就异口同声地反驳说道。 看看,我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 冯土鳖长叹一声,“丞相,这精铁,不好搞啊!” “不好搞总比搞不出来的强。” 大汉丞相才不管什么『性』比价,直接顺着土鳖的话头“搞”下去。 “用上这精铁制成的盔甲兵器,百人能抵千人,甚至数千人,不管如何都不亏。” 大汉的百姓,还是太少了!和北边的曹贼是不能比的,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法子。 有了这等好法子,怎么可能会放过? “不过这是你的师门秘法,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勉强你。”黄月英又在旁边接过话头,和蔼地看着冯永,温声说道,“不过既然你愿意拿出来给二郎,看来也是不想隐瞒的,对吧?” 我可以说不对吗? “这秘法倒是没什么,只是所需要的东西比较难找。” 反正大汉的盐铁又不让私人搞,除非准备想着造反,不然藏着这个也没什么用。 “需要什么,你先说说。” 黄月英仍是和蔼地问道,“对你来说难找,对大汉来说未必难找。” “这铁矿山想必就不用我说了,”冯永掰着手指头,“这劳力也不用我说了。就单单这石炭,只怕就不好找,找到以后还要专门盖一种专门的窑子来烧,烧出来的东西才能拿来冶铁。” “怎么又是石炭?” 诸葛亮眉头一皱。 这东西,盖坞堡要用,铺路要用,冶铁还要用? 你这师门,跟这石炭什么仇?要不然怎么老是跟这人家过不去?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瞟了一眼冯永,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你再这样子,这是打算『逼』着我把你手里的石炭场子买过来? “不用石炭也行,用木炭应该也勉强可以。” 冯土鳖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无意中保住了自己的煤矿。 木炭也可以烧焦炭,但成本太高了。 而且冯永也不能保证木炭烧出来的焦炭能不能与用煤烧出来的焦炭相比。 但根据原理,肯定要比直接用木炭冶铁好。 “木炭可以就行。” 黄月英看了一眼诸葛亮,作为枕边人,她比别人更能觉察到夫婿的心理。 为了这个大汉,他连皇帝都不怕,还怕什么? “现在冶铁不都用木炭么?还怕不够用?” “夫人这话,倒也有道理。这么说起来,倒是可以用木炭试试。” 冯永知道自己又陷入误区了。 现在冶铁的主力燃料就是木炭——现在全大汉一年的冶铁量,只怕都比不过后世随意搭起一个小高炉炼出来的产量。 炼不出多少铁,还怕燃料不够? 想想也是,现在漫山遍野的树林,不怕你砍,就怕它疯长。 不管了,反正中华大地上的树林,再砍一千多年,后世的那些不孝子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而且还更加变本加厉地砍。 最后砍出了年年都遇到的百年一遇大洪水,这才有所收敛。 既然命那么硬,那我还为他们担心个『毛』? 章节目录 第365章 信仰 事实上工业革命以前,全球冶金业的发展,都受限于燃料燃烧时的温度。 在允许的范围内,可控温度越高,冶铁炼钢就越轻松。 冯永之所以敢保证能用木炭来炼出好铁,关键还在于他知道有一个让木炭在锻炉内燃烧时如何提高温度的办法。 那就是给冶铁的炉子加上鼓风机。 记得历史书上讲到中国冶金历史时,说宋代的手工业特别发达,最让冯永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页上面有一幅『插』画,上面画的是一个人正在推拉鼓风机。 书上的解释是鼓风机可以提高炉子里头的温度。 搞焦炭的时候冯永就想着要搞个好一点的鼓风机出来,但可惜的是时间太紧,又要设计,又要试验,甚至还要改进炉子看如何配上鼓风机…… 他又不是全能超人,怎么可能顾得过来? 到了最后,也就是搞了几个小型试验机出来。 所以这也是他只能打造出三十套盔甲的原因——效率实在是太低了点。 反正自己也没打算靠冶铁赚钱,这方法,交出去就交出去了,没什么损失。 就目前以大汉丞相的要求来说,他只要能搞出好铁就行,至于产量效率,反倒是暂时没多少要求。 先解决有无的问题,才会想到多少的问题。 很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考虑方式。 冯土鳖心安理得地想偷懒。 至于到了哪一天,大汉丞相突然发现木炭对冶铁的制约太大,想要更好更快地生产出精铁,目光自然就会落到煤炭上——那个时候我光卖煤卖焦炭就赚大发了! 冶精铁的方法都是我上交给国……嗯,朝廷的,你总不好意思再来抢我的煤矿吧? 你要是敢下手抢,了不起我再拉上皇后入伙! 要是还不行,就跟诸葛老妖透个底,说南乡地下全是煤,只要愿意花力气去找,肯定能找到。 南乡这么大,包括后世两个县呢。 就凭现在这技术水平,这点人手,挖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只怕都挖不完。 几十年后,要么是大汉已经没了,要么是我已经没了,谁管得了身后事? 要是大汉丞相还于旧都的理想真能实现那就更好啦——真要还于旧都,谁还会在意汉中这点煤?关中满世界都是! “寻常铁石,用木炭如何能炼出精铁?” 看到冯永愿意把师门秘术说出来,蒲元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哦,这个简单。炼出精铁,要么是找到上等铁石,要么是把铁炉里的温……嗯,嗯,想法子把炉子里的火烧得更热一些。” 经常说中国地大物博,矿产丰富,但后面有一句经常被忽略。 那就是贫矿多,富矿少,伴生矿多,给冶炼带来了不少困难。 所以想要找优质的铁矿石很难。 中国在春秋战国开始进入铁器时代,但要说铁器全面代替青铜器,那还是得要到汉代。 可惜的是因为受到锻炉温度的限制,冶炼技术的提高速度一直很缓慢。 所以就目前这冶铁的水平,只能算是初始甚至原始,改进一下冶铁的炉子,对冯永来说并不算太过于困难。 困难在于如何大量生产出高质量的铁。 加个鼓风机并不困难,困难在于如何加一个大型鼓风机,提高生产效率。 “如何烧?” 蒲元听到这话,心里终于相信冯永真的会冶铁。 就算是自己,想要炼出好铁,也只能是去找好的铁矿山,同时还要注意淬铁的水质,但这如何让炉子里的火烧得更热一些,却是不明所以。 “空口说不出来,我后面还是画个图给夫人吧。” 小里小气的冯土鳖还记着蒲元刚才指责他的话,却是故意不给他说。 最重要的是,冯永还想着黄月英既然学过《鲁班经》一书,那么这手工应该差不了。传说历史上诸葛老妖的那些发明,都和黄月英脱离不了干系,如今看来未必不是真的。 把这鼓风机送到她手上,万一她能把这东西改进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呢? 那不是要爽翻? 这个女人……说实在的,当真是个极品女子。 诸葛老妖的福气……没法说。 冯土鳖正在胡思『乱』想着,只见黄月英转过头去,对着诸葛亮轻轻点点头,然后再转过来慈爱地看着他,同时带着喜意。 “好,那我就等你画出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那我就不再打扰丞相问你话了。” 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见此,蒲元也只得依依不舍地对着冯永说一声,“冯郎君,待会与孔明说完话,莫要忘了此事。” 这才与黄月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看着坐在上头的诸葛老妖平淡面容下面藏不住一丝满意之『色』,冯永这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好像是三个人一起把他给算计了? 就为了那点精铁打造的盔甲和兵器的秘密? 至于嘛? “看出来了?” 诸葛亮作为大汉皇帝之下的第一人,冯永的这点心思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光。 只是大汉丞相终究是有气度的,看到两人出去后,这才光明磊落地承认道,“我也不瞒你,自从蒲异范那里听到你手上有精铁所打造的盔甲兵器后,我极是好奇。” 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他是受我所托,去寻能打造上好兵器的冶铁之所。只可惜,这找遍了蜀地,却是无一处再能与先帝在时的金牛山相比。” “本以为此事也就这般了了,没想到天佑大汉,竟然在你手上又看到了这等精铁,故不得不找你试探一番。” “曹贼势大,占据中原心腹之地,非偏寄于一方的大汉所能比。故要兴复汉室,则不得不行些非常手段。” 可以理解,我还知道后面你发明了不少东西呢。 “这两年,我在你手上拿走了什么东西,我心里都记着。你怨也好,恨也罢,皆是我一人之故,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只望你能看在大汉势微至此的份上,能理解一二。” 看到坐在上头的诸葛亮脸『色』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再看看他的面容,好像又比前两年衰老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看不清的缘故,冯永总觉得他的两鬓有了点点的花白。 心头一软,冯永开口道,“永是大汉子民,自要为大汉尽一份力,所以丞相也不必因此而有什么顾虑。毕竟这两年,丞相虽拿走了不少东西,但也给了不少东西,足够了。” 虽然一直诸葛老妖诸葛老妖地叫着,但冯永还是知道,大汉丞相对自己已经够放纵和宽容了。 而且暗地里还给了自己不少帮助。 再说了,兴复汉室差不多就是他这后半辈子的全部信仰了。 为了信仰,他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不要,你还能把他怎么样? 连皇帝都得缩着,土鳖还能在他手下翻身? 所以冯永从来没有过太多的奢望。 诸葛亮点点头,“你说够,那我就当是够了。反正大汉如今也拿不出再多的东西给你。若是以后……” 章节目录 第366章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说到这里,诸葛亮却是顿了一顿,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反是转了一个话题,“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说说此次你来的目的吧。南乡县,你是怎么打算的?” “南乡县,如今不是挺好吗?” 冯永装傻。 “当然是挺好。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诸葛亮却是扫了冯永一眼,明亮的桃花眼一下子就看穿了土鳖的心思。 “如今南乡已经算得是一个上县了,可是你看看那县衙,里头只有一个县令和县尉,成什么样子?” 嗯,明白了,原来是想要开始往里面掺沙子。 看来大汉丞相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一个县有县令,县丞,县尉,还有主簿、功曹、掾、史等。 南乡县这个奇葩,只有一个县令一个县尉,在外人看来确实很不成样子。 只是前头你还跟我讲温暖的情怀,现在突然又要跟我讲冰冷的政治,很违和啊! 唉,果然还是不能对大汉丞相有太多的奢望。 “嗯,这倒也是,回锦城前,信厚也曾提过一句,说县里的政务越发繁多了。只是我等几人手头一直没合适的人选推荐,所以此事就拖了下来。” “既然如今丞相正好说到此事,永就向丞相讨个人情,要是丞相觉得有人合适,不如放到南乡县帮个忙?” 南乡不可能一直脱离在大汉丞相的掌控之外,更何况如今南征在即,尽可能地把所以不安定的因素都掌握在手心,这是政治人物的本能。 冯永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要县令是自己人就行,其他的属官去了那里,翻不起什么风浪。 再说了,南乡这般重要,诸葛老妖放人进去也就是求个心安,不可能让人坏了南乡如今的发展势头。 “南乡是靠了你才起来的,就算是放人进去,那也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诸葛亮毫不避讳这一点,同时也很满意冯永的识相,缓缓一笑,道,“你手里还有益州典农校尉曹官的名额呢。也就是这些日子忙,等你闲下来,只怕要有不少人求上门来。” “是啊,昨日送二郎南下,文轩还跟永提了一句,说有不少人想跟我见一面。” “如今的你可不比以前,这种事情,以后肯定是免不了的。但凡想要成事者,总是要找些志同道合的人相助才能容易些。” 诸葛亮说了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冯永还想着这“成事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下一句,就让他没了疑『惑』。 “我允你的东西,你就不必担心,放心去用了就是。” 哦,看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让我放手去干。 只是他没注意到,诸葛亮说这到里时,眼神却别有一番意味。 他以前就怀疑冯永有相人之术,后来蒋琬去了一趟汉中以后,回来跟他提了一句:此子身边的那几个少年郎君,皆是出『色』之人。 这就更加加重了他的疑心。 就拿那个赵二郎来说,以前在锦城倒也没什么特别,哪知去了汉中,此子就敢让他独自领兵,而赵二郎第一次领兵就没让人失望,孤身深入阴平还能全身而退,当真令人惊讶无比。 此事当然有鲁莽的嫌疑,但战阵上胆气为先,赵二郎有了这份胆气,就已经是颇为难得。 更不用说如今在南中的那个王子均,李德昂已经几次来信称赞此人忠勇而严整,颇有大将之风,当初不也是受了他的推荐? 本着抓住只蛤蟆攥出泡『尿』,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原则,诸葛亮就想着让土鳖多结识一些人,说不得还能另有收获呢? 早年跟随先帝百战老将,战后精兵,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残的残,再过几年,只怕没几个人能剩下了。 到了那个时候,大汉要是后继无人,那岂不是危矣? 浑然不知自己在大汉丞相眼里已经成了人才磁铁的土鳖正感动着呢,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永明白,只是这才俊难找,要是有入了眼的,自会向丞相报备。” 看看,我就知道这小子有识人之术,这不就是暴『露』了? 诸葛亮满意一笑,说道,“说到这个,我手里还当真有个人。他叫罗蒙,本是荆州襄阳人士,也算是跟随先帝入蜀的老人了。” “只可惜,七年前汉中之战时,吴兰被曹贼所败,他被先帝派去接应吴兰归汉中,没想到吴兰最后却被阴平氐王强端所杀。罗蒙也因此受到牵连,一直不为先帝所重。” “新帝登基后,这才重新启用了他。我本准备派他去当成固县的县令,但如今既然南乡县衙缺人,不如就先让他去那里当个县丞。” 诸葛老妖的祖籍虽然是徐州琅琊,但他自小就在荆州长大,算是荆州外来集团的代表人物,天生与荆州人士亲近,这是人之常情。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罗蒙本是要去当县令,如今却只能当个县丞,他心里会不会不高兴?” 冯永问道。 派一个满腹怨气的人去,还不如不派呢。 就算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要是恶心人一下,也是够烦的。 “有什么不高兴?” 听到冯永这话,大汉丞相脸上才是真的不高兴,“皆是为大汉效力,还由得他挑?” 说完这个,看了看冯永,觉得要向他解释一番,这才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成固县的县令,未必比得过南乡县的县丞。” “你让成固县给南乡供粮,我也应下了,所以这南乡天生就要压成固一头。再说了,这南乡可是上县,成固如今连中县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下县,二者能相比吗?” 如今谁不知道南乡县是汉中最重要的地方?要是这小子当真愿意把这县令位置让出来,就是给李球换一个郡丞他也愿意。 只是这一层意思说出来,未免就显得吃相太难看,诸葛亮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也就没提这话。 “哦,丞相既然这般说,那自然不会影响到南乡的势头,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坐在那里,看似随意的闲谈中,就把一个人的官途给定了下来。 “放心,不会的。他去那里,只带了眼睛和耳朵。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让南乡的人也多教他一些。若是有用到他的地方,只管用就是。不想让他沾手的,他不敢碰。” 诸葛亮打了包票。 这么好? 冯永听到诸葛亮这么一说,心想这哪是去做官,根本就是去当学徒和苦力啊? 嗯? 学徒? 冯永终于明白过来,看了诸葛亮一眼。 这是……把南乡当成试点,准备也要在别的地方搞一个同样的? 那这南乡岂不是和后世的改革开放窗口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冯永又想起那个被护送去犍为郡西南边的扎哥特尔。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章节目录 第367章 国之大事,在戎在祭 “还有,你身为益州典农校尉,这南中也算是益州吧?当初这损南中以实汉中之策还是你最先提出来的,如今南征在即,你如何看待此事?” 看得出来诸葛亮真的很看重冯永,南征已经迫在眉睫,事情千头万绪,他还抽出时间跟冯永谈了这么久的话。 冯永“啧”了一声,心想什么叫“损南中以实汉中”?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你就是说一声移南中之民以实汉中也行啊! 心思狠毒的名声,当真有点不太好听。 腹谤归腹谤,但大汉丞相问话,还是得答。 “南中叛军各自有归属,本就不是一条心,如今更是各自自顾不暇,只怕朝廷大军一到,叛军就如冰雪遇烈日,即刻消融,丞相又何需担心?” 马大胡子说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之分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这贩卖劳力的利润,何止三百? 民团的疯狂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反正听说靠近北边的地方,叛军晚上只能缩在城里,就是白天,没有几百人以上的队伍,不敢轻易出来。 这等遭遇,简直就是凄凄惨惨,丢尽了“造反”这两个字的脸! 民团都打不过,你们叛个屁的『乱』? 早点投降拉倒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临阵前,却是得要万分小心,不然何来‘兵骄者灭’一说?” 诸葛亮摇摇头,说道,“算了,反正阵前也用不上你,与你说这个却是无用。你只管说说,若是平定之后,当如何抚民?” 说着又看向冯永,问道,“你当初曾说过,平南中当以攻心为先,用兵次之,可有具体些的法子?” 怎么就说跟我说这个没用呢? 赵广因为轻敌挺进,最后就是平安归来还被我揍了一顿呢。 不过想想自己不用像赵广那样上阵临敌,也是一个幸事。 “南中的蛮僚之所以会反,多是因为他们平日里受到的欺压太甚,南中那些大族再稍作鼓动,这才会反了大汉。” “无恒产则无恒心,有恒产这才能有恒心嘛。南中蛮僚,多是朝不保夕之人,自然易生叛『乱』之事。” 作为封建社会的地主资本家,冯土鳖手里有几千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奴隶,他自然对这个道理有所理解。 不然他为什么要制定那些繁琐的规矩,给他们那么些个希望,让他们有上升通道? 无产阶级是最具有革命精神的,这个一定要牢记。 此时的某只土鳖,已经完全背叛了前世的阶级,叛变到对立阶级的一方。 诸葛亮听了他的话,终是忍不住一笑,然后又把脸一板,斥责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此出自《孟子》。” “也不知你师长是如何教你的,连圣人之语都敢『乱』说。也就是在我这里,换了他人,说不得先要打你一顿。” 我知道哇! 可是我这不是没把握背出全文嘛? 知道个大概意思就行了,非要抠字眼,当真没意思! “你继续说。” “是。下官的意思,若是让他们安定下来,则必须让他们迁出山林,落户到平地上,先教以耕织,再择机施以教化。” 为什么中原政权都把对周边蛮夷进行教化当成是一个大功劳,无论天子姓什么,几千年来都要孜孜不断,矢志不移地推行教化? 你不教化,蛮夷就要拿拳头跟你说话,就算是你能打得过他,家里的瓶瓶罐罐不小心被砸烂了,你不不心疼? 这教化不是光用嘴,而是手里拿着刀子,身上披着盔甲,嘴里说着道理,恐吓他说你要跟着我的规矩走,不然的话我就打死你。 然后他跟了你的规矩,还要让他尝到甜头,觉得你的规矩当真是不错,最后还会心甘情愿地维护你的规矩,这才是真正的教化。 而大伙在你制定的规矩里玩游戏,特么的你是裁判还下场玩,谁能玩得过你? 汉民族站在文明的顶峰时搞这么一套,效果一向不错。 而到了后面被别人追上的时候,有人还想来这么一套,结果被人打出屎来。 国之大事,在戎在祭。 老祖宗早就给总结好了。 军事的强大和文明的先进,两者缺一不可。 军事不行,文明落后,还想自恃清高,固步自封,斥喝他人为蛮夷,看人家不打爆你才怪。 大汉就算是再衰微,对南中的军事那也是碾压级别的。 南中的生僚们大多还处于原始社会,连耕地要用到牛都不懂,哪来的文明? 教耕织,先帮他们解决衣食问题,有了恒产,自然就会安定下来,生僚自然就会变熟僚。 然后再实施教化,到了他们下一代,那就是熟僚变归化僚人。 到了第三代,转过身去骂别人是蛮夷,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也觉得教他们耕织是应该的?” 诸葛亮点头,他本就是这个打算,“朝中还有些人觉得僚人生『性』野蛮,怕教了他们耕织,反是会更有力气叛『乱』。还有人说南中是不『毛』之地,僚人又非我族类,兴军南征只会徒耗钱粮。”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 “这谁啊?说这么不负历史责任的话?” 冯永忍不住地破口骂了一句。 “能参与朝廷议事的诸位,皆是重臣,你管是谁说的?你够格了么?” 诸葛亮听到这话,板着脸骂了一声。 虽然不明白冯永所说的历史责任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代表诸葛亮不知道他是在骂人。 冯永只得悻悻地说道,“说这话的人,有私心。” 怕是有人担心南中被安抚了,就少了一个劳力的来源之地。 诸葛亮当然知道有私心,但如今大汉用度虽说是宽裕了不少,但那是在休养生息的情况下。 若是南征,这两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底子又要见底了。 想要北伐,怎么也得再缓上两三年。 所以这用度,能省一点那就是一点,谁又能说人家是错的? “南中多山陵少平地,这耕种之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你是益州典农校尉,如何抚民耕织,你也有一份职责所在。回去也帮着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 教以耕织,施以教化。 这八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实际内容却是沉甸甸的。 这其中要耗费多少钱粮,多少时间? 饶是诸葛亮是大汉丞相,心里也是没底。 之所以把这事跟冯永说一说,还是因为看中了他在汉中所做的事。 看看这小子手里有多少胡人僚人? 把他们都训得服服帖帖的那不算奇怪,但让胡人僚人自己努力地主动归化那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个扎哥特尔的胡人部落,竟然主动从阴平跑到汉中要投靠。 这就是稀奇的事。 在曹贼掌控之下的北边胡人主动投靠大汉,意义可不一般。 所以诸葛亮觉得有必要找冯永谈一谈。 “下官明白。” 冯永听出来了,这南中的战后重建工作,诸葛老妖是打算让他出一份力。 我就知道这官帽子不好拿。 益州典农校尉,就得要为益州农事『操』心啊! 说到底,这大汉,还是穷! 章节目录 第368章 票子的期限 出得丞相府,冯永抬头看看天,只见春日漾漾,日头照在身上,极是暖和。 锦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只是这热闹中仿佛又带着一股忧虑和紧迫。 南征的消息如同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一般,似乎压在了锦城每一个人的头上。 这才刚刚从前三年的夷陵大败中缓过一口气,朝廷又要重新用兵,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担心和害怕,那是假的。 冯永带着五六个部曲,漫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 走到一家粮店门口,只见这门面没多少人进出,伸头往里看了看,里面摆着不少麻袋,看起来应该是粮食。 还有一些袋子已经打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 “掌柜的,这店里的粮价几何?” “贵人,这一石麦子要一缗,若是谷子,还要贵些,再加半缗。” 粮店的掌柜看着冯永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部曲,知道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连忙哈腰笑迎出来。 “这价钱……”冯永挑了挑眉,“和前年相比,差了一些。” “差远了,前年少说也要到三缗一石呢。” 掌柜脸上带着疑问的神『色』,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冯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冯永『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张『毛』布票子,脸上『露』出有些懊悔的神『色』,“这票子还没去换『毛』布,今日看来是买不成了,待过些时日再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贵人且慢!”掌柜的眼尖,看到了冯永手上的票子,连忙叫住,凑上前来,“贵人手上拿的可是汉中的『毛』布票子?” “正是,怎的?” “可否让小人一观?” “给。” 冯永把票子递了过去。 掌柜小心地接过来,先是放到鼻前闻了闻墨香,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上面那“五十匹上等『毛』布,见面即换”的字样。 再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只见背面写着:“五月三十日酉时到期,过期作废”。 最下角还有一行看不懂的古怪符号。 “确实是真的。这等纸质,这等字墨,他人仿不来,而且尚未过期,可以使用。” 掌柜点了点头,说道。 冯永略有不满,“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理。去锦城专门换『毛』布的门面里,这票子可以换五十匹『毛』布呢,如何不是真的?” 废话,这可是自己亲自看着印出来的第三批票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是,小人嘴贱,说错话了。” 掌柜赔笑着把票子重新递回来,“贵人若是当真想买粮食,也不用去换布匹,用这票子,就可以直接买。” “哦?就这么一张纸,直接换粮食?” 冯永用手指弹了弹票子,问道。 掌柜看着冯土鳖弹着票子,声音清脆,咔咔作响,眼皮直跳,心里真是担心眼前这位郎君把票子弹坏了——这可值五十匹『毛』布呢! “可以换!” 掌柜连连点头,“若是拿这个票子买粮食,小人可以再便宜一些。” “哦?这又是什么道理?” 冯永奇怪地问道。 “贵人若是当真想听,请到里头喝点水,容小的细细解释一番。” 看到冯永手里的票子,掌柜终于相信眼前这人当真是个豪客。 谁不知道汉中的『毛』布票子,如今在锦城那是一票难求,一张面值五十匹『毛』布的票子,少说也值一百匹其他布料。 手里有『毛』布票子的,那都不会是简单人物。 “也罢,我就听听你有什么说道。” 冯永走进店内,在掌柜的招呼下坐下后,问道,“为何用这票子买就可以便宜一些?” 掌柜亲自倒了一碗水送到冯永面前,然后这才退回去坐到冯永的对面,“贵人不经常到锦城来?” “你如何知晓?” “若是常到锦城,又怎会不知这汉中的『毛』布票子在锦城最是好使?” 掌柜笑着解释道,“一张票子,上面写着能换多少『毛』布就是实打实地换多少,一点不含糊。这『毛』布,可是稀罕货呢,没有门路,就是想买也没买不到。” 才几百张织机,原料还分季节『性』,又不是全年不间断供应,出货量本来就少。 可制出来的『毛』布却是要供应全大汉,而且去年相当大的一部分估计还被诸葛老妖流通到魏吴两地,当然是稀罕货。 稀罕货那就会有溢价,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照你这般说来,若是拿着这票子,锦城的店铺岂不是全都去得?” “莫说是全锦城,就是临近锦城的一些县城,那也去得。” 掌柜笑着说道,脸上又『露』出遗憾的神『色』,“但也就是临近锦城的地方,再远那就不行了。毕竟这票子是有期限的,过了期限,就作废了,也不知那汉中的人是如何想的。” 还能如何想的,当然是因为要不断地改进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 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人能仿制出来,但并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 只有等制墨,造纸,印刷这三项技术完全成熟,达到别人极难仿制的时候,才有可能放开这个作废期限。 “这个就不是我们局外人所能知晓的了。”冯永笑笑,接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直接用这票子买吧。” 说着,把刚才那张票子递过去,继续说道,“我确实才从外地过来,对锦城不算太熟悉。听说丞相就要南征了,还以为锦城的粮价又要像前年那般疯涨了呢。没想到却是这般便宜。” “不敢涨啊。” 掌柜伸手接过票子,心头极是高兴,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便愿意多解释两句,“前年就是因为涨得太狠了,谁知却是谣言传的,到最后害得不少人都亏得关了门。” “去年蜀地粮食又是大收,大伙都不缺粮。再说了,那南中……” 掌柜往南边呶了呶嘴,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去年多少劳力被卖到汉中?那叛军连民团的人都打不过,大军一开过去,那胜负还用说吗?” 说着,摇了摇头,“所以这粮价,涨不了那么多。现今这价,还是因为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有。若是贵人晚两三个月来,只怕还要再低些。” 冯永点点头,说道,“这两年,大汉的粮食确实收得多。那冯郎君……嘿!” 话也不说透,只是看了一眼掌柜。 哪知掌柜的神『色』却是变了变,干笑道,“这冯郎君……呵呵!” 冯土鳖看到掌柜的也学他说了这么一句,却是不肯再多说,不由地一怔,心道,我是不好说我自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是不知道这掌柜的也是一样不知如何评说这个锦城人嘴里毁誉参半的冯郎君。 要说他好,身为卖粮的,这掌柜肯定是说不出口,打仗了粮食都不敢涨价,还不是拜他所赐? 哪里好了? 但要说他坏,那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去年多少人因为他才能吃饱饭,要是自己在这里骂了人,万一传出去,这粮店还要不要开了? 章节目录 第369章 喜欢未必就是爱情 从锦城刚进府门口,就看到赵管家在候着了。 看到冯永身后的部曲还扛着东西,管家不由地问了一声,“主君,这是带了何物回来?” “哦,我在锦城那里看到有一家粮店卖的米不错,就买了点。” 冯永不好说他是在锦城里搞货币体系调研,只好随意地扯了一句。 没曾想赵管事听到这话,又奇怪地看了一眼部曲扛着的米袋,“论到这种地,难道还有人比主君更厉害的?” 如今大汉谁不知道主君是种地的行家? 多少人眼馋庄子上的粮种呢! 没想到主君竟然还要去买别家的粮食? “我看着这粮挺不错的,估计好吃,所以就买了点。” 冯永又只得再扯了一嘴,“赵叔,你这是有事?” 因为自己从汉中带回了不少人,管家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安顿,还时不时地跑去挨个跟别人拉点家常。 在冯永看来这应该是管家的职业习惯,庄子上来了新人就要尽快地『摸』底。 今日站在府门口早早等着,看来定是有什么事。 “哦,”赵管家点点头,说道,“主君去锦城的时候,张家的小娘子差人送来了一张名帖,说不但要亲手交给主君,还有话要转说与主君听,如今人还在等着呢。” “张家小娘子?那不是那个小……咳咳,张姬啊?” 冯永一听就有些心慌。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张星忆的心思? 虽然在别人眼里她已经不是小萝莉了,但在他的标准里,她还是个孩子啊! 再说了那天黄月英过来,直接把他和关张两女之间的窗户纸给捅破,着实让他有点尴尬。 所以这事还没过两天,马上就跟张星忆打交道的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每个少女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们长大后心里都会有一份朦胧的感情回忆,这个不奇怪。 但那未必就是真的爱情。 冯永可不想养着养着,突然有一天有人对自己说,我只是把你当成了阿兄…… 更何况,他已经有关姬了。 而张姬,少说也要等四五六年……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人呢,在哪?” 虽然说心里告诫自己不想见不想见,但身体却做出了诚实的反应——张小娘子,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啦。 我只是想知道她有什么事而已,一定是这样。 “老仆已经把人安排在前院的偏厅里。” 赵管家回答道,然后看着冯永越过自己,向着偏厅走去,眼神里有止不住的八卦。 关家的娘子看起来很厉害,是个能镇得住宅子的,做主母挺合适。 可是张家的小娘子却更有大家闺秀的礼数,好像,也挺不错的。 而主君,年纪也不小了…… 进了偏厅,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下人就对着冯永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尖尖的:“小人黄胡见过冯郎君。” 虽然冯永现在官职在身,可是估计那个“巧言令『色』冯郎君”名声太响,所以大多数时候,别人还是喜欢叫他冯郎君。 “无须多礼。” 冯永回了一声,仔细地看着站起身子的黄胡,只见对方白白净净,胖胖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仿佛这笑容天生就长在他这张脸上一般,很具有喜感。 冯永一见此人,心里便有了些古怪的感觉。 “你是张府的人?是张小娘子叫你来的?” “小人确实是张小娘子派来的,这是娘子给冯郎君的帖子。” 来人说着,递上了一份名帖。 打开名帖,一股清雅的幽香扑鼻而来,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很是婉约清秀,但在勾转之间,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力道。 上面的内容只有廖廖几句话,说的是锦城春光正当其时,小妹星忆知道锦城外有一处皇庄,景『色』极美,欲邀冯家阿兄明日一起前往赏春『色』美景。 语气娇憨,正如邻家小妹一般撒娇邀请。 合上名帖,那股幽香再一次扑鼻而来,配合上名帖里的内容,一个娇美的小女孩仿佛出现在眼前。 时间有点仓促,好像很着急见到自己的样子。 冯永再看了看对面低头侍立的下人,沉『吟』一声,“告诉张家小娘子,明日我一定到。” “小人明白。娘子还托小人问冯郎君,明日要带几人前往?” “除了随身的几个部曲,还要带一位医工。” “不知能否让小人先过过眼,也好回头跟娘子回话?” “成。” 冯永点点头,叫来府上的下人,让他去唤来了樊阿。 樊阿一进偏厅,那个白净的胖子便上上下下看了樊阿好一会,这才点点头,转过身来对着冯永施礼道,“小人记下了,冯郎君不识去那庄子的路,明日自会有人过来带路,介时冯郎君只管跟着去便是。” “劳烦了。” 冯永笑着道谢,让一头雾水的樊阿退出去后,站起身来走到黄胡面前,同时手缩到袖子里,再伸出来时,便多出了几张『毛』布票子,轻轻地压到黄胡的手上,“辛苦黄管事跑这一趟。” 黄胡手一碰到票子,便如被开水烫到一般缩了回去,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应该的应该的。” 冯永抓住对方的手,再一次把票子放到对方手中,还帮他合起来,“左右不过几张票子,就当给黄管事的跑腿费。” 几张票子,少说也有几百匹布呢! 这冯郎君,果真如传闻一般,是个极为大方的主。 黄胡又害怕又欢喜,算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么大数额的礼。 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更盛,连连道谢。 看到对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不似做假,冯永这才开口问了一句,“在汉中时,我也认识一位姓黄的,他叫黄皓,不知黄管事可认识?” “认识认识,他算是奴……小人手下的一个孩儿,因为与小人同姓,故认了小人为大人。说起来,当初他去汉中,还是小人给主君提了一嘴呢。” 黄胡叹了一口气后,脸上现出懊恼之『色』,“唉,这也算是小人眼瞎了,没曾想他竟然是个不知好歹的牲畜。在汉中做错了事,还连累得小人被主君骂了一顿。” 冯永听了这话,脸上笑意盈盈,又再掏出两张票子,塞到黄胡手里,“原来如此。明日去庄子,若是有礼数不到的地方,有机会的话,还请黄管事多多提醒一声。” “一定一定!” 拿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顺手多了,黄胡心花怒放,满口答应。 章节目录 第370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到黄胡这么大胆地收下自己的礼物,冯永隐藏在心里的那一个疙瘩终于放了下来。 照他这个样子和说法看来,宫里的阿斗和张星彩对自己暗中干掉黄皓的事情,要么是不知情,要么就是假装不知情。 反正不管是什么情况,张星彩收下了自己的份额,宫里的家奴又收下了自己的票子,这个事情,看来应该是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不过得知张星忆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送走了黄胡,也不知怎么的,冯永心里有点微微的失望。 小萝莉多可爱啊……竟然只是个传话人? 转身看向正站在门边等着的樊阿,对着他解释道,“樊医工,前几日我曾跟你说过,有一位夫人流了产后,再无法结胎。方才那个下人,便是那位夫人派过来知会我的,明日你跟着我去一处地方,给那位夫人看病。” “是。” “那位夫人身份尊贵,你今晚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莫要出了岔子。” “好的,小人明白。” 锦城外的那个皇庄,其实冯永是来过的。 就是前年他当诸冶监监令的时候,制出八牛犁,阿斗就是带着众臣在这个庄子看八牛犁的第一次表演。 不过那时是公事,自己还穿着朝服,所以进入没有那么麻烦。 这回不同,算是私事。 除了冯永和背着医箱的樊阿,所有部曲不但要解下兵器,还得在特定的地方等候,不许入内。 “没事的,你们就听人家的安排,安心等着就是。” 冯永对面『露』担心的部曲挥了挥手。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早就等候的黄胡笑着解释道,“乡下来的,不懂这是什么地方,让黄管事见笑了。” 黄胡昨日收了冯永的票子,此时脸上堆满了笑容,“不懂的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这种事,永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星彩要来城外的这个庄子看病,但贵为大汉皇后,她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冯永也懒得猜测。 不过领导的行程嘛,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冯永连樊阿都没告诉今天究竟要来什么地方。 看到自己的医箱都要被人拿走,樊阿急了,求救般地看向冯永,“冯郎君,这……” “这位医工莫急,东西先让他们拿下去,待会要用的时候自会有人送上来。” 冯永给了樊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樊医工只管听黄管事的就是,这里的主人规矩多了一些,莫要冲撞了贵人。” “来人,带这位医工下去换衣服。” 黄胡喊了一声,还特意吩咐道,“这可是冯郎君特意找来给夫人看病的医工,要小心着些,把规矩都讲仔细了,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冯永暗中对樊阿点点头,“樊医工只管跟着去就是。” 黄胡又对着冯永笑道,“夫人在里头等着,这位医工换好衣服后,自会有人带过去。冯郎君,请随奴婢来,主君还在那边等着。” 冯永有官职在身,不必换衣服,听了黄胡的话,心里吃了一惊:什么主君?难不成阿斗也在? 第一次见到阿斗时,是在这个庄子里。 第二次见到阿斗时,还是在这个庄子。 跟着黄胡走了一段路,再拐进一个园子。 园子挺大,只见花木葱茏,虽是繁茂,但却又自有雅致,看来是有人经常修剪。 花木中门有一条小径直通往园子中心的小湖。 小湖上有一个亭子,远远看去,因为花木挡住了,只能看到亭子里有隐隐约约的人影。 阿斗正提着一个鸟笼逗鸟,里头的雀儿上下跳跃,不时叽喳叫两声。 这时,有小黄门过来轻轻地说了一声,“启禀陛下,冯郎君已带到了。” “哦?来了吗?” 阿斗一听,脸上一喜,转首看去,只见宫中黄供奉的身后,不是冯永是谁? “哈哈,冯郎君,你可终于来了。” 阿斗把鸟笼递给边上的人,满脸笑容地迎了过去。 “微臣参见陛下。” 冯永看着小胖子阿斗走过来,连忙低头行礼。 只是还没等他把礼行完,就被一只胖乎乎的手给把住了手臂,只听到耳边阿斗的声音响起,“免了免了,这里又不是宫中,我叫你一声冯郎君,你叫我一声刘郎君即可。” “臣如何敢失了礼数?” 冯永一听,哎呦,这画风怎么和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这阿斗,对自己也太热情了点吧? “有什么不敢的,来来来,坐坐。” 阿斗拉着冯永到桌边,要让他坐下。 “陛下,臣真不敢啊!” 虽然主人很热情好客,但客人却有点放不开。 冯永心里想的是,这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万一这事传了出去,被人捉到把柄,就算是有诸葛老妖护着,只怕也要脱层皮。 君前失仪,那叫大罪。 当然你也可以说当个陛下礼贤下士——但谁叫冯土鳖的仇人那么多? 他怎么可能授人以把柄? “你等先下去吧。” 只听得黄胡尖尖的声音响起。 亭子里的人齐齐应诺了一声,不一会就走了个精光。 只留下一个和阿斗同等体型的黄胡。 黄胡走上来,轻手轻脚地倒了一碗水,对着冯永含笑示意道,“冯郎君,陛下让你坐,你就坐吧。” “谢陛下。” “哎呀,说了这里没有陛下,你若是不喜欢叫我刘郎君,叫我大郎亦可,或者公嗣也成!” 阿斗摆摆手说道。 冯永微微侧头,扫一眼黄胡,黄胡垂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但没有表示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意思。 这阿斗是来真的? 我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阿斗这般和我拉近关系,到底想干嘛?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冯永干笑结巴好一会,这才喊了声,“刘郎君。” “哎!这就对了!” 阿斗一拍大腿,笑眯眯地说道,“冯郎君看这园子如何?” “美极。” 阿斗哈哈一笑,指了指冯永,说道,“冯郎君好不老实,此处可说不上美极,最多也就是堪堪入眼罢了。” 看到冯永要说话,阿斗摆摆手,止住了他,自己接着说下去。 “虽然此处只是勉强能入眼,但其实我心里也是喜欢。冯郎君可知道,这个园子啊,以前可不是这般模样。以前这里因为久未修葺,杂草丛生,人一进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也就是今年,宫里用度宽裕了些,这才拨了点钱粮修一修。所以说起来,这园子能得这模样,还是得谢谢冯郎君啊。” “陛下……呃,”冯永话刚出口,就看到阿斗板起了脸,只得改口道,“刘郎君言重了。些许布匹,只是为了报汉中冶对牧场和工坊的援手之情罢了。” “也对,你我都是各得其利,那就不说谢谢了。” 阿斗语气很是随和,如同和熟人拉家常一般,“汉中那里,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说就是,不要客气。以前我派错了人,给冯郎君添了堵,幸好最后没造成麻烦。” “那个事之后,我那个细君,就专门派人去汉中叮嘱了,冯郎君若有所需,尽力配合,不得加以阻挠。” “永谢过令夫人。” “谢什么谢,我刚才都说了不用客气。” 阿斗说到这里,挪了挪身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汉中那里,可是关系到我等的进项呢!可不能出了问题。” “不会的。” 冯永心里有点明白阿斗想要做什么了,看来张星彩来这里果然是有目的『性』的。 章节目录 第371章 宝地 “哦,冯郎君倒是有信心。” 阿斗笑了一笑。 “不是我有信心,是我对丞相有信心。” 冯永也是一笑,指了指北边,说道,“两年前大汉四面皆敌,人心惶惶,再加上贼寇气焰极盛,大汉亦能安然无恙。” 说着,又指了指东边,说道,“如今孙吴已成盟友,南边叛军亦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至于北边,两年前他们都进不了汉中,两年后他们更加没有机会。” “所以刘郎君不必担心汉中,只要汉中无事,汉中的进项就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这个理。”阿斗听了,点了点头,“只是我听说,南中那边是一片不『毛』之地,遍地瘴气。曾有人说过,南中只需派一员大将前往就能平定,不用丞相亲自前往,冯郎君觉得如何?” “此言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丞相亲自前往好一些。” “为何?” 阿斗身子侧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冯永,看得出来他很关心这个问题。 “大汉安危皆系于丞相身上,锦城乃是大汉心腹之地,南中却只是瘟瘴之地。既然派一大将即可平『乱』,丞相却要离开锦城而南下,这不是……” 阿斗踌躇了一下,也没想出用什么词表达,最后只得说了一句,“总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虽然相父说了汉中和锦城他早做了安排,虽然眼前这个冯明文也说了不必担心汉中,但从一开始当皇帝到现在,不但是自己这个大汉皇帝,就是整个大汉,也都是一直在相父的庇护之下。 最开始登基那会,自己连晚上睡觉都会时时做噩梦,就怕一早醒来,外头突然传来敌寇冲破蜀中各地关口,直扑锦城而来的消息。 大汉最困难的时候还是靠着相父才撑了过去,眼下相父突然要离开锦城,自己心里就好像失去了依靠,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相父已经有了依赖。 所以既然派一员大将就可以平定南中,相父又何必亲自前往?留在锦城不是很好吗? 只要相父不动自己汉中的进项,这朝政之事,相父想管就让他管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自己也管不上。 “平定南中派一员大将就行,但要让蛮僚心服大汉,让南中不再有这般大的叛『乱』,却非一员大将所能为之,只怕非丞相不可。” 没错,诸葛老妖平南中后,南中仍不时还有叛『乱』发生,但却是已经不再成什么气候,只能算是小『乱』,影响不了大局。 一千几百年后,南中之地仍有“诸葛阿公”的称呼,这等影响力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冯郎君所说的,是何意?” “刘郎君,平南中易,但定南中难啊!南中以前就叛『乱』频频,若是此次只派一员大将前往,平倒是平了,但或过一年,或三年,南中再起叛『乱』,又将如何?不还得再派大军去平?” 冯永从阿斗的神『色』和话语中,听出了他也是倾向于丞相留在锦城,只得细细跟他讲道,“如此反反复复,才是真正地徒耗钱粮。” “而丞相此次亲自前往,则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平定后还要安蛮僚之心,让他们不再反叛。” “所以这次虽是麻烦了些,但却是不留后患,以后朝廷也不用再担心南中蛮僚成什么大气候。你说,这不是划算得多么?” “话是这个话。”阿斗点点头道,“丞相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但……” 沉『吟』了一下,又疑『惑』地看向冯永,“但冯郎君也说了,那南中叛『乱』,自前汉开始就从未停过,连马援将军都未能彻底平定下来,丞相又如何有这么大的把握?” 咦?这个问题问得好哇! 冯土鳖眼睛一亮,想起了诸葛老妖对他说过的话,要他想法子尽快地重建战后的南中。 眼前这阿斗,权利虽然没有,但有名义啊! 不行,得忽悠一下。 “陛下……哦,不是,刘郎君,刚才我觉得我们说得不对。” 冯土鳖一高兴,就喊出了陛下二字,又连忙改口。 “哪里不对?” 看着胖乎乎的阿斗『露』出疑『惑』的神情,自有一股憨厚,让冯土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忍,但很快又掐死,一切为了大汉! “那南中,它不是不『毛』之地,它可是一块宝地。” “宝地?” 阿斗很明显不明白冯永所说的话。 “是啊,它是宝地。” 冯永挪了挪身子,凑近了阿斗那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里可以种宝贝。” “宝贝?!” 阿斗眼睛一亮,呼吸略略急促起来,“什么宝贝?” “刘郎君可记得那孙吴送过来的土产石蜜?” “石蜜?当然记得。” 阿斗『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嘴里隐隐生津。 这石蜜,当真是好吃,简直甜到心坎里去了。 不过,那东西太难得了。 只能在临近冬日里吃到,而且东西也不耐存。 更重要的是,那东西只有孙吴才有。 “刘郎君可知那石蜜是用何物制成?” “自然知晓,是一种叫甘蔗的,前年孙吴还拿那等事物来唬弄,若不是丞相夫人知道此物,只怕就要给他们看了笑话去。” “对,就是甘蔗,那等事物,听说只有交州才有。但刘郎君有所不知,这甘蔗,它喜热喜湿,南中也是可以种的。” “还有,”冯永凑得更近了,脸上带着神秘的神情,“在下不才,恰好知道如何用甘蔗制出饴糖,比那石蜜还甜,还要好吃。” “当真?!” 阿斗因为胖脸而显得狭小的小眼睛努力地睁大了,嘴角隐隐有水迹,只见他努力地吸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比石蜜还甜?” 冯永点点头,继续说道,“那等怡糖,我叫它红糖,乃是块状,就如那军中干粮一般,小心存放,一年也不会坏,不像石蜜那样不易保存。” “那不是可以一年吃到尾?” 阿斗脱口而出。 “若是南中能种上甘蔗,吃到腻都无妨。” 冯永看到阿斗这模样,立刻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刘郎君想想,丞相平完南中,我等要是出些钱粮,叫僚人帮我等种上此物。僚人有了安居之所,又不忧衣食,岂会再生叛『乱』之心?而我等则拿他们种出来的甘蔗专门制作红糖……” “刘郎君,这红糖,可是世之珍品啊!”冯土鳖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世间只有我们手里,这要是卖出去,说不得,比『毛』布还赚钱!南中不再叛『乱』,就是丞相,也会满意。这不是一举数得么?” 阿斗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眼中没有焦距,似乎已经沉浸在冯土鳖描绘的美景当中,嘴角好像有点点的晶莹溢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372章 臭味相投 “冯郎君!” 过了好久,阿斗这才醒悟过来,身子越过案几,直接握住冯永的手,激动道,“种!种!一定要种!” “刘郎君,种甘蔗,得有蔗种。” 冯永提醒道。 “这蔗种,何处寻得?” 阿斗如今满脑子的红糖钱帛堆满皇宫,自己躺在钱帛上,披着『毛』布,手里拿着红糖啃,哪里还能想到其他,只顾着问向冯永。 “天下只有交州有甘蔗,而交州又是孙吴之地。孙吴如今正是与大汉亲密之时,若是刘郎君开口问那孙吴的孙权要一批甘蔗,相信他不会拒绝。” 冯土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还拼命地摇了摇。 “这蔗种,便是把甘蔗砍成小节,埋到地里,它自会长出来。而且只要种一季,到了收获季节,砍掉上面的茎,留下土里的根,第二年它还会继续长,不必再重新种。” “制完红糖后,剩下的那些渣子,还可以拿来造纸……” 冯土鳖继续扔炸弹,把阿斗直炸得晕头晕脑晕乎乎。 “这纸可是大功德啊刘郎君。” “好东西,好东西啊!”阿斗一脸地喜意,“这般好东西,一定要好好种!” 冯永看着阿斗激动得涨红了脸,心头一乐。 找孙吴要甘蔗,大汉谁的面子最大? 当然是大汉天子的面子最大。 阿斗只要开了口,就凭如今蜜里调油的汉吴两国关系,孙权肯定会大送特送。 反正这东西只是少见,又值不了多少钱,毕竟拿着甘蔗啃,太有失体统了。 又不是人人都像土鳖一般下得去嘴——关姬这么喜欢甜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背着人啃两口。 再说了,了不起,拿『毛』布去换! 这些年,小冰河期的情况越发地明显,即使江东,也有了结冰的现象,这『毛』布,乃是过冬御寒必备佳品。 孙权肯定乐意。 阿斗有心,孙权乐意,大汉丞相为了南中,肯定不会阻拦,反会大力赞成,这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南中虽说多山陵少平地,但只要山陵不高,坡上也可以种那甘蔗。所以这可以种甘蔗的地方,委实不少。这所需的蔗种,多多益善。世间除了陛下能问孙吴要到这么多的蔗种,再无二人。” 甘蔗虽说喜湿热,但却又不能泡水,南中那些不适合种粮食的小山坡,正合适。 虽说后世锦城往南一些也可以,但那是经过改良以后的品种,再加上如今又正处于小冰河期,气候偏冷,鬼知道这种原始的品种扛不扛得住? 南中比蜀中更靠近交州,二者的气候更接近一些,所以种那里更保险一些。 再加上政治的正确『性』,种在南中诸葛老妖一定会支持,但种在锦城附近……万一自己开出梯田来,他直接挖了甘蔗种上粮食怎么办? “没问题,没问题。” 阿斗满口答应,“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阿斗越是和土鳖聊,就越是觉得开心。 一时间,竟把皇后的事忘到了脑后。 站在一旁侍立的黄胡眼角直抽抽,这…… 巧言令『色』冯郎君,果是名不虚传! 别说是陛下,就连旁听的自己,都听得怦然心动。 若是此事做成了,既能立下大功德,又能安抚南中蛮僚,还能顺手攒些钱帛…… 换了谁谁不愿意? 一时间,连黄胡都有些忍不住地幻想起来。 聊得火热像是臭味相投的两个家伙,浑然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花木里,有两个女子正在漫步其中。 “阿姊,为什么我们还不过去啊!” 张星忆嘟着嘴,看着大汉皇后张星彩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明亮的大眼睛已经不知瞟了多少次亭子。 “着急什么?” 张星彩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难得有人和陛下谈得这般开心,就让他们多谈一会。” “我们过去,他们也一样可以谈得开心啊。” 张星忆不服气地说道。 “哎呀,你这女子,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子一定要矜持。你看看你自己,一见到人家,就这般迫不及待,哪里有半点矜持的模样?” 张星彩转过身来,戳了一下张星忆的脑袋。 “矜持矜持,阿母这样说,阿姊你也这样说!” 张星忆仍然嘟着嘴,不服气地说道,“那关家阿姊,还跟着去汉中呢!也没人说不矜持,万一……万一冯郎君就喜欢不矜持的呢?” “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关家阿姊多大?你才多大?” 张星忆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想想关家阿姊的,扁了扁嘴,“万一冯郎君喜欢小的呢?” 走在前头的张星彩浑然不知自家小妹所说的大小和自己所说的大小有区别,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哪来这么多万一?你没看他身边的女子,有哪个是小的?最小那个也有十六七岁了吧?” 张星忆听了,泄气道,“那我不还得等四五年?” 张星彩失声笑道,“那冯明文又非普通男子,如今未到弱冠之年,弱冠之后再成亲又有何妨?再说了,他的师门里有规矩,弱冠时成亲才是最合适的。你怕什么?” 张星忆咦了一声,“他的师门里还有这等古怪……不是,还有这么好的规矩?阿姊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不是前几日丞相夫人进宫跟我提这医工的事,闲聊时顺便说了一嘴,说按冯明文师门里的规矩,我这是过早地结胎了,故易损伤身体。” “还说他师门里有规矩,十八岁才能成亲。但若是说生子的最好时间,还是得等到二十。故我就想着,想个法子让他弱冠之时再成亲,应该不会太难,那时不是正好让你赶上?” “阿姊你真好!” 张星忆一听,两眼顿时弯成了月牙,一个跳跃就蹦过去,抱住张星彩的腰肢,还狠狠地把脸埋在里面磨几下。 张星彩被自家妹子这么一个突然袭击,吓得“哎呦”一声。 这一声叫得不低,亭子里的阿斗和冯永听了,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皇后?” 阿斗看到亭子外边的女子,不由地起身。 冯永跟着站起来,看到张姬正搂抱着一个女子的腰作亲密状,正想着那是谁,一听到阿斗这般说,心里暗道,原来那就是张星彩? 章节目录 第373章 误会 张星彩和张星忆一起走过来,冯永这才发现,这两姐妹眉目间,竟有许多相似之处。 最大的区别就是,张星忆多了一份灵动,而张星彩则多了一份沉静。 下意识地朝阿斗看去,冯土鳖心里暗暗道,怪不得张星彩死后,这家伙非要把小姨子接到宫里继续当皇后。这张星忆长大后,和其姐少说有六七分相似。 阿斗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的眼神,看到皇后过来,他似乎这才突然想起了来此地的目的,当下迎了上去关心地问道,“细君,你来了?医工怎么说?” 张星彩微微一笑,“阿郎不必着急,待回宫后,待妾再说与你听。” 阿斗这才反应过来,这种事别人面前提起,确实不太合适。 看来张星彩的目光扫过来,冯永连忙行了一礼,“外臣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冯郎君请起。” 张星彩虚扶一把,“这里又不是宫里,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谢皇后。” “刚才妾看到皇上和冯郎君说得高兴,皇上好久没有和人这般聊过了吧?” 几人重新落坐后,张星彩这才说道,“冯郎君乃是高人子弟,学识不凡,又难得与皇上这般谈得来,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望能进宫跟皇上多谈些治国之道。” “对对!”阿斗在一边应着,高兴道,“方才与冯郎君一番相谈,我受益甚多。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少不得叫冯郎君入宫,以询国事,还望冯郎君不要推辞。” 阿斗这话一出,不要说是皇后,就是张姬,都瞪大了眼看过来。 冯永身上有谏议大夫的加官。 这个官职,本就是掌顾问应对之事,陪皇帝唠叨那是分内之事。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说出这话,当真是惊了两姐妹。 别人不知道皇上的德『性』,皇后岂能不知? 皇上虽然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但有一样『毛』病,那就是喜欢偷懒,乐于游玩。 就是读书和学习处理政事,都要相父派人监督他,若是不然,他都是能拖就拖。 他何时有过这般想要主动咨询国事的行为? 张姬想得就更直接了,小时候进宫,哪一次这个皇帝姊夫不是扔下书本,偷偷地和她一起去宫里的后花园? 要么抓雀雀儿,要么抓虫虫,反正就是没正经好好读书。 甚至玩高兴了,还会跟她抱怨过说处理政务太让人头疼。 两姐妹心里齐齐起了同一个念头:这冯郎君究竟跟皇帝说了什么?竟然让皇帝突然有了这般转变? 有了这般想法,皇后看向冯土鳖的目光更是清湛湛地闪出亮光,看得出她是大感兴趣。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冯郎君,本还想着要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惜的是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不能在外头太久,以免受了寒。 再加上春日虽暖,但亭子终究是水上,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凉意,所以很快就有宫里的人过来提醒皇后注意身体。 张星彩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先按捺下心思。 不过她把看病的地点放在这里,主要还是方便让皇上和他见上一面,如今看起来两人聊得倒是投机,已经让她大是满意。 更何况皇帝还说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还会让他入宫以咨询国事。 皇帝若是能勤奋起来,那更是一桩好事。 心里这般想着,皇后当下便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车驾回宫。 “我这妹子生『性』不喜受拘束,可是却又整日被阿母束缚在府里识字做女红,不然就是送去丞相夫人那里习武,也是辛苦。” “这次好不容易来这园子一趟,我本想让她在这里多玩一会,只是如今我与阿郎又被皇太后催着回宫里。不知能否劳烦冯郎君陪她在此呆一会,后面再送她回府?” 张星彩临走前,对着冯永说道。 张星忆本还一脸不舍,听到自家阿姊这般说,大眼睛咕噜一转。 还没等冯永看过来,脸上马上就变换了一副神情。 只见她看向那远处的花红柳绿,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又看向冯永,眼中『露』出希冀。 活脱脱的一个戏精。 看着张姬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再想想这可是皇后的要求,浑然不知自己被两姐妹算计了的冯土鳖只得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张星彩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妹子,用一副告诫的语气说道,“只能呆一会,不可贪玩,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张星忆抱住自家阿姊的胳膊,撒娇道,“小妹知道了,一定听阿姊的话。” 送阿斗和张星彩上车时,侍卫中有人用审视的眼光上上下下地看了冯永好一会,又看了看紧挨在他身边的张星忆。 “一个时辰内所有人不得离开庄子。” 审视他的侍卫打量够了,这才突然开口说道,看起来是侍卫头领。 “明白明白。” 冯永连连说道,这是为了防止皇帝和皇后的行踪被人泄『露』出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冯永还是感觉此人眼中有些敌视。 “关家阿兄,我知晓规矩的。” 张姬笑嘻嘻地说道,“冯郎君待会还要陪我在这园子里玩一会呢,你就放心吧。” 侍卫头领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转身走了。 阿斗和张星彩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坐上了车驾走了。 车轮粼粼吱扭行走在官道上,阿斗和张星彩的车驾终于渐行渐远。 护着车驾的部曲低调而沉默,任谁也想不到那竟是大汉最精锐的内宫侍卫。 “关家阿兄?” 冯土鳖看着远去的车驾,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妙,问向张姬,“那究竟是谁,四娘你如何叫他关家阿兄?” “关家阿兄就是关家的阿兄啊!” 张姬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带头向园子走去,随口回答道,“就是关阿姊的兄长,平日里我都是叫关家阿兄……” 卧槽! 那不就是我未来的大舅哥?! 刚才……张姬和自己靠得那么近,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刚才……张姬说自己要陪她在园子玩?他会误会吗? “雅灭蝶!” 冯土鳖心里哀嚎一声,爆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冯家阿兄你在说什么?” 张姬回过头,用一副纯真的眼神看着他,用一副好奇地语气问他。 “没……没什么。” 冯土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地问道,“那大舅……咳咳,关家郎君如何会在这里?他是宫中侍卫?” “关家阿兄本就在宫中担任侍中一职,去岁又升了中监军,本就是专职护卫锦城和皇宫安全一事,皇帝姊夫出行,他自是要陪同。” 张姬解释道。 不是说阿斗不喜欢关家么?不喜欢你还让他护卫你的安全?脑子有病吧? 不知道这样会坑死我? 章节目录 第374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张姬兴致很高,一会去拨弄刚长出来的嫩芽,一会又闻一闻小径边的花儿。 时有微风吹过,花香便会暗暗袭来。 鸟鸣于花红柳绿间,风生于水面波尖上。 要不是冯土鳖此时心里发慌,在这个时节,陪着一个堪堪长出小模样的萝莉踏青,在他看来,也算是一件美事。 “冯家阿兄,你帮我做个柳哨好不好?” 张姬踮起脚尖,小心地折下一条柳枝,递到冯永面前,忽闪着大眼睛软声求道。 当年叫冯郎君,如今已成冯家阿兄。 这一声称呼叫得冯土鳖心里却是更加发慌,以至于做出来的柳哨有点失败,张姬放到嘴里用力吹了半天都没吹出声来。 只见她也不说话,只是手里攥紧了柳哨,嘟起嘴气鼓鼓地看着冯永,大眼睛里全是抗议。 冯土鳖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又重新做了一个递了过去。 哪知张姬压根不接,“冯家阿兄先吹一个看看。” 冯永没得法子,只好放嘴里吹了。 只听得“咻”地一声,惊起了不远处的鸟儿。 张姬的眼眸立刻变得弯弯,小跳了两下,伸出手就要过来抢,娇声道,“给我给我!” “哎……” 冯土鳖还没来得及提醒上面有口水,只见张姬刚把柳哨拿到手里,就立刻放到嘴里吹了起来。 看着张姬那双纯得不能再纯的眼睛看过来,冯土鳖只好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反正不吃亏。 想起两年前,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况? 那时张姬才多大? 邪恶啊,太邪恶了…… 张姬一路行一路吹,所到之处,惊起鸟儿纷纷飞到空中,盘旋不去。 “冯家阿兄,你看这桃花好不好看?” 园子的一角,有一株桃树,上面开满了粉『色』的桃花,地面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 两人走到桃树下面,张姬轻轻地晃了晃桃树,只见便纷纷落下桃花瓣,有两片还落到张姬的头发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怎么可能不好看?” 虽然心里一直在说这只是个孩子,但看到眼前的少女站在一层粉红的花瓣上,头发上的那两片桃花如同更是增添了几分美意,正如二次元中走出来的精灵美少女。 冯土鳖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开启装『逼』模式。 如今的张姬,可不是前两年连“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都听不懂的懵懂少女了,参加了那么多的闺中聚会,哪一次没有人在她面前谈起诗赋文章? 过于艰涩的听不懂,但这种听来平白如话的,她还是能领会的。 听到冯永念了这么一句,张姬心里顿时又羞又喜,同时还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这可是专门写给自己的呢! “冯家阿兄,还有么?” 张姬此时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晕,当真是如句中所说的那样,与桃花交相辉映。 “有什么?” “还有句子么?就这一句?” “一句就够了,太多了,反而不美。” 其实是因为下一句说不出口,若说出来了,只怕就要把张姬气哭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 这可不符合此时的情景。 张姬眼中带着水润,柔声道,“冯家阿兄,我能求你个事么?” “什么?” “冯家阿兄可记得你回来时经过的那一片桃林?” “少有的美景呢,又是在那里与你重逢,如何不记得?” 张姬眼中的水润快要变成了水波,只见她低下头,羞答答地说道,“那……那阿兄能再带我去一趟吗?桃林的主人,答应让我去那桃林深处看看,但要再让我找一个让他入眼的人。小妹想来,阿兄这般厉害,定能入得桃林主人的眼。” 听了这话,冯土鳖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发展的有点快了吧,不按剧本来啊! 这就马上要私下里约会了? 绝对不行! 想起关兴临走前带着警告的眼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这个,最近有点忙,只怕抽不出空来。” 冯永抹了抹冷汗,心想果然是不能对小丫头搞暧昧的。 “哦……” 听了这话,张姬果然『露』出失落至极的神『色』,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此次丞相叫阿兄回来,想来定是有事要交待阿兄。如今又正值南征前夕,阿兄忙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只听着她吸了吸鼻子,又低下头说道,“此事是小妹任『性』了,望阿兄勿怪。” 我见犹怜,真是我见犹怜啊…… 如果不是关兴临走前的眼神,说不得冯土鳖当真就克制不住自己要答应下来。 “生产力是指社会成员共同改造自然、改造社会获取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能力。生产关系是指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所结成的相互关系,包括生产资料的所有关系、生产过程的组织与分工关系、产品的分配关系等三个方面……” 冯永连忙在心里念马大胡子清心咒。 “那……阿兄可以帮我想一篇文章吗?” 张姬又抬起头,轻声说道,“桃林的主人说,若是能找到一篇他从未见过的文章,也可以让我带人入内。” “统一价值论认为……这个可以有。” 冯永想都没想,连忙答应下来,以减轻自己心中的内疚。 张姬的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指了指眼前的春『色』,说道,“那不如就以春为题吧!阿兄若是想好了就……” 唉,多么好看的笑容,如果不是有了关姬,我当真想要好好守护啊! 冯永这般想着,再看着眼前人,心头有些激『荡』,一时没忍住,嘴里便念出句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张姬原本的意思是让冯永回去想好了再告诉她,没曾想自己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郎君就已经念了出来。 而且……而且听起来,好像是在称赞自己呢! 张姬微张小着嘴,眼中『露』出惊骇而又不置信的眼神,上前两步,紧紧地拉住冯永的衣服,哀求说道,“冯郎……君,能慢一些吗?我没记下来。” 冯永点点头,又缓缓地念了一遍。 没错了,就是在说自己!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里面的意思,但仅仅是第一句,就已经让人沉浸其中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 好美! 也不知眼前的郎君,究竟是如何才会想出这般的句子。 只怕世间,再没人能比得过他了吧? “阿兄,此文叫什么?” 张姬拉着冯永的衣袖不愿意放开,看她这模样,只要冯永的手稍微环一下,她就会偎依入怀一般。 “咳……没名字,嗯,一时没想到名字,这是乐府中的清平调,拿来唱的。” “原来阿兄擅长写乐府……” 张姬脸如火烧,眼中却又像是快要滴出水来。 “呵呵,嗯,可能吧,我喜欢听乐府……” 冯永感觉有点招架不住,悄悄地退后一步,嘴里说道,“四娘,我去找笔墨,把它抄下来,免得等会忘了!” 说完,掰开张姬的手,撒腿就跑。 章节目录 第375章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冯家阿兄,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把张姬送到张府后门,张姬却是有点不舍,拉着冯永的衣角,问了一句。 “什么事?” 冯永本已准备离开,但听到这话,只得又转身回来。 “我认识一个人,他如今是益州牧别驾从事,但却是允文允武的人物,如今看朝廷南征在即,欲学班定远投笔从戎,可惜却没什么门路,不知阿兄可有法子?” “门路?”冯永听了,失笑道,“你可是君侯之妹呢,这等事情不找张君侯,如何会想着来问我?” 张姬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与我家阿兄说过了,还被他训斥了一顿,说我多管闲事,还让我以后不许再掺和这种事,我以后再不要理他!” 说着,又看向冯永,说道,“那人其实也很是敬佩冯家阿兄呢。当日在桃林里,阿兄带着人刚走,就有好多人不服气,还是他站出来,把那些人说得不敢出声。” “这样啊。”冯永想了想,又问道,“他既是益州牧别驾从事,那就是丞相府的人,直接去找丞相不是更好吗?” “丞相那么忙,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冯永听到这里,感觉有些不对劲。 益州牧别驾从事,其实官职不低。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益州牧别驾从事要见益州牧,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如今的益州牧,正是诸葛亮。 除非…… “他是蜀郡人士?” “阿兄如何知道的?” 张姬惊讶地看着冯永,“我还没说他是谁呢。” 冯永笑笑,心想我不但知道他是蜀郡人士,甚至还知道他的出身应该不低。 蜀郡人士要想得到重用,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早年先帝入蜀时就已经投靠过来,并且在先帝平蜀时就带路表达忠心的人。 比如说李遗的大人李恢,就是早早投靠,然后又孤身去劝降了马超。 再比如说南中叛乱时被捉往吴国,如今又被送回来的原益州太守张裔,刘璋投降前他就作为信使,在刘璋和刘备之间负责沟通投降事宜。 还有一种就是出身贫寒,非世家中人,但本身又是才能出众的。 比如说刚刚被授任牂牁郡太守,准备协助南征的马忠,小时候连个家都没有,从小就寄养在外祖父家,连本姓都被改了,长大后才恢复马姓。 再比如张嶷,家境贫寒,生病了没钱医治,要不是同为出身贫寒的广汉太守何祗出了钱,说不定他就直接病死了。 除了这两种情况,剩下的就目前情况而言,蜀郡本地人想要出头,几无可能。 特别是世家中人,越是出色,就越要被摁得死死的。 不要说益州牧别驾从事,就是像冯永自己身上加封的谏议大夫这种朝中官职,那也是用来封给外人看的闲职。 冯永自己的主要权力,还是在典农校尉这个职位,谏议大夫这个名号,就是兼职。 如果身上只有这等官职,听着是好听,但根本没有丝毫的权力,跟后世的老年养老中心没什么区别。 这里面基本都是蜀地中人,而且大多都是有名声之人。 他们要想出头,除非是等大汉外来权力集团的人才全面凋零,大汉手中实在是无人可用,才会有机会。 如今大汉虽说有了人才凋零的苗头,但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自丞相一人就足以支撑起大汉的大部分政务,更不用说还有一大批辅佐理政之人。 武将就更不用说了。 镇守锦城的赵云虽老了,但威望仍在。 外头来说,汉中魏延,永安李平,南中李恢,皆是当打之年。 后辈中又有关兴张苞作为接替,不用担心断层。 所以说,如今正是蜀中世家最难熬的时候,也是被镇压得最厉害的时候。 张姬虽然古灵精怪,但这些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离她还是有些远,她不明白很正常。 所以冒冒失失去跑去求张苞,不被拒绝才怪。 张苞让她不要掺和这种事情,是为了她好。 就算是冯永自己,如果不是在后世看到那么多人研究三国的经济政治,就凭他这模样,肯定也悟不出来这其中的微妙关系。 不过既然张姬开了口,他总得问一句表示意思意思,“既然张君侯让你不要再掺和这种事,你为何还要问我呢?” “我现如今只对阿兄一个人说,连阿姊都没提过呢。我只是见他能在他人面前为阿兄打抱不平,所以这才想着替他问一问。若是阿兄觉得为难,那就算了,犯不着为了旁人而让阿兄难做。” 在张姬的心里,相比于别人,她自然是更在意冯永。 “他叫什么名字?” 既然张姬都说到这一份上,冯永也不好当场拒绝,只好又问了一句。 心想着也就是多问一句话的事情,问完名字就直接找个借口推脱掉,那也简单。 “他姓柳,名隐,字休然。听人说,还是益州有名的人士呢。” “柳隐?”冯永点点头,重复了一下,怔了一怔,“这个人,难道我以前见过?不然听这名字,怎会如此熟悉?” “说不得是阿兄听说过的。”张姬笑道,“毕竟是名士呢。不过听他说,在桃林时是第一次见到阿兄,想来阿兄应该也没见过他吧。” “没错,我肯定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冯永点点头,赞同道。 这个时代只要是有印象的名字,那就肯定是有故事的人。 先把人拉到身边,总是没错的。 这么久了,冯永已经有经验了。 所以这个人,看来是不能随意打发了。 只是一想到他的官职,冯永便觉得有些为难。就算这个益州牧别驾从事是个虚的,没实权,但名义上也不算是小官了。 当下便对着张姬说道,“他如今是益州别驾从事,我也就是个益州典农校尉,他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只怕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啊。” 张姬笑道,“他已经三十有五,却仍是一事无成。阿兄年方十八,却已是名满大汉。他岂敢说与阿兄差不了多少?”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只是我见此人空有才华,却是个不得志的,故这才想着帮忙一二。” 章节目录 第376章 当空皓月之下的闪亮星光 “空有才华?” 冯永看了看眼前的张姬,她的个子才刚刚长开,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令人侧目。 于是冯永便笑问,“四娘如何知晓他有才华?” “只是觉得如此。”张姬点了点下唇,样子有些可爱,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 “当日他看到阿兄从汉中带回来的部曲后,还曾问过我关于阿兄的事,赞扬阿兄是个善养士卒,精于训兵之人。” “最后他还说了,那些个部曲,缺少的只是沙场经验,若是上了沙场打上几回,最后能活下来的,那肯定就是少见的精锐之士。” 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卒,都算是精兵。 但若是有组织纪律意识的精兵,那就是精兵中的精兵。 冯永听到张姬这番话,心里便明白过来,这柳隐,看来还当真是知兵之人。 还没等冯永说话,张姬又笑道,“如今谁人不知赵家二兄和王家父子,都是得了阿兄的援手,这才变得不一样的?锦城里有不少人都在说阿兄有相人之术呢。” “当年那个曹操,不也是被相士评为良臣和枭雄,名声才大了起来么?所以我就想着,让阿兄也看看这柳隐是否当真有军略之才。” “若他果真是被埋没的,要是被阿兄发掘出来,对阿兄这慧眼识人的名声,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说到后面,张姬却是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还是想着为冯永的名声做打算,也算是用情到深处了。 “古有千金买马骨,今有四娘思良材。” 冯永看着小小的人儿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不禁笑着说了一句,同时心里有些感叹。 按照原历史进程,四娘能当得皇后,果然不是盖的。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份思量,算是极为罕见了。 张姬听了,小脸一红,跺脚不依道,“阿兄,我与你说正经事呢,你却这般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这年头,良材可是比黄金还要……” 说到这里,冯永脑中闪过一道光,连话都突然顿住了,可是偏偏又没抓住,当下急得他真抓头发。 “比黄金还要什么?” 张姬看着他没说出下面的话,又接口问道。 “黄金……黄金……黄金城柳隐!” 张姬重复了一句,让冯永终于把那点闪着微弱之光的念头给牢牢抓住了。 “阿兄在说什么?” “先别说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冯永伸出手,止住了张姬,嘴里喃喃自语。 魏灭蜀之战时,如果说姜维是蜀汉的当空皓月,那么还有好几个人,则是皓月之下那闪亮无比的星光。 赵广在沓中战死,傅佥在阳安关战死,李球和黄崇在绵竹战死,霍弋守南中不降,罗宪守永安打得东吴大将哭着叫爸爸…… 除了这几个,还有就是钟会领几十万大军横扫汉中蜀中,偏偏就是攻不下汉中几个小据点的守将。 其中一个就是柳隐坚守的黄金城。 黄金……城啊,这么亮眼的名字,想不记住都难。 更重要的是,钟会最后灭了蜀汉都没能打得下黄金城来,还是刘禅开城投降后,这才让人拿了手令去命令柳隐投降。 剩下两个就是汉城和乐城的守将,是谁来着,让我好好想一想哈! 汉城这个简单,守将就是蒋琬的长子蒋斌。因为他的老爹实在是有名,那就是蜀中四相之一的蒋琬。 说起来,蒋琬还专门跑到南乡跟我道过歉呢! 至于乐城的守将,特么的是谁来着? 越是着急,冯永就越想不出来。 这可是最后一个了,想不出来的话,若是以后遇到都不知道,岂不是太亏了? 看着冯家阿兄满头大汗抓耳挠腮的模样,张姬满眼的担忧,可是又不敢轻易打扰。 “咦,四娘在府门口做甚?” 就在僵持时,只听得一个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冯永那点若隐若现的思路。 我靠! 这谁啊?信不信老子一刀砍死你! 那点念头被人一打扰,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气得冯土鳖瞪红了眼,狠狠地朝声源看去。 张府所在的街坊本就是大汉权贵聚集之处。 刘良是都乡侯之子,他家又是皇亲宗室,身份自然不一般,所以刘府其实离张府不算太远。 不过刘良并非是有心在此等候,而是恰好回府经过,看到张姬正站在张府后门,似乎跟谁在说话。 而站她对面的人,却是一个男子。 刘良一看之下,心道这还得了?一着急便直接过来瞧个仔细。 哪知他刚一开口,就看到有人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过来,看那模样好像是要生吃了自己一般,当下就他吓了一大跳。 “是你?” 冯永皱起眉头,前番见到他,印象本就不太好,如今在这紧要关头,又被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当真是对他不爽到极点,所以语气就有些不好友。 “你有事?” “你……你如何在此?” 刘良看到冯永,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人后又吃了一惊。 “你管我在哪?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冯永没好气地说道。 刘良只是一开始被冯永压了声势,待调整好心神,自然不会怕了他。 就算他立了功劳又如何,就算他会写佳文又如何? 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益州典农校尉。 而自己,可是皇亲宗室,自家大人又是最早跟了先帝的老人,封都乡侯,又兼任卫尉、中军师、后将军。 除却大汉丞相和镇守永安的李都督,谁能比得过自家大人? 听到冯永这般语气,刘良冷笑一声,“此处附近,皆是侯府之家,我家府就在这附近,我出现在此有什么奇怪?” “再说了,四娘好歹也是喊我一声刘家阿兄的,我见她在此久不进府内,生怕她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倒是你,我记得你在锦城里没府邸吧?更不要说在这侯府聚集之地,所以你出现在此处才是奇怪之事吧?” “刘家阿兄请慎言,免得到时让刘叔父难做。” 冯永还没说话,张姬在一旁却是板起小脸,开口说道,“阿兄此番是受了阿姊的委托送我回府的。你这般说话,就不怕祸从口出?” 章节目录 第377章 往死里用 关姬此话一出,登时把刘良噎了个呐呐不能言。 “是……是皇后……” 刘良吃吃地说不出话来,脸胀得通红,看向冯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冯土鳖心头窝火,却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冷笑一声,“刘郎君觉得我需要再亲口说一遍么?” 这句话下来,只听得刘良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脸皮火辣辣,双眼充血,都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皇后当真有意让四娘下嫁这冯永? 想到这里,刘良只觉得万念俱灰,涩声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 说完,再没脸呆下去,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冯永看着刘良有些踉跄远去的背影,再看向张姬,笑问,“你好歹也是叫他一声刘家阿兄的,这般说他,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张姬笑嘻嘻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平日里老是仗着刘叔父的身份四处招摇,最是烦人。今日正好拿了这事说一说他,让他以后也收敛些。” “听起来他家大人挺厉害,究竟是什么人?” 冯永听到刘叔父这三字,心里纳闷,开口问道。 “刘叔父就是刘叔父啊!” 张姬四处看看没人靠近,这才招招手,示意冯永低下头来,悄声说道,“阿兄且过来,我说与你听。” 冯永依言低下头,只听得张姬在耳边软语娇声道,“刘叔父叫刘琰刘威硕,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跟了先帝,算是开国老臣呢。” 少女那带着微甜的热气在耳边盘旋,让冯永感觉耳朵有些痒痒。 “刘琰?” 冯永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原来是他?” “对,就是他。”张姬娇笑道,“阿兄这回知道了吧?” “知道了。”冯永点点头,心里呵呵一笑,我还以为是哪个大佬呢。 刘琰确实算得上是老臣,而且身份当得起尊贵二字。 可在掌握着大汉实权的外来势力重臣中,他却算得上是少有的特殊人物。 因为他只能算是清谈闲客,手中根本没有什么权利——他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先帝闲聊。 先帝估计也知道他只会清谈,不会务实,没有什么才干,所以给了一堆尊贵的身份,但手上实权却是半点也无。 冯永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阿斗。 因为他是唯一一位被阿斗处于极刑的大臣。 在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的那一年,刘琰的老婆刘胡氏在正月里入宫给太后祝贺新春,太后特意把刘胡氏留宫中陪她一个月。 刘琰一个月没见到老婆,于是怀疑她和阿斗私通。 刘胡氏回府后,他不但叫下人责打刘胡氏,甚至自己还用鞋子抽老婆的脸,然后休弃了刘胡氏并赶出家门。 刘胡氏和皇太后可算得上是闺中好友,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直接跑去执法部门控告刘琰。 于是事情就闹大了,最后刘琰被判处死刑,并弃尸街头。 这虽然是夫妻之间的事,但它的起因不一般,不但牵扯到皇太后,还涉嫌污蔑皇帝,甚至正在北伐的大汉丞相也受到波及。 毕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这个话,可是诸葛亮亲笔写下的,而且管理宫中的人又是他亲自点名的董允。 反正在冯永看来,刘琰当时的做法已经称不上是作死,而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不说刘胡氏算得上是阿斗的长辈,就说堂堂大汉皇太后,难道还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亲自给人拉皮条? 最主要的是,那时诸葛亮这个皇帝的相父还没死呢,董允还掌管宫里的一切。 阿斗平日里就是想选几个美人充实后宫,都要被董允喷一脸口水,最后还不敢吭气,只能低头乖乖听话。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阿斗就胆大包天地搞出这种丑事,而且还一搞就是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期间,董允也选择性地失明失聪,什么也不知道。 这不扯么? 刘琰这么做,那可是把皇太后,皇帝,正在北伐的大汉丞相,还有留守锦城的重臣全都得罪狠了。 甚至在北伐的紧要关头,他这么一闹,根本就是直接动摇了大后方的人心稳定,所以在对他处于重刑这个事情上,大汉皇帝和大汉丞相都是态度惊人的一致。 所以他不是活得不耐烦是什么? 阿斗也算是个老实孩子了,诸葛亮说他“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不管是不是吹捧,其他不说,但一个“仁”还是能占住的。 至少不会滥杀大臣。 刘琰能把阿斗逼得对他施以极刑,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就算是赵广这种人型哈士奇和这个这家伙相比起来,那也是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阿兄得罪了刘郎君,不怕么?” 看到冯永知道刘良的身份后,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张姬好奇地问道。 “我怕什么?” 冯永心想,我好歹也是一只可以四处蹦哒的土鳖,他只不过是一条不能动的咸鱼,我怕他? 在平日与他人的交往中,张姬见多了因慑于都乡侯之子的名声而退让的权贵子弟。 此时看到冯永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更是觉得他与常人不同。 这般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意盈盈。 冯永自然不知道张姬心里在想什么,他还在想着守乐城的人究竟是谁,可惜的是那点灵光一闪被人打断,如今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在张姬的提醒下,却是已经把其他人记起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又高兴起来。 更何况,这小女孩竟然还给自己带来了柳隐的消息,这当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果然有皇后命的女子就是与众不同,当真是有大福气。 冯永越看张姬越觉得欢喜,若不是顾及礼数,只怕要狠狠地抱住她亲几口以示庆贺。 “那个柳隐,他若是当真有从戎之志,我倒是可以帮忙一二。但丞相一向法度严明,他去了军中,说不得要从头做起,当个曲长偏将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按捺住自己的欢喜,冯永继续接上被刘良打断的话题,“四娘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若是换了别人,冯永自不敢打这个包票,但那可是柳隐啊! 那这位可是经过历史验证,忠心于大汉的良臣猛将。 而且还是有志从戎,好,好滴很! 这种人肯定要往死里用,不然怎么给大汉续命? 大汉不续命下去,怎么给自己安排一个安详的晚年? 总不能等自己成了瓜老汉,还要身处战乱之中不是? 反正自己如今也和蜀中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说李遗李球,就是黄崇,不也是在自己的推荐下才当了南乡县县尉? 李家六房的李慕李同两姐弟就不必说了,一个帮自己看管纺织工坊,一个帮自己种菜。 远在沮县的何忘——那也是俺的盟军。 再加上一个柳隐,怕什么? 张姬当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转的念头。 在她看来,连身为君侯的自家亲阿兄都不愿意帮忙的事,那肯定是有难度的。 对冯郎君来说,难度只怕会更大。 可是没想到的是冯郎君竟然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下来。 所以张姬觉得,十有八九是因为此事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不愿意拒绝自己的缘故。 这般想着,心里就越是甜蜜。 “阿兄若是觉得此事难办,也不用为难自己的,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到了此时,张姬反是柔声劝起冯永来。 “不为难。” 冯土鳖难得豪气一回,拍着胸口保证道,“四娘你只管去跟他说。而且这事毕竟是你提出来的,我既然能办到,如何能拒绝?” 果然! 张姬一听这话,只觉得身心都酥了。 章节目录 第378章 岂曰无衣 建兴三年三月,大汉丞相率军南征。 大汉皇帝赐金鈇钺一具,曲盖一个,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贲六十人,以壮相父南征之行。 锦城外十里,大汉皇帝亲自率众臣送丞相诸葛亮南征。 旌旗猎猎,甲士阵列,刀枪闪着白光,平空增添了几分杀气。 这个时候的锦城,本已算是开始暖和起来了。 但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仿佛气温又被重新压低了下去。 “南中乃是瘴疫之地,相父此去,还望多保重身体,大汉天下,少不得相父。斗留守锦城,日夜盼望相父早日凯旋归来。” 阿斗看着相父的斑斑双鬓,深深地行了一礼。 “老臣既负先帝所托,又得陛下所重,岂敢不拼死效劳?” 诸葛亮连忙躬身还礼。 “相父此去,斗心中惶然无依,在临走前,能否告知我,大约何时能归?也好安我之心。” 阿斗看着离得远远的众臣将士,低声问了一句。 “南中小丑,不足以当得大敌。只是路途遥远,去一月,回一月,再加平乱半年,年底可回。” 诸葛亮看着阿斗,又安抚道,“无论北边有魏将军挡着曹贼,东边孙吴乃是盟友,锦城老臣亦留有向巨达、费文伟、董休昭等人,足以协陛下处理政事。” “赵子龙军中威望颇高,有他在,锦城定可安保无恙。陛下且放宽心就是。” 阿斗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斗就安心等相父在年底归来。南中的安定,就劳烦相父了。” “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老臣这就去矣!” 诸葛亮再行礼,然后转身,举起象征帅印的长剑,喝令道,“出发!” 一声声号令被层层传下去,原先静止不动的军阵一下子就开始活了。 只见一队队士卒如蛇般,开始缓缓地向南边蠕动,然后动作越来越快,扬起了一阵阵尘土,最后变成了漫天黄沙…… 冯永还没有资格站在重臣里头送诸葛亮,他只能是站在人群边缘,远远地眺望着。 看着那整齐的军伍,斗志昂扬的士卒,沉默而又坚定地跟着前头的帅旗向南而去,冯永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对诸葛亮的深深钦佩之情。 两年前,大汉丧师失土,军无斗志,民无信心。 两年后,大汉就已经能重整旗鼓,不但让百姓安心生产,连士卒都军容如此肃整,实是难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歌声,声音悠扬而空灵。 歌声刚落,送别的人里就传来大声喝彩:“彩!” 接着又有人击剑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跟着唱和起来。 看着眼前这逐渐高涨的一切,冯永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息在回荡不已,几欲喷薄而出。 他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李遗和杨千万说道,“走!回城!” 说完,令部曲牵马过来,翻身上马,一勒马绳,身下的骏马长嘶一声,一人一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窜去。 “兄长好骑术!” 李遗跟在后面,远远地大声称赞一声。 越靠近锦城,行人就越多,冯永也仅仅是冲刺了三四里路,便不得不勒住马绳,漫步而行。 虽然路程不长,但冯永胸口的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感觉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想想刚才,简直就是像是突然被加了BUFF,骑术一下子突飞猛进。 上马,起步,加速,一气呵成,半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杨千万本就是氐人出身,骑术精湛,倒是全程紧跟着冯永。 过了一会,李遗也到了,只见他爽朗地对着冯永笑道,“观兄长这般骑术,乃知我大汉男儿是何等雄风!” “大汉雄风……”冯永重复了一句,哈哈一笑,“只愿大汉雄风永不倒,丞相必会扬天威于南夷。走,去和那些人会会面。” 锦城里,黄家开的食肆今日不招待外人,只招待特定的来客。 食肆里头最大的空旷之处已经被重新修整了一遍,四周围上一圈屏风,生生地造出一个大空间出来,然后又摆满了案几。 不少案几已经坐上了人,还有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有人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沉默不语的,也有人专门找了靠近相熟之人的案几坐下。 其中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一个案几,最是受人另外相看,几乎所有进来的人都要与坐在那里的人打声招呼。 此人面容俊雅,坐姿端正,看起来很是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和煦春风般的微笑,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之感。 有不少人看到他,心里都是吃了一惊,暗暗想道,他如何会在此处? 待门口好久都没人再进来,众人都以为人都到齐了以后,只见门口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了,又缓步进来一人。 来人环视了一下众人,展颜而笑,“看来是邓某来迟了。” 听到此人说话,众人皆是纷纷起立,“邓郎君随令大人送丞相,来迟了那是正常。” “是啊是啊,不像我等,只能远远地看着,所以这回城自然就要快一些。” …… 虽然嘴里对着邓郎君说话,但各人眼中皆是有讶色,忍不住地暗中对视。 这宴席的规格,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邓郎君,不如就坐此案吧?” 雍容华贵的俊雅公子最后开了口,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案几,“看来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今日应该是没人能比你我二人更合适坐这两个位置了。” 邓郎君看了看四周,果见除了那个案几,其他的案几都坐了人。 当下只好拱拱手,笑道,“那邓某就不客气了。” 邓郎君坐下后,这才问向对面的公子,“糜郎君如何会在此?” 俊雅公子淡然一笑,“邓郎君难道不知我糜家祖上是做什么的?我出现在此,并不算奇怪吧?倒是邓郎君出现在此才让人觉得稀奇。” “不稀奇不稀奇,”邓郎君摆摆手,“大人出使东吴,与去年来蜀的张使者交好。张使者神交冯郎君已久,还曾托大人转交书信给冯郎君。故我家大人交代了我,让我与冯郎君多多亲近一些。” 章节目录 第379章 第三篇 糜郎君听了,嘴角抽动,心道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去年东吴使者张温来蜀,朝廷上下皆曰其有才能。就如同这邓郎君的大人,出使东吴,折服了东吴上下一般。 故这汉蜀两国使者成了至交,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那张温来蜀,听得《蜀道难》与《长干行》两文,曾在公众场合大加赞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故邓郎君所说张使者对冯永神交已久,并且还亲自写信,那倒是没人怀疑。 这时的冯永等人走到食肆前,正要进去,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可是冯郎君?”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中年人正站在不远处对自己拱手行礼,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 “正是。敢问几位是?” 冯永疑『惑』地看了看对方,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们。 “鄙人杜祯,此乃我的好友柳伸。” 带头的男子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杜别驾和柳别驾。不知两位今日找永有何事?” 冯永连忙拱手还礼。 张姬向自己推荐柳隐,冯永在跟诸葛亮说这个事之前,自然是要先了解一下此人的情况。 不然诸葛亮问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叫大汉丞相心里怎么想? 不过了解的过程也是简单,他本着就是想叫李遗去帮忙打听一下。 哪知李遗一听到柳隐这个名字,就直接说了一句:柳隐少与同郡杜祯、柳伸并知名于益州,三人乃是知交好友。今皆任益州牧别驾从事。 所以冯永这才知道杜祯和柳伸两人。 “冯郎君既知道我二人,想必也知道我等与那柳休然乃是好友。今日他随丞相南下,无法抽身,故托了我二人前来代他道谢。” 诸葛亮确实很给冯永面子,听到冯永说柳隐有将才,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但在南征的前两天,最后还是把柳隐调入丞相府,给了一个最低的军职,牙门将。 所以柳隐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随军南征,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感谢冯永,那也是正常。 这事要是换了别人,那肯定是没戏——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南征了,你给我加塞?把国之大事当儿戏呢? 但冯土鳖有一个别人无可比拟的加成光环,那就是在许多的知情人眼里,都怀疑他有相人之术,或者说是能知人善用。 诸葛亮更不例外,因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 王平父子和赵广就不必说了。 就连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女,他都能培养成算学大家。 还有,如今别说是在汉中,就是锦城这边给南乡运粮食的,谁不知道南乡有一个慕娘子,乃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多少人指着她吃饭呢! 但在诸葛亮却是知道此女的底子的,那特么的就是他扔过去给冯土鳖测试人品的诱饵! 怎么跟了这小子,转个身就成女中豪杰了呢? 对于这些事情,除了冯永有相人之术这个解释,还能怎么解释? 恰好此时冯永又给他推荐了柳隐,诸葛亮心里想的就是,正好看看柳隐此人的本事如何,若是当真如此子所说的那般腹有韬略,那这小子有相人之术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诸葛亮在花了一些日子查完柳隐的底子之后,直接就把他调入丞相府中,让他随军南征。 “柳将军胸有从戎之志,又久有盛名,我也只是为朝廷举才,两位又何必如此客气?” 冯永没有托大,对着两人摆摆手,“若是他当真腹有韬略,就算没有我举荐,迟早有一日也会出头。我这般做,也只是让他早一日能施展才华,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了,此事还是张家四娘子跟我所提,你们要谢,还得去谢她才是。” 杜祯和柳伸对视一眼,杜祯又对着冯永说道,“张家四娘子那边,我等自会上门拜谢。但冯郎君这边,也是万不能缺了礼数。” 柳伸接口道,“没错。南征乃是大汉新帝登基第一次出兵,又是丞相亲自领军,休然能赶上,多亏了冯郎君,又如何能说不算大事?” “此二位小郎君乃是休然家的公子,今日就让他们替休然向冯郎君道谢吧。” 说着,只见那两个十来岁的少年郎齐齐躬身行礼,“柳充(柳初)谢过冯郎君。”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冯永连忙上前,扶起两人。 “我等知道今日冯郎君与人相约宴会,故特地给冯郎君送几坛好酒,以助席兴。” 杜祯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 冯永这才注意到,原来几个身后的下人,每人手里都提着酒坛子。 看来,这酒如今已经成了送人的最好礼物了。 冯永终是没有矫情,让人把酒送到了食肆里。 “冯郎君还要赴约,我等就不再耽搁了,就此别过。” 杜祯柳伸见冯永接收了谢意之后,便拱拱手道别。 倒是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冯永笑笑,说了一声,“名士风流,原来如此?” 说完,又对着李遗和杨千万说道,“看来我是学不了这等风流了,一身的铜臭味。” “兄长学识,又如何会比他们差了?不说治国之道,就算是文章之道,兄长三篇佳文传天下,就算是他们,也写不出这等文章。” 李遗却是不同意冯永的说法。 “你可别捧我。” 冯永指了指李遗,笑道,“我自知自己有多少斤两……” 说到这里,又顿住了,疑『惑』地看向李遗,问道,“什么三篇佳文?” 一篇《蜀道难》,一篇《长干行》,哪来第三篇?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李遗凑过来,暧昧一笑,“这首乐府,” 说着指了指杜祯柳伸等人离去的方向,“还是从那杜家桃林传出来的呢,如今锦城谁人不知兄长又有了一篇新作,乃是……” 李遗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此乃是专写给张家四娘子的。小弟这几日也是好奇得紧,一直就想问兄长来着,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章节目录 第380章 花容月貌 这几日的锦城在流传着一个词,叫花容月貌。 此词源于一篇诗赋。 这篇诗赋源于一个女子,姓张,名星忆,待字闺中。 据说,只是据说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据说那个巧言……哦,不是,是那个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冯郎君,前些时日从汉中回锦城,骑马经过锦城外的杜家桃林时,与一个女子偶然相逢。 只见那漫天的桃花纷纷飘落,桃树下站着的那个女子,当真是人如花娇。 此女正是张家小娘子,文采斐然的冯郎君看到此等美景,怦然心动,于是就说了一句话:人面桃花相映红。 然后又赋了一篇文章,赞张家小娘子乃是花中仙子,说她当真是群玉山或者瑶台那里下凡而来谪仙女。 先汉时孝武皇帝广求天下美人,有李延年赋文一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于是孝武皇帝就有了一个倾城倾国的李夫人。 所以就有锦城的百姓觉得,咱如今也不差嘛,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张家小娘子相媲美。 因为这篇诗赋,连带锦城外的桃林这几日都遭了殃,许多心存好奇的人都跑去那里看个究竟——说不定会遇到那个谪仙子下凡来的张家小娘子呢? 只是这事给杜家带来了些许烦恼,听说去得人太多了,连带着桃枝被折了不少。 气得杜家最先种桃树的那个老太公站在桃林边的官道上骂了半天街,骂折了桃枝的人简直是一群鄙夫,竖子,小人…… 冯永这些日子忙得不可交开,不说多少人送了名帖到府上,就是南中那边的战后重建工作,他也要有个规划,天天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连庄子都没出半步,哪里知道如今锦城又有了新段子? 听李遗说完这个事情,冯永再看看眼中闪烁着八卦之光的李遗,当下长叹一声,说道,“我就是让他们吃太饱了,撑得!” 后世有人说袁大德鲁伊就是让有些人吃太多了,所以才会闲出那么多事。 此时我终于知道其意矣! 要不是这两年大汉粮食大收,一场南征下来,粮价不又得暴涨?我看谁有闲心去讨论这个?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还有文轩,”冯永幽幽地说道,“你也变了。自义文南下后,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李遗干笑一声,“小弟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关娘子……” 你妹啊! 要不要这么扎心? “行了,你莫要再说了。” 冯永想起那日关兴临走前的眼神,心道这位舅子哥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和张姬在一起的。 这事传到他耳里,也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 唉,真到提亲的那一天,也不知此事要为自己增添多少难度? 还有这个三娘,这些日子也偶尔到庄上来,要么是帮自己抄一些东西,要么是替黄月英传话。 现在针对冶铁炉子的改进和鼓风机制作已经开始了,黄月英时不时会让关姬过来说一下进展,同时还会让她带来一些问题咨询一下冯永。 看得出,黄月英是一个非常有求知欲的女人,也非常有自己的想法。 不但会问冯永为什么要改进炉子,还会自己尝试着再做进一步的改造。 所以关姬这些时日也算是和自己经常见面,可是现在城里出这么一个传言,她竟然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就有点不对了吧? 难道你就不关心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子的绯闻? 心里这般想着,冯永却是嘴硬地对李遗说道,“三娘胸怀,岂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拟?她自知我心。”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遗,“你堂堂男儿,却是连三娘也不如。一天到晚光想着这么些个儿女私情,有个甚意思?” 然后看也不看李遗,便向食肆里走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冯土鳖其实心虚得很,打定主意回去后要想个法子探明关姬的心里所想。 “来了!” 冯永掀开门帘,里头切切嘈嘈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于是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里头的人大半都没见过冯永,或者只能是远远见过一眼,至于少数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那也是没打过招呼的。 只见这个眉清目秀的郎君进来,先是扫了一下里头,目光湛然,尚未言语,嘴角就噙着一丝笑意。 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就是那个名满大汉,甚至文采之名传至了东吴的冯郎君? 不少人心里暗暗嘀咕。 长得与想像中的相差甚远。 哪有半点风流才子的模样?哪有半点手握让无数人垂涎欲滴眼红不已的生财之道的人物?更不用说心思狠毒之类的…… 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位郎君身后跟着庲降都督家的儿郎,特别是胡人特征极为明显的杨千万时,便明白过来,这位走在前面的,确是冯永无疑。 “冯郎君,久仰久仰!” “见过冯郎君!” …… 甚至还有人直接直呼:“兄长,当年我也是和赵家二郎称兄道弟的……” “见过诸位,看来是我来迟了!” 冯永拱手致歉。 “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冯郎君要送丞相,自是要迟一些。哪像我等,只能远远看着,自然要回得早一些。” 众人皆是笑着说道。 糜郎君听到这话,眼睛古怪地看了一眼邓郎君。 这话,不是才对邓家的郎君说过? 邓郎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是对着他微微一笑,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冯永边打招呼边向主位走去,离主位最近的案几,一左一右各有一人。 只见他们齐对着自己拱手说道:“邓良(糜照)见过冯郎君。” 冯永目光先落在糜照身上,暗赞了一声,好一个俊雅公子,差点就比得上赵二郎了。 同时还礼道,“见过糜郎君。” 然后这才看向邓良,笑道,“邓郎君,烦请代我向邓尚书问好。回锦城的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俗务,没有上府拜访,实是对不住。” 邓芝作为派往东吴的使者,竟然还会帮自己带回东吴张温的书信,同时还特意宣扬了张温极想与自己见面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381章 南中屯垦 邓芝这般做,不但让自己在大汉的名声上了一个台阶,就连东吴那边都有所流传。 他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后辈这般热心,实是让冯永大是意外。 所以如今见到他的儿子,自然要好好打一番交道。 “良一定把冯郎君的问候带到。”邓良一听对方提起自家大人,连忙肃手认真聆听,“前些日子大人亦是时时忙着公务,常不在府里,冯郎君就算是上门,只怕也难以见到。” “大人说了,冯郎君乃是大汉少见的少年俊杰。不说其他,单单是两篇文章,就让他在出使东吴时脸上添光不少,还让良要与冯郎君多多亲近一些。” 两篇绝世佳文,一篇写蜀地之雄伟,一篇写吴地儿女之长情,出使时拿出来说,更能增添汉吴之间的亲密。 邓良『性』格直爽,直接就开口说出这话来,让冯永心里更是对那只闻名而不见面的邓芝心生好感。 “好说好说,我也正有此意。看来我们以后少不得要多一些来往。” 冯永哈哈一笑。 待冯永走向主位时,邓良看向糜照,眼中带着笑意。 糜照对着邓良隐蔽地拱拱手,脸上还着苦笑,认了输。 他此次来,其实也是受了自家大人的吩咐。 大人如今是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负责中央宿卫,算得上是陛下的心腹。 虽然不知道此次冯郎君把这么多人聚到一起,究竟要做什么事,但从大人嘴里,他还是知道这位冯郎君前些日子曾密对陛下,而且这次聚会就与那密对之事有关。 只是这事又不能明着说出来,所以冯郎君虽是先跟自己打了招呼,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与那邓郎君更显得亲密一些。 “诸位,自我从汉中回到锦城,承蒙各位抬爱,那是收到了不少的名帖。可惜的是,这些日子一直是俗务缠身,未能一一回拜,还请各位海涵。” 坐上主位的冯永看着众人,首先开了口。 底下有人接了一嘴,“冯郎君这俗务,那是我等做梦都想要的啊!” 众人哄然大笑。 冯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就是一个俗人,也不跟大伙绕圈子,就直接找开窗子说亮话。大伙把名帖送到我这府上,我也能略略猜到一些缘由。” 说到这里,冯永顿了一下,看看众人反应。 此话一出,只见除去邓良脸『色』不变,就连糜照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更不要说别的人。 这钱帛动人心是没错,但这里都是不到二十的少年郎,脸皮终究还是薄了些。 “前年的时候,我带着几位兄弟去了汉中,住茅屋,牧牛羊,进深山老林里勘察,有时好几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食,甚至还要几位兄弟拿着刀子去跟胡人拼命,这才博下了这么点基业。” 看到兄长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话来,李遗脸皮抽搐。 倒是下边众人看上来的目光都带了火热之『色』。 前年的时候,自家的家族全都是倾尽了全力在找门路买八牛犁,后面又发了疯一般找劳力,去开垦汉中的荒地。 这两年开出来的荒地,在以前看来,那也算是一份家业了。 但人就是怕对比。 看看这冯郎君,带着赵家二郎几人,却是打下了好大的基业。 比不过啊! 而且在座众人的家族里开出来的地,好多人甚至都没帮上什么忙,光在锦城混吃等死了。 众人的父辈,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生死战场出来的? 身为儿郎,身上的热血还没冷却,只要有机会博出这等基业,吃那么点苦怕什么? 送名帖到冯府上,不就是想找那么一丝丝机会? 就是不知冯郎君愿不愿意给? “我也不瞒大伙,不拘是这牧场,还是这工坊,因为干系重大,所以这名额,暂时是不可能改了。” 虽然大多人没存多大希望,但此话一出,脸上还是忍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 想想也是,如今那牧场和工坊都已经算是有了产出的基业,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人沾手? “所以今天我跟大伙说的,不是牧场,也不是工坊,只说一事,那就是南征。” 冯永扫了众人一眼,自信道,“此次丞相南征,南中那些叛军如何能敢与大汉天威相抗?所以平定那是迟早的事。” 底下的众人却是听得有些糊涂,心里都在想,这平定南中,能有什么说道? 甚至家里有民团的还在嘀咕,南中平了,南边岂不是没了劳力来源? “但平定后该如何做,那却是要仔细考虑的事。” 说到这里,冯永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至少我这个益州典农校尉,也有职责考虑这个。” 众人哄然一笑。 “冯郎君,难不成你有心要去南中屯垦?” 有人大声地笑问了一句。 这本就是玩笑话,哪知冯永却是认真地点点头,“没错。丞相平定南中后,我决定要去南中种点东西。”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众人皆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冯永。 冯永有生财之道,谁也不会怀疑这个。 但不『毛』之地他能干个啥? 他们过来,也就是抱个万一的心理,想看看大汉有名的冯郎君有没有可能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去南中……这不是把他们带进垃圾堆? 最后还是糜照开了口,问道,“冯郎君,去南中种何物?莫不成这种的东西有什么门道?” “没错,”冯永微微一笑,“我要种的这东西,叫甘蔗,本产于交州。” “甘蔗?不就是前年东吴所献上来的土产?” 有人迟疑地问道。 “没错,就是它。百末旨酒布兰生,泰尊柘浆析朝酲,此句乃是《汉书》所载。柘浆所指的,便是用甘蔗所榨出来的汁『液』。” 冯永点头解释道,“这甘蔗所榨的汁『液』,可制饴糖。而南中,刚好是适合种甘蔗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在丞相平完南中后,我便在南中开些庄园,专雇些南中的蛮僚帮忙种地。” “南中的平地,拿来种粮食,那些不好种粮食的地方,正好拿来种甘蔗。” 南中平地少,八牛犁可能用不上,但曲辕犁却是正好有用武之地。 用曲辕犁也能提高粮食产量,再加上耕种技术的改进,南中的平地,未必不能供应上甘蔗庄园的消耗。 就算是差上一些,但蜀中有粮食,多少也能运点过去——和红糖的暴利比起来,粮食的那点损耗算什么? 再说了,又不是一下子铺开摊子,只要从北至南,缓缓推进,只要能有朝一日把南中牢牢控制在手里,等个十年八年根本就不是个事。 四川和云贵,简直就是宝地,这一点冯永没有骗阿斗。 章节目录 第382章 招财进宝冯土鳖 今人唯知汉益州,谁记当年夜郎国? 夜郎国不也是一步步才变成了大汉的郡县? 但冯永也知道,南中不比汉中。 汉中乃是熟耕之地,而南中如今却算得上是蛮荒。 就凭大汉现在这模样,别说是开发南中,就算是汉中,如果按照原历史,没有某只『乱』入的土鳖祭出跨时代的农耕利器,又出了“血肉献祭汉中”的这等毒计,直到灭亡时,蜀汉都没能大规模复垦。 为什么诸葛老妖平定完南中后就直接带人撤回来了? 那么大的一块地盘,难道他就当真不想要? 那个对外宣称留兵镇守三不易的说法,说白了,还是因为大汉太过于衰弱了,根本没能力吃下去。 真要强吞下去,会消化不良,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给撑死,所以最后只能无奈撤兵。 冯永没自大到觉得只靠自己和身边的几位兄弟就能开发出南中的地步,即便是加上阿斗也不行。 因为开发南中就是一个无底洞,需要无数的钱粮,无数的人力,再加上长期的时间。 而如今的朝廷是个穷鬼,只能给政策,别的就不能太过指望。 除了尽可能拉上一票人开干,毫无他法。 再说了,诸葛老妖平完南中,那些吃爽了奴隶贸易甜头的民团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们一窝蜂地全部涌入西北边的阴平和武都吧? 那诸葛老妖的羊『毛』计划还实施个屁? 真要那样干,看似是得了一时的人口红利,但没了羊『毛』收入,朝廷的收入肯定要大打折扣,而且对北伐害大于利。 在大汉没能力全面控制北边之前,对胡人拉拢一派,再打压一派,这才是王道。 有曹贼支持的胡人可不比南边那些还处于初始文明的蛮僚。 民团也跑不过骑在马上的胡人。 真要把他们『逼』急了,积累下了仇恨,北伐的时候时不时给大汉捣『乱』一下,那也是让人头疼。 所以诸葛老妖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不可能放任民团去肆虐阴平和武都。 那么,民团无处可去,就只能收起刀剑,重新去地里刨食找吃的。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是难上加难。 不说民团的人心里愿不愿意,就是他们身后的金主们都不可能甘心。 冯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抛出去南中开庄园种植园的计划。 在蛮荒之地开种植园,一开始肯定是不可能平平安安的,不说那些藏在深山老林的蛮僚,还有心有不甘的零星叛军,就是那些野兽猛物,都能让人头疼万分。 这个时候那些民团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同时也避免他们回到蜀地后,成为危害大汉社会稳定的有活力团体。 一举数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只是别人也不是傻子,没有见到实在的好处,就想忽悠他们跟着自己干,难度系数实在是太高。 若不是冯土鳖这两年精心打造出来的金字招牌实在是够硬,别人一听他说出屯垦南中的话,只怕要直接转身就走。 “这甘蔗汁『液』所制的石蜜,照亦是略有所知。” 糜家出了一个糜夫人,所以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再加上糜家世代经营垦殖,所以糜照也算得上是见识多广。 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糜照就接口道,“若说这石蜜,确实算得上是奢侈稀罕之物。但是此物不好存放,更不好运输,冯郎君要在南中种这般多甘蔗,只可曾想过如何解决?” “我用甘蔗汁所做的可不是石蜜。我有一法,用甘蔗汁『液』所制的饴糖,与那军用干粮有些类似,皆是块状,可长久不坏。其甜如蜜,比石蜜好吃得多。” 冯永早就料到有人问提出疑问,当下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军用干粮?” 听到这四个字,在场的所有人眼中几乎都闪出亮光来。 无他,只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让他们又爱又恨。 爱的是,有了它,才有组织民团南下的资本。 恨的是,这玩意死贵死贵的,抓劳力的那些成本,这玩意就要占一小半。 听到冯永所说的饴糖竟然和那军用干粮一样,不少人当场就咽了咽口水。 别说石蜜这等贡品,就是那麦芽糖,那也是少有的奢侈之物,就算是一般的富豪之家,也未必常见。 这冯郎君说什么? 他能用甘蔗汁『液』制出比石蜜还好的饴糖? 而且还有类军用干粮般的块状,甚至长久不坏? 世间安得此等宝贝? 若他真能制出来,这特么的简直就是抢钱啊! “冯郎君此话当真?” 糜照一下子就激动得猛地站起来。 祖上出身富商之家的他,比别人更能了解这其中的恐怖利润。 用抢钱来比喻简直就是侮辱了这等宝贝,应该说是抢金子! “糜郎君的大人是虎贲中郎将,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我曾奏对天子。” 冯永看了看糜照,微微一笑,说道,“在此我也不瞒诸位。那时南征在即,天子心有所忧,故曾问我南中之事。正是在那时,我对天子提出屯垦南中之事。” “此事得到了天子的支持,天子说了,他会亲自向东吴要些蔗种,同时还会在南中设一个南中冶,以做屯垦南中的表率。” 大汉天子再加上“招财进宝冯土鳖”的两大金字招牌,终于让众人心中怦然一动。 “所以今日趁着丞相南征,我把大伙召到一起,就是先给大伙提前说一声这事。这南中不比汉中,乃是蛮荒之地,若是想要屯垦出来,那可是比汉中难了不少。” “但若是此事做成了,那好处却是不可想象的大。” 冯永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故我想成立一个社团,名字就叫兴汉会。专集众人之力,让大伙有劲往一处使,这样可比独自单干好多了。” 听到冯永这话,底下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这冯郎君,好大的胃口! 看起来竟像是一定要把南中吃下去一般。 按照他们的想法,就算冯郎君所说的是真的,那关系好的三五家合伙,一起在南中开那么几个庄园,就差不多够得满嘴油了。 哪敢想着全部集合起来一起干? 而且这里面还有皇室在撑腰! 要真这样,南中谁还会是他们的对手? 章节目录 第383章 羊神 还有就是,这冯郎君深得丞相所重,这等大事,若是没有丞相点头,只怕他也不敢这么做吧? 所以照这意思,岂不是连丞相都点头了? “只要加入了兴汉会,大伙一起努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门路的就给大伙找门路,到时候南中就会成为咱们出产饴糖的地方……” 屯垦南中,要钱粮,要劳力,要安保,后面搞出了红糖,还要有门路出货,哪一样不需要配合? 所以冯土鳖自然要想尽法子拉人进来。 只见他微微向前凑了凑身子,用魔鬼蛊『惑』般的声音说道,“想想看,这等饴糖全天下只有我们有,谁想要,都绕不过我们……”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头不少人的眼珠子都红了,呼吸也明显变得粗重了许多。 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特么的不就是第二个『毛』布? 虽然『毛』布票子只是私人所印,但他们谁都知道,如今锦城里头,『毛』布票子比朝廷铸的钱还要坚挺! 无他,就是因为后面有汉中工坊所产的『毛』布做保证。 “冯郎君,这兴汉会,算我一个。” 刚刚坐下不久的糜照突然又站起来,对着冯永拱手道,“糜照见过会首。” 如果这个时候糜照还不明白他家大人叫他来此的目的,那他就当真是猪了。 先前被邓家那小子抢先了一步,这回再不能丢分了,当下就直接站起来表态道。 糜照起了这个头,引得其他人一阵『骚』动。 按道理,这等大事,肯定是要回去关上门细细商量才行。 可是先不说糜家世代垦殖,在这方面乃是行家,就拿眼光来说,在座的人只怕没人能比得过。 先帝最为落魄时糜家不但倾尽家财相助,甚至还甘愿把嫡女嫁给先帝做妾,最后还放弃了基业,跟随先帝碾转天下。 事实证明,糜家的目光确实是精准独到,他们的付出,得到了极为丰厚的回报。 先帝入主益州,糜家家主糜竺的待遇乃是众臣之首,连丞相都要位居其下。 即便在荆州之失时,糜家的糜芳降了东吴,糜家也仍受大汉天子所信。 看看如今糜家家主糜威就知道了,身居虎贲中郎将,负责中央宿卫。 大汉天子身家安全,托付于此,这还不够信任么? “良非为其他,只为钦佩冯郎君为人,故这兴汉会算我一个,良见过会首。” 邓良第二个起身,对着冯永拱手道。 邓芝为人坚贞简亮,常常为了公务而忘私事,家里的衣食全部是从官府资取,从不治有私产,此乃世人所共知。 身为邓芝之子的邓良说出此话,没人相信他说的是假话。 “两位先坐。”冯永起身还了一礼,又对着众人说道,“我知道此事重大,加上丞相刚刚南下,时间不算太急,所以是否决定加入兴汉会,大伙先回去商量一下。” “但是,”冯永敛起笑容,环视了一下众人,又说道,“我今日所说的事,希望大家不要『乱』传出去,毕竟此事关系到以后兴汉会众人的进项。” “若是有人不小心传了出去,引出了什么变故,那他就是跟兴汉会过不去,到时可别怪我不讲今日同饮一席的情面。”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是『露』出凝重之『色』。 听这个话,看来这冯郎君当真是铁了心要组这个兴汉会了? 若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日后南中的屯垦,谁能与兴汉会相比? 只是此事,究竟靠不靠谱? 要说不靠谱,那冯永岂敢拿陛下来欺骗众人?没见糜家都跟进去了? 要说靠谱……可那甘蔗汁『液』所做的饴糖,却是谁也没见过,谁知道可不可行? 这屯垦南中,耗的钱粮可不是一点半点,要是败了,说不得连家底都要赔进去。 除了铁了心要跟着冯永走的,剩下的人心里都是矛盾极了…… 看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看来都是在细细思量自己刚才的话的分量有多重。 冯永拍了拍掌,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笑道,“好了,正事说完了。说来也巧,我进门的时候,有人还专门送了一些酒过来。” “这酒如今是越发的难得了,想必大伙也是久不知酒味,今日这酒,我就拿来请大伙喝了,就当是我给大伙的见面礼。” “好!” “彩!” 想想反正冯郎君也说了,此事也不算太急,回家后关上门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不迟。 至于这酒,那可是当真难得,还是先喝了再说! …… “喽喽喽……” 南乡的牧场,木兀哲把手环到嘴边,大声地招呼着。 不一会,只见花的,黑的,灰的等等一大群犬从各个地方跑过来,绕着木兀哲不断地跳来跳去,有个别调皮的,还直接站立起来,想要爬到他身上。 “趴下!” 木兀哲看到再没狗跑过来,大喝了一声。 所有的狗到命令,连忙齐齐地趴到地上。 数了一下,数目对上了。 这才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可以开圈栏了。” 身后等待命令的牧羊倌连忙跑向远处的羊圈,边跑边喊着:“开圈——” 只见木头栅栏终于缓缓地打开了第一个口子,然后又是一个…… 里头早就迫不及待的羊群一下子蜂拥而出,一边挤着一边“咩咩”地『乱』叫,奔向栅栏外面的广阔世界。 木兀哲一挥手,对着狗群发令,“去!” 只见方才还安安分分趴着的狗群猛地跃然而起,向着羊群跑去,同时在奔跑过程中,持续地狂吠着,按照特定的路线,不断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中间那条最大的狗一狗当先,直接就截住了最先跑出来,然后又脱离了羊群的两只羊,凶猛地叫唤着,把它们赶回羊群里去。 等羊群出来完了,又有一个小规模的牛群慢悠悠地跟出来,最后才是马匹。 马群分成两批,一批是高大的战马战马,但大多是瘸了腿或者身上某些地方受了伤,是汉中府和阳安关淘汰下来的,被冯永淘了过来。 这批马里还夹着几匹小马,是去年好不容易才侍候生下来的马驹。 还有一批小体型的马则是滇马,数量比战马群还要多一些。 牛群和马群一出来,又马上被牧羊犬分开,赶到特定的空旷之地。 圈养的牲畜也是要定时放出来放风的。 好在南乡是在大小巴山的山脚下,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多了去,冯永把牧场迁到南乡后,又在巴山的余脉那里圈了不少地当牛羊活动场所。 木兀哲走到牧场专门分给自己的坐骑身边,翻身上马,绕着牲畜群溜达,看着眼前的一切,意得志满。 如今在那些卑贱的胡人嘴里,自己的主人冯郎君,就是羊神的化身! 要不然,不用天天追逐着那河水和草场,就能养出这么些个牛羊,世间除了羊神还能有谁做到? 章节目录 第384章 端木哲 木兀哲趾高气扬地巡视着草场,看着那些胡人奴仆们忙忙碌碌,不断地把草料倒在草场上,任由牛羊马群过来吃食。 只要他经过那些胡人奴仆身边,那些人都会把头深深低下去,同时手脚也会变得更快一些,却是一眼也不敢抬头看他。 木兀哲心里油然地升起一股优越感,却是理也不理他们。 这些没上户籍的胡奴,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话? 这时,只听得有人远远跑过来,同时喊着,“木管事……” 木兀哲顿时大怒,直接一鞭子就抽过去,喝骂道,“什么木管事?哪来的木管事?你个蠢胡奴,叫我端木管事!” 木兀哲上了户籍,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胡化了,有失身份,同时为了表明自己跟过去划清界限,于是用自己一个月的肉饼供应量,去求了学堂的一个老儒生给自己取个名字。 老儒生吃了木兀哲送过去的肉饼,用油腻的手翻了翻经籍,摇头晃脑地说道,“昔孔圣人七十二门徒中的端木赐,善货殖之术,你如今又是给主家养殖牛羊,名中也有一个木字。” “不如就取个端木姓,兀字就不要了,留个哲字即可,便叫端木哲吧。你又是归化而来,算是明义理,那就取字叫归汉。” 木兀哲听了老儒生的解释,得知自己的姓乃是和孔圣人门徒一样,当下大喜过望,又额外许诺下个月自己的肉饼供应也会送过来。 最后还嘴贱地悄悄地问了老儒生,平日里有没有看上的工坊哪一个胡人女工?若是有的话,他可以帮忙搭桥牵线。 好歹以前也是族里的头人呢,现在又是牧场的狗管事,虽然汉人女工那里他不敢碰,但在胡人女工那里,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且不知多少胡人女工想着要嫁一个汉家郎呢。 老一点有什么关系? 老一点才知道疼人嘛! 反正工坊里的女工都是这么说的。 哪知老儒生听了顿时大怒,直接就拿着扫把赶人,喝骂道,“呔!你这胡家奴儿,那胡女岂能入得老夫之眼?当老夫是和汝等一样是禽兽么?滚,快滚!” 于是木兀哲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然后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汉家好儿郎端木哲。 所以他最是讨厌别人叫他木管事,听到眼前这胡人奴仆这么喊,当下就气得抽了他几鞭子。 “是是是,端木管事,我说错了……” 这个胡人奴仆也不敢躲,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被抽。 “说,什么事!” 端木哲也知道分寸,知道打可以,但不能无缘无故把人打伤了,更不要说打死。 要换了以前还在深山里,他当场就能把这个一点也不懂事的胡儿打死扔下山谷。 “霍监令派人过来传说,说让你过去一趟。” 一听这胡儿说出这话,气得端木哲又差点抽他一顿。 “为什么不早说!回来我再收拾你!” 端木哲气得瞪了他一眼,却是一刻也不敢逗留,直接掉转马头就向着牧场的某一个方向跑去。 “小人见过李县令,见过霍监令。” 端木哲到了地头,看到不仅仅有霍弋,还有李球,当下心里有些发紧: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谁人不知道如今南乡县是李县令在作主呢? 这般想着,他手脚的动作却是不慢,连忙趴下行了大礼。 完全没有一点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模样。 “行了起来吧,我等有话要问你。” “是。” 端木哲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同时心里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来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规矩的事。 想来也就是把那个日麦牟西抽个半死,狠是狠了些,但此人不是上头交待下来要重点看着的人么? 若不是这个,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了。 那就是自己最近偷偷看上了一个工坊里的一个汉家女子,虽说她年纪大了些,但不知怎的,看上去就是觉得她比别人好看。 只是这事自己从未对别人说过,因为害怕被人笑话。 难道自己说梦话被人听到了? 正当端木哲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上头霍弋问了一句话,“我问你,这牧场的犬群,能堪大用的有多少?又有多少个懂得使唤犬群的人?” 留在南乡的众人虽是以李球为首,但平日牧场工坊乃至矿场,皆各有主事人。 霍弋作为牧场的主事人,有关牧场的事,自然是由他来问。 “回霍监令,共有犬五十四条,能使唤犬群者十人。” “这般少?” 霍弋还没说话,李球就皱起眉头。 听到这话,端木哲额上立刻冒出了冷汗,连忙解释道,“李县令有所不知,这工坊牧场矿场虽说是家家户户养犬,但能堪大用的犬却不易得。” “不但要从中精心挑出能用的,而且还要让其学会听话,所费功夫不少,期间又会淘汰大半,故这能堪大用的好犬,实是难得。” “而且……而且……” 说到后面端木哲有些吞吐。 “而且什么?只管说出来。” 霍弋也跟着皱起眉头,语气有些生硬道。 这牧场可是他管着呢,真有什么问题,那他也脱离不了干系,所以听这端木哲的口气,好像别有隐情,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是是。是这样,主人让小人当上这狗管事,当初也就是说了让小人随意挑些会使唤狗的。所以小人也没敢要多少人,手下也就十个人。这人手不够,故能训出来的好犬也不多……” 霍弋和李球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如果给你足够的人手,你就能训出更多的好犬?是也不是?”李球问道,“说说,你究竟要多少人手?” 端木哲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回李大人,南乡的犬,挺……挺多的。只是十个人,又要挑犬,又要训犬,有些忙不过来。” “你就说是不是要更多的人手?” 李球却是没心思听他说这个。 “是……是。要是多一点人手,那自然是好一些。” “成,有你这话就成。” 章节目录 第385章 南乡事 李球点了点头,干脆对端木哲说个明白,“兄长从锦城那边来信了,要我们这边送些能用好犬过去,至少要达到平日里那种能听得懂人话,自己看管羊群的程度。” “而且还要让那些会使唤犬群的人跟着过去。兄长还说了,以后这要用到犬的地方不少,说是有大用。” 李球看着端木哲,继续说道,“还有,后面南乡会建一个犬场,专门训犬,就如这牧场专门养牛羊一般。” “所以,人手的事,你不用担心,尽管挑,要什么东西尽管说,只有一样,那就是这个犬场,必须要出好犬,出得越多越好。” “兄长的本意,是叫你当这个犬场的管事。所以让我问问你,你敢不敢接手?” 端木哲听了,身体哆嗦地又趴下来,激动道,“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为主人养出好犬!” 不用多想了,这是要彻底翻身了啊! 李大人也说了,这好犬那是有大用的! 真要当了狗场的管事,娶那汉家的妇人,岂不是多了一分把握?到时候也不知道那个汉家的妇人能不能看得上自己? “好,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回去后,你就去跟那些使唤狗的人说,让他们准备准备,然后把训好的犬全部带上,去锦城。” “还有,你再从南乡的胡人中,挑出一些会使唤狗的人出来,一起跟着过去,兄长那边有用。要是有僚人也会,那就最好不过。” 南乡的胡人到了锦城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下来,之所以要多一些人过去,就是怕有人水土不服死在那里。 “后面建了犬场之后,南乡的犬就得要全部挑一遍,所有能用的都要挑出来。你自己想想究竟要用多少人,再看看谁合适进犬场当值,不拘汉人胡人,到时跟霍监令说一声。” 李球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是是,小人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 端木哲回答道,躬身退了出去。 “信厚你说,这兄……兄长突然来信要这么多的犬,锦城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霍弋开口问道。 “能出什么事?此时大汉最大的事,就是丞相南征……” 李球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霍弋,突然明白过来,若有所悟地问道“绍先的意思是南征……” 霍弋点点头,“兄长就算是要用犬看庄子,也犯不着特意来信让从汉中这边送过去。想来想去,锦城哪有兄长要用到这般多犬的地方?” “我以前在宫中时,曾听宫里老人说过,大汉以前军中就曾用过专门训过的犬当夜哨。而此时又正值丞相南征,故我寻思着,兄长会不会是……” 说到这里,霍弋顿了一顿,看向李球。 李球同时看过来,“兄长这是想跟着南下?” 霍弋点了点头。 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炽热之光,然后又同时现出遗憾之色。 南征啊……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只可惜,他们却只能远远地在汉中干看着。 不过他们也明白,就算此时他们不在汉中而身处锦城,也没机会参与南征,原因无他,没那个资历。 义文和子实,那当真是走了极大的好运气。 “这训好的犬被拉去锦城,这牧场的牛羊却又越发地多了,只怕这段时间要绍先辛苦一些了。” 李球很快收拾好心情,对着霍弋说道。 “无妨,以前没犬的时候不也这样过来了。只是到时候还得让意致把矿场那边的胡人拉回来一些。” 也幸好如今训出来牧牛羊的犬还不多,影响不算太大。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许家二娘子正站在刚翻耕出来田地里,指挥下人把的土坷垃细细地敲得粉碎,再嘱咐他们把从牧场运过来的沤好的肥料撒均匀了。 地头上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但许二娘却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不适,更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羞涩。 “二娘,这田间,如何还要种这些竽头?如今粮食南乡并不缺粮,何不直接全部种上蕹菜?这蕹菜人可食,牲畜亦可食,多种点不好吗?” 李同跟在许二娘后面,虚心地向她请教。 许二娘捊了捊掉下来的鬓发,轻声回答道,“李郎君,这竽头虽说不太好吃,但若是放在灾年,也是个能应急的。”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田地,“而且它易种易长,算是个好东西呢。比如说十亩粮地,只要留出一亩种竽头,就不虞有饿肚子的危险。” “只是它太过伤地,要的水也多,故不能多种,而且也不能老在同一个地方种。” 李同点点头,恍然道,“二娘的意思是,种出的这些竽头可以给那些胡人吃?” “妾是这样想的,南乡有些胡人挨罚的时候不是要吃糠粮么?这糠粮其实可以省下来,换上竽头。而换下来的糠粮,给豚舍的豚吃更好一些。” “还有,这竽头的叶柄剁碎了,也可以给豚吃,其实豚爱吃这个呢。再说了,工坊里最近还要在别处建一个专门的豚舍,要多养豚这么一来,这竽头的叶柄正好用上。” 知道这些地名义上都是李家的,而且还是眼前这位李家六郎在管,所以许家二娘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道。 李同看着许二娘那因为在外风吹日晒,而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更红润的脸,衷心赞叹道,“二娘,这田亩之事,只怕没人能比得过你。” “李郎君说笑了,这田亩之事,我如何比得过冯郎君?别的不说,就是这沤肥施肥之事,不就是冯郎君提出来的?更不用说深耕多打粮食的法子。” 许二娘说到这里,脸上又有了些兴奋之色,“说起深耕,我发现,这竽头若是深耕,好像也比以往要好得多。因为这子竽暴露于土面,往往呈青绿色,吃起来会有涩味。” “所以论起田亩之事,冯郎君才是厉害。” 看着许二娘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个,李同:…… 想起自己和阿姊被家族发配到南乡,皆是因为二娘嘴里的那个冯土鳖,李同心里就膈应无比。 虽然当时家族里没明说,但那隐含的意思李同很明白:如果那冯土鳖不喜欢女色而好男娈,那么就轮到他上场了…… 也幸好冯土鳖不喜这一口,不然李同都不敢想像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所以这才是他一开始就没给冯永好脸色看的原因。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然后又有人提醒他,“李郎君,慕娘子在叫你呢。” 李同一听到这话,连忙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女子正站在高处向这边看来,衣袂飘飘,仪态万千,远远看去,当真如仙子一般的人物。 不是自家阿姊是谁? 她的身边,侍立着一个侍婢,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僚女阿香。 她的身后,则是两个佩着兵器的老卒紧紧相随保护。 除此三人之外,没人敢近五丈之内。 南乡慕娘子之威,恐怖如斯。 李同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对着李慕行了一个礼:“阿姊。” 李慕美艳的脸上毫无表情,点了点头,开口道,“随我来。” 走到一处秸杆垛,挡住了别人看过来的眼光,李慕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三人去那边守着,不许让别人过来。” 确实没有人能听到了,李慕这才转过头,冷冷地对着李同问道,“你喜欢那个许家二娘子?” 章节目录 第386章 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同没想到阿姊把他拉过来,劈头就是问出这么一句。 当下先是一慌,然后脸上又是一红,呐呐道,“阿姊,我……” “我只问你是不是?” 李慕却是不管李同那羞涩的神情,只是又厉声问道。 还没等李同把下巴点到底,就听得破空声响起,然后“叭”地一声,李同只觉得脸上又麻又痛,脑子一蒙,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接被李慕扇到了地上。 “你要找死吗?”李慕厉声喝道,“拎不清自己身份?还是不知道许家二娘子为什么到南乡来?” 一缕血水从李同的嘴角吟吟而下,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阿姊。 自家阿姊从小就好强,心气极高,他当然是知道的。 不说模样是出挑无比,就是见识手腕,那也是顶尖,所以他对阿姊从来是又敬又畏,一直是服气的。 期间甚至还有一丝不敢对人言的莫名情感。 这个事情,阿姊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大房的人逼着阿姊嫁给廖立,他甘愿当了出头鸟,撕破脸皮和廖家闹了一场,就为了不让阿姊嫁给她不喜欢嫁的人。 只是没想到没了廖家,又冒出一个冯永。 这一回,阿姊没了以前的傲气,竟然甘愿屈服在那冯永的淫威之下,当真是让他又失望又伤心。 甚至到了后面,阿姊为了讨好冯永,竟然还会当众打他。 那时的他,早就心灰意冷到极点。 若不是后面又来了一个许家二娘子,只怕他早就自暴自弃了。 许家二娘子对人温温和和的,手脚却是麻利,没有深闺那些女子的一丁点娇气。 虽然也同样是被家族塞到南乡来的,可是她从未有过沮丧。 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李同感觉天生与她亲近一些。 没想到跟着她相处越久,却又多了一层敬佩,又觉得她亲切可亲。 哪知还没等他享受多久这等美好的日子,自家阿姊就如同恶鬼一般血淋淋地撕开了这么一点点温情。 难道,那个冯永,天生就是他的噩梦? 抢走了阿姊,还让阿姊叫他离二娘远一些…… 当真是——欺人太甚! 越想心里越是恼怒,恶从胆边生,只见他一骨碌爬起来,吼道,“我知道,知道又如何?我做了什么吗?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就这样对我?你可是我阿姊!有你这样当阿姊的吗?” 还没等他再喊出话来,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保护李慕的老卒跑过来,手按在腰上的刀把上,警惕地看向李同,问道,“慕娘子,你没事吧?” “无事。” 李慕淡淡地说道,然后走上两步,暗咬银牙,对着李同又是狠狠地扇了过去。 “叭”地一声,李同又是踉跄退后一步。 虽然李慕的动作不快,虽然他能躲过去,但他仍是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也就这点出息,你能和谁比?还想让我怎么对你?” 李慕冷冷地说道。 李同听了这话,双眼赤红,如同受了伤的野兽,咬牙切齿地吼道,“好好,我是废物,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今天我就在这里发誓,终有一日,我会叫你们对我另眼相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狂奔而去。 “别管他。”李慕止住了老卒想要说话的动作,“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般什么都不懂,让他自己清醒一下也好。” 虽然冯郎君离开了南乡,但留在南乡所有人都知道,他仍是南乡最大的后台。 别说是自己两姊弟,就是自己的家族,如今也要仰仗于他。 没错,冯郎君对许家二娘子碰都没碰过,回锦城也没带上她,甚至把她留在南乡,专门下地种菜。 仿佛已经完全放弃了她。 但不管她是为奴也好,为仆也罢,只要冯郎君没发话,谁敢动她一下? 也幸好自己发现得早,察觉到了六郎的苗头,这才及时赶过来用这种激烈的方法掐断了他的臆想。 李同脑子里嗡嗡作响,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也不沿途撞了几个人。 经过方才耕种的田地里,仿佛听到了许二娘的喊声,可是他只觉得脸上胀得滚烫,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脸面去面对她。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更不想和任何一个人说话。 他心里翻来覆去只念叨着一句话:你们都看不起我,都说我没出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回到自己在南乡的院子,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出去,然后开翻箱倒柜,收拾了一些随身的衣物,又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 然后看了看许二娘种菜的方向,心里默默道,二娘,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看准了一个方向,悄悄地离开了南乡。 冯永浑然不知道,虽然自己没在南乡,但南乡的一个郎君却因为他,而准备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时的他,正骑着马从锦城归来,喝了点小酒,身上有点小热,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舒爽。 没办法不爽。 南中种甘蔗之事,阿斗答应出面要蔗种,诸葛老妖又答应让他在南中大规模垦殖。 再加上宴席上虽然是说让他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但只要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了,动心啦,肯定是动心啦! 想到这里,心里就是美滋滋,嘴里不由地哼道,“……久未动心因为你动心,害怕来来去去只剩我一个人,久未动心因为你动……动……动……” 唱到这里,突然看到庄子的路口立着了一个人,嘴时立刻“动动动”了半天,却是再也唱不下去了。 一身女装的关姬静立在路口,娴静犹如花照水,眉如翠羽,眸含水烟,正俏然望过来。 只见一阵微风吹过,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佳人顾盼之间,光彩摄人,一眼望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位遗立在世间的女子。 冯土鳖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嘴里仍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动了心,动了心……” 不知不觉地翻身下马,迎向佳人,咽了一口口水,“三……三娘,你如何在此?” 关姬微微一笑,脉脉眼中波,宛如盈盈花盛处。 章节目录 第387章 泪流满面 冯永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关姬的手。 关姬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盈盈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目光所及,李遗和杨千万仿佛什么也没看到,直接就带着部曲进了庄子,丢下傻乐的冯永。 “兄长这是喝酒了?” 关姬这才轻启樱唇,一股幽兰萦绕而来。 “喝了点,那个柳家送的酒。” 冯永老实地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向着庄子走去。 日头已经滑到山头,余晖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春风拂来,带着缕缕的花香。 这……当真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好时节啊! 虽然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丝丝的凉意已开始浸润皮肤,可是冯永却只觉得浑身燥热。 转过头看了看身旁佳人的侧脸,但见肤如凝脂,偏偏那鼻子却是比一般女子高挺,这就让她多出了一分刚毅之气。 “看什么?” 关姬感觉到冯永的视线,转过来轻轻地问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看三娘。” 冯土鳖傻呵呵地回答。 关姬如玉的脸上飞起一丝红霞,睫毛终于把她的视线全盖住,只听得她柔声问道,“好看么?” “好看,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冯土鳖连连点头,口花花道,“春风十里不如你……” 关姬抬头,眼波流转,也不说话,主动伸出手,与冯永十指相扣。 冯土鳖当场酥了。 关姬嘴角噙笑,眼中全是柔情,“兄长说话真好听。” “是吗?我……” 冯土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关姬那布满厚茧的手掌仍在渐渐用力…… 冯永脸上的笑容僵住,“三娘,你的手劲有点大了,且松开,让我缓缓……” “放得太松了,就怕抓不住兄长了,小妹可不敢再放开了。” 关姬意有所指地说道,也不知她用的哪个手指,按在了冯永手背上的某个位置,然后另一只手再点在肘上。 冯永整条胳膊顿时又酸又麻,然后这股酥麻劲顺着手臂直冲脖颈。 最后冯土鳖鼻子一酸,眼中热泪竟是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三娘,我知错矣!” 泪腺根本不受自己神经控制,冯土鳖只得泪眼婆娑地开口求饶。 关姬轻轻摇头,拿出手帕,帮冯永擦了擦眼泪,这才松开手。 “虽说是春日,但此时临近夜晚,阳气已退,寒气渐浓。” “兄长喝了酒,身体燥热,体表腠理张开,路上又解了外衣,迎风骑马,寒气有可能侵入,方才小妹只是帮兄长疏一疏脉络,以防万一。” “是……是吗?” 冯土鳖也不知是应该信还是不信,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打了个冷颤,说来也奇怪,刚才那一股燥热竟不知哪去了。 “那是自然。兄长回去后,莫要忘记让阿梅熬些姜汤,知道么?” 关姬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认真。 “知道,我知道了。” 冯永连连点头。 “对了,兄长方才所说的那句春风十里不如你,可有全文么?” 关姬又伸出手来,要握住冯永的手。 冯土鳖哆嗦了一下。 关姬抿嘴一笑,嗔道,“怕什么?这次不弄疼你。” “哦,好,不疼。” 冯永壮着胆,再次与关姬十指相扣。 关姬主动把螓首靠在冯永的肩膀上,眼前不远处就是已经初步成林的桑林。 此时地里的庄户都收了工,两人所站的地方,平日里都少有人经过,更不用说此时已经到了庄上吃晚食的时候。 所以就是亲密一些,也不怕有人看见。 虽然隔着衣物,但两人身体接触之处,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无言的柔情弥漫在两人周围。 过了好久,冯永这才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三娘,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关姬喃喃漫声道,“我相信兄长。” 说着又紧了紧两人相扣的十指。 “小妹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有时候,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罢了。若是小妹任性了一些,只望兄长莫要怪小妹才是。” “怎么会?应该是我问三娘怪不怪我才对。” “怪什么?为什么要怪?兄长这般英雄男儿,若是没有女子环绕,那才是不正常。只说兄长写的文章,就让多少闺中女子牵肠挂肚?” 关姬淡然一笑,脸上尽是自信,“我知兄长之心,兄长知我之意,足矣!” 冯永心里惭愧,同时感动,暗想自己枉为男儿,胸怀竟是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低头看了看,只见佳人丰润红唇近在咫尺,当真是无比诱人。 当下咽了咽口水,那一股燥热好像又回来了,悄悄低下头去…… 关姬只觉得兄长另一只手环过了自己的腰肢,接着自己好像被揉碎,融化了…… 平日里那勇悍过人的力气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全身软绵绵的,又似轻飘飘的,浮在云朵之上。 又如饮了老酒,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年何地…… “阿郎……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关姬终于猛地睁开眼,把冯永放在胸前的魔爪死死按住,双颊酡红,眼中快要滴出水,却露出哀求之色。 冯永点点头,答应道,“嗯,好,我不动……” 话是这么说,但那只魔爪却是死活不愿意放下来——虽然隔着衣物,但总比手里空空的强。 而且既然攻上了高地,哪有拱手放弃的道理? “阿郎……天色晚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平日里清冷的关姬此时如同恶狼面前瑟瑟发抖的小绵羊,颤着声音说道。 听着那亲昵而又略带些鼻音的声音,冯土鳖胆气大壮,威胁道,“回去?回去也行,但得让我再来一次。” “来什么?唔……” …… “阿郎,日头下山了……” “嗯,天黑了不正好吗?今晚就住在我的庄子上吧?” “不行!” 关姬的语气很坚决。 “那你怎么回城?” “不用回城,谁家在城外没庄子?” 我靠! “三娘,我想……” “阿郎,天黑了,我要走了。” “三娘,多呆一会,我最近得了一篇诗赋,专写给三娘的。” 热血上头的冯永哪想这么快就与关姬分开,于是开出一个价格。 沉默…… 然后关姬的声音变得冷幽幽的,“兄长写给四娘的那篇乐府,也是这么来的?” 冯土鳖冷汗登时汵汵而下。 “我不是,我没有,三娘莫要胡说!” “当真?” “真的真的,再真也没有了!” “嗯,我信兄长。” “啊……”冯永一声惨叫,“三娘不是说信我么?” “兄长,夜色晚了,寒意甚重,我是在给兄长通一下脉络……” 只听得关姬柔柔地说道。 冯土鳖再一次泪流满面。 章节目录 第388章 虎头和虎儿 第二日早上,冯永少见地没早起锻炼身体,但也没睡懒觉。 阿梅早上进入他的房间,准备服侍他洗漱时,只见他正翻来覆去地呻吟。 阿梅见此,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过去关心地问道,“主君,你怎么啦?” “没事。” 冯永像条死咸鱼一般趴在榻上,有气没力地直哼哼,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再躺一会。” 阿梅又关心地看了几眼,确认主君当真没有什么事,这才听话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关姬是怎么弄的,冯土鳖整个晚上只觉得身子每一处都在发酸发麻,同时还带着隐隐的痛感,但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一处,当真是难受无比。 搞得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不知赖了多久的床,阿梅再一次进来,“主君,外头有人拜访。” “是谁?” 冯永没好气地问道。 送过名帖的人昨天都已经见过了,今天的来人没提前送名帖,当真没礼貌。 再加上冯土鳖精神不佳,脾气有点燥。 “听赵叔说,是一个姓罗的。” “罗?” 冯永想了想,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 只好叹气道,“端点水来,让我洗把脸。” 罗蒙,荆州襄阳人士,原本是要去南乡的粮食供应基地,成固县当县令的。 后来吧,为了学习南乡县的先进经验,即将到手的县令身份被取消,转而被诸葛老妖派去南乡县当个县丞。 “下官罗蒙见过冯郎君。” 眯瞪着双眼的冯永出得客厅来,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起身起身行礼。 “下官昨日得授南乡县丞之职,今日就要前去汉中,得丞相所命,说去之前,务必要前来拜访冯郎君,还请冯郎君勿怪下官孟浪。” “昨日才授职,今日就上任?未免太匆忙了吧?” 冯永听到这话,立马就不瞌睡了,有点吃惊问道。 “消息倒是前些日子就传给下官了,故下官早有准备。只是这些时日丞相事忙,一直尚未授职。昨日向长史统善后事务,这才代丞相给下官授了职。” 冯永明白过来,这罗蒙去上任有点仓促,这才没有提前送名帖过来。 “罗县丞请坐。” “谢冯郎君,下官此去南乡,不知临走前冯永对下官可有什么交待?” 罗蒙坐下后,又看向冯永。 南乡县如今已经是汉中第一县,就连汉中治所南郑与之相比都有所不如。 谁不知道,南乡之所以有今日之繁盛,皆是因为冯永之故。 所以在南乡县,绕谁也绕不过眼前这位冯郎君。 而且罗蒙自己也知道,虽然此去是做县丞,但丞相也隐晦地表示了,只要他能把南乡的那些东西学出来,以后肯定是要重用的。 “我能有什么交待的? 只见坐在上面的清秀郎君笑了笑,没有一点架子,更没有一点年少得志的傲气。 “只是南乡运转,自有一套规矩,与他处有些不一样。罗县丞到了那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事物,莫要大惊小怪就行。” “下官明白。丞相也交待过了,下官去了那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须记在心里就行。不得擅自扰乱南乡的规矩。”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诸葛老妖确实很会挑人,这是一个会变通的人。 若是派一个老古板过去,南乡那么多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说不得他就看不惯,到时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罗县丞只要谨记丞相的交待就行。南乡的李县令与我交情不浅,算得上是亲如兄弟。我这里有一封信,还烦请你转交给他。” “蒙一定亲手交到李县令手里。” 罗蒙大喜,这冯郎君,也没外界传得那么不堪嘛,还是很好说话的。 “罗县丞到了那里,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情地问,不用担心。” 冯永又和他说了一些话,主要是跟他交待说到了南乡后需要和谁打交道,这才亲自把他送出府外。 “罗县丞今天还要赶路,永就不留你了,免得误了行程。” 冯永拱拱手,说道。 “请冯郎君留步。” 罗蒙感激道,有了冯永的保证和怀里的信,他在南乡就算是初步立足了。 两人正在分别,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 循声看去,只见有两个孩童正在扭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旁边还有几个庄上的孩子在鼓着劲,似乎不嫌事大。 冯永一皱眉,罗蒙却是神色大变,对着冯永拱了拱手,说了一声“失礼了”,便一个箭步上前,分开那两个已经变成滚地葫芦的孩童,一只手拎起一个,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周围的孩童看到有大人来了,先是散了开去,然后再看主家正跟在后面走过来,当下一声呐喊,马上“呼啦啦”地跑个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团团黄尘。 罗蒙这时终于分辨出来了,当下把其中一个放下。 然后“啪啪啪”的几声,给了还拎在手上的孩童的屁股蛋几巴掌,同时嘴里喝骂道,“皮紧了是不是?才一会不看你,就成了这模样!” “这是……” 冯永走过来,刚说了两个字,然后再看到站在旁边浑身尘土的孩童,当下瞪大了眼,“你是虎头?怎么回事?” “我不叫虎头,我叫虎儿。” 还被罗蒙拎在手上的孩童带着哭腔说道。 “没说你!” 罗蒙喝骂道,又是一阵“啪啪啪”。 “虎头见过先生。” 傅佥缩着脖子上前行礼。 冯永和罗蒙对视一眼。 “老罗……咳,不是,罗县丞,这孩子叫虎儿?” 冯永指了指他手上拎着的孩童。 罗蒙点点头,“正是。” 说着看了一眼傅佥。 “巧了,我这弟子,有点顽劣,他叫虎头。” 冯永干笑一声。 家长在里头谈话,这两个小屁孩在外头打架,这算什么事? “哦,这么巧?” “我才是虎,他不是……” 被拎在罗蒙手上孩童明明被打得哭鼻子了,可是听到两人对话,仍不知死活地晃了两下,如同正吊着案摊上的半扇猪肉。 于是“啪啪啪”…… “行了罗县丞,玩闹嘛,先把孩子放下。” 这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熊孩子,认死理。 为了不让他的小屁股蛋遭罪,冯永只好做个好人,同时好奇地问道,“你这……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罗蒙长叹一声,随手就把小屁孩扔下,“这是犬子,单名一个宪,小名叫虎儿。” 那孩童被扔到地上,一个骨碌就又爬起来,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盯着冯永看,一点也不怕生。 罗蒙脸上带着苦笑,“不瞒冯郎君,虎儿出生后他的阿母就去世了,这孩子从小一直没能好好管教,故这才如此顽劣。” “下官家中也没什么人,故只能把他一起带去汉中。”说着,脸上的苦笑更浓,“冯郎君也看到了,下官让他在府外等一会,这就闹出这种事,当真是令人羞愧。” 说着,又对着他儿子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冯郎君?” “罗宪拜见冯郎君。” 虎儿倒是挺听他老爹的话,听到吩咐,连忙上前弯腰行礼,也不管身上脏兮兮的惹人发笑。 “不必多礼。” 冯永摸了摸身上,刚起床,身上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有点尴尬,听到虎儿自报家门,神情更是一愣,“你叫罗宪?” 章节目录 第389章 我一定要争气(二合一大章 ) “回冯郎君,正是。” 底下的小屁孩大声地回答。 在被灭国之际,同时城里大半人染上瘟疫的情况下,带着几千人还能把东吴打得叫爸爸的那个罗猛男? 原来小时候长这模样? 一身泥土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连脸上都沾满了灰土,活脱脱的一个小泥猴。 还被自己的老爹单手拎着吊打,估计现在屁股蛋已经红肿了。 想想他以后的牛逼模样,再看看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冯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县丞,令郎这模样,只怕不适合启程了。” 冯永转过头看着罗蒙,说道,“不如先进去清洗一下,明日再说如何?” “这……恐怕不太妥吧?” 罗蒙有些犹豫道。 “无妨,我自会派人去丞相府与向长史说一声,就说我要与罗县丞说一说南乡的事,故要多留罗县丞一天。” 冯永微微一笑,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下旁边那个小泥猴。 罗蒙看向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叹一声,“那就多谢冯郎君了。” “应该的。毕竟此事也与我有关。” 冯永说着,又看向同样是一身泥的傅佥,“回府洗干净后,去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是,先生。” 傅佥苦着脸,老老实实地低头回答。 带着两个小泥娃回到府上,让人带下去清洗。 冯永和罗蒙又重回客厅坐下,罗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冯郎君,下官来拜访之前,吩咐了下人收拾好东西就到贵庄路口等着,如今也不知到了没有,不知能否派一人去看看?” “此事易耳。”冯永点点头,问道,“但不知贵仆有几人?” “不多,两人而已。” 冯永吩咐了下去之后,这才问道,“锦城去汉中,过了剑山,路不好走,罗县丞还带着令郎,只有两个仆从,是不是有些少了?” 罗蒙苦笑一下,“府中寒酸了些,只有两仆,让冯郎君见笑了。” 冯永这才记起罗蒙的情况来,本是外来户,没什么根基,又因为在汉中之战时受了牵连,这几年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也就是刘备挂了,诸葛老妖又念荆州人士的旧情,这才把他重新启用。 “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冯永淡然一笑,“当初我还是孤苦一人呢,不也一样过来了?如今丞相让罗县丞去南乡,正是要重用的打算,怎么能如此自轻?” “是,是下官失言了。” “我看令郎颇是机灵,不知开蒙了没?” 冯永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也算是开了。下官在家里闲得无事时,平日里倒也教上一些。” 说到这里,罗蒙又想起一事,看了一眼冯永,有些犹豫地问道,“下官有一私事,想问一下冯郎君,不知可否?” “但说无妨。” “是这样,去年时,锦城里曾传出一本出,名叫《千字文》,说是专给孩童开蒙的书。其文浅显易懂,字字不重样,比其他开蒙之书好上许多。听说是冯郎君所书,不知是也不是?” “咳,算是吧,呃……闲来无事时所写。” 冯永干咳一声道。 看着吞吞吐吐的罗蒙有些张不开嘴,冯永好奇地问道,“罗县丞问此事作甚?” “是这样。” 罗蒙起身行了个大礼,“下官那个劣子,正值开蒙之际,不知冯郎君能否借上此宝书让下官一观?” “原来是此事。” 冯永哈哈一笑,“此小事耳。” 说着,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去,把叫阿梅过来。” 阿梅很快过来了,躬身行礼道,“主君,你叫婢子?” “对。你去我的书房,把那本桑皮纸的《千字文》拿过来。” 随着南乡造纸业走上正规,冯永手头的纸虽然不多,但几本《千字文》,还是可以拿出手。 扦插的桑树成型快,底肥施得足的话,一年半就勉勉强强能用了。 若是不着急用,最多也就是两年。 也就是说,最迟不过明年年底,南乡的优质纸将会大批量出产。 到那个时候,土鳖孵化池将初步成形。 若是印刷术技术能跟上,冲垮蜀中世家的知识垄断那将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但就如今来说,一本用好纸印出的好书,那是极其珍贵的。 所以当罗蒙从冯永手里这本散发油墨香味的《千字文》时,神情有点激动,如同捧着一件珍品。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前面几页,映入眼帘的字让他有些小惊愕。 因为书上每个字大小基本都是一模一样不说,字体还有些和以往看到的不太一样,方方正正的,笔画要平直许多。 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古怪,但却又说不出来。 冯永原本是想告诉罗蒙说南乡那里自有学堂,里头教的东西只怕要比他自己教罗宪还要好一些。 但一想他未必愿意让罗宪与那些工坊牧场矿场的职工子弟混一起,心里暗自只得放弃作罢。 “这本书就送罗县丞了。” 冯永大方道。 “不敢收此大礼。” 罗蒙连忙推辞道,“只待下官抄写完毕,定会亲自送回。” “算不得什么大礼。再说了,我看令郎也算是入眼。我那弟子叫虎头,令郎又叫虎儿,这不是有缘是什么?就当是我送令郎的见面礼了。” 冯永摆摆手,再不容罗蒙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冯郎君!” 罗蒙连忙深深弯腰道谢。 “些许小事,何须道谢。眼看着到午食时间了,我叫庖房的人多做了两样菜,罗县丞若是不嫌弃,就尝一尝冯府的菜肴如何?” 冯永热情地招呼道。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冯府的美味吃食是出了名的,已经洗干净的罗宪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 坐在他对面的傅佥昂着头,眼中带着鄙视,仿佛在看一个乡巴佬。 虽然罗宪很想有点骨气,可是那吃食实在是太香了,也太好吃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一点抵抗能力,刚开始的时候还矜持,吃越吃到后面,就越是忍不住。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手上的箸筷根本停不下来。 魏容傅佥罗宪三人还没长大,故在一个角落摆上案几,另派下人服侍,没有让他们和大人一起。 坐在上头的罗蒙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到儿子一点也不顾及是在别人家里,直接在那里狼吞虎咽,心头直叹气,这回当真是丢死人了。 先是在别人府上打架,如今又是这么一副吃相,老罗家的脸都被这个逆子丢尽了。 回去得好好吊起来打一顿才行,不然不长记性。 “罗县丞,孩子在那边,自有人服侍,别去管他们,能吃是福。” 冯永大约能猜出罗蒙的几分心思,笑着劝了一句,“来,我给你介绍两人,这位是南中庲降都督家的公子,李郎君……” 罗蒙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凭他如今这样,冯郎君请他吃一顿饭那就是抬举他了,更别说是席间还有李都督的公子相陪。 所以虽然案上的菜肴很美味,可他却是食不知味,甚至有些心惊胆战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冯永为何会对他如此热情。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再加上“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的称号,而且他去的又是冯永一手经营起来的地盘,要说罗蒙心里没点嘀咕,那怎么可能? 只是不管罗蒙怎么样的小心翼翼,直到第二日离开冯府时,冯永也没有别的任何表示,这才让略略他放下心来。 “吃饱了吗?” 罗蒙临走时,冯永摸了摸罗宪的小脑袋,笑问道。 罗宪点点头,有些不舍道,“冯郎君,以后我回锦城了,还可以过来吗?” 罗蒙听到这话,当下就差点把这混小子再揍一顿! 冯永哈哈一笑,点头道,“随时欢迎。不过,下次过来的时候可不能再打架了。” 罗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住冯郎君,是宪错了。宪昨夜里已经和虎头道过歉了。” “哦,是吗?” 冯永看向一边傅佥,“有这回事?” 傅佥点点头,“先生,此事弟子也有错,昨夜里也跟虎儿道歉了。”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两个同岁的小屁孩昨晚就又玩到一起了。 “知错能改,那就是好孩子,好孩子应当有奖励。” 冯永笑道,说着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玉做成的小马儿,递给罗宪,“给,拿着这个东西,到了南乡后,有一个叫食堂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到时候你拿这个出来,自有人给你好吃的。” 罗宪看了看罗蒙。 罗蒙本想推却,可转念一想,只是个换吃食的玩意,应该没什么,当下就点了点头。 罗宪这才接过来,弯腰道谢道,“谢过冯郎君。” “虎头,去,跟虎儿说说这东西怎么用。” 冯永又吩咐傅佥道。 傅佥此时两眼放光地看着罗宪手里的小玉马,急急地把罗宪拉到一边,先抢过来把玩一番。 这个东西对傅佥来说可珍贵啦,在南乡的时候,平日里若是有奖励,先生才会拿出来,让他去食堂大吃一顿。 想想食堂里的吃食,傅佥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虎儿,我跟你讲,这个东西你可要保管好了,千万不能丢了。以后若是我回了南乡,你去食堂时,莫要忘了把我也带上。” 傅佥恋恋不舍地把小玉马还给罗宪,嘴里说道,“这东西,你拿去食堂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里头什么都有。” “比刚才还好吗?” 罗宪问道。 傅佥点点头,“刚才如何比得过食堂里?别的不说,就说那烤全羊,如今先生府上就没有。那羊整只烤得金黄金黄的,放在火上,那油滋滋地滴下来,一口下去,又香又好吃……” 话还没说完,罗宪滋溜一声,把口水吸了回去,两眼放光,“整只羊全烤了?” “是啊,先生在南乡养了好多羊……” 傅佥连比带划地向罗宪解释起来。 李同跌跌撞撞地抱着一大把枯木扔进地上的那一大堆木柴里,看看天色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他连忙掏出火石,“咔咔咔”地连打了几下,只见火星四溅,却是死活也点不燃那枯叶。 听到远远传来的一两声狼嚎声,李同急得满头大汗,又急急忙忙狠命打了几下,有一次还打到了手上,痛得他直接把火石扔到了地上,抱着手指猛吹气。 手上的痛楚和心里的痛苦齐齐袭击着这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让他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反正此时四周也没人,不怕人看到,李同抹着眼泪,咬牙切齿地在诅咒道,“不得好死!田舍郎!巧言令色!心思恶毒!幸倡!夃老……” 正骂得过瘾,这时只听得狼嚎声又传了过来,李同吃了一惊,又慌里慌张地重新拿起火石,“咔咔”地打起火来。 或许是骂某个人当真是有效果,这一回终于点燃了。 李同蹶起屁股,小心翼翼地吹着,火越烧越旺,熊熊的火终于给他带来了暖意,也给他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拿过包裹,翻了翻里头,还剩下几块干粮——只是这干粮,却还是那个卑鄙小人最先做出来的。 因为族里经常派人从锦城运粮到南乡,故南乡的田庄里,从那工坊里买了一些干粮存上备用。 如今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出门在外必备之物,所以李同出来时也顺手拿了一些。 只是他刚刚骂完人,心里赌气,此时看到这个东西,哪里还有心情吃?当下又把干粮扔回包裹里,抱着膝盖呆坐着。 已经好几天没跟人说过一句话了,此时李同心里感到极是孤寂,觉得世间再没比自己更可怜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李同强忍了又忍,终于咽了咽口水,伸手过去,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干粮,默默啃了一口,心里说道,“我只是为了活着以后能出人头地,不然不会吃这个东西。” 啃了两口干粮,嘴里喉咙发干,想喝口水,拿过水囊,这才发现水囊没有一滴水。 李同只得沮丧地把水囊扔到一边,还用脚踩了几下,咒骂道,”连你也欺负我!“ 以前出门,都是有下人服侍,什么都有人提前准备好,觉得出门除了累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今一个人跑出来,这才知道出门在外的艰难。 没有经验,错过了食宿的地头不说,现在连路都走岔了,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山里来,走了两天都没走出去。 想想若是明后两日再走不出去,到时吃什么? 难不成我当真会死这里? 李同一时间又有些害怕起来。 只是一想族里的那些人,想起阿姊打的那几巴掌,再想起那个恨不得让其碎尸万段的冯某人,李同血气又涌了上来。 我李同,要争气,千万不能让人看扁了!一定要出人头地! 想起许家二娘那温柔可亲的模样,李同心里终于升起一股暖意,二娘,等着我! 山里的夜晚有些冷,李同往火边靠了靠,正要伸出手想要取暖,忽然听得身后“咔嚓”一声响,他一个激灵,伸手就抓起身边的佩剑。 哪知还没等他转过身,身后就有东西把他重重地撞倒了。 章节目录 第390章 历经磨难 李同好歹是世家子弟,君子六艺自然是学过的,不然也不会随身带着佩剑。 只是他的身子被重重压住,手上却是不方便抽出剑来,正要反手直接拿着剑鞘向后插去。 哪知压住他的人又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脖子死死勒住,让他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同时又有人扑过按住他的手,期间还踢翻了火堆,点点火星烫到他的脸上。 李同还没看到后面是什么人,手脚就已经被四马攒蹄般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嘴巴被塞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一股腥臭味呛得他几欲呕吐。 同时来人再用一条布把他的嘴巴包住,最后在他的后脑勺后面打了个结,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听得“锵”地一声,有人把他的剑半拔出来看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听到这口音,李同心里一沉。 “胡人?” 来人把他随身带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然后又把火堆灭了,不留一丝痕迹,这才抬着他离开。 虽然天黑了,但很明显这几个人认得山里的路,一路上七拐八弯,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同只觉得身上的衣物都被沿途的树枝刮成了破烂,连脸上都火辣辣地痛。 几人最后拐进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好几个火堆,每个火堆边还围坐着一群人。 这么多的人坐在里面,仍然空出了不少地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 看到外头有人进来,火堆边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李同努力地抬起头看去,只见那些人皆是披头散发,映着火光,脸庞却是藏在那长发下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真面容,显得极是诡异。 “砰”在一声,李同被扔到地上,震得他全身骨头差点散了架,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可是全身又被绑得紧紧的,丝毫也动弹不得,他只感觉难受极了。 最中间的火堆有人站起来,走到李同面前,单手捏起他的脸看了一下,用胡语说了一句话。 其他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迎着火光,李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只见他深眼眶,鹰勾鼻,很典型的胡人面孔。 “汉人?” 此人用生硬的汉话问了一声,同时令人把包住嘴巴的布条解开,看来应该是个头领。 除了经常与汉人杂居的胡人,一般的胡人部落除了头领,其他人是不会讲汉话的。 李同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是。”他不顾脖子又酸又疼,努力地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头人,我是蜀中李家的人,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叫家里人送粮食过来交换。” 胡人头领听了,咧嘴一笑,摸了摸李同的脸和脖子,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怪不得皮肉这般细嫩。” 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感觉到老树皮一般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李同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叫家里人送过来。” 李同看到胡人头领不接他的话,还以为刚才自己说得太快了,对方听不清楚,强忍着心里恐慌与不适,连忙放慢了语速重复着说道。 “然后你们的人就跟过来,正好把我们捉走?” 胡人头领一巴掌扇在李同的脸上,冷冷道,“这两年你们汉人捉走了多少人?我们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捕,这才逃进了深山里。” “若不是实在没吃的了,谁会回来?没想到这几天的运气不错,竟然还能捉到这么嫩的羔羊。” 话不多,但李同却听出了其中的惊悚含义,还没等他大叫出来,胡人头领又把他刚吐出来的东西塞了回去,再用布条绑紧。 虽然李同很想解释那种事情与他无关,那个心思恶毒的田舍郎才是始作俑者,可是人家却是再不听他说话,直接让人把他扔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里有很浓的血腥味,李同翻过身来,看到不远处挂着一个物体,只是火光照不到这里,让他分辨不清那是什么。 那胡人头领走回火堆,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只听得那边哄然大笑起来。 山洞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李同缩在角落里,心里终于感到了悔意。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算什么? 被阿姊打几巴掌算什么?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他仍是嫡子,依然衣食无忧。 被阿姊打几巴掌,回到庄子上,他仍是庄子的主人,一众仆人见了他,都要低头行礼。 落入胡人手里,却是生死未卜。 蜀地出去,往西北方就是胡地,这些年蜀中来了不少北边的人,连带着北地胡人的传说也传入了蜀地。 再说了这两年被捉到南乡的胡人也不少,李同对胡人的某些习俗也有所了解。 女子流落胡地,会沦为胡人生儿育女的工具,男子流落胡地,沦为羊奴牛奴,那都是肯定的。 听说胡人在缺少吃的时候还会拿人来当口粮,连头骨都会被打磨成酒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李同只感到无比的恐惧,全身在瑟瑟发抖,悔意更甚。 如果让他再重来一次,打死他也不敢独自一个人离开汉中了。 夜渐渐地深了,那边的话说声也轻了下来,火堆的火苗低了下去,看来是众人开始睡着了。 李同只觉得身上又麻又痛,又冷又饿,加上心头那巨大的恐惧感,却是怎么也不敢闭上眼睛。 就算是眼皮耷拉了下来,只要一合上眼,他又马上会突然惊醒过来。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刚刚闭上眼,好像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本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哪知洞里就有人呼喝起来,趁着那尚未熄灭的火炭,只见纷纷有人站起来,同时手里还拿着棍棒等物。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出去,只见洞口就传来了破空声,同时还有拉弓弦的砰然声。 接着洞里的人又是几声惨叫。 一声暴喝传来:“弃械者不杀!” 然后又是用胡语说了一遍。 洞里的胡人惊叫了出来,很多人的身形很明显地一顿。 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但很快又是一阵惨叫。 角落里的李同听到这个熟悉的口音,眼睛都流下来了,连忙蠕动着,努力地挣扎着,他第一次觉得汉话竟是如仙乐般动听。 战斗开展得很突然,但结束得更快。 死伤了十来人的胡人看着洞口外面布满了强弓硬弩的汉军,终于丢下了手里粗糙的兵器,然后纷纷向退去。 李同这时才发现洞口外面已经有微微的白光,原来已经到了天已经开始亮了。 他看到外头先是扔进来几个火把,把洞里照得明亮,然后又是几个举着盾牌的汉兵小心地进来,最后是举着兵器的士卒。 确认了胡人没了反抗意识,外头的兵卒一拥而入,如同驱赶牛羊般,把胡人向外赶去。 李同一个人在角落里,如同一条蛆一般不断拱来拱去,嘴里“呜呜”作响,想发出动静引起那些兵卒的注意。 可惜的是他被绑得太紧,嘴巴被封得太死,搞出的动静实在太小,没人注意到他这里。 “点起火把,看一下有没有漏下的。” 等把胡人全部赶出去后,有领头的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举着火把来到这个角落,“咦,这里还有东西。” 听到这个话,李同热泪盈眶,你们终于看到我了吗? “是个人。” 举着火把的兵卒把火把放到李同的脸边,仔细地看了看,回头喊道,“曲长,这里有个汉人。” “活着没?” “活着呢。” “这小子倒是命大,在胡人窝里一个晚上还能活下来。” 那个曲长过来看了一下,“没错,绑成这样的,就是昨夜里的那个,快帮他解开。” 听到这话,李同心里顿时大是愤恨,感情昨夜自己被捉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后? 只是他经过昨夜的事情,却是小心了许多,脸上不敢稍露出一丁点不满。 “咦,这挂着又是什么?” 举着火把的士卒看到旁边还挂着东西,又把火把凑过去,把那东西翻了过来。 “别看!” 曲长急忙对着李同喝了一声。 可惜却是喊迟了。 李同仅仅是看了一眼,当场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呕”地一声,肚子里的所有东西就往上涌。 同时眼中流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 可惜的是他刚被解开,手脚又酸又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呃呃”地叫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曲长叹息地摇摇头,对着士卒说道,“把那……解下来,找个地方埋了,看看洞里还能不能找到头骨。” 说着扶起李同向洞外走去。 到了外面,贪婪地闻着外头的新鲜气息,李同这才相信自己是活了过来。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山洞,仿佛那里就是阴间。 那没了双臂没了头颅,只剩下一条腿,惨白惨白的无头尸体在未来很长时间将是他的噩梦。 “曲长,刚才那个……”埋好尸体的士卒走过来,饶是他见过不少死人,可是仍然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是怎么回事?” “胡人的肉粮。”曲长脸色也极是难看。 “那些有食人习惯的胡人在抓到人后,趁着他活着时,就要把人倒吊起来,割下耳朵,割开脖子,让血流干而死,死后尸身发白,形如白羊,这样吃起来就少了血腥味。” “呕!” 一旁的李同听了,又是一声干呕。 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实在是吐无可吐了,就开始吐黄绿色的胆汁。 一阵山风吹过,身心疲惫,又吐完了胆汁的李同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层枯叶。 “醒了?” 一个身着铠甲的小将走过来,凑过来问道,“能听得懂我说话不?” 他的身后,正是那个救自己出来的曲长。 “这是哪?” 李同艰难地吐声问道。 “阴平的山里,我们正准备去阳安关。你是谁?怎会一个人跑到胡人的地盘里?” 年纪不大的小将军看起来挺和气,笑起来让人觉得挺舒服。 “走错路了,在山里迷路了。” “哦,”小将点点头,又问道,“你还没说你是谁,若不说出你的根脚,那我可就要把你算成野民了,少说也值七十缗呢。” 李同回答道,“我姓李,锦城人士。从汉中而来,准备去锦城送信。你们是民团?” “还知道民团,看来是个有出身的。”小将呵呵一笑,“我们不是民团,我们是阳安关的士卒,出来巡边的。看到有胡人为非作歹,所以顺手解决一下。” “托了郎君的福,听那些个手下说,昨夜他们找到了一个胡人的老窝,收获不小。” “事情我也听他们说了,当时夜里太黑,没法动手,所以只能等到天亮时再动手,没想到却是让李郎君受了一夜的罪。” “不过你也别怪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谁都只能认命。要是熬不过一晚,那就只能算命不好,要是能熬过去,那就是命大。” 小将脸上带着些许歉然的真诚笑容,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对了,你说你姓李,又是从汉中回锦城,难道是从南郑而来?” 小将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觉的光芒。 “不是,是从南乡。” 李同摇摇头。 听到李同这般说,小将的脸上终于放松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李同看了一眼小将腰间的佩剑,说道,“我有一柄剑落在胡人手里,剑身上刻有一个李字。只要拿这把剑去南乡问南乡慕娘子,慕娘子自会证明。” “南乡慕娘子?” 小将挑了挑眉,面现犹豫之色,“李郎君与慕娘子很熟?” “不是不是!” 李同连连摇头,他如何敢应下这种事情,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脸面回南乡,“我家大人是李家的老管家,我算是李家的家生子,如何敢说与慕娘子相熟?” “你是李家家生子?那如何能得了那般的好剑?” 小将不小心问漏了嘴。 “是这样,当年大人立了功劳,所以家主才赏下来的。” “原来如此。” 小将摸了摸腰间的剑,叹了一口气,“那当真是可惜了。” 李同又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剑,问道,“什么可惜了?” 可惜你与慕娘子不熟,只是个家生子。 小将笑笑,说道,“也不瞒李郎君,李郎君晕过去的时候,他们赶路赶得急了些,不小心把那柄剑弄丢了,当真是可惜至极。” “我还有一个包裹落在了胡人手里,包裹里有一些衣物,一些细软,还有几块干粮。” 李同强忍下一口气,说道。 他这模样被人看在眼里,小将越发肯定了他只是一个小角色,当下继续装模作样地叹气。 “哦,原来那包裹也是李郎君的?真真是倒霉,昨天赶路丢了不少东西,这里头就有李郎君的包裹……” 李同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去看对方腰间的那把剑,摸了摸胸口,嘴角抽抽,“我身上的玉佩,难道也丢了?” 小将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太自然,干咳一声道,“没法子,手下的那些军汉,都是粗手粗脚的。” 说着,回过头踢了那曲长一脚,喝骂道,“叫你们不小心些!” “是是是,小人错了。” 那曲长哭丧着脸,“对不住李郎君,当时弟兄们着急赶到地头与蒋将军汇合,没注意到你的东西,实是对不住!” 章节目录 第391章 多打了一巴掌 虽然李同实在是想不出来,好好戴在身上的玉佩,怎么会说赶路急了一些,就莫名丢了? 更诡异的是,怎么丢的全是自己的东西? 说不通嘛! 可是看看周围的环境,很明显还没走出山里。 再看看这些人,既然敢做出这等事,只怕也是有恃无恐的。 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家屋檐下,李同不得不低头,自认了倒霉。 蒋舒见到李同识相,当下就是微微一笑。 他敢对李同这么做,当然是有底气的。 汉中与锦城之间,阳安关是必经之路。 如今的他,已经是阳安关的一名偏将,见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汉中的一些事情。 如今能进入汉中的世家,基本也就两家,一个是何家三房,一个是李家六房。 李家是以南乡为中心,在蒋舒看来,在汉中的李家人,面子最大的就是慕娘子。 只要慕娘子不出头,就是李家的太公来了,他也一样不怕。 他能当得这偏将之位,还不是因为冯郎君和赵郎君的面子? 李家六房敢对上冯郎君吗? 给他们十个胆! 救了你一命,没叫你报答就算是看在慕娘子同一个姓的份上。 拿了点东西,不是从你手里拿的,还是从胡人手里拿的,难道你有意见? 蒋舒一行人把李同带回了阳安关,还很好心地让他在阳安关休息了一天,又给他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送他几块干粮。 是那种只用白面粉做成的干粮,死硬死硬的那种,一口啃下去,说不定会崩掉两颗牙,然后给了他一个水囊,就是有点破旧,远没有他丢失的那个水囊那么好。 最后就让他自寻生路去了。 李同站在关城里,看着时不时来往的行人,有些茫然。 从南乡偷偷跑出来,然后再被带回阳安关,李同发现他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做成,还丢了随身的一切,甚至还差点丢了命。 若不是人家大方,告诉他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水囊不用还,自己指不定还会欠下债务。 手里的干粮就是能啃得下去,也肯定走不了几天。 蒋舒计算得很准,这点干粮最多也就是让他能支撑到南乡。 再远一点的路,只有去当乞丐讨食。 李同看看南边,那是去锦城的路。 再看看东边,那是去南乡的路。 最后犹豫了好久,这才磨磨蹭蹭地向东走去。 前几天的恐怖经历还盘绕在他心上久久不去,他哪里还敢乱跑? 李慕听到悄悄消失的李同又突然回来了,当下就怒气冲冲地从工坊那边过来,二话不说,就是“叭叭叭”先刮了几个大耳光。 直把李同打得眼冒金星,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直接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李同这回没敢再硬气,当场就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道,“阿姊,我知道错了。” 之所以痛哭流涕,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巴掌扇得实在太疼。 他这么一个反常的认错态度,让准备再来一波巴掌李慕差点闪了腰,挥到半路的手一下子没收住,“叭”地一声,又多打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让李同有些发傻,原本酝酿好的说词也忘了。 这……怎么还打呢? 李慕也是一愣,她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打多了一巴掌,于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同,喝问道,“错哪了?” “错在不了解阿姊的苦心,错在小弟太过于任性了。” 李同老实地回答道。 李慕一怔,心想这还是她的那位阿弟么? “小弟此次回来,定会好好听阿姊的话,用心把南乡的庄子管好。” 李球仰起浮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阿姊,小弟听闻,那《泛胜之书》乃是垦殖第一书,又听说那《四月民令》也是难得的农书,小弟打算都找来好好研读一番。” 李慕这回是当真惊讶极了。 她仔细地端详着李同,心道这阿弟出去一趟,怎的变化这么多?莫不是撞了邪?还是……有人换了他的心窍? 想了一下,她转过头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去,把许家二娘子叫过来。” 李同听到这话,神色就是一变。 暗中一直盯着他不放的李慕这才点头,心想只要这一点没变,那就还是原来的阿弟。 “慕娘子,你叫我?” 许家二娘子很快过来了,福了一福,问道。 李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向她看去。 只见许二娘却只是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你管着庄子,辛苦了。我这个不成器的阿弟现在回来了,如今决定好好学如何经营田庄,到时还得劳烦你帮衬一二。” 李慕盯着许二娘,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毕竟冯郎君临走前,可是把这些事情交付与你们二人了。” “冯郎君”三字,咬字有些重。 许二娘垂首道,“妾明白。妾一定尽心尽力,不敢负冯郎君所托。” 李慕点点头,心道这倒是个明白人。 李慕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同说道,“那《泛胜之书》和《四月民令》,我会通知族里,让他们想法子找到。你且先安心等着,待有消息了,我自会让人送过来。” 说完,这才带着人走了。 工坊里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呢,她哪有时间呆这里太久? 至于自己这位阿弟,只要肯安安份份的,就是什么也不做,也比以前强。 若他是真心要经营田庄之事,那自是最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姊弟,两人的关系,总要比别人亲一些,有机会了,她也不介意扶他一把。 但他要真敢再欺骗自己,继续糊涂下去,说不得,只好来个大义灭亲,捆了他回锦城。 李同等李慕走了,这才起身,看向许二娘,脸皮发烫,呐呐道,“二娘……” 许二娘低着头退后一步,对着李同福了一福,“李郎君刚回来,想必累坏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田地里还有事,妾要先去忙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同一怔。 虽然许二娘没有明说,但他仍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层生疏。 李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恐怕隔的不是一层生疏,而是一座无形的大山。 这座大山,简直让人绝望。 许游从自己家出来,便去了叔父许慈的府上。 问过了下人,叔父不在府上,只有堂兄在后院读书。 问出堂兄的位置,许游径去找许勋,问道,“大兄,今日你可有空?” 许勋因为把不住嘴门,前些日子被关张二女联手坑断了一条腿,他先是被幽禁在家里读书,后来虽解了禁足,但从此出门就极少说话。 估计是记牢了这个教训。 此时的他正捧着书在读,听到许游问话,头也不抬,说道,“何事?” “听说今日正是兴汉会正式成立的日子,我想去看看,若是可以,加入自是最好。大兄可要一起?” 许勋如今一听到某只巧言令色土鳖的消息就心烦,更别说去见真人,最最重要的是,还要还要位屈其下! 真要如此,还不如让他去死更爽快点! “不去。” 于是许勋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许游知道这位堂兄的心结,他过来也就是本着尽个做兄弟的情分。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倒也没有出乎意料。 自己的大人死在大父之前也就罢了,大父前几年也去了,如今府上只剩下自己一人撑着,眼看着日渐没落,再不想着法子拼一把,还待何时? 而这位堂兄和自己不一样,他的上头,还有叔父。 叔父如今得了编写典籍的官职,眼看肯定是要再进一步的,自己如何能比? 看着许游就要转身离去,许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弟,冯……明文弄出的那什么兴汉会,我听说是要大伙出钱出力,就为了去垦殖南中?” “正是。” 虽然冯永当初曾告诫过到场的人,不能乱说出去,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了人。 毕竟当时过来的人,又不是说一定要靠他吃饭,又没有形成利益团体,再加上有些人未必服气他,人家凭什么要听你的? 只是有一个多嘴的许勋教训在先,众人又不是傻子,如今锦城谁都能猜得出,其实冯土鳖的能量不小。 而且他手上又是握有实打实的利益,甚至还有南乡的官帽子也能说得上话,所以那些人倒也没有真心要得罪他。 所以消息传得还不算太离谱。 但冯永打算垦殖南中的事,在权贵人家里,却是几乎人人知晓。 只是如何垦殖,如何得利,却是不甚了了。 至于种甘蔗榨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因为他口中所说的那什么饴糖,实是太过于夸张,而且谁也没见过。 所以此事倒是没多少人乱传。 再说了,当初巧言令色冯郎君去汉中时,还说是去采风呢! 结果呢? 采着采着就采到牛羊身上去了,甚至还采到山里的矿场去了…… 哪有这样采风的?! 所以种甘蔗这种事情,莫说是没打算跟进的人不相信,就是铁了心要跟冯永干的人,心里都有些嘀咕,会不会又是要来一次仿汉中采风旧事? 不过管他呢,只要跟着冯郎君有好处,种什么不是种?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理,所以打算入会的人,要么是像许游这种,府上的没落就在眼前,逼着他博一博的。 要么是自己在家里不好过,打算学一学赵家二郎那般,拼出一个光明未来的。 正经一些的,只要还有退路或者希望的,谁愿意去跟着胡闹?毕竟风险太大了。 不毛之地,难道只是说着玩的? 就算是有人破例想胡闹一下的,心里也是犹豫,存着侥幸心理:先等看看呗,等他们搞出名堂来了,再跟进去不迟。 所以许勋之所以不愿意去凑热闹,倒也并非全部是因为看不惯某只土鳖。 当然啦,看不惯,肯定是原因之一。 “那你可曾想过,如今丞相的大军只怕刚到南中,别说平定要花多少时间,就算是平定下来,那南中蛮荒之地,谁敢保证几年后才能有产出?你就不怕他……不怕亏了血本?” 许勋本想着说“不怕他骗你们”,但他好歹也是因为多嘴而被人打断腿的人。 一想到此事传闻连内府都参与了,那岂不是关系到当今陛下和皇后? 传闻是假倒也罢了,万一是真的,要是他再说这话,只怕又是一个口出不逊,当下便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改了。 “不至于吧?”许游有些踌躇道,“那冯郎君……不像是说大话的人。” 许勋冷笑一声,“那巧言令色的称谓,又从何来?” 巧言令色冯郎君,如今可不算是骂人的话。 许游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只是他不愿反驳这位堂兄之言,当下只得说道,“大兄说得有理。我今日去了,只管听他是如何个章程。若当真是空许诺言,那就罢了。”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冯郎君说的当真有理,只要是能得个长久的产业,别说是花个几年,就是花个十年,那也是千值万值。 不然,就凭如今自己府上这情况,又能撑几年? 想想路过那关府和张府时,那油光闪亮大红柱子闪瞎人的眼不说,就是两家门口的那些栓马柱,去年都叫石匠齐齐重新刻了一遍。 上面刻的狻猊模样,张牙舞爪的,看上去都要比别家的凶猛嚣张一些。 再看看自己家的,蔫不啦叽,一点精神都没有! 想到这里,许游就不由地有些叹气,关家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关姬,张家有一个仙子谪凡的张姬,都是好命哇! 就是叔父家里,送了一个二娘出去,转眼就能沾上编写典籍的光。 更不消说那李家六房,送了一个慕娘子,如今已经在汉中隐隐立稳了脚根。 自己倒也想有样学样呢,但二娘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要是再送一个,那又找什么借口呢? 再说了,叔父家的那个二娘是跟别人定过亲的,自己那个妹子,还没跟别人定过亲…… 所以如今看来,只能是趁着大父没去几年,留下的那点人脉和声望还在起作用,赶快想办法稳住府上的衰落之势,要不然再等几年,谁还会认识自己? 心里这般想着,许游便对着许勋说道,“兄长说得也是有理,小弟记下了。” 说完后,便告辞出来。 章节目录 第392章 数据统计 走出许府后,许游心里暗暗想道,说起那关张二女,皆是君侯之女,又同是难得的佳人,也不知那冯郎君应该如何抉择? 在花容月貌的事件出来以后,不止许游心里有这等想法,只要是对关张二女别有心思的人家,心里都在纳闷一件事。 那就是:这巧言令『色』冯郎君……怎么没被关家虎女给嫩死? 毕竟虎女之名,可不是虚的。那许勋仅仅是因为一时口舌之快,就被打断了一条腿。 这冯土鳖搞得事情可比这个大多了,离死大概也不远了吧? 冯永回锦城前,关姬就已经能自由出入冯庄。 冯永回锦城后,关姬更是差三岔五去冯府,虽说是奉了丞相夫人之命,但若说两人没什么其他关系,那是谁也不会相信。 甚至还有人不止一次地见两人出双入对,最重要的是,听说冯永已经有意向关家提亲。 所以张姬那个花容月貌的事情一出来,很多人心里其实都是等着看笑话的。 哪知事件的后续发展差点让人看掉了下巴。 发生了这个事后,关姬不但照常出入冯府,就是冯土鳖都像个没事人一般在上蹦下跳,后来吧,还当上了兴汉会的会首! 许多人在失望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酸溜溜地说一声: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果是大有道理的。 这冯明文,也不知哪座祖坟上冒了青烟,得了一个关姬,贤和『色』就都齐活了…… 这关姬……为什么以前就没人发现她是这般贤德的女子呢? 当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眼看着冯永和关姬的事差不多已经成了定局,不少人的眼光又再次看向张府。 上啊,打死那个巧言好『色』的冯土鳖啊! 许多人心里都在呐喊。 可是也不知怎的,张府突然之间,也变得古怪起来。 张姬自得了这么一个仙子谪凡的称号后,就再没在外头的聚会中出现过。 从张府传出的消息说,张君侯老夫人有意拖一拖张姬的亲事,缓上几年,长大一些再说。 至于张姬和冯永的事,却是一字不提。 张姬因为一首清平乐而名满锦城,而且随着这篇佳文的散播,传遍大汉是尽早之事,甚至传遍全天也未可知,所以注意到她的有心人就不少。 于是有人就发现,张府停止了张姬的议亲后,锦城的权贵家里有女子和张姬一般年纪的,也跟着停止了议亲,都说是再等等。 有人觉得这风气不太好,有心要说两句,可是人家权贵的子女,想要怎么嫁,想什么时候嫁,何时轮得到别人指指点点? 再说了,如今南征才是第一大事,若不是有人关注张姬,谁会去关心这个事情? “关心这个事情的,都是怀了别样心思的,我也不可能让小妹嫁这些人家。再说了,难道咱们张府,还怕这个?” 锦城张府里,张星彩静静地靠在椅子上,闭目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开口说道。 此时的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额头上却已经微微冒出了汗。 张夏侯氏就坐在她的对面,面带关切的神『色』。 阿梅看到张星彩这模样,知道这次针灸已经有了效果。 当下便小心地把最后一根艾绒凑近了某个『穴』道烧完,然后又把张星彩手臂上和肩膀上的所有银针都轻轻拔出来,微微地躬了一下腰,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她如今的针灸水平,最多也只能用在手臂和肩膀上。 后背和胸腹这种重要的地方,还得多加练习,等樊医工觉得过关了,才能尝试一下。 不过皇后的身体,最重要的,还是得靠『药』物。 针灸,只是一种辅助手段。 张夏侯氏听到女儿这么一说,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四娘迟几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如今有几家也跟着我们这般做,万一这个事有什么岔子,那如何跟他们交待?” 自家大女儿难产的事吓坏了张夏侯氏,后面又听到宫里当了皇后的大女儿传出话来,说女子年纪太小就生子会有危险,让她暂停了四娘的议亲。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她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后来,大女儿后面的做法,让她觉得未免有些不稳重。 再把四娘放在闺中多养几年,等年纪大一些再成亲,这本没什么。 但把这风声放出去,让锦城里跟张家关系好一些的权贵都知道了这事,几家有跟四娘年纪差不多的,如今都跟着有样学样,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万一这事被人捉住把柄,说张家起了个不好的风气,只怕大女儿这个皇后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需要什么交待?” 张星彩看着阿梅婀娜的身姿消失在门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听到阿母这话,嘴里随意地说道,“他们要学,学着就是,又吃不了什么亏。” “什么意思?你就这般肯定这种说法是真的?这世间十三四岁成亲生子的女子比比皆是,别的不说,就是我,不也生了你们几个?” 担心女儿,不想让女儿出一点问题。但凡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能让女儿规避就尽量规避,这是作为母亲的本能。 但相不相信这种说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就张夏侯氏本身来说,她开始跟着那个死鬼夫婿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十三岁多不到十四岁。 “是不是真的,半年后就知道了。” 张星彩拿起宫女递过来的抹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站起身来,让宫女服侍穿好衣服,“不过就女儿自己来说,还是比较相信这个说法的。” “什么意思?”张夏侯氏皱起眉头,“上回你只让人递了话过来,却是连说法的依据都没提,现在回府里来了,正好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星彩指了指门口,说道,“刚才那个女医工的主人是谁,阿母可知道?” “自然知道,是那冯……” 张夏侯氏反应过来,“这话,是冯郎君说的?” 张星彩点点头,说道,“就是冯郎君所说,而且如今他手下,有一个医工,姓樊,乃是当年神医华元化的传人。那个樊医工,也认同这个说法。” “冯郎君……” 张夏侯氏对冯永还是比较看得顺眼的,下意识地说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才问道,“就算他是师从高人,所学博杂,但这等事岂能儿戏,至少也得有所依据才行吧?” “依据便是半年后的南乡。” 张星彩笑笑,“冯郎君在南乡的工坊里,有一批『妇』人如今皆有了身孕,大概半年后就会开始生子。那些『妇』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二九,最大的已经有二十三四。” “只要她们当中能有一半平安生下孩子,那么,这个说法就是可信的。” “一批?那个冯郎君……他……他……”张夏侯氏惊呼,“一批『妇』人怎么会同时有了身孕?” “冯郎君去年建了不少房子,只要手下部曲与工坊『妇』人成亲的,皆会送一套房子。而且听说,有一次,有近百对新人在同一天成了亲。” 张星彩面『色』古怪,看来她也是想不出近百对新人同时成亲,究竟是什么个模样。 张夏侯氏脸『色』更是五彩缤纷:这冯郎君行事……怎的老是这般出乎人意料之外? 而对于张星彩来说,用小妹推迟几年成亲的事来赌这等大事,她觉得值得。 因为在她看来,此事左右都不会吃亏,为什么不做? 要是冯永所说的是真的,只要『操』作好了,说不得就是恩泽百姓的事。 要是冯永所说的是错的,那么…… 冯郎君啊,你看,小妹因为你所说的那些话,都成老姑娘了还没嫁出去,你难道就没一个说法? “就是这么一个说法。”在冯府的书房里,冯永一只手『揉』了『揉』脑门,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 “无论是孕『妇』的年龄,身体状况,是头胎还是以前就生过,平日里的习惯等等,这些最好都要有记录,记得越是详实,那么得出的结论就越真实。” 一只手把桌上的纸递给关姬,示意她拿给坐在不远处的黄月英。 这段时间冯永也是忙得要死。 汉中的犬群终于送到了,他要加紧准备南下的事不说,还有那兴汉会刚刚成立,千头万绪的还没完全理清。 这边又要写出收集和统计『妇』人和婴儿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所以一脸的疲惫倒也不是装出来的。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诸葛老妖一人担起大汉上下的政务,需要多大的能力。 至于谁在准备笑话他,谁在算计他,who care?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关姬接过纸张,先是眼中『露』出关心之『色』地看了一眼冯永,同时还有着些许的歉然。 然后才扫了一眼纸张,只见上面画着许多格子,格子下边还有备注等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倒是精神有些不振的冯土鳖看着佳人今天又换了一身男装打扮,再想起那天傍晚自己一只手根本无法掌握的宏伟,当下就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关姬看到冯永这个神情,芳心就是莫名地一颤,脸一红,暗中“啐”了他一口,心想亏我还担心他累着了,看他现在这模样,哪有累着的样子? 只是佳人这副轻嗔薄怒的神情,不但没吓着冯土鳖,反而让他禁不住地有些口干舌燥。 对于他来说,关姬……当然是贤德良淑啦,怎么可能像那些见不得好的小人心里所想的那样,因为嫉妒张姬而谋杀亲夫? 至于小小地让自己泪流满面……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为了证明张姬与自己之间的清白,冯土鳖祭出了万能的师门,说师门里曾有过研究,这女子十二三岁成亲实在是太早了,而且生孩子极度危险。 他这个诚实可靠的小郎君怎么可能会当怪蜀黍? 最后这才把关姬哄骗了过去。 而他敢哄骗关姬的底气,就是如今的南乡。 如今在南乡,就算没有万人,也有七八千人,都是在给他幸福地做牛做马当苦力。 去年的时候,他开启了基建狂魔模式,盖起了大批的大院子当职工之家。 而且还特地举行了集体婚礼,让那些战『乱』里幸存下来人们,重新组建起幸福美满的家庭。 普通人家平日没有多余的娱乐,天黑连灯都不舍得点,加上食堂伙食又不差,老话不是说得好吗?暖饱那啥嘛。 就在他离开南乡前,不少新家庭的『妇』人已经有了身孕。 可以预见,南乡在下半年,很快将会迎来第一批婴儿的集体出生。 虽然『妇』人的怀孕有些影响到工坊的『毛』布产量,但为了人口的繁盛,冯永还是咬咬牙,定下了规矩:一年的产假! 每月的钱粮按照没怀孕前算,生下孩子的话,无论男女,都奖一条狗,坐月子期间,还有羊『奶』供应。 男女平等,从我做起! 也幸好他早就料到了南乡未来几年会迎来婴儿『潮』,所以倒也做了一些准备。 先是加紧多印了《疗『妇』人方》的医书,又拼命地搜罗产婆,让樊阿的弟子尽可以地教给她们必要的生产知识。 要是哪个敢不听,拿那些不卫生的陋习来说那是习俗,直接就上皮鞭! 人口繁殖……不是,应该叫人命关天的事,冯永才不管习不习俗。 同时为了避免有人泄『露』出去,利用谣言造成恐慌,冯永还特地制定了严格地保密条例。 在新式接生方法没有被众人所广为接受前,不许任何人『乱』说,否则,直接扔到山里的矿坑里挖矿挖到死! 从良心上来说,为了南乡『妇』人的生育,冯土鳖觉得自己当真是『操』碎了心。 给予的这些福利条件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就是小地主家也未必有这条件。 孕『妇』的年龄合适,身体状况良好,再加上营养普遍比他处高上不少,还有改进了接生方式的接生婆随时待命…… 种种有利的条件下,冯永觉得,要是南乡今年出生的婴儿死亡率还是和以前那样居高不下,那就当真是没天理。 也正是有了这个底气,冯永这才敢拿女子在十二三岁生孩子过于危险,故不宜早成亲的说法来哄骗关姬,以证自己的清白。 哪知关姬对于冯永那个神秘莫测的师门,却是非常地崇敬,于是连忙把这个说法跟黄月英提了。 黄月英知道了,代表着大汉丞相也知道了。 诸葛老妖为了复兴大汉也一样是『操』碎了心,一听到竟然还有这等说法,不顾南征就在眼前,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事。 为了把自己这个说法圆过去,冯永只好再提出一个说法,那就是收集南乡『妇』人和婴儿的数据,与锦城那些十三四岁就生孩子的女子做个对比。 虽然在冯永眼里,这种粗浅的数据收集和对比,只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数据统计,而且从科学角度上来说,它的统计,未必适合大汉的普遍情况。 因为南乡那些『妇』人,都是从战『乱』里活下来的,无论是从年龄上,还是身体上,都肯定比较适合生育的。 甚至在心理上,因为她们本身的经历,都要比一般的『妇』人有优势得多。 但对于诸葛亮黄月英等人来说,这种新型的统计方法,却是如同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一般。 所以正在抓紧时间研制鼓风机和改进铁炉的黄月英,这才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到了冯府,要亲自问冯永一个究竟。 章节目录 第393章 万般学问,你学了多少? 之所以把这个事情托付给黄月英和皇后,是因为这个『妇』人生育的事情,如今还没有下定结论,官府贸然『插』手,容易造成世人的误会。 毕竟这种违反了世俗观念的事,没有定论之前,如果传了出去,有心人只要稍加煽动,就容易引起群情汹汹,那就肯定会坏了大事。 诸葛亮能托付黄月英和皇后跟进,那就已经是对冯永的极大信任了。 所以就目前而言,这事也就算是几人私下里的讨论。 黄月英从关姬手里接过纸张,细细地看了又看,这才抬起头说道,“照你这个说法,那这『妇』人生产的道理可多了去了。” “确实很多。”冯永看了一眼默默地守在门边上的关姬,顾不上失礼,直接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舒缓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缓缓道,“但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要看『妇』人的身体状况。” “至少就目前大汉的情况来说是这样。『妇』人的身体状况如何,决定着生孩子时危险『性』的大小。至于剩下的种种,都是在这个基础再想法子降低风险。” “就目前大汉的情况?” 黄月英敏锐地感觉到了冯永话中别有意味,“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情况?” “有。”冯永没有避讳这一点,点头承认道,“若是能达到我师门那种地步,九成九的『妇』人就不必再担心生孩子会有危险。” “那你就是白说!”黄月英白了冯永一眼,然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像是在神往。 “若是大汉当真能如你所说的,九成九的『妇』人不必再担心生孩子会有危险,那将是何等幸事?那时,全天下的人夫『妇』都会无比感激吧?” 听这这话,闭着眼的冯永嘿然一笑,也不说话。 黄月英看着冯永古里古怪的神情,皱皱眉,“又在想什么古怪?” “没什么。” 黄月英看到冯永不想说,也不追问,“既如此,那我们就等半年。只要你所说的是事实,等着的这半年就太值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纸张,抬起头疑『惑』问道,“只是这里头,要收集的数据,呃,是叫这个说法吧?” “对,就是叫收集数据。” “这个什么数据的类型也太多了点吧?这般繁琐,你又是如何能保证全部收集上来?就算是收上来,再等核算出来,那又得多久?『妇』人生子也就是半年后,难道你不要时间核算?” 冯永听了,终于睁开眼,自信一笑,“夫人,我在南乡的工坊时办有一个学堂,学堂里的那些孩童,以后不管要做什么,有两样必须都要先学会。一个是识字,一个是算学。” “我之所以把这些东西叫做数据,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可以计算出来,其结果可以当作我们行事的一种依据。” 黄月英听到这话,精神一振。 这岂不是这小子师门的核心学问了? 这种大数据的收集,统计,再加以运用,在黄月英看来,当真算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学问。 所以说,南乡这批婴儿的出生,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大汉以后的婚姻政策。 想到这里,黄月英转过头去,对着关姬使了一个眼『色』。 关姬会意,侧耳倾听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外面没人。 黄月英这才开口问向冯永,“所以你让学堂里的孩童一定要学会算学,是有目的的?” “对。”冯永点点头,“我的师门认为,要想认识世间万事万物,就必须收集足够的数据,再对其加以整理,最后再计算出结果。” “而这个过程,每一步都需用到算学,所以在我的师门里,识字和算学,是做学问最重要基础。” “记得你以前曾说过,你师门里专注于求世间万物运转的根本,难道便是用这种方法来求得?” 黄月英目光灼灼地盯着冯永问道。 “呃,算是其中的一种吧。” “所以你说你师门喜欢逆天而行,其实根本就没说实话。” 黄月英站起来,神『色』中带着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大的秘密一般,步步『逼』过来,“那是因为你的师门已经掌握了那些东西如何运转的根本,知道如何改变它们,是也不是?” “嗯,算是吧。” “算是?”黄月英笑了,抖了抖手里的纸张,“所以说,其实此次你就是用你师门的手段,用手里那批学过算学的人,把数据收集上来,再加以整理,计算。到时候,自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冯永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什么叫我想要的答案?夫人此言何意?这数据我又没作假。” “数据作假?”黄月英神情颇为玩味地看着冯永,“说得很顺口啊,看来你的确很了解这个过程。” 冯永一听,急道,“到时夫人你可以派人过去盯着嘛。” 黄月英回到座位上坐下,脸上一副了然的模样,“派肯定是要派的,毕竟此事重大。而且所用的方法,对大汉的官府来说,说不得也有借鉴。” “但我要说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下半年南乡收集上来的数据肯定会证明你所说的是对的。” 说着,黄月英也学着冯永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因为你那个有关『妇』人生产的说法,其实你师门里早就有过统计和计算,所以你所说的,就是你师门里的结论,是吧?” 冯永沉默。 看到冯永不说话,黄月英笑笑,“看,被我说中了,就不说话了?” 冯永继续沉默。 妈的,这个女人这么聪明做什么?土鳖就不要面子的吗? 黄月英把纸张随意地扔在桌上,从这个动作看来,这个结论对她来说,就算是已经定下来了,后面的数据统计,其实就是个过程。 “你那个师门,果然是高深莫测,连这等学问也有。” 黄月英长长一声叹息,语气里带着无比的钦佩。 然后好奇地看着冯永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想问问你,不知可否?” “夫人要问什么?” “你究竟学到了师门里的几层学问,就能被放出来行走人间?” 冯永:…… 沉默,继续沉默。 “八层有没有?” 黄月英试探地问道。 冯永脸皮抽抽。 八层? 我不但可以带领你们进入蓝星民族大团结的社会,并且还可以开始向着星空出发。 看到冯永这神情,黄月英叹息道,“看来是没有,那五层呢?“ 五层? 我可以让大汉真正实现“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的伟大愿望。 黄月英微微皱眉,“三层?” 三层…… 大概可以让大汉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吧? 这回轮到黄月英脸皮抽搐了,她咬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两层?这么少?” 两层…… 大概…… 冯永悄悄地抬起头,看着黄月英那张已经变得难看至极的脸,再瞄了瞄门口瞪大了美目的关姬。 心里一声长叹,哭丧着脸,慢慢地伸出一个半屈的手指头。 “怎么才一层?!” 黄月英惊叫起来。 “半……半层……” 冯永壮着胆子,厚着脸皮低低地说了一声。 看黄月英那神『色』,冯永觉得自己如果当真敢说连半层都没学上,说不得她会当场暴走。 黄月英一声闷哼,对着冯永怒目而视。 像极了后世自己有一次数学考试得了七十四分,老爸老妈那暴怒而又失望的神『色』。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好久好久之后,黄月英才长长叹息一声,幽幽道,“造孽哟……” 羞愧,很羞愧。 看到冯永羞愧的模样,黄月英又是一声长叹,想起他说过他师父只教他耕种和易牙之术,心里就惋惜万分:你师门里有万般学问,别人渴求而不得,你却这般视而不见? 只是此时再可惜也是无用,再说了,这小子已经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惊喜。黄月英如今也只能如此强行安慰自己。 然后又重振起精神问道,“听说,你准备去南中?” “是。” 虽然不明白黄月英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冯永还是老实地回答,“丞相曾问过我,若是平定南中之后,南中当如何治理。所以我就想着亲自去看看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你是个有能力的,也是能沉下心来做实事的。”黄月英赞赏地点点头,“虽说在心底,我是不想让你去这般危险之地的,但你们男儿自有雄心,我也就不妄加多言了。” “不过南中不比汉中。当初汉中虽说是荒凉了些,但终归是大汉的腹心之地。” “而南中不一样,自先汉灭夜郎而定南中,那里就从未真正地平定过,夷人叛『乱』已有数百年,此次叛『乱』更是差点就危及锦城。” “更不要说,如今你的名声在南中……” 黄月英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想着用什么词来表达比较好,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 只好说了一声,“你的名声在南中很不一般。若是真要去那里,一定要做好准备,要小心一些。” 冯永心里一暖,心道黄月英终究还是关心他的。 “夫人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你现在这话就是在开玩笑!”黄月英眼睛一瞪,“什么叫小命?你的命比大多人都要贵重!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话。” “是,是……”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黄月英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张放怀里,“知道你这些日子忙,就不打扰了。” “永送送夫人。” “不必了。你这庄子,我来多少次了,连庄户都认识我了,还用你矫情?” 黄月英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若有时间,就去丞相府里找一下向长史,问他要南中的舆图,想来对你也是有帮助。毕竟你管着全益州的农事呢,看看南中哪里适合耕种,也是名正言顺。” 冯永一听,心里顿时大喜,这特么不就是光明正大地看地图? “谢谢夫人提点。” 冯永这回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黄月英摆摆手,“我这是怕你不认南中的路,而且更不想让三娘为你多担心。”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眼中含情脉脉,这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出去了。 果然,讨好丈母娘还是有用的。 “怎么?还不想走?” 走出冯府外,黄月英回过头看了一眼关姬,笑道,“也是,眼看着他就要去南中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不舍得也是应该的。” “叔母……” 关姬脸一红,低头不说话。 “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回锦城就行了,你自找他说说话。” 黄月英到底是过来人,知道如今这对小儿女正处于情热之际,“不过日落前必须要回城,再不能像上回那般。” 关姬的脸更红了,“嗯”了一声,声音极低极低。 送黄月英到了庄子路口,关姬转身返回冯府,问了下人,知道冯永一直在书房没出来,当下便向书房走去。 轻轻地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进。” 冯永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开门后又关上门,还以为是阿梅,也没睁开眼,开口问了一句,“回来了?那位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等了一会没听到回答,冯永有些诧异,正要睁开眼,突然感觉有人按上了自己的两边太阳『穴』,轻重适度地力度,让人感觉倍觉舒服。 接着只听得关姬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兄长以为是谁来了?” 冯永一个激灵,生生控制住自己差点转头的动作,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还有是谁?自然是阿梅那丫头,这书房平日里也就只有她能进来。” 主人的书房是最重要的地方,一般下人是不能进来的。 冯永倒也没有说假话。 关姬的双手抚上他的额头,缓缓地按着,让冯永感觉一阵轻松,让他差点呻『吟』出来。 然后再不轻不重地用手啪啪啪地击打他的脖颈部位,冯永只觉得有些昏胀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三娘这手艺,到底是厉害。” 冯永赞叹道,“就是正在学医的阿梅那丫头,和你比起来,那差得就不是一点半点。” 关姬的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闻言柔声道,“那是因为兄长这些时日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说起来,若不是小妹多事,兄长也不至于这般劳累。” 冯永奇道,“这些日子确实比较忙,但这和三娘又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小妹把这女子成亲年纪的事跟叔母说,兄长也不至于……” 关姬刚说到这里,冯永右手就按住她正在按摩自己肩膀的手,然后再一拉,左手伸到后面,环过她的腰,微微一用力。 只听得关姬“嘤咛”一声,直接就被冯永拉入了怀里。 “兄长……” 关姬刚说了一声,接着又是“唔”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佳人娇喘细细,含羞半敛眉,玉容羞红血欲滴。 章节目录 第392章 隐隐地担心 “阿郎……” 关姬带着鼻音的颤声娇吟着,“莫要作怪。” 原来是冯永的手掌久别重逢故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掌握那一份宏伟。 “三娘,你当真不与我去南中?” 冯永埋头在深深的沟壑里,闷声问道。 关姬此时的身子,当真是柔如弱柳,坐在冯永大腿上,上半身竟能生生折成一个拱形。 让冯土鳖心里不禁暗赞,这练过武的……就是不一样! “妾,去不成的。二兄去了南中,侄儿又未能主事,府上总要人看着……呀……轻些……” 关姬眸含秋水,几乎就要滴了出来,双颊越发地潮红水润。 再加上呼出的香热气息,当真是媚态四溢。 看到她这副颠倒众生的模样,冯土鳖心里当真是爱极了。 同时不由地暗暗得意,幸好老子知道,这等冰山般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极品。 什么世家女子,算个卵! 和关姬这等真正内媚的女子比起来,世家女特意训练出来的那些表面东西,都是渣渣! “三娘,我想问你个事。” “阿郎但说就是……” 关姬媚眼如丝,喃喃地说道。 “送丞相南征的那一天,那首《击鼓》是不是你唱的?” “嗯……阿郎如何得知?” “你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娘,我也愿意这般的。” 关姬听了,吃吃地笑道,“阿郎又没上沙场。” “不用上沙场,这辈子我愿和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也愿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关姬哪里想到《击鼓》这等明明是送人出征的文章,到了冯土鳖嘴里,就忽然成了让人动情至极的男女情话? 当下身子更是如没了骨头一般,软软地靠在冯永身上,香舌搅动晶液,主动送了过来。 冯永心头大喜,手上就想要去解开她的衣带。 哪知关姬反应极快,死死地按住冯土鳖想要往下的手,不让他越过防线。 她的原则极是坚定,不管两人如何亲密,就是不肯逾越最后一步底线。 “阿郎……等你从南中回来……” 关姬在冯永耳边呢喃道。 冯土鳖一听这话,心头就是一颤,这意思不就是要等到成亲的那天?那还得等多久? 虽然有贼心也有贼胆,但是偏偏武力值过低,这特么的…… 冯土鳖当真是欲哭无泪。 也不知两人在书房温存了多久,只听得房门又传了敲门声,罗衫半解的关姬吓得当场就一蹦而起,直接躲到书房屏风后面,再不肯露头。 冯永正兴奋着呢,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真是如同让人直接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谁?!” 冯土鳖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声,满腔的火气没处发泄,当真是让人恼怒万分。 “主君,是婢子。” 门外传来了阿梅的声音。 除了她,要是没有主人的允许,一般府中的下人敢靠近书房,直接就是拉下去被打个半死。 我要这……有何用? 冯永长叹一声,起身去开门。 “吱呀”,书房开了一条缝,冯永只露出一个脑袋,没好气地问道,“何事?” “婢子……就是想告诉主君一声,樊师傅回府上了,主君不是说,回来后要尽快来报吗?” 阿梅看到冯永的脸色不大好,有些畏缩地说道。 冯永这才想起今天樊阿和阿梅去张府时,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当下只好缓下语气说,“我知道了。待会我就过去……” 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算了,你先去吩咐一声,叫下人准备好水,我要沐浴一下,记着,要冷水,不要热水。让樊师傅先休息一会,我沐浴完了自会去找他。” “是。” 阿梅应下后,转身下去了。 回到屋里,只见关姬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面色绯红地从屏风后面出来。 “三娘……” 冯永看着佳人媚意未消,又是轻声叫了一声。 “兄长不是要去沐浴么?” 关姬却是不再让他沾身,眼中含情,“叔母吩咐过了,要小妹日头落山前回去。这时间也不早了,小妹要走了。” 黄月英,你这就过份了哇! 人艰不拆不懂嘛? 迟早的事嘛,何必呢! 看着冯永不满的神色,关姬看了看关着的房门,主动依偎过来,丰盈红润的唇轻轻地啄了一下冯永。 “阿郎南下,须千小心万谨慎,妾不在身边,切切注意身体。妾在锦城苦候阿郎归来。” 说罢,飘然而去。 冯永无奈,只得跑去用冷水冲灭那满腔的火气。 不一会,浴房里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歌声:“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有这变化又如何……” 顿时就把冯府的下人惊得面面相觑。 有人正要凑到一起想要说点什么,哪知面色阴沉的赵管家如同幽灵般地冒出来,“活都干完了?都愣着做什么?找抽呢?” 于是众人顿时如鸟兽散。 待众人消失后,赵管家悄悄地凑近了浴房,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主君在嚎什么呢?怎的这般难听?不会又发病了吧? 洗完了澡,神清气爽的冯永从浴房里出来,就看到管家正面带担忧地站在门口候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咦,赵叔,你这是有事?” 赵管家一看到冯永,脸上就换了一副笑容,说道,“无事,无事,就是想着提醒主君一声,虽说天气暖和了,但用冷水淋身,还是要小心风寒。”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仔细观察冯永有什么异样。 “哦,偶尔洗一下,无妨的。” 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 “主君……好着的吧?” 赵管家小心地问道。 “好着呢。” 冯永奇怪地看了赵管家一眼,“赵叔当真没事?” “无事,无事,好着呢,好着就好。” 赵管家确认了冯永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主君好着,那一切就都好。” 虽然不知道赵管家为何有些反常,但只要他说了没事,那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冯永去了前院,让人把樊阿找了过来,开口问道,“刘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回冯郎君,刘夫人的身体,已经有了些许的起色。春日里又是阳气上升的时候,正是治疗的好时机。只待再针灸一些时日,就可以开始用药了。” 樊阿不是傻子,他已经隐约猜出张星彩的身份极不一般,但只要没人点破,他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好。” 冯永松了一口气,“此事就劳烦你多用操点心,那位刘夫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就是我,有些地方也是要仰仗人家呢。” “是,小人明白。” 樊阿连连点头。 “对了,说到用药,你那位师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来锦城?” 华佗门下,樊阿善用针,李当之善用药。 张星彩的身体,需要两人配合,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得了樊阿的投靠,冯永又把主意打到了华佗的大弟子李当之身上。 如今已经通过樊阿,得到了李当之的消息。 “师兄得了小人所托,已经托人传话过来,准备再去采些刘夫人要用的药来。故还需要一些时日。” 冯永点点头,说道,“那就最好不过。过些时日,我要去南中。到时,阿梅就留下来帮你医治那位刘夫人。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就让她去找关娘子帮忙。” 随着府中的人和事越来越多,冯永这个时候才觉得,出门在外,若是有一个女主人留在府中主事,确实会方便很多。 “是。” “还有,”冯永沉吟一下,“到时樊启要跟着我去南中,你再挑几个弟子,最好是熟悉南中的,到时我一起带下去。” 樊启就是樊阿推荐给冯永的最得意门生,已得樊阿大部分真传,如今任为益州典农校尉手下的右曹,已经被冯永定位为自己的随身医生。 樊阿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实际年龄已经不小了,毕竟是医学界的泰斗人物,要好好保护,冯永不可能让他跟着自己东奔西跑。 “小人明白。” “行了,你下去。” 交待完事情,冯永加紧时间准备南下的一应事物。 毕竟此时的南乡可不比后世。 那可是传说的瘴疫之地,听说到了那里的人,很多都会无缘无故打着摆子死去。 眼看着三月已经过了大半,终于有一日,李遗满脸兴奋地从锦城回来,直奔后院,身后还跟着从前院过来的杨千万。 李遗顾不得礼仪,大声喊道,“兄长,来消息了。南中传来消息了。” “来了?” 冯永听到这个话,连忙从书房里迎了出来。 “来了。丞相府那边的公文,我抄了下来。还有,这里还有一封义文的信,是随着公文一起从南边发回来的。” 李遗举着两三张纸和一张信封说道。 这些时日,李遗和杨千万两人轮流守在丞相府,就为了第一时间得到南中那边的消息。 “来了好,来了就好!走,进书房说话,” 冯永略有几分激动地说道,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消息过来了,反而让人能定下心来。 “公文上说了什么?” 关上书房门,同时吩咐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冯永这才开始问道,同时从李遗手中接过赵广的信,抽出来信纸开始看了起来。 “丞相领兵沿水道到达僰道后,兵分两路。一路由牂柯郡新任太守马德信带着部分人马,自僰道向东南的牂柯郡进兵,其前锋正是义文和子实所部。” “还有一路则是由丞相亲率,自僰道折向西面,进入越嶲郡,其前锋为关安国,张兴武所率,开始向着安上进发。” 马忠,字德信。 关兴,字安国。 张苞,字兴武。 冯永点点头,把赵广的来信递了过去,说道,“义文信上也说了,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牂柯郡,准备向着鳖县进发。” 此次南中之乱,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只是趁着大汉处于危急无力时才得以猖獗,并没有对大汉的腹心之地造成太大的困扰。 加上此次平乱,又是大汉丞相亲自带着优势兵力南下,估计还要故意造成声势,以便对叛军施加压力,所以行军路线并不需要太多的保密。 冯永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卷白纸,摊开,然后拿起笔,凭着印象开始画了起来。 没有经过允许,私人保留舆图那就是造反,冯永只能自己现场画一张图出来。 虽然如今的舆图实在是不够标准,但冯永原本就有CAD制图的底子,再加上后世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都是从小看到大,所以他还是很快地凭着印象画出南中四郡的大略位置。 “这就是一个凹字啊,而且还是兵分三路。” 把南中四郡都标出一个大致位置后,再在上面加上进军路线和四路叛军,冯永就喃喃地说了一句。 西边是越嶲郡,叛军首领为夷王高定,在四大叛军中实力最强,兵力最多,而且身后还有益州郡的雍闓和孟获随时策应,所以西路军是由诸葛老妖亲自率领的南征主力。 东边是牂柯郡,叛军首领为原牂柯郡太守朱褒,所处的位置与其他三路叛军联系不便,实力应该是最弱的,所以东路军是由马忠带的偏师。 而中间凹下去的地方,则是庲降都督李恢镇守,正对南面的,是南边益州郡的雍闓和孟获,同时还被两边的越嶲郡高定和牂柯郡朱褒包围着。 所以诸葛老妖看重李恢是有道理的。 李恢守住了平夷县,就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把叛军拖住了。 不但把雍闓和孟获堵死在益州郡不得北上,同时又可以威胁到两边的高定和朱褒,让他们不敢轻易动弹。 从地图上来看,南征的战略势态一下子就无比明了,看来诸葛老妖的胃口不小,直接就是三路齐下,要同时荡平三郡叛军。 但看到这种情况,反而让冯永隐隐有些莫名的担心。 虽然不是军事专家,但从小就生长在红旗下面的他还是知道一个典故的。 那就是蒋光头当年伸出两个拳头打人,不小心把胸膛露了出来,偏偏拳头还被拖住了收不回去,最后胸膛被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这一刀,就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 再看看明清的萨尔浒之战,还有二战时某元首分兵进攻苏联。 所以,在大多时候,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而且在后世评论诸葛老妖的隆中对时,有一个很着名的论点,那就是蜀汉兵分荆州和益州两路,乃是犯了兵家大忌。 至少应该是一路攻,一路守。 而隆中对,偏偏就是诸葛老妖提出来的。 从地图上来看,冯永私下里甚至觉得诸葛老妖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三路,只要有一路出问题,那就直接会成为叛军的突破口,甚至南征全局都会受到影响。 章节目录 第393章 两情千里也缠绵 “兄长?” 李遗看到冯永眉头紧皱,还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有什么问题,当下便试探地问了一声。 “无事。” 没证没据的,冯永又自知自己是个嘴强王者的青铜菜鸟,再加上历史已经记载得很清楚了,南征最后是胜利的,所以他怎么可能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目光再次落到自画的地图上,冯永忧虑更甚,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思路一时被卡住了,想不出来。 “文轩,我吩咐的那些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李遗一听冯永这般问,连忙精神一振,“兄长,我们是要先去平夷县么?” 冯永点点头,“平夷县不但是南中庲降都督的治所,而且从未被叛军所攻破,地理位置又是处于叛乱三郡枢纽所在,第一步落脚那里,最好不过。” 说着用手在地图平夷县的位置点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点,冯永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问向李遗,“文轩,你可知是从僰道到安上有多远?” “约有百里。” “那从僰道到鳖县呢?” “不知,但不会少于八百里。” 听到这话,冯永终于彻底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你们没觉得,义文的信和这公文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 此话一出,李遗和杨千万都凝目往桌上的地图看过来。 “一个百里,一个八百里。如果按公文发出的时间看,丞相那时应该还没到安上。可是为什么义文他们已经快要到鳖县了?” 冯永又用拿起笔,在纸上着重点了三个浓墨,表示僰道安上鳖县三个地方,“兵贵神速,马太守走了至少六百里了,丞相连一百里都没走完?” 此话一出,李遗和杨千万不由地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 “或许,义文写这信时,丞相其实已经到了安上了。毕竟公文和义文的信不是同一个地方发过来的,只是半路上汇到了一起而已。” 李遗迟疑道,“再说了,越嶲郡的山路过于崎岖,丞相走得慢一些也正常。马太守去牂柯走的是官道,还有水路,行军速度自然要比丞相快上许多。” 虽然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但如今在没有掌握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冯永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也只能这么想了。” “兄长,那我们何时出发?” 李遗跃跃欲试地问道。 “不急,还有一样东西没准备好,多等两日。” “是何物?兄长只管说与小弟听,小弟这就去快些准备。” “这个东西,你们谁也准备不了,只有我能准备。” 冯永笑笑,问道,“文轩,这些日子,叫兴汉会的众人帮忙找酒,找到多少了?” “只要是能从锦城里找到的酒,都已经拿回来了。只是如今酒算是珍贵之物,就算是有兴汉会的众兄弟帮忙,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多少,如今只找到十来坛。” “我从宫里借出了二十坛,算起来,那就有三十坛,试试看吧。” 冯永叹了一口气。 “试什么?” 李遗疑惑地问道。 “烧酒。” “什么意思?” “等会你看了就知道了。” 冯永神秘一笑。 酒精是个好东西,提纯也非常简单。 困难的是酒精的来源。 在没有工业化的封建时代,酒精的来源,只能从酒里提取,可是这年代粮食又不够吃,哪来的酒? 最后也就是冯永面子够大,在白送了一批毛布给阿斗后,阿斗非常爽快地想法子帮他搞到了二十坛酒——其实也就是藏在宫中府库最深处的最后一批酒。 阿斗在这方面口碑不错,人特厚道,也好说话。 特别是在诚意足够的情况下,收了钱肯定办事。 叫人把所有的酒都搬到一个院子里,然后全部开封。 一时间,酒香味充满了整个院子。 “行了,你们全都出去吧。” 冯永对着众人说道,只留下李遗杨千万还有阿梅三人。 院子里早就搭好了一个古怪的灶台,上面架着一个蒸锅,旁边还有一个木桶,两者之间有一根中空的竹子连接着。 木桶靠底的地方还有一根引流管。 这样就搭起了一个简单的蒸馏器。 “文轩和魏然,你们把酒倒进这锅里,记住莫要倒满了,倒大半即可。” 酿酒这行当,对冯永来说非常简单。 因为他的老爸有个外号,叫“酒爷”。 从这个外号就可以看出他的嗜酒程度。 小时候的农村,哪有钱去买酒? 老爸那时每年都会在农闲的时候,找个时间和村里要好的叔叔伯伯凑到一起,这家出场地和工具,那家出粮食和柴火,大伙一起凑合凑合,一起就把酒给酿出来了。 那个时候冯永可没少帮忙烧火。 后来生活质量上去了,但村里人聚得也少了。老爸一个人没法酿出酒来,就会让冯永去邻村帮他买酒。 那个时候冯永最是喜欢,屁颠屁癫的,美不滋滋。 因为老爸每一次都会多给几毛一块的,让他去买点零食吃。 然后冯永每次都是只花一半,回来分给弟弟妹妹,另一半就悄悄地藏到自己的床头。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藏的毛毛钱掉到了床底下,好多都被老鼠啃坏了…… 他还不敢吭气,只能是大半夜闷在被窝里掉眼泪。 想着小时候的糗事,冯永眼中有些发热,嘴角却是不自觉地噙着一丝笑意。 第一批出来的酒的度数已经勉强算是达到冯永的使用要求。 越往后,酒的度数就越低,但也比那些所谓的美酒高多了。 把头酒小心地收起来,看看李遗和杨千万不断地吸着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边,身子一个劲地往导流管旁边凑,就差点把舌头伸到下面接了。 冯永不得已,只得把后面流出来的酒接了一点,递过去:“尝尝。” 李遗连忙接过来,直接就倒进嘴里…… 然后他的脸当场就胀得红紫,眼睛鼓得快要突出来了。 可是偏偏就不愿意张嘴,仿佛把那酒味哈出来都是浪费。 李遗只觉得一团火从嘴巴顺着喉咙直烧到肚子,整个人差点就炸了起来。 到了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张嘴大喊一声:“好酒!” 冯永又接了一点,递给杨千万,笑着摇头道,“每人只能喝一点,这酒,我可是有大用的。” 三十坛所谓的美酒,最后得到勉强能用的高度酒只有两坛。 剩下的,虽然再反复蒸馏,可能还再得到一些,但冯永已经没有时间了。 “汪汪……” “咴儿咴儿……” 几日后,锦城外前些日子丞相誓师出征的地方,此时犬吠声,马儿的嘶叫声,还有人声嚷嚷,交响起一片。 冯永等人正在与前来送别的众人道别。 “兄长此去辛苦了,可千万要注意身体。” “是啊是啊,那南中乃是蛮荒之地,蛮僚又不识礼数,兄长可得保重。” “说的甚胡话?兄长的名声,在南中那可是赫赫有名,那蛮僚见了兄长,只怕当场就要吓得魂飞魄散……” “是极是极,兄长是何等人物,还会怕那蛮僚之辈?” 兴汉会的众人皆是拍着冯永马屁。 “我此去,就是为兄弟先行探路的,待寻了好地方,自会派人回来通知众兄弟,到那个时候,就要兄弟们一齐努力了。” 冯永拱了拱手,笑道。 “兄长放心,只要有了消息传来,到时我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就是,若不是家里不允,我此时恨不得就跟了兄长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诺下来。 冯永看了看锦城的方向,仍是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由地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此次去南中不算是出征,但那里仍是战乱之地,关姬害怕犯了忌讳,只把他送到庄子的路口,没有一直跟着送到锦城外。 “好了,我们走了,诸位兄弟且先回吧,等着我们的消息就是。” 冯永再次拱拱手,在众人的一片道别声中,翻身上了一匹滇马,带头向南而去。 前些日子从汉中带狗过来的胡人,有两个水土不服的反应极为严重,没能撑过去,直接就挂了。 冯永不得已,看着还有几个上吐下泻也跟着快要挂了,只得又让人把他们送回汉中去。 没办法,如今训狗也是一种技能,只要有技能的人,都算是难得的人才。 剩下的,只希望到了南中,也能和在锦城这里一样适应下来。 狗也一样,路上有病了的,有受伤了的,甚至还死了几只,最后只挑出二十来只,与从汉中出发时相比,不足一半。 再加上南中天气比锦城还要湿热,从汉中带过来的战马十有八九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所以冯永最终还是决定骑滇马南下。 前年从李遗手里拿到第一批滇马后,他就发现,这滇马耐力极佳。 经过测试,成年滇马负重四百斤,一日可以行走六七十里路,连续使役半个月不用休息。 换成后世的单位,那就是负载一百公斤的重物,每天走三十公里,轻松无比。 若是事情紧急,不怕累坏了马匹,还可以把负重和路程加多三分之一。 而且滇马成长速度极快,生下来的小滇马,只要一年就能长到成年滇马的八成高度。 更重要的是,这滇马还和蒙古马一样,极耐粗料,就算是自由采食,也能靠啃山里的青草自己活下去。 有了这等上佳的运输畜力,再配合上手推车,冯永差点就放弃了修路的念头。 若不是土路天晴时会扬尘土,下雨时又会变得泥泞,让冯土鳖觉得实在恶心,再加上汉中牧场的滇马数量远远满足不了运输的要求,说不得他就懒得修路了。 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在想尽办法增加手里的滇马保有量。 但可惜的是,滇马产于南中,而南中那些蛮人,连用牛耕地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大规模地繁殖滇马? 再加上叛乱的影响,那滇马就更加难以获得。 所以如今汉中牧场的滇马数量,也就一百来匹上下,这还是算上这两年产出的小马驹的情况下。 如今冯永南下要用到滇马,也是仅仅挑了二十头公马出来,而且还是全被阉割了的公马。 益州典农校尉任下的前曹吴明,如今江湖人称“一把刀师傅”,业务范围已经从养猪场扩散到了牧场,不少牛马纷纷惨遭其毒手。 如今牧场的牛马群,只挑出最强壮的公牛公马做种牛种马,剩下的全被吴明和他带出来的弟子手起刀落,割了个干干净净——吊丝也想要交配权? 断了是非根,安心干活去! 马铃铛“叮叮铛铛”地作响,中间还夹杂几声“汪汪”的犬吠声,众人目送着冯永一行人渐渐远去。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歌声,声音空灵而悠扬:“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已经走远的冯永猛地勒住了马,回头看向歌声来源,只见那一处山坡草木茂盛,只闻声音,哪里看得到人?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跟来了。 待那句“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唱完,余音仍缕缕不绝,绕空不散。 “这是谁唱的?这般好听?” 送别的人里终是有人忍不住地好奇问一声,“要不上去看看?” “呵!”有聪明一些的就冷笑一声,“这明显就是来送兄长的女子,你管是谁?” 最先开口的人当下就缩了缩脖子,干笑一声,“我也就是随意说说。” 不管上头的女子姓关,还是姓张,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惹的。 说不得,你惹了一个,就是同时惹上两个。 君不见,那许勋如今在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另一头的冯永痴痴听完后,呆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 也不管众人莫名的眼光,重新让身下的马儿迈开蹄子的同时,开口就唱起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来: “腰仗三尺正义剑,胸怀柔情千万千……” “汪……” “潇洒来去山水间……” “汪汪……” “两情千里也缠绵……” “汪汪汪……” “尼玛的把这条傻犬给老子管好了!它敢再叫一声,老子晚上就炖了它!” 冯土鳖注定帅不过十秒,这才唱了几句,就被身后的狗叫声扰乱了音调,当下恼怒无比,当下一声爆喝,吓得跟在后头的胡人连忙想法子安抚好那条捣乱的犬。 “腰仗……” 冯永又开了个头,再瞄了一眼那条狗,果然不叫了,这才哼了一声,鄙视地骂道:“单身狗!” 再转过头去看看那个山坡,虽然不见人,但他知道关姬肯定在目视着自己,一念至此,心里更是得意万分,于是又重新开口唱道: “腰仗三尺正义剑,胸怀柔情千万千,潇洒来去山水间,两情千里也缠绵……” 章节目录 第394章 献计 “这是什么曲子?这般古怪?阿姊你能听得懂吗?” 山头上,张姬探头探脑地看着冯永一行人渐行渐远,回头看了一眼正静立在一旁的关姬。 关姬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轻轻摇头,“我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这是兄长师门里的话语,以前我听他唱过。” 前年去汉中时,一路上,他可不就是用师门里的话唱了好几天? 当时的自己还觉得难听至极,有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出声制止。 还有南乡那条河边,兄长还专门唱给她一个人听呢。 如今想起来,心里犹是一阵甜蜜。 “原来如此!” 张姬微微一侧头,想了一下,这才一拍手,娇笑道,“哈!我也想起来了,冯郎君还教过我呢。” 只见她开口就唱起来,声音清脆无比,“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 关姬听了,脸『色』就是一僵。 倒是站在她们身后的黄月英微微皱眉,努力地想把冯永所唱的口音记住。 同时在心里想着,既然这是他师门里的话语,以后若是有机会在别的地方听到,那么那个地方岂不是跟他的师门必然会有联系? 下头的众人正准备散去,忽然又听到有人唱起让人听不懂的曲子,声音清脆无比,与方才那空灵而悠扬的声音完全不同。 于是不由地面面相觑,每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想法:果然娶妻还是要娶贤呐! 牂柯郡鳖县是南中叛『乱』后,叛军控制的最北边的一个县。 当时原牂柯郡太守朱褒在叛『乱』之初,还曾想通过这里,绕到平夷县后面,断了李恢的后路。 后来因为叛军之间配合不畅,又各有私心,朱褒仅凭一己之力,无法与庲降都督府相抗衡,所以这个计划才不了了之。 再到了后面,由于某人的毒计,致使民团如蝗虫般蜂拥南下,这个最北边的鳖县首当其冲,深受民团之害。 别说是裹胁而『乱』的苍头百姓蛮僚之类,就是朱褒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有人时不时地消失,到了夜晚,根本不敢走出城门一步。 再加上这里又实在过于靠北,远离自己的老巢且兰,朱褒到了后面,在大汉还没发兵过来的情况下,竟被迫生生地放弃了这里,全面往南龟缩,也算是一个奇葩事。 叛军裹胁着大部百姓往南退走了,剩下的百姓也是全逃光,不敢再停留,而民团南下,又基本是在平夷县那里补给,这里无利可图的时候,谁会过来? 所以这个昔日里还算是繁荣的县府,如今竟生生成了一个鬼城。 今日这个鬼城,终于第一次迎来了大队人马。 “都四处查找,仔细着点,莫要出了纰漏。” 赵广站鳖县城门口,大声吆喝道。 身后的士卒齐齐应诺,便分成小队鱼贯进入城内。 这时,只见有部曲来报:“禀郎君,府上的民团派了人过来。” 赵广挑挑眉,说道,“让他过来。” “见过二郎君,见过三叔。” 来人身披着简陋的皮甲,腰上佩戴一把刀,一个包裹,一个水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先是对着赵广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赵广身边的一位老头行礼。 老头眯眼看了他一下,略略颔首,又闭上了眼。 赵广看到老头的模样,知道来人没错,又仔细地看了看来人,觉得他颇有些眼熟,看来当真是府上的人。 “不必多礼。前些日子,我交待下去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二郎君,小人这些日子找了南中境内的所有民团管事,他们倒是好说话得很,皆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告之了小人,故那朱褒的动静,小人倒是大略知晓。” “怎么可能会不好说话?” 赵广冷笑一声,“南中的民团,谁敢不给兄长几分面子?兄长前些日子已经在锦城找了他们背后的金主,那些人都指望着兄长给他们找条路子呢!” 赵家民团的管事嘴角抽了抽,这一声“兄长”,二郎君叫得真顺口。 “你继续说。” “是。回二郎君,这鳖城,早就已经是空无一人了。不仅如此,那朱褒听说朝廷大军压境,已经把所有兵马都集结到了且兰,故从鳖城一直往南,直至且兰这一片,皆是通畅无阻。” “朱褒集结人马,是想要守住且兰还是南逃,知道吗?” 赵广看向南边,只见目光所及,全是荒草树木,连官道都已经淹没在草丛里,更不用说有什么人影。 来人面现惭愧之『色』,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若说是且兰以北,莫说是叛军,就是哪个山头可能藏有蛮人,小的都可以给二郎君说出来。” “只是……这过了且兰往南,那就已经算是蛮人的世代居住之地,民团就是去了,最多也就是探探路,想要打探消息,却是极难,更别说是找劳力,就算是找到了,只怕也带不回来……” 赵广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赵府的老人,心道你们凭着手上这点东西,就『逼』得那朱褒龟缩到且兰,已经算是让人难以置信,还想再往南? 那还要朝廷的大军做什么?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问你劳力的事了?你这是找劳力找上瘾了? 不过……劳力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啊! 赵广『摸』了『摸』下巴,心想兄长不是打算要在南中再开些庄园么,所以这劳力,当然是越多越好,“劳力……你们现在还在找劳力?” 民团管事摇了摇头,“自今年始,锦城和平夷县就已经不再卖干粮。没了干粮,如何还能去找?” “那你们又是如何知晓那朱褒的动静?” “虽然没法子再找劳力,但朝廷发话了,若是在大军南征时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可以酌情再卖些干粮,故如今有不少人都在想法子探听消息。” 赵广一听,心里想道,这法子倒是不错。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你方才说,且兰以北,哪个山头里有蛮人,你都知道?难道且兰北边,还有蛮人?” 民团管事却是咧嘴一笑,“不但有,而且还不少。只是这些蛮人,皆是躲在深山老林之处。若是无人带路,却是没法子找到他们的山寨。” “而且南中这边,林中多有瘴气,人若是不小心误入瘴林,致死者十之四五。而那些蛮人久居此地,早已习惯,却是不受其害。故一般人是不敢前去寻找的。” 赵广听了,心道怨不得呢,我还道你们什么时候这般有这般善心,肯放过他们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广挥挥手。 来人行了个礼,便下去了,不一会,便消失在那荒草之中。 不一会儿,只见入城的兵卒过来禀报,说城中空无一人。 赵广点点头,说道,“进城。” 带着中军落后前锋一日行程的马忠接到前锋赵广传过来的消息,当下直接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 命令被层层传了下去,“加速前进!” 于是逶迤行走在官道上的军伍开始渐渐地加快了行动。 “还有,派人给赵将军送信,就让他在鳖县休整一日,然后立刻南下,不得耽误。” “诺!” 待军令传了下去,这才有僚属开口道,“将军,大军一路过来,已有疲态。赵将军所部,更是探路在前,只怕劳累更甚。何不让将士们多休息两日,以恢复力气战那贼军?” 三十多岁的马忠正值壮年,闻言傲然一笑,“朱褒乃无胆鼠儿耳!我大军未到,便已自退数百里,如今把兵力全收缩到且兰,大军只管前进到且兰城下再歇不迟。” “万一那朱褒使的乃是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之计,那岂不是坏了丞相大事?” 马忠听了,当下就是哈哈一笑,“若是换了他人,我尚有这顾虑,但那朱褒么……” 说到这里,马忠脸上轻蔑之『色』尽现,“此人本就是志大才疏之辈,被先帝派来牂柯当太守却反了大汉,此乃无义。在任太守期间又恣睢暴虐,无恩加于百姓,谁会真心给他卖命?” “在民团面前,他连鳖城都守不住,何来计谋之说?分明是无计可施。” 马忠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思索之『色』,“若是他妄加守且兰,那就是自困于笼。怕就怕,他要是打算收拢兵马往南逃窜,与益州叛军合成一处,只怕却是不美。” “再拟一道军令给前锋,到了且兰城下后,若是发现那逆贼有南逃之迹,必须想法子拖住!” “诺!” 益州郡孟获和雍闿自叛『乱』后,虽然东吴任雍闿为永昌太守,但由于永昌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领吏士死守永昌,雍闿难以入城,不得已,只得退回,与孟获分治益州郡。 孟获势大,自己亲自驻守滇池县,又派其族弟孟琰驻味县。 而首倡叛『乱』的雍闿仅仅是得了以堂狼县为中心的益州郡一小部分,心里早有不满。 南方益州郡的滇池县内,孟琰步履匆匆,径自走入滇池府衙,对守在府衙门口向着自己行礼的蛮兵恍然无视。 他制止了要前去禀报的蛮兵,自己越过前堂,人还没到堂厅,就已经开口喊道,“阿兄,我来了。” “昂雄来了?” 前厅走出一人,身子矮壮,脸部黝黑,头顶嵌宝紫金冠,紫金冠边上的野雉的尾『毛』不时地晃动,正是霸占了大半个益州郡的孟家当家之主,孟获。 “外头闷热,昂雄且先进来再说。” “阿兄,我听说,高定和朱褒皆派人过来了,要我等前去支援?” 落座刚坐好,孟琰就开口问道。 “正是。” 孟获点头。 “那阿兄是如何个打算?” “尚未决定。”孟获面有疑虑,看向孟琰,“所以我这才派人叫昂雄回来商议。” “阿兄可有考虑?” “有,我本意是让那雍闿率军去援助高定,我亲自带兵去且兰与朱褒汇合,你看如何?” “不可!” 孟琰急忙阻止道,“益州乃是我孟家之根本,万不可有失。阿兄这般做,益州郡岂不是空虚?若是那李恢带兵南下,谁人拒之?” “自然是你。” “我?” 孟琰眼中『露』出一丝精光,然后又很快地掩盖住,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之『色』,“阿兄的意思是……” “那李恢若是想要南下,必要经过你所驻守的味县,只要味县不破,益州郡则安然无恙。所以此次我亲自领兵,而你则守好我等的后路。” “何不让我带兵前往,阿兄自守之?” 孟琰心头一动,嘴里却是说出另一番话来。 “不成,那朱褒虽然势弱,但好歹也算是南中四大义军首领之一。若是你去了,名义上少不得要位屈其下,到时他故意叫你率军挡住汉军,你听是不听?” 孟获摇摇头,“若是听了,我等这手上的兵将少不得要有折损,若是不听,又会生了间隙,两不讨好。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妥当。” 孟琰一听,心里更是叹息,这还未开战,就已经各有私心,各自计算,又如何能成得了大事? “阿兄能否让我说说看法?” “昂雄但说无妨。” 孟获素知这个族弟勇悍,又知兵法,所以这才让他去守了益州的门户,味县。 此时听他要说说看法,岂有不听之理? “汉军势大,数倍于我,即便是三路分兵,仍有优势。我们如今所恃仗者,不过地形险要。若是我们也像他们那般分兵迎敌,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不如集中兵力,攻其一部。只要破其一路,我等回旋余地就大了许多。到时或攻或守,那就是我们说了算,这样岂不是更妙?” 孟获听了这话,细细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此言有理!” 再看向孟琰,面『露』喜『色』,“那依你之见,破哪一路?” “自然是诸葛亮。” 孟琰毫不犹豫地说道,“高定兵力最强,离我们又最近,方便救援。而且对面又是诸葛亮亲自带兵,乃是汉军主力。只要能破了此路,说不得其他两路就自己退兵。” “有理!有理!” 孟获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越想越觉得此话当真不错。 他虽是孟家之主,而且为益州郡夷汉所服,但他也知道,那是靠了族长之威,还有这一身的勇悍,再加上平日里又能公平处事,所以少有人不服。 但若论到带兵谋略,揣人心思等,却是远不及族弟孟琰。 “那朱褒怎么办?” 孟获冷静下来后,又问道。 “依我看,那朱褒定然是守不住且兰的,不若直接叫他放弃且兰,继续向南边撤退,这样一来,我们与他之间,距离就会近上不少。”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声势相连,方便救援,而且还可以利用险要地形继续阻挡汉军。” “只怕他不肯。” 孟获犹豫道。 “不肯就不去管他了。”孟琰眼中『露』出狠『色』,“汉军势大,我等切不可分兵。只要把形势说与他听,若是他知些时务,自然就会知道如何做。” “也罢。” 孟获一听,点了点头。 他经孟琰这一番分析,深觉得他说得有理。 建兴三年四月初,益州郡叛军孟获和雍闿一齐率兵北上越巂郡,欲救援高定。 同时,东路军马忠率军急行,直扑且兰。 章节目录 第395章 喜事 “退?还要我退?退哪?再退的话就得一路退到益州郡了,去那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得知了益州郡的孟获和雍闓没有一个人过来援助自己,甚至还叫自己放弃且兰继续往南退,朱褒当场就暴跳如雷,直接抽刀就把送信过来的小卒砍翻了。 且兰再往东就是荆州的武陵,当初朱褒之所以敢响应雍闓的叛『乱』,最大的底气还是东吴。 在他想来,不说蜀汉敢不敢派军南下,就算是敢,自己也可以很方便地得到东吴的接应,就是按最坏的情况想,打不过汉军,难道还不能跑到东吴境内? 哪知东吴这些无胆鼠辈,明明在夷陵大败刘备,竟然还要主动求和? 雍闿杀了太守正昂,又把益州太守张裔绑往东吴,东吴仅仅是给了雍闿一个永昌郡太守的空头名义,连一兵一卒都没派! 所以当朱褒知道雍闓进入永昌受阻退回益州郡,东吴仍然没有援助的意思后,直接就掀翻了案几! 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东吴既是想要占便宜,又怕惹上麻烦。 当真是市井『妇』人作派! 要早知道东吴是这等德『性』,他如何会反? 更何况现在汉吴已经重新定了盟约,他要真敢去东吴那边,说不得会被东吴的人砍了脑袋,然后被当成礼物送回蜀汉这边。 想到这里,朱褒心里就是一阵惊惧。 汉军已压境,东吴去不得,难道当真只能继续向南边跑?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只见有人连滚带爬地进来,惊叫道,“将军,不好啦!探哨发现了朝廷的前军!” “什么,怎会这般快?” 朱褒失声叫道,虽然想强自镇定下来,可是只听得“咣当”一声,手上竟是拿不稳刀,直接掉到地上。 且兰城外,赵广所率的前军终于可以遥遥看到且兰城的城墙。 “子实,有斥候回来禀报了吗?” 赵广眼中闪出兴奋之『色』,『舔』了『舔』嘴唇,问向身边的王训。 “已经有两拨回来了,皆说城外仅有贼军的探哨,并无任何大军潜伏的迹象。” “好!再派一些斥候出去,能探得城内虚实最好,若是探不得,少说也要想法子捉住对方的探哨问些情况。还有,看看这周围有没有土人之类,也一并带过来。” “明白。” “斥候放得远一些,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诺!” 一日后,马忠率中军赶到,下令全军休整一天,然后便开始猛攻且兰,同时派赵广带部分人马绕到且兰城后,看住朱褒的退路。 就在南中的战火越烧越旺时,冯永一行人终于走上了平夷县的官道。 “这平夷县,却是没想像中的那般混『乱』,若不是知情,谁也看不出前两年这里还差点被叛军打了过来。” 看着平夷县的城墙遥遥在望,冯永看着城外的情景,不由地说了一声。 平夷城外的官道上,行人不少,而且有一部分人身上还佩有刀剑等兵器,汉代尚武之风,由此可知。 远处的田地,种下去的庄稼已经长了挺高,阵阵微风吹过,翻起一波波的绿浪。 冯永一行人当中夹杂着胡人,再加上连大汉少见的马匹都有不少,还牵着一群犬,浩浩『荡』『荡』,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 “兄长却是不知,两年前的平夷县可不是这般景象。那个时候,每日都有从各个地方跑过来的流民。” 李遗指了指一个方向,“城里城外全是逃难的百姓,别说城里,就是城外如今种上粮食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说着,又指了指南边,“幸好此处有一关口,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叛军当时没日没夜攻打,都没能打下来,故这才保了平夷一方安宁。” 冯永点点头,“先帝眼光,非常人所能及。此处有雄关护卫,进可威慑南中,退可固守一方,确实是设立都督府的好地方。” 如今正是南征如火如荼的时候,局势紧张,所以即使是有李遗带队,但冯永仍是要在城门口验明身份。 城门的守将亲自出来,小心地接过冯永的递过去的官印和官碟,确认无误以后,然后再仔仔细细地把冯永打量了一番,眼中带着些许异样。 冯永还以为他是对自己带着这么多的胡人感到不太放心,便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从汉中带过来的归化胡人,这位将军请放心,不会闹出什么事的。” “在冯郎君面前小人何敢当得将军之称?” 听到冯永说这话,城门守将连忙把官印和官碟恭敬递了回来,“验明无误,冯郎君请。” 虽然守将的举动有些异常,但冯永也没有在意,毕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自己带了这么多人进城,而且还夹着这么多的胡人,任谁都要小心谨慎。 听李遗说,以前那些民团从南边带了劳力回来,连城都不能进,只能派些人去城里买补给。 所以在冯永想来,自己能这般顺利进城,除了得益于自己的官印和官碟,有李遗带路也是原因之一。 他却是不知,在他们进城后,便有守城的士卒凑过来问道,“军侯,方才站最中间的那位郎君,当真是冯郎君?” “没看到李郎君都叫他兄长?除了他还能有谁?” 城门守将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看着远去的队伍。 “方才小人也偷偷看了几眼,觉得那冯郎君待人却甚是和气,长得也是耐看,一般的郎君都比不过他,哪有一点鬼王模样?” 士卒也跟着伸长了脖子看向城内。 “鬼王鬼王,那都是那些愚不可及的蛮人传出来的,你也信!” 城门守将终于转过头来,喝骂了一声。 同时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只听得哗啦啦作响,伸手从里头拿出一块铜钱一瞧,正是最被世人认可的五铢钱。 “鬼王能这般大方?鬼王就是给你钱,只怕也是陪葬的宝钱,你敢收吗?” “那不能!”士卒看着守将手里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这冯郎君,当真是大方。” “行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滚去好好值守。等下了值,叫上兄弟们,好好去吃一顿!” 守将说到这里,也咽了一口口水,“娘的,好久没吃到肉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 同时他在心里也嘀咕,南中这边的蛮人皆说这位冯郎君乃是鬼王转世,不但长得凶恶无比,更是以人血人肉为食,夜夜无女不欢。 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豪爽大方的翩翩公子,哪有传言中的那般恐怖? 平夷县是李遗的地盘,到了这里,食宿自然由他安排。 在众人还未到平夷县前,李遗就已经派人提前过来通知,叫人安排好了地方。 “这个小院还算是清静,兄长且先在此住下,那些个部曲,就住在隔壁大院。兄长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院中的下人便是。小弟且先回府中拜见大人,迟些时候再过来。” 冯永等人由李府的下人带着,来到一大一小的两个院子各自安排住下后,李遗就要跟冯永暂时道别。 “文轩尽管去就是,到了府上,莫忘了代我向李都督问候一声。” “小弟省得,兄长就暂请休息,小弟去了。” 李遗拱手道,转身离去。 冯永这时才有时间细细观察自己所住的小院,只见花木扶疏,树繁枝茂,时不时有鸟鸣声传来,树叶晃动间,鸟雀的身影不时晃过。 虽是临街小院,但却是闹中取静,当真是难得的一处好地方。 “冯郎君可要沐浴,还是先吃些吃食?” 只见一个颇有些清秀的侍女上来,有些战战兢兢地上来,低声地问道。 “沐浴吧,累了这么些天了,记得把水放热一些。” 冯永伸了一下懒腰,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却是没注意到侍女的神『色』。 这些天赶路实在太累,冯永沐浴完后,随意吃了点东西,也不管眼神复杂无比的侍女,径自就去了房内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听得外头好像隐隐有喧哗声,然后那一阵又一阵的声浪竟是越来越大,冯永甚至感觉到有人在外头敲着锣鼓。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砰砰”地在敲门,同时大声地喊着,“兄长!兄长!” 冯永听到这声音极是急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醒来,起身喊了一声,“可是文轩?” “兄长,正是小弟。” “进来吧。” 只听得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李遗脸上带着抑不住的激动,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兄长,你看谁……” 李遗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声,“兄长!可想死小弟了!” 接着一个黑影就是直接扑了过来。 于是睡眼睲松的冯永还没被看清楚来人,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扑倒在榻上。 “疼!” 冯永倒吸了一口冷气,喊道,“你咯着我了!” 赵广身上还穿着冯永亲自监督打造出来的盔甲,把冯永压得差点断了气。 “对不住兄长,是小弟太高兴了,一时把持不住!” 赵广听到冯永的叫声,连忙爬起来,身上的盔甲哗啦哗啦作响,只见他搓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弟该死。” “你想死是吗?啊?来,我成全你!” 冯永终于可以再次爬起来,当场就气急败坏伸手『摸』了『摸』床上,心里暗叫晦气:妈的,一路上拿着的那根打狗棒竟然不在身边? 若要排冯永最讨厌这个时代的事情之一,出远门赶路绝对是排名靠前。 每一次赶路后,骨头快要散架的他都要睡个昏天暗地才能恢复过来。 何况锦城到平夷可不算近。 如今还没休息够就被人叫起来,全身只觉得又酸又痛,再被这家伙扑这么一下,冯永只觉得难受得快要死过去了一般。 于是久别重逢的高兴劲还出现,怒火倒是成功地被激起来了。 『摸』不到打狗棒,气得冯永连踹了他几脚,却是只让这家伙晃了几下。 “兄长。” 王训从赵广身后站出来,拱了拱手,虽然只是说了两个字,但脸上却是同样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面对王训时,倒是正常了许多,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赤脚下地来就与王训把臂而笑,浑然不顾在一旁脸『色』幽怨的赵广。 从锦城一路过来,没办法得到消息,走到半路时,冯永就推测诸葛亮和马忠这两路应该与叛军交上了手。 没想到这才见到平夷,就见到了按道理应该在且兰那边的两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让冯永感觉有些『迷』糊。 “我等进城后一个时辰,义文和子实就到了。小弟恰好在都督府内与他们遇上。” 李遗脸上带着喜『色』解释道。 “那……牂柯郡呢?不是说你们马将军的前军?” 冯永感觉更『迷』糊了。 “平了,已经平了!小弟这次就是前来报信的,同时马将军还把我们二人派过来,说是协助李都督。” 赵广一听到冯永问这个话,连忙又挤了过来,手舞足蹈地说道。 “这么快?” 冯永愕然,算算日子,自己从锦城出发时,赵广他们应该是刚到鳖县或者刚过鳖县,这怎么才到平夷,这牂柯郡就平定了? 就算是自己走得慢了些,一路上还走走停停了好几次,但一算起来,真正平定牂柯郡的时间也没几天啊! “那朱褒就是个废物!” 赵广兴奋地说道,“兄长你是不知,他把兵全集中到且兰城里,还想着与我们一决死战,哪知手下那些人根本不愿意为他卖命。我们就打了两天,他们自己就降的降,跑的跑。” “那朱褒看形势不对,就自己带着亲卫逃了。我一路跟着追下去,那厮甚是狡猾,好几次都差点让他跑掉了。” “最后竟然一头钻进一个土洞里,若不是我发现前头没了他的踪迹,猜想他是躲起来了,又折回来重新细细搜查,说不得就被他骗过去了。” 赵广口沫横飞地说道,“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从土洞里一刀捅到我胸口,他却是不知我这盔甲乃是兄长精心打造的保命甲。” 说着还在自己的胸口比比划划,“再加上他跑得没了力气,使不上劲,没伤到我分毫,却是被我反手一枪搦死在里头。” “兄长,你送的这盔甲和兵器,当真是厉害!”赵广两眼放光,几乎就要凑到冯永脸上,“我们这几十个人一刀下去,就没有砍不动的甲衣。贼军的兵器砍到我们身上,却是分毫伤不得我们,哈哈哈……” 冯永也不管赵广的唾沫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一听牂柯郡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平了,当下就是心花怒放。 怪不得外头那么大的喧闹声呢,感情是全城都在庆贺这个事。 胡『乱』地把衣服穿上,连连说道,“说说,从头给我细细说说!” 没办法不高兴,一路上都在担心诸葛老妖胃口太大,被人钻了空子,没想到这才到地头,就听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心里头的担心一下子就散去大半。 赵广正待应下来,只听得李遗咳了一声,“兄长,小弟还有一事要说。” 如今还有什么事比平了牂柯郡更重要? 冯永刚要开口说话,只见李遗脸上的喜『色』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换上了些许的凝重,连带着赵广和王训都敛去了笑容。 章节目录 第396章 活着不好吗? 这是……有大事? 看到几人的神『色』,冯永兴奋的头脑终于也跟着清醒过来。 李遗点点头,转过身去,下令下人把守好院门,任何人不得靠近房间,最后把门关上后,这才凑过来低声说道,“兄长,我家大人,不在府中。” “嗯?!”冯永惊讶地看向李遗,“不在府中?去了何处?” “不知。听说十日前就已经悄悄出府去了,连那王将军也跟着去的。” 李遗神『色』有些凝重,“如今府上对外只说是正值南征之际,军务繁多,故不接见任何外人,城内的人皆不知大人其实早已离开了平夷。” 听到李遗这么一说,冯永心里一瞬间就肯定了下来,这定然就是诸葛老妖的安排。 可是南征事关重大,他又不得不提醒李遗一句。 “李都督这般做法,想必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了何处。这等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文轩你这般说与我听,会不会不大合适?” “无妨,此事肯定是瞒不过兄长的。毕竟兄长到了平夷,大人若是不见上一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李遗摇摇头说道,“更重要的是,大人走之前在府中留下话来,说是等小弟回来之后,还要请兄长帮忙遮掩一二,故小弟这才赶快过来跟兄长商议一声。” “李都督打算如何遮掩?”冯永问道。 “大人的意思是,待兄长到平夷后,第二日劳烦兄长前去都督府,对外只说是兄长要去拜访大人,然后小弟在府中安排好一切,就装作是大人还在府上一般。” 冯永目光一闪,“瞒天过海?” “正是。” 李遗一击掌,“大人已几日未曾『露』面,城中的有心人未免有些起疑,兄长这么一来,少说也能帮大人再遮掩几日。” “只是……”李遗看了一眼赵广和王训,脸上竟是带上了一点苦笑,“任谁也没想到,义文和子实偏偏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小弟没的法子,只好把大伙都拉过来了。” 听了李遗这话,冯永顿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这马忠平叛的活干得太好太快,竟也造成了个麻烦? 不过如今谁都知道赵广和王训是冯永的铁杆小弟,所以去都督府报道完毕,就直接过来看冯永,倒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既然是李都督所托,我自不会推辞。只是义文和子实是马将军派过来协助李都督的,如今我们连李都督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义文和子实当如何是好?” 再派人回去请示马忠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百里加急,一来一回估计也要十来天,到时候鬼知道又要出了什么新情况? “这个却是无妨。按小弟估算,大人最多也就是再过几日,必然会有消息传来,到时义文和子实再前往即可。” 李遗说到这里,脸上却是『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冯永见了,心头一动,问道,“文轩是在担心李都督?” 李遗点点头,“如今牂柯郡已平,再加上义文和子实刚从那里回来,也没有大人的消息,故小弟想着,大人定然不是去了那里。” “所以李都督要么是往西去了越嶲郡,要么……”冯永沉『吟』一下,有些不敢肯定地说道,“要么就是南下去了益州郡。” 说着抬起头,正好迎上李遗看过来的目光。 “益州郡?”冯永试探地说了一句。 李遗轻轻点了点头,“小弟也是这般想的。” 冯永看了看赵广等三人,只见他们脸上皆是有不解之『色』。 略一思索,觉得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当下便吩咐道,“魏然,去拿张纸来。还有,和纸放一起的那个长盒子也一并拿来。” 杨千万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不一会就返身拿东西回来。 “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就和大伙探讨一下如今南征的局势。” 冯永一边摊开纸,一边说道。 亲自领兵打仗他不懂,但纸上谈兵他还是知道几分的。 当然,重点是在这个“纸上”。 在计算机辅助制图(主要是学cad制图)这门课之前,要先学平面解析几何,地图学,计量地理学等等与地图有关的课程。 当年他出来工作后觉得学那玩意当真是白学了,根本没什么卵用,如今却是庆幸不已,学会制图当真是有用极了! 打开木头盒子,从里头拿出精心做好的炭笔,还有木头做成的直尺,三角板等。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只见冯永“沙沙沙”地埋头画着。 南中的地图冯永还在锦城时就去丞相府看过很多次。 回来后又偷偷地在书房里画了好多次,早就刻在脑子里面了。 所以他很快就就画出了一张完整的南中地图。 很简陋,比例也不标准,甚至上面的有些山和河流都标错了地方。 这不能怪冯永,因为丞相府里的舆图就是这个样子,他尝试了好多次,也没办法和后世的精确地图完全对应起来。 最多也就是根据后世的中国地图尽量把它完善一些。 想想自己在学地图学的课程时,要是敢画出这么个玩意来,说不得那个脾气暴躁的教授会让他补考三年才肯放过他——太特么的丢人了! 可惜的是愚昧的古人不这么想。 所以冯土鳖这一手徒手画舆图的技能很明显就是震慑住了屋内的几个人。 “兄……兄长,这是南中舆图?” 赵广直勾勾地看着地图,有些哆嗦地问道。 同时手还轻轻地从上面抚过,如同抚『摸』稀世珍宝。 “对不对?兄长!” 赵广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极了。 “没错。”冯永继续埋头在上面写上地名,“把你的手挪开!” 写上主要的几个地名之后,冯永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看看吧。” 不用冯永提醒,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这图塞到自己的眼睛里面。 “这是平夷,”冯永用炭笔点了点上面,“我们就在这个位置。文轩,越嶲郡那边,丞相有什么消息吗?” “哦,有。”李遗抬起头,“根据最近的一次公文,丞相已经到了卑水,与那高定正在对峙。” 冯永低头看了看地图,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情况不太对。我们从锦城出发时,丞相就已经向安上出发,如今竟然还在卑水一带,太慢了。” “兄长的意思是,丞相这是故意的?” 赵广也跟着抬起头,问道。 冯永看着地图,没有回答,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这才冒出一句:“义文,若是你来替丞相带兵,你会如何打高定?” “自是一鼓而下,直接『荡』平。” 赵广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你有把握?” “如何会没把握?丞相所率兵力,远胜高定,再加上又是整训了两年的精兵,非那蛮人乌合之众所能比,要打败高定,简单之极。” 赵广自信道。 冯永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你说得没错。可为什么丞相没有这样做呢?” 这个问题冯永从锦城出发前就一直在想,如今才堪堪猜到了一点,赵广如何能答得上来? 看着众人皆是茫然的样子,冯永摇了摇头,装作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所以说,你如今可以为前锋,却不可单独领一军。要知道,为将者,目光不能光看到眼前,还要考虑到全局。” “全局?” “对。”冯永又点了点益州郡,“这里,还有和高定差不了多少的叛军,难道你觉得他们会袖手旁观?” “兄长的意思是孟获和雍闿会增援高定?” 杨千万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一定会,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冯永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把炭笔往地图上一扔,“丞相从僰道到卑水,为什么要走那么长时间?” “丞相在等!等叛军全部集合到一起再聚而歼之!” 李遗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用手指向卑水的位置,“ “没错。”冯永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而且马将军之所以一路急行,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牂柯郡,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牂柯郡一平,益州郡的叛军就只能去救高定。” 李遗不愧是高智商,一点就通,脸『色』有些发红,越说越激动,“所以说,此时益州郡的兵力,只怕已经被抽走了大半。” 冯永微微一笑,看向李遗,然后接口道,“而李都督则是悄悄带兵南下,找机会攻入益州郡,同时还可以断了孟获和雍闓的后路。” “丞相之谋,深矣!” 李遗赞叹道,“这么一来,只要大人当真能成事,这四路叛军一个也跑不掉。” “落入了网中,还能往哪跑?” 冯永淡然一笑。 说完这个话,所有人终于都明白过来,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对丞相的钦佩之情。 “兄长,这么说来,那小弟带着人直接南下去找李都督岂不是更好?” 赵广摩拳擦掌地说道。 “急什么?” 冯永没好气地看了赵广一眼,“这只是我们的猜想,是不是事实,还是得等李都督的消息传来才知道。”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李都督悄悄离开平夷,很明显就是为了不走漏风声,如今说不定在哪躲着呢,你到哪找去?” 教训完赵广,冯永又把目光落到地图上。 “益州郡的叛军,文轩子解多少?” 冯永想了一会,又开口问向李遗。 “益州郡有孟获和雍闓两路叛军,两者加起来的兵力,不比越嶲郡的高定差多少。虽然雍闓是南中第一个叛『乱』的,但实际上孟家才是益州郡的第一大家。” “当年雍闓叛『乱』时,益州郡的夷人根本不服他,若不是得了孟家的支持,又有孟家的家主孟获亲自去游说各个夷部的酋长叟帅,只怕益州郡未必能『乱』得起来。” “那孟家,在益州郡根深蒂固,说是一呼百应亦不为过。只要孟家愿意,其实还可以从益州郡的夷人部落里再征出不少的蛮兵来。” 李遗说到这里,脸上又重新开始凝重起来,“大人手上的兵力,根本不足益州郡叛军的三成。就算是益州郡的叛军大部北上增援高定,但凭大人一部,只怕也未必能平定益州郡。” “马将军呢?平完牂柯郡后就只让你们过来了?” 冯永想了想,又问向赵广。 “马将军要在且兰安抚百姓,只让我们带了部曲赶过来。” 赵广回答道。 “有没有可能是马将军后面还会率军继续南下,前去支援李都督?” 冯永问了一句。 李遗摇摇头,“不会。从牂柯郡到益州郡,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根本没有大路,只有山中小道。我们汉人不比蛮人,蛮人久居山林,山中行走快如猿猴。” “但换作是汉人,即便是小队人马,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走出牂柯郡的南部。要是大军的话,只怕根本就通不过那里。” “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要像义文和子实那样,先从且兰返回平夷,再从平夷南下去益州郡。故小弟认为马将军不可能会率军穿过牂柯郡南部前去益州郡。” “李都督乃是朝廷的重臣,丞相断然不会让李都督轻易犯险,所以这其中必定有我们猜想不到的地方。” 冯永安慰李遗道,“先等几日,待李都督的消息传过来,我们再行应对。” 李遗点点头,“也只能如……”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失声叫道,“没错!我怎么会忘了他!” “文轩忘了谁?” 李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带惊容,用只能让几人听到的声音,耳语般地说道:“孟琰,此人是孟获的族弟,也是孟获手下的头号虎将,只不过他早就暗中降了大汉。” 卧槽! 冯永差点就骂出声来。 我说诸葛老妖在人家的地盘上,怎么还有那么大的自信,跟孟获玩什么七擒七纵的游戏呢! 论天时比不过人家适应南中气候,论地利比不过人家熟悉环境,论人和比不过人家在蛮人中的号召力——可是特么的诸葛老妖他有内『奸』啊,而且还是干死孟获就可以当老大的那种高级内『奸』! 这跟猫玩老鼠有什么区别?你越是找人帮忙,就越是相当于带着诸葛老妖去南中蛮人的部落里…… 然后搞着搞着,直接就把南中那些有头有脸的蛮王夷帅们搞得精神崩溃了,哭着喊着诸葛阿公不要打我了,我服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然后正哭得伤心着呢,又被诸葛老妖塞颗甜枣进嘴里,乖,好孩子有奖励哦! 看,衣服都破了,我教你们纺线织布。 肚子饿不饿?来,我教你们种地。 这地不是用手刨的,是用牛拉犁才能耕种好的…… 所以说,活着不好吗? 章节目录 第397章 绕五尺道 从蜀中南下,经僰道,过朱提,最后到滇池,有一条道路,叫五尺道。 它是战国时期的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带人开山凿岩,采用积薪烧岩的办法,生生地从山崖峭壁里挖出的一条连接蜀中与南中的通道,宽仅五尺。 虽然它极为狭窄,但和始皇帝在全国其他地区兴修的宽达五十步的驰道相比,其意义却是毫不逊『色』。 正是因为这条道路的开通,南中与蜀中的联系这才日益紧密。 五尺道开通之后,在秦汉大一统时代,道上商旅络绎,巴蜀因此殷富,交易物品繁多,其中以滇马、僰奴、髦牛等最为有名。 大汉灭掉夜郎以前,这条路就是连接蜀中和南中的生命线。 有了它,中央政权才能从蜀地控制住南中。 没了它,盘蛇七曲、气与天通的南中那就是一块飞地。 即便是后来大汉灭了夜郎,又重新开辟了不少道路,以通南中,但五尺道仍南中最重要的道路之一。 自南中反后,益州郡的叛军先是北攻平夷而不可下,最后孟获只得带大部兵力退回益州郡老巢,并在五尺道的险要之地派兵重点防守,以护益州郡的门户味县。 只留了一部分人马驻守在味县和平夷之间。 到了后来,民团南下,又把这两地之间的南中地带搞得一塌糊涂,孟获实在没办法完全掌控住那里,只得让人再撤退。 不过即便是最疯狂的民团,在味县以北的五尺道关隘面前,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越是往南,五尺道就越发显得重要起来,沿途关隘一旦有人把守,不熟知地形的民团要是敢轻易冒进,说不得抓劳力反被劳力抓走。 而此时,在离五尺道不远的一个山谷里,有一支队伍,就如同是一条巨大的山蛇一般,正在沿着山脚蜿蜒爬行,恰好完美地避开了益州郡叛军所驻守的关隘。 队伍前头的山头和山腰,时不时闪过一两个人影,那是斥候正在前面查探有没有敌人埋伏。 山沟小道,最宽不能容三人并行,最窄只能容一人而过,这本就是樵夫猎人才知道的路,平日里少有人走,极是难行,更不用说还有各种毒蛇虫蚁出没在草里。 负责在前面探路的柳隐手拿着一条长棍子,不断地扫着前方的草丛,以惊动隐藏在草里的蛇虫。 他的脸上,已经被山里的长草割出了几道细小的红『色』血痕,在烈日的炙烤下,汗水流过,伤口在隐隐作痛,再加上天气闷热无比,让他觉得极是难受。 “将军,这天气,只怕是要下雨了。” 这时原本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向导,从队伍的前头跑了回来,跟他说了一声。 “又要下雨?” 柳隐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上仅有那么一小朵乌云,“哪来的雨云?” 向导指了指那小朵乌云,“喏,就是这块。这天太闷了,一会肯定要下雨的。” 柳隐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就这么一小块,也能下雨?” 向导连连点头,“会。这个时候,山里天天都会下雨,至少会下一小会。” 柳隐想起入山这几日来,确实差不多是天天下雨,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问道,“这个山谷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日头落山前就能出去了。” 柳隐听了,有些忧心仲仲,还要等到日头落山前? 不过这些日子柳隐与这个向导相处久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他的大概来历。 他乃是李都督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本就是南中人,不但对山中的各条小道极是熟悉,而且还熟知山中的气候。 后来又加入了李都督家的民团,这两年一边抓劳力,一边想尽办法查探从平夷到滇池的地形,所以如今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五尺道的关隘,找到一条能直接到达味县的道路。 他既然说了有雨,那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 于是柳隐连忙又让身边的士卒带着向导去后面中军,把这个消息传给李恢。 李恢的命令很快就传了回来,全军原地休息,前军注意警戒。 向导说得很准,不一会儿雨就哗哗哗地下来了。 幸好下得不大,时间也不长,半柱香的功夫雨就停了。 正如柳隐怕料的那般,这场山里常见的雨却给行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山路原本就难走,如今这一场雨下来,脚下滑得厉害,一个站不稳就会摔倒。 还有下过这场雨后,山谷中升起了水气,带着地上的热气,熏得人如同在蒸笼里。 这么一来,行军就变慢了不少,原本计划是日头落山前走出山谷,没想到直等日头落山了,这才看到了前方的山口。 柳隐带着前军最先出了山谷,又不顾疲惫,趁着天还没黑下来,把斥候派出去仔细搜索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叛军,这才放下心来。 也幸好这个时候是已经到了夏日,即便是日头落了山,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天黑,所以李恢带着人紧赶慢赶,这才在天完全黑下来这前走出山谷安营扎寨。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就不怕叛军会出现这里了,营寨里这才开始烧起柴火。 南中可不比别处,山里猛兽极多,到了夜里就完全是各种野兽的天下,更不用说南中到处是险山恶水,夜里看不清,一不小心就会没了命。 所以夜里是不会有人敢出来的。 柳隐带着人从外头回来,还没等坐下来,就有李恢的亲兵过来传话,要他到中帐一趟。 他只得又急忙跟着亲兵过去。 “将军,你找末将?” 进了中帐,只见李恢正坐在行军榻上,手上拿着一块干粮饼,就着一碗热水在啃,柳隐连忙抱拳行礼道。 “哦,柳将军来了?快坐。来人,给柳将军上一碗热水,再取块干粮饼来。” 李恢招呼着柳隐坐下后,又让人给他拿吃的。 “却不知将军找末将来,是为了何事?” 柳隐接过水和干粮,然后开口问道。 “不急,累了一天了,先喝口水,吃点东西缓缓。” 李恢摆摆手,示意柳隐先填饱肚子再说。 “要说这干粮啊,虽说是军中吃食,但委实是不差的,算是可口之物。” 李恢看着柳隐开始吃喝,这才笑着说道,“自军中有了此物,行军都能少受不少罪。连军中士气,都能靠它维持住,当真是好东西。” 干粮的名声,在锦城那是无人不知。 但柳隐也是进了军中后,这才亲自尝到了它的味道。 不得不说,比起以前那种难以下咽的军中干粮,冯郎君所献出的干粮制法,对行军用处甚大。 “献干粮制法的那位冯郎君,当真是个妙人。听说柳将军也是得了他的举荐,这才能入了丞相府?” 吃到一半的柳隐一听,连忙放下吃食,肃礼回答道,“回将军,正是。” 李恢点点头,说道,“丞相既然把你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是认可了你的才能。这一路来,你带队在前,开路搭桥,为后军省了不少麻烦,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李恢满意地点点头。 经过这么些天来的仔细观察,李恢发现这个柳隐确实是个有才能的。 沉稳而细心,交给他去做的事,一向完成的不错。 听说其武艺也不凡,就是不知其谋略和胆气如何? 这般想着,李恢于是又问道,“我等今日已出山谷,按底下人所言,到了此处,就算是已经绕过了五尺道的关口,可以从这里直通味县。不知柳将军明日有没有胆量前去查探一番?” 柳隐一听大喜,这不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吗? 连忙立马起身抱拳道,“末将敢不领命?” “如今王将军应该已经打出我的旗号,出现在五尺道的关隘前『迷』『惑』敌军。趁着他们未曾反应过来,我欲尽快打下味县,以打开益州郡的门户。” “故柳将军此去,责任重大,定要细心查探,成败在此一举。” “末将明白!” 柳隐重重地说道。 自孟获亲自领兵北上,作为孟家的第二号人物,孟琰义不容辞地担任起镇守益州郡的重任。 他原本是想着继续镇守味县,以期能在汉军到来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哪知孟获却是对他信任有加,直接让他移治滇池,以镇守益州郡全境,同时还以此保证自己后方的粮草供应。 至于益州郡的门户味县,却是另派了他人去守。 孟琰心里虽不愿意,但却又不得不从。 同时心里暗暗想着法子,若是发现了汉军之后,当如何与那李恢接上头,又以何种方法把汉军引进益州郡? 谁知他第一日刚接到汉军在关隘外头出现的消息,刚要派出心腹前去,人还没出发呢,紧跟着就得知了味县已经被破。 这让孟琰一阵懵『逼』:说好的引兵入城呢?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破城了? 然后他在心里就骂了起来:定然是守关隘的哪个王八犊子也和老子一样,降了大汉。妈的,竟然敢抢我的功劳? “怎么丢的城?啊?关隘才发现汉军,味县就丢了?” 孟琰一阵气急败坏,直接把报信的小兵踢了个跟头,喝骂道,“关隘的守将吃屎的吗?味县守将又是怎么守的城?” 跟着孟琰镇守滇池的那下蛮王夷帅们,看到孟琰这般怒火中烧,皆是以为他因为味县失守而这般失态,却是不知他根本就是因为怀疑被人抢了功劳。 “都督,如今丞相尚未有消息传过来,若是轻易冒进,怕是有些犯险。我等不如守住这味县,以待时机?” 王平跟着李恢站在味县的城墙上,建议道。 他用了李恢的旗号在五尺道关隘面前『迷』『惑』蛮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李恢直接抄了味县,断了蛮人的后路。 等味县的消息传过来,两人前后夹击,于是抓了不少的蛮兵,如今都收拢在味县城里。 “不成。时机难得,益州叛军定然想不到味县这么快就失守,肯定会慌『乱』一时,再加上那孟获又带走了大半的兵力,此时益州郡正是空虚的时候。” “我们应当趁着他们人心浮动之际,攻其不备,直接奔袭滇池。不然,待他们反应过来,再从那蛮人山寨征上足够的蛮兵,有了防备,那可就不好打了。” 李恢却是不同意王平的看法,目光落向南方,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再说了,那孟琰要降大汉,在这等紧要关头,不正是要他出力?” 想起暗地里早就降了大汉的孟琰,如今正是益州郡的主事人,王平倒也不好再劝。 当下只得点头,“那都督一定要小心。毕竟那滇池乃是孟获的根据所在,孟获定然会在滇池留有心腹。若是那些蛮帅夷将们知道孟琰降了大汉,只怕未必会服气。” “子均此言有理。故我这才让你守着味县,一来是护我后路,二来是守住这进入益州郡的门户。只要这味县在我等手里,那进退就皆是由我等作主。” “放心吧,此去虽看似犯险,但其中却是暗含机遇。我看那牙将柳隐,颇有勇略。此次是他先探得了城中虚实,后又带头冲锋,这才能轻取了味县。” “到时我带上他,将会是一份不小的助力。子均你就守好这味县,也是大功一件。” 王平听了李恢这番话,知道他决心已下,“既然如此,那末将就不再多说,只盼都督此去,能立下大功,以复南中安宁。” “哈哈,那就承子均吉言了。” 就在味县重新回到大汉手里的时候,冯永正在爬山,顺便欣赏南中山上的美景。 赵广跟在身后,一直在絮絮叨叨个不停:“兄长,这李都督一直也没个消息回来,我们为何不多派点人手去找找?” “兄长,这南中形势这般紧张,你如何还有心情上山观景?” “兄长,就算我们找不到李都督,怎么说也要做些准备不是?” “兄长……” 冯永实在是听得烦了,直接拎起自己手上的打狗棒就抽了过去:“你给我闭嘴!好不容易才能偷个闲,非『逼』着我抽你!” 风声呼呼,赵广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是往旁一个闪现。 冯永知道恼怒地看着他,这家伙,自从上了战场之后,身手越发地灵活了,危险意识也在不断地提高,只要稍有不对,就能很快做出反应。 可惜了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好竹子,这可是特意选用黄竹打磨了好久呢。 大小长短轻重都适中,拿在手上手感极佳,无论是抽人还是打狗,都是上好的道具。 那条胡『乱』干扰自己唱歌的狗,一路上被自己抽得七荦八素,再不敢『乱』叫。 如今还学会了看人脸『色』,只要冯永一个眼『色』过去,它就会呜咽地学可怜。 章节目录 第398章 我至于看上你这点手艺? 到了平夷县以后,还没有好好休息,又要强撑着去演了一场戏,帮忙遮掩李恢不在平夷的事实,差点把冯永活活累死。 休息了两天之后,这才缓过劲来。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这才上山放松一下心情,没想到这赵广又一直在自己耳边轰炸,搞得他心烦意『乱』,就是想不打人都难。 除了李遗要呆在都督府继续演戏,赵广王训和杨千万都跟了出来。 四人走走停停,跟上来的几个部曲已经走到前头找东西去了。 剩下的大部分部曲则在山底下把这个不大的山峰围得严严实实。 虽然平夷县目前没有叛军,但谁知道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个游侠儿? 这时,只听得上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冯永瞪了赵广一眼,说道,“噤声!有人过来了。” “冯郎君,就在前面不远了。那吕老六说了此山上共有十来株罂子桐,上面的不远处有两株。” 不一会儿,冯永的部曲头子,吕老卒出现在几人面前,对着冯永说道。 冯永点点头,说道,“走,上去瞧瞧。” 几人再往上爬了一会,只见有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几个部曲正四散站着,一个衣着破旧发须花白的老头正站在一株不大的树前。 老头看到冯永过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冯郎君,你看是不是这个树?” 冯永走上前,只见此树仅有三四米高,树干不大,叶子呈卵圆形,顶端短尖,有许多树枝垂下来离地面不足一米,树枝上面还挂着一些青绿『色』的小球果。 果子的果皮光滑,下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尖刺。 树底下甚至还可以偶尔看到一两朵白『色』的花瓣。 看到赵广伸手摘了一个果子,准备就要放到嘴里尝味道,冯永连忙喊了一声:“那不能吃!” “不能吃?那兄长找它做甚?”赵广奇怪地问道,“我还以为兄长是要找些山中的野果尝尝鲜。” “你先放下!”冯永喝道,“这果子有毒,想死的你就尽管吃!” 在一旁的杨千万趁着人不注意连忙把手里的果子悄悄地扔了。 “有毒?”赵广一听,吓得把果子扔得远远的,“兄长找这等毒果子作甚?” 冯永看着吓住了赵广,也不去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过身细细地打量这树。 这树的模样,和后世还是有区别的。 后世这种树长得要高一些,也要茂盛得多。 若不是看它的果子和后世差不多,冯永也不敢肯定就是自己要找的。 摘下一个果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地切开这小小的果子,发现里头只有三颗尚未成熟的种子。 不过种子模样倒是和后世的差不多。 冯永这才满意地一笑,“不错,就是这个。” 后世为了让这种长得好,多结果子,需要对它时行施肥除草精心照料。 这山上的土壤本就贫瘠,想比于后世专门种植出来的树,比较营养不良也是正常。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后世的品种是改良优选出来的,这个是原始品种,所以个子小一些,挂果也是稀稀疏疏的。 看了一眼老头,冯永问道,“平夷的山头,这种树多不多?” 老头回道,“回冯郎君,有不少,几乎每个山头都有数株,多者甚至有十数株。” 冯永笑道,“怪不得。看来你家这个做油伞的独门手艺,也是托了这些树的功劳吧?” 老头听了,神『色』大变,戒备地后退两步,下意识地作出了防御的姿态,同时看了一眼吕老卒。 “锵!” 看到老头动作不对,赵广已经直接拔出剑来,寒光一闪,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剑! 王训反应同样迅速,拔出马刀,掩护在冯永面前,同时又与赵广隐隐成合击之势,然后长刀指向吕老卒,喝道,“你别动!” 杨千万则是立刻站在冯永的背后,警惕看着周围,防止从别的地方有人冲过来。 部曲们反应慢了一步,但在赵广刺出那一剑后,已经纷纷拔出兵器,分散成一个圆圈,把冯永护在中间。 吕老卒是部曲里面反应最快的,谁知他才下意识地走了一步,就看到王训刀尖指着自己,这才想起了什么,不由地一声长叹,放下手里的兵器,退出了护卫圈。 那边的老头手里只有一根拄着上山的木棍,看到赵广的剑刺过来,哪里敢挡,当下一个翻滚,避了过去。 他正待想着要逃跑,哪知吕老卒就大喊了一声,“吕老六,你要是不顾家里人和那些老兄弟,那你就跑!” 老头刚刚起来的身子猛地一顿,这才颓然站住不动。 赵广的剑尖堪堪顶到他的后背心,就差一点就刺穿了他的身体。 不过他终究是从赵云的棍棒下逃命无数次的人物,再加上其舅舅又是马超。 马家的剑术“出手法”,那是有大名声的。 现今这个老娘又宠他,所以他好歹也是得了几分真传,看到老头站住不动,当下“唰”地一声,就把剑划了一个方向,直接架到了老头的脖子上。 这些人的动作说起来话长,但兔起鹘落之间,那就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反而是众人中最核心的冯土鳖一脸的懵『逼』。 因为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叔,你好歹也是姓吕,就这么带人过来夺我家的手艺?” 被喊作吕老六的老头子不顾脖子边上的寒锋宝剑,慢慢地转过身来,径自让宝剑划出一道口子,满眼怒火地看着吕老卒,咬牙切齿地说道。 吕老卒苦笑地看向冯永,再看向老头,“这是误会。” “发生了什么事?” 冯永这个时候才从懵『逼』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奇怪地问了一句,“义文,这老者有问题?” “兄长,方才小弟看这老头神『色』不对,手上有所动作,故这才先发制人。” 赵广的剑没有离开吕老六脖子分毫。 这个吕老六是吕老卒介绍过来的,听说两人还是同族,所以冯永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吕老卒,“哦?有什么误会?” “小人这个侄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他还以为主家是要夺他家里的手艺,故这才起了逃跑的心思,没想着却是让赵郎君误会了。” “手艺?什么手艺?做油伞的手艺?” 冯永有些啼笑皆非地问道。 吕老卒点点头。 得到了吕老卒的确认,冯永再看向吕老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至于看上你这点手艺?” 吕老六默然。 “行了义文,把剑收起来吧。” 知道了这是个误会,冯永吩咐了一声。 赵广应了一声,退后两步,这才把剑收了回去,眼神却是饱含警告,示意吕老六不要『乱』动。 “你们吕家的油伞,是不是在秋日里把这罂子桐的果子收起来,然后榨出油,涂到那伞上?” 看到吕老六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冯永笑笑,直接点破地说道。 此话一出,吕老六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然后再看向吕老卒。 “看老子作甚?老子又不知道你们家是如何做伞的!” 吕老卒被这家伙连累了,看到他看过来,当下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不过他心里也在嘀咕,看这情况,莫不成冯郎君所说的是对的? “听说你们家做的木工活也不错,只怕也是因为用了这个油吧?” 冯永看到这家伙这神『色』,又是加了一句。 吕老六顿时面如死灰。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冯永知道,他已经说对了。 桐油在后世,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工业原料。 中国不但是桐油原产地,而且更是最主要的生产国。虽然全世界都曾想尝试引进油桐,但可惜的是这种植物那是相当地爱国——它只在中国长得最好,产出的油的质量也最高。 所以在后世,没有哪个国家的桐油能对中国造成威胁。 甚至在抗日战争时代,中国还曾用桐油来向美人希借得贷款。 而在中国,四川贵州云南则是最重要的桐油产地之一。 因为这里最适合油桐生长。 正是如今大汉的控制范围。 桐油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发现了,但应该只限于少部分人,看看眼前这个吕老六就明白了。 把桐油当成了他家的独有手艺。 看到他还是一副死不愿开口的模样,冯永摇摇头,再给了他最后一击,“我还知道,把这果子炒熟了再榨油,得出的油是最好的。” 此话一出,吕老六终于软软地倒在地上,抬起头,哀求道,“求冯郎君放一条生路。小人就靠这点手艺吃饭,要是没了这手艺,全家都会饿死……” “放心,我看不上你这手艺。我在汉中的产业,一天的产出,差不多能换你半辈子的衣食,还不至于连手艺活都要抢别人家的。” 冯永啧了一声,看不得他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吕老卒?” 吕老六又看了一眼吕老卒,嘴唇动了动,却是没吭声,但眼神很明显:我不相信他。 吕老卒哪看不出他的意思,当下一个飞步过去就是一脚,喝骂道,“老子好歹也算是你的族叔!至于那么恶毒,把自家人『逼』上绝路不?” “放心,若是因为我害得你没了这手艺,就凭老子现在的月俸,也能养得起你全家!” 吕老卒骂着骂着,又是一脚过去。 看着眼前这两个老家伙年纪都差不多,却是一个叫叔一个叫侄,冯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当下只得阻止道,“行了,吕老叔。他家就靠这手艺吃饭呢,看得紧一些,那是人之常情。” 说着,又看向吕老六,“既然你知道如何用这桐油,想来家里应该存有油吧?” 吕老六这一回再没了沉默的底气,连连点头,“有,有。” 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贵人,当真是说话算话,不要绝了自家的路子,哪还敢有一丝不配合的意思? 冯永对着吕老卒说道,“吕叔,你跟着他去,取一些油回来。” 然后对着众人说,“走了,回去了。” 说着,带头向山下走去。 看着冯永一行人消失在山林里,吕老六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叔,那冯郎君……” “你给老子闭嘴!” 吕老卒一巴掌扇过去,喝骂道,“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寻了一条路子,没想到你这驴日的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差点连老子都连累上了,滚,滚回去拿油!” 吕老六被打了一巴掌,不敢吭气。 他知道他确实有些理亏。 吕老卒转身拿起自己最开始丢下的兵器,扔到吕老六面前,冷笑道,“你也是从战阵上下来的人物,看看这把刀,值多少钱?” “斩马刀?!” 吕老六刚拿起来,就惊呼了一声。 “这……这……当真是斩马刀?” 吕老六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自家老叔,有些哆嗦地问道,“老叔……你这是到哪杀了大官才得到的?” 吕老卒听了,“呸”了一声,“杀了大官就能得到?哪个主将那么大方,能把缴获的斩马刀赏给你用?你个驴日的给老子听好了,这是主家赏给我的!是我自己的,听到了吗?” “不可能!” 吕老六拔高了声线,连连摇头,“不可能。就算是军中的将军,也没几人能用得这这般好刀。老叔你……你……” 他本想说你只是一个部曲,可是又想起汉中的传言,再想起老叔来找他时跟他所说的话,当下便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主家的贴身亲卫,哪一个手上没有一把斩马刀?” 吕老卒用看土包子的眼光看向族侄,嗤笑道,“咱们以前军中的将军,也能和如今的老子比?别的不说,就说这把刀,你要有门路,拿去换了钱粮,够不够你家换条活路?” “不换!拿它当传家宝!” 吕老六连连摇头。 “你特么的把刀还给老子!这不是你的传家宝!” 吕老卒一听顿时大怒,“老子还等着传给老子的孩儿呢!” “叔!叔!我就再看一会,就一会!” 年纪和吕老卒差不多的吕老六嘴里喊着叔,涎着脸求道,“我这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快点看!” 吕老卒不耐烦地说道,“还要回去拿油呢!看你这点出息!冯郎君会抢你家的手艺?你还真敢想!你做一辈子手艺活赚到的钱粮,人家一天就能给你赚出来你信不!” 吕老六听了这话,本想怀疑的,可是自己手里拿的却是实打实的斩马刀,再想起刚才那些部曲的兵器,好像……还当真都是如族叔所说的那样,全是和自己手里的刀一模一样。 一念至此,嘴里再不敢说不相信的话。 这冯郎君,难道当真如传言的那般? “叔,我想试试这刀行不?” 章节目录 第399章 闲极无聊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啊?竟然敢把冯郎君的树给砍掉了!看老子怎么打死你!” “老叔,这是山上的野树,不是冯郎君家的!” 吕老六觉得特委屈。 “你放屁!冯郎君看上的东西,那就是他的!” 冯郎君看上的东西,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给了别人用那就是浪费! 冯郎君连『尿』粪都能用出花样来,谁还有这等本事? 所以吕老卒丝毫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毛』病。 跟了主家这么久,这就是自己总结出来的真理。 活了大半辈子,他觉得自己做的最正确的事情,那就是带着那些死去的老兄弟留下来的家眷,还有那些苟活于世的残废老兄弟,一起去投靠了冯郎君。 没有之一! 反正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出来之前,思娘已经怀了身子,听工坊里的坐堂医工说,刚怀了两个多月——老子终于又有后了! 想当年因为残了一只眼,身上又有伤,年纪也大了,最后这才能从沙场上下来。 回到乡里,这才知道家里人已经在南中的这场『乱』事中全部失散了。 在这个年代,家人失散,那就只能当作是全死了看。 那个时候,吕老卒也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死人,反正迟早有一天,自己或病死,或饿死,到最后只怕这副身子都要喂了路边的野兽。 哪敢想着自己还能再有一个暖榻的女郎? 甚至这个女郎将来还要给自己生下孩子? 主家在南乡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给『妇』人接生的医堂,不但让怀了身子的『妇』人按时去诊断,还特意在食堂里特意给她们安排了专门的位置。 听说吃的东西都和别人的不一样,既可以养身子,又可以安胎。 吕老卒就从来没听说过怀了身子有这么多门道的。 穷人家里,『妇』人就是怀了身子,只要没到生的时候,哪一个不一样下地干活? 甚至在地头生下娃子的都有。 这南乡的『妇』人生孩子,竟是成了享福的了。 所以吕老卒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家,这辈子当真是值得不能再值了。 “老叔,你说你当真娶了个二十岁的女郎?” 吕老六被族叔暴打了一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这们族叔只怕已经是把自个儿全部卖给了那位冯郎君。 后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冯郎君出的价钱是衣食无忧再加上暖榻的年轻女郎,最重要的是还有香火。 吕老卒又是一巴掌拍过去,“那是你的婶子!” 吕老六不敢躲,偷偷地看了一眼族叔,只见他脸上那道伤疤都能吓得死人,更别说他的年纪,当人家女郎的大人都有余了吧?竟然还会看得上他? 而且听族叔那口气,这还是他挑了又挑,这才挑出来的。 其他的他还看不上。 鬼才信哦! “你小子就是活该!” 吕老卒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两人正下山去吕老六家里拿油。 “前年我是不是叫你也去看看?你非要守着这点手艺。现在这年头,谁人家里不是光吃口饭都算是幸事?” “那什么油伞,木工活,都是大户人家才能用得上的东西,又不是天天有活。一年下来,能落个什么?” “老子现在一个月的俸禄都能顶你一年。你是不知道,这南中的事情,就是丞相都要问冯郎君的意思呢!如今锦城里的那些公子郎君,谁都在想着法子求冯郎君带他们一起。” “你这小子倒好,老子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竟然干出这种事。遇到你这不长眼的东西,当真是让老子倒了血霉……” 吕老卒走在前头,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己这个不长眼的族侄。 吕老六跟在后头,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脸上的神『色』却是随着吕老卒的话忽阴忽晴。 “老叔,你说冯郎君在汉中,当真是盖了好多的大房子,里头全是女郎?” “那是当然。里头全是给冯郎君织布的女郎,你是不知,每日到了下工的时候,工坊里的大门一开,看不到尽头的女郎就从里头出来。” “啧啧……那个时候,当真是比什么都好看!”吕老卒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最开始的时候,那帮老军汉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蹲在工坊大门边上看着女郎下工。” “要说也是巧,有一日那个老瘸腿跑来告诉我说,他看上了一个『妇』人,非要拉着我去帮他把把眼。就是那一次,我在那么多女郎里,一眼就瞧中了你的婶子。” “她当时已经是工坊里的一个管事,被好几个『妇』人拥在前头。后来她转过头来对着我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她是我的人了……” 吕老六听了,口水就差点流下来了。 那么多的女郎,随意挑? 直到晚上睡觉时,吕老六还是觉得一大群年轻女郎在自己面前晃悠。 听说那个和老叔最要好的老瘸腿,竟然还娶了个知书识礼的娘子! 那不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这么一想,吕老六就越觉得后悔自己的当初。 倒是他的婆娘看到他一脸的魂不守舍,还以为他是因为家里的油被拿走了心头想不开。 于是好心地安慰道,“这几年一直没什么活,把油放家里也是白放,有人愿意拿了钱粮来换,那可是好事。而且看起来老叔的主家也是少见的大方,给了那么多东西呢。” “是啊是啊,冯郎君大方着呢。” 吕老六只觉得这话当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老叔跟着去了汉中,冯郎君还白送他一个水灵的女郎,如今肚子里还有了老叔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吕老六的婆娘直接就是一巴掌拍过来,“你这个老兵贼在说什么玩意呢!老娘难道不是比你小吗?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呢,你咋没念着我的好!呜呜……” 于是吕老六白天被族叔打了一顿后,晚上又被自家婆娘揍了一顿。 进入五月的南中闷热得不行,一天到晚身上全是汗,粘乎乎的,感觉特别不舒服。 就算是洗了冷水澡,不一会全身又会重新出汗。 小院门口的那条黑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着,伸长了舌头直吐气。 忽然它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要转头跑掉。 然后冯永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敢跑就打死!” 接着就是打狗棒“嗒嗒嗒”地敲在地上。 黑狗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站住了。 如果它能说话,绝对会说一声:要是能重来一次,打死我也不敢再『乱』叫那几声了。 “过来。” 黑狗听到命令,只得转过身,迈着小碎步,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走,跟我洗澡去。” “呜……” 整整一天里,给狗洗了八回澡的冯永最后长叹一声,“没有香皂的洗澡不是真的洗澡!” 然后终于放过了这条可怜的黑狗。 黑狗得了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来人,把我三天前泡灰的那个大坛子拿来,还有,把几日前送过来的油也拿来给我。” 冯永不去管这条因为嘴贱而遭到恶意报复的狗,吩咐了一声。 等待李恢消息的日子实在是难熬,为了能把李恢不在平夷县的消息遮掩得更久一些,李遗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出都督府了。 冯永和赵广等人也是尽量呆在院子里。 闲极就无聊至极,冯永没事就叫人把庖房烧火剩下的草木灰放到坛子里,再倒进热水搅拌好泡上。 已经泡了好几个了,最早的那个已经泡了三天。 没人知道冯永要做什么,但赵广等人都知道,冯永来南中,肯定不是来玩的。 所以当冯永终于开始吩咐下人把这种古怪的坛子给他送过去的时候,赵广等人连忙跟着过来。 看着兄长拿了一个鸡子放到坛子里,鸡子竟然会浮起来,赵广等人真是惊讶极了。 “兄长,你用水把灰泡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能让鸡蛋浮起来?” 赵广心直口快地问道。 冯永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把足够多的盐放到水里,鸡子当场就能浮起来,水里浮个鸡子还用把灰泡这么多天?” “有这等事?” “不信你去试试。” 赵广听了,神『色』倒是跃跃欲试,只是看到冯永手上不停,又把鸡蛋捞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开始举起坛子倒灰水,他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好奇,继续想看清楚冯永要做什么。 用丝绸做成的过滤网过滤效果不错,浑浊的草木灰水被过滤掉了渣滓,颜『色』有些偏于褐『色』。 杨千万看得一阵心疼,那可是丝绸啊,就是他家里,也没几件丝绸做成的衣服,竟然被兄长拿来这般糟蹋? 赵广和王训却是无所谓——如今工坊里的分红,让他们早就不是一个眼光浅薄的少年了。 “兄长,如何不用铁锅?” 看着冯永把滤好的灰水倒进陶罐,然后开始让人在底下烧火,赵广不禁开口问道。 如今几人不论去哪里,都要让下人背着冯庄特产的铁锅。 没有它,吃东西都吃不下。 天气原本就热,再加上倒上桐油后又要不断地搅拌,让刚洗完澡的冯永又开始全身冒汗。 听到赵广这家伙精力这般充沛,又要开始吱吱歪歪,当下直接把搅拌的棍子一扔,对着他说道,“你来!” 赵广最喜欢兄长做新奇的玩意,当下一听冯永这般吩咐,连忙就上前学着冯永刚才的模样不断地搅拌。 一边还有心情转过头来问道,“兄长,要这般拌多久?” “不久,也就两三个时辰。” 冯永斜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 水油不相溶,需要不断地搅拌,这样皂化反应才会充分。 不然的话,不完全皂化产生的玩意根本就不能用。 “两三个时辰,也不算什么难事。” 赵广大大咧咧地说道。 呵呵,冯永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别看这搅拌需要多大的力气,但要一刻也不停地拌着,真要连续两三个时辰,他的手就别想再抬起来。 再加上又是大热天,还要站在火边,一个时辰就得头昏眼花,两个时辰就要出汗出得虚脱,三个时辰……任谁也站不住。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浑然不觉冯永恶毒心思的赵广还有心情地问道。 “做肥皂。” “肥皂是什么?” “就是和那皂角一样用来洗衣的,不过这个还可以用来清洗身体。可惜手头没有香料,若是有香料,那就更好了。” …… “兄长,小弟怎么感觉有点累了……” “无妨,这才过一个时辰。” “小弟的衣服都湿透了……” “嗯,没事,日头过中天了,待会就没那么热了。” 冯永打了呵欠,懒洋洋地说道。 冯永虽然早就想做出肥皂出来,但苦于手头没有合适的原料。 虽然用猪油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他当真敢拿肥肉熬了油来做这种东西,说不定诸葛老妖知道后会拿棍子直接把他敲个半身不遂。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肥肉才是最美味的东西。 而肥肉熬出来的油,那可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 冯永真要敢拿膏油来做肥皂,那就是红果果的炫富,比后世专门去大街上找摔倒的老人家来扶还厉害的炫富,而且是那种罪大恶极的炫富。 是那种会让天下人都会愤恨无比的作死行为。 至于后世那些什么炫富摔,根本不值一提。 诸葛老妖把他敲个半身不遂,甚至还会让无数眼红的人拍手称快,觉得当真是舒了一口恶气。 就是现在,觊觎冯府里头东西,所以想法子整死冯永的人只怕也不会少。 只是冯永早就知道自己根基太浅,一开始就没想着吃独食,所以如今才有了一大群人帮着他挡各种明枪暗箭。 不然看看邓通,看看石崇,哪一个有好下场? 石崇临死前才明白过来,别人要弄死他,就是因为他家富可敌国,还不知道低调。 所以这才有了那一句感叹:奴辈利吾家财。 然后被人讥笑:知财致害,何不早散之? 再看看陶朱公,三散家财,却得以善终。 再说了,就算自己在汉中养了那么多猪,真要熬出猪油来做肥皂,只怕在制造过程中也会被奴隶下人偷偷把猪油塞嘴里吃掉。 膏油肥美,岂是说笑的? 这年代,先吃饱饭才是正理。 冯永才不会那么傻,拿能吃东西来做奢侈品。 拿无用的东西来做成有用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子弟。 桐油吃下去会导致中毒,所以拿它来搞肥皂,就没那种麻烦事。 更重要的是,肥皂做出来,肯定是要走奢侈品高利润线路的,而南中,又是桐油的重要产地。 老子想尽方法,这才让南中的百姓有一笔额外的收入,只是同时顺便赚点零花钱,有什么问题? 再说了,要开发南中,光种甘蔗怎么成?当然是要多样化啦! 章节目录 第400章 俗!真俗! “果然还是不行啊!” 看着碗里软塌塌的玩意,冯永用手戳了戳,最后咕哝了一声。 虽然按道理说做出来的东西还要经过阴干后才能成型,但看如今这个模样,冯永已经对它不抱什么希望了。 虽然是闲得无聊至极,这才想着要尝试一下用桐油搞这个,但心里其实还是抱着希望的,如今希望破灭,冯永失望至极。 把碗里的东西撇到一边,再低下头去仔细地看了看析出来的废『液』,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声:“妈的早知道我就去学化学工业!” “兄长,这个东西有何用?” 赵广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特别是双手更是哆嗦得厉害,活脱脱的一个帕金森综合症患者模样。 可惜的是他看着自己忙活了一天才做出来的东西,却是什么看不懂。 冯永看了一眼这个逞强的家伙,淡淡地说道,“什么用也没有,失败了。” “什……什么用也没有?” 赵广瞳孔猛地睁大,神『色』激动:“怎么会什么用也没有?怎么可能?小弟这……这忙了一天,就什么用也没有!?” “本来就是闲得无聊才做的。” 冯永看着这家伙有暴走的冲动,当下连忙又安慰道,“也有一点用,等它干了以后,可以用来试着洗衣服试试!” “就只能用来洗衣服?” “这个有用。” 冯永连忙又指着废『液』说道。 “有什么用?” 赵广眼里带着怀疑,看来冯永的信用在他那里暂时『性』地透支了。 “冬日里涂到手脚和脸上,可以防冻。” 制作肥皂的副产品就是甘油,这玩意才是好东西。 后世的那些什么护肤品,都会含这种东西。 因为它可以滋润皮肤,最重要的是可以防止皮肤冻裂。 特别是在这个小冰河期的时代,北方越来越冷,甘油的作用越会发地凸显出来。 对几年后的北伐将士而言,这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 不过北伐这个事情,目前还不能『乱』说,所以冯永只能含糊地说一声可以防冻。 而且目前这个肥皂制造实验都已经算是半失败了,这废『液』能不能过滤出甘油来,其实冯永也不报太大的希望。 不过谁叫赵广是化学文盲呢? 我说可以就可以,不服你拿化学知识来跟我辩论啊! 赵广当然没学过化学,但是他有眼睛。 看着这个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液』体,真要相信把它涂在脸上就能防冻,那就当真是考验他的智商了。 于是他眼中的怀疑更深了。 “当然不能直接涂,还要再滤出来。” 冯永相信赵广的智商还没低到那种程度,“里头还要放一些过滤好的石灰水,才能制出来。” 草木灰水和石灰水混合到一起,可以得到氢氧化钾。 用这个才能使皂化反应析出甘油。 虽然冯永目前手里没有石灰,但他在汉中有石灰矿啊,而且还是几亿吨的一级品大型矿山,到时候就算搞不出理想的肥皂,但能搞出甘油,那也是赚了。 所以冯永继续忽悠赵广道,“到回了汉中,我再做给你看。” 要是当真做出了甘油,除了卖给诸葛老妖去北伐,再想法子加点花香进去,搞搞一些什么化装品护肤品出来,给大汉的『妇』人们带去娇嫩的皮肤,那也是极好的。 到时候打个口号:要想皮肤好,早晚用大宝,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 岂不是美滋滋? “来人,把那副盔甲拿上来。” 冯永暂时把赵广忽悠住,然后又吩咐了一声下人。 一副闪着油光的盔甲很快就拿了过来。 “怎么样?有效果吗?” 看着吕老卒手里的盔甲,冯永问道。 吕老卒脸上带着喜『色』,“回主家,有用。几天前小人按郎君所说的,在这上面涂了桐油后,特意用水泼了,放了几天后,没发现有生锈有迹象。和以前那是大不一样。” “以前这铁做的盔甲,不要说是沾了水,就是放久了不用,也要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以免生了锈。更不用说是不小心沾了水,那就一定得要小心地擦干了才行。” “不然生了锈,就会坏得快。如今把这桐油涂上去,却是不易生锈,即使沾了水,放了几天也没见有锈迹,当真是好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就算是到了工业已经快速发展的二战时代,桐油还是保养武器的必备品。 算是当时的中国不可多得的战略储备物资。 就算是到了五十年代,中国仍然是控制了世界百分之九十的桐油出口量,美人希就是再恶心,也得捏着鼻子花高价在香港买桐油。 “看到了没?这可是大有用处的。” 冯永发动了特技“巧言令『色』”,对着赵广说道,“你方才所做的,那只是小事,这桐油的主要用途,可是可以用来保养这盔甲兵器。” “你看看这兵器盔甲,也不消说是一直不会生锈,只要是能让它轻易不会生锈,那这好处就算是大了去,这才是大事。” 现在将士所用的,大多是皮甲,能用上铁制盔甲的,少说也是一个偏将往上。 底下的小兵兵,有一副破烂的皮甲那就是幸事了。 铁制盔甲防护很高,靠着它,在战场上活命的机率要比别人高很多。 但是铁本来就少,铁制盔甲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它的保养也是个大问题。 这年代铁的质量普通不高,不要说铁制盔甲,就算是士兵手上的兵器,在战场上砍着砍着就断了,那也是常事。 一旦生锈了,那就更容易损坏。 有了大量出产的桐油,莫说是铁制盔甲,就是兵器,保养起来那也容易得多。 赵广别的地方可能经常犯二,但一旦涉及到行军打仗,那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当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怪不得兄长要让人把这桐油送过来,原来是为了做这个事?” “这南中湿热,盔甲兵器要比别处更容易损坏,若是当真如兄长所说的,这桐油能让铁器不易生锈,那自然是大事!” 说着直接就把吕老卒手里的盔甲抢过来,细细观摩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恍然的神『色』,“原来兄长几日前去山上,并不是去散心,而是去找这产桐油的罂子桐树?” “没错。” 冯永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票子,弹了弹,清脆的声音“咔咔”作响,问道,“这是什么?” “票子。” “知道这票子上面的墨和别人平时常用的墨有什么不同?” “自然知晓,这墨里有油。” “没错,这墨里有油。以后南乡不但要印票子,还会印更多的书籍出来,所以要用的油墨也会越来越多。放眼全大汉,哪里有最多的油?” 冯永打破世家的知识垄断方面,除了要用到大量的纸,还要用大量的油墨来印刷。 要用到辣么多油,总不能又是拿猪油来搞吧? 要论油量哪里多? 桐油产量数南中。 只要能带着南中百姓发家致富,谁还会愿意去造反? 只要没人愿意造反,诸葛老妖交代下来的政治任务那不就是完成了? 你管我在这期间是赚了钱还是顺手挖了世家的墙角? 很明显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票子更能吸引赵广的注意力,他的眼睛一亮,“这桐油有这般多的好处,这罂子桐在南中又遍地都是,所以我们岂不是又要赚了?” “俗!真俗!” 冯永看了赵广一眼,对他这种毫无风度涵养的话大加批评,“我们来南中,是为了南中百姓的安宁,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赚钱!” “看看这南中,都被叛军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百姓就是想安宁都不可得,更别说是能有什么衣食。所以我们叫百姓去山上采些油桐子来跟换粮食,那是为了他们好,懂吗?” “百姓可怜啊,”冯永一声长叹,特悲天悯人的那种,“就算是南中平定后,地里又不是说就能马上长出庄稼来,拿无用的油桐子来换渡过难关的粮食,谁敢说这不是在救命?” “对对对!”赵广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兄长还是心善,小弟知错了。” 然后他凑过来,低声问道,“兄长,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叫锦城兴的那些人准备好粮食了?” “急什么?”冯永没好气道,“如今粮价虽说没前年涨得厉害,但到底是涨了,如今买粮岂不是亏大了?” “油桐子到了秋日才能采摘,正好也是锦城那边收粮食的时候,我估『摸』着,到了那时,丞相也差不多平定完叛『乱』了,消息一传回锦城,粮价肯定会跌到最低,这样买粮才合算。” “南中的百姓今年没种下多少粮食,正好让锦城那边运粮食让他们过冬,同时也好安定人心。” “一举数得!还是兄长厉害。” 冯永这一番精打细算,让赵广心悦诚服地翘起大拇指。 王训面无表情,他的三观,早就麻木了。 倒是杨千万听了,心里如同一万头神兽奔过:这就是被丞相称赞的少年英雄冯郎君? 被大汉皇后称赞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就特么的这个模样? 果然……是有道理的! 要是他的阿爸当年能有这份心计,还至于被人撵得无家可归?说不得还能反吞了仇敌,壮大自己的部族。 汉人果然是太狡猾了,还是我们胡人耿直。 杨千万心里思绪万千,感叹道,我一定要跟着兄长好好学! 冯土鳖浑然不知,自己这个污染源又污染了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少年。 “把这个给倒了。”冯永指了指废『液』,又指了指肥皂,“把这个放在阴点的地方,等它干了以后再看看是什么模样。” “我来!” 杨千万一听这话,连忙说道。 他不让下人动手,自己亲自上手。 冯永洗净了手,走进屋里,搬出一个木箱子,从里头翻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炭笔,翻到写着“桐油”目录的一页,然后开始记录: 制作肥皂失败,证明桐油并非制作肥皂好原料。 保养武器盔甲目前暂时可行。 制作甘油未知。 他想了想,然后又在上面补了两句:氢氧化钾的『性』质比较活泼,可以尝试用氢氧化钾制作甘油。氢氧化钾可以用碳酸钾和氢氧化钙制作出来。 写完后,又把最后那两句话用括号括起来,以示是补充内容。 等本子上的字墨干了,他才把本子重新收起来,小心地把它放到箱子里。 这个箱子里,无论他去哪里,都要带着,里头全是他在平日里不经意间记起来的前世知识,不管有用没用,只要能记起一点,他就写上一点。 这样的箱子,南乡锦城的冯庄里还有一个。 与自己身边这个唯一不同的是,冯庄的那个箱子里头已经装满了他所写的东西。 冯永之所以要这样不怕麻烦地记下自己所能想起的一切,是因为他怕自己来这个时代太久了以后,就会渐渐把以前的东西全忘了。 拍了拍箱子,叹了一口气,心底最深处那一份孤独,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因为箱子里的东西,一直在提醒着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在冯永写东西的时候,赵广三人自觉地守在门口,不让人去打扰他。 箱子里头全是师门的学问,这是兄长对他们说的。 而且兄长从来没有避讳过在他们面前写这个东西,甚至只要他们愿意,也可以拿来翻着看——可惜的他们没一个人能看得懂。 绝大部分的学问,他们就是能看得懂字,也看不懂字里行间的意思。 传说天书无字,想来兄长这师门学问虽然达不到这等程度,但有字却让人看不懂,那也是很厉害了。 当然啦,也有一小部分他们是能看得懂的。 看着冯永终于写完了,赵广这才走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兄长,写完了?” “嗯,写完了。” “这般快?” 赵广听了,脸『色』一喜,连忙过去翻了翻箱子,然后拿出一个本子,只见那个本子的封面上写道四个大字:《斗破苍穹》。 过了一会,赵广失望地说了一声,“兄长怎么还没更新?” 冯永瞥了一眼这个催更的家伙,慢悠悠地说道,“急什么,总得让我慢慢想。” “那个,兄长,能不能先说与小弟听,小医仙究竟有没有帮助萧炎疗伤?” 赵广坐到冯永身边,讨好地问道。 “有什么好处?” 章节目录 第401章 捡肥皂 建兴三年五月,南中庲降都督李恢趁孟获带兵北上援助高定之际,利用本地人的优势,走山间小路,绕过益州叛军的耳目,突袭了益州门户味县。 叛军猝不及防,味县失守。 此时孟获才刚刚走到半路,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心中大『乱』之下,急召同为叛军首领的雍闿等人前来帐中商议。 味县北边不远,就是雍闿的老巢堂螂县,雍闿一听老巢有危险,当即建议立刻回师。 但前来接应益州叛军的高定部曲鄂顺却不同意,两者在帐中直接就吵了起来。 “味县乃是益州郡门户,如今门户大开,汉军随时都有可能直入益州郡,更可以切断我等后路,若不先解决味县的汉军,我们只会被前后夹击,介时就是想退也来不及了!” 雍闿面红耳赤地对着鄂顺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后路安全才是正理。” “不能退!” 鄂顺身长九尺,面目狰狞,他本是越嶲夷王高定的部曲,又是夷人,因为勇力过人,深得高定所重。 什么大道理他不懂,他只知道如今夷王正在被汉人攻打,情况十分危急,若是眼前之人又回益州郡,那夷王怎么办? 可惜的是他虽然力大过人,但若要论起嘴皮子,他身为夷人,又如何能比得过益州豪族出身的雍闿? 只见雍闿左一个撤的道理,右一个退的理由,他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当下就急坏了。 再加上天气炎热,人的火气也大,所以看到雍闿铁了心要把人马带回去,鄂顺当即把佩刀抽出来,一刀砍在案几上,喝道,“谁也不许退!你们退回去了,我的大王怎么办?” 雍闿本是南中叛汉的首倡者,可是如今却是势力地盘最小也就罢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是首领之一。 没想到如今连高定的一个部曲也敢对他这般大呼小叫,心里真是感到又惊又怒。 只是雍闿知道鄂顺勇力过人,又是个莽夫。 此时看到他连刀都敢抽出来,还真怕他会砍过来,胆怯之下,所以只得暂时先把这份愤恨藏在心里。 坐在上头的孟获本正在犹豫着是退还是继续前进,听到鄂顺说出这种话来,当下就是大为不悦。 于是他哼了一声,喝道,“你的大王是大王,难道我就不是大王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想要对我下令不成?” 鄂顺是个莽夫,心思耿直,听到孟获说出这话,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对不住孟大王,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连刀都抽出来了,看你这意思,若是我们要退回去,你是不是要对我们刀兵相向?” 看到孟获终于开口说话了,雍闿连忙接腔,“我们又不是说不去救,只是好歹要把味县先夺回来,保住后路再说。” 只是他心里却是在恨恨地想道,当老子把人马带回益州后,还想让老子再兵出来?滚蛋去吧! 一个铁了心要退,一个非要拉着人去救援,偏偏能做决定的孟获又是犹豫不定,所以这一场争论注定不欢而散。 看着雍闿鄂顺两人各自怒瞪对方后才离帐而去,孟获不由地大是头痛,同时看向雍闿背影的目光不由地有些阴沉起来。 自己之所以愿意响应雍闿起兵反汉,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在雍闿是前汉什邡侯雍齿之后的份上。 想那什邡侯雍齿,先是跟着高祖皇帝刘邦反秦,身为刘邦臣子,却又看不起主君刘邦,后面叛了刘邦后,又屡次对刘邦加以陷害,让刘邦差点失了『性』命。 就是这么一位被刘邦最为痛恨的人物,不但能在大汉建立后得以封侯,还能善终,当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本以为这等人物的后人,不管如何都应当是有几分本事的。 所以自己才会听了他的吩咐,却游说各个洞主蛮主,跟着反了大汉。 本想着在此人的号召之下,大伙齐心协力,不说能攻进锦城,就是能守得南中,学学那个南越的赵佗,关起门来当个土皇帝,那也是不错的。 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却是表明,这只是个只会倚仗雍家几百年来积累下来的家族名声的无用之辈。 有了自己的支持,雍家又有偌大个名声,得了东吴那边给予的名分,带兵去攻打断绝了外援的永昌,竟然还会败退回来,这不是无用之辈是什么? 永昌郡的王伉打退了雍闿,郡内的军民士气均是大振,想要再去打下来,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益州北边的李恢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镇守着平夷县,当真是如同一块石头一般,恰恰卡在三郡之间,牵扯着三郡都不敢轻举妄动。 南不能下永昌,北不能破平夷,再加上“雍齿之后”这个名头的破灭,没了号召力,这南中各路人马就变得各自为战。 唉,要早知道雍闿就是这么个空有名头的东西,自己又何必跟着反了大汉? 只是这种事情开了头,却是只能一路走下去,没了回头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高祖皇帝那般人物,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什邡侯雍齿那般的运气。 同时他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悔自己出发前的安排来。 本想着滇池那边才是重中之重,所以这让族弟孟琰移治滇池,再另派了心腹去守味县,却是忘了汉人生『性』『奸』猾无比,自己族人都是一些直肠子,如何能和李恢这等汉人大官比心思? 若是一直让族弟守着味县就好了,以他的谋略,想来定然能够保味县安然无恙。 越隽,卑水。 关兴带着几个部曲,爬到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运足目力,仔细地眺望着卑水城。 部曲小心地举着盾,防护在两边,以防对面城头有人『射』冷箭。 只见对面城门紧闭,城墙之上还隐隐有人头晃动,时不时还有白光闪耀,想来正是对方的守兵正在加紧巡逻。 “这些日子,你们看到还有敌方援军进城么?” 关兴问了一句。 “回将军,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看到了。” 部曲有人回了一句。 关兴听了,面上泛起一丝笑意,“看来那高定已经把人马集合完毕。” 丞相一路上行军缓慢,军中有不少人皆不知其意,只知道是要兵贵神速,都想着趁着高定尚未准备完结的时候直接将其击溃,所以都劝着丞相要快速行军。 却不知丞相此时乃是反兵法而用之。 高定乃是越隽的夷王,夷人不同汉人。 平日里夷人各有大小不一的山头村寨,每山每寨皆有夷帅洞主之类,分散于群山深林之间。 因高定势力最大,威望最高,故各个夷帅洞主皆听命于他。 若是着急破了高定,剩下的大小夷帅洞主,必然会各依险阻,要想一一征之,何其难也? 若是放任不管,待大军撤离后,说不得又会再起『乱』事。 如今丞相故意缓慢行军,让高定有时间让把那些夷帅洞主聚到一起,到时一举灭之,以后的越隽太守也会省事不少。 这个小山头离卑水城不算太远,关兴这一行人这般大胆地站在那里,自是引起了城头上的人的注意。 只见就有人从垛口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就有搭弓引箭,直指这边。 “将军小心。” 部曲连忙喊了一声,就要用盾牌挡在关兴的前面。 “不必担心,他『射』不到的,至少还要十步。” 不一会儿,只听得破空声响起,一支弓箭直飞而来,落在关兴前面差不多十步的地方。 关兴哼了一声,他选择这个地方观察,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一个月来,城中有多少用箭高手,最远能『射』到哪里,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站在这个小山包上,恰好是城中箭手的极限距离。 高定如今缩在城里不敢出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般光明正大地观察城池,少说城内的士气也要被打击一下。 行军打仗,只要是能打击敌人的方法,不管大小,能做的自然都要做好。 把卑水城能走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仔细地观察了对方的情况,关兴这才回到营寨,径向帅帐去禀报情况。 哪知进得帐来,只见帐内竟然是众将齐聚,各人脸上皆有喜『色』。 看到关兴进来,坐在中帐位置的丞相笑道,“正想着让人去找安国回来,没想到你倒是来得巧了。” “末将探敌情归来,见过丞相。” 关兴连忙抱拳行礼道。 “安国此去,可有什么发现?” 诸葛亮问道。 “回丞相,和前几日无甚差别,末将甚至还绕到城池后头,找到山里的樵夫,询问得知,那卑水城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军伍入城了。” “好。” 诸葛亮一听,赞赏地点头道,“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你就是先立了一功。” 同时在心里也对关兴很是满意,别的不说,就单单他刚才所言,很明显就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这在军中诸将里也是不可多得的。 心里这般想着,又环视了一下帐内众将,缓缓道,“诸位,方才从平夷那边来报,马将军已经破了朱褒,平了牂柯郡。” 关兴一听,心头一喜,心道怪不得众人脸上这般高兴。 他却是不知道,诸葛亮还有一个更让人高兴的消息要告诉他。 “什么!李都督已经攻破味县了?” 冯永拿着阴干了几天的肥皂正在看着,想要试一下这个疑似肥皂的东西去污效果如何,没曾想李遗突然带着人冲到院子,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告诉了他。 “是的,大人趁着那孟获北上援助高定,便带兵绕山间小路而行,突然出现在味县城下,城中的蛮兵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让大人得了味县。” 李遗一脸的喜『色』,“如今派人过来,想要告知兄长一声,说味县那里有不少蛮人降俘,让兄长派些人过去看管。” “叭嗒”一声,冯永手里的肥皂掉到地上。 “李都督怎的会找我?平夷县的都督府内,难道没有主事的人了?” “兄长,你是益州典农校尉啊!如今这平夷县内,谁能有你大?” 李遗重重地说道,然后这才凑过来,低声道,“丞相南征前,不是要兄长想法子让南中百姓安于生产么?兄长想了个垦殖南中的法子,故这么些个劳力,可不是正好派上用场?” “兄长,如今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找劳力,待丞相平了南中,可就没有借口在南中找劳力了。” 冯永的虎……小身板一震,直直地蹲下去,没有弯腰,直接就把肥皂捡了起来。 “我们准备要做的事,李都督知道了?” “唉呀我的好兄长,这么大的事,连陛下都参与了,丞相如何会不知?丞相知道了,又怎会不让都督南中的大人知道?” “哦,是我糊涂了。” 冯永按捺住心底的震惊,心道这李恢能当上南中庲降都督,果然是脸厚心黑啊! 眼看着南中就要平定了,以后想要在南中找劳力,可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最多也就是去找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蛮人村寨。 不过那样子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因为南中如今还是野兽与人类共存的蛮荒之地,又有着天下闻名的瘴气,所以别说是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是找得到,只怕伤亡也是居高不下。 所以趁着如今平『乱』的大义,直接就把战俘转化成劳力——这可是南中最后的劳力狂欢了,所以他要在这个最后的时候吃个满嘴流油。 “丞相……” 冯永刚说了两个字,却又顿住了。 李恢作为诸葛老妖的铁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妈的说这定这就是诸葛老妖的吩咐! 冯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想想史书上的记载,平定南中后,诸葛老妖迁了南中一万多家劲卒、青羌到蜀地,组成了无当飞军不说,甚至还贩卖人口给蜀中大族,狠狠地赚了一笔。 当然啦,书上写的可能比较好听,说是劝说蜀中大族捐出钱粮,买下夷人当了部曲。 这特么的…… 拿蜀中大族的钱粮来安抚夷人,夷人感激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诸葛老妖。 这诸葛老妖一边从蜀中大族那里抽血,一边又得了夷人的人心,还往蜀中大族的地盘里掺了沙子,甚至顺手还赚了一笔。 反正冯永自己要是被诸葛老妖这么玩?弄,肯定要觉得像吃了屎一样恶心。 “小弟请兄长速速做决定。” 李遗有点着急地又说了一句,“大人得了味县,又带着人马,直奔滇池而去了。只留下少量人手看着味县,若是时间久了,只怕有变啊!” “叭嗒”一声,冯永手里的肥皂又掉到了地上。 “兄长,你的肥皂掉了。” 一旁杨千万提醒了一声,弯下腰去捡肥皂。 章节目录 第402章 高风亮节冯郎君 捡肥皂这种事情,有正经的,也有不正经的。 正经的,那就是和冯永这般,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看到肥皂掉在地上了,直接捡起来就行,弯腰不弯腰的,没啥区别。 不正经的,那就是和李恢一样,趁着孟获的后门大开,直接爆了人家的菊花。 而且爆完菊花还觉得不过瘾,想要再深入,深到人家的心尖尖上才感觉舒爽。 滇池那可是孟获的老巢啊! 那不是孟获的心尖尖是什么? 得了味县,已经算是直接威胁到孟获的后路了,再去滇池,不管他能不能打得下来,就是在城池下晃一圈,孟获只怕也要吓得死命跑回来看家。 “李都督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虽然很佩服李恢这种一有机会就去莽一波的精神,但冯永还是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呆在平夷等待李恢消息的日子里,他也不是光顾着给狗洗澡,搞点肥皂让自家兄弟去捡之类的无聊事情。 他也曾用都督府里的沙盘推演过,而且不止一次,得出的结论是李恢若攻破了味县并且把它守住,那就是大功一件。 因为到时候味县极有可能会面对来自留守滇池的叛军,还有赶回家的孟获所领的大军两个方向的反扑。 只要死守住了味县,等诸葛亮带兵追着孟获的屁股赶来,那就是大局已定。 为什么说是死守? 因为平夷县的都督府所辖的兵力,相比于益州郡的叛军来说,本来就处于劣势。 如今要留一部分人手守平夷,李恢带人绕山道而行,所带的兵力更不可能有太多。 再加上破了味县,还要再留一部分人手看守味县的战俘,所以他带往滇池的人马,与滇池的叛军比起来,只怕相差甚远。 记得李遗说过,那益州郡内,听命于孟家的蛮人茫茫多,只要孟家愿意,还可以再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蛮王洞主手里再拉起同样多的人手来。 若不是冯永知道孟家的高层已经有人暗中降了大汉,此时只怕就要怀疑李恢是故意去送人头的。 “小弟其实也是这么觉得。只是大人终究是庲降都督,想来应该是有别的想法的。” 李遗脸上的喜『色』掺杂着些许忧虑,“所以小弟得了大人派回平夷的信使,就连忙来找兄长了。” “可是文轩,这平夷县中论官职,虽说是我最大没错,但你别忘了,我可没有那调兵之权,那都督如何会叫你过来让我派人?” 虽然冯永对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李恢挺有好感的,至少在汉中的那段时间,他可是有意无意帮了不少忙的,期间甚至还通过李遗提点过冯永。 但冯永这几兄弟的部曲,就是连狗也算上,也不到两百个人,能顶个什么事? “这点兄长不必担心,都督府留守的人已经点兵完毕,到时自有带兵之人,兄长只管带人南下就成。大人说了,这回也就是借用一下兄长在南乡的名声。” “名声?我这才第一次来南乡,哪来的什么名声?” 冯永疑『惑』地问道,“既然都督府的人已经准备完毕,直接南下就是,怎么一定要拉上我?” 同时心里想着,这李恢做事,怎么也和那诸葛老妖一样,喜欢神神秘秘的,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李遗的目光有些闪烁,咳了一声,“此事,小弟也不是很清楚。大人派人带过来的信中就是这么说的。” “说是若兄长已经不在平夷那就罢了,若是还在平夷的话,只要兄长愿意打出名号带兵南下,那味县的劳力,少说也有三千来人,可以平价卖给兄长。” “平价?有多平?“ 冯永听了,已经有些动心了。 这年头,劳力珍贵啊! 而且还是精壮劳力,价格最贵的那种。 “五十缗。” 李遗伸出一个巴掌,“如今市面上的这等劳力,比去年又涨了一两成价格……” “还有这么好的事?” 冯土鳖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只要我愿意打出名号带兵去味县,三千劳力就打折出售给我?” 算算,得好好算算,这是打了多少折? 好像,最少也有四点五折了吧? “什么折?” 李遗听不懂。 “折四成五的价格卖给我?” “对。” 李遗点头。 “我不会带兵。” 冯土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又重复强调了一遍。 “兄长放心,带兵自有他人,只要借用兄长名头即可。” 李遗心想着,你不会带兵,但练出来的兵又怎么说? 还有那兵书,难不成我看的是假兵书? “成交!” 冯土鳖“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干了!” 诸葛老妖今年平完南中后,这种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廉价劳力肯定就会断了大部分来源,到时候劳力价格只会上涨,不可能下跌。 此时再不好好捞一笔,难道等着来年缺乏劳力的时候哭鼻子呢? 至于李恢会不会设计了什么陷阱等着他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如今李遗和自己也算是绑在一起了,他出了事,李遗能讨得了好? “太好了!兄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遗激动道。 “不急。” 冯永看着几个兄弟就准备要抄家伙,却是沉『吟』了一下,说道,“文轩,你去把城里的民团管事能找的全部都给我找来。” 南征开始前两三个月,民团就算是已经处于半失业状态。 因为所有的干粮都要优先供应南征大军。 也不是没有民团私下里有人尝试着自己做干粮,但味道和热量总归是不如朝廷的正品,所要携带的重量就会成倍的增加。 自然不如以前那么方便。 最重要的是,时间太紧,产量也低得吓人,就算是能找到劳力,也没有足够的干粮供应把劳力带回平夷。 之所以还有不少的民团留在平夷,都是在等着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捞最后一波的。 冯永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遗一愣,继续大喜,钦佩地看着冯永,“还是兄长想得周全,小弟就没想到这一茬!小弟这就马上去,兄长且先等等。” 说着匆匆地一拱手,转身离去。 “准备准备吧,”冯永对着跃跃欲试的赵广等人说道,“到时我们一起南下。” 李遗的办事效率相当高,仅仅是半日时间,就把全平夷县能找到的民团管事都找来了。 一帮人闹哄哄地挤在院子里,各自互相打探着消息。 能被自家主君派到南中的民团管事,自然不会是傻子。 他们中间许多人背后的金主,甚至还或多或少地跟兴汉会成员有关系。 从锦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不少人家的二郎君三郎君四郎君这种不能嗣爵的,都准备跟着冯郎君混点将来的家底。 这冯郎君乃是出了名的散财能手,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的,哪一个不是突然就暴富起来? 如果说冯郎君手指头里愿意漏点什么出来,那就够他们这等身份的人吃到饱了。 至于他们自己和冯郎君拉上关系,却是不敢多想的事。 只是没干没系的,冯郎君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所以所谓的手指头漏点东西,那也就是想想罢了。 可是没想到他们自己不敢想的事,竟然突然就发生了。 城里所有的民团管事都接到消息,说是冯郎君想他们谈点事情。 于是只要接到消息的,都急忙赶过来了,不管冯郎君要谈什么事,只要混个脸熟了,以后才有理由来往不是? 就在他们纷纷猜测这冯郎君要跟他们谈什么时,只见院子门口出现了几个郎君。 当中一人面容清秀,脸上还带着微笑,看上去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但站在他身后的郎君却不是可闲之辈。 左边是赵家的二郎君,右边是李都督家的公子,有见识多一点的,还认出了他们当中有一个正是如今庲降都督府的讨寇将军王平之子,王训。 所以再看向当中那个郎君时,不少人眼里都多了一份好奇。 这位看起来不算出众的郎君,不要说比不过他身边那位俊美过人的赵家二郎,就是李家郎君,也比他多了一份儒雅。 但无疑他是最引人注目的。 大汉境内关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别的不说,就是自己能来南中找口饭吃,也是间接托了他那个毒计的福。 “人都齐了?” 冯永转过头,问了一声。 旁边的李遗回答道,“回兄长,只要是在平夷城里的,都找来了。” 冯永点点头,看来这种半官方半民间的有活力团体,应该是和都督府这边有什么特殊地联系渠道。 “好了,大伙静一静,听我一言。” 冯永开了口,所有人都立刻闭上了嘴,目光全部落到他的身上。 看到众人这么给面子,冯永很高兴,继续说道,“李都督收复了益州郡的味县,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但有一个消息你们可能不知道,那就是味县那里有一批劳力,正准备在找下家。” “两千!”冯永竖起两根指头,“整整两千人。” “哄”地一声,底下的人立刻炸开了锅。 他们来南中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找劳力? 可是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停了好久的业务了。 没有业务,哪来的进帐? 在最开始的时候,一个中等规模的民团去南边,往返花费三个来月,就能抓到一两百个劳力,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后渐渐地,就变成了花费三四个月,只要能抓到一百来个,那就算是运气。 毕竟蛮人被抓得多了,也是会躲藏起来的,也是会抱团对抗的。 而且哪行哪业,竞争压力都不会少。 在南中的深山老林里,两个民团拔刀相见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再到了如今,别说什么行业竞争,就是整个行业的业务都快没了! 换谁谁不着急? 如今一听到冯郎君说味县那里有两千劳力,哪有不激动的? 两千劳力,按现在的行情,抵得上他们在场所有人干半年的出货量了。 “冯郎君,一个劳力卖个什么价格?” 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七十缗,”冯永微微一笑,“一个劳力卖七十缗。” “哗”地一声,刚刚安静了两个呼吸的众人比刚才还喧哗得大声。 “安静!” 赵广喝了一声,“听我兄长说完!” 众人立刻又安静下来。 有些心思比较阴暗的,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若是赵家大郎在此,听到他喊这话,也不知是何感想? “而且味县那里的劳力,全部都是精壮,这等劳力的价格大伙也知道,一个少说也是一百二十缗,所以我敢保证,这世上再没有我这么低的价格了。” 冯永发动了“巧言令『色』”技能,蛊『惑』道,“而且,以后也更加不会再有。想想吧,牂柯郡已经被马将军平了。如今李将军又南下平了味县,益州郡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至于越嶲郡那边,可是丞相亲自领兵,哪还有叛军的活路?所以到时候想找劳力,哪还有那么容易?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别的不说,就算是以前,只怕大伙也没有这般轻易地找到这么多劳力吧?所以我就想问问,有人愿意买么?” 谁不想买? 冯永的话刚落,底下就有人立刻就喊了起来,“冯郎君,小人先定下五百个!” “入你娘!开口就五百个,撑不死你!你有这么多钱粮?” “关你鸟事?老子就算是没有,那也有人帮我出,你咬我?” “冯郎君,我家三郎可是入了兴汉会的,小人不敢跟冯郎君提什么脸面,只希望看在我家三郎君的面上,给小人匀个两百人就好。” “冯郎君,小人这几月,已经被锦城那边的骂了好几回了,说是再不想法子找些劳力,只怕回去要吃苦头,只望冯郎君可怜可怜小人……”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古人诚不我欺啊! 冯永站在那里感慨了一声,也不说话。 底下的众人喊了一阵,看到冯永没有回应,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要想买这些劳力,是有条件的。” 冯永这才竖起一根指头,继续开口道,“第一,劳力在味县那里,需要你们自己去带回来。” 众人听了,就是笑了,“冯郎君,这是当然。那南边我等去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就是再远一些,那又有何妨?” “好,这第二嘛,就是到了味县,你们要在那里呆一个月。” “冯郎君,这又是为何?” “为何?当然是让你们有时间去筹集钱粮啊!” 冯永奇怪地看了问话的人一眼,“难道你现在身上有这么多的钱粮?而且,去了那里,哪一家要多少人手,总要分一分不是?” 从平夷送信到锦城,再从锦城运钱粮到平夷,一个月只怕也是堪堪够用。 不过冯永的目的自然不是这个。 他的目的是,让这些有杀人经验的有活力团体帮忙守一下味县,就算是再不济,至少他们在看管战俘方面,应该是非常有经验的。 当然,这个就不用说出来了,领会精神就好。 于是赵广等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 “冯郎君仁义啊!” 但很明显有人的思想还达不到这么高的高度,都在纷纷称赞某只土鳖的 章节目录 第403章 干了 冯永当然不是高风亮节,也不是什么仁义。 事实上,他也想独吞掉这三千个劳力,但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 这些日子在都督府里进行沙盘推演的结果告诉他,李恢只要拿下味县并且守住它,那是风险和收益的最佳平衡点。 但李恢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来个一波流的打法。 一波流的打法很激进,也很凶悍,但风险也极大。 成了,那就是功成名就。 败了,那就是灰飞烟灭。 如果抛去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些什么计策之类的东西,冯永其实是对李恢这种打法很不赞同的。 虽然有孟琰这种高级蛮『奸』做内应,但益州郡孟家的主事人是孟获,而且那些蛮僚们服的也是孟获,而不是孟琰。 如果孟琰当真敢光明正大地说:大伙叛了孟获,降了大汉吧。 除了孟琰自己的心腹,说不定那些留守益州郡的蛮帅洞主会直接拔刀砍了孟琰。 但战场本就是最容易产生奇迹的地方,从冯永自己所知道的历史里,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事例,历史书上不要记载得太多。 而且他虽然没有与李恢打过照面,但他在与李遗的交往中,也能从侧面隐隐猜测出李恢的某些行事风格——大胆,富于冒险,敢于投注。 刘备在葭萌关起兵之初,他就判断刘璋定会失败,直接就跑去投靠了刘备。 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敢去劝降马超。 后面又敢在刘备面前『毛』遂自荐,说自己能胜任庲降都督,要求刘备让他出任庲降都督之职。 这一次南中叛『乱』时,南中的豪族大部分都卷入其中,但作为南中李家的家主李恢,却是坚定地站在了朝廷这边,表明了南中李家的立场。 历史发展表明,李恢是对的。 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蜀中的大族都被诸葛老妖恶心了一遍。 而作为叛『乱』南中的罪魁祸首,冯永相信南中大族只会是诸葛老妖的重点恶心对象。 不然蜀汉灭亡之际,蜀中的世家好歹还当了带路党。 而南中大族呢? 锦城的阿斗投降了,大汉已经亡了,霍弋仍守在南中不降,南中大族都没敢出来蹦哒一下。 这就表明,大汉对南中大族的控制是相当成功的。 南中大族的衰落,自然就是以诸葛老妖平定南中为起点。 而同样是南中大族出身的李恢,却因平定南中有功,被封为汉兴亭侯,并加拜安汉将军。 所以冯永虽然相信李恢带着这么点兵去滇池,应该会有所准备,但他也同样相信这是李恢的又一次冒险。 只是因为李家本就是益州郡大姓,李恢又以庲降都督的身份治理南中,在南中素有威望,再加上又有孟琰做内应,想来此行就算是不成功,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最多最多,也就是像前益州郡太守张裔那样,被人捉起来游个街。 世家出身的就这点好,不管敌我双方,就算是打了败仗被擒,也可以因为出身和利用那庞大的关系网捞个败而不死之身。 李恢可以冒险,但冯永可是一只土鳖,虽然李遗也曾说过他在南中有什么名声,但在冯永想来,那定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如今南中这被民团折腾得乌七八糟的模样,和冯土鳖可脱离不了关系。 比起蜀中的大族,只怕南中大族活埋冯土鳖的欲望要更加强烈。 所以他可不敢冒险,去味县,当然是带越多的人越好——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反正这这些人又不用给他们配备武器。 如果冯永再心黑一些,一路南下连吃的都让他们想法子自个儿解决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们又没领会精神,至少目前看来,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去味县买劳力的。 只是冯永作为一个有良知的郎君,自然不会做这种黑了心的事。 于是他咳了一声,又举起第三根手指头,准备把事情挑开了说,“这第三嘛,这一路上的吃食,皆由都督府提供。但若是到了地头,遇到蛮僚叛军之类的来攻打味县,大伙得帮忙。”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皆是惊疑不定。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益州郡,如今可仍算是叛军的盘踞之地。 若是有蛮僚或者说是叛军打过来,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冯郎君,若是要我等帮忙守城,那这劳力就不应该是这样卖了吧?” 世间本就不缺聪明人。 更何况这些带人混迹在战『乱』之地的管事们? 没点头脑,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当下便有人觉得自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于是开口说了一声。 众人脸上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说话的人是哪家的?” 冯永却是没回答这人的话,只是偏过头去,轻声问了李遗一声。 “刘家,刘都乡侯。” 李遗也轻声回道,然后生怕冯永不了解情况,又多说了一句,“刘都乡侯生『性』好清谈,平日里喜欢『吟』文听曲,听说这几年已经将府中的经营交给其子刘良来管。” 冯永点点头,心道那就错不了了。 虽然与那刘良只打过几个照面,但是因为张姬之事,在对方眼中,只怕自己已经算是一个情敌。 看不惯自己也是正常。 “义文,去,把那家伙揪出来。” 冯永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家伙。 “诺。” 赵广应了一声,当下走进人群里,直接就是一伸手,搭在那人的肩上,再用力一握。 那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却又不敢反抗,只觉得赵广捏在他肩上的手一用力,差点就要把骨头捏碎了,不由闷哼一声。 “出来说,不要躲在人群里。” 赵广咧嘴一笑,手上再一用力,就把他半拖半扯地拉了出来。 “我这个人很讲道理,觉得你的说法很有道理。说说,按你的想法,那劳力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价格?” 冯永脸上带着微笑,问了一句。 那人本来已经退缩了三分,但一看到冯永笑着说出这话,再想到这周围还有这么多的人看着,还有自己好歹也算是侯府出来的人,就算是赵家二郎,也不能『乱』来吧? 不然岂不是得罪了刘君侯? 而且自己若是认了怂,不但会被人所笑,还会给侯府丢脸。 想到这里,他又挺起了腰杆,说道,“冯郎君,咱们这些人,拼了这么一条贱命,来南中找劳力,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以前出去,虽说也是拼命,也有伤亡,但只要抓到劳力,那就算是自己的,可不用再花多余的钱粮。” “但这回可不一样,那蛮僚来了,大伙拼了命,还要再出钱买人,这道理可讲不过去。” 口齿很伶俐,说话也很清楚。 冯永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只见有人脸上已经出现动摇之『色』。 他又看向眼前的管事,温声问道,“那按你的道理呢?” “若要我等帮忙守城,那也是简单。但冯郎君要答应,守完城后,要按功劳,把那些劳力分给我们。” 那人看到冯永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心头一喜,连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同时心里想道,皆说这冯郎君计谋过人,看来也不过如此。想要我们帮忙,又想要好处,却是没想到被我看破了。 冯永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人脸上终于现出喜『色』。 然后只见冯永示意了一下赵广,赵广会意,突然伸手,利索从后面擒住了他。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人。 然后不等对面反应过来,冯永就抬起脚,猛地向他的腹部踢了一脚。 一阵剧痛从肚子传来,那个管事不由地弓起了身子。 冯永觉得不解气,又再踢了一脚,同时直接翻脸,嘴里喝骂道,“老子给你脸了?啊?跟你说这个事,是给你占个便宜,你不要?” “是不是要老子把人从味县带回来送到你手上,你才觉得高兴?” “你不要那就给老子滚!” …… 南征是多大的事? 直接关系到大汉的后院安宁。 如今李恢派人回来,还特地让李遗过来找冯永,让他带人南下帮忙。 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都督府的人带兵南下的同时,还特意说了让自己带人去看管战俘,这不明摆着是人手紧张嘛。 当然同时也有让冯永带着李遗去混点功劳的意思,毕竟李遗如今是冯永的右司马,只要冯永去了,李遗自然也会跟着去。 能帮上忙,又能捞功劳,还能得好处,为什么不干? 不但要干,而且要想法子把这事做稳当了。 事关国家大事,又关自己兄弟几人的功劳和好处,让出点好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没想到还有人觉得便宜占得不够,竟然还要在这个骨节眼上没事找事,怎么可能不让冯永恼怒万分? 冯永越说越是生气,说一句就踢一脚,踢了六七脚后,直把那人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 冯永这才冷冷地看着他,“回去告诉刘良,等老子把这南中的产业做起来以后,希望他不会后悔让你到南中当管事。到了那时,刘家不会有一丁点份额。” “他要是不信,敢伸来一只手指头,我就剁掉整只手。要是敢伸进来一只脚趾头,我就砍掉整条腿!滚!” 赵广听了,直接就把人拖起来,扔到了门外。 众管事看了,心里都在暗暗咋舌,这赵家二郎,好歹是赵老将军的儿郎,怎么这般听冯郎君的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冯郎君的狗吗? 同时又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这冯郎君,难道当真要在南中做什么产业?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思不禁开始活泛起来。 换了别人说这个话,那就是个笑话——蛮荒之地能做什么产业? 但冯郎君不一样啊! 他可是一块硬得不能再硬的金字招牌。 看看汉中,两年前不还一样是荒凉之地? 如今呢? 那牧场和工坊,如今多少人指望着它们吃饭? 光运粮食去南乡卖,都能大赚一笔! 更不用最早跟着冯郎君去汉中的那些人。 眼前不就站着几个? 听说那黄家李家,也是跟冯郎君攀了关系,这才翻了身。 众人突然觉得,这赵家二郎这般听冯郎君的话,其实是应该的,要是可以,他们可以『舔』得更开心。 “咕咚”,有人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南中『乱』着呢,冯郎君要在这里开新产业,需要不少人手吧? 也不指望能得多少好处,只说是像去汉中那些老卒一样,衣食无忧,有个识字的女郎给自己暖榻,再生两三个娃子,这辈子就值了。 “还有谁?” 冯永拂了拂衣摆,好像上面沾了灰尘一样,脸『色』平淡地问道,“还有谁有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大家一起谈谈嘛。” 没人出声。 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拿什么谈? 不过他们也知道,此去味县,危险肯定是有,但利益更大。 以前南下去抓劳力难道就不危险?而且还得自备干粮——干粮的价格很贵的。 最重要的是,若是一个月内没遇到蛮僚来攻打,那就是什么也没干,转个手,一个劳力就能白赚五十缗。 这么好的事情到哪找去? 而且如今味县已经算是收复了,前方还有都督府的兵卒在顶着,真要轮到他们守城的机会,并不算太大。 大多数管事都是锦城里的权贵府上出来的,哪一个没上过沙场?都知道这守城的规矩。 除非是守城的兵卒当真不够用了,否则是不会随意抽城中的人上城墙的。 就算是民团的人出身军中,也会因为配合不够而容易出『乱』子。 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让他们帮忙维护城里的规矩。 至于城破……妈的吃这口饭还能怕死? 干了这一行,还指望自己能全身而退? 全天下都这德『性』,还能退到哪去? 一番计算下来,每个人都觉得,一个精壮劳力七十缗,确实是一个很合理的价格。 “我也不强迫大家,只要愿意去的,明日卯时带人到南城门口集合,我在那里等着,过时不候。” 冯永倒也不会『逼』人太甚,“别的可以不带,但你们吃饭的家伙一定要带上。知道这个吃饭的家伙是什么意思吧?” “你们手头上的兵器就是你们的吃饭家伙,都督府上可不发兵器。” 底下传来一阵轻笑,气氛轻松了一些。 不过他们也终于放下了最后的担心,看这意思,冯郎君也要跟着去? 冯郎君都去了,那这几个公子郎君怎么可能不去? 那还怕个卵! 难道自己的贱命还能比他们这几个公子郎君贵重? 不干的是傻子! 嗯,门外就有一个傻子。 章节目录 第404章 乱 越嶲郡,卑水城。 卑水城的城墙并不算太高,汉军可以很轻易地做出比城墙还要高的云梯车来,根本不用在云梯上再另架攻城梯。 城下的士兵在努力地推动着云梯车,把它紧紧地靠在城墙边上。 周围的守城蛮兵们看着这个比城墙还要高的攻城怪物,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他们本以为汉人的城墙已经算是很高了,没想到汉人竟然还能做出比城墙还要高的攻城怪物来。 云梯一靠近城墙,关兴就一马当先,从云梯车顶端的车厢里跳下城墙,落地站稳后略略感觉有些奇怪。 本以为他一跳下来,就会遭到敌军的围攻,没想到这蛮兵的反应却是这般迟钝。 不过随着身后的先登士卒纷纷落地,他也没想着那么多,直接就挥着长刀冲向周围的蛮兵们。 厮杀呐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同时,在云梯车的底部,汉军很快冲上来,利用云梯两侧的掩护,开始攀沿云梯,枕城而上。 只要他们爬到云梯车的顶端车厢,就可以从车厢里跳到城墙上,加入厮杀。 “护住梯子!” 关兴大喊一声。 看到蛮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蜂拥地朝着这边冲过来,关兴连忙叫先登士卒们背靠着云梯抵挡。 只要等到下头的士卒们冲上来,攻城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能当上先登士卒的就算不是百战老兵,那也是悍勇之辈,当下奋勇厮杀,死死地守住这个落脚之地。 卑水城的城墙不高,蛮兵们又没有守城的经验,很快,其他地方的云梯车也开始架好,无数的汉军先登士卒开始跳下城墙。 卑水城下不远处,诸葛亮正在甲士的护卫下,看着汉军如蚁附般地不断地冲上城墙,他知道,城破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蛮人确实作战勇猛,但却没有统一的号令,更不知什么叫作兵法,什么叫作军阵,很多时候,都是各自为战。 而且他们手上的武器甚至有很多都是木制的,比起汉军手里的铁制兵器,杀伤力要小了许多。 所以对于此次平叛,其实诸葛亮心里也和许多人一样,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难的是如何把南中的夷人纳入大汉的有效管理之内,让他们不要再时时反叛。 这时,只听得一声沉闷轰响,只见那城门在里应外合之下,终于被冲车撞开了。 “丞相,城破了。” 站在诸葛亮旁边的一位中年文士说了一声,“此城一破,下官启程南下,正当其时。” 诸葛亮把目光从笔可砩希露出有些犹豫不秛纳裆,最后这才仿佛稀郝丁籲鲂陌愕厮档溃“义强,此去需万般小心。“黚r/> “若是……若是事有不谐,莫要逞强,及早抽身而退,再图后计才是。” 中年文士拱了拱手,慨然道,“有劳丞相关心。下官既蒙先帝所重,如今又承丞相所托,在大汉危急之时,又如何能惜此身?丞相且等着下官的好消息便是。” 诸葛亮点点头,喟然长叹道,“若不是需要服南中人心,我定然不同意义强这般冒险。”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丞相为南中长久计,下官又岂会不知?下官如今既为益州郡太守,又岂能不尽职守?” 说完,又对着诸葛亮深深地行了一礼,“下官此去,若是当真有不谐之处,族兄之子佑,颇有下官逝去的兄长之风,丞相若是见其尚可塑造,还请看在我兄弟二人尽瘁事国的份上,帮忙照看一二。” 诸葛亮听了,面有不悦之『色』,“义强何以如此托后事耶?你此去,就算事不成,也要保全自己,我自等你归来。” 中年文士点头,再与诸葛亮道别,带了几个随从,向南而去。 建兴三年五月,大汉丞相诸葛亮在卑水大破夷王高定,其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各路夷兵蛮将,纷纷溃败。 高定在城破之时只身而逃,留在府中的妻子儿女不及走脱,被汉军捉住。 大汉丞相带军追到邛都,觉得高定已然是穷途末路,便派使者前往邛都城中劝降。 高定不甘心失败,绑了来使,与城中的各路夷帅誓盟,并在盟会上杀了汉使,用其人血人头作为祭品。 诸葛亮听了大怒,直接令大军攻城。 这一次,关兴再次先登邛都城,冲入城中帅府,诛杀高定,砍下其人头,立了首功。 就在高定兵败身亡时,益州郡的叛军因为丢了味县,导致益州郡门户大开,留守滇池的孟琰为防意外,亲自带兵巡视滇池周围诸县,以防意外。 没想到南中庲降都督李恢竟然带着精兵,故伎重施,直接抄了小路,兵临滇池城下,占领了滇池。 孟琰闻知,急忙率兵赶回来时,只见滇池城头已经竖起了汉军的旗帜。 盛怒之下,直接斩了逃出来滇池守将,然后纠合益州郡的诸县叛军,把滇池给团团围住。 只是蛮人不善攻城,更别说那种需要巧手工匠才能做出来的精良攻城器械,而李恢所带领的兵虽少,但却都是精兵,故孟琰一时之间,对那滇池城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高定兵败身亡和滇池被破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送到了孟获手上。 “狗贼关兴,我与你势不两立!” 孟获的帐营里,鄂顺一声长啸,拔刀直接砍翻了身前的案几,泪流满面。 只见他跪到孟获面前,“求孟大王借小人一支精兵,小人誓要斩了那关兴的狗头,为我大王报仇!” “还要继续往前走?” 哪知一旁的雍闿听了,差点就跳了起来,“味县被夺的时候我就说了要退,你不愿意。现在才走了一大半的路途,那高……” 他本想直呼高定之名,但终究是有些害怕鄂顺那个模样,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高大王就已经兵败而亡了。” “如今后方益州郡连滇池都被打下来了,前方又是诸葛亮的大军,我等背腹受敌,不赶快想办法退回益州,难道你想让我们全死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鄂顺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雍闿,两眼血红,再加上那丑陋无比的面容,当真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雍闿被吓了一大跳,生怕他突然扑过来杀了自己,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能再往前走了。” 孟获这一回终于同意了雍闿的意见,声音低沉道,“再往前走,我们都将会死在半路上。” 孟获看了一眼鄂顺,说道,“我知道你很想为高大王报仇,但仇不是你这样报的。并非是我不愿意分兵给你,而是如今形势对我等不利,需要从长计议。” “雍首领说得对,如果我们再继续往前走,只怕要全死在这里。那样不是为高大王报仇,而是去陪葬。如今之计,只能是想法子回到益州郡,先把后方稳定下来。” 味县被破,已经是大出孟获的意料之外,此时滇池被破,他心里实际上已经开始慌『乱』了,恨不得直接『插』翅飞回益州主持大局。 看到鄂顺还想着继续前行,他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和烦躁。 味县被破的时候老子都没想着往回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连滇池都被破了,要是还不回去,难道要当个丧家之犬吗? 但作为孟家的家主,益州郡的蛮王之首,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表现得要稳定住人心,这点城府,孟获还是有的。 幸好蛮人不同汉人。 蛮人平日里都是住在各自的村寨里,不像汉人那般住在城池以及城池周围平地的田庄村落。 不然若是此时滇池被破,军中不知多少人的妻子儿女都要落入敌手,只怕军心未战就已先『乱』了。 也幸好那李恢所带的兵不算太多,如今已经被族弟带人团团围困在滇池城里,只要把李恢给困住,就不怕他掀起什么大浪。 孟获此时,也只能这般强行安慰一下自己。 鄂顺当然知道雍闿和孟获说的都是实话,就算他此时心有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他手里,只有百来个部曲,没了高大王,还能有什么作为? 只见他对着孟获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小人深得高大王厚恩,只求孟大王日后与那汉军对阵时,能允许小人上阵,斩了那关兴,以报高大王之仇。” “放心,我答应你,日后与汉军对阵时,若是看到关兴,定会让你如愿。” 孟获听了,心头一喜,这鄂顺,看来也是识相,知道自己没了去处,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在变相地投靠自己? 他知道鄂顺乃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若是得了他的投靠,于己方那是大有裨益,连忙就答应了下来。 “想那关兴,不过是刚过弱冠之年,『毛』头小子一个,如何能比得过将军这般勇猛过人?待到与他对阵之日,将军定会得偿所愿,杀了那关兴,以报高大王之仇。” “多谢孟大王,只要孟大王能让小人得报高大王之仇,就算是要小人做牛做马,小人也是愿意。” “何用做牛做马,我实乃是敬将军的忠心耳!” 孟获连忙扶起鄂顺。 “将军且听我一回。先随我回了益州郡,重整兵马。那诸葛村夫不来便罢,若是敢来,定叫他尝尝我南中子弟的厉害!” “小人愿听孟大王的。” 在三人取得退回益州郡的共识后,雍闿匆匆地离开了孟获的营帐,回到了自己的军中。 “先生,高定被杀了。” 雍闿一进营帐,直接就说了一句。 只见营帐里还坐着一位中年文士,听到雍闿这话,不禁有些愕然,“怎么会?我南下时,丞相曾对我说过,南中各军,除却牂柯郡的朱褒乃是必杀之人,其余各人,皆是要招降为上。” “更何况那高定,乃是越嶲郡叟王,深得越嶲夷人所重,若是招降了他,定能让越嶲夷人归心,又如何会杀了他?” “听从北边来的探子和溃兵所说,丞相招降高定不假,奈何高定却是铁了心要反大汉,还把丞相派去招降的使者给杀了祭旗,丞相大怒之下,这才破了城,杀了高定。” 雍闿的脸『色』有些发白,“还有,那李都督,如今已经带兵破了滇池……” “此话当真?” 雍闿的话还没说完,中年文士就猛然站起来,脸带狂喜之『色』,“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回看那孟获往哪里跑?” “先生且先听说我说完,”雍闿脸上有些尴尬之『色』,“李都督虽然破了滇池,但却也被困在城中,如今只能据城而守。” “这么说来,李都督岂不是在等着丞相带兵去救援?” 中年文士脸上『露』出忧虑之『色』,想了一下,然后对着雍闿拱手道,“还烦请雍将军修书一封,暗中派人送给丞相。请丞相速速发兵,直接南下,以救李都督之急。” “先生有所吩咐,我岂敢不从?只是……” 雍闿沉『吟』了一下,却是顿了一顿。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我乃是叛逆之身,若是修书送去,丞相又如何会相信我?” 雍闿说着,瞟了一眼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知其意,于是便笑道,“此事易耳。到时我自会在上面画押签字,同时再另修一封书信,还会给雍将军一个信物,丞相又如何会不信?” 雍闿听了,大喜道,“如此甚好!还请将军快快写信,到了夜里,我悄悄派心腹出营,介时还望先生能在丞相面前多美言几句。” “将军只是一时糊涂,如今『迷』途知返,丞相又如何会怪罪?只要将军乃是真心归降,愿协助朝廷早日平定南中,那就是立了大功,日后我定会在丞相面前为将军说起今日之功。” “那我就多谢先生了。” 雍闿得了保证,连忙深深地弯腰行礼。 高定兵败身亡和滇池突然被破的消息把雍闿吓破了胆,此时的他终于发现,自己以前倚仗的一切,在大汉真正腾出手来的时候,都变得不堪一击。 牂柯郡的朱褒败亡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原以为高定就算打不赢,也可以坚守到自己带兵赶到,没想到这才走到半路,后方的味县和滇池就已经连接被破。 前头的高定有那么多的时间,召集了那么多的人马,败亡的速度却是堪比朱褒。 自己这一路人马,一下子就变得背腹受敌,这个仗,怎么打? 除了降,还能如何? 深夜里,只见雍闿军营里晃动了几个人影,悄悄地消失在黑夜当中。 第二天早上,孟获派人来传话给雍闿,说是要他过去,商量一下如何安排退兵事宜。 中年文士在帅帐中等了一天,却没见他回来,心头感到不妙,正待想法子打听,却听见外头突然轰然大『乱』。 章节目录 第405章 不失汉节 混『乱』是从营地最外头开始的,最开始先是营寨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呼喝声,紧接着只听得营寨大门有人开始厮杀起来,然后混『乱』开始蔓延到整个营寨。 中年文士皱起眉头,四周张望了一下,只见一个随从脸『色』匆忙地正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还没等随从开口,便吩咐道,“速去打探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是主君你怎么办?” 随从担心地问道。 自己可是主君进入雍闿军寨时所带的唯一随从,要是他离开了,主君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我就在这帅帐中等着,若非最后关头,『乱』兵不会冲撞帅帐。” 看到随从还在犹豫,中年文士喝骂道,“还愣着做什么?速去!” 随从咬咬牙,点了点头,扭头朝着最混『乱』的地方跑去。 中年文士转身回到帅帐,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确认没有什么要销毁的,这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来,闭目养神。 只是他那凝重的神『色』,表明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不一会儿,只见随从连滚带爬地进入营帐,嘴里喊着,“主君不好啦!那蛮人打过来了!” 中年文士睁开眼,沉声道,“不要慌,慢慢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外头,好多的蛮兵,听说是那孟获亲自带人打过来了。” “为什么会打过来,打听出来了吗?” “听说,听说是孟获杀了雍闿,然后又带人把这里全围住了……” 中年文士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变,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最后唉了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雍闿误人啊!” 此时的他已经能猜出,十有八九就是雍闿昨晚派人送信的时候被人截住了。 不然为何他悄悄来雍闿军寨中这么多天了,一直都平安无事,偏偏昨天夜里派人送信出去,今天早上孟获叫雍闿过去议事,突然就出了事? “主君,我们快走吧,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随从看到中年文士还有心情站在那里叹气,不由着急地说道。 “走?往哪走?” 中年文士苦笑摇摇头,“若是昨天夜里就被人发现,那孟获却等到今天落日前才发动,说明人家已经准备了一天一夜,只怕这里,早就被围个严严实实。” “连那雍闿都着了道,我们二人,又如何能突破这重重包围?” 随从一听,脸『色』发白,“那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听天命而已。” 中年文士说着,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又闭上了眼。 “主君,主君,小人再去探路,定会想法子把主君带出去。” 随从爬到中年文士脚下,哭着恳求道,“只求主君莫要如此,咱们王家,缺不得主君啊!” “莫要做这小女儿姿态!” 中年文士睁开眼,轻喝道,“让人小瞧了去!我王家,难道还会有怕死之徒吗?我来之前,早已把弘化托付给了丞相。丞相看在我王家两兄弟同赴国难的份上,定不会亏待了王家。” “主君!” 随从还要再劝,中年文士却是喝骂道,“速速起来!外头的『乱』兵进来,看到你这模样,岂不是要看了我王家的笑话?” 随从听了,只得爬起来,抹了抹眼泪,按照平日的做法,静静地站到中年文士的身后。 果然不一会儿,营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了,营帐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黑影笼罩了整个营帐。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着进来的人开始在营帐里弥漫。 “磔磔……” 来人嘴里冒出不似人类的声音,“果然在这里。” 中年文士睁开眼,只见此人身高九尺,面孔狰狞,如同一头猛兽,手上提着一把方天戟,戟身上血迹未干,戟尖还偶尔滴下血滴来。 “咚”地一声,只见他扔过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骨碌碌地滚了几下,最后滚到自己面前不动了。 定眼一看,正是雍闿的人头。 只见那人头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中年文士身子轻轻一颤,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问道,“孟获何在?” “杀你,还用得着孟大王前来?” 鄂顺狞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方天戟,就要狠狠地刺过来。 身旁的随从猛地扑过来,挡在了中年文士的面前,嘴里大声喊道,“不要杀我主君!” “住手!” 只听得两声大喝。 一声是中年文士的,而另外一声,则是刚刚把半只脚迈入营帐,双手各提着一把松纹镶金宝剑的孟获。 鄂顺力大无穷,这方天戟在他手里,运用自如,听到这话,连忙又把它收了回去。 “你且让开。”中年文士吩咐站在他面前的随从。 “主君。” “让开,他要杀我,你挡不住,莫要枉送了『性』命。” 随从死里逃生,两腿战战,却是仍然一直坚持站在中年文士面前,听到这话,这才重新哆嗦地走到一旁。 “你就是前来劝降雍闿的那个汉人?” 孟获站到中年文士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问道。 “是我。” 中年文士徐徐起身,昂然而立。 听到中年文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孟获勃然大怒,尚未入鞘的宝剑直接就刺向他的胸口。 随从这一回根本没来得及再去挡,骇得他魂飞魄散,张嘴几欲叫出声来。 中年文士却是巍然不动,脸上毫无惧『色』,竟是闭上了眼,就待等死 剑尖堪堪刺破了他的皮肤,差一点点就刺进了胸膛。 孟获眼中奇光一闪,忽地把剑收了回来,“你不怕死?”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自我踏入这军寨以来,就已不惜此身,生死又有何惧?” 孟获看到此人气度不凡,生死面前仍是面不改『色』,当下不由地起了些钦佩之心,把双宝剑收了回去,学着汉人的礼仪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中年文士还礼道,“我乃大汉益州郡太守王士是也。不知阁下何人?” “我乃益州郡蛮王孟获是也。” “原来是孟大王,士观孟大王颇通礼仪,为何又会做那叛逆之事?” 王士目光炯炯,看着孟获,神『色』凛然地问道。 “叛逆?”孟获有些好笑地摇头道,“非是叛逆,如今天下共有三主,谁是叛,谁是逆?” 说着,看了看王士,继续道,“王先生,你们汉人也曾有人说过,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大汉又何尝不是一如当年的大秦?” 王士听到这话,当即就勃然大怒,“大汉天子仍在锦城,如何说是失其鹿?” “岂有偏安于一隅的天子?” 孟获讥笑道。 “贼人势大,故天子不得不暂居锦城,终有一日,汉室终兴,天子自会还于中原旧都!” “只怕王先生看不到那天了。”孟获盯着他说道,“现在你与雍闿所谋之事已然败『露』,雍闿授首,先生可曾想过自己?” 王士哈哈一声,“蛮人亦欲学人劝降乎?” 孟获一听王士骂他蛮人,当下又羞又恨道,“老匹夫,你还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王士厉声道,“王义强岂是怕死之人?当年苏子卿,匈奴胁迫十九年,犹持节不屈!我王义强虽不敢自比,但汉节亦不可失!” 看到王士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模样,孟获心中震撼,竟然被『逼』得退了一步。 “孟大王,丞相天兵就在眼前,你却仍不知悔改,到时益州郡蛮兵死伤无数,皆是因你之过,你莫要自误!” 王士又跟着迈进一步,“听我一言,不如早早降了以保益州郡百姓,如何?” 孟获“唰”地用剑指着王士,让他不再上前,喝道,“笑话!若是你们当真要保益州郡百姓,那就不应当派兵入益州郡,我自会保他们。” “说白了,若不是你们汉人自恃高贵,看不起我们蛮人,欺负我们蛮人,我又如何会反?” 王士慨然一声长叹,“以前大汉对南中鞭长莫及,只能让你们南中大族肆意而为,孟大王此言,乃是遮掩自身之过。” “况且如今丞相带兵南下,自会有一番作为。孟大王还请莫要自误才是。” 孟获被王士揭穿了事实,登时恼羞成怒,“你莫要再说这些,如今你落我手中,我只问你,降是不降?若是不降,就算是我想放过你,你且看看我身后这部将,他愿是不愿?” 王士看着孟获,坚定而缓慢地摇头说道,“不降。” 孟获又惊又怒,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这般死硬? 不过这等义士,若是当真把他杀了,孟获心里自然也是有些下不了手的。 可是若是不杀了他,又如何跟鄂顺交待? 毕竟高定刚死,自己可是答应让他报仇的。 来此之前,鄂顺就说过,一定要杀了前来劝降的汉人。 “大王且让开,他既然不降,且让我先杀了他,就当作是给高大王报了一点小仇。” 鄂顺果然在后面喊道。 王士淡淡地看了一眼鄂顺,又转而对孟获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孟大王,可否求你一事?” 孟获一听,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连忙说道,“自然可以,是何事?” “求你借我宝剑一用。” 看着孟获怀疑的神『色』,王士笑道,“孟大王身边有猛士护卫,此时军中又已全部被你控制,难道还怕区区一个阶下囚?” “放心,我以蜀中广汉郪县王氏的名义保证,不会做出不利大王之事。” 孟获听了,脸上抹不过,把手上的一把剑递了过去,说道,“我谅你也不敢。” 他看着王士身材瘦弱,想来不是什么勇武之辈,只能算是读书之人,倒也不怕王士拿了剑做出什么事来。 王士接过剑,脱下身上的外罩,仔细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直到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后,然后解下头上的束发,变成了披头散发的模样,把大部分脸都遮盖住了。 孟获看着他这番古怪的模样,皱眉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王士淡然地回答,“有负丞相重托,又被蛮人所擒,无颜见世人耳。” 说完,拿着剑往脖子上一抹! 然后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主君!” 旁边的随从终于哭着喊出来,扑到王士身上。 孟获没想到这王士竟是如此刚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下。 当下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王士的尸首深深地行了一礼。 随从哭了几声后,这才想起了什么。 连忙把王士的身子摆好,又转过身去,从随身所带的行李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物,小心地盖到王士的脸上。 然后退了几步,跪下来磕了九个响头。 最后这才转过身去,对着孟获磕头道,“求大王能派人安葬了我家主君,莫要让人惊扰了他的长眠。” “放心,我会令人给王先生厚葬,军中要是谁敢动了他的安宁,绝不会轻饶。” 孟获只觉得眼前之事震撼无比,连忙答应道。 随从又磕了几个响头,“小人代主君谢过孟大王的恩德。主君如今身边唯有小人跟随,小人生死,想必不会放在大王眼里。” “小人只求留得一条『性』命,帮主君看着他的长眠之所,以免后来的人不知道他在哪里。小人保证,待王家来人时,小人定会自行了断,去地下追随主君。” “义士忠仆是也!” 孟获感叹一声,看了一眼地上的剑,说道,“我这把剑,就留下着陪王太守吧。能陪这等义士,是它的福气。”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建兴三年六月初,益州郡太守王士劝降雍闿,几已成事。但因雍闿派人送信时,信使不慎被孟获截获。 孟获诱杀雍闿,收其全军。 王士守汉节不降,自刎而亡。 孟获在杀雍闿后第二日,带着全军掉头向着益州郡而退。 诸葛亮得知王士之事后,率军赶到,亲披麻衣在王士墓前痛哭不已。 王士所遗随从于墓前讲述完王士生前之事,言其不曾有亏汉节,然后触碑而亡。 众人皆感其忠心,故把其安葬于王士墓旁。 诸葛亮留下十名军士,让他们守好两墓,以待南征完毕后迁回蜀地。 关兴、张苞奋而求战,大汉丞相诸葛亮派二人继续带领前军,紧跟孟获大军离去的方向追去。 章节目录 第406章 阴魂不散 “前方这山,叫什么名字,下头的人打听出来了吗?” 关兴看着前面那朦胧的远山,皱着眉头,开口问了一声。 只见那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站在这里看上去很美,但关兴却知道,南中诸山皆不可等闲视之。 因为越往南走,遇到的山,上面就越有可能会有瘴疫之气。 从进入越嶲郡开始,军中伤亡的兵卒和病倒的数量差不多一个样,说明了南中疫气之重。 所以遇山则止,需先找当地土人打听清楚了才能过去。 “问过了,那山本地人称之为螳螂山,原因是因为山中虫蚁极多,尤以螳螂为甚,故得此名。后来前汉灭了夜郎后,于此置县,觉得螳螂二字不雅,就把虫字去掉,变成了堂郎。” 张苞指了指堂郎山,继续说道,“翻过这山,后面有一县,因傍此山而得名,故叫堂郎县,正是那雍闿所据之地。” 关兴点点头,深思了一下,说道,“那孟获收了雍闿所部,一路匆忙而退,只怕根本没有时间收服军心。人心不稳,则不可战,所以他根本没想着回头和我们打上一仗。” “堂郎县既是雍闿所据之地,到了堂郎县,他必然要停留一些时日,以收人心。” 张苞听了,挠了挠头,他知道这位结义兄弟谋略要比自己厉害得多,所以平日遇到事情,一向是以他的意见为准。 此时便开口问道:“安国之意,是我们会在堂郎县追上他们?” “那就要看那孟获的意思了。” 关兴看着那笼罩在云雾里的山头,“若我是孟获,就会欺他人远道而来,不熟地形,定要派亲信率本部,在这山中作伏,少说也能拖个两三日。” “这么一来,自己有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堂郎县整顿人马,若是运气好一些,设伏成功,还能提升士气,损了对方的锐气。” 张苞点点头,深觉得此话有理,“那万一他们在山中没有设伏呢?” “那就更简单了,说明那孟获只想带着人马回快些到益州郡,根本无心与我们纠缠。” “既如此,那我们就按老规矩,我带队前去探路,你坐镇后方,若是当真有伏兵,也好前后呼应。” “好,你小心些。” “明白。” 两人分工完毕,张苞率着一部人马小心地开始进入山中探路,而关兴则是带着剩下的人马安营据守,以防有变,同时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直到日头的最后一抹余晖都消失在山后,张苞这才带着人赶回来,一脸奇怪地找到了关兴,“没有埋伏,我把人全部散到山中,都没有找到有埋伏的痕迹。” “找到了几个樵夫,皆说前日确实有大队人马从此处经过,根本没有丝毫停留。” 关兴略有意外地点点头,神色变得有些轻松起来,“看来这孟获是要着急回益州郡。” “他无心整军这就是好事,只要我们紧紧咬住,想法子拖住他们。待丞相从后头率兵赶来,我看他还能跑到哪去。” 张苞点点头,忽然笑道,“我想他定然是想不通,为何他这般熟悉地形,所率的大部又是在山地里跑得飞快的蛮兵,又从未有过停留,为何还会被我们这般轻松地追上。” 关兴会意一笑。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前军每人身上都带有干粮。 时间急了,他们可以直接啃干粮,时间不紧,他们可以埋锅造饭。 倒是跑在他们前面的孟获,被人这般远远地吊着,这些日子,士气都要降了不少。 提到干粮,关兴又想起了某个家伙。 那个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在觊觎他家妹子这一点上,让他很是不爽。 若是抛开这一点来说,那个家伙确实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才俊。 可是就是因为太过于难得了,所以关兴才不愿意自己的妹子跟了他。 这等男子,世间少有女子能驾驭得住。 出身不凡,有才,也有财。 那份精巧无比的心思,别说是在同龄人当中,就算是放眼全大汉,也没几人能比得上。 至于心性……可以说他重情重义,也可以说他狠毒无比。 你根本就不懂哪一样才是真实的他。 换谁家的妹子摊上这等郎君,哪个兄长会放心? 只是想起三娘已经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关心心里就是一阵郁闷。 都说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可是轮到自己,怎么就没感觉出来? 关家如今最大的进项就掌握在三娘手里,她哼一声,比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关家之主还要有威慑力,简直了! 想起三娘,关兴又想起临走前她对自己所说过的话,于是他不由地问向张苞,“那些樵夫对此山有什么说法没?有没有瘴疫之类的东西?” “这倒没有。”张苞摇头,“只说了此山上毒虫甚多,以前在这附近的人家,因为被毒虫毒蛇所伤的事情有不少,甚至因此而死的也有。所以明日过山时,还是要小心一些才行。” 关兴点点头,说道,“没有瘴疫之气就行,毒虫毒蛇,只要小心一些,总是能防住的。” 张苞笑道,“安国,我观你自南下以来,嘴边常常提起这瘴疫,未免太过于小心了吧?” “皆说南中瘴气厉害,但你我随丞相入越嶲郡以来,军中士卒虽有因中瘴疫而病,但那都是不小心误入了瘴气所在之地。只要小心一些,绕开瘴气,哪有什么事?” 关兴看了张苞一眼,“啧”了一声,“我也是听人说起,提醒我要小心一些。说是南中极为湿热,故才会有瘴气生成。而且一年中瘴气最严重的时候,正是夏日。” “我们前面没看到,说不定是因为还没深入南中之地。而且如今已经开始进入炎夏,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关兴说着,指了指那堂郎山,说道,“你看那山,白天时看它,明明不算太高,可是却有云雾缭绕。这应该是山上刚下完雨才有的景象,正是瘴气生成的时候。” “还有这事?”张苞看了看堂郎山,只是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黑色的山头,像一头猛兽一般,静静地伏在那里,“却不知是何人说与安国听的?” 关兴含糊道,“也就是一个好心人。” 他心里其实也是有几分疑惑的,那小子叫三娘转告自己的这些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进入南中这么久了,虽然也见过几次瘴气,但也没见有多厉害,只要小心一些,都是可以避开的,又怎么可能会害人于无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是有真材实学的。就连丞相,对他所提的建议,也不得不认真考虑。 既然他把这南中的瘴气说得这么玄乎,想来应该会有一定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天色眼看着就暗了下来。 夏日的南中,正是蚊子最多的时候,人站在外头,就着暗暗的天色,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上空,盘旋着一团又一团的蚊群。 那嗡嗡嗡的声音,直入耳中,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关兴“啪啪”地几声,连连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说道,“这堂郎山,果然名符其实,连这蚊虫都比他处要厉害一些。” 张苞白日里因为要进山去探路,身上抹了不少驱虫的膏药,倒是没有多少蚊子叮咬。 “先回帐里吧,站在外头,听这声音都觉得烦。”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全军埋锅造饭,然后开始翻山。 日头渐渐地起来,换了平时,那肯定是浑身冒汗,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关兴总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过了一会,他又感到自己有些晕乎乎的,难受得厉害,用手摸了摸额头,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因为这日头实在是太厉害了,摸到哪里都感觉是滚烫滚烫的。 头顶上的日头越来越烈,关兴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同时感觉到胸口发闷,气息短促。 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去……快去前头把张将军叫过来。” 关兴强撑起最后的力气,喘着粗气,吩咐了一声。 “安国,你怎么啦!” 张苞听到亲卫说关兴身体有些不舒服,连忙跑了回来,只见关兴已经在亲卫的服侍下,倚靠在一块山石头的阴影处坐了下来。 “兴武,我可能得了瘴疫。” 关兴全身大汗淋漓,看到张苞到来,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脸色中带着些许的惊恐。 上阵生死博杀都不怕的关兴,此时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传说这瘴疫是阴间放到人间的索命鬼魂,它游荡在人世间,无时不刻地在索要人的性命。 只要是被它盯上的人,从来都是在劫难逃。 明刀明枪的来,关兴不怕,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是让心从心底感到恐惧。 他只感觉到身上缠绕着某种东西,正在吸取着他的魂魄,让他感到全身没有力气。 张苞听了,脸色同样有些发白,“安国,会不会是天太热了,你发了痧,才会这样?” “不会。” 关兴摇了摇头,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前两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总是感觉有些乏力,连提起刀来都觉得有些吃力。那时的我还觉得是自己累着了。” “今天那么大的日头,方才我还觉得身上发冷,后来又突然发热,如今再冒大汗,错不了,这就是瘴疫……” 张苞一听,如遭雷殛,轰然一声,只觉得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怎么可能?不会的,安国你怎么会……” 张苞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连连摇头。 今天早上还跟他说笑的兄弟,这才过了多久,突然就得了这等恶疾?而且还是无法治愈的恶疾? 他根本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切。 “兴武你莫要如此。” 关兴苦笑一声,他得了病,还要反过来劝慰张苞,“如今整个前军都在看着你,你这般模样,如何能率军前行?” 张苞听了这话,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前军唯一的主心骨,当下连忙强行定下心神,问道,“我们怎么办?” 两人在遇到事情时,一向都是由关兴拿主意,此时关兴倒下了,张苞又是心急又是有些慌乱,一时间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出来。 “我是不成了。” 关兴摇摇头,“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只能先回头去见丞相,你自己一个人独自带着前军,要小心些。” 张苞听了,虎目都要流下泪来,哽咽道,“安国,你莫要如此,我们结义时就说过的,定要一起努力,复兴汉定,这才几年?你怎么能忍心弃我而去?” 说着,他强打起精神,安慰关兴道,“丞相和夫人皆是学究天人,定能想出法子救你,你振作一些。” 关兴看着张苞突然真情流露,心里也是发酸眼里发热,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我只是说我再往前走是不成了,所以这才回头,又没说会死。” 得了瘴疫,哪还有救? 只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早死的话,也就是年内的事,晚死的话,还要多遭罪一两年,简直比早死还痛苦。 谁不知道南中乃是瘟疫之地?所以张苞在下南中前,早就把南中的瘴疫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只是如今他却是不忍心说出这话来。 “想不到这一路上,我千小心万小心,终究还是躲不掉这个东西。”关兴叹气道,“本想着只要不碰那瘴气,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还是被他说中了。” 张苞心里光想着有没有法子让关兴活下来,当下一听到竟然还有人能预知此事,连忙问道,“谁?谁说了你会遇到这等事?” “不是说了我会遇到此事,而是他说了,这瘟疫不但分有形的,还有无形的。特别是南中的蚊虫和水源,也带着瘴疫。” “他要我到了南中,尽量不要被那蚊虫叮咬,平日里要喝烧开过的水,不然也有可能会染上瘴疫。” 事到如今,关兴心里也有些后悔,“喝烧开过的水能减少发病,这个我是相信的。毕竟从南中抓了那么多劳力,只要给劳力喝烧开过的水,倒是比较少生病。” “只是我觉得连被蚊虫叮咬都有可能染上瘴疫,总是太过于玄乎。平日里我们被蚊虫叮咬还少了?不都是没事吗?而且到了南中之后,我才发现,在南中哪有可能避得开蚊虫?” “所以这蚊虫叮咬染上瘴疫的说法,开始我还有些担心。后来被南中的蚊虫叮咬了几个月,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事,所以就没放在心上了,如今想来,这个估计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谁?谁对你说了这话?” 张苞听了这话,连连发问,在他想来,此人既然知道这等事情,说不定也会有方法救治。 关兴脸色复杂,瞟了张苞一眼,咕哝般地说了一句,“就是那个小子。” “哪个小子……嗯?那个?!” 张苞刚想要再问,看到关兴这神色,突然想到一个人。 “嗯。” 听到关兴承认了,张苞的脸色也是复杂得很。 某个同时把他们家的妹子都勾走的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张苞终于明白为什么关兴不愿意听那些话了,换了他……他心里也别扭哇! 只是事到如今,张苞还是得多说一句:“安国,不是我说,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我这就派人去找他,问问他有没有法子。” 关兴闭目,然后一声长叹,“临走前,三娘交待了我,若是当真染上此等恶疾,定要尽早通知她,让他来想办法。” 关兴在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之所以还能表现出几分镇定,底气就是自家的三娘曾对自己所说过的这个话。 虽然不相信自古以来就无人能治的瘴疫他能想出什么办法,但在死亡面前,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不想着紧紧抓住? 张苞听不出“她”和“他”的区别,不过这并不重要。 因为最终还是要落到“他”身上。 被自家妹子支配还不算,如今连自己都要落到某个觊觎自家妹子的小子手上,这种滋味,当真是很难受啊…… 张苞心有凄凄,目光有些怜悯地看着关兴。 章节目录 第407章 不知己不知彼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只想好好爱一回……” 冯永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儿,浑然不顾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投来的异样目光。 这一路走来,如今谁都知道这是冯郎君的一个古怪癖好,而不是因为被这毒辣的日头晒得癔症又犯了——随着冯永的名气渐大,他曾经发过疯的事情也随着名气被世人所知。 不过在这些民团的人看来,只要这行人里的几个其他郎君还在,只要那个七十缗一个劳力的承诺仍然有效,算是他当真是再疯一次,那也要想法子把他护送到味县。 再说了,反正还有都督府的人领军走在前头呢。 作为这次去味县的队伍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而且又是有癔症在身,所以冯永得以享受一些特权,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马车很简陋,连个车厢也没有,只在周边加了三块挡板,上头又架了一个顶蓬以挡日头。 唯一奢侈的是用了羊毛布挂在一边,以挡住斜射进来的阳光。 来三国这两年多来,从锦城跑到汉中,又汉中跑回锦城,再从锦城跑来南中,冯永已经习惯了这个没有减震器的年代,至少不会再像第一次去汉中时吐了个昏天暗地。 甚至他还有心情唱一首《大哥》——古代赶路着实无聊至极。 没有手机,没有MP3,连个随身听的磁带机都没有,还是在这种又闷又热的天气下赶路,我自己就唱两句自娱自乐,难道这都不行? 不过现在冯土鳖发现自己好像发掘了一项娱乐项目,那就是调教来福——那条会跟着唱和诗歌的雅犬。 唱着两句,他拿起身边的打狗棒敲了一下车子。 跟在车子下边伸长了舌头跑着的黑狗听到敲车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是一夹尾巴,连忙“汪汪”叫了两声。 冯永于是满意地又唱道,“不要逼我想念,不要逼我流泪……” 然后又敲了一下车子。 “汪汪……” “兄长,”赵广骑着小矮马从前头的队伍过来,说道,“这日头已经到中天了,正是暑气最大的时候,前头已经停下来休息了,我们也停下来吧。” “不要逼我翻脸……” “汪汪……” 冯永瞥了他一眼,起身唤过两个人,指了指车上的酒坛子,“把它们搬下车去,小心着点。” 赵广连忙说道,“兄长,此事让小弟来就行……” “你给我走开!不让你碰!” 冯永哼哼两声,又唱了一句,“不要逼我翻脸……” 前些日子知道了冯永随身带了三坛美酒到南中,而且还从李遗等人嘴里知道了这乃是兄长用师门秘法酿出来的绝世美酒,赵广就一直磨着冯永让他喝一口。 冯永最后没办法,只得小心地倒了一点,让他尝尝味道。 哪知他喝过之后,竟然直接就伸手去抢那酒坛子。 幸好当时冯永一直在训练来福,打狗棒就没离身,看到他这模样,当场就把他抽得手都肿起来,也幸好这酒的度数高,赵广就是再嗜酒,也没办法连续灌下去。 最后在喝了一大口后,这才被逼着放下酒坛子。 从此以后,冯永就坚决不让他靠近能伸手触及酒坛的地方。 赵广看着那三个酒坛子被搬到树荫底下,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眼中带着陪笑道,“兄长又何须如此,兄长不让喝,小弟不喝就是。” 冯永斜眼看他,呵呵一笑。 走到树荫底下,拿起酒坛子,打开封口,递给他,说道,“来,喝一口试试?” 赵广抽抽鼻子,死命地闻着坛子里飘出来的酒气,脸上露出心痛无比的模样,却是不敢接过去。 若是换了平时,拼着被兄长再抽一顿,他也要接过去拿上一口。 可是这些日子,他看到兄长一路上不断地令人采来野花野草,然后剁碎了放到酒坛里,此时哪里还敢碰这个酒坛? 因为兄长所采的那种野草有一股难闻的臭味,他怀疑那是某种毒草。 兄长很有可能是在制作毒酒。 看来别人称兄长叫小毒士果然是有道理的。 赵广看到冯永坐在树荫下闭目养神,悄悄地挪过去,轻声问道,“兄长,你做这毒来做甚?莫不成南中当真有你的仇人?亦或是师门的仇人?” 冯永在提出移南中之民而实汉中的计策时,诸葛亮也曾问过他,是否与南方的蛮僚有仇,当时被他否认了。 但在去年锦城里流传的大汉丞相问计冯郎君的各种版本里,有不少就是说冯郎君与那蛮僚有仇,才会对丞相出的这么一个毒计。 赵广对那些流言本是不信的,可是如今看到兄长一路来连制三坛毒酒,而且还不断地滤掉渣子,再重新加入新剁碎的毒草,很明显就是为了加重毒性。 眼看着那原本让人垂涎无比的美酒渐渐地变成了碧绿色的毒液,兄长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让赵广不禁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兄长对那仇人有多大的恨意? “我说我是在做救人的药酒,你信么?” 冯永睁开眼,问了一声。 赵广连连摇头,打死他也不相信。 冯永撇撇嘴,“不信你还问什么?” 说完,再不去管他。 世人只知道南中多瘴气,却不知其实瘴气也分很多种,有热瘴,有冷瘴,还有哑瘴等等。 即便是网络发达的后世,屠呦呦没有因为青蒿素而得诺贝尔奖之前,中国大部分人根本连疟疾究竟个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因为在冯永那一代,疟疾在中国几乎已经绝迹了。 所以很多人在看《三国演义》时,看到诸葛老妖带着兵到南中,喝了那什么哑泉,觉得就是编出来的。 殊不知南中那当真是有哑瘴的。 屠呦呦广为中国人所知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得了诺贝尔医学奖,让中国人感到自豪,而不是因为青蒿素在中国救了多少人。 可笑的是还有一大帮子砖家叫兽的很是着急地跳出来,指三道四,说什么这是西医,和中医无关——以某个着名学术打假斗士跳得最欢。 当时还在网络上引爆了一场大争论。 冯永当年青春热血,也跟着跳进了这个大浪潮中,在网上和别人进行激烈地辩论。 甚至为了争论,还不知翻了多少资料,连青蒿素的工业提取流程都不知道翻了多少次。 更不用说那什么疟疾的致病原理。 后来过了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这才明白过来——争论那个有毛用? 还是那句话,袁大德鲁伊让某些人吃饱了撑的! 更何况那个所谓的打假斗士连袁大德鲁伊的人品都要质疑…… 这就令冯永极度地不齿其为人。 那些所谓的学者,他们究竟懂不懂,医学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不管中医还是西医,归根结底都是用来救人的。 而不是用来证明你的主子有多么地先进,并以此推断出中国人有多么地愚昧。 只要能救人,用中医还是西医有什么关系?甚至是中西结合,互相促进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什么叫中医?什么叫西医? 中医在救人的时候,西医还处于手痛砍手脚疼砍脚的时代呢! 如今西医发展起来了,慕洋犬却偷换概念,拿几千年前的中医来和现代西医作比较…… 说中医你不能发展,一旦和现代技术沾上边就是因为你落后,就是你愚昧,所以你要依靠现代科学才能生存下去。 这特么的是何等的神逻辑? 更重要的是,那些慕洋犬的根本目的就不是争论什么中医西医,而是为了打击中国日益高涨的民族自信心,试图让没有经历过骨折的一代重新弯下腰去,一如当年的那些砖家叫兽。 冯永也是在那一场网络大争论中,无意中翻到了许多资料,这才知道新中国为了消灭疟疾,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因为没有生活在疟疾的阴影下,所以后世的中国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疟疾有多么地恐怖。 所以冯永最后才认为故意拿青蒿素来引战中医和西医的人都是渣渣!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岭南的瘴疫,并不是单单疟疾就能概括的。 有些瘴疫,其实并不算太厉害,只要提前喝上一口酒,就能够解除。 所以赵广把酒抢过去喝了一大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说不定就是这么一口酒,就能多一条命。 “兄长,听民团的人说,我们再往前走两日,就要到味县了。” 李遗走过来,坐到冯永身边,说了一声。 只见他两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面容憔悴,那一股世家子的风范都不知丢哪去了。 这一路南下,遇上了从味县前往平夷求救的信使,李恢被围困滇池的消息如今还被封锁在自己这几个人的范围之内。 别看冯永躺在马车上唱歌唱得欢,其实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都是为了让周围的人相信,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之中。 冯永转过头看向赵广,问道,“你觉得我们如今应该怎么做?” 这个家伙,平日里虽然各种不靠谱,但在行军打仗这方面,还是比较靠谱的。 听说跟随马忠平牂柯郡的时候,就是当的先锋,而且立下了头功。 要不然马忠也不会把他派过来协助李恢。 冯永很惜命,他可不会为了充什么面子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问一下内行人的意见,没什么好丢人的。 一涉及打仗的事,赵广的脸色终于正经起来,他问向李遗,“最近一次与味县的联系是什么时候?” “昨日黄昏,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曾有人在城外见到过小股蛮兵,不知道是走散的乱兵,还是北边堂郎县的叛军派过来探消息的。” 这话却是冯永回答,他是名义上最高官职的人,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但平时里的情况还是得要及时掌握。 正是因为要掌握情况,所以他才为这个年代的通信速度感到蛋疼。 一日一报,已经算是很高的通信频率了。 只有情况紧急的时候,前方与后方才会早晚一报。 若不是有冯永提供的那批滇马,真要靠着十一路,在这种气候条件下一日一报,那就等着跑死人吧。 “小股蛮兵?没有探查清楚吗?” 赵广一听,神色严肃起来。 “没有。只见过一次,后来王将军还特地派人出去查探过,却是再也没有发现。” 冯永看到赵广这神色,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大意了? 赵文和王训有领兵的经验,所以一直带人走在前头。 李遗是都督府的公子,和民团的人打交道比较方便,所以在后头约束民团。 两头都不算轻松。 至于冯永自己,刚是坐镇中间,当个吉祥物。 而且还有一个杨千万护卫左右。 再加上他又有大数据分析的经验,所以所有消息都是汇集到他这里进行汇总。 在队伍和味县之间,每日都有信使报平安,互通消息。 在冯永想来,味县那里乃是刚平之地,出现小股蛮兵很正常,更何况王平还派人出城查探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看赵广这神色,很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滇池那边也没李都督的消息?” 赵广又问道。 “李都督被困在城里,本就难以传出消息。要是有了消息,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冯永继续摇头。 “烦请兄长把那张舆图给小弟看一下。” 冯永令人把自己的包裹拿来,从里头拿出地图,摊开。 几人都凑过来。 赵广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说道,“这里是味县,西北方是堂郎县,孟获和雍闿带着人也是在那个方向。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越嶲那边是什么情况。” “所以只能按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假设丞相如今正在与高定相持,而孟获和雍闿得知后路被断后,直接就带人回来,首要目标就肯定是要重新夺回味县。” “因为味县一失,李都督又被困在滇池出不来,这中路就可以说是已经覆没了。” 李遗听了,脸色当即就有些发白。 “你觉得是孟获带兵回头的可能性有多大?” 冯永开口问道。 赵广用手地图上量了一下,摇头道,“小弟也不敢说。若是按味县丢失的第一天算起,蛮人就派人去送信,然后孟获再回头,在五天前就应该已经领兵到味县城下了。” “可是按昨日的报信人说法,王将军派人出城去,连先前见到的小股蛮兵都没能找到,更别说什么大军之类的。这一点就让小弟很奇怪。” 赵广说着,皱起眉头,“这孟获,如今究竟在哪个位置?” 冯永听了,心里格外想念起后世的手机。 这个时候要是一个电话过去,直接问一声诸葛老妖那边在干嘛,还至于这般乱猜? 至少也可以知道孟获究竟有没有去援助高定啊。 怪不得兵法讲究知己知彼呢! 妈的现在连自己人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敌人。 “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按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冯永开口道,“这小股蛮兵,我们就当他们是前来打探消息的,宁愿相信他们身后有孟获所率的大军。” 虽然赵广没有明说,但很明显,他觉得这小股蛮兵出现得很不正常。 在不知道友军的情况下,就要把敌军当成神一样的对手。 冯永只记得一点,那就是南征是胜利的。 只要牢记这一点,诸葛老妖就没道理是个猪队友。 章节目录 第408章 鬼王转世定南中 “兄长说得有理,此话大是合兵法之道。” 赵广点头附和道,“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如今我等离味县不远,随时都可能遭遇叛军,自要小心一些,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说着,赵广对着冯永请示道,“小弟还请兄长下一令,让都督府分出一些人手给小弟,组成前军,负责前头探路。” “嗯?哦,行。”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起来,他是这次行军的名义总负责人。 按冯永理解,既然是名义上的,那就不应该过多的指手划脚,特别是不能对前头都督府的人指手划脚。 外行指导内行,限制太多。 可是这一路走来,不管是李遗还赵广,很显然都对这个所谓的“名义上”有不同的理解。 甚至连都督府的人都不这么认为。 在都督府许多人的眼里,虽然冯郎君是第一次到南中,但南中早就有了他的传说。 丞相问计冯郎君,鬼王转世定南中。 这句话,南中谁人不知? 当然,对于那些蛮人来说,那就是鬼王转世乱南中。 鬼王转世的说法,最先就是从蛮人那里传过来的。 民团肆虐南中,不单单是对叛军造成了麻烦,而且对南中的那些蛮僚,也同样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南中汉夷矛盾一直以来就很严重和尖锐,此次大规模叛乱就是这种矛盾扩大化的结果。 同时这次的叛乱又反过来更加加重了汉夷之间的冲突。 去年锦城有人传出流言恶意中伤冯永,献毒计就是其人狠毒的证据之一。 这样的流言传到了南中,再加上蛮人的鬼王转世之说,南中百姓因为深受战乱之苦,都渴望朝廷大军能早日平定南中,还他们一个安宁。 于是这才有了这么一句童谣。 这句话不是说冯郎君狠毒,而是表达了南中百姓内心对安定生活的渴望,此句的重点,就在于“定南中”这三个字上。 甚至此人就算是鬼王转世,那也没关系。 冯永不知道这些事,但身为南中庲降都督的李恢,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年头,童谣只要利用好了,威力也是很大的。 所以他才有了让冯永打出名号南下的安排。 同时,在都督府的人眼里,冯郎君可不是一般的郎君,而是那种谈笑间,能决胜千里之外的能人智士。 这种人,传说可都是辅助天下英雄的人物,如今能屈身来带领他们这些军汉,又怎么敢对他不尊重有加? 至于赵广等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跟了兄长以后,见识到的东西和事情,哪一样是简单的? 兵法都学了不少。 反是民团的人,因为身后各有金主,而且金主身份未必就比冯永差,反倒是比都督府的那些军汉少了一份敬畏。 但冯永手里有他们急需的劳力啊,而且谁人不知冯郎君善于散财之名? 所以民团的管事,见了冯永也得弯着腰听话。 这一路上,虽然冯永自己认为是名义上的,但实际上,他吩咐下去的话,每个人都要仔细聆听。 休息过后,赵广重回前军,分出一部分人马,开始加速向前。 就在冯永一行人开始加快脚步前进的时候,味县城下,终于开始出现了大队人马。 “趁着叛军没有围城,再派信使出城,告诉冯郎君,孟获出现了。” 王平站在城墙上,看着下边呼喝不止的蛮兵,神色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记着,信使要用我们自己族里的人,这样能跑得快一些。” “还有,让孟琰的人上来见我。” “诺!” 賨人部曲应了一声,连忙转身下去安排。 賨人善战,又常年在深山生活,在这多山的南中之地,自是比普通汉人士卒跑得快。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僚人被带了上来,对着王平行礼道,“小人见过王将军。” 王平略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然后开口道,“你现在马上出城,去通知孟琰一声,就说孟获已经出现在味县城下,叫他按定好的计策行动。” “小人明白。” 等僚人下去后,王平看着城外的蛮兵闹哄哄的,军纪散涣的模样,露出思索之色。 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确认他们没有设下什么埋伏,当机立断地又喊了一声,“来人,点上人马,趁着敌军立足未稳,随我出城,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此时的孟获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的味县城墙,就是因为这个城池的丢失,不但让益州郡门户大开,同时还直接威胁到自己的后路。 这时,只见原本紧闭的城门打开了,一队人马突然杀了出来。 那些离城墙最近的蛮兵们一时不防,直接就被冲了个人仰马翻,当场就混乱起来。 蛮兵们本就是从各部族里临时抽出来的,带领他们都是各自部落的大小头目。 各部族彼此之间配合本就不是太好,如今被王平这么一冲杀,旁边的蛮兵没有统一的号令,混乱一时间竟是收不住,还有了往旁边扩散的趋势。 孟获眉头一皱,他早就知道有自己所率的军中会有这个隐患,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没有从益州郡的各个部族当中过多地抽出人手。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手上的孟家本部士卒才能压得住全军,号令才能通畅。 人数多了并不一定是好事。 高定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把所有的夷帅都集合到一起,与那诸葛亮一决死战。 一旦战败,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带人过去压住阵脚。” 孟获吩咐了一声身边的亲信,对于这种程度的混乱,中军大营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据他所探得的情况,如今自己所率的人马,是城里汉人兵卒十数倍。 “大王,小人请战。” 鄂顺站了出来,他新投孟获,正是立功心切的时候。 孟获一看,顿时大喜,“有鄂将军出马,定能杀了那汉将的威风!” 王平本就是想挫一挫孟获军中的锐气,没想到这一冲杀之下,竟是大出意料之外,心头一喜,正想再扩大战果,突然只听得一声暴喝,“来将通名!” 王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猛将正提着方天戟正对着他冲过来。 来将面容丑陋至极,望之令人生畏,更兼身材比常人高了许多,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我乃巴西王平是也!你是何人?” 王平自不肯弱了自己的威风,挥刀迎了上去。 “待鄂顺来取你首级!” “锵”地一声,一刀一戟交击,王平竟被震手臂发麻,差点就拿不住刀,让他心里惊骇万分。 这孟获麾下,何时有了这等猛将?怎么从来没听那孟琰提起过? 他身系味县安危,既然敢亲自带兵出城,自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因为从孟琰那里得到的消息,他自信孟获麾下没人能留得住他。 没想到却是失算了。 要是被此人缠上,只怕事情不妙。 看着那人又要上来,王平心如电转,再不敢使出全力与他争斗,同时心里在急想着脱身之策。 幸好一开始的时候他带人冲杀,蛮人猝不及防,如今正是己方占优势,那蛮将虽然勇猛,却也没法马上就让蛮兵立刻平息下来。 只是这种情况不能持久,毕竟自己这边人少,只待对方重新收拾好阵营,自己这边就会要危险了。 鄂顺却是没想这么多,他手中方天戟或挑或刺,再加上力大戟沉,已经在对打中渐渐占了上风。 就在这时,味县城门突然再次大开,又有一队人马冲杀出来。 只见这队人马的打扮与汉军大是不同,人人头上裹着或青或蓝或黑的包头,包头右前方还有拇指粗的发髻,身着黑色窄袖的衣服,下着多褶宽脚长裤,大多人皆是打着赤脚。 他们身上虽然连最简单的皮甲都没有,但却是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嘴里嗷嗷地叫着,直扑蛮兵而来。 一时间,本来已经开始平息下来的蛮兵又开始混乱起来。 这批夷兵接应了王平,又且战且退,拥着他退回城里。 鄂顺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一个人,他连杀三个以身挡戟的夷兵,但后面的人仍然前仆后继地扑上来,毫不畏惧死亡。 最后只能看着王平又带人退回城里。 “济火将军,今日幸好有你。不然平几陷敌阵里。” 王平被救回城后,喘着粗气,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夷将道谢道。 那夷将身长目深,面目黝黑,用青布裹头。 听了王平这个话,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王将军,我们都是最要好的朋友,不用说这些话。” 王平心里感动,点点头,笑道,“没错,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的恩情,我只记在心上,不放在嘴上。” 两人哈哈大笑。 回到城墙上,王平看着下边,鄂顺的身子即使隔着老远,也很是突出。 王平指着鄂顺问道,“济火将军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济火脸上带着些许的凝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叫鄂顺,也有人叫他鄂焕,此人是南中的夷人第一勇士。” “第一勇士?” 王平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 夷人性勇,好斗,平日里与他人相斗,就算是死,也不愿意低头。 而自己身旁这个夷将,乃是平夷县的一个夷人部族君长,平日习战斗,尚信义,善抚其家众,深得平夷县诸彝爱戴。 这等人物,如何会轻易承认自己不如他人? 没想到在他嘴里,这鄂顺竟然被他认作是南中夷人第一勇士。 想起自己使尽全力,接下他的一击时,手臂都被震得发麻,王平不由地点头说道,“怪不得。” “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这鄂顺乃是西边的夷王,高定的部将,如何会跟了孟获?” 夷将在旁边又说了一句。 王平一听,目光一闪,又看着那蛮兵仍然散乱的阵营,心里一动。 看这孟获所率大军,不像是作了攻城准备的样子,反倒像是匆忙行军的模样。 如果济火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鄂顺应该是高定在最关键的时候要派上用场的,如今却跟在孟获身边,难道……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喜。 建兴三年六月,大汉丞相兵分三路平南中,东西两边的朱褒高定皆被一鼓而灭。 唯有中路益州郡孟获最为偏远,同时又吞并了雍闿所部,觉得自己实力大涨,想要回来死守益州郡。 因为得了族弟孟琰的消息,得知滇池的李恢被困在滇池,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心里倒没有了最开始的担心。 故孟获带兵经过味县准备返回滇池时,又无意中打探到消息,味县里头还关押着不少降俘,而且城中汉兵并不多,所以他就想仗着人多势众,顺手打下味县。 这些可恨的汉人,肯定又是想着把自己的这些族人拿去当苦力折磨至死。 他却是浑然不知,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就已经张开,如今正渐渐收紧,准备把益州郡的孟家全部收入其中。 同时浑然不知诸葛老妖早就已经写下剧本的,还有正带快速带路前来的冯永等人。 或者说,冯永这一行人,也只是诸葛亮剧本里头的某一个角色。 所以当冯永得到王平派人送过来的消息,急忙带着人再次加快了速度。 待他们赶到味县界内时,赵广急吼吼地从前头跑回来,带来了味县最新的消息,“兄长,僚人正在攻打味县城!” “什么?” 冯永心里吃了一惊,心道妈的老子这是遇到墨菲定律了?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味县如何了?” 他着急地地问道。 赵广快速地回答道,“味县已经被数不清的僚人围住了,小弟只看了一眼就回来跟兄长报这个事,子实已经带人潜过去探查虚实了。” “不过就目前看来,僚人应该没有用上攻城器械,只用了最简单的梯子,也不知是不是试探攻城。” 试探攻城就是尝试进攻,试一试城内的兵力虚实。 “把文轩和那些民团管事叫过来。” 从一开始答应带军南下,冯永早就不知暗中推演了多少次。 还和赵广几人尽可能地推测了出现的情况,倒不至于没有备案。 如今事到临头,再怎么着急和紧张都没有用,想法子处理才是最正确的方案。 “僚人正在攻打味县。”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冯永没有废话,直接就是开门见山,“目前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前头已经有人去查探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然后冯永看向那些民团管事,目光凛冽,“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们要记住我们在平夷县的约定。” “真要打起来,前面自有都督府的士卒,也不用你们民团的人上阵,但在旁边摇旗助威总是没问题的。若是有人动摇军心,别怪我不讲情面。” “放心吧冯郎君,这里哪一个没见过血?又怎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管事们纷纷拍胸脯表态。 不用他们亲自上阵厮杀,只需要摇旗助威,如果都督府溃败了,可以自行撤离。 这个约定,可以说是很宽厚了。 因为把老百姓驱赶在前消耗敌军,在这个年代可是最基本的操作。 再加上在南中混了这么久,哪个民团没有一点看家本事? 自己打不过那么多的僚人,撤出去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等了好一会,王训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兄长,僚人把东南北都围住了,只留了西边没留人。” “围三阕一?” 章节目录 第409章 攻城 围三阕一是个技术活,关键不在于围,而在于阕。 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阕开的那条路同样可能是条死路,但在攻城方的压力下,它能让本以为必死的守城方人少了一份拼死心理,多了一份侥幸心理和错误判断。 万一我能跑掉呢? 然后就会在敌人在强大的压迫下自己跑出城来,最后被轻松地消灭在野外。 对于进攻方来说,这可比单纯地攻城好多了。 说它是技术活,是因为如果攻城方一个操作不好,反而就会让敌人逃出生天,闹出笑话。 所以在阕一的方向,一般都会有比较容易埋伏的地方,只待城里的人出来,就来个万箭齐发或者一拥而上,让对方直接一个团灭。 冯永想要与城里取得联系,就得先找到孟获打算埋伏的地方,然后小心地避开,亦或者趁着对方不注意,直接冲过去。 知道了前边有蛮兵攻城,在没有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冯永一行人没有再轻易往前走,而是先找了离味县足够远的地方扎营,以免被蛮兵发现。 然后第二天冯永就和赵广几人就带着人摸到尽可能靠近味县的地方,隐蔽地观察敌情。 这地方是王训带人侦察时精心挑选的,最大可能地保证不被人发现。 “攻城力度很大,有些不惜伤亡,看起来孟获好像很着急要攻破味县城。” 赵广看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 伤亡当然很大,连冯永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无数的蛮兵抬着简陋的梯子架到城墙上,就这么直接爬上去,这个和送人头没多大区别。 城墙上的人居高临下,很轻易地就守住了。 只是看着味县底下那密密麻麻的蛮兵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那不算太高的味县城城墙,冯永心里总有一种担心,生怕那城墙会在下一刻被冲跨。 “有没有危险?” 冯永有些担心地问道。 “暂时没有。但如今城里守兵不算太多,而且里头还有几千战俘,如果孟获一直这样不顾伤亡的话,只要把守兵拖跨了,那就难说了。” 蛮兵多,汉军少。 蛮兵可以轮流攻城,但汉军可没机会轮流休息,同时还要防着城内的战俘,到时候被活活拖跨,倒也不是不可能。 赵广和王训如今的军事经验当然比不过那些战场老将,而且好歹也是领军攻过城的,他既然说了这个话,那至少也是有道理的。 王训今天已经带人去察看西边城门方向,看看有没机会冲进城去。 “那怎么办?” “兄长放心,味县城墙虽然不算太高,但如果孟获只想拿人命来填,少说也要填个十天半个月,而且还得是每天都要这种攻城力度。” “但这是不可能的,凡这般用人命来填的,四五天锐气就要失了。而且小弟看那僚人攻城,不像是精心准备以后才开始攻城,倒像是有些匆忙,要破城只怕没那么容易。” 赵广凝神看着下边,神色平静地说道。 “怎么说?” “昨日没有上攻城器械,还可以说是试探攻城,但今天再不上,那就当真说不过去了,兄长且看,如今他们才推出几个攻城器械?” “所以小弟才觉得,他们要么是过于勿忙,要么是根本做不出攻城器械。” 冯永对于古代攻城的仅有具体印象,就是电影电视里的那种,拿个梯子架到城墙上,然后底下的人再呼喊着,拿把刀就能冲到城墙。 最后打着打着,守城的人就全死了。 那个时候,总觉得守城的人是傻X,连把梯子推倒都不会。 就算是正面推不开,也可以往旁边推啊,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把梯子弄歪吧?梯子只要歪了,说不定就会顺着城墙倒下去了。 三国类游戏玩多了才知道,妈的不是人家古人是傻X,是编剧导演把观众当傻X。 人家做游戏的可比拍电影电视的靠谱多了,至少游戏里冯永知道了攻城还有什么蒙车,井栏,投石车等等之类的东西,连云梯车和屏幕上的梯子都不是一回事。 云梯车的技术含量要比梯子高出不知多少倍。 所以,有空的时候看什么电影电视?简直是降低智商。 玩游戏才是王道,好歹还能增涨知识。 当然,有妹子的不算。 所以此时听到赵广这么一说,冯永这才反应过来,没错哈! 就算是味县城墙不算太高,但若是孟获凭那些梯子就想攻下味县,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那是什么?” 冯永指了指几架古怪模样的东西,只见它们正被蛮兵努力地推到城墙下。 “云梯的一种,比较简陋,但是制作比较简单,若是人数足够,不怕伤亡,倒是可以试一试攻城,但它们的数量太少了。” 赵广解释道。 那云梯略呈直角三角体,一面竖直,一面才是梯子。 这种云梯,一旦靠上城墙,就会牢牢地靠在城墙上,上头的人根本推不开。 这可比直接就扛着梯子来攻城靠谱多了。 听到味县一时还是安全的,冯永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此时的他,这才有心情如一个土包子一般,津津有味地看着现实版的古代攻城,心道这可比那什么电影电视真实多了,同时心里还有些可惜。 “真是可惜了,这般多的劳力,只能这么看着。” 冯永吃了一惊,心想这是谁这么厉害,竟然会读心术?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扭过头去一看,只见糜十一郎正学着自己趴在地上,满脸可惜的模样。 糜十一郎是糜家的民团管事,听说冯永要亲自过来查看味县城的情况,通过李遗递了话,说他们这些管事也想跟过来长长见识。 说起糜家,冯永就想起那个雍荣华贵的糜家公子。 他和俊美无双的赵广比起来,两人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各有风情,嗯,最后一个划掉。 当初在场的众人,糜照可是第一个喊自己会首的,这一份情,他得认。 再加上冯永后面可能还要用到这些民团,所以倒也没有拒绝这份要求。 此时只听得糜十一郎说出这话来,旁边的那些民团管事个个竟然都是纷纷点头赞同,“是啊是啊,这么多劳力,要是全都捉来,那该多好……” 卧槽! 你们这群黑了心的老杀才! 他们正在攻打味县啊喂! 你们难道不应该先担心城里的人么? 好歹城里还有你们想要的劳力呢! “冯郎君且放心,小人别的不敢说,但论到这厮杀一事,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赵郎君说得对,若是蛮人就这点攻城的伎俩,只要城内的粮草足够,这城,一时半会肯定破不了。” 糜十一郎感觉到冯永看过来的目光,还有心情对着冯永解释了一句。 冯永这才想起来,这些民团管事哪一个不是锦城的权贵府上精心挑出来的心腹亲卫? 见过场面不知有多少,下头这点场面在他们眼里,只怕在他们眼里也是稀松平常。 就在这时,蛮兵的攻城节奏突然有些乱了起来,而且隐隐从西边传来厮杀声。 冯永一惊,王训可是带了人去西边! “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冲阵。” 赵广沉声说道。 “子实?” “不对,子实带的人不多,造不成这么大的声势。” 赵广摇头,然后转过头对冯永说道,“僚人被袭营,后面只怕会派人四处查探。兄长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先回去,小弟带人去接应子实。” “好,你要小心。” 冯永没有磨叽,直接点头。 他知道自己顶多也就是一个功能性辅助,不是血牛,也不是高防前排。 知道自己的定位,就要苟住。 蛮兵帅帐里,孟获正站在高处,看着本部人马督促着其他部族的人攻城,突然就看到西边乱了起来,当下喝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当下就有亲信赶紧过去打探。 不一会儿,只见探子回来报信说,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汉军突然就冲过来了。 “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孟获脸上一喜,被人跟了这么久,他心里早就想斩掉这条讨厌的小尾巴。 关兴张苞带人刚刚追上孟获时,双方甚至还接触性地打过一仗。 只不过那时孟获才收拢雍闿所部不久,军心不稳,又着急撤退,生怕诸葛亮率大军追上来,所以没有与关兴张苞过多的纠缠,但一路上双方的斥候可没少打交道。 所以孟获对自己身后这支汉军可是烦得不行。 直到过了堂郎山到达堂郎县整军完毕后,他才有心情想着如何吃掉这支汉军。 哪知一直跟在后面的那支人马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停下了,好像堂郎山把他们挡住了一般,亦或者是他们不敢越过堂郎山。 直到自己整军完毕,离开了堂郎县,那支汉军才重新越过堂郎山,而且这回他们的速度慢了许多,距离自己的大军也远了不少,好像在顾虑着什么。 到达味县前,他还想着埋伏一下,哪知那汉军也是警觉得很,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撤回去。 后来孟获还特意派了探子绕到他们的后头,确定汉军的主力还没有到堂郎山,所以他这才决定攻城。 如果有大军翻过了堂郎山,那他安排在堂郎县的耳目自然就会知道。 所以他至少有两到三天的时间从容而退。 没想到这支汉军竟是突然就送了上来。 看来汉军对味县也看得很重啊! “大王,小人请战。” 孟获还没等再次开口,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不用看,他就知道是鄂顺。 只听得鄂顺大声道,“小人此去,定要斩下那关兴之头,一祭高大王之灵,二振大王之威,三震城中汉军。” 这话,说得挺顺耳。 孟获脸上露出笑容,点头允许道,“那本王就看鄂将军如何大展神威。” “小人谢过孟大王!” 鄂顺知道大军身后那支汉军是有关兴的,虽然他很想带着人回头,直接就去杀了关兴。 可是孟获这一路上很明显地不想停留,他又是新投孟获,寸功未立,哪来的脸面跟孟获提要求? 而且孟大王也不是没有尝试着想埋伏,但可惜的是那支汉军却没有上当。 所以鄂顺只能一直在默默地等着机会,同时心里在祈祷那支汉军最好别被吓破了胆,最后不敢跟上来。 听到那支汉军一开始没翻过堂郎山时,他可是差点就忍不住地就要去求孟大王了。 如今看到这支汉军自己送上来找死,哪里还忍得住? 当下提着方天戟出来,带着人马直接就向着西边混乱的地方冲去。 看到前方有个将领正带着人在左冲右突,所到之处,蛮兵们竟是纷纷溃退,竟是无人能挡。 鄂顺当下就是一声大喝,“关兴狗贼何在?出来受死!” 张苞正杀得性起,听到这话,登时就是大怒。 安国得了瘴疫,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没想到此时竟然还有人趁着他生死不明之际喊出这话,当真是不是人子所为! 待我来教你这蛮子做人的道理! 这般想着,张苞直接就迎上了鄂顺,嘴里喊道,“你家大人张苞在此!来将通名!本大人不杀无名之子!” “狂妄,看鄂顺取你狗头!” “当”地一声,矛戟交击,两人齐齐退了几步。 张苞心里一惊:这蛮将好生大力! 鄂顺也是吃惊不小,这汉人小子,如何会有这般力气? 不过他此次前来,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关兴,当下用戟指着张苞问道,“关兴在何处?” “你找我家兄弟做甚?” “原来关兴与你是兄弟?好极!待我先杀了你,再去找那关贼不迟!” 张苞听了,怒火上涨,再不说话,直接挥着长矛上来就是一刺! 孟获站在高处,看到有人竟然能和鄂顺战个旗鼓相当,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心道此人断不能留,不然不管是让他游荡在外围,还是进入城里,都是一个大威胁。 只是此时攻城正是紧要关头,如果再重新调兵,就会自己扰乱了攻城节奏,于是他转身下令道,“去,通知埋伏在西门的人,让他们从后头包了这支汉军,再不能让他们跑了!” 张苞本意就是冲杀一阵,至少要占一些便宜,然后再仗着对方混乱,自己领兵进入城内。 哪知这热血一上头,和鄂顺缠上了,没有按原计划入城,他自己打得倒是爽快,自己所领的部下却是开始陷入了苦战。 城头上的王平看到这情况,差点就跳脚大骂:老子城门都准备打开了,你给我停在那里跟人家打架?!真真是和豚一般! 当然如果此时城里派人出去,也可以把人接应进来。 但孟获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如果这支汉军进了城,那不知给攻城造成多大麻烦,怎么可能轻易让张苞脱身? 于是他又下令道,“把所有的云梯都推上去,一架也不要留!” 他手里有人数优势,本想着先耗城中的汉军几天,同时加紧制造云梯,等城中汉军疲累了,那时他手里的云梯也应该差不多够了。 到时一举攻城,说不定就能打下来,没想到张苞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不要紧了,只要能歼了这支汉军,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那时诸葛亮带兵赶来,那他就直接退回滇池。 若是诸葛亮还是未到,那他再重新制作云梯就是。 反正也就是拖个两三天时间。 章节目录 第410章 好鬼畜的口号! “兄长,西门那边情况有变。” 冯永才回到营地不久,赵广就匆忙地跟着回来了,一回来就直接跟冯永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刚刚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张家阿兄带人想要冲进城内,哪知被埋伏在西门的蛮兵围住了,如今情况有些不太妙。” 赵广语气急促地说道,“我们恐怕要想法子帮忙。” “张家阿兄……张兴武?” “对。” 那不就是张苞?冯永心里先是一沉,然后又感觉好像捉住了什么东西,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让他轻易捕捉到。 “义文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做?” 打仗他不懂,所以最好问一下赵广的意见。 “那就要看兄长是打算留在城外还是要进城里。” “怎么说?” “若是兄长想要留在外头,那小弟带着人,趁着蛮兵尚未把兴武围死,冲进去直接过去把兴武接应出来,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就会被那孟获所知,到时他一定会对我们有所戒备。” “若是兄长想要进城,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那西城的伏兵已经被引去围住兴武,如今正是空虚无人之时,兄长可以带人直接进城。小弟把兴武接应出来,随后就跟着进城。” 赵广毫不犹豫地说道。 冯永微微有些惊异地看了赵广一眼,这个家伙,果然对军事是有天份的。 在短短的时间里不但能考虑到自己的想法,而且还针对不同的想法做出不同的反应。 “当然是进城。” 赵广反应快那是天赋,冯永没这份天赋,但他早就做了各种不同的预案,此时倒也不算太慌乱,“你马上去整备人马,还有,让文轩把所有民团管事都叫来。” “明白。” 李遗和民团的管事很快就来了。 “情况有变,我打算马上进城。” 冯永也不废话,直接就把情况跟他们说明,“西城那边,如今张兴武正在冲阵,西边的伏兵已经全部被吸引过去了。此时进城,正是最好的时候。” 冯永环视了一下各人,接下来他所要说的话,才是重点,“进城的话,大伙刚才也看到了,说不得就要被孟获围在城里。” “到时就只能跟着一起守城,生死不由己。所以这等大事,要自愿才行,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是谁愿意跟着进城的,现在马上说出来。” “至于家里有老小,有牵挂的,我建议就不要进城了,我会让文轩留下回程的干粮,让你们自行返回。” 冯永的话说得很客气,给足了面子,也留够了余地。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说话。 “进城的算小人和底下的人一份。” 糜家的民团管事糜十一郎第一个开了口,只见他满不在乎地笑道,“冯郎君待人就是太仁厚,我等干了这一行,家里早就安排好了,哪还有什么牵挂?” “是啊,再说了,既然决定跟着冯郎君出了平夷,辛辛苦苦走到了味县,哪有到最后关头才后悔的道理?” 糜十一郎的话刚落,马上就有人接口说道。 “没错没错,冯郎君,小人跟着走到这里,难道还不算诚心么?冯郎君要进城,我等怎么会留下?” …… 虽然冯永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听在这些民团的管事耳中,却是让他们起了别样的心思:难道冯郎君后悔了?不想把那劳力卖给他们了? 这些老油条生生死死都见惯了,怎么可能会被眼前这点事情吓倒? 于是一时间,竟是争相表态一定要跟着进城,生怕冯永把他们给撇下了。 冯永本是想着为他们考虑,哪知这些老杀才竟是没一人领情,当下觉得甚是无趣: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只好点头应下,“那好,到时诸位都跟着我进城。不过进城时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手下,莫要乱了自家的阵脚。” 众人听了,当场就笑了,“冯郎君且放心,在场的诸们,哪一个不是从沙场上下来的?手下的儿郎也不知在南中跟蛮人打了多少次,知道规矩。” 好好,你们都厉害,就我一个菜鸟。 冯永无语。 到了味县后,人人都知道时刻准备着要上阵厮杀,所以只要传达下去,很快就准备完毕。 而此时,西城的战斗已经开始进入白热化。 城内的王平几次想找机会组织人手冲出来,无奈孟获也是铁了心要吃掉城外的这支汉军,给城里的人一个下马威。 不但让鄂顺死死地缠住张苞,同时不惜暴露出西门的伏兵,此时正缓缓成弧形地绕过来,只待包围完毕,里头的汉军就难逃一死。 同时还分出一部分人马,对着城门的方向严阵以待,城内的人冲了几次,都没能冲过去,只能是无功而返。 那伏兵可是孟获本部的人马,与此时正在攻城的那些外围部族可不一样,人员素质要好上不少。 而且此时可不是孟获初到味县城下立足未稳没有准备的时候,只要有了防备,想要再来一个突袭,绝无可能。 同时孟获还不管不顾地,直接就让后方推出了全部藏着的云梯,加大了攻城力度,让城内的人分不出太多的人救援。 “不要冲太深了,守好城门,等着他们过来!” 王平咬着牙,狠狠地传令下去。 他一边要守城,一边要弹压城内的战俘,如果不管不顾地再分兵深入去救城外的人,那只有一个结果,城破人亡。 张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若是自己按时入城,不逞威风,冲入敌阵这么深,何致于让将士们为陷于险地? 这般想着,心里已经开始乱了,手上也跟着缓慢了下来。 阵前厮杀,如何能分心? 鄂顺看准对方一个空门,当下就是一挑。 张苞本能地一挡,却是慢了一步,没有挡住,只听得“哧啦”一声响,若不是他内衬细甲,只怕此时已经被捅了个对穿。 饶是如此,被鄂顺这么一挑中,腹胸之间也是一阵巨痛,差点喘不上来。 周围的蛮兵正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死死地要缠住这支过于深入的汉军,但汉军兵器是铁制的,而蛮兵手上,却有一部分乃是竹木所制。 故汉军向城门方向移动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却是不可阻挡。 如今就看是蛮兵先形成合围,还是汉军先到城门前。 “进!” 汉军军中的曲长大喝。 只见一排汉军士卒举着长矛就一刺,然后同时再向前踏了一大步。 “哧!” “噗……” 举着粗陋武器的蛮兵不少就是直接被扎断了胸骨,刺了个对穿,只听得发出“呃呃”之声,却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就这么双目圆睁地死去。 而护卫着两边的盾兵则是趁着同队收矛之际,举起手中的圆盾,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齐齐劈过去,所到之处,再次涌上来的蛮兵手中的竹木兵器大多就被削了一大截。 当然也有倒霉的汉军因为防护不及,就被削尖的竹枪直接捅穿了皮甲,然后再刺进了身体。 “入你娘啊……” 受伤了汉兵咬着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咒骂了一声,不管不顾地直接挥刀劈去,直接就把对面幸运儿的脖子抹了一刀。 热血顿时把四周喷了一圈。 然后汉军士卒这才不甘心地倒下去。 身边的同袍没有人去看倒下的人,他们眼中只能看着前方,心里什么也不能想,只能跟着曲长什长的脚步前进。 在他们的脚下,身后,倒满了尸首和倒地不起哀嚎不已的伤兵。 花花绿绿的肠子散开,有一个被破开肚的濒死伤兵,也不知是蛮兵还是汉军,下意识地就把肠子塞回肚子,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泥土渐渐被血渍渗透…… 虽然汉军组织性要比蛮兵高,但人数终是要少得多,随着蛮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汉军的军阵开始局部混乱起来。 不能保持军阵的地方,就变成了混战。 叮! “杀!” “噗!” 一个人头飞了起来。 蛮兵里也有铁制的兵器,只见刀光闪过,一个汉军士卒就只剩下了无头的身躯。 “张四郎……” “啊啊啊……张四郎……” 混战的地方,一个汉军士卒突然暴起,一刀砍去,那个斩下汉军士卒头颅的蛮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砍下了脑袋,连同他周围的蛮兵都被划伤。 汉军士卒眼中流泪,状若疯虎,嘴里大吼着,“杀啊……” “轰隆……” 天边传来了一声闷雷。 不知何时,天色开始变得阴沉,黑压压的阴云渐渐在天边积压。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更何况是夏日的南中。 杀红了眼的两边,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悄悄地集合起了一支队伍。 “兄长,快要下雨了。” 李遗抬头看了看天,说道。 冯永点点头,看了看那边已经把盔甲穿戴完毕的赵广等人,走过去交待道,“义文,你们小心些,记着,接应到人就马上退出来,千万不要恋战。” “兄长,小弟明白。” 全身都保护在铁片铠甲下的赵广脸上神采飞扬,仿佛此去,不是生死搏杀,而是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他的身边,则是和他同样打扮的王训。 他们两人的身后,还有几十名身上皆是身着铁片铠甲的部曲,手持斩马刀,就等着冲锋。 就蛮人目前这些武器,只要不是遇到重型武器的撞击,或者因为战斗太久而脱力,普通的蛮兵还破不了他们这些人的防。 为什么傅佥的老爹傅肜是力战而亡,就是因为古代的将军,身上大多都披着铁制的铠甲,可以挡住绝大部分的武器伤害。 要想伤到他们,只能是找准他们身上没有防护的地方。 比如说面门,双腿双手等。 而冯永给他们打造的铠甲,又在吸取了后世的经验,除了重点防护前胸后背外,还加上了袖甲和腿甲,头上的兜鍪还加了垂下护耳,以保护脖颈。 虽然说改进的盔甲比起目前的主流铠甲不大一样,可能在别人眼里有点怪,但防护提高了不少。 如果说这么严密的防护,还能被蛮兵那些落后武器所伤,那就当真是倒霉透顶。 对面伤不了他们,而他们手里的斩马刀,一刀肯定就是一个人头。 “兄长不必为我们担心。” 旁边的王训开口道,“倒是兄长,待会等我们冲锋后,记得定要马上进城,莫要耽误。” “好,我知道了。” 冯永悻悻地说道,心想当个辅助真是弱鸡,“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退到了后面。 杨千万寸步不离地跟着。 李遗看了看冯永走到了后头,这才地走过来,对着赵广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赵广听了,神情一愣,“可以么?” 李遗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肯定道,“待会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赵广想了想,反正也不影响什么,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兄长,走吧。” 李遗和杨千万护着冯永,开始带着民团的人向着城门移动。 冯永最后看了一眼赵广那边,只见赵广拿出一个狰狞的鬼面具戴在脸上,抽出长剑,大声喝道,“全军,随我冲锋!杀!” “杀!” 赵广王训带着人向着正在酣战的战场冲去。 戴上鬼面具是冯永从狄青那里得到的灵感。 传说狄青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刺字,上阵时经常披头散发,戴着一个铜制的面具,每当冲锋陷阵,敌人闻风丧胆。 而冯永则是觉得,赵广这张脸,实在是太过于美貌了,对敌人没有什么威慑力,所以也建议他戴上面具。 赵广对兄长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从南征开始,每每冲锋前,便戴上了面具,果然把不少敌人都吓到了。 让他觉得兄长的话大是有理,更对这鬼面具爱不释手。 不愧是赵云的种啊! 冯永感叹了一声,看着赵广冲锋的背影,心想他还是有几分名将风采的。 哪知才过了一会,前头喊杀声就开始变了味,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只听得喊杀声开始变成了:“鬼王来啦!鬼王来啦!”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跟着冲锋的都督府军士的喊杀声渐渐地都变成了:“鬼王来啦……” 正在向着城门奔跑的冯永一个踉跄。 卧槽! 这是喊的什么鬼? 古代的冲锋口号怎么这么鬼畜? 他目带疑惑地向着李遗看去,还没等他开口,李遗就抢先对着周围的民团喊着,“快快!喊起来!” 然后就见李遗率先开口喊起来,“鬼王来啦!” 民团的人早就得了吩咐,如今看到李遗开了头,当下人人连忙都跟着喊:“鬼王来啦……” 冲锋在前的士卒和跟在后头呐喊助威的民团一起喊起来,那声势极是浩大。 “鬼王来啦!” “鬼王来啦!” “鬼王来啦!” …… 一时间就响彻了整个战场。 当场就把冯永震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看到众人皆如此,还以为当真是这个时代的冲锋口号,当下也跟着喊道,“鬼王来啦……” 同时在心里想着,尼玛的我怎么感觉有种羞耻感呢?古人真特么的中二! 想到赵广的鬼面具,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这赵广,我只是建议他戴个鬼面具,没想到这才多久,就打出了这么一个称号?牛逼啊! 正在合围汉军的蛮兵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马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时猝不及防,最外围竟是开始混乱起来。 最前面的赵广所率的几十人冲入蛮兵里,犹如烧红的铁烙插进了凝固的膏油,一触即化。 不要说蛮兵手里的竹木所制兵器,就是铁制的兵器砍上去,也是休想伤到他们分毫,而他们反手一刀,无论砍中哪里,皆是如刀切菜般,一划而过。 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都督府士卒,则是开始向两边努力扩大缺口。 蛮兵们开始还不知道对面喊的什么,待他们当中有听得懂汉话的,或者他们当中的汉人士卒听清了以后,再看看赵广那狰狞的鬼面具,当下就吓得双腿发软。 难道当真是传说中那个吃人的鬼王来了? 这人如此恐怖,莫不成当真就是鬼王? “吾乃鬼王座下鬼将是也!谁敢挡我?!” 赵广一声暴喝,从面具后传出的声音变得沉闷而诡异,吓得他前面的蛮兵呼啦啦地又是退了一大片。 原来他是那个身高十丈,腰围五丈,一口就能吞下一个人的鬼王座下的鬼将! 那这个鬼将身后那些刀枪不入,怪模怪样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鬼兵! 章节目录 第411章 雷 就在这个时候,赵广身后的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雷电,从蛮兵这个方向看去,只觉得这个鬼将当真是鬼神降世: 身披着满天乌云,召唤着巨大的雷电,带领着刀枪不入的鬼兵,凡人没有办法伤害他们,他们所到之处,飘起漫天的血花…… “鬼……鬼王来啦……” “鬼王来啦!” 蛮兵们忍不住地两股战战,不由自主地跟着呐喊起来,然后直接转身就跑,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 “轰隆!” 老天仿佛也对这等奇事喜闻乐见,又打了一个雷。 蛮兵听到后,只道是鬼王正踏着雷电在后面赶来,当下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蜂拥向后退去,连头也不敢回。 孟获在中央营帐的高台看得目瞪口呆,好好的合围歼灭在冒出一批人马后,外围竟然就马上溃败,还没等他作出反应,溃败眼看着就要马上蔓延到包围圈的核心了。 这特么的是见了鬼吗? “赶快去打探是怎么回事?” 孟获厉声喝叫道。 不用他吩咐,早就有亲信跑去查探情况了,不一会儿回来脸色发白地跑回来,“回大王,是鬼王,鬼王派着他的鬼将来了……” “鬼你娘!” 孟获一脚踢翻了亲信,怒不可遏地骂道,“再敢扰乱军心就斩了亻……!”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巨大闪电直接劈到高台那高高竖起的旗杆上。 差点就把孟获的双耳炸得失聪。 头发,全身的细毛,全部都炸立了起来。 耳中嗡嗡作响的同时,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在了高台上。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心口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箍死了,连气也不敢喘。 全身的血液,直接就被凝结冻住了一般。 他只觉得上头有一个巨大的神灵在威严地盯着他看,只要他再稍有一丁点的不敬,当场就要把他劈个粉碎。 孟获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头跪在地上,闭眼不敢抬头。 等了好一会,雷声在远处响起,却是再没有雷电劈到高台上。 孟获这才尝试着看了一眼天上,乌云黑压压的,仿佛就要垂到大地上了。 他感觉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 “退……退兵……快退兵!” 等孟获回过一丝神志,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退兵。 不管这是鬼王召唤来的雷电还是天神的怒火,孟获觉得都不能再打下去了,刚才头顶那个闪电,就是对他的警示。 哪知道身边的亲信此时还浑身颤抖趴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嘴里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打,“鬼王大人……鬼王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此时他的眼里,心里,全是那一个巨大无比的闪电,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已经竖了起来,魂魄差点就升了空,哪里还听得到孟获在说什么? 孟获也不去管他,有些哆嗦地手脚并用地爬下高台。 下得高台来,看不到天空,他这才感到躲开了神灵的注视,连忙撕心裂肺地喊道,“退兵,快退兵!”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张苞在与鄂顺的打斗中,因为分心被鄂顺抢了先机,同时胸腹之间又被方天戟打了一下,一直在隐隐作痛,气力渐渐不支,如今只能是咬着牙在苦苦支撑。 同时心里有些不甘心地哀叹,难不成我张苞当真要命丧于此? 哪知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张家阿兄莫慌,待广来助你!” 一条银枪从旁边刺来,直接帮他挡住鄂顺的方天戟,接着一道刀光闪过,原来是王训趁着鄂顺手里的方天戟被架住,瞅了一个空隙,闷不作声地直接就劈了过去。 鄂顺慌忙退后,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你又是何人?” 鄂顺看到赵广那诡异的鬼面具,迟疑不定地问道。 “鬼王座下,鬼将是也!” 面具下面的赵广本是哈哈一笑,可是经过面具的过滤后,传到鄂顺耳里就变成了磔磔怪笑,显得阴森之极。 鄂顺听了大怒,“安敢欺我耶?!” 说着就要挺戟上来,准备来个一挑三。 就在这时,后方帅帐突然传来了鸣金声。 “大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兵?” 还没等鄂顺想明白,只见前方的士卒如遇大赦般,立刻如潮水般地向后退去,甚至有不少人还丢掉了手上的兵器,只为能跑得快一些。 军令不可不听,鄂顺只得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一边慢慢地向后退去。 赵广也不追赶,他牢记冯永的话,只救人,不可恋战。 所以他和王训护着张苞,同时也向后退去。 叛军如今只是外围溃败,中央大营仍在,自己的人数相比于叛军,还是太少了,能这般轻易地救出张苞,已经算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可是托了兄长在南中的名声…… 但若是自己太过于贪心,反而会有重新被围的危险。 而且对方那个蛮将,能把张家阿兄逼成这样,武艺肯定在自己之上,自己上去,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自己的武艺,可比不过张家阿兄。 他却是不知,若是这个时候他能想出法子绕过鄂顺,直冲敌方帅营,指不定当真就能吓得孟获直接弃营而逃,从而大破敌方大营,立下南征以来最大的功劳。 可惜的是孟获被天雷劈得失了胆的事,如今只有孟获自己和他的亲信知道,别人却是无从得知。 双方脱离了接触后,这才转身各自返回。 “不要慌!慢慢退!” 鄂顺看着对方没有趁机追赶,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大声喝道,试图重新整理败兵。 只是败兵被自己人的鬼王传言吓破了胆,皆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哪会听他的? 当下气得他连斩了几个喊得最大声的败兵,这才让混乱无比的败兵稍稍收敛了一些。 王平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蛮兵突然发疯般地攻城,又突然发疯般地后退,连架好的云梯都直接放弃了,感到有些茫然。 若不是他知道孟获如今是最后一支叛军,说不得他就要以为这孟获也是自己人——主动暴露了伏兵,又把所有的云梯都推出来丢掉,还有比这更明显的自己人吗? 但不管如何,敌人退了就是好事。 不但退了,而且城外的张苞也被救了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敌方败了!” “敌方败了!” “敌败了!” 城头一片欢呼。 城头下,冯永一脸欢喜地迎向得胜归来的赵广等人,还没等他走近说话,对面众人里的一个年青人看到冯永,脸色都变了。 只见他突然越出众人,直接抓住他的胳膊,急促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愕然,迟疑道,“你是……张君侯?” 方才赵广和王训把此人拥到中间,除了张苞,应该没其他人了。 “没错,我就是张苞。” 年青人点点头,脸上带着焦虑的神色,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如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在锦城吗?” “不是啊!”冯永有些莫名张苞的问话,“我早就去了平夷,如今是从平夷过来的。” “你……你怎么不呆在锦城?” 张苞听了,脸上立刻现出恼怒之色,“你这般乱跑,安国岂不是又要白跑了一趟锦城?多受罪还是小事,真要耽误了,你……你……” 他连说了几个“你”,却是再说不下去。 安国得了瘴疫,此事他还不知道呢,真要说起来,也怪不得他不在锦城等人。 冯永听了这话,心里还想着,我跑哪是我的事,你就算是小萝莉的哥哥,也不能管我的双腿吧? 哪知听到安国二字,想了一下,这才记起这是关兴的字,当下立刻就心虚起来。 “舅子……咳,关君侯找永有事?” “有,而且是大事。”张苞脸上的焦虑更浓,放开了冯永,急得有些团团转。 “他前些日子得了瘴疫,返回前曾对我说过,你可能有法子医治,所以要回锦城去找你。你如今人却在这里,他回去了寻你不得,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冯永心里一沉,怀着侥幸的心理问了一句,“关君侯得的瘴疫,是个什么症状?” “先是乏力,后寒战,再高烧不退,大汗淋漓后又可与常人无异。” “多久发一次?是不是间日?” 冯永听了,心里更沉,开口问道。 南中的瘴疫很多种,但以恶性疟疾和日间疟疾为最。 听张苞这描述,错不了,很明显就是日间疟疾。 “你果真知道!” 张苞大喜,“你是不是有医治之法?” 我有个屁的医治之法! 冯永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蛮兵败退的喜悦一下子就消了个干干净净。 治疗疟疾,首选青蒿素,次选金鸡纳霜。 后者就别想了,因为那玩意原产南美洲,除非冯永当真能够划船不用浆,全靠浪,直接浪过太平洋…… 至于前者,倒是和油桐一样爱国爱得深沉——全世界只有产于中国西南部的黄花蒿的青蒿素含量才有提取价值。 冯永当年在网上和别人辩论的时候不知翻过多少资料,他对这青蒿素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这玩意特么的根本就不溶于水,而且遇热还会分解。 所以如果你想要用冷水泡出药汁,亦或者想要用传统的方法进行煎汁,那都别想了。 想要得到它,还是得用有机溶剂。 有机溶剂也不是问题,毕竟乙醇也是有机溶剂,所以冯永在南下前,特地搞了高度酒,走了一路,就泡了一路的黄花蒿,里头的青蒿素浓度应该是够的。 但这玩意最后还得物理萃取! 如果是在后世,就算是在家里,只要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他自己都能有法子搞出青蒿素晶体来。 但这里是古代! 好,实际上物理萃取如果在古代真要硬想法子搞,其实也是能搞出来的,最多耗费些人力物力。 纯度不够不要紧,质量不够可以用数量凑,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注射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如果直接像冯永这般,用酒泡出的青蒿素直接喝下去,效果比直接注射要减弱得太多,在人体内的浓度未必能达到杀死疟疾原虫的标准。 后世的口服青蒿素,实际上是自然萃取青蒿素后的一种衍生物。 所以冯永虽然早早做了准备,用酒出了青蒿素,但那只是试验用品啊! 毕竟南中的疟疾太有名了,垦殖南中,少不得要与疟疾打交道,所以他是准备拿点战俘来搞搞人?体试验,可没想过一上来就是拿大舅哥练手…… 因为这特么的太赌人品了。 而且是输多赢少地赌人品。 抱着泡出青蒿素的酒,心里安慰倒是有的,但若当真拿去赌那个飘忽不定的概率,冯永那是相当地讨厌。 看到冯永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张苞兴奋的心情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你……难道你不行?” 妈的说谁不行呢? 等你妹妹长大了,让她过来找我看金鱼,看我究竟行不行! 冯永心里烦躁得不行,“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南下前,我不是叫三娘跟说了他如何预防瘴疫吗?他怎么还会染上这等恶疾?” 哟呵! 你小子知道在跟谁说话? 敢用这等语气? 张苞于是用有些惶恐的语气说道,“都听着呢,就是不小心被那蚊虫叮得多了些……” 那模样有些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安国后来也后悔了,说是应该再注意一些的。” 众人都静悄悄地,默默围观冯郎君教训张君侯…… 疟疾乃是鬼魂索命,这等事情,平常人就是听都不敢听。 如今他们听到张苞说冯永可能有救治之法,皆是屏息聆听,生怕咳嗽一声,就错过一个字。 就连下了城墙,本想着过来和冯永一行人见面的王平,也是悄悄地站到一边,当个安静的旁观者。 倒是他身后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夷将,面露惊骇之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不成……那鬼王转世的说法是真的? 不然那索命的鬼魂,他怎么有可能制服? 冯永仰头长叹一声,天空又是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有几滴恰好落到张嘴对着天空的冯土鳖嘴里,让他“呸呸”了两声,把嘴里的雨水吐了出来,然后这才幽幽道,“打雷下雨了,咱们先回去避雨吧。” 众人正等着他说出能不能医治的话,没想到他摆了半天姿势,竟然是冒出这么一句来,当下人人几乎都差点闪了腰。 张苞当了半天孙子,就得到这么一句话,哪肯轻易罢休,当下又急又气地抓紧他的手,“你还没说能不能治好安国!” 冯永又是一声长叹,“这等恶疾,我只能说是尽力,至于究竟能不能治好,还是得看天意。” 同时心里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史书上说关兴就是这两三年死掉的,原来是南征时得了疟疾。 疟疾这东西,不但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且在古代根本就是绝症。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来,这张苞……好像了也是这几年挂掉的? 心里这般想着,他又皱起眉头,眼神有些古怪地在张苞身上打量了几下。 “你……你这般瞧我做甚?” 想起眼前这家伙那些什么阴狠毒辣,巧言令色的传言,再看到他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张苞心里突然有些打鼓。 也不知是不是张飞和夏侯氏造孩子的时候,用错了哪个姿势。 张家的女儿,两个都是玲珑剔透心。 张星彩腹有谋略。 张星忆腹有黑水。 而到了张苞,习武的天赋倒是加满了点,在同辈人当中没人能比得过,但却是个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 至于到了张遵,那就更是歪得没边,只读书不习武…… 章节目录 第412章 活该 第二日清晨,冯永还在房中死睡,就听到有人在砰砰砰地敲门,同时赵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兄长,开门啊!出大事了!” “不开,滚!” 冯永翻了一个身,骂了一句。 接着又是李遗的声音,“兄长,真出大事了。” “不信,滚!” 呵呵,就是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害的老子没脸见人,彻底地没脸见人了。 还想骗老子开门! 老子对所谓的兄弟之情已经彻底绝望了。 昨天回来后,曾嘴贱地问了一句,为啥冲锋的时候要喊“鬼王来了”的口号,没想到一个个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最后还是杨千万因为入伙时间太短,摄于冯大佬的淫威,这才吐露了实情。 特么的,一想起自己昨天跟着众人喊“鬼王来了”喊的那么嗨,那么兴奋,那么高?潮,冯永就觉得羞愤欲死。 都怪他们两个!都怪他们! 老子今天打死也不出门。 脸都丢尽了,哪来的脸面出门? 同时冯永也在后悔,妈的老子为什么要嘴贱? 让我一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那该多好? “兄长,那孟获退兵了……” “昨天他就退了。” 冯永没好气地回答道。 “不是,是全部退兵了,如今对面营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什么!” 冯永一听,这还得了? 连忙一骨碌地爬起来,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打开房门问道,“孟获带人撤走了?” “走了!” 赵广一脸的喜色,“小弟今日清早起来去城头巡视,就发现对面不大对劲,连个炊烟都没升起,所以带人前去探查了一番。没想到发现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怎么会突然走了?” 冯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不会是等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杀回来?” “看着不像,”赵广摇摇头说道,“丢弃的营寨里头混乱不堪,看样子是昨天夜里匆忙撤走的。王将军已经派人追下去查探了,他就算是杀回来,也占不到便宜。” “确实撤走了,应该是被天雷给吓跑了。” 几人正说着话,只听得一个生硬的汉话突然插了进来。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眼眶深陷的夷将正走过来。 “火阿济将军,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天雷?” 冯永连忙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这才问道。 这个夷将彝名叫妥阿哲,汉名叫火阿济,乃是平夷县的夷人部族君长,其部族常年与汉人有所来往,听说他本人还亲自拿着山里的土产去锦城换过锦布。 火阿济之于平夷县,如孟获之于益州郡。 此次南中叛乱,就是他努力劝说平夷县附近的夷人不要参与,所以李恢才能那般地轻松守住平夷县,让叛军北上的希望破灭。 后来在大汉丞相领兵南下时,火阿济还亲自到诸葛亮营中参拜,同时还献上牛马,金银等物。 同时又听从诸葛亮的调遣,吩咐族人帮忙运粮。 马忠能快速平定牂柯郡,也是得到了此人部族的帮助。 如今他又亲自率族中善战勇士,跟着李恢南下,一路上奋勇当先,攻破几十个蛮僚山头村寨。 其拥汉之心,说是日月可鉴,天地可昭,亦不为过。 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忠勇之士。 冯永昨日听到王平介绍此人的事迹,当即就对他敬重不已。 也就是火阿济的部族比不过孟获,影响力只在平夷县一带。若是他的影响力能扩大到一郡之地,后世传说哪里还有孟获的份? 只是被冯永所敬重的火阿济将军如今却是眼神复杂,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敬畏看着冯土鳖。 “这是我在孟获营中帅台上找到的。” 说着,他递过来一截东西。 “这是什么?竹子?” 冯永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 只见这截竹子挺粗的,少说也有胳膊般粗。 一头有烧焦的痕迹,而另一头则是青翠碧绿,很明显是刚砍下来就拿去当柴火烧掉,也不知道谁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这是从孟获帅营的那个高台上找到的,那上面竖了不少竹竿,这是被雷霹到的那根。” 火阿济语气幽幽,“昨天我站在城墙上时,看到一道天雷霹到了孟获帅营高台的帅旗上,当时孟获还站在下头呢。可惜帅旗没倒,要不然就可以趁机杀过去了。” “卧槽!他命这么大,怎么没被霹死?” 冯永脱口而出地问道。 这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底下,小时候周总?理早就告诉过我了。 这个可不是吹牛。 小学一年级他就背过一篇课文,名叫《送雨衣》。 里头有一句话他背的老熟了:总?理让我告诉你,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要站在树底下。 至于为什么背的熟,原因也很简单,小时候村里有两个人在打雷下雨的时候站在树底下躲雨,然后一道雷直接霹下来,一个挂了,一个成了植物人。 旁边还有一头牛,居然没事…… 那事可是村里连续好几年都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当时村里大伙都是热心人,事后村里每家每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就提个腊肉条子上门安慰几句,就为了能让他们家能挺过去。 别人在路上相遇,开口问的是“吃了吗?” 而在那几年,村里人出门碰到那家子,打招呼时开口却是这样开口:“XXX醒了没?” 问候语都和别人不一样。 至于被雷霹死的那个,冯永却是没多大印象。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村里的人一看到乌云密布就得赶紧往房子跑,再没人敢在外头躲雨。 更何况孟获还是站在高台上,拿着刚砍下来的竹子当引雷针…… 杵着辣么高的一根竹子当引雷针,不霹你霹谁? 没被雷霹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是啊,霹的有些歪了。” 反正火阿济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话,特复杂的那种。 “冯郎君,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他看的很清楚,对面的敌人就是被鬼王吓退的。 等冯永让赵广带兵出击,所有人都在大喊鬼王的时候,孟获就突然被雷霹了,然后对面就莫名其妙地鸣金收兵。 火阿济身为部族首领,按理说不至于这般轻易相信那个什么鬼王传说。 就算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那他最多也就是对冯永来个敬而远之。 但架不住眼见为实啊! 这就让火阿济心里有些嘀咕,这冯郎君,莫不成当真有鬼神保佑? 更重要的是,昨天听他的口气,似乎连肆虐南中的索命鬼魂也有办法收服? 索命鬼魂一直是南中最恐怖的存在,就算是南中最厉害的巫医,也对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眼前这个年轻的小郎君,若是当真有什么法子,那他十有八九就是鬼王转世。 因为只有鬼王,才有可能制服这索命的鬼魂。 汉代鬼神之说本就盛行,来了这么一个巧合的事情,这就更给这个传说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至少在火阿济眼里,冯永已经多了一层神秘色彩。 火阿济心里同时暗暗记下了这事,想着以后定要好好打听,这冯郎君若是当真能制服关君侯身上的索命鬼魂,那他就算不是鬼王,估计也差不离了。 “我当然知道怎么一回事。” 冯永嘿嘿一笑,随口说道。 谁叫你不听周爷爷的话,活该被雷霹! 哪知火阿济听了,还以为冯土鳖这是变相承认了天雷之事与他有关,眼神不禁变了变,心里就有些畏惧起来。 至于孟获带着人马连夜撤兵的原因…… 只有孟获知道,不是因为鬼王的传说,也不是因为被雷霹了一下——至少那不是全部原因。 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在于,从后方传来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比昨天差点霹到他的霹雳还要让他颤栗:孟琰败了。 围困滇池的部族散的散,降的降,再不复当初的盛况。 倒是李恢,大破围困滇池的大军,声势大振,益州郡各县,只闻其名,便不战而降。 味县急切间攻打不下,自己的大后方李恢声势已成,仅仅是一夜之间,攻守就已经易势,自己就已经处于可能会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之地。 不赶快想法子摆脱这种困境,难道夹在味县和滇池之间等死吗? “大王,滇池那里,李恢军心士气正旺,大军若是赶路过急,将士劳累,仓促赶到那里,只怕要给李恢可趁之机。” 惶惶退兵近百里,确定味县城内的汉军追不上了,孟获下令大军停下来休息,鄂顺这时才有机会上前劝说道。 “我们不回滇池,去叶榆水。” 孟获摇了摇头,目光中藏着惊惧,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大王为何不回滇池?” 鄂顺大吃一惊,收到滇池的消息后,大王当场就下令往南退兵,连夜赶路,他还以为是要回滇池主持大局,没想到大王竟然根本没想着要回滇池,而是要绕过滇池去叶榆水。 “滇池是汉人的城池,李恢乃是益州郡望族,久治南中,在益州郡的声望不低于我。” “如今他得了滇池,又大破围攻滇池的各个部族,声势大振,我此时就算带军回滇池,亦无法与之争锋。” “若是相持日久,被诸葛亮跟了上来,只怕我等就是网中之鱼,想跑都没地方跑,所以滇池是去不得了。叶榆水那里,几无汉人,山林中的各部族皆听命于我。” “去了那里,既可以重整兵马,又可以补给军用,再加上地形险要,盘江常年瘴气弥漫,汉军轻易过不来。到时我们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以待时机。” 鄂顺如今是他手下的第一大将,平夷城下兵败,仅有他大力阻止败兵溃散,所以孟获对他倒也没有过多的隐瞒。 还有一个不去滇池的原因,孟获没敢明说出来,那就是昨天的那一个雷,已经使他心里产生了阴影,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带着族人反汉,当真是错的? 说好的大伙齐心抗汉,据南中以观天下之变呢? 自诸葛亮带兵南下以后,自己不是北上赶路,就是南下跑路。 这带人在路上走着走着,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南中四路人马在突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了他这一路,而且如今还惶惶处于险地之中。 这特么的…… 孟获此时想起来,当真是心有不甘,却又欲哭无泪,憋屈得要死。 偏偏天神昨天还降下了警示,他有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做什么?”的迷茫。 “那滇池那边的人马怎么办?” 鄂顺不知道孟获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听到孟获的话后,他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有些担忧滇池那边的各个部族。 你特么的连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他们? 孟获心里骂道,嘴里却是敷衍说道,“待我们绕过了滇池,再通知他们跟上来。” 接下来日子,孟获带着大军日夜兼程,却是根本没有去通知滇池的蛮人部族过来跟他汇合。 因为在他的真实计划里,留在滇池的部族,就是为了拖延住李恢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连诸葛亮也一并被吸引到滇池去,以便让他有更充裕的时间来跑路。 而在他心里,也一直在嘀咕:那诸葛亮所率的人马,现在究竟在哪里? “兄啊,我在这里!” “兄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孟获没等到诸葛亮,半路上却等到了一个他恼怒不已的人。 孟琰带着孟家的亲信族人,在孟获刚绕过滇池县的时候,直接就在前头等着孟获的大军。 他只身一人进入孟获的大营,看到孟获后,立马就跪上去,抱着孟获的大腿大声了起来。 老子等你阿母! 孟获看到孟琰,当真是恨不得直接一刀劈了眼前这个人形牲口。 先是丢了味县,后又丢了滇池,最后再把围困滇池的益州郡各个部族差不多全部送给了李恢,还孟家之虎? 孟你阿母啊! 只是如今自己如丧家之犬,所率大军当中又有许多人乃是雍闿所部,正是急需孟家本族人帮忙的时候。 看在他把孟家的亲信族人都带出来的份上,孟获但终究还是安抚着他道,“没事了,快起来吧,与我细说一下,这李恢,不是被困在滇池了吗?怎么就突然被他冲出来了呢?” “兄啊,那汉人,实在是太奸滑了!” 孟琰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我们本来把汉人围得好好的。眼看着就要把城内的粮草耗完了,哪知那李恢派人出城说,他准备要投降我们,与我们共谋大事。” “你信了?” 孟获咬牙切齿地问道。 孟琰畏缩不敢看孟获,低下头羞愧地说道,“那李恢还说,他所率的士卒,大部乃是益州郡人。益州郡乱了这么久,他所率的士卒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所以……” “所以士卒大多不愿意回北方,只愿呆在家乡不走了。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再加上看到他粮草也吃完了,想必也掀不起风浪。就令底下的人准备受降……” “哪知,哪知那些底下的人,却是因此松懈了防备。李恢便趁机派人冲杀出来,各部族没了防备,一时便皆是大乱。” “弟开始还想着上前挡住,哪知带头的那个汉将,自称是蜀郡柳隐,极有勇力,那些部族又是只顾逃命,弟一人难以支撑。” 孟琰说着,还伸出左臂,只见上头裹着白布,里头隐隐渗出血迹,“那汉将打伤了我,我见势不可为,就收拢了我们孟家的人,准备前去找你。” “后又听到你派过来的人让我带人在此处等着,故我便急急带人过来了。” 听完孟琰所言,孟获双目怒睁,恨不得生啖了李恢,当下连声说道,“奸人!真真是奸人!” “那李恢……那李恢也算是益州郡望族,当众说出的话,竟然不算数!汉人,当真是奸滑无比!” 看到孟琰都受了伤,孟获只道他是尽了力,可是又恨滇池之失,当下只得拿李恢人品说事。 章节目录 第413章 菉豆 大汉建兴三年的锦城粮价,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丞相率军南下才三个月,牂柯郡和越嶲郡被平定的消息就先后传来,导致刚刚把夏粮收上来的锦城粮价比去年还要低上一铢钱。 毕竟去年汉中那边有个冯癫子在死命地收粮,好歹支撑着粮价跌不下去。 今年就不一样了,经过这近两年的垦殖,汉中那边已经开始产粮了。 听说那个冯癫子,又去求了丞相,让成固县专门给南乡县供粮,今年南乡县的收粮力度,要比去年小了不少。 去年汉中那边是抬了价格收粮,今年则是按市面的价格收。 爱卖不卖! 这让蜀郡的不少大户人家心里不由地暗自庆幸:妈的老子终于看准了一次,这回再没被那个诸葛村夫和冯癫子坑得出血。 前两年连续被坑了三四回,不要说被坑得大出血,有的人家连肝都差点被坑爆。 今年说什么也不搞粮价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之所以说这粮价古怪,就是因为也不知怎么的,稻米和麦子都涨不起来,偏偏那菉豆一天一个价,比往年涨得厉害。 在锦城的东市,有一家很特殊的面铺,门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票号”二字,是专门给那些拿着毛布票子过来的人兑换羊毛布的。 后来随着毛布票子在锦城越来越流行,渐渐地就成了东市最受欢迎的流通票子。 所以进出这家票号的人也越来越多。 身份最低的,至少也是东市各家面铺的管事掌柜之类。 于是有人看准了这票号的人气,然后在票号的旁边,买下了一家面铺,新开了一家粮店。 菉豆的价格就是被这家新开的粮店生生抬起来的。 这家粮店不但把锦城同行店里的菉豆全部买了下来,还发出布告,说不论多少,菉豆来多少收多少——就是一小袋也收。 这天中午,一个老农畏畏缩缩地走到粮店的门口,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走进去。 “老兄弟,你这是要买粮还是卖粮?” 里头的掌柜眼尖,看到老农像是有事,连忙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浑然没有其他粮店那些掌柜看到他这身打扮,就爱理不理人的模样。 老农赤着脚,身上虽然穿着麻衣,背上还背着一个斗笠,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进城来的。 “不买粮不买粮。” 老农连忙摆手。 “那老兄弟这是要卖粮?” 掌柜的笑着问道。 “卖……不卖……就看看……” 老农有些吞吞吐吐的,目光躲闪,有些说不清话。 掌柜的听了,也不生气,转头喊了一声,“三儿,倒碗水来,记得要晾好的。” 里头的伙计听了,应了一声,连忙倒了一碗晾好的开水送出门来。 “老兄弟,这日头大,先喝口水。” “谢谢,谢谢。” 老农接过来,直接就咕咚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差点就呛着了,就像是被人催着一般。 喝完了,心里终于略略平静下来,这才敢指了指门口的大布告,问道,“敢问掌柜的,这里收菉豆?” “收啊,老兄弟手里有菉豆?” 掌柜地接过碗,问了一句。 “只有两石,成么?” 老农脸皮有些发烫,不敢去看掌柜,估计是感觉在这么大的一家粮店面前说这个话,有些丢人。 “成啊!怎么不成?” 掌柜爽朗一笑,“多少都收,都一个价。” “此话当真?” 老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呢,哪有不真的?” “好好!掌柜的稍等,我这就去拿来!” 老农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连连点头道,转身就跑了。 不一会儿,只见老农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年青小伙子,每个小伙子肩上用扁担担着两袋东西,看来就是菉豆。 “三儿,把这菉豆过一下,再倒几碗水出来。” 掌柜的看到了,连忙又对着里头喊道。 “老兄弟,家里有不少地吧?怎的收了这么多菉豆?” 掌柜把老农领进店里,一边让人过称,一边和老农闲聊。 “不多不多。” 老农把菉豆卖了出去,脸上露出了笑容,“前两年官府不是让咱们用了那曲辕犁嘛,那玩意好使,家里辛苦了两年,开了些新地出来。” “新地不用纳粮,其他粮食长不好不说,说不定还要白费粮种。但这菉豆不一样,种在新地里,它也能长出籽实,算是白收的粮食。” 老农说着,脸上喜气就露了出来,“本想着这菉豆好歹也能填填肚子,哪知道前些日子听人说了,这城里收菉豆,价钱还高。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问了好多家粮店呢,这才找到。” “今年的菉豆价比往年翻了一番呢,老兄弟这运气好啊!”掌柜的翘起大拇指,“是个会种地的。” 老农一听,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连连谦虚,“就是瞎种,碰巧了。” “呵呵,老兄弟也不用这般,这里头的门道,我也懂一些。”掌柜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新地种了菉豆,再种粮食,那可比直接种粮食好得多哩!是也不是?” 老农心里一惊,看了看周围,只见店里的伙计都在忙着,根本没有看这边一眼,这才迟疑地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的……以前也是种地的?” 这个门道可是他种了多年的地才摸索出来的,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也就是自己本家的兄弟几个才知道这个道理。 这些菉豆,可不是自己一家,可是亲亲的兄弟几家凑一起,才有这么多。 掌柜的嘿嘿一笔,指了指北边,“老兄弟有所不知,这北边的汉中,前两年就有人教着这么种呢。” “开头还没多少人信,后来只要种了菉豆再种粮食的,去年地里的粮食都比别家长得好一些。所以今年汉中那边,只要是新开出来的地,都先种上菉豆,后面接着再种粮食。” “只要去过汉中的人,都知道这个理。也就是前两年那位……咳,前两年过去开荒的人没几个人信这话,要不然,今年老兄弟的菉豆可卖不到这价钱。” 掌柜向老农解释道。 和掌柜的聊了几句,看到对方和气,老农也放开了。 听到这话,老农犹是有些怀疑,“那北边的汉中,当真是都这般种?锦城这边,也有不少大户人家开荒呢,怎么没听官府提过这事?” 掌柜呵呵一笑,又干咳一声,含糊道,“谁知道呢?” 菉豆很快就过称完毕,一共三石六斗,看来老农刚才是往低了说。 “老兄弟是要换粮食还是拿钱?” 掌柜问道。 “不要钱,地里刨食,钱用不上。”老农摆手道,“给换成糜子就好,家里的小子好不容易才说了个人家,凑点粮食快点把那闺女娶回来。” 这菉豆价钱如今比糜子贵多了,能多换不少的糜子呢!这一出一进,家里的粮食就多了不少,划算! “成咧!” 老农一家担着糜子走后,掌柜立刻吩咐底下的人,把菉豆送到后头院子去。 院子里头堆了不少菉豆,都是这些日子收上来的,不少人正在忙活着,扛着菉豆出了院子后门,那里有车子在等着。 只要装够了,车夫就吆喝一声,准备赶着车子把菉豆送到城外的仓库。 院子侧面还开了一道门,连通着票号的后院,票号的管事急匆匆地赶过来,坐到车子上,说道,“走啦!” 然后几辆车子就吱呀吱呀地向城外赶去。 去的时候装着菉豆和其他粮食,回来的时候可就是装着从汉中运过来的毛布,可不是走空趟。 仓库建在河道边上,顺着水路南下,可以快速到达僰道。 丞相南征,就是走的这一条水路。 票号的管事跟着车队到了城外的仓库,这才发现今日的仓库大门口有些不对劲。 只见那里站着一群人,仓库的大管事正恭敬地对着领头的人说着什么。 票号管事心里吃了一惊,心道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票号也好,粮店也好,仓库也罢,这里头大大小小的管事,彼此间虽然不是都知根知底,但大概的底子还是可以猜出来的。 这仓库的大管事,听说可是有宫里的背景呢! 就算是自己“东家”来了,也未尽能让大管事这般模样吧? 只是他最后还是没能看清领头的人是什么模样,因为仓库还开了好几个侧门,就是为了能进出方便。 车队拐了一个弯,从另一个门口进去了。 “关郎君放心,小人已经挑出仓库里最好的船夫,对这条水道熟悉得很,定能快快地把关郎君送到僰道。” “还要多久?” 领头的人是一个俊美无比的公子,只是那面容冰冷无比,眼神淡漠,微微皱起的眉头显露出一丝焦虑,虽然没有责怪之意,但让仓库大管事却是平空感到一股压力。 “马上就好了,要不关郎君先喝口水?” “不了,我就在这里等,好了马上开船。” 关郎君摇摇头,拒绝了大管事的好意,“你再去看看,催一催,要是好了马上告诉我。” “好的好的,小人再去看看。” 仓库大管事连连点头,转身跑到码头那边。 俊美无比的关郎君自然就是关姬,为了能按捺住心头的焦虑,她只好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目光落到仓库门口两边的大字,微微皱起眉头,嘴里念道,“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同时心里在想着,这就是个运货和存货的地方,为何要写这等让人看不懂意思的字? 这种没头没脑的东西,定然就是那个没点正经的家伙搞出来的。 这般想着,眼前仿佛就浮现起那张老是对她笑嘻嘻的脸。 即便是心里焦虑无比,她嘴角都忍不住地微微一翘,然后立刻又颦起了眉头,眉宇间隐现忧虑之色。 冯郎啊冯郎,这回妾可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千万莫要令我失望啊!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滇池。 “末将(孩儿)见过都督。” 赵广王训和李遗三人齐齐对着李恢行礼道。 “不必这般客气。” 李恢一脸的笑意,喜道,“我这边正愁人手,没想到两位小将军就来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又看了看李遗,“我儿也来了?” “是。是兄……冯校尉叫孩儿押送粮草过来。” 李遗回答道。 “冯郎君呢?” 李恢心里赞了一声冯永,他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的意图,但很明显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在这种时候,只要人到场了,在功劳薄上添个名字,那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是没有看到冯永,让李恢有些纳闷。 虽说味县防守之战中,打退了孟获,已经算是不小的功劳,但大头还是要算在王平身上。这几人若是想再要多些功劳,自然还是到滇池来才好。 这样他才好操作不是? “回大人,兄长说了在味县还有事情,就不过来了,让孩儿跟大人带声问候。” 李遗解释道。 李恢皱皱眉,心想如今孟获绕过滇池向西南逃窜,味县那里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想想冯永身上的功劳本来就已经够多了,甚至这南征能有这般轻松,他所提的计策也是出力不小,再加上他又深得丞相青睐,自己想要送的这些功劳,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既然他说了在味县还有事情,那就不必勉强了。 想到这里,李恢便释然道,“既如此,那便算了。” 然后他又看向赵广和王训,说道,“既然大郎与你等二人是兄弟,那我也就不跟你们客套了。” “李都督但请吩咐就是。” “好。”李恢颔首,“我便先与你们说说此时的军情。” “虽然滇池已经平定,但无奈我手里的兵力过少,所以只能靠着我在南中的声望堪堪稳住益州郡各县。若是想继续追击那孟获,却是不易。” “而且据我所知,孟获正准备退回叶榆水,那里算是他的根基所在。更重要的是,叶榆水地形险恶,山林茂密,蛮人在林中擅于藏身,如今又是南中瘴疫最严重的时候。” “天时地得人和,我们一样不占。若是等他在那里休整完毕了,只怕就要多费无数周折才能平定。所以趁着如今他惶惶不可终日,正是追击的最好时候。” 李恢的目光落到赵广和王训身上,“你们二人正好带着人马过来,可能鼓起余力继续领兵向前?” 赵广兴奋抱拳道,“杀敌之事,安敢有没有余力?不敢瞒都督,此次来滇池,末将带了二十条犬,在林中追捕敌人,正是当用之时。” “犬?” 李恢一愣。 “没错。这二十条犬,可是兄长从汉中专门令人带过来的,是经过精心的挑选和训练,能听懂人语。于林中行走,它们可是带路的好手。” 赵广解释道。 “大人,兄长还让孩儿带了菉豆过来,这菉豆煮开晾好喝下去,不但能解暑,还能解毒。从平夷一路过来,都督府的将士喝了菉豆汤,连发痧的人都极少。” “去叶榆水时带上这些菉豆,行军肯定能轻松不少,军中染上瘴疫的将士也会少一些。” 李遗也在旁边说道。 “菉豆还有这等功效?”李恢大为惊喜,想起李遗所说的从平夷一路过来,将士都极少发痧,心想单单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人高兴了。 南中湿热,将士们白日顶着烈日行走在路上,因为发痧而倒下的人就不少。 更不要说还能解毒。 “如此一来,还怕孟获跑哪去?” 李遗面露笑容道,“兄长说了,南中瘴疫也分很多种,只要喝了这菉豆汤,一些瘴疫也可以避免。” “冯郎君可真是……真是……” 李恢刚说到这里,猛然就想起一件事。 前年汉中屯垦时,冯郎君曾让人给各家托了话,说不拘是新开的新地,还是复垦的熟地,先种上一季菉豆后再种粮食,可以多打粮食。 后面也证明,种过菉豆的旱地,粮食确实要长得好一些。 老夫当时还感叹这冯郎君心怀天下,不吝自身所学呢!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到今天了。 想到这里,李恢不禁一阵心惊,此子谋虑,果是深远。 去年菉豆的效果得到验证,所以今年汉中新开出的地,几乎家家都种上了菉豆。 今年汉中的菉豆只怕是大收? 李恢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李遗,听大郎说,他还准备在南中搞什么种植园…… 若菉豆当真有这等效果,那等他开种植园的时候,汉中的菉豆不正是要派上用场? 这么一算下来,岂不是占了便宜还要让人感谢他? 章节目录 第414章 好大的胃口 李恢的目光又落到赵广和王训身上。 此二子,一个是家中次子,一个是出身夷人之后,如今在锦城风头之盛,在同辈中就是嫡长子都没几人能与之相比。 最早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是最先叫那个冯郎君一声兄长。 这般想着,他又看向自己的儿子。 自这次南中叛乱后,丞相只怕会想尽办法削弱南中大族,不可能再让南中出现像孟家这种一呼百应的大族。 偏偏自己此时在南中的声望,与孟获相比,已经只高不低…… 自己在世一日,丞相看在自己的份上,自不会对南中李家如何。 但自己若是不在,李家会如何,大郎会如何,谁又会知道? 让大郎跟了那冯郎君,就算是以后南中李家没落下去,若是大郎不用依靠南中李家,也能自己打出一片天地,那就是幸事。 想到这里,李恢就笑了,温声问向李遗,“大郎此次带了多少菉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军中不少将士没倒在叛军刀下,却是倒在了那酷暑之下。” “不需那菉豆能解南中毒气,只需它能解这暑气,就算是大功一件!” 李遗听了,干咳一声,“回大人,此次兄长南下,走得匆忙了些,故只托了锦城兴汉会的兄弟奔走此事。从平夷那边过来时,锦城那边的第一批菉豆才刚刚送到。” “不过大人不必担心,锦城兴汉会的兄弟一直在操心这个事呢,后面还会有不少菉豆送过来。” 说着,李遗眼神飘忽,不敢去看自己的大人,又瞟了一下赵广。 兴汉会李恢当然知道,在他没带兵离开平夷前,远在锦城的李遗曾给他写过信,说过这事。 只是在李恢看来,这也就是一群不得志的勋贵之后自己给自己找点路子,没想到竟然还能做出这等利国之事。 只是大郎这语气,这模样,却是让李恢心里有些嘀咕,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想了一下,心里猛地一惊:你这是……话中有话啊? 这时,只听得赵广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叔父,这菉豆一般人家种得不算太多,故收集起来,颇费力气,只能零零散散地收。” “也是多亏了兴汉会的兄弟们齐心,这才没把事情耽搁了。连收菉豆的钱,都是自己平日里的体己钱呢!” 李恢这回终于听明白了,斜眼看了一下赵广。 当初李恢投靠刘备时,曾受了赵云的引荐,所以南中李家与赵家,交情不浅。 赵广叫李恢一声叔父,并不算错。 只是李恢此时心里想的是:刚才还叫我李都督,一有事就喊我叔父? 你们几个小子,跟着那冯明文,究竟学了个什么玩意? 别的不说,就是自己这个儿子,慧则慧矣,但以前自视甚高,却是不太合群。 哪像现在,和他人联合起来,做这些蝇营之事就算了,竟然还公然跟自己搞肮脏的钱权交易? 这真是……太令人欣慰了! 只要再这样继续保持下去,经过几年的历练,就算是自己死了,李遗凭着这份能力和脸皮,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我本就是想给你们几个加点功劳而已,没想到你们的胃口竟然比我这个都督还要大得多,自己得了功劳还不算,还要拉上一批人。 李恢在感叹。 “算上锦城的人,你们手里究竟有多少菉豆?” 李恢开口问道。 “正在收着呢……” 赵广还要打马虎眼,李遗却是咳了一声,打断了赵广的话,他可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大人。 既然大人问出这话,那就是准备应下此事了,自然不必再遮掩了,免得引起大人的不快。 “回大人,锦城能收上来的菉豆,此时应该已经差不多收完了,汉中那边,已经差人送了信,有黄娘子和诸葛郎君帮忙,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还有就是,南乡县黄家的郎君,李家的慕娘子,还有沮县何家的郎君,兄长都去了信……” 锦城市面上能买的全买了,汉中又有丞相之子帮忙,甚至还能通过那几个世家的关系来收购一部分蜀郡大族手里的菉豆。 这兴汉会……在那个冯明文的带领下,竟然有这般能量? 李恢脸皮抽搐,这么算来,全大汉的菉豆,不就被你们掌控了大半? “这般多的菉豆,你们为何不早说?南中道路崎岖,加上时间仓促,如何能按时运送到南边来?” “大人放心,兄长早就成立了一个东风快递,正是做那物流之用的,不必朝廷帮忙,只要大人开了口,兴汉会的兄弟们自会齐心协力把那菉豆送下来。” 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恢觉得有点跟不上自己这个儿子了。 “何谓东风快递?何谓物流?” “所谓物流,便是货物流转配送之意。兄长成立的这个堂口,便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堂口名字就叫东风快递。” 李恢一听,眼睛都直了! 听你们这意思,原来老夫我刚才想错了,你们的胃口不是单单比我还大,简直就是要吞天! 控制了全大汉大部分的菉豆,还能送到想要送去的地方,不是吞天是什么? 有朝一日,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法控制大汉的粮食? “你们……你们好大胆!不知这是犯忌讳之事吗?” 李恢有些哆嗦地看着眼前这三个脸带兴奋的孩子。 没错,你们都还是孩子啊! 怎么就敢做出这等惊世之事?这与造反何异? “大人莫慌,这其中,” 李遗指了指天上,“有四成的份额。” 哦,那还好。 也不对! 李恢看了他们一眼,“怎么才四成?至少也得一半吧?” “还有一成是丞相府里的,丞相当时没在府上,夫人代收了……” 李遗缩了缩脖子,“剩下的才是我们兴汉会的众多兄弟分了。” 此话一出,李恢顿时又觉得自己想错了,这特么的哪里还是个孩子! 无懈可击,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就算是丞相知道了,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因为如今再没有比南征更大的事了。 菉豆不用说能解毒,只要能解暑,丞相就会恨不得多多益善。 不来南中,北人根本不知道南中的烈日和暑气有多厉害。 “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此乃史书所载,非虚言也。 也就是说,以前大汉征南州,未及交兵,就因为闷热中暑和中瘴气,军中将士就已经倒了近一半。 勋贵之后的少年郎君们,不惜自掏腰包,想着法子买了能解南中暑气的菉豆,还想着法子送到南征军中,这不是忠心国事是什么? 为君上分忧啊…… 一片赤心啊…… 反正怎么说都没问题。 哪个敢说半点不是? 更何况菉豆还能当半份粮食。 能解军士之苦,又能早日平定南中,丞相又怎么可能会吝啬这么点功劳? “军中如今就有不少人发痧,你等速去熬些菉豆汤,若是当真有效,我便是应下此事又何妨?” “诺!” 三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菉豆能解发痧,此事他们早就验证过了,不需怀疑。 “大郎且慢。” 李恢叫住正要走出去的李遗。 “大人还有事吩咐孩儿?” 李恢直勾勾地盯着他,开口问道,“你们费了这么大力,就不怕有个万一?” 万一丞相不答应此事怎么办? 李遗咧嘴一笑,“大人放心,没有万一。平夷那里一直屯着从锦城那边过来的菉豆呢,就算丞相不答应此事,那也无妨,反正种植园也是要用的。” 如今劳力也是很宝贵的。 若是喝菉豆汤就能解暑的话,总比找医工治病或者直接让人病死了强不是? 李恢深深地看了李遗一眼,点头道,“吾知矣!你去吧。” 远在味县的冯永很快就接到了李遗的来信,看完后,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魏然,你看看。” 冯永把信递杨千万。 杨千万汉话说得流利,也能看得懂通用的汉字。 看完后,他一脸的喜色,“兄长,李都督答应我们了。” “当然会答应。利人利己,还于南征有益,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南中道路崎岖,地无三里平,运粮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不然诸葛老妖也不至于让火阿济的部族帮忙运粮。 菉豆既能解暑又对解毒有一定帮助,还能当粮食吃,傻子才不会答应。 冯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你马上去通知锦城那边的人,告诉让他们不必再有所顾虑。还有,跟他们说,东风快递缺乏护卫,让他们想法子招些人进来。” 这年头不太平,运货上路要有安保。 让兴汉会的人去跟他们家里人说一声,把南中那些无所事事的民团搞到东风快递当保安,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兴汉会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不受家里重视,只是因为家里的资源不够分,若是他们自己有路子找到资源,家里人没道理连顺手帮忙的事都要拒绝。 比如赵广,他的身边,如今不就有赵府的部曲么? “小弟明白。” 杨千万应下后,便马上下去安排。 远处传来隐隐的闷雷声,一阵微凉的轻风吹进屋来。 冯永走到屋子门口,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天上乌云又开始集结,吹来的风也不知何时变得清凉,看来这又是一场大雨。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 说的就是南中。 特别是到了夏日,几乎天天下雨,就算没有大雨,也要挤点阵雨落下来。 唯一不变的,就是不管大雨小雨,老天都要打雷。 冯永看着黄豆般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眉头微微一皱,方才的喜悦又不见了踪影,同时心里涌起了一阵烦躁,也不知道关兴如今究竟在哪里? 为了不再耽误事,张苞一边派人走官道回锦城打探消息。 一边自己亲自带人翻过堂郎山,重新进入越嶲郡去邛都询问关兴的下落,因为关兴要回锦城,必然是要先回到邛都,再从那里出发。 至于冯永提出去问诸葛亮的建议,被张苞不耐烦地否决了:因为现在丞相已经带兵渡过了泸水,进入了那不毛之地,丞相又怎么可能知道现在安国人在哪里? 还不如自己一路追上去来得快,说不定半路就能追上人。 对于这种谁都想找到对方,偏偏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的情况,冯永感到极度的烦躁。 没有电话,就是有个电报也好啊! 最后他只得按约定,乖乖地呆在味县,被动地等着张苞派人前来传递消息。 这一等,就是等了十多天。 直到某一天,冯永正在院子里尝试着把酒坛里最后那一层薄薄的底液进行过滤时,只见张苞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嘴里就喊着,“快!快!” “张君侯!你怎么会……” 冯永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事,定眼向他身后看去,果见张苞的身后,又急促地冲进来一群人。 领头的那个,是个俊美的郎君,看到冯永,凄惶地叫了声,“冯郎,救救我阿兄。” “三娘!” 冯永这才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她后面的关兴被两个人扶着,双眼紧闭,豆大的汗珠子正从他额上流下来。 “发作了?” “没错,刚到味县就发作。”张苞语速极快地说道,“你不是有办法吗?赶快帮帮安国。” “先扶他到屋里躺下。” 冯永在味县呆着,就是为了关兴的到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看到众人皆是一副慌乱的样子,当下沉稳地说道。 只是让冯永没有想到的是,关兴才病了一个来月,就已经被疟疾折磨得不成样子。 在锦城的皇庄,关兴那时还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青人,甚至还有精力用眼神狠狠地威胁了自己一番。 而今的他,面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脸颊因痛苦而不时扭曲一下,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很明显,这是进入了发热期。 发热期的疟疾病人体温会飙升至四十度或以上,并伴有头痛、全身酸痛、恶心等症状。 平常的高烧只会把人烧得迷迷糊糊,但疟疾的发热,病人神志却是非常清醒,故身体里的每一点痛苦都能清清楚楚地体会到。 有些病人,甚至只要稍微动一下,都会有万针扎身的痛苦。 “快快,把安国扶进去。” 张苞一听,连忙招呼道。 不是,那是我的屋子! 冯永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把关兴放到自己的床上。 “接下来呢?” 张苞又转过来急切地问道。 关姬两眼含泪,正紧张地看着他,生怕冯永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接下来……”冯永环视了一下众人,指了指阿梅,说道,“阿梅你来,帮我煎熬点药。” 他还有好些问题要问阿梅。 等得过程是焦虑的,但只要见到人了,那就算是事到临头了,只要想着办法解决就是。 泡了这么久的青蒿素,浓度肯定是够的,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把青蒿素注射入关兴的身体里。 在解决这个难题之前,压制住关兴的疟疾半个月不发作,冯永还是有办法的。 章节目录 第415章 喝药 早就准备好的药材放到瓦罐里,再把水倒进去,然后开始煎熬。 阿梅手脚麻利地烧火,火舌欢快地舔着罐底。 看来这丫头跟着樊阿当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煎药的手法挺不错的。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冯永开口问道。 “是陛下的意思,有一天宫里派人来庄上传了旨意,说是让樊师傅和婢子跟着关娘子来味县。” 阿梅脸上红扑扑的,发鬓间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从冯永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到她脖颈间的衣领因为汗水的原因,已经粘在了皮肤上。 看来这一路是顶着烈日着急赶过来的。 “樊师傅呢?” 刚才并没有看到樊阿。 “关娘子一路着急赶路,特别是在邛都接上关君侯后,一路上没停歇过。樊师傅年纪大了,跟不上,留在了后头。” 阿梅抬头看了一眼冯永,只见主君脸色沉静地看着药罐,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夫人怎么样了?” 樊阿和阿梅一直在给张星彩调养身体,一般来说,调养身体最好是不要半途而废。 如今张星彩把两人都派过来了,这份胸襟,实在是让人佩服。 “前些日子庄子上又来了一位李师傅,听樊师傅说是他的师兄,带来了不少药材,每日配药给刘夫人调养身体呢。” 哦,李当之终于到锦城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那个李师傅,留在锦城了?” 冯永问道。 阿梅点点头,“是。李师傅年纪大了,才刚赶路到锦城不久,需要休息。等休息好了,刘夫人再派人护送他过来。” 冯永一怔,问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婢子去给刘夫人针灸的时候,刘夫人亲口说的。她还说了,若是主君对关君侯的病也没什么好法子,要记得早早知会锦城。” “到时候她也好安排,免得李师傅在半路上错过了。” 张星彩身为大汉皇后,为什么要对一个婢女说这些话? 虽然和张星彩只见过一面,但这并不妨碍冯永知道张星彩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这个事实。 所以说,这些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冯永又看了一眼阿梅,只见她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当下摆摆手,让她专心煎药。 这时,只听得门口有响声,冯永回头一看,只见关姬正凄惶地站在那里,没有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份女孩的无助。 冯永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头有些怜惜,走过去,握住她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按原本的历史走向,关姬也算是可怜。 大人和大兄一齐被杀,二兄才刚刚撑起关家,又突然死了。 然后蜀汉被灭,蜀中的关家最后被人灭了满门。 明明是大汉第一权贵的关家,却是落个凄惨无比的境地。 关姬点点头,眼中全是感激,仿佛冯永已经成了她的最后依靠,声音嘶哑道,“冯郎,二兄他……”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这个时候,只能是大包大揽下来。 最关键的青蒿素已经掌握在手上,心里就有了底气,至于使用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樊师傅什么时候能到?” 医学上的事情,还是要问专业人士,关于如何把青蒿素注射入关兴的体内,冯永想和樊阿商量一下。 毕竟这方面,樊阿才是专家。当然,若是李当之来了那就最好,因为李当之善用药。 “妾这一路赶得着急,在邛都接上二兄后,刚好张家阿兄也到了那里,所以我们就一起把二兄送过来了。樊师傅就有些跟不上了。按时间,少说也要迟个六七天。” 关姬有些忧虑地说着,又看了一眼正在煎药的阿梅,“樊师傅说了,他对二兄的病也没有什么办法。最多也就是能用针灸缓解一下兄长的病情。” “也幸好阿梅跟了过来,从邛都到味县,都是她在用针,但这针灸之效,也是越来越弱。” “为何不派人过来和我说一声,让我直接过去,这样关君侯也不至于这般受累。” 冯永问道。 关姬摇摇头道,“二兄不愿意。他说兄长在南中尚未平定下来的时候就赶到了味县,定是丞相对冯郎有所重托,岂能因私事而废公?” “再说了,二兄这病,发作一日,正常一日。他说正常的时候赶路也是可以的,发作的时候就叫人抬着,所以坚持要自己过来,说是不妨事。” “虽说这样就不用派人来回跑,也能快一些见到阿郎,只是,只是这一路上,二兄却是没少受罪……” 关姬说着说着,又要流下泪来。 冯永连忙哄道,“没事没事,到了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同时心里感慨,以诸葛亮为了大汉鞠躬尽瘁的性子,在关家失荆州后,还对关兴这般看重,果然是有原因的。 除了有才,价值观也要跟大汉丞相保持一致才行。 比如自己,就经常被诸葛老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妾谢谢冯郎……” “你我之间,还用道谢?” 冯永紧了紧关姬的手,“关君侯发热的时间一般持续多久?” 间日疟疾发作时,先是发冷,再是发热,最后还来一场大汗淋漓,等出完汗后,病人就会感觉十分舒适,然后安然入睡。 第二日起来,又会与常人无异,并没有任何不适。 但到了第三天,又开始发冷发热出汗。 这种情况会一直循环下去,直至人体被病魔破坏得差不多了,才会死去。 每次发作,都会隔上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所以才叫间日疟。 新中国成立前,甚至成立后的一些年,农村里的很多人,都饱受疟疾的折磨。 一年到头,要么是躺在床上打摆子,要么是趁着正常的那一天赶紧下地干活。 因为各人的体质差异,发冷发热持续的时间都不一样,长的持续六七个小时,甚至十来个小时的也有,短的也就两三个小时。 “两个时辰左右。”关姬回答道,“刚到味县时还在发冷呢,进城的时候就开始高热不退,按往日的情况,少说还要近两个时辰才会退热。” “冯郎,你有没有法子让二兄好受一些?看到二兄这般难受,我……我也好难受。” 关姬哀求道。 冯永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不是正在叫阿梅煎药吗?等会煎好了让他喝下去就好了。” 关兴躺在冯永的床上,张苞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听到关兴吃力地喊了一声,“水……水……” 连忙就倒了一碗凉开水,端到关兴嘴边。 关兴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张嘴就咕咚咕咚地全喝了下去。 可能是冷开水起到了作用,关兴喝完这碗水后,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张苞在他面前,吃力地张开嘴,含糊地问了一句,“三娘呢?” 虽然高热不退,但他的神志仍然是非常清醒的,所以他很清楚地听到三娘曾说过一句“我去找冯郎”。 冯郎? 三娘什么时候改口叫那小子“冯郎”了?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张苞哪里有心情去听他问的什么问题,看到他能开口说话,连忙问道,“安国你感觉如何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知道了关兴的一些情况,只要手心大量出汗,那就是高热准备要退了,等出完大汗后,就可以安心睡一觉。 所以张苞说着,拿起关兴的手看了一下,发现手心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样子高热还没准备退下去。 “你不要说话,攒些力气,还得再挺一会。” 张苞安慰道。 关兴苦笑一下,吃力道,“兴武,我想见三娘,还有那个冯明文。” “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张苞连忙说道。 冯永和关姬听到关兴已经醒来,连忙连袂回到屋里。 “二兄,你感觉如何了?好点了么?” 关姬一进屋,就连忙凑过去关切地问道。 关兴也不回答,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后。 冯永会意,连忙走上前,低声道,“关君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关兴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我这病,能治么?” “能治。” 冯永连忙点头。 “当真能治?” “对,肯定能治。” 冯永连忙点头,这个时候,要想尽办法鼓起病人的信心,配合治疗。 关兴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喃喃道,“能治就行,我还想着,若是你不能治,就把府上那两个未长大的侄儿托给三娘照顾。” “君侯多虑了,不至于到那地步。” 冯永连忙安慰道。 关兴幽幽道,“我没多虑。三娘性情刚烈,又素有主见,为了照顾府上她那两个未长大的侄儿,到时肯定不愿出嫁,这样会误了她的终身大事的。” 冯永:…… 你啥个意思啊? 有胆就明说出来啊! 拐弯抹角地就以为我就听不出来吗? 你这种人,在后世肯定就是一个“医闹”患者! 妈的病得半死不活了还敢威胁我…… “二兄,你在说什么呢!” 关姬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时候了,二兄还说这种话,当真是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偏偏对关兴又打不得说不得。 冯永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关君侯还有力气想这个,那么待会用药的时候,记得挺住就行。哦,对了,关君侯喜欢喝酒不?” 关兴一听到酒字,又睁开了眼,问道,“你有酒?” 冯永点点头,“有,而且是世间最好的美酒。” “冯郎……君,二兄病重,如何能喝酒?” 关姬在旁边听了,连忙劝阻道。 “无妨,我这药,需要配酒喝下去。” 冯永摆摆手。 “那敢情好。” 关兴嘴角抽动了一下,以示笑意。 冯永从锦城带了两坛半的高度酒过来,泡青蒿素用去一坛半,还剩一坛。 待阿梅把药煎好后,冯永拿出珍藏的酒坛,拍开泥封,只见一股浓烈的酒味立刻弥漫到整个屋子。 “咕咚!” 循声望去,只见张苞有些尴尬地一笑,别开脸去。 小心地倒出一碗酒,冯永端过去,对着关兴说道,“这酒,就算是义文等人,都没喝过这么多的一碗,关君侯你可是第一个呢。” 关兴不说话,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冯永手里的碗。 待冯永送到他嘴边,他便迫不及待地张嘴喝了一大口。 然后突然嘴巴紧闭,双目圆瞪,本就有红潮的脸上更加胀红起来,甚至蔓延到脖子上。 好一会他张嘴哈出一口酒气,大喊了一声:“世间竟有此等烈酒!” “快,把药喝了!” 冯永看他终于把酒咽了下去,趁着他精神亢奋,连忙又接过装药的碗,送到他嘴边。 关兴倒也配合,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哪知才刚过一会,他的肚子就翻江倒海起来。 只见他捂着肚子爬到榻边,不时地鼓起嘴巴,一副欲吐未吐,难受已极的模样,咬着牙憋出一句,“腹中难受!好想吐!” “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苞看到关兴这个模样,目眦欲裂,连忙喝问冯永。 “怕什么?这是正常现象。” 冯永早就料到这一刻,却是毫不慌张,对着阿梅说道,“把另一碗也拿上来。” “你小子早知道会这样?” 一直在榻上捂着肚子的关兴听到冯永这话,强撑着问了一句。 “是啊!”冯永坦然地点点头,“三娘也知道,煎药的时候她也在场,我告诉她了。” “你这是……你这是……” 关兴刚想说冯永这是报复,哪料到他话还没说完,喉咙下边的东西却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直涌冲而出。 关兴“哇”地一声,就吐出一大口秽物,其中还夹着隐隐的酒味,正是刚才喝下去的酒和药汤。 “来,这里还有一碗,君侯把它也喝了。” 冯永端着碗,温声地劝说道。 关兴听到这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郎君,正端着一碗药汤,温和地劝他喝药,但他此时只觉得此子当真是面目狰狞。 他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吧? 自己不过是仗着生病,暗中刺了他几句,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对待自己。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冯永手里的碗,喝一碗就已经吐成这样,再喝一碗,那还得了? 看到关兴没配合地张嘴喝药,冯永马上就转过头去告状,“三娘,你看君侯他不喝药啊,这可如何是好?这一碗得想办法让君侯喝下去才行。” 关姬点点头,接过冯永手里的碗,柔声地对关兴说道,“二兄,喝药了。” 关兴悲愤地看着冯永和关姬,只觉得这个妹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好阿妹了。 他无奈地刚要张嘴,关姬却以为他是开口拒绝,突然伸出手,闪电般地捏住了关兴的下巴,然后直接把药灌到了他的嘴里。 然后再在他身上某个特定的位置拍了几下,关兴立马就自己张大了嘴,咕咚咕咚就把药全喝了下去。 关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你们两个是恶鬼吗? 扮演西门庆角色的冯土鳖终于好心地递了一个碗过来,“酒喝不喝?” “喝!” 章节目录 第416章 大佬的主君 关兴憋着劲把碗里的酒喝了下去,躺在床上强忍着肚子里的反胃。 冯永轻轻地说道,“君侯,这次可不能再吐了,再吐的话,可就没酒喝了。” 关兴瞪着他,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他生怕一张嘴,就直接喷这家伙一脸。 有好几次,他的嘴巴都鼓了起来,然后又被他生生地重新咽了回去。 可能是这回酒喝得足够多,中和了药里的反胃效果,所以关兴虽然感觉腹中难受,但最后折腾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再吐出来。 他这情况,倒是令冯永有些惊异,这习武之人,意志果然坚定。 他还以为,关兴至少也要吐上好几次,才能安定下来。 关兴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所想的那些龌龊想法,他只是觉得,若是把喝下去的药汤再吐出来,会影响到药效,故这才死命忍着。 只是他原本就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轻,如今再这么一番折腾,只觉得疲惫无比,不知不觉中,就迷迷糊糊地半昏半睡了过去。 关姬悄悄地把手放到关兴的额头上,脸上突然现出惊喜之色,然后又轻轻地拉开关兴的衣领看了一下,喜色更浓。 “高热退了!” 关姬有些不敢相信又拿出关兴的手心看了一下,再仔细摸了摸,有些哆嗦,“没出大汗,没汗……” 虽然二兄长身上有汗,但那也是刚才折腾出来的,比起以前大汗淋漓的模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我看看我看看!” 张苞一听,那还得了? 连忙上前扒拉关兴。 “张家阿兄小心些,别把二兄吵醒了。” 关姬连忙叮嘱道,然后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冯永,眼里充满了感激,“冯郎,二兄真的好了!” “哪有这么快,只是暂时抑制住病情而已,后面还要继续喝药呢。” “没关系,只要有效就成,药可以慢慢喝。”关姬用力点头,“就是二兄不肯喝,我也会想法子让他喝下去。” 想起刚才关姬直接把药给关兴灌下去的模样,作为帮凶的冯土鳖干笑一声,说道,“三娘你在这里小心看着,待君侯醒来,再问他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阿郎,妾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关姬此时恨不得扑到某只土鳖怀里好好温存一番,只是此时此景,却只能让她脉脉地看着他。 冯永点点头,说道,“你我就别客气了。我先出去想想下一步的治疗方法。” 说完,便走了出去。 门口遇到了王平和火阿济,冯永对着他们颔首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让他们进屋去了。 出得院子来,爬上城墙,有士卒看到赫赫有名的鬼王,面露恭敬地准备过来行礼,被冯永挥了挥手打发走,让他们不要干扰到自己。 然后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开始有些发起愁来:妈的万一樊阿也没有办法给关兴注射液体怎么办? 看关姬如今这模样,分明已经确定自己肯定能治好关兴,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自己哪有脸去面对关姬? 先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远比一直让人绝望残酷得多。 可是老子这个方法,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关兴病情必然复发无疑。 因为他给关兴服的这味药,叫常山。 在网络上的那场关于青蒿素是否与中药有关的大辩论中,有许多人在极力贬低中药,也有许多人在找例子说明中药是有用的。 而常山,则是被提到的最多的另外一种抗疟药。 因为在中国的青蒿素出来以后,美国那边也很快跟着出了一个新闻,那就是他们也提取出一种生物碱,可以有效地抗疟。 这种生物碱,也是从中国的传统中医药材里提取出来的,而且还是中国中医使用了快两千年的截疟中药。 它的名字,就叫常山。 这个新闻也被辩论双方拿出来互相打脸。 这个说这是正统的中药了吧,而且也是中医典籍上明文记载的。 那个就问为何康熙没用常山来治疗,反而是用了金鸡纳霜? 如果当真有用,而且是用了快两千年,为何屠呦呦没有选它,反而是选了黄花蒿? 也就是在那一场网络大辩论中,冯永才知道常山除了出了个赵子龙以外,竟然还是一味中药的名字。 这味中药,对疟疾也有很强的抑制作用。 注意,是抑制,不是根治。 因为中药典籍里记载得很清楚,它可以截疟。 截,就是阻止的意思。 也就是说,它可以阻止疟疾的发作,但并不能根治疟疾。 连续喝几天常山煎熬的汤,可以抑制疟疾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期间让病人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根治的可能性比较低,有非常大的概率会复发。 当然,如果复发了,可以再喝。 只是问题在于,这味药副作用很大,喝了它,头痛,恶心,腹痛,眼球突出欲爆等等,都有可能。 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会不断地呕吐。 如果你只是想用它来催吐,那用它准没错。 正是因为它的副作用太大,所以推广性不强。 康麻子不一定是没用常山治疗,说不定用了,但是因为没办法根治,所以一直没治好。 也有可能是那时的医生知道常山治疗疟疾,病情会反复,而且副作用太大,所以没敢让康麻子用。 屠呦呦在获奖后的发言中,也曾提到过常山,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说明它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至少不会比青蒿素更好。 因为你喝了吐,喝了吐,药效强烈得有些过分了,任谁也受不住啊。 伴着酒一起喝,可以缓解一下它的副作用。 冯永在没想出好法子给关兴注射青蒿素之前,只能是先用常山暂时抑制一下病情,等樊阿来了再问问他有没有好方法。 喝常山治疟疾,也是一个赌人品的方案,冯永同样非常讨厌——凡是赌人品的事情,他都讨厌。 摸了摸怀里,拿出一个小竹筒。 这是他准备拿来尝试做注射筒的。 做注射器,注射筒不是问题,活塞也不是问题,甚至针头和注射筒之间密封性都可以解决。 唯一的难题是如何做出针头。 就算是针头稍微大一点都没事,就像是小时候见过的给猪打针的那种大针头,也勉强能接受。 反正这年头,上阵杀敌,断胳膊少腿的多了去,难道还怕针头大小的伤口? 注射不了静脉,难道还不能照着屁股上来一发? 可是特么的针头它就是做不出来哇! 最早做出注射器那个家伙是怎么搞出来的呢? 冯永正在发呆,只听得耳边有人说了一声,“主君,你没事吧?” 转过头去,只见阿梅站在不过多处,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事。” 冯永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阿梅低下头,有些仓促的模样,轻声道,“婢子看着大伙都高兴,唯有主君走出门口的时候脸色不太对,所以就有些担心主君。” 在阿梅心里,冯永才是她心里的第一位。 关兴就是官再大,那也是别人,不是她的主君。 更何况,她还是冯永名义上的妾室。 所以就算是关姬,在惊喜过望的时候,都没能注意到冯永的那一丝异常,但阿梅却能敏锐地观察到了。 “站在日头下边做什么?过来坐下。” 冯永心头一暖,这个侍女还是挺合格的,于是大方地招呼她过来陪自己坐一会。 “日头已经偏了,不是太热。” 阿梅嘴里说着,人却是听话地走过去,缩手缩脚地离冯永身边老远的地方坐下。 “主君是在担心关君侯的病情吗?” “你怎么知道?” 冯永这回是真惊讶了,这小侍女什么时候这么会猜人心思了? 阿梅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她看了冯永一眼,又慌忙躲开冯永的视线,“因为婢子煎药的时候,看到里头的药材,正是蜀漆。” 我靠! 这小侍女,真的不简单啊! 冯土鳖瞪大了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说道,“坐过来点,怕什么,又不吃你。说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山,别名也叫蜀漆。 阿梅听了,挪了挪身子,坐近了些,这才低声道,“樊师傅和婢子南下时,曾听关娘子说过关君侯之事。” “樊师傅也与婢子说过,大人给婢子留的那本《伤寒杂病论》里,有一个方子,叫蜀漆散,主治疟病。樊师傅还教了婢子如何辨认蜀漆。” 冯永听了就是一怔。 张仲景这么厉害?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个方子,为何樊师傅又说他没什么好法子?” 阿梅看了看四周,确实没人在附近,这才轻声说道,“因为这方子樊师傅没用过,他也不知道药效如何。” “所以樊师傅私下里托婢子告诉主君一声,他落在后头,也是在想法子找齐蜀漆散的药材。只是究竟能不能治好,却是不敢保证。” 疟疾乃是不治之症,这是当今世人的公认。 樊阿十有八九也知道,用常山治疟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他才不会傻到当众说出自己有治疗方子的话来。 不过能把这事私下里透露冯永,也算是变相地表明了忠心。 “唉!”冯永听了这话,就如找到了能一吐胸口之闷的对象,当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手里倒是有一味药,能彻底治愈关君侯。只是这味药用起来却是有些困难。” 阿梅困惑地问道,“既然主君手里有药,那直接让关君侯服下去就是,又怎么会困难呢?” “就是因为不能服用,所以才困难。” 后世口服的青蒿素是青蒿素衍生物,叫双氢青蒿素。 冯永搞出原始的青蒿素就费了老劲了,哪里还能搞出双氢青蒿素? 原始的青蒿素直接口服的话,治疗效果实在太差,差到还不如喝常山赌人品的地步。 所以手里得来不易的青蒿素不到最后关头,肯定不能让关兴喝下去赌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品。 难得有人陪他说这个话题,阿梅又可以为他保密,所以冯永也乐得跟阿梅说出他的郁闷。 “这味药,必须要想法子放到关君侯的体内,但又不能直接喝下去,当真是令人烦恼。所以这些日子,我才一直在发愁。” 冯永说着,面露愁苦之色。 阿梅眨眨眼,她似乎很不明白主君为什么要为这个烦恼。 “凡用药者,大多都是直接服下,若是有药不能直接服用,那便是作用于七窍。但婢子听主君所言,这药既要直接置于关君侯体内,又不能直接服用,那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什么方法?” “从谷道放入。” “谷道?” 冯永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阿梅。 阿梅看到冯永的目光转过来,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她低下头去,然后再缩回脖子,仿佛要把自己团成一个圆球,只听她呐呐低声道,“对不住主君,婢子错了……” 卧槽! 冯永终于明白过来,他死死地盯着缩成一团的阿梅,这丫头的脑子怎么长的?! 困扰了他那么久的问题,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的智商,有那么低吗? 好歹也是知道男上加男是什么意思的人物,怎么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你怎么想出来的?” 冯永喃喃地开口问道。 虽然阿梅恨不得直接缩到缝里去,但主君问话,她又不得不答,“在汉中时婢子曾见樊师傅用小竹管灌谷道的方法治好了一个小儿的阳明病。” “樊师傅说过,此法乃是《伤寒杂病论》里的《阳明全篇》所载……” 牛逼了! 这特么的不就是灌?肠?器? 看来张医圣也是个妙人啊…… 原来我的智商当真是欠费了。 人家古人的智商比我厉害多了! 亏自己还自诩了解青蒿素,想着做不出口服的青蒿素,所以满脑子老是绞尽脑汁地要做出注射器进行肌体注射。 妈的怎么就没想起直肠给药这个行当……啊呸!应该叫行业……啊呸,是叫方法。 不过这也不怪我,都怪这个行当太过于偏门了,我又不是医生,哪能了解这么多? 要不是阿梅提醒,只怕自己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冯永定定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阿?一团球?梅,虽然以前已经说过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再次喃喃地说道,“这个脑子,不去读清华北大,当真是可惜了。” 记忆力万中无一就已经令人羡慕不已,关键是脑子还灵活无比,学过的东西又懂得活用变通,再加上想法天马行空…… 明明是狂拽炫酷屌炸天的大佬潜质,偏偏做出这种瑟瑟发抖的萌新样子,当真是令人讨厌得很! 冯土鳖站起来,喝骂了一声,“行了,看你这模样,浑身的汗味,还低下头去闻,也不嫌臭!快起来去洗洗。” 说着,便昂首向前走去。 阿梅看到主君没有责怪她,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紧紧地跟在后面。 冯土鳖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佬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叫老子一声主君? 大佬的主君,这称号不错。 PS:本文所载的医药医理,可能会有失实之处,现实当中小朋友千万莫要当真。要是按着书中所说的去做,出了任何问题,作者菌概不负责。 章节目录 第417章 顶缸 关兴没到之前,味县这边,早早就准备好了住所。 其中有一个院子还是精心修整出来,准备让关兴作为疗养之处。 没想到关兴一来,直接就强占了自己的院子,冯永自然毫不客气地反占领了这个精心修整出来的院子。 把阿梅打发去沐浴,冯永重新回到原来的院子,走到屋门口探头探脑,只见里头只剩下关姬一人。 “兄长?” 坐在案几边的关姬耳目灵敏,转过头来看到冯永,脸上就荡漾起了喜悦,明媚如春光。 冯永摆摆手,轻轻走进来,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睡得正熟的关兴,悄声问道,“张君侯呢?” “张家兄长先去休息了,他说了二兄久病,今日才得医治,他不放心,晚上要过来守夜。” 张苞和关兴……当真是基情满满。 再看向关姬,只见她眼中全是柔情蜜意,就差没把冯永全裹进去。 冯土鳖心头一乐,基情算什么? 有爱情爽么? 不过看着关姬有些消瘦的脸,他又不禁有些心疼。 在没有办法解决青蒿素注射问题之前,冯永心里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关姬。 如今心结一去,心里就开始活泛起来。 伸手摸了摸关姬的脸,看着佳人眼中含情如水,差点就忍不住地亲下去。 只是屋内还睡着一个舅子哥,冯土鳖心里总有一种偷偷摸摸之感,十分不爽快。 强忍住心头的炽热,冯永轻声说道,“关君侯的病我有法子,你别担心。你这一路着急赶路,人也瘦了,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关姬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妾相信阿郎,到了这里,妾也可以放下心来,待到了晚上,妾定会好好休息一番。” 晚上啊…… 冯土鳖咽了一口口水,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关兴,心里叹了一口气。 《病栋.AVI》这种鬼畜的事情,冯土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而且这也是对关姬的不尊重。 虽然久别重逢,但冯永不得不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火热,温声对关姬说道,“三娘你且先去沐浴休息一番。这里我帮你看着就行。” 关姬“嗯”了一声,此时她的心里,早已决定此身非冯永莫属,所以倒也没有跟冯永再客气什么。 她的眼中,泛着水波,几乎就要滴出水来,柔声道,“辛苦阿郎了。” “应该的。” 冯永连忙道,有些心虚地再看了一眼关兴,同时心里在想着,我这点辛苦算什么,就怕舅子哥过几日要比我辛苦多了…… 直肠给药这种事情,不能跟关姬说——跟一个女孩讨论如何爆她哥哥菊花这种事情,简直比病栋.AVI还要鬼畜,冯土鳖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 但这个事更不能跟关兴说,跟他说了,万一他宁死不菊……啊呸,说错了,应该叫宁死不屈,那就是坏了大事。 至于如果自己闷不作声地就搞这个事,事后被关兴拿着青龙偃月刀追着砍,那就是大概率事件。 所以得先把关兴灌醉了,然后再把他绑起来,最后才能直肠注射。 同时还得找一个分量够足,皮糙肉厚,又不怕关兴秋后算账的人出来顶缸…… 冯土鳖心头正在盘算着,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咦,怎的是你在这里?三娘呢?” 冯永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苞准备过来接班了。 “太好了!” 冯土鳖一看,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张君侯来了?吃过饭了没?” 张苞一听,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还没。” “我那个侍女,手艺还过得去,刚才还过来问我晚食想吃什么呢,张君侯想吃什么?我去跟她说一声?” 冯土鳖热情洋溢地问道。 张苞有些意外地看着冯永,心道这小子怎的对我这般客气? 不过冯府的吃食名声在外,他这些日子也算是体会到了。 想起这一路来,就算是匆忙赶路,冯明文那个叫阿梅的侍妾,也能在赶路的间隙做出可口的吃食,着实令人惊叹不已。 “不用这般客气,阿梅娘子的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只要是她做的,想来都不会差到哪去。” 张苞听了,只觉得有些口齿生津。 “那就好,那就好。” 冯土鳖搓搓手,咳了一声,先是努力地把脸上的神情弄得严肃一些。 然后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关兴,这才低声问道,“永有一事,乃是与关君侯病情有关,欲与张君侯相商,不知张君侯能否拨冗?” 张苞一听这话,再看看冯永的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关兴的病情又出了什么意外,连忙问道,“安国病情又有变化了?” 冯永干咳一声,“目前暂时没什么事。张君侯,我们出去说,莫要打扰了关君侯。” “安国的病情,究竟怎么了,你快些说。” 出得屋外,张苞又是性急地问了一声。 冯永看了一下屋子,确实那边听不到了,这才开口说道,“我也不瞒张君侯,我今日给张君侯服的这个药,只是暂时压住他这个病。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必然会复发无疑。” “什么?!”张苞惊叫一声,脱口而出地问道,“那可怎么办?” 说着,他脸上现出焦虑之色地看向冯永,“你不是说你有法子吗?怎么这会又说出这话来,难道……难道你一直在骗三娘?” 冯永不满道,“张君侯小声些,莫要把屋里的关君侯吵醒了。” 张苞往屋子那边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呀,你先听我说完嘛!”冯永不慌不忙地说道,“虽然今天我给关君侯服的药,只是暂时压住了他的病情,但并不代表我没办法根治啊。” “那就赶快治啊!” 张苞看到冯永这般浑不在意的模样,心头突然一动,莫不成是因为安国以前对他有意见,所以他如今不肯尽心? 这般想着,张苞连忙劝道,“不管如何,安国都算是三娘的亲兄长。你治好了他,他以后自会感激你,想来你和三娘之间的事,也会顺利许多不是?” 同时心里在想着,若是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说明此子根本就是一个小人,等他救好了安国,说不得我要把此事跟安国提一提。 大不了,从别的地方补偿他好了,三娘却是万万不能托付给他的。 “不是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冯永摆摆手,这才消除了张苞棒打鸳鸯的想法,然后解释道,“这疟病,乃是不治之症,只是我也是在三年前,这才知道了师门里有人研治出了救治之法。” 屠呦呦早就发现了青蒿素,但她广为人知的时间,还是在得了诺贝尔奖之后。 张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万幸万幸! “这救治之法,对于我的师门来说,当然是简单之极,只需服几剂药就成了。” “但我学艺不精,做不出师门里的那种药来,我做出来的药,比起师门来,药效要差上很多,所以不能让关君侯直接喝下去。” 说着,冯永瞟了一眼张苞。 只见张苞果不其然地怒视自己,是那种怒其不争的怒视。 “要想用这种药治愈关君侯,也是可以的,只要用点特别的方法就行。” 冯永继续说道。 “什么方法?” 张苞连忙凑过来问道。 “呣……” 冯永沉吟,脸上有些犹豫。 “快说!” 张苞又凑近了一些。 “咳……张君侯听说过断袖之癖吗?” “断袖……断袖之癖!” 张苞高亢的声音在院子响起。 然后又听到冯永的声音响起,“小声些!” …… 过了一会,冯土鳖脚步轻快,哼着“好基友,一辈子”的不知名曲儿走出院子。 满脸悲愤的张苞,看着冯土鳖的身影,突然有一种把他拖回来直接掐死的冲动。 这王八蛋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吧?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呆呆地在案几前坐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床那边传来一声咳嗽。 张苞这才猛然惊醒过来,看看外头,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连忙点上灯,凑到榻边,看到关兴果然已经开始转醒了。 “安国,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张苞关心地问道。 “好。” 关兴应了一声。 张苞连忙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关兴自己起身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安国你感觉如何?” “只是感觉有些乏力,但已经不妨事了。” 关兴翻身下榻,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吁了一口气,笑道,“看来那小子的药还挺管用……” “是吗……是吧?” 张苞听到这话,脸色僵硬地强笑了一下。 此时的他,一点也不愿意听到那个家伙相关的一丁点消息,因为他心里总感觉有一种不知名的阴影。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巧言令色冯郎君。 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那家伙给陷害了。 心狠手辣小文和。 那家伙狠毒起来,甚至连自己未来的内兄都不放过。 想到安国比自己还要惨上一些,张苞不禁又怜悯地看了关兴一眼。 “兴武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关兴浑然不知其意地问道。 “没……没什么。” 张苞心里一慌,“安国,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何事?”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有一天,我被人逼着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如何?” 关兴失笑道,“谁有这等本事,还能逼你做出这等事?” “你莫要管,我只说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如何?” 关兴想了一下,说道,“你我兄弟结义,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当年你我二人的大人,不也有过误会么?到时只要能说开就好了。” 张苞听了,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对对对,只要说开就好了,我们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真有那事,肯定我是迫不得已的。” “你不会当真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了吧?” “没有!瞎说!我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张苞急声辩解道。 “哈哈哈,看你急的,我只是开玩笑的……” “呵呵……” 章节目录 第418章 骚操作有点多 锦城。 许府。 许勋刚从外头走进府门口,只见就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老主君要他回来后就马上过去。 许勋听了,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下人去见自家大人。 “孩儿见过大人。” 许勋到了大堂,对着坐在上头的许慈行礼道。 “我儿来了,过来坐下。” 许慈看到许勋后,脸上堆着笑说道。 “是。” 许勋走到下头坐下,这才问道,“不知大人叫孩儿过来是有何教诲?” “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在朝中修订典籍,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过大郎了。今日下值早了些,故想找大郎过来说说话。” 许慈最近升了官,更重要的是能参与到修订典籍的盛事中来,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大人为国操劳,岂能因为孩儿而废国家大事?” 许勋恭敬地拍着自家大人的马屁。 “好啊,我儿终于是长大了。” 许慈欣慰道,“这些日子,月销可还够花?” 许勋心里一惊,心道莫不成自己去玉瑶阁的事被发现了? 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许勋,却见大人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满之色,心里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大人,孩儿这个月的花销是大了些,是因为这个月与各位知交好友往来有些多了,孩儿以后定会注意。” 玉瑶阁是前两个月才新开的女闾,里头众多女子中,最为楚翘的,便是叫云衣容的,人长得极美,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更是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 能与云衣容谈今论古,如今乃是锦城诸多公子郎君的一大快事。 就是那玉瑶阁,是一个销金窟,没有一定的钱财,可进不了里头。 他这两个月来的花销,基本都填在了里头。 只是今日大人没事突然就提起他的花销,怕是在暗中提醒他不可沉溺女色,看来以后得要少去那里了。 许勋心里却是颇有些不舍心头的云衣容娘子。 “往来多了好,多了好啊!” 哪知许慈捋须一笑,“若是花销不够,可以再向后院支取一些,与知交好友多些来往,这是好事,如何能小气?” 大人这是……鼓励他去玉瑶阁吗? 许勋不敢相信地看着大人,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狂跳,“大人……不怪孩儿?” “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许慈慈爱地看着这个儿子,温声问道,“这些天来,我不是说了嘛,这是好事。对了,你花了多少钱?” “孩儿,已经把这个月的花销差不多花光了。” 虽然大人不怪他,可是自己把钱全拿去跟女人说话了,许勋还是有些羞愧的。 “哦,好啊!好,那买了多少菉豆?” 许慈脸上的笑容更盛,大郎,真的长大了! 嘎? 许勋终于感觉不对味了,他抬起头,看着大人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突然一慌。 “怎么?买少了?” 许慈看到许勋这副模样,倒也没有责怪,一副了然的样子,“也是,这菉豆的价格,涨得厉害,你这点花销也买不上多少。唉,这是我之过,没有及时吩咐后院多给你些花销。” 许勋动了动嘴唇,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 许慈身为许勋的大人,看到他这副样子,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问道,“你还没说那兴汉会算了你多少份额的菉豆?” 许勋额头的汗终于开始滴落,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孩儿……孩儿,没有入那兴汉会……” “什么?!”许慈听到这话,神色就是一僵,“你没有入兴汉会?为何?” “那……那兴汉会不让孩儿加入。” 许勋低声道。 “怎么会不让加入?” 许慈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子安(许游)为何就能加入?” 那冯郎君收了自己族里的女郎,怎么就能反悔不认帐? 也不对,自己得修订典籍的职位,不管冯郎君有没有从中帮忙,但他肯定没有从中作梗。 再加上许游曾告诉过自己,在兴汉会成立之初,他就已经加入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两个人一起加入的。 现在自己的大郎告诉自己,他不是兴汉会的人? 这些日子,兴汉会的人买了菉豆支援南征,在锦城那是闹得沸沸扬扬。 锦城外的那个东风快递仓库,天天有船南下,里头载的,大部分是菉豆。 听说这菉豆,可以去暑解毒,乃是南征大军所急需的。 所以如今南征大军,除了接受朝廷运去的粮草,还会接受兴汉会送去的菉豆。 如今全大汉也就兴汉会能拿出大量的菉豆,别人不要说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那也没机会搭上南征大军的军需! 又不人人都有兴汉会那等门路。 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想得出来,待丞相南征归来时,这兴汉会捞到多少好处简直不可想象! 别说插手大汉军需,以后有机会赚到多少钱之类的话,就算是那功劳功勋,那就是硬得不能再硬的东西,等到兴汉会那些郎君们长大,入了朝,那就是比同龄人多了一份资历。 然而,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告诉自己,他没有入兴汉会? 没有入兴汉会! 没,有,入! “为何没入?那冯……”许慈说了一个冯字,然后又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冯,冯郎君怎么会不让你入?难道就没一个说法?” “孩儿前几日去问了,如今锦城的兴汉会是糜家郎君和邓家的郎君在主事,他们说了,会首不在锦城。这兴汉会,没有会首的点头,没人能加入。” “我入你的阿母!” 许慈听了,登时就火了,直接一个碗就砸了过去。 他性情有些火爆,连与同僚意见不同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儿子。 当下指着许勋大喝道,“如今谁不知道兴会汉是香喷喷的鸡子饼!我问的是你为何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加入!” 没有人是傻子,兴汉会用菉豆支援南征的事一出来,哪个不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都挤破了头想要加入。 但这时的兴汉会其势已成,岂是说入就入的? 一句没有会首的点头,就让所有人只能兴叹不已。 许慈更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对兴汉会的会首心有疙瘩,所以听到许勋这么一说,再想起许游早就是兴汉会的人,如何会猜不到此事的起因? 这根本就不是人家不让加入,而是自己儿子一开始就没想着加入。 现在看到人家有了好事,就想加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只是许慈再怎么入许勋的阿母,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然哪来的许勋? 许勋对砸过来的碗也不敢躲,只见碗“咚”地一声,直接就砸到了他的额头上,再“哗啦”一声,掉到地上,磕破了一大块。 许勋“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孩儿错了!” 许慈哪会听这个,他越想越是气,当下忍不住地一脚飞了过去,“滚!快滚!马上去收拾行李,滚去南中。” “大人?你要赶我出家门?” 许勋惊恐地爬过来,抱住许慈的腿,“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许慈越看下边这个儿子,就越是觉得他蠢,当下又是一脚过去,“我是叫你滚去南中跟冯郎君道歉!加不了兴汉会,你就别回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加入兴汉会捞功劳的事情了,而是自己这个儿子有被想要讨好冯永的人搞残的可能性。 残废的定义,又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也可以是精神上的。 如今谁不知道关家三娘子是冯永的人? 那她不就是会首夫人? 可自己这个儿子,因为一时嘴快,得罪了关家的三娘子不说,同时也误伤到了冯永。 可以想像,南征之后,兴汉会就已经有一个庞然大物的雏形。 不要说以后,就是现在,有多少人想加入兴汉会而不可得,许勋作为唯一被明确得罪过冯永的人,在那些想要加入兴汉会,甚至是在兴汉会的人眼里,简直如当空皓月那么醒目。 说他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一点也不夸张,至少被人拿过来当成进入兴汉会的踏脚石,那是最正常不过。 你许勋可以因为一时嘴快,导致冯会首和会首夫人名声有污,难道就不允许别人一时不小心透露些你的黑历史? 到时候,只要兴汉会利用它那庞大的关系网稍微推动一下,许勋只怕是出门都要被人泼大粪。 没错,冯永是接受了自己送过去的女郎,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总不能到处解释说冯会首在南乡那里,还藏着一个许家送过去的娘子吧? 许慈要真那样,说不得冯永连他都敢搞。 如今锦城中,谁敢小瞧这个姓冯的? 所以只有让冯永亲口答应许勋加入兴汉会,才能解除这个误会。 许勋一听到这个话,某条曾被打断过的腿就立马在隐隐作痛。 只要与许勋相熟的人都知道,在他面前,有一个不能提起名字的人。 虽然这个人如今不在锦城,虽然他去了南中,但如今锦城的各家勋贵府上的郎君们,都在纷纷议论他。 加入了兴汉会的郎君,张口就是兄长闭嘴也是兄长。 一开始没加入的,只能躲在角落里悔得肠子发青。 说是去汉中采风,后来变成了薅羊毛。 说是去南中种甘蔗,现在又变成了给南征大军运菉豆。 冯郎君,你这骚操作也太多了点吧? 章节目录 第419 张星彩所忧 只是不能在许勋面前提辣个男人的名字的人里,并不包括他的大人。 许勋觉得大人有些杞人忧天了。 锦城多好? 锦城里的各位郎君公子说话超好听的,大家都是彬彬有礼,就算是彼此看不对眼,也就是不相往来罢了。 大家都是勋贵之后,身份那么高贵,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土鳖而互相下黑手? 最多最多,他以后不再去玉瑶阁见云衣容娘子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跟那个土鳖认错? 然后许慈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懂个卵! 会不会有人为了讨好冯永而去搞自己的儿子? 许慈觉得这根本就不需要怀疑。 从南阳跑到交州,再从交州跑到蜀地,又一直在官场打滚,许慈对人性的认识再是清楚不过了。 以前大伙都是穷鬼,就算是各家里的主事人,能掌握的钱粮都没多少,更别说底下的那些郎君公子们。 大家挤在锦城里,都算是外来户,没根没基的,谁不知道谁的底子? 再加上先帝夷陵之败,伤了多少勋贵的元气? 大伙就算再怎么争,又能得多少好处? 这并不是说众多的勋贵功臣们有多么团结。 而是相争没什么好处,还不如一致对外,想些法子从蜀地的大族人家里抢食来的好处大。 丞相打压蜀中世家,为了能维持大汉的稳定是没错,但也未必不是为了安众多勋贵之心,让大伙多一口吃食。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还是要提自己这个白痴儿子犯下的事。 看看去年张家小娘子的亲事一出来,锦城多少人家挖空了心思想要与张家结亲?各家郎君公子在底下你争我夺的事情还少吗? 甚至远在汉中的冯永就因为与张家小娘子的联系紧密了一些,连喜好定过亲的女郎那等恶习都被人扒了出来,同时又被安上了一个心思狠毒之名。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娶张家小娘子的好处够大? 为什么许慈自己连族中的女郎都能送到南乡去,同样还不是为了好处?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同为功勋之后,有人扑上来咬自己这个白痴儿子,那根本就不是个事。 兴汉会手里掌握的好处大不大? 为了这些好处,值不值得搞残自己这个儿子? 这个根本就是不用回答的问题。 自己这个中宫的属官,又不是什么山头人物,更何况如今中宫的收入,全部都是靠着内府。 而内府的那些进项,哪一样不是跟冯永有关? 这特么的! 这么一捋下来,许慈发现,冯永要搞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不费一点功夫,只要透露出一点意思就够了。 底下自有人会给他办得妥妥贴贴。 而自己未必有法子护住他。 如今丞相远在南中,中宫最大的倚靠当然就是陛下和皇后,但陛下和皇后如今天天在数着毛布票子玩——毛布票子归根到底还不是冯土鳖手里流通出来的? 自己撞上去找冯永的事情,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个白痴儿子竟然还敢在兴汉会面前摆清高? 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想到这里,他又扇了许勋一巴掌,喝道,“明天清早就给我出发,帮老夫送封信李都督的郎君!” 许勋去南中找冯永,自然不能说是因为怕被锦城兴汉会的后备会员搞残废才跑出去躲避。 所以要找一个借口。 记得去年的时候,李遗还曾找上门来,想要通过自己与交州士燮的交情,打听一下当年张长沙及其后人的下落。 虽然当时自己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但也看在李都督的面上,同样没有当场拒绝,只说了这需要耗费时日。 而且自己离开交州日久,谁知道那交州士燮愿意不愿意认自己这个故人。 后来证明士燮还是很念旧情的。 如今正好拿来当自己这个儿子去南中的借口。 与此同时,张星彩正站在皇宫的最高处。 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宫外边那条喧闹的朝官道。 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那些喧闹之上,她更想看到那遥远的南中,想看看此时的冯永,究竟是何等模样? 只听她在喃喃自语道: “一计能使汉中日渐繁盛,一言能令南中万蛮惊怖。” “一呼而百应,一声令下,便能驱使锦城数不清的勋贵之后,为之踊跃奔走,生怕落人之后。” “看今日之冯永,足可窥探当年鬼谷子弟子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等人之风采矣!” “一笑则而天下兴,一怒使诸侯惧,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山门子弟之能么?” “怪不得当初丞相都要亲自前往见他一面。” 秦皇汉武之前,山门的前身,诸如阴阳家、名家、农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医家等等,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把自己藏在那深深的迷雾中。 那时的山门子弟,仍是大大方方地行走在人世间。 他们当中,出了无数的能人异士。 比如传说中那个神秘的鬼谷子,一生虽然从不出仕,也极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但他所教出来的弟子,如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等人,无一不是搅动天下风云之辈。 再比如阴阳家驺衍的五德终始说,如今仍影响着天下人心。 张星彩作为大汉站在大汉最顶端的人物之一,她更能清楚地看到冯永所作所为对大汉产生的影响。 此时的张星彩,终于有些理解秦皇和孝武皇帝的想法了。 山门之能,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恐怖了。 上能达朝廷,下能至市井,皇室百姓皆受其影响。 若是不对这股力量加以控制,没有哪个上位者会感到放心。 把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它就是一股强大的助力。 若是它为别人所用,那就会让自己寝食不安。 那么,如今冯永这个山门子弟,究竟能不能完全为大汉所用呢? 丞相大概是可以掌握住他的,毕竟丞相与山门有渊源。 再加上让赵广等人以义结之,还有关姬以情绊之,故这才有如今大汉的变化。 但丞相已经四十有余了,而冯永,还不到弱冠。 张星彩眼光看向那遥远的天际:那丞相之后,谁有把握能掌控得住他? 章节目录 第420章 各有所算 关键是这个人不爱权,也不爱财。 唯一可能的弱点,就是有些喜好女色,而且眼光极其挑剔。 那个叫阿梅的僚女容貌秀丽,所以成了妾室。 原本的贴身侍女则被放出了内院,在庄上当了鸡鸭管事。 李慕算是绝色,所以当了纺织工坊的大管事。 而许家送过去的女子逊色了一些,于是只能是下地种菜。 至于关姬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他则是准备娶回府上当正房娘子。 但如今他所在大汉的牵绊,皆是丞相的安排,丞相之后呢? 丞相之后陛下必须要亲政,这是张星彩给自己定下的最后底线。 但陛下亲政之后,又应当如何羁绊冯永? 张星彩正思索着,只听得身后传来阿斗的声音,“皇后在想什么呢?” 张星彩转过身来,连忙福了一福,“见过陛下。” “彩娘无须多礼。” 阿斗扶起张星彩,与她并肩看向外头的景色,笑道,“站在此处,只觉得心神清爽,又有凌高俯视之快意,当真不错。” 张星彩微微一笑,“陛下不是在前殿刘君侯讲解经典吗?怎么会来这里?” “讲了一半,然后我就假装头痛,让他先回去了。” 阿斗说着,指了指朝官道上的一辆有护卫护着的马车,“喏,那不就是他的车驾?” 对于陛下经常逃课的行为,张星彩亦是有些无可奈何,“到时他若是跟丞相一说,只怕陛下又要被教训一顿。” “不妨,这次他决不会跟相父说。” 阿斗的小胖脸露出莫名的笑意,嘿嘿一笑。 张星彩连孩子都差点给阿斗生下来了,岂会听不出来阿斗意有所指? “陛下可是有事?” 阿斗点点头,他在张星彩面前倒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刘君侯今日跟我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如今兴汉会与东风快递之流,正是民可使之例。但若是由之任之,今日他们可控制菉豆价格,日后亦可控制大汉粮价。” “到了那时,就未免有不可使之嫌。故他觉得,朝廷还是要让兴汉会与东风快递‘知之’。这样才能避免好事就成坏事。” 张星彩听了,颇有些兴趣地问道,“那当如何‘知之’?” “自然是由朝廷掌控才是最好,这样才能让那些勋贵之后知道恩出自于哪里?” 阿斗呵呵一笑。 “丞相如今南征,李中都护又要守永安,锦城之内,赵老将军需镇守中军,无暇他顾,剩下官职最高者而又有空闲者,莫过于刘硕威了,端得好主意。” 张星彩目光一闪,一下子就想透了刘琰所思。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斗拊掌笑道。 “这么说来,陛下是同意了?” 张星彩问道。 阿斗摇摇头,说道,“这等大事,怎么能轻易下决定?故我只推说头痛,他也就顺理答应了暂停讲解。所以我才过来问一问彩娘的意思。” 张星彩赞赏地看了一眼阿斗。 皇帝自然比不过丞相那般才智绝伦,也比不上同辈中的冯永那种妖孽,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善听人言,能虚心纳谏。 再加上他乃是万民之主,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只要底下臣子肯尽心,又何须他亲历亲为国事?垂拱而治也能治好天下。 张星彩挥了挥手,让周围宫人全部退下。 这才看向朝官道那辆消失在人流当中的车驾,目光终于沉了下来,缓缓地说道,“若是在陛下亲政之时,刘硕威之言,自然是善言。但他挑在这个时候跟陛下说,那就是别有心思。” “哦,彩娘也是这般想?”阿斗连连点头,说道,“虽然那刘硕威所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又说不上来。” “陛下,恩出自于上,这话没错。但如今大汉政令皆出于丞相府,若是陛下当真答应了他,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趁着丞相不在锦城时大肆收买人心,准备想着要亲政了。” “陛下想好到时如何跟丞相解释了么?亦或者,陛下已经做好亲政的准备了?” “亲……亲政?” 阿斗吓了一大跳,看了看四周,没有宫人,这才放下心来,“有这般严重?” 张星彩冷笑一声,“兴汉会和东风快递之事,本就不用陛下做出什么恩出自于上的举动。因为正是皇室参与里头,方方面面才会这般顺利。” “外人不知道,难道那些兴汉会的功勋之后还不知道?” “陛下只要耐心等待,看着兴汉会里头,有谁能堪大用的,到时挑选入朝堂任用。等过个十几二十年,他们自然就是陛下的左右心腹,又何须多此一举?” 不拘是牧场,工坊,甚至那个东风快递,哪一个不是皇室名义上占大头? 如今的皇室,即使是什么也不做,也已经有一大批人紧紧地跟皇室绑在了一起。 只要耐心等待那些勋贵之后长大,进入朝堂,他们就是天然的皇室拥护者。 他们皆是与陛下年纪相仿,陛下一旦能亲政,有了他们的支持,掌控朝廷那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那个冯永,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只等着陛下伸手去拿就行了。 所以陛下只要等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做什么。 而陛下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因为陛下也未曾到弱冠啊! 这也是张星彩为什么越来越想着把自己的妹子嫁给冯永的原因。 以尔今看日后,他就算是达不到丞相那种无双国士的程度,但能成为大汉顶梁柱,那也是必然。 丞相让关姬以情绊之,难道自己就不行吗? 关姬风华绝代,自己妹子不一样是花容月貌吗? “对啊!”阿斗一击掌,骂了一声,“我说怎么老是感觉不对劲呢,原来那个刘硕威没安好心!” 然后他又一皱眉,“他的目的何在呢?” 阿斗平日里,应该叫刘琰一声叔父。 但在他心里,其实是很不喜欢这个叔父的。 原因也很简单,刘琰喜好奢华。 我可是皇帝啊,想选点民女进宫都要被人喷一脸口水。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大伙都是这样的,连丞相府都不例外,当年丞相夫人入宫,还穿着粗布麻衣呢。 但刘琰你府上吃的穿的用的就不说了,连侍女都要比宫里的宫女漂亮,谁不知道刘府的侍女是锦城最好的? 这就果断不能忍啊! 皇帝的日子过得比臣下还苦,换谁谁高兴? “我记得,刘硕威之子刘宏朗,似乎并没有进入兴汉会。” 张星彩在心里把兴汉会的主要领头人都过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刘良的名字。 刘琰虽然没有实权,但身份却是尊贵,所以若是刘良入了兴汉会,那么他的名字必然会排在前头,但按张星彩所掌握的名单,里头根本就没有他。 “刘硕威不是挺欣赏冯明文的文章吗?听说如今刘府上的侍女,唱得最多的就是冯明文的文章。” 阿斗略有奇怪地问道,“为何他又不让其子加入兴汉会?” 张星彩听了这话,却是“扑哧”一笑,眼中有了明悟。 “这其中自是有缘故的,而且妾此刻也能略略能猜到,刘硕威这般举动,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刘宏朗。为了他这个儿子,他也算是费了心机了。” “彩娘此话何解?” 阿斗心痒难耐地问道。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一件事,就是娶了这么一个皇后。 自己有了什么难事,她总能给自己解惑。 “此事妾也是碰了巧这才知道的。” 张星彩微微一笑,“四娘想要取字时,那刘良也是想与张家结亲的郎君之一。而且他出身清贵,又是大汉皇亲宗室,当时呼声颇高。” “后来冯郎君回锦城时,他们两人还在锦城外面那个桃林碰过面,听说当时两人见面时并不算太愉快。” “便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那个桃林?” 阿斗眼睛一亮,开口问道。 杜家的那个桃林本就是锦城名胜之处,自张星忆在那里得了一个花容月貌的称号,更是吸引了无数年轻男女去那里一观景色。 喜好游玩的阿斗又如何会例外?他其实早就想去那个桃林看看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一听张星彩这么一说,顿时大感兴趣。 “正是那个桃林。” 张星彩笑笑,“听四娘说,两人自第一次见面时,就没给过对方好脸色。后来在城外的皇庄,我让冯郎君送四娘回府,刚好又被刘良看到了,两人还起了言语上的冲撞。” “那冯明文和刘宏朗之间,竟然还有这等过节?” 阿斗眼中闪着八卦之光,“他不是决意要娶关姬了么?怎么还会因为四娘与刘宏朗起了争执?” “少年郎君好面子,妾那妹子,怎么说也是花容月貌呢!两人在她面前,自不会自认不如对方。” 张星彩摆摆手,说道,“故照妾看来,既然冯永是兴汉会的会首,那么刘宏朗一旦加入,不就是自认低了冯永一头?所以他肯定是不愿意。” “如今兴汉会众人戮力同心为南征大军征集运送菉豆,无论大小,都是个功劳。如若真如刘硕威所愿,让他插手了此事,到时自然有机会让刘宏朗也沾上这个光。” “而且若是那刘宏朗能争气些,能把持住兴汉会与东风快递,那样好处才是大了去。” 兴汉会的会首,那可是锦城不少功勋之后的兄长呢! 至于东风快递,那就更不用说。 仅仅看汉中和锦城就行了。 随着汉中日益繁盛,汉中和锦城之间的联系,也跟着日益紧密,这两地之间,每个月需要运送多少东西? 不用细算,只看锦城往汉中那个方向的城门,每日进出多少车辆行人,就知道这个行当有多么大的钱途。 更不用说以后还会加上南中。 一个赚钱的行当没被点破前,自然极少人注意到。但一旦被点破,人们就会猛然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权贵功勋,吃这碗饭天生就有优势。 有门路有门路,有渠道有渠道,要关系有关系…… 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他敢!” 阿斗怒道。 东风快递里头可是有自己的四成份额,真要被刘家的人把持了去,那还把不把自己放眼里了? 虽然自己也姓刘,而且和刘琰这个刘差不多,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他有什么不敢的?” 张星彩淡然一笑,“只是把持而已,又不是说动了里头内府的份额。只要把冯明文挤出去,那就算是达成了目的。难道陛下会因为此事而为冯明文出头不成?” 阿斗怔了怔,然后想起了什么,顿时又大怒,“朕当然要出头!这老匹夫,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顾朕的……不顾国事!” “那东风快递,又岂是说做就能做的?天了除了冯郎君,谁还能做得好?别说是刘良,就算是那刘琰来,那也是枉然!” 在冯永决定成立东风快递时,就给宫里送了一份“关于东风快递发展计划书”。 里头除了给阿斗和张星彩描绘了无比美妙的前景外,还点出了这其中的发展步骤以及所必需的东西。 不说计划书里所说那些打算建多少网点,怎么建网点之类让人看不懂的内容。 只说阿斗能看懂的:东风快递所需要运输畜力,光是滇马最低也要一万匹起步,上限不定。 除了冯永手里的牧场,大汉谁还能养出这么多的马? 当真以为东风快递全靠两条腿吗? 所以这东风快递,缺了谁也不能缺冯明文,没想到那老匹夫啥也不懂,就敢算计排挤冯明文,简直混帐! 这老匹夫,当真是自私自利之极! 阿斗恨恨地想道,差点被他骗了。 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若是东风快递当真能发展到那一步,于大汉那当真是大为有利。 一有战事,掌握在手里的东风快递就可以朝廷所用。 所以这个东风快递,只能做好,谁要敢做坏了,那就饶不了谁。 “陛下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当真是令妾意外呢。” 张星彩眼中闪着异彩,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那是当然。” 阿斗尽显男子气概,拍着胸脯道,“老匹夫小小伎俩,岂能瞒得了我?” 张星彩偷偷抿嘴一笑,男人嘛,总是要让他表现一番才行呢。 章节目录 第421 小白兔喝酒 远在南中的冯永自然不知道,当兴汉会和东风快递第一次显露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不怀好意地盯上了。 然后又被皇宫里的阿斗和张星彩这对夫妇联手镇压了下去。 不过这事对冯永来说无所谓。 对他来说,兴汉会的这一次行为,其实也就是个实战检验。 会中的人能通过检验最好,通不过检验的,一脚踢开就是。 通过各种活动,比如说批评与自我批评,比如说大清洗之类的——重点是后者——来保证组织内成员的纯洁性,是每个大佬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不然还真当我是搞慈善送财的? 只要核心技术掌握在手上,还怕别人搞破坏? 你不让我搞东风系列,我就去搞北斗系列嘛。 到时最多再想个口号,就叫北斗之光,覆盖全球。 对于冯永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尽快地帮舅子哥治好病。 等了好几天,樊阿终于到达味县。 冯永第一时间就先秘密询问了樊阿在这个时代谷道灌药的可行性。 得到樊阿的保证后,他才拿着剩下的烈酒,前去关兴的院子请关兴喝酒。 “你来做甚?” 关兴看到冯永拿着一坛酒进来,脸色都变了。 他已经对某只土鳖产生了心理阴影,这几日看到土鳖就条件反射地想吐。 无他,因为他这几日每天都要喝两次药,喝一次吐一次。 可是不喝又不行。 每回关姬都会在旁边亲手喂他,然后冯土鳖就假装好人,喝一碗药就赏一口酒。 呵呵,你不是我的亲妹妹。 每次喝药的时候关兴如是想。 每每想起被关姬当众灌药,关兴就觉得那就是自己最悲惨的时候。 “舅……关君侯,我来请你喝酒。” 冯永堆起最友善的笑容,晃了晃酒坛子,说道。 听着里头哗啦啦的水响声,关兴咽了一口口水,坚定地摇头,“我不喝!今天我已经喝过药了。” “喛,这不是喝药,这是酒,就单纯地喝酒,不喝药。” 冯永笑嘻嘻地说道。 “当真?” 关兴狐疑地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 冯永连连点头,“从明天开始,君侯就不用喝药了。这酒也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就想着,拿来请君侯喝算了。” “哦,对了,我那侍女阿梅,做得一手好菜肴,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叫她给我们准备些好菜过来。” “你有事就直说,不用这般假惺惺。” 关兴警惕地看着冯永。 “我能有什么事?” 冯永干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 “没事你会这么好心请我喝酒?” 关兴一点也不相信。 通过这几日,关君侯也是明白过来了,某只土鳖的心眼,其实小得跟针眼一般,而且报复心极强。 得罪了他,可能一时没什么事,但你千万别让他找到机会,不会他转身就能加倍还给你。 看着关兴戒备的神色,冯永一副被你看穿了的模样,无奈道,“没错,我是有点事,想和君侯商量一下。” “何事?” “君侯,你看哈,三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都快成老姑子了。拖着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就想着……” “想都别想!” 还没等冯永说完,关兴就直接打断道,“你救了我一命,这是事实,但如果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把三娘嫁给你,那就是休想!” 冯永“啧”了一声,“君侯何以对我如此偏见耶?” “呵呵。” 关兴一声冷笑,这是偏见吗?你自己是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 还有,当着我的面,和张家四妹游园踏青,还给人家取了个花容月貌的名号,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家三娘难道就比张家四妹差了? 天天就想着占我家三娘的便宜,也没见你给她取个响亮点的名号? “那君侯要如何才能答应呢?” 冯永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了酒坛子。 一股浓烈地酒味扑鼻而来,关兴又咽了咽口水,“我不会轻易答应。” 倒了一碗酒递过去,冯永笑眯眯地说道,“关君侯只管把条件说出来。” 关兴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就喝了一口,然后鼻子眼睛嘴巴都皱到一起,憋了好久的气,这才舒出一口气,“好烈,好辣!” 想起自己这几日来,都是把这酒喝了又吐,从来没有这般爽快地喝过,又忍不住地再喝一口。 “再来!” 这才一碗下去,关兴的脸就已经红了,“咣”地一声,他把碗放到案几上。 “酒有的是。” 冯永连忙又倒了一碗,“君侯,我对三娘乃是真心,君侯要如何才能答应我们的亲事?” 这一次,关兴喝得比上一回还快,“咕咚”几下又喝完了。 酒喝得急,醉得就越快,更何况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高度酒。 关兴眼睛有些迷离,看着冯永,呵地就是一笑,“你若是真心要娶三娘,也不是不行,且要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君侯但且说来。” 冯永心头一喜,暗道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关兴“呣”了好久,好像在想着什么,然后用伸出手来,指了指案上的空碗,“倒酒。” 一副先让我喝了这碗再跟你细细道来的模样。 “好咧!” 冯永咧嘴一笑,又满满地倒了一大碗。 关兴又是直接把酒倒进肚子里,摇头晃脑几下,醉意可掬地说了几声,“好酒啊……好酒……” 然后“咚”地一声,一头栽到案几上,不动了。 “君侯?” 冯永一看这特么的不对啊,连忙摇了摇关兴。 只听得关兴两眼紧闭,咕哝了几句让人听不清的话,却是没醒过来。 我靠,舅子哥你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咱们喝了酒,不是应该勾肩搭背,然后称兄道弟的吗? 冯永看着趴在案几上的关兴,久久无语,看看左右无人,然后凑到关兴的耳边,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悄悄地威胁道,“君侯,三娘的肚子,怀了我的孩子。” 关兴一动不动。 看来是醉了,冯土鳖沉吟再沉吟,心里想道,舅子哥这三碗就醉了,莫不成是在暗示我,三碗不过肛? 管他呢! 武松喝了十八碗,不照样刚老虎去了? 既然舅子哥你不仁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 于是冯土鳖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好了,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外头走进两名壮汉,一个叫张苞,一个叫杨千万。 “先把君侯抬到榻上去,我去叫樊师傅过来。” 冯永说完,也不顾张苞那古怪已极的表情,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张苞看着冯土鳖的背影,心道此人果真是阴险至极,竟然想趁着安国喝醉的时候提亲,幸好安国酒品好,喝倒了就睡,没被他设计了。 冯土鳖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觉得特低俗。 从前,有一只小白兔长得很可爱,有一次小狐狸请它喝啤酒,它喝着喝着就喝醉了。过了几天小狐狸再打算请小白兔喝酒的时候,它再也不敢喝了,说喝了屁股疼。 直到今天,冯土鳖突然不敢说这个笑话低俗了,因为他觉得这个笑话就是量身给自己定制的。 因为他也做了一回小狐狸,请舅子哥喝酒,而且是喝最烈的酒。 只是舅子哥的酒量有点差,才喝了三碗就醉了。 幸好他的酒品不错,醉了没有发酒疯,直接倒下去呼呼大睡。 然后冯土鳖就转身去隔壁找樊阿。 “樊师傅,准备好了么?” “回冯郎君,都准备好了。” 樊阿有些激动的回答。 章节目录 第422章 要钱不要命 没法不激动,听冯郎君说,这可是能治虐病的神药呢! 虽然治疗的过程有些不雅,但在樊阿这等行医了一辈子的人眼里,从谷道灌药,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医书上都已经有明文记载了。 “好,等会动作轻些。不用害怕,到时候张君侯会一直在旁边守着,就算是关君侯万一突然醒来,也有张君侯在前面顶着。” 皮糙肉厚,正是前排好人选。 再说了,好基友,一辈子,裸裎相对那不是基本操作吗? “小人明白。” “行了,去吧。” 得了吩咐,樊阿的几个弟子开始手捧着木盆鱼贯进入被当作临时手术室的房间。 水盆里是开水,水里泡着已经被开水煮了几个小时的竹管。 有些水盆上面还搭着白色的毛巾。 这也是用开水先煮了几个小时,然后又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 当时关兴看到冯永的院子里挂着那么多的白毛巾,还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冯永,说他简直奢华无度。 只是当时的冯土鳖笑而不语,同时还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舅子哥,那其实都是为你而准备的。 虽然冯永已经早就跟关姬解释过了,樊阿只是对关兴进行一次很普通的医治。 但是关姬看着进入屋子里的人又出来,反手关上门后,守在门口随时等候吩咐,她仍是有些紧张。 只见她拉着冯永衣袖,开口问道,“冯郎,二兄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 冯永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本着对冯土鳖的信任,关姬根本就不知道已经六十多岁的樊阿准备要对关兴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房里不是还有张君侯吗?他在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事。” 本着为关兴保留隐私的想法,房里只留下张苞,樊阿,还有他最得意的弟子兼孙子樊启。 樊启就是那个被樊阿推荐给冯永的最得意弟子,如今任益州典农校尉右曹,算是冯永的私人随身医生。 除了屋里的这三个,屋外的也就冯永和阿梅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建兴三年六月,南中庲降都督李恢破滇池。 然后又大破由孟琰所率的围攻滇池的众多蛮兵,连孟家之虎亦只能受伤而遁。 益州郡大震,加上李恢在南中素有威望,一时间,益州郡各蛮夷洞主蛮帅皆慑于汉军之威,纷纷来滇池表示臣服。 李恢皆是好言安抚,各洞主蛮帅流泪痛心悔过,为表悔过之心,愿尽出寨中蛮兵,随汉军以定孟获。 李恢大喜,遂率汉军与仆从军紧追孟获败军。 孟获摆脱不了李恢,最后选定在盘江南岸摆开阵势,迎战李恢。 “南中庲降都督,有请孟大王阵前一叙。” 盘江的北岸,汉军阵前,李恢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下,隔着盘江,准备亲自与孟获对话。 不一会儿,蛮兵分开一条道,只见一人骑着一匹马走出阵来,对着李恢喊道,“不知李都督有何见教?” “那马儿不错。” 阵中的赵广看着孟获的座骑,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远远看去,只见那马上下皆是暗红,关节粗壮,虽然比起北方的战马来说是矮了些,但在南方来说,也算是极为罕见的骏马了。 “自然不错,那马名叫卷毛赤兔马,乃是滇马中极为罕见的宝马,此马来历,那可是大有名堂的。” 旁边的李遗乃是南中子弟,对南中典故极是熟悉,听到赵广这么一说,于是接口道。 “什么名堂?” 赵广问道。 “堂郎县那里有一湖,名叫马湖。很久以前,有人无意中把马栓在湖边过了一夜,湖中有龙,夜里从湖里出来与马交合,过后那马就生下了龙驹。孟获那马,就是龙驹之后。” “这般厉害?” 赵广眼睛大亮,“那湖中,当真有龙?” “谁知道呢?不过那马湖也叫龙湖就是了。” 李遗笑笑,“而且堂郎的马湖边上,盛产良马倒是真的。” “拿孟获那匹马去南乡当个种马倒是不错。” 赵广喃喃道。 李遗:…… 两人在阵中嘀嘀咕咕,只见前头的李恢又开口说道: “孟大王之所以为南中诸部之首,乃是因为勇悍过人,又公平处事,故能服人心。不想前受人之蛊惑,以至于此。” “如今大汉天兵已至,朱褒、高定皆已经伏诛,大王带着人马,一路惶惶,何若来哉?何不迷途知返,早早倒持兵戈,以保南中子弟,以做两全之策?” 孟获哈哈一笑,手持马鞭,对着李恢说道,“李都督,我敬你是南中众望之人,没想到竟然会说出这等浅薄之语。” “这些日子,我不回头,非是怕了你,而是不愿南中子弟刀兵相见。没想到你竟然苦苦相逼,那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李恢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既然孟大王心意已决,那恢就不多言了。待刀斧加身时,孟大王可不要追悔莫及就成。” “此话正是我要说与李都督听的。” 李恢转身回到阵中,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那边的各路蛮帅洞主,轻轻地对着赵广等人说道,“到时让那些蛮兵先压上去。” 然后又转头召集蛮帅洞主过来,说道,“你们也看到了,非是我要横加刀兵,乃是那个孟获,根本不知天威如何。” “你们若是要做大汉天子的忠臣,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可是要拿出真实本事的。待会号角响起,你们带人便直接冲过盘江,杀进敌阵。” “我已经令人带了一支人马在盘江上头偷偷渡河,只待你们吸引孟获的注意力,我再令那支人马从侧面杀出,定能大败孟获。” “待平了孟获,大汉天子还能忘了你们的功劳吗?别的不说,布匹粮食,定会赏赐下来,决不会让你们部族饿了冻了。” 诸蛮帅洞主皆是一脸的谄媚,“多谢李都督,我等一定奋力杀敌,以报大汉天子!” 出得帐来,众人面面相觑。 每人心里想的都是,这回当真是退无可退了。 李恢大破滇池蛮兵后,蛮人各寨各洞皆是人心惶惶。 后来又传来孟获带兵绕着滇池败走的消息,他们皆是第一时间反水,留在滇池亲孟获的部族,或者说是那些没反应过来的部族,遭到了惨烈地清洗。 那些幸运活下来的蛮男僚女,被成串成串地捆绑起来,拉去李都督那里换了粮食和布匹。 如今若是不协助汉人把那孟获杀了,待孟获再有机会带兵回来,那惨的可就是他们自己的部族。 男的要被活活烧死,女的要沦为奴人。 盘江早晚皆有瘴气弥漫在江面上,唯有日头升起时,瘴气才会散去。 李恢吩咐道,“叫伙头军给大家分菉豆汤。” “是,都督。” 不一会儿,只见李遗又上来,低声道,“都督,这菉豆不多了。” 李恢一怔,问道,“还有多少?” 菉豆是个好东西,这一路能追上孟获,这菉豆也算是功不可没。 军中不少人在这种闷热的时候,宁愿不吃饭食,也要喝上一碗菉豆汤——就算是里头仅有一口菉豆也行,汤浓一些就好。 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要爽快不少,连赶路都有精神一些。 所以菉豆汤一天一碗,必不可少,要是断了菉豆供应,说不得就要影响士气。 “若是仅给汉军,倒还能撑上几顿,若是供应全军,那就只能一顿。” “不能仅给汉军,待会还要让那些蛮兵去打头阵拼命。” 李恢摇头,“全部煮上。我们这一次,不需要一定赢,但至少不能败,拖住就行了,后面的,自有丞相处理。” 李遗恍然,点头下去安排。 伙头军里有不少从味县过来的民团。 当时民团的人在味县城下喊了几句“鬼王来了”,就搞了一票大买卖,不少人欢天喜地,觉得这冯郎君当真是好人一生平安。 哪知这买卖刚做完,冯郎君又跟过来跟他们说还有一笔更大的买卖愿不愿意干? 吃了个满嘴油的民团一听,卧槽还有这等好事,连忙说好哇好哇。 于是冯郎君就说了,李都督那里缺人手,你们敢不敢去啊?去了的话,票子大大滴! 鉴于冯郎君的金字招牌,民团那些亡命之徒大部分直接就应了下来。 后来吧,果然是应了冯郎君之言,站在滇池的城头,看着底下一串又一串的劳力,民团的人直接就乐得手舞足蹈,差点没掉下城头去。 因为李都督跟他们说了,价格仍是七十缗一个——只要能帮着都督府的士卒看住蛮人不造反就成。 没办法,李恢手里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能稳住味县和滇池之间这一带,已经是靠了他这多年在南中的声望。 民团的人上阵不行,但拿个兵器在城头威慑一下僚人还是可以的。 再后来,李都督要去追孟获,竟然还有人腆着脸去求李遗,让他去问问李恢可不可以随军。 虽然上阵打仗不行,但给大军背背粮食,做做饭,还可阔以的嘛。 即便是身为南中庲降都督的李恢,都被震惊了——卧槽人怎么可以为了钱途不要命到这种程度? 准了! 章节目录 第423章 给我填上去 “孟琰,你领着全部的弩箭手,守在岸边,听我号令。要是李恢敢过河,就让他尝尝我们竹弩的厉害!” 孟获回到阵中,开始排兵布阵。 “是。” “鄂顺,你带着一部分人马守在孟琰所部两边,等他们射完弩箭,就带人挡住岸边,千万别让汉军冲上岸来。” “是,大王。” 鄂顺点头应下。 ”到时我亲自领着中军,给你们殿后。“ …… 鄂顺走出帅帐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帅帐,这才大踏步离开。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孟获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孟获分给他的所谓的一部分人马,其实也就是外围部族和雍闿的原本人马。 最开始先是抛下滇池的那些部族,让他们拖住李恢,为自己绕开滇池赢得时间。 然后这一路来以来,又是让外围部族和雍闿的原本人马一直殿后。 如今两军对阵,他们又要挡在最前面。 以本族为尊,这种做法无可厚非。 但同样的,指望这样的人给高大王报仇,那也是妄想。 鄂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什么天下之类他不懂,他只知道高大王对他有恩,他必须要为高大王报仇。 只是汉军威势太大了,他不指望能打败汉军,重回越嶲。 他如今只想回到味县,看看关兴究竟还在不在那里,如果还在,那就想法子杀了他。 “吼吼吼……” 北岸的军阵最先动了,李恢所带过来的仆从军开始渡河。 他们一手举着小木盾,也有是用竹条或藤条编成的盾牌,一手拿着长短不一的武器,有铁制,木制,也有竹制。 盘江水不深,但江面足够宽。 随着下水的人渐渐增多,江水一阵又一阵地拍打着南岸。 “放!” 眼看着对面已经渡过了一半,孟琰大喝一声。 “嘣!” 无数竹子做成的弩箭如雨般地飞出,射向河中的人。 噗! 虽然手里都有盾牌,但很明显,这是护不住全身的。 河里的蛮兵们低下头,尽量地把自己的身形缩小一些,但仍有不少弩箭直接射到了大腿等盾牌护不住的地方。 “啊……” 一声声凄厉地惨叫声响起,流淌的河水很快就染出一团血红色,然后再缓缓地散开…… 有人站不住,直接倒在了河里,然后被后面跟上来的人踩到了水里去。 倒在河里的人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挣扎一下,但很快,跟上来的人又再次踩了上去。 最后,水里咕咚几声,冒出几个水泡,然后再无声息。 站在南岸的鄂顺看着,握紧了手中的方天戟,身上的肌肉紧紧绷起,同时心里在计算着还有多久对面就能冲过来。 弩箭射程不算太远,但它胜在取材方便。 南中满地的竹子,随地都可以制作出弩箭来。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杀伤力也是相当地惊人。 “上!上!上!” “不能退,不能退!退后也是要被汉军杀死!” “往前!” “对面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逃,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第一个冲上去的勇士赏布百匹,十名奴人!” 蛮帅僚王们不断地呼喝着,手下的亲信不断地驱使着蛮兵咬牙冲过去。 只听得又是一阵更加强烈“嗡”“呼”之声,河里的蛮兵又倒下了一大片,他们已经快要接近南岸了。 但就是这么点触手可及的距离,少说也倒下了五六波人。 弩箭不是无穷无尽的,终于有人冲到了岸边,他脸上现出狂喜之色,用蛮语喊着“杀啊”,直接就冲向弓弩手。 只见对面的弓弩手快速往后退去。 然后两头响起了喊杀声,鄂顺带着人从两边围了过来,好几条长长的竹竿捅了过来,直接就把冲上岸的蛮兵捅出几个血窟窿。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同样穿着的人,同样拿着简陋武器的人,喘着粗气,瞪红了眼,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好!冲过去了!” 赵广兴奋地一击掌,凑到李恢身边请示道,“都督,让我带着人过去吧。” 李恢眼神漠然地看着对面同种的人开始捉对厮杀,闻言轻轻地摇摇头,“不急。” “为何?”赵广急了,“我们这边人少,若是后力不继,未必能在对岸站稳脚跟。若是让末将带人冲过去,定能守住南岸。” 李恢眼睛微微一眯,用冷酷地声音说道,“人死得不够多,蛮僚死得还不够多,让他们再填上去,中军只要看住阵脚就行。” 在南岸能不能站住阵脚不要紧,只要中军守得住北岸就行,李恢不相信孟获敢派人冲到北岸来。 赵广王训李遗听了,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次叛乱,就是因为南中的蛮僚太多了。不多死一些,如何表现出忠心来?多死一些,南中以后也好管理一些。” 李恢在此时,终于表现出了一个都督应有的冷酷无情。 “完了……” 北岸这边的蛮帅们有人脸色苍白,“没了,族中的勇士要没了。” “要不要去跟都督说一声,撤回来吧?” 有人这么提议道。 “撤?怎么撤?撤回来,孟获就会放过我们吗?” 有人咬牙切齿道,“如今只能死拼到底了!” “不行不行,拼不了,对面人太多了。” 有人连连摇头,转头就向帅帐那边跑去,“我要去请都督退兵。” “噗!” 那人还没跑多远,一道血箭飙起,只见一个汉军曲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刀正在滴血,只见他冷漠地说道,“都督有令,继续渡河!敢违军令者,斩!” 在他的身后,一队手持锋利长矛和环首刀的汉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这是都督府里派过来的督战队。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孟获不会放过他们,难道李恢就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小部族到哪里都是同样的命运。 想要活下来,就看你投靠的老大哪个更厉害。 所以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放心,就算是你们族里的勇士全战死了,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李遗带着部曲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目光落到那些蛮帅僚王身上,“这一战后,若是你们愿意,都督可以向天子禀奏,让你们带着妻儿去锦城那边居住。” “而且还会赏给你们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一辈子都穿不完的布匹。不愿去锦城住的,都督会按你们族里的伤亡和功劳,赏给你们足够的布匹粮食,还有盐巴。” 众人面面相觑。 “但若是临阵逃跑的,那就不要怪都督无情。” 李遗说着,踢了踢死去的蛮帅,“他就是最好的榜样。” “呜呜呜……” 号角又响起。 章节目录 第424章 我就想打死这个小子 “拼了!” 蛮帅们咬咬牙,他们知道,再不能想着保留实力。 事实上他们也没办法再保留。 前头的厮杀越来越惨烈,此时就算是想退,那也定然是被孟获追着屁股一阵猛杀,到时候只怕连盘江都要被尸体填满了。 而且自己的后方,还有汉军压阵,他们最后就算是能退回来,那也是被汉军阵前屠杀。 赵广看着南岸已经混成了一团,目光森寒。 现在已经开始互相消耗了,但这种消耗,到了最后,那肯定就是烂仗。 到时候,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只看谁能挺到最后。 只是,南岸那边如今全是蛮兵僚人在肆杀,如同同类野兽在撕咬着对方。 而北岸,则是冷漠观战的汉军,两者之间,中间还隔着一条盘江。 就算是冲过去的蛮兵溃败下来,有了盘江的缓冲,北岸也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 烈日当空,可是赵广却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不管如何,那些人如今也是自己的同袍啊!他们是为了大汉而战啊! 莫名地,他眼前仿佛突然就晃过兄长的面孔。 原来,成大事者,都要这般心如铁石么? 在孟获大军后方的一片山林里,有一支军队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前方传过来的消息。 “丞相,喝口水吧?” 杨仪拿着碗,对诸葛亮说道。 诸葛亮接过来,问道,“底下的军士都吃上了么?” 杨仪点点头,“丞相放心,人手一块干粮,都吃上了。” “那就好。” 诸葛亮点头,“跟将士们说一声,吃饱了再好好休息一会,到时候可别掉队了。” “明白。” 半个时辰后,只见前方三股黑烟冒起。 杨仪精神一振,“丞相,李都督点狼烟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全军前进!” “诺!” 大汉建兴三年七月,大汉丞相诸葛亮在平定越嶲高定之乱后,率军渡过泸水,穿过氐羌聚居的不毛之地,绕到孟获后面,与南中庲降都督前后夹击孟获。 孟获军大败,四处逃散。 孟获欲率亲卫向下游突围不成,失手被擒。 其前部鄂顺趁机率残部向盘江上游突围,不知所踪。 大汉丞相亲自说降孟获,孟获不从。 为折服蛮人,诸葛亮便与孟获约定,放他归去,整军再战,若是再把他打败了,则须要率族人来降。 孟获暗自心喜:叶榆水那里,只待自己前去,仍能召集不少兵马,到时只要恃仗其险要,以拒汉军,还用怕孔明? 于是他率着同被释放出来的孟家亲信,直奔叶榆水而去。 此乃一擒一纵。 至此,南中大部已定,同时一直隔绝域外的永昌终于也联系上。 时永昌郡功曹吕凯亲到军中,献上《平蛮指掌图》。 南中利于屯兵交战之处,皆在此图上一一标明。 诸葛亮大喜,又令人拿此图与沙盘一一对照,敌我双方态势,当真是了如指掌。 “兄长,兄长!大喜事!” 杨千万兴冲冲地跑进冯永的小院,大声地喊道。 “什么喜事?” 冯永正躺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乘凉,听到杨千万这话,有气没力地回了一声。 他如今出院子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关兴。 听说关兴现在很狂躁,有向狂战士转化的趋势。 冯永如今很可能就是关兴的狂化药剂,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只好尽量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而且这种天气,也没什么好出门的。 只是这事除了第一次是自己把他灌醉了,后面几次又不是自己动的手,他怎么把事情全都算到自己头上呢? 这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嘛! 比如说张苞拿了麻沸散跟关兴说这是治疗疟病的药汤,骗他喝下去这种事情,和自己有关系吗? 比如说关姬直接动手敲晕关兴,以便樊阿的后继治疗,和自己有关系吗? 为什么他只口口声声说饶不了自己呢? 还好关姬是个好姑娘,虽然她不知道冯郎是用什么方法治疗自己的二兄,才会使得他这般狂躁,但她知道轻重。 疟病乃是不治之症,至少在冯郎出手以前,它就是不治之症。 这等绝症,治疗起来肯定没那么容易,里头肯定要用到冯郎的某种师门秘法,所以她在最关键时候挺身而出,阻止了关兴冲进自己的小院要把自己砍成十八段的做法。 也好在南中的竹子不错,竹子编成的席子也还可以,躺在上面勉强能熬住这炎热无比的天气。 “孟获败了!” 杨千万本以为冯永会高兴地跳起来,没想到他却只是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孟获人呢?抓住了没?” “抓住了。” “放了没?” “放了。” 杨千万说到这里,猛地瞪大了眼,“兄长你如何得知孟获又被放走了?” “我当然知晓。” 七擒七纵,妈的这回蛮僚有难啰! 孟获这瘟神,走哪坑哪,准备要把老乡都坑个遍啊。 “丞相那边,有什么军令过来吗?” “兄长真是神了,连这都能猜到。” 杨千万佩服道,“王将军那边有军令,所以让小弟过来请兄长过去商议一下。” “这有什么好难猜的。丞相如今只怕还要继续西进,把滇池西南边的蛮僚都扫个遍后才会回师。如今从锦城运过来的军粮菉豆大部屯于味县,估计是让我们运粮过去。” “那可太好了!” 杨千万高兴地说道。 冯永知他心里所想,笑道,“放心,上回是文轩过去,这回自会让你遂了意,让你运菉豆过去。” 杨千万不好意思一笑。 粮草是粮草,菉豆是菉豆。 粮草是朝廷的,菉豆是兴汉会自己的,这个要分清楚。 虽然相信诸葛老妖的公正,但形式还是要做的,不然怎么显示兴汉会众多兄弟的片报国之心? 所以运送菉豆的时候,让兴汉会的人跟着,谁也说不出毛病。 等冯永商议完了事情,从王平那边回到院子,一看院子里头坐着的人,当下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阿郎莫跑,二兄是过来讨教的。” 关姬一见冯郎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连忙在后头解释道。 “当真?” 冯土鳖听到这话,大喜,这才敢回头,小心地看向关兴。 关兴冷哼一声。 冯土鳖腿一抖。 “二兄!” 关姬说了一声。 关兴看了关姬一眼,极不情愿地哼哼道,“没错,此番我来,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冯永看了一眼关姬,两人眼神交汇,虽然不语,但冯永喂了关姬不少口水,两人好歹也是心有灵犀——他明白过来,关兴这是答应了关姬的某些条件。 有了安全的保障,冯土鳖呵呵一笑,腰杆就直了起来,当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不知君侯要问永什么问题?” 关兴一看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当下就是大怒,忍不住地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就想握起拳头直接打爆这小子的头。 虽然他的病还没完全好,而且比起以前来,身体虚弱了许多,但要打死这个小子,想来还是能办到的。 刚挺直了腰杆的冯土鳖立马又是一个转身。 “二兄!” 关姬皱眉又是喊了一声。 关兴听了,恨恨咬牙,“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三娘说,你定然知道丞相为何要放走孟获,我不信,这才过来一问。你究竟知是不知?” 话虽是这么说,但关兴心里其实也承认,若是世上还有人能明白丞相此举的意思,那就是非眼前这小子莫属。 毕竟南中的许多事情,都是他一手搞出来的。 关兴从小就饱识兵书,又深得丞相所重,自认是懂谋略的,只是此时对丞相这种做法却是一头雾水,连一点思绪都没有。 关姬为了缓和二兄和阿郎之间的矛盾,便趁机建议他过来问问冯永。 关兴疼爱自己这个妹子,不愿她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再加上他也知道冯永是为了给他治病这才使出那般手段。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免显得自己太过于不明事理,故也就借此机会半推半就过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看到这混蛋,心头就会直腾腾地冒火。 再一看他这副鸟样,当下就恨不得先打他两拳再说。 “我当然知道啊。” 冯永看到关姬又是一副哀求眼光看过来,只好撇撇嘴,“君侯若是想知道,那就进屋来说话吧。” 关兴一挑眉,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一听到他这话,还是有些惊讶:你还当真知道? 几人进得屋里,冯永亲自倒了一碗水,“君侯喝口水吧,生病了就要多喝水。” 关兴听到这话,放在案几下面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捏成拳头,然后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碗,也不知怎的,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得劲。 凡是这小子递过来的碗,总是让他有一种心理阴影。 “我不喝,你快点说。” “好好,我说。” 冯永自己又倒了一碗喝了下去,这才说道,“南蛮恃其地远山险,叛乱由来已久,今日破之,明日复叛。丞相大军到彼,必然平服;但班师之后,其反必速。” “若是不想其反复,则须使其心服。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故丞相这是在想法子令蛮僚心服罢了。” “孟获乃是益州郡蛮王之首,所以只要折服他,那就能令益州郡蛮人心服。”关兴一听就明白了,只是他眉头一皱,又问道: “丞相这般会不会太冒险了些?如此纵虎归于山林,又如何有把握能再擒获?” 冯永耸耸肩,“放心,这个丞相自有安排,就非是你我所能操心的了。” 章节目录 第424章 谈话 孟琰的事事关重大,李遗能把这个事告诉自己等人,那是因为当时自己几个要想着法子去援助李恢。 在此之前,李遗可是一点口风也没露过。 这就足以说明此事的保密程度。 关兴现在处于休养时期,南征之事,基本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能不说,还是不要说的好。 听到冯永这个话,关兴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无论孟获跑去哪里,丞相都有把握把他再一次擒获?” “丞相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嘛。” 冯永含糊地回答了一句,“而且,君侯不觉得,丞相这般做法,和在越嶲郡时有殊途同归之妙吗?” 关兴一怔,想起丞相在越嶲平定高定时的故意缓慢行军,等高定召集完了各路夷帅才一举击破的做法,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这个时候,他看向冯永的目光就有些不同寻常了,“这是你自己猜想出来的?” 冯永撇撇嘴,“有什么奇怪吗?很容易就想出来的事情嘛。” 丞相当然是伟大的啦! 公正嘛,严明嘛,鞠躬尽瘁嘛…… 别人都是可劲地欺负胡人啊,山越啊,只有丞相在平定南中后,想办法安抚南中的广大人民群众,努力地提高南中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让南中人民群众感激了一千多年。 全靠同行衬托啊! 然而揭开传说的美好外表,用历史的辩证说法去诠释,那就成了:诸葛亮为了保证蜀汉后方稳定而在南中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客观地促进了南中地区的发展。 把你先轮一遍,再帮你提高生活水平——一千多年后人类还是这么玩。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人类社会从来就没有长进过,除了学会把口号喊得更响亮一些以外。 像后世的“阿妹你看”,差不多也是这一套,只是手法不太熟练,玩个傻大木之类的玩了十几年,都没玩出个花样出来,还被全世界咒骂,太低端了。 哪像诸葛老妖这种手法娴熟,效果持续一千多年,还能让南中的人民群众念念不忘。 当然,此时的南中广大人民群众还不知道,孟获这个被人暗中下瘟疫诅咒的家伙,已经成了一个瘟神,准备把自己的老乡全部坑一遍。 虽然他的本意是反抗,但实际上是带路党。 抓了七次都没杀呢!丞相是多么滴仁慈…… 但这七擒七纵的过程,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俘,谁会操心? 黔首都不算是人,更何况蛮僚? 至于像自己这种从小生长在红旗底下的接班人,才会本着仁慈的心去关心战俘的死活,让他们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作用,简直就是人道主义精神在闪耀。 想到这里,冯土鳖觉得,自己在后世的教科书中应该不是什么负面评价,好歹他也是在主观上努力促进南中地区的经济发展呢! 只是关兴看向他的目光就更加地古怪了:很容易就能想出来? 不过他一想到冯永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于是关兴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问了一个貌似很不相关的问题:“你觉得,此次南征后,那祝鸡翁之术,我们要不要公开?” 这回轮到冯永一愣。 “君侯也觉得到时候了?” “你早就想到了?” 关兴深深地看了冯永一眼。 冯永点点头,“丞相此次南征,能这般容易地渡过沪水,翻过不毛之地,把孟获截在盘江边上,如今军中的干粮功不可没。” 说着指了指北边,“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丞相迟早要北伐。我在汉中呆了一年多,也算是了解汉中的一些情况。” “不论是从汉中到关中,还是到凉州,道路难行,举国之力北伐,可不像如今南中这般小打小闹,到时候军粮供应,可是一个大问题。” “若是按以前,汉中栈道,难以支撑运粮,所以如今这军用干粮必然是重中之重,到时我们几家,想要再像今天这般把持住,肯定不行。” 连大将都没有带过来的南征,相比于北伐,肯定是小打小闹。 南征就是个练兵的过程,犹如后世太宗打小朋友屁股,后期的时候死活不肯停手,非要全国的军区轮流上场练一练。 至于小朋友的玩具是不是被砸个稀巴烂,那关我鸟事? 谁叫你是熊孩子? 再说了你的玩具不也是我送的? 但北伐不一样,那是举国之力,一旦出问题,那就是大罪。 而如今,自己这几家连供应军用干粮的南征都是勉强。 不然也不至于要提前几个月就让朝廷停止卖干粮。 也就是以前这种军用干粮还没有正式用到军中,谁都不知道这东西效果如何。 后来朝廷把它卖给民团,除了创收,也是让民团先帮朝廷军队先行试毒一番,看看可不可行。 最后还能在权贵那里落下人情。 所以说,为什么冯土鳖一直诸葛老妖诸葛老妖地叫,不是没有道理的。 卖个军用干粮都能卖出花样来,还不妖吗? 南征才是军中对干粮的第一次试用。 目前看来,效果应该不错,所以南征过后,诸葛老妖肯定会对干粮别有一番思量,自己几家要再不知好歹地想独自把持,基本没可能。 还不如直接爽快点,自己主动送出去,至少也能落个人情,在大汉丞相那里加个分。 关兴听完冯永的话,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冯永。 看得冯永心里有些发毛。 “君侯为何如此看着我?” 冯土鳖试着问了一句。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此诚慷慨激昂之语也!” 关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吧?” 冯永嘿嘿一笑。 “还有酒么?” “没了,君侯要酒来做什么?” 关兴听了,看了一眼冯永,长叹了一口气,“听三娘说,你写文章,总是写一半留一半,实是让人恼火,我此时终于知矣!” 冯永:…… “这么一句话,当得起浮以大白,而在你眼里,却只道是平常。” 原本就很平常啊,玩三国的哪个不知道这句话,反正后世经常挂在嘴边念叨。 看着冯永不以为然的神色,关兴皱着眉头说道,“总觉得你看人看事的眼光与常人不太一样,他人所重者,在你眼里却是平常。偏偏他人不在意的,你却偏要计较一番。” 冯永心里一惊。 继而辩解道,“君侯此言差矣!三娘,我之所重也,难道非君侯所重?” 关兴脸色一变。 所以说,我就是想打死这小子! 会说话吗?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只见关姬霞飞双颊,虽然明着是责怪地瞪了一眼冯永,但在低下头的一瞬间,眼中的情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关兴心里一声长叹,有些意兴阑珊。 “我与兴武乃是兄弟,只要我与他说明白此事前因后果,想必他也会同意。赵老将军通达国体,识虑经远,自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马家……” 关兴想了一下,“马骠骑将军过世后,马家家主虽是马承,但主事者实为陈仓侯马将军,故此事却是有些难办。” 冯永明白关兴的意思。 马承是马超入蜀后所生,如今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正太,虽名为马家之主,但却是个说不上话的孩子。 马家能说得上话的,是马岱。 如今要交出祝鸡翁之术,马家的进项能不能保住是个问题。 而马岱个人手里,却偏偏有牧场份额。 旁宗势大,大宗势弱。 这么一来,在不知情人眼里,未免有帮助旁宗欺负只有孤幼的大宗之嫌。 事不过三,大小宗之争,何李两家已经有例子在先。 只是这两家皆是本地世家出身,所以世家就算是吃了亏,也不敢大声嚷嚷。 若是马家的话,那就是直接落人口实了。 这不是冯永在杞人忧天。 古代可是很讲究师出有名的。 诸葛老妖死后,连刘备刘禅这对父子的名字都要被人拿出来说事,被解释成基业已经完备了,等着禅让给别人,所以投降是顺应天意。 这特么的! 黑子又不是后世才特有的,古代的黑子还是专业的顶级黑子,饱读诗书,博览群书的那种,一般人还真嘴炮不过他们。 到那时候要是有人歪歪嘴,来那么一句:北伐是为了恢复汉室正统,而你们自己的做法都不正统,那还恢复个屁? 说不定还有人利用这个机会再引用个什么典故,以此证明北伐注定不成功。 那就让人心烦了。 而且就算冯永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另外几家也不在乎? “这个事情,”冯永沉吟了一下,“急不来,到时候我们几家先通个气吧,看看马家怎么说。” “也只能如此了。” 关兴有些无奈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425章 失踪 两日后,军粮菉豆准备完毕,张苞杨千万押送着上路,同行的还有火阿济。 因为火阿济的族人擅走山路,有了他们的帮忙,路上会好走一些。 味县如今算是后方,唯一的威胁孟获身边又有自己人,所以味县城里倒也不用留太多的人把守。 和关兴谈话过后,冯永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前防自己跟防贼似的,如今看到自己和关姬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会板起脸,但总算不会让关姬左右为难了。 冯永留在味县,除了要接收从锦城那边送过来的菉豆外,还要不断地汇总分析从各方面收集来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南中各个县附近的僚人信息。 在南中这片蛮荒之地,据估计,僚人夷长蛮帅少说也有几千个。 手底的村寨有两三百人就算是山头霸主了。 有上千人的就那可以自称是蛮帅了。 至于几千人的那种,那就是夷王不解释。 像孟获这种,少说也有一两万人直接靠着孟家吃饭的,间接的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要想真正统计南中究竟有多少僚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能有一百万,也可能有两百万三百万,谁也说不准。 而且可能仅隔了两座山的两个部族有时连社会发展阶段都不一样。 有的已经跟汉人学会了耕种织布,有的还处于原始的人类发展阶段,甚至连吃人的习俗都还保留着。 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汉人城池周围的僚人村寨给统计出来,估算个大概数字,看看究竟能支撑起多少个种植园。 至于离城池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那就是想都别想。 猛兽瘴疫不说,就是进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食物吃掉。 按目前情况来看,种植园最远也就是勉强能开到味县,连远一些的滇池估计都没办法开。 因为如今就算是在味县,汉人就已经变得很少了。 再加上叛乱,味县以南的汉人几乎绝迹。 按照历史记载,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会采取本地人管理本地的办法,扶持起相当多一部分南中豪族,通过他们来间接控制南中,同时又给这些豪族掺沙子。 不会再给类似于高定、孟获这种在一郡之地一家独大的机会。 冯永所要做的,就是把沙子掺得再彻底一些。 这个工作很繁琐,收集,统计,计算,规划等等。 本来他还想来一次实地考察,看看味县的基本情况,但是被王平阻止了,甚至连关姬都坚决反对他出城去。 城里人手本来就少,分不出多余的人来保护,仅仅靠冯永自己那些部曲,那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冯永觉得他们未免过于小心谨慎,但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最后只得作罢。 随后发生的事情很快证明了王平的先见之明。 在张苞走后的第五天,从滇池那边传过来一个消息,给丞相献《平蛮指掌图》的原永昌功曹吕凯失踪了。 吕凯执忠绝域十余年,南中叛乱后又闭境抗拒雍闿守护永昌,保住了大汉的最南境,故丞相让其回锦城面奏天子。 没想到在其回锦城的路上,靠近味县的地方,被人劫走了。 这个消息传到味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 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这么一个令人惋惜的人物来。 玩三国志游戏的时候,《平蛮指掌图》算是一个宝物道具。 因为这个宝物道具,所以他也留心看过游戏里关于宝物的主人介绍。 吕凯守护了永昌十多年,在诸葛亮平定南中的当年,被升为云南太守,又封了一个什么侯,可惜的是还没等他去云南上任,就直接被僚人给杀了。 “王将军,劫走吕功曹的的是什么人?有线索吗?” 冯永急匆匆地去见了王平,询问情况。 王平脸上有凝重之色,请冯永坐下后,这才开口道,“根据幸存下来的士卒描述,带头的人长得极是高大,面目丑陋,使着一把方天戟,故我怀疑,那人就是鄂顺。” “鄂顺?” 冯永顿时想起进城时,那个压得张苞只有招架之功的蛮将来。 “对,孟获在盘江大败,此人率着一部分残兵跑了,本以为他会去木榆水那里找孟获,没想到他竟是返回了味县。” 王平脸上微有难看之色,“若当真是此人,倒是有些麻烦了。” 他当时也和鄂顺交过手,知道此人武艺极高,自己不是对手。 但关君侯如今又是刚刚病好,身体没有恢复。 不然若是两人联手,说不定就能将鄂顺拿下。 “确定是劫走了?” 冯永问道。 根据这些时间收集上来的资料,南中的那些劫匪,要么是抢了钱财放人过路,但更多的是抢了钱财又杀人抛尸,从来没听说过劫人要赎金的。 王平点点头,“确实是劫走了。吕功曹的那些随从,只有三个活口带了话回来,说若是想让吕功曹活命,就让关君侯在味县等他,他自会来找关君侯。” 王平皱眉道。 这就是为什么在城内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自己不愿意冯郎君出城去的原因。 虽然南中大部名义上是重新回归大汉的掌握,但实际上,大汉实际控制的,其实也就是以城池为中心的周围地带。 只要离城池远一些的地方,那仍算是蛮僚的地盘。 那里的山林中,隐藏着无数的生僚,他们跟汉人没有太多的接触,不欢迎外来者,甚至还会袭击落单的汉人。 即便是在没有叛乱前,往来于五尺道之间的商旅行人也得要凑够一定的人数才能出发。 更不用说如今正是战乱期间,被袭击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这是鄂顺带着孟获的残兵。 那可比偶尔客串山贼的山民厉害多了。 只要他们藏在山林里不主动现身,目前当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们,因为根本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 “劫走了还好,至少知道还活着。”冯土鳖“啧”了一声,然后又骂了一句,“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王平垂下眼皮,掩饰住自己有些抽搐的眼角,当作没听到这话。 倒是刚刚迈脚进来的关兴暗骂了一声,这混帐小子就不能有点高人子弟的风范?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就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比青皮浪荡子还没规矩! “关君侯来了?” 王平看到关兴,连忙起身招呼道。 关兴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自顾找了地方坐下,“刚才我在后面问过那三个士卒了,很明显,此人就是专门来找我的。” 冯永好奇地问道,“你杀人父母了?” 关兴瞪了他一眼,“我连此人都没见过,哪知道他父母是哪个?再说了,在战阵上拼杀,死的人哪一个没有父兄?要真这么说,我的仇人多了去。” “所以说君侯也不知道此人的来历?” 关兴摇头。 王平在旁边说道,“这个某倒是略知一二。听火阿济将军说过,此人乃是南中僚人第一勇士,本是那高定的部曲,深受高定所重。” “但不知为何,在丞相平定高定时,却是未见其踪影。后高定败亡后,又出现在孟获军中。按某估计,当时他应该是被高定派到益州郡求援去了。” “后来高定败亡太快,孟获来不及救援,所以他也跟着孟获退回益州郡。” “第一勇士?”关兴挑了挑眉,“好大的口气。” 冯永瞄了瞄关兴,开口道,“君侯别不信,那日我进城时,曾见他与张君侯拼杀,虽说当时张君侯因为军势不利,不能专心对敌,故被他趁机占了上风。” “但就算是公平对阵,只怕张君侯最多也就是和他平分秋色。君侯现在大病初愈,怕是没法打得过他。” 虽然不知道张苞和关兴谁的武艺更强一些,但想来就算是有差距,也不会太大。 关兴闷哼一声。 王平见此,连忙岔开话题,“那鄂顺所带残兵,虽说不能攻城,但让他游荡在外,只怕也是麻烦,我们得想个法子解除这个隐患。” “他若是当真来找我,那就不必这么麻烦。” 关兴摇头道,“只管在让人散播出去,就说我在味县城里,想必他肯定就直接会过来。” “然后呢?他要找你算账,你就打算这么耿直地出城去跟他打?” “二兄身体未完全康复,自然不能出去。”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只见一身男子打扮的关姬走进来,“若他当真是要找二兄,小妹自会去对付。” “不行!你一介女子,如何能上沙场?” 冯永第一个反对。 那可是和张苞打得难分难解的人物啊!冯土鳖可不愿意关姬去冒险。 关姬微微一笑,学着男子一抱拳,“关家三郎关索,见过冯郎君。” “卧槽!” 冯土鳖目瞪口呆,“你说了个啥?” 章节目录 第426章 鲍三娘去哪了? 对于后世的历史学家来说,关索这个人,他只是一个民间传说,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史书上从来没有此人的记载。 但历史不单单是靠史书来证明的。 比如说那些流传于南中的那些关于关索的传说,还有那些用关索之名当作地名的地方,甚至连关于关索的戏曲都一直有。 司马迁为了写《史记》,不也是经常去寻找那些民间传说吗? 更重要的是,后世还发现过关索那个传说中的妻子——鲍三娘之墓。 而在三国演义当中,关索的出现都是没头没尾的,在诸葛老妖南征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这就很让人头疼。 历史上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呢? 关姬给了冯土鳖一个很意外的答案,不,简直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听说关索不像其父那般身体高大威猛,是一个英俊漂亮的奶油小生,被人称作是“长得跟桃花一样漂亮”的男子,但武艺极高,能跟徐晃这种一流猛将打个旗鼓相当。 是一个猛二代,官二代,所以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众多美女的关注。 连娶了好几个老婆,个个如花似玉,还很能打。 按这种描述……眼前的关姬,如果她用心掩饰掉自己的女子特征,特么的真的很符合啊! “等会等会!我脑壳子痛,容我缓缓!” 冯土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对着关姬摆摆手。 关姬也不着急,自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才问道,“冯郎何以如此惊骇耶?” 我怎么能不惊骇? 你是不知道关索这个名字给后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冯永看了一眼关兴,只见他神情木然,于是不由地开口问道,“君侯不想说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 关兴面无表情,“三娘乃是将门之女,领兵打仗对她来说,也不算陌生。” 老子才不会说我自己打不过三娘呢! 深呼吸了一口气,冯永这才又问道,“关君侯威振华夏,天下皆知其有二子一女,三娘你这般,岂不是令关君侯多出一子?这又如何跟世人解释?” “何须解释?” 关姬看起来早有准备,张口就答,“十几年前曹贼南下,荆州大乱,父子兄弟失散者,比比皆是。我只说当时我年幼,便与大人失散,故世人少人知大人有第三子,那不就行了?” 果然! 冯永抽抽嘴角,又问道,“然后呢?” “后来好不容易才能相认,哪知不久,大人便在荆州被小人所害,我亦受伤,藏于民间养伤。伤好后才想法子回到大汉。” 冯土鳖听了,手就再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编了这么一出戏,让后世误会了多少年? 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三娘呢?” 冯永木然地问道。 “冯郎迷糊了?” 关姬莫名地问道,“说得什么糊话呢?妾就坐在这里啊。” “我说鲍三娘呢?” “什么鲍三娘?” “你在民间养伤,难道不是在一个鲍姓人家家里?那鲍姓人家,有一女儿,家中行三,自小聪明伶俐。有一日有山贼名叫廉康者前来求取,鲍家人不许。” “你遂与那贼人大战,大破之。故那鲍三娘情种于你,鲍家见你乃是英雄人物,便把她许配于你。” 关姬听了,眼睛一亮,一拍手,笑道,“还是冯郎心思精巧!这么一来,世人就更相信关索乃是大人三子了!” 冯永:…… “人呢?鲍三娘呢?” 冯土鳖很是执着地问道。 关姬想了想,“阿梅啊!反正谁也不知道鲍三娘长什么样,让阿梅暂时冒充一下就行了。” “不行!” 冯永强烈反对,“鲍三娘岂是阿梅那丫头所能冒充的?” 关姬很奇怪冯永这般强烈的反应,“刚才冯郎不是说了吗?那鲍三娘自小聪明伶俐,阿梅不是正好符合吗?” “啧!”冯土鳖抓抓头皮,“可是阿梅没有武艺啊!” 鲍三娘怎么能没有武艺呢?她肯定要武艺高强才行嘛! 关姬很不明白冯永为什么要执着于鲍三娘这个人,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鲍三娘一定要有武艺?” “这……” 冯土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行了,就这么定了。” 关兴在一旁直接拍板,“如今正是南征紧要关头,味县又是屯粮之所,若是让那鄂顺徘徊于侧,终是不妥。此举能引得他出来,那就是最好不过。” 冯永终于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只见有士卒来报,说是从锦城那边又运来了一批菉豆,领头的人说是有事要见冯郎君。 “让他进来吧。” 冯永点点头。 兴汉会每一次运菉豆过来,冯永都要见一见管事的人,但主动要求见冯永的,还是第一次。 “咦?怎么这么般多人?在商量事情呢?” 来人一进门,大大咧咧地就说了一句,竟是没有一点规矩。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关姬一见到此人,立马就冷下了脸。 来人额头宽阔,鼻梁却是高挺,虽是紧身窄袖,束发做男子打扮,但冯永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女子,因为她就是黄舞蝶——她扮起男子来,却是要比关姬更像一些。 毕竟女汉子的气质就在那里,而且面容也要比关姬刚毅一些。 看到关姬,黄舞蝶哼哼两声,“只允许你过来,不允许我过来?” 王平咳了一声,说道,“城里人手少,需要注意巡察,我先去城头看看。” 说着,就先行离去。 “王将军等等,我也去看看。” 关兴连忙喊道。 关姬和黄姬两女之间,那是小女子之间的争吵,他身为关家之主,在这个事情上身份有些过于敏感,所以最好也是回避一下。 最后剩下冯土鳖一人。 只见他一捂肚子,说道,“你们两个先聊,容我更衣。” “喛!冯郎君,妾此次就是来找你的,你先别走!” 黄舞蝶看到自己一来,所有人就要跑光,心道那可不行,冯郎君都跑了,我跟谁说事情去?于是连忙扯住冯永。 章节目录 第428章 鲍三娘 冯土鳖力弱,黄姬力大,冯土鳖摆脱不得,只好叹气道,“你先放手,有事说事。” “又不是我不说,只是被那关家石……” 黄姬心直口快地正要把“石女”说出口,看到冯永木然地看着她,只好改口道,“好,我说。沮县那边出事了。” 沮县? 那不正是大汉收羊毛的地方? 冯永一听就马上关心起来。 “出了什么事?” “急什么,妾这一路走来,都快要渴死了,先容妾喝口水。” 冯永一听,连忙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给她倒了一碗水,让她坐下,“你先喝,喝完仔细说说。” 黄姬坐下后,咕咚咕咚地喝完,这才说道,“大概从五月的时候开始吧,沮县那边就再没有胡人送羊毛过来了。” “后来,胡人那边有人悄悄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阴平氐王强端如今正在通知阴平的各大部族,以后羊毛只能卖给他,再由他统一卖到沮县。” “同时他还在阴平各个通往沮县的路口设了关口,看样子是要拦截住私自前往沮县交易的胡人。” “五月的事,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冯永皱眉。 自从见过鲜卑族的秃发阗立后,冯永就已经开始留意北边和凉州那边的胡人,故托了何忘帮他多多打探一些那边的消息。 随着羊毛交易的兴起,再加上何忘身后的何家的各种渠道,愿意给沮县这边传递消息的胡人也越来越多。 “如今又不是割羊毛的时候,平日里来交易的胡人并不算太多,何郎君也是看到连续两个交易日都没人过来,这才觉得事有反常,再加上打探消息,也是要时间的。” 黄姬解释道。 在她看来,沮县那边,已经算是很快做出反应了。 再说了,沮县收上来的羊毛,又不是给自己的羊毛工坊用,操心那么多干嘛? 冯永点点头,又双叒叕一次怀念起电话来。 黄姬看了看外头,确认没有人,这才悄声地又说了一件事,“冯郎君,北边有人想见你一面。” “北边?” 冯永一愣,“哪个北边?锦城?” 黄姬摇头,又看了一眼外面。 冯永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看了一眼关姬。 关姬会意,起身走到门口边,然后对着冯永点点头。 黄姬这才开口道,“汉中的西北边。” 汉中的西北边……那不就是凉州? 冯永叮零零地打了个冷颤,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胡人?” 黄姬摇摇头。 冯永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起来。 “是谁?” “说是凉州梁家的人,托了何郎君传个话。听何郎君说,他们应该是想和冯郎君商量一下毛布的事。” 冯永一挑眉,“梁家?他们这么大胆,竟然敢自报家门?” “这有什么?” 黄姬浑不在意地说道,“只是从汉中买点毛布而已。大汉的蜀锦,在曹贼那边可是少有的好东西呢,连那曹丕都喜欢。冯郎君以为那曹贼的蜀锦是哪来的?” “黄娘子的意思是,这种事很常见?” 虽然对世家的节操不做太多的希望,但种光明正大地从敌国走私的行为,还是让冯永很是感觉到意外。 “钱帛动人心嘛,只要不是粮食兵器马匹这些东西,曹贼那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舞蝶自己又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看她这口气,好像很熟悉这种事情。 想起她可是汉中前首富,冯永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不会也干过吧?” 黄舞蝶看了一眼冯永,“不然冯郎君觉得那蜀锦是如何到曹贼之地的?” 我靠! 原来诸葛老妖所说的“决敌之资,唯仰锦耳”,你也参与了其中? 既然你做过这种事情,那么经验肯定是丰富的啰? “黄娘子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既然眼前就有经验丰富的人,那自然是要问一问意见了。 “这等好事,难道冯郎君不想要?” 黄姬有些惊讶地问道。 好直接好粗暴的想法,我喜欢! 冯永喜孜孜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先跟丞相说一声,看看朝廷要多少分成,然后我们再定个价格,那就差不多了。” 黄姬理所当然地说道。 冯土鳖脸色一僵。 听这意思,又要被诸葛老妖抢走一部分? 背靠朝廷就是好,可以合理合法地抢钱。 “黄娘子对这凉州的梁家熟不熟悉?” 虽然明知道诸葛老妖到时候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但冯永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然后世的海关是做什么用的? 后世多少家企业想要打开海外市场呢,现在人家主动上门开口说:我这里市场很大,你来吧! 这么好的事,不做岂不是智障? 内销价格哪有出口高? 更何况内销的价格本来就已经够高了,如果换成出口的话,不死命提价格,对得起自己辛辛苦苦剪羊毛? 诸葛老妖抢走多少,都要从梁家那边翻倍赚回来。 黄姬一听冯永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熟悉熟悉,当年我卖蜀锦给那曹贼,可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那凉州梁家,在凉州也算是大户人家。有不少人在凉州任职呢,不然又怎么敢暗地里从大汉买东西?” “他们的本宗在凉州天水冀县,听说冀县的功曹、主记等都是梁家人。冯郎君,妾对这勾当最是熟悉不过了,此事就交给妾操作如何?” 黄姬凑过来问道。 冯永斜眼看了她一眼,他就不明白了,这黄舞蝶就一个孤家女子,还死命赚那么多钱干嘛? “此事不忙,等眼前的事了后,义文他们回来后,再一起商量。” “哦,好吧。说起来,二郎他们呢?不是一直跟在冯郎君身边吗?” 黄舞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他们跟着丞相平叛去了。” “那眼前还有什么事?有妾能帮得上忙的吗?” 听到黄姬这话,冯永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关姬,“啧”了一声,叹气道,“只怕你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味县城外有一伙蛮兵,领头的是个少见的勇将……” 当下他把事情跟黄姬略说了一遍。 同时一想起关姬要去面对那个鄂顺,心里着实是担心不已。 哪知黄姬听了眼睛大亮,脱口而出道,“此事妾可以帮忙啊!那关家%¥#@可以,妾也可以啊!” 她心里当真是羡慕极了关姬竟然能亲自上阵。 更重要的是,关家石女经此一事,岂不是要压自己一头?那可不成! 关姬在一旁听了,嗤笑道,“我乃关家三郎关索,替兄上阵,乃是正常,你又是哪来的野丫头?有何名份?” 黄姬看着关姬,脸上露出左右为难之色,最后还是咬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妾乃鲍三娘是也!哼,便宜你了!” “噗!” 冯土鳖一口水刚喝嘴里,一下子就喷出老远。 黄舞蝶却是不管等土鳖的失态,“冯郎君,妾陪着自家的阿郎到蜀中寻亲,看到阿郎有危险,难道不应该上阵一起对敌吗?” “不是,你们女子送家里人从军,连家门都不能出,到了这里,如何又能亲自上阵?” 冯土鳖差点就跳了起来。 汉朝的女人都这么猛吗? “不出家门送家里人是因为表明妾要在家等候亲人归来,和能不能亲自上阵有什么联系?” 黄舞蝶奇道,“当年妾还给大人大军带路呢,什么时候有了女子不能上阵这个说法了?” 果然我大汉朝女子才是真正意义的女权,哪像后世的女权,简直就是虚伪透顶! 章节目录 第429章 我在这里等你 离味县不远的一个山脚下,有一个藏在山林中的村寨。 这个村寨和南中大多数村寨一样,都是依山而建。 村寨旁边还有一个泉眼,可以供几百人一天用水。 村寨的后头,有一片半野生半人工的果林,一到夏秋两季,果林出产的水果可以当作村寨的口粮。 甚至在离村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有耕种过的痕迹。 只是如今这块地已经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打理过了。野草长势茂盛,原本地里的庄稼只有偶尔那么一两株露出头来,诉说着这个村寨的荒凉。 自李恢收复味县以来,有不少蛮僚害怕被清算,更害怕那传说中那鬼王的爪牙(民团)把他们抓去,于是就搬离了他们的村寨,跑到深山里躲起来。 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村寨。 两日前,有一支蛮僚队伍来到了这个被抛弃的村寨,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鄂顺坐村寨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细心地擦拭着他的方天戟。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汉人男子,虽然衣服有些破烂,面容略有憔悴,但坐在那里,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他闭着眼,对身外周围的一切一点也不关心的模样。 鄂顺擦完了方天戟,看了吕凯一眼,“吕功曹,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明天关兴还没有消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吕凯闻言,淡然一笑,不屑一顾。 鄂顺讨了个没趣,倒也没有什么着恼。 反正他和吕凯存了同样的心思,都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相互之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鄂顺把方天戟放到身边,学着吕凯的模样闭目养神。 他倒也不怕吕凯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真要发现不对,直接一戟戳过去,他相信吕凯没有一点办法能躲开。 只是鄂顺虽然不说话,但心里思绪却是纷纷扰扰。 从北边跟着孟获撤退,一路上跟在后面的那支汉军,就是关兴所领。 在攻打味县的时候,那支汉军又冲进了城里。 所以在鄂顺想来,如今关兴很有可能就在味县。 前些日子跟着孟获攻打味县,城里有多少人他还是能猜个大概的。 这两天他又从味县周围的僚人打听了消息,自孟获退走后,味县一直没有增加过人马。 反而是几天前还派出不少的人马押送粮草,想来此时城内的人马最多也就是堪堪守城。 自己带着这些残兵,虽然攻打不下城池,但味县的汉人对自己也一样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鄂顺也只是给自己留了三天时间,为防汉军从别的地方包围过来,三天之后,他必须带人离开。 如今已经过了两天,若是明天之后,关兴再不现身,说不得,自己就要杀了这个吕凯,然后再另想办法打听关兴的下落。 自孟获在盘江那里被汉军击败,鄂顺就彻底不对孟获抱有希望,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帮高大王报仇。 鄂顺没有亲人,高定不但对他有大恩,而且对他一直重用有加,所以在他看来,高定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今他觉得唯一能报答高大王的,就是杀了关兴。 至于自己的生死,他倒再不放在心上。 只要能杀了关兴,赔上自己这条命那都是赚的。 这时,只见山谷那边奔跑过来一个人影,远远地就喊道,“鄂大王,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鄂顺蓦然地睁开眼,强按住心头的激动,“关兴有消息了?” 来人正是去打探消息的蛮兵,只见他连连点头,“这两日从城里传出消息,关兴正是在城中。而且他还让人放出风声,说他就在味县城等着鄂大王。” 鄂顺沉声道,“消息可靠否?” “可靠。听说这两日还有人看到关兴在城头巡视。” “好!” 鄂顺猛地站起来,“通知寨里的人,吃饱喝足,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去味县城下!” “明白。” 蛮兵得令后,又向着寨内跑去。 僚人性子耿直,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他们对于彼此间的约束,主要是靠承诺和鬼神。 否则也不至于在滇池城下被李恢三言两语一阵忽悠,就直接相信了李恢的说法,然后松懈了围城,最后被李恢钻了大空子,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在平日里,蛮僚好争斗,崇尚族中的勇士和处事公平的头人。 孟获就是靠着勇力和公平才让益州郡的蛮僚信服。 这一路来,鄂顺每战必前,又是军中最勇悍的人物,再加上在盘江一战,就是他带着人冲杀在前,最后又带着他们从汉人的包围中逃了出来。 所以这一队残兵对他倒是极为信服,直接就改口称鄂顺为大王。 听到鄂顺要去味县城下,他们虽然心有疑虑,但却是没有反对。 因为鄂顺曾用鬼神发过誓,这一回不攻城,只要站在城下骂人就好。 而且城里的汉人士卒也不多,如果他们敢出来,那就把他们打败。 打完这一仗,他们就可以回到堂郎县。 盘江一战,鄂顺所带的蛮兵大多都是雍闿旧部,雍闿盘踞在堂郎一带,蛮兵大多是那里出来的人。 如今听到只要打完这一次就可以回家,哪有不应之理? 听到寨子里传来欢呼声,吕凯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鄂顺。 “孟获大败,如丧家之犬,唯将军率一部残兵,反常人所思,转战三百余里,竟还能深得士卒拥护,士气不堕,如此大才,却甘为劫匪,真是可惜了。” 鄂顺淡然一笑,“怎么?想劝说我?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吕凯摇摇头,“哪有人不怕死?只是必死之时,避无可避,故唯有不怕一途,方不致失了脸面。只不过我也是真心可惜你这等人物罢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 鄂顺看向远处的山林,缓缓道,“我只是个蛮夷,懂不了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你们汉人那些复杂的心思。谁对我好,我就认谁。高大王死了,我就要为他报仇,就这么简单。” “战阵之上,刀枪无眼,若是手下留情,那就是自寻死路。”吕凯皱眉道,“高定首败后,丞相已经给了他机会,让他投降,是他自己宁死不降。” “待邛都城破,关君侯乃是先登之士,他不杀高定,高定必然要杀他,如何又能怪关君侯手下不留情?” 鄂顺脸带惨然之色,“道理我懂,但高大王乃是关兴所杀,此乃事实,故此仇我不可不报。关兴在战阵上杀了高大王,那我也一样要在两军阵前堂堂正正杀了他。” “只要他明日在味县城下不搞你们汉人那些阴谋,我自会给他一个公平交手的机会,若是那样的情况下,我就是死在他手下,亦无话可说。” “但若他起了别样的心思,”鄂顺看了看吕凯,这才冷笑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关老君侯威名震华夏,乃是大汉五虎上将之首,关君侯乃是关老君侯之后,又岂是这般不堪之人?” 吕凯冷哼一声。 “希望如此吧。” 鄂顺也不争辩。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鄂顺让人做了早食,吃饱后便率着蛮兵直奔味县城下。 这几日他已经把味县周围打探得很清楚了,确信味县周围没有第二支汉人军队。 待这队蛮兵一现身,味县城早早就发现了,王平让人立刻紧闭城门,在城头部署防守。 “这大旗还挺有效果吧?” 冯土鳖跟着人跑上城头,看着城头那几根特意竖起来的大旗,得意洋洋地说道。 关兴看着他那副嘴脸,心里当真是纠结无比:三娘究竟看上了这家伙哪一点?这简直就是青皮一般的人物! “城头怎么那么多的大旗?难不成是城内有大军?” 鄂顺刚带人到城下,看到城头竖着好几根大旗,有些惊疑不定。 倒是身边的吕凯看了看那大旗上的字,脸色有些古怪。 “只是这大旗怎的和别的帅旗不太一样,上面写的什么?” 待鄂顺看清那大旗模样后,又觉得有些不太对,一般的帅旗都是只有一个字,表明主帅的身份。 可是城头这几个大旗,上面写好多个字。 “你想知道?” 吕凯脸色越发地古怪了。 “当然。” 吕凯又看了看城头的大旗,开口一字一顿地念道,“鄂顺,我在这里等你!” 鄂顺听了,猛地瞪大了眼。 虽然没有署名,但任谁也知道这是关兴说的。 他想起昨日那蛮兵对他所说的话来,关兴放出风声,说他在这里等自己,原来就是这样放出风声的? 章节目录 第430章 双姬 字是好字,铁画银勾中带着一股凝重之意。 内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不要说吕凯,就是鄂顺自己,却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堂堂一个君侯,怎么感觉……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呢? 鄂顺问向吕凯,“你认识关兴?” 吕凯摇头,“不认识。” “你不认识,又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吕凯:…… “这个鄂顺,是个人才啊。” 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的蛮兵虽然有些闹哄哄的,但却是闹而不乱,冯永不由地感叹了一声。 “也就是个最基本的军阵,哪里算得上是人才?” 关兴不屑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 冯永看了一眼关兴,指了指城下,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就是他带的是残兵,对味县造不成威胁,若是人数能再多一些,那就是攻敌所必救,不是人才是什么?” 李恢把滇池彻底稳定下来以后,味县就成了屯粮之所,如今算是处于后方,正是南征大军最为紧要的地方。 鄂顺自盘江一战,先是带人突围,趁着益州郡刚刚平定,还处于混乱之际,又利用蛮人在南中的独特优势,绕过滇池,重返味县,颇有些避实就虚的味道。 若不是兵力太少,味县只怕要有危险。 “冯郎这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降服这个蛮将?” 关姬在旁边问道。 冯永一听,连忙摇头,“此人乃是勇将,三娘下去时,要小心为上。若是能阵前杀了他,那自然最好,降不降的,那无所谓,三娘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冯永虽不懂什么领兵,但他知道一件事,生死搏斗之间,哪能有什么顾虑? 不管如何,先把对方干倒再说。 至于是不是过当……啊呸,我是说会不会下手太重,把鄂顺弄死了,导致吕凯有危险,那都是后话。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瞬间,还要让人去考虑下手轻重的问题,简直就是故意帮对方杀人。 这时,只见城下鄂顺带着几个人走到城下不足一箭之地的地方,开口喊道,“关兴!我乃是鄂顺,你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关兴走到城墙边,大声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你莫不是忘了被我一路追到堂郎山的模样?” 鄂顺听了大怒,举戟指着城墙,“那时若不是我受孟获约束,身不由己,早就回头与你决一死战!自从你杀了高大王,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寝汝皮,啖汝肉。” “如今我领兵而来,你却缩在城内,可是怕了?” 黄舞蝶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下边,轻声说道,“这蛮人敢靠得这般近,妾一箭就能射死他!” “别乱来,你没看到他身后还有两个蛮兵看着的一个汉人么?十有八九就是永昌郡的吕功曹。” 冯永连忙劝阻道。 “妾晓得轻重。” 黄舞蝶撇撇嘴,在后头催促关兴,“关君侯,你与他费那口舌做什么?只管问他身后那人是不是吕功曹。到时妾直接冲杀过去,把吕功曹救出来就是。” 关兴点点头,又开口喊道,“我岂会怕了你这败军之将?我且问你,那永昌吕功曹,可是在你手上?” “当然在我手上。” 鄂顺挥了挥手,两个蛮兵直接就把绑着的吕凯推到前面,“这个人是诸葛亮专门派了人护送到锦城的,我想他应该是个重要人物。你若想救他,就出城与我一战。” “若是赢了我,我鄂顺不论生死,这姓吕的都会有人送回你们手上。若是你不出城,那可别怪我在这里杀了他祭旗!” “你且等着!” 关兴回了一句。 冯永听了,却是有些皱眉,“关键是我们谁也不认识吕功曹,如今谁能确认他的身份?” “不用确认。”关兴回头看着关姬,声音缓慢而坚定,“不管他是不是吕功曹,我们都要杀出城去,由不得颚顺此人在城下猖狂。” 关姬点了点头,“小妹明白。” 说着就要转身下城去,冯永心里一紧,连忙喊了一声,“三娘小心些!” 关姬回头看了一眼冯永,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冯郎,此人还伤不了妾。” “好了快走快走!” 黄舞蝶心急地走了几步,看到关姬还在婆妈,当下不耐烦地催促道,“多大点事!冯郎君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弓箭,“妾这箭术,可是大人亲手所传呢,到时候真有什么危险,看我一箭射死那蛮将!” 目送着关姬走下城墙,冯永转过身来看了看关兴,只见他神色平静,仿佛关姬只是出去逛一圈就会回来,而不是替他去拼命,当下不由地有些恼火,“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关兴看着城下,头也没回,淡淡道,“当年我与三娘从荆州逃回蜀地,日夜都有追兵,那时我们两人还都受了伤,差点就性命不保。难道如今这情况还比那时危险?” “三娘自回到蜀地,为了报仇,没日没夜地苦练武艺,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时的她有多疯狂。” 关兴说到这里,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冯永,“也就是遇到了你,她才变得收敛一些。若不是因为她钟情于你,你以为她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三娘乃是将门之女,”关兴又转过头看向城外,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更重要的是她姓关。关家之耻,关家之恨,若不雪洗,又何以能释怀?” 冯永心头一颤。 想起三国杀里关姬的一句台词:杀了汝等,也难平胸中之恨! 原来,这不是臆想出来的,是真的? 关兴指了指下头,说道,“若是她连这点场面都要怕,又如何对得起她这个关姓?” 这时,味县城门找开了,关姬和黄姬领着一部人马出得城来,在城下摆开阵势。 冯永手头仅有的那点部曲裹在铁盔甲里,把她们两人紧紧地护着。 就算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凭这些部曲,除了鄂顺,想来这些蛮兵还没办法伤得了他们。真事有不谐,他们也可以把两人给救回城里。 “你们是何人?” 鄂顺摆好阵势等了半天,没看到关兴出城,反是看到了一个桃花一样漂亮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女人领着人出城来,还以为自己受到了欺骗,当下喝问道。 “我乃是关家三郎关索是也。”关姬上前两步,开口说道,“想要与我家兄长对阵,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好!关兴杀了高大王,那我就先杀了他的兄弟,也算是报了一仇!” 鄂顺听了,大喜道,“杀了你,我看关兴出不出来。” 黄姬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关姬介绍自己,连忙跟着抢道,“我乃是关……关郎之妻,鲍三娘是也!杀你何须用关君侯亲自上阵,看我一弱女子就能擒你!” 南中蛮人部族有不少还是处于母氏社会,女人才是当家作主的人,鄂顺倒也没有看轻妇人之意。 只是上阵杀敌,他却是从未见过女人,于是大笑道,“没想到关兴竟是此等懦夫,让女人替他出战,他都不敢出来!” 关姬大怒,“休得辱我兄长,看我如何杀你!” 说着舞着手中的长刀直扑向鄂顺而去。 黄姬一听鄂顺这话,心想我本还想着拿什么借口与你打斗,没想到你却是自己送了一个过来。 当下也不甘落后,大声喊道,“你竟敢瞧不起女子?看我如何教训你!” 然后也举着长刀扑了上去。 鄂顺大喊了一声,“来得好!” 挥起手中的方天戟,虎虎生风,直接就劈了过去。 一般使用方天画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才能发挥该兵器的优势。 在熟练以后,既可以和重兵器比拼力气,也可以和轻兵器,矛、枪、刀比拼招式技巧。 鄂顺天生力大,看到关索身材娇小,心生轻视之心,想着直接来一个先所夺人。 关姬却是毫不畏惧,竟是硬生生地受了鄂顺这一戟。 只听得“当”地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鄂顺占了长兵器和重兵器的便宜,但看起来关索却是没吃半点亏。 鄂顺不由地吃了一惊。 还没等他再行变招,只见关索手中的长刀架开长戟,又如翻起泼天巨浪,刀光闪闪就像白龙狂舞,直奔着他的门面而来。 旁边的黄姬慢了一步,此时恰恰赶到,又阴又狠地往他的腰间劈去。 鄂顺一招不慎,当即吓了个浑身冷汗,连忙后退。 关姬黄姬得理不让人,又是欺步上前,竟是把一员猛将一下子就逼得手脚大乱。 “我去!这么厉害!” 冯土鳖在城头看着,只见那个自己还以为是王者的鄂顺,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两女生劈了。 原来只是个青铜? “三娘与那黄姬,虽然见面就打架,但打多了,默契也出来了。而且她们两人都不比鄂顺差,若不是鄂顺占了长戟的便宜,此时应该就已经被拿下了。” 关兴云淡风轻地点评道。 冯永古怪地看了一眼关兴,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关兴不语。 同时心想,鄂顺能与兴武打个旗鼓相当,如果三娘和黄姬一起上,哪是他所能应付得了的?别说是他,就是全大汉也没几个人能应付得了啊! 大概除了魏将军和赵老将军以外,在她们两人联手面前,全大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心头刚想到这里,只见底下的三人打了才三十来个回全,鄂顺终于一个不支,直接被关姬当中劈了一刀,虽然鄂顺及时后退,但仍是慢了一步,差点就被当场剖腹。 那边的蛮兵们看到鄂顺不妙,终是按捺不住地一声呐喊,直接就冲过来,要把鄂顺救出去。 “上啊!” 黄姬满脸地兴奋,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我杀!” 汉军一看到蛮兵们冲向三人,那还了得,连忙也冲杀了过去。 于是城下开始一片混乱。 王平早就是城门那里等着接应,一看外头混战已经开始了,当下一着急,直接领着人马就冲了出去。 鄂顺本以为自己就算是打不过关兴,至少也能和他打个平手,他还想着,寻找机会,与关兴同归于尽。 没想到关兴人还没出城,自己就死里逃生了好几次,如今一旦混战起来,别说是自己,只怕是所有人都跑不了。 黄姬不知什么时候抽身出战局,回头从部曲手里拿过自己的弓箭,“嗖嗖嗖”,三矢连发。 吕凯身边的两个蛮兵直接就被射翻在地。 还有一支箭直奔鄂而去! 在这种情况下放箭,有极大的概论会伤到自己人。 但黄姬艺高人胆大,射出的箭角度极是刁钻,鄂顺与关姬缠斗就已经要聚精会神,哪里还能分得出精神察看这一箭? 当下只听得他一声闷哼,大腿直接就被黄姬的铁矢射穿! 然后关姬一刀下去,又划伤了他的胳膊,再一脚踢过去,鄂顺高大的身材就轰然倒地。 “鄂顺死了!” 黄姬欢呼一声,扔了弓箭,抄刀又冲过去。 蛮兵一看他们心中的战神倒地上不知死活,当下终于慌乱起来,也不知是谁最先呐喊一声,开始溃败。 “赢了!” 站在城头紧紧地盯着下头战事的冯永那高高悬起的终于放了下来,握起拳头大喊了一声。 关兴看了一眼又蹦又跳的冯永,眼露不屑,这只是一场小战事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追赶溃兵,就不用关姬操心了,王平已经开始接手战场。 关姬早早派人把吕凯护送出战场,免得受到误伤,又下令把倒地不起的鄂顺拖回城里。 按她以前的脾气,劈伤鄂顺的那一刀,她是直接就要杀了鄂顺的。不过听到冯郎的口气,好像挺欣赏这个蛮将,所以她才故意劈歪了,伤了他的胳膊。 不过即便是如此,鄂顺手臂也是血流如注,再加上她踢的那一脚,常人若是受了,只怕当场就要咽气。 鄂顺在倒地后还挣扎了几下,后来却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死了没有。 冯永跑到城门去迎接关姬,虽然在上头没看到有人伤了关姬,但后来一片混乱,谁知道有没有可能受伤? 看到关姬后,连忙上下打量了一番,急声问道。 “没事。” 关姬脸色虽然有些潮红,微微在喘气,但这只是刚才拼杀还没缓过来。 “妾身上穿着冯郎打造的盔甲呢,那些蛮兵兵器简陋,怎么可能伤得了妾?”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冯永连连说道,然后又看了看外面,奇怪地问道,“那黄姬呢?” 关姬面露古怪之色,“她觉得杀得不过瘾,跟着追那些溃兵去了。” 果然是个真正的女汉子啊。 “吕凯谢过关将军救命之恩。” 这时,只听得旁边有一个声音说道。 章节目录 第431章 医者仁心 此时城门口人声嘈杂,吕凯刚过来,没有听清冯永和关姬的对话。 冯永和关姬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吕凯的靠近。 两人听到声音,这才齐齐转过头去,只见眼前这人衣着破破烂烂,面容憔悴,和那难民流民也差不了几分。 但神情却是从容而自信,望之觉得此人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吕凯看到关索转过头来,只觉得眼前一亮,心里暗暗称赞,世间竟有此等俊秀的男子!本以为赵老将军家的二郎君已经是少见,没想到这关家三郎竟然比他还要更胜一筹。 关姬一抱拳,还了一礼,“吕功曹不必客气,君守大汉南境十数年,乃是大汉有功之臣,更是索钦佩之人。任谁知道吕功曹有难,都会想尽办法相救的。” 被丞相称赞是执忠绝域十余载,乃是吕凯这辈子最大的资本,此时听了这话,虽然嘴里连称不敢,但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显得十分受用。 这时,他又看向冯永,正要开口询问,只见冯永却是先向他行了一礼:“冯永见过吕功曹。” “原来是冯郎君当面。” 吕凯刚说了这么一句,觉得这冯永冯郎君这个称呼怎么这么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竟是突然大变。 只见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冯永,问道,“冯郎君?可是那位冯郎君?” “哪位冯郎君?” 冯永有些莫名其妙。 “巧……咳,心……咳咳,可是那位名震南中的鬼王冯郎君?” 冯永:…… 会说话吗?会不会说话?你能说个好听点的名声吗? 一听到这个鬼畜的称呼,冯永立马就想起了那一日在城门口既中二无比又丢人无比的时刻——今日今时,在同样的城门,同样的称呼,又有人提起了这个称呼。 冯永勉强笑笑,“区区薄名,让吕功曹见笑了。” “冯郎君自谦矣!鬼王威名,南中谁人不知?南中蛮人小孩夜哭不止,唯听到鬼王之名,便会立即止哭。” “听说当日冯郎君一亮出鬼王名号,连那孟获都吓得连夜撤兵。盛名至此,如今算是薄名?” 吕凯恳切无比地说道,神情中带着钦佩。 看着眼前的两位郎君,他在心里又想道,以前从未听说过关家有三郎,没想到这本是寂寂无名的关家三郎竟是这么一个俊美少年郎君。 反是这名震大汉的冯郎君,长相却是如此平平无奇。 其实冯土鳖的相貌不算差,奈何人就怕比较,身边有这么一位俊美无双的关家三郎作对比,原本清秀的冯永就不得不立刻相貌平平无奇起来。 只是吕凯不知道,冯土鳖对这鬼王之名,实在是过敏,当下勉强笑笑:“吕功曹谬赞了。” “不然不然,冯郎君是第一次来南中,却是不知南中情况。” 吕凯却是没想着结束这个鬼王的话题,他本就是南中人,知晓南中的情况,于是给冯永解释道,“胡夷之人,没有什么礼教,需先施之以威,再行之以德,方得他们服帖。” “偏偏蛮人又好争斗,崇拜勇士,想要施之以威,让他们畏惧,实属不易。冯郎君人未到南中,威名就已传遍南中,实是难得啊。” 憋说了,这哪是什么威名?明明就是恶名远扬! 冯土鳖脸皮抽搐,“我观吕功曹神情疲惫,想来是前些日子受苦不少,如今刚脱虎口,需要多加休息,不如先去休息一番如何?” 吕凯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不禁哈哈一笑,“凯一时兴奋,失礼失礼!” 冯永含笑点头,吩咐部曲带着吕凯先行下去沐浴休息。 城外的黄舞蝶也不知带着人跑多远了,但想来只是追赶溃兵而已,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倒是被她射了一箭的鄂顺,如今有些麻烦。 胳膊上的刀伤就不说了,刚刚勉强止住流血,可是大腿上的箭却要先处理一番才能拔下来,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大动脉。 更重要的是这黄舞蝶射的位置也太过于刁钻了,再往上一点,鄂顺就要变成小顺子。 “冯郎君,这不好办啊。” 樊阿把冯永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一句。 “啊?没办法救?” 冯永有些可惜地问道。 “不是没办法,而是这个蛮僚,要么让他死,要么只能直接救活。”樊阿脸色为难地说道,“如今这模样,肯定是受不了什么拷打了。” “拷打?” 冯永有些不明白樊阿的脑回路,“为什么拷打?” 樊阿理所当然地说道,“此人乃是蛮将,威胁关君侯,还要让关娘子身陷险地,难道不应该让他受些苦头吗?” 冯永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鄂顺,再看了一眼樊阿,心道常说医者仁心,你的仁心呢?他都快死了你还想着要如何拷打?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再说了,关姬哪是身陷险地?明明是和黄姬一起去欺负人家。 “那就直接救活吧。” 冯永说道,“尽量治好他。” “可是,他这般重的伤,要费的药材有些多,而且不少药材可是宝贵着呢。” 樊阿有些为难道,“用在这蛮僚身上,有些浪费了,若是此人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救救救!赶快救!” 看着樊阿这副舍不得的模样,冯永真是牙疼,再磨蹭下去,说不定鄂顺没流血过多而死,反是要被这小老头给磨死了。 “你先救好他,我自有用处。” 听到这个蛮僚对冯郎君还有用处,樊阿这才连忙应下,“好的好的,既然他对冯郎君还有用处,那就好说了。小人一定把他救活了。” “不但要救活,还要让他尽量恢复。” 冯永对樊阿实在是不够放心,想想就他刚才那副模样,把鄂顺救成半死不活或者半身不遂,那都是大概率事件。 于是又重点叮嘱了一句,“能恢复如初那就是最好不过。” “明白明白。” 鄂顺中箭的位置不太雅,阿梅也被赶了出去。 冯永身份特殊,倒是没人敢赶他,让他有了机会旁观。 樊阿先是指挥着手下的弟子把箭杆锯断,然后又割掉伤口附近的所有衣物,然后又在几个地方扎了针,这才吩咐弟子开始拔箭。 箭拔出来的一瞬间,冯永很明显地看到鄂顺先是抖动了几下,然后又如死鱼一般软了下去。 大腿伤口的血以极快的速度流了出来,没有像涌泉一样涌出来,也没有血箭一样喷出,看来鄂顺的运气还不错,没有伤到大动脉。 行了,能不能救活,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如今樊阿亲自出手,如果这样他都活不过来,那就是阎王铁了心要收他。 章节目录 第432章 巧言令色 两日后,赵广和李遗领着一队人马赶回了味县。 原来是诸葛亮得知吕凯被人劫走,连忙派了赵广和李遗带人回来,看看有没有法子救回吕功曹,没想到刚回到味县,却发现吕凯已经安然无恙。 不过赵广和李遗也不算白跑一趟,他们这一回来,味县的人手终于足够了。 吕凯要回锦城面君,他已经拖了好多天的行程了。 关兴也要回锦城疗养,毕竟南中的气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友好,而且关姬也不放心他一直呆在这里。 而且经过这一次疟疾和治疗疟疾的过程,估计关兴对南中也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所以在赵广和李遗带人回来的第二天,就直接分出一部分人马,护送着两人回去了。 至于滇池的西南边,诸葛亮和李恢兵合一处后军势大涨,很快又把孟获捉放了两次,跟猫玩老鼠似的。 “哗,兄长,这孟获脸皮也太厚了。这都第三次了,次次都说下次被捉就举族来投。蛮人就是没礼数,连最基本的守信都不懂吗?” 然后很快就有了第三次被捉,赵广拿着公文,一脸地愤慨。 “他不投降才好呢,他要真投了,谁帮着丞相去找那些藏在深山里的僚人?” 冯永才不在意孟获,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没必要再去关心。 现在要关心的,是趁着身边人手足够,还有空闲,赶快实地考察南中的耕种情况。 不过在出去考察前,还有一个人要处理好。 “走,跟着我去看看那个鄂顺。” 鄂顺其实在第二天就已经醒过来了,当天就能坐起来,第三天就能下地,他的命确实够硬,身体素质也非常好。 只是他自醒过来知道自己是被抓了以后,就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睡不着就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鄂顺是个猛男,凡是能用方天戟的,都算是高手。这玩意换一个寻常武将来,不一定能使得来,更不要说使得好。 在人才凋零的大汉后期,能让大汉多一个猛将,那就多一份力量。 所以冯永想着要尝试着劝说一下鄂顺。 当然,劝说不了冯永也不勉强,但至少得想办法把他报仇的心思给消了。 如果消不了,那就对不起,冯永不喜欢留后患。 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大不了让樊阿动点手脚,就可以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冯永带着赵广和李遗,没带关姬和黄姬,免得刺激到他这个病人。 走进到鄂顺养伤的屋子,看到他正坐榻上发呆,离他远远地就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口问道,“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鄂顺看都没看冯永一眼。 “那日我在城头听你说,你是想要为高定报仇?所以才想尽办法过来找关君侯的,对吧?” 大概是听到了高定、关君侯这两个敏感词,鄂顺终于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发呆。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若不是你手上的兵力太少,说不定就要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鄂顺这个样子,冯永也不在意,他只顾絮絮地说下去,等把话说完了,如果鄂顺还是这个模样,那就让他到地府里发呆去好了。 “而且我感谢你当时没杀了吕功曹。” 吕凯是大汉功臣,而且在永昌那里威望极高,有他在,大汉最南边可以保持安定,死了的话就太可惜了。 “哦,忘了告诉你我是谁了。我叫冯永,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 “我听过,你是鬼王转世,手下鬼将鬼兵无数,能招来雷电,平时生喝人血,生食人肉,每夜都要一百个女人陪睡。” 没想到冯永的自我介绍还没完,鄂顺就再次看了过来,甚至在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开了口。 冯永:…… 老子还想着如何要让你开口交流呢,没想到你这一听到我的名字就直接开口了,看来鬼王这个名号有点厉害啊? 冯土鳖心里沾沾自喜,然后又”呸“了一声,再厉害也不能要!太丢人了! “但今天看到你这个模样,却没传说中那么厉害,要是平时,我可以一个打你十个。” 鄂顺继续说道。 冯永:…… 赵广一听,哪里按捺得住,连忙呵斥道,“闭嘴!若不是兄长坚持要救你,谁会管你这蛮人的死活?早就被扔到山谷里喂豺狼了!蛮人就是蛮人,一点礼数都不懂。” “那都是误传,我没那么狠毒……” 冯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止住了赵广。 “不,你非常狠毒,南中不知多少人因为你的狠毒而号哭不止,不知多少人因为你狠毒而死去。” 鄂顺摇摇头,“我听说,你们汉人都觉得你是一个非常狠毒的人。” “那都是误传,误传知道吗?” 冯永“啧”了一声,重复强调了一遍。 鄂顺又转过头去不看他,没有再说话。 “好吧,话题再说回来。我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你如何才肯放下仇恨,不再找关君侯报仇?” 鄂顺眼中含着讥笑看过来。 “你看,高定已经死了嘛,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报了仇,又能如何呢?而且我现在救你一命,大家互相扯平了,不行吗?” 鄂顺眼中的讥笑意味更浓。 “看来是不行。”冯永耸耸肩,“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高定报仇吗?” “高大王乃是我的大恩人,此生若不报高大王之恩,我鄂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看来只要是和高定的有关的话题,就有大概率让他开口说话。 冯永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哦,这样啊。但高定已经死了,你要报恩,难道就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吗?” “就是因为高大王死了,所以我才一定要杀了关兴。” 鄂顺垂下视线,声音平淡,但却带着不容置疑。 “比如说因此连累到高定的妻儿也在所不惜?” “你说什么?!” 鄂顺听到冯永这话,猛地抬头,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 “高定的妻儿啊。”冯永看着高定,很无辜的样子,“高定在卑水一战,妻儿都落于丞相之手。当时丞相还拿妻儿来劝降高定,可惜高定宁死不降。” “假设就算是你最后能报仇那又如何,难道你觉得高定的妻儿到了那个时候还能活下去?” “高大王的妻儿当真还在?” 鄂顺不顾伤势,直接下了榻,激动地就要走过来。 赵广“锵”地拔出剑,喝道,“坐回去,没让你过来。” 鄂顺听了,乖乖地坐了回去,却是伸长了脖子问道,“冯郎君此话可当真?” “我骗你干嘛?关君侯才刚刚返回锦城,这个还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我能见他们一面吗?” 鄂顺面露渴望之色。 “凭什么?” 看到鄂顺这个模样,冯土鳖终于抖了起来。 妈的让你刚才爱理不理的模样。 “你是败军之将,准确地说,如今你还是阶下之囚,甚至还欠我一条命,凭什么对我提要求?” 鄂顺一愣,想了想,继而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愿意从此以后不再找关兴报仇。” 冯永好笑地问道,“你还是没听清楚我的意思吧?你现在是阶下囚,是生是死,皆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还有什么机会去找关君侯?” 鄂顺那张原本黝黑而又丑陋的脸竟然能看出微微的红色来,只见他有些忍气吞声地说道,”对不住冯郎君……”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不知我要如何,才能见高大王的妻儿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就算见了又如何?他们是贼酋妻儿,就算是没死,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你就是见了,能帮他们什么?” 冯永却是毫不留情。 鄂顺听了,脸色先是一怒,然后又变得黯然。 只见他低下了头,身子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一会这才抬头看向冯永,面露恳求之色,“冯郎君,鄂顺是个蛮人,生性无知,以前要是有无意中冲撞的地方,望你能多多包涵一些。” “只求你能给个机会让小人见高大王的妻儿一面,只要能知道他们是平安无事,小人就是以死谢罪,也是甘心情愿。” 都已经开始自称小人了,看来他当真是很关心高定的妻儿。 “你口口声声说要给高定报恩,怎么如今又变成了一心求死了呢?” 冯永问道。 鄂顺一声长叹,闭目不语,神情落寞无比。 此时就连赵广都有些觉得他有些可怜。 在味县城下,盘江岸边,他都是见过鄂顺的,此人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如今竟然这般哀求,实是有些让人叹惜。 “我有一个办法,你既不用死,还能让高定的妻儿过得好一些,想不想听听?” 鄂顺眼开眼,眼中亮光一闪而过,然后又想起此人的狠毒之名,眼中神采很快就暗了下去。 眼前这个郎君,虽然看起来和气,但那鬼王之名,却是实实在在用南中无数人的血肉筑成的,又岂是易与之辈? 若是自己当真听了他的主意,只怕就要被他吞得皮肉都不剩。 不过一想起高大王的妻儿还在汉军手里,也不知要受多少苦头,鄂顺咬牙道,“冯郎君只管道来,只要是小人能做到的,就是赴汤蹈火,虽死无辞!” “没那么严重。” 冯永露出自认为好看的笑容,可惜在鄂顺眼里却是犹如恶鬼的微笑。 “呐,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章节目录 第433章 句扶 锦城城外有一条河,叫青衣水江。 从这条江,可以乘船快速到达僰道。 在僰道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南夷道,即从僰道继续向东南,就可以到达庲降都督府治所平夷县,从平夷就可以深入牂柯郡。 马忠走的就是这条路。 牂柯郡有牂柯江,宽广数里,可以乘船进入交州,直达番禺。 第二条路则是秦五尺道,从僰道出发,过石门到朱提,然后经由味县,最后到达滇池地区的官道。 汉武帝时唐蒙又“凿石开阁,以通南中”,将五尺道加以整修扩建,加强了对南中地区的控制。 因为这条道路以朱提枢纽,故又称为朱提道。 冯永要在南中种甘蔗的地方,基本也是以这两条道连接的县治。 并且是以这两条道为运输动脉把南中的东西运出来。 离开了这两条道路,一切都是扯淡。 在这个没有飞机没有火车甚至没有汽车的时代,一切运输都要靠船只和人力畜力。 五尺道甚至连马车都不能行驶。 所以要想提高五尺道的运输量,至少要有足够的畜力。 想要足够的畜力,就得要有足够的牲畜,不是两条腿的那种,是四条腿的那种。 滇马是南中最好的运输工具,没有之一。 养马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养养就行,除了要吃好喝好,还要有优良的种马,劣等公马必须要阉割,以防马的种群退化。 而在五尺道枢纽朱提郡的辖境,有一县,叫堂郎县,坐落于朱提郡的西南边,因境内堂郎山而得名。 堂郎山下有一湖,名曰马湖,周围盛产良马。 极个别的马因为过于神俊,也被人称作是龙驹。 比如说孟获的座骑。 有人说堂郎县马湖里有龙,只要把马栓在湖边过夜,如果运气够好,湖里的龙夜里出来,看到湖边的马,就会与马交合,产下的马,就是龙驹。 有了足够的人手,冯永第一件事就是要去马湖那里看看,想法子找到优良的马种。 后世常常说诸葛亮平定南中以前,南中有四郡,但实际上,应该是有五郡。 即牂柯、越嶲、益州、永昌,再加上一个朱提。 朱提郡被牂柯和越嶲夹在中间,它的南边就是益州郡,它的治所是朱提县,下辖朱提、汉阳、南广、堂郎、南昌五县。 但朱提郡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它除了是五尺道的枢纽以外,还是儒学勃兴之地,许多上层夷人会主动习汉书,行汉文,民族关系也比较融洽。 朱提是南中开发较好,夷人汉化程度较高的地方。在南中蛮僚叛乱时,朱提郡的夷长们大多都没有响应孟获与高定。 唯有一县例外,那就是座落在朱提郡西南边,与越嶲紧挨着的堂郎县。 当年雍闿就是盘踞在堂郎县,西与高定呼应,北又威胁着朱提郡的治所朱提县。 同时还截断了朱提与益州郡的联系。 孟获从益州郡领兵北上时,与雍闿合兵一处,简直就是让朱提县一日三惊。 如今虽说堂郎县名义上已经是重归大汉,但实际上那里就是一个烂摊子。 五尺道经过的堂郎县南部还好说,但是在堂郎县大部分都是靠近越嶲,各种各样的零散叛军,生僚等,藏在山林之间,再加上如今又是以平孟获之乱为先,所以堂郎县连县令县长都没委任。 当然,就算是当真派了县令县长之类的,只怕也没人敢去上任——没有足够的人马,去那里不就是去送死么? 就算是有足够的人马护着去上任,那也不好受。 在大汉丞相手底下当官,又不是说是只要能混就混过去的,你要干不出点实绩来,丞相会看得起你么? 不但看不起你,如果出了什么蛮僚骚乱你又不能平定之类的事,那就是要问责。 大汉丞相太能干,手底下的人就不好混日子啊。 朱提郡的太守是李恢,但李恢的主要职务是庲降都督,治所又远在平夷,所以郡里的主事人实际上是郡丞。 南中各郡如今都是一片焦头烂额,战后的秩序重建,还要剿灭叛军残余,那都是非一朝一夕之功。 虽然朱提郡的大部分夷长们没有响应叛乱,但要说朱提郡没有受到叛乱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单单是因为叛乱,南中和蜀中的交易几乎断绝,作为主要商道的五尺道一下子没了往来的商队,五尺道的作用都废了,五尺道的枢纽还有什么卵用? 所以朱提郡这几年的赋税那是大为锐减。 于是朱提郡的郡丞张表一听到有点石成金之能的冯郎君带着人马到朱提视察,那当真是喜出望外。 不但亲自带着郡内的属僚出城来迎接,而且还在朱提县的城内摆了宴席。 “李郎君,李都督乃是朱提太守,我这个郡丞,也就是替李都督看着这地方,此次你来,可要替李都督多多关照一下朱提郡的百姓啊。” 张表在席间,先是跟着李遗拉关系。 “张郡丞,我此次,只是随着兄长过来,一切只听兄长的。” 李遗对官场这一套很熟悉,回答得也很婉转。 张表连连点头,又转向冯永,“冯郎君之名,如今大汉谁人不知?献计定南中,兴汉中,制曲辕犁八牛犁,莫说是同辈中人,就是放眼整个大汉,也没几人能做到这般大事。” “丞相所言,少年英雄,皇后所誉,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实不为过也!” “呵呵,张郡丞过誉了,只是虚名耳。” 冯永连忙谦虚道。 同时心里想着,这姓张的拍我的马屁拍得这般响,想要做什么? 倒是朱提郡下边的属僚们听了自家长官这些话,都有些掩面,郡丞你好歹也是个少年成名的人物,以前看你挺清高的,怎么今天突然像是换了个人? 张表看到手底下的人有些懵逼,心里大骂,这帮蠢货! 谁不知道这冯永乃是出了名的点石成金,如今带了这般多的人马过来察看朱提的农耕,乃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看看汉中南乡县县令李球,简直就是躺在金子上做官一般。 若是能让冯永也伸手拉朱提一把,不说能捞多少钱财,就是政绩,都足够吃到撑个肚儿圆。到时候就是在丞相面前,底气都能比别人足一些。 更别说冯鬼王在南中可以止小儿夜哭的名声,若是能借了他的名声,去震慑堂郎县的那些蛮僚,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看到头顶上司不断地用眼神示意,底下的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只听得有人大声说道,“冯郎君何须如此自谦?别的不说,就是在南中,冯郎君那也是名震蛮夷,听说那孟获都曾被冯郎君吓得一口气连退百里。鬼王之名,南中谁人不知?” 冯永听了,脸色一僵,妈的会不会拍马屁? 不会拍就不要乱拍!你拍在老子的马腿上了知道吗? 他看向开口的那人,脸上堆起笑容问道,“敢问这位是?” 那人一看冯郎君竟然注意到他,有些受宠若惊地起身行礼道,“下官句扶,乃是朱提郡军司马。” 章节目录 第434章 好地方 “句扶?” 冯永一怔。 “对。下官与王将军乃是巴西郡人士,下官得了这司马之职,还是得了王将军之荐。” 冯永定定地看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脸上带着有些憨厚的笑容,可能是不太习惯拍马屁,所以脸上的陪笑有些不太自然。 虽然冯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起了波澜:这个句扶,莫不成就是那个句扶? 都说蜀汉自五虎上将之后,就剩魏延姜维算是名将——其实这是错误的。 除去原历史上早死的关兴张苞,还有许多人是被五虎上将的耀眼光芒给遮盖了,所以世人的眼光很少落到他们身上。 吴懿、陈到、王平、句扶、张翼、邓芝、马忠、张嶷、宗预、罗宪、柳隐等等,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忠勇之辈,哪一个不是领军有方? 上面这些人,只有两个没有在《三国演义》出现过,所以较少被人所知。 一个是柳隐,守汉中黄金城,坚如磐石,钟会大军多次攻打都攻不下来,最后只能绕道而行。 不过也幸好他守的这个城名字很亮眼,所以冯土鳖当时一听到张姬说了一声“黄金”,他立刻就想起柳隐这个名字。 至于句扶,则完全是因为王平。 后世网络上有好事者给蜀汉排了个后期五虎,虽然有着各种版本,但王平和句扶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后五虎的名单里面。 句扶的地位仅略低于王平,而且更巧的是,他和王平是老乡。 所以冯永知道王平,自然也知道句扶。 既然眼前这个汉子说了他是王平的同乡,那么这个句扶,也肯定只能是那个句扶。 句扶看到冯永突然定定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里有些发毛,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哪知冯永突然展颜一笑,竟然说出一番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来,“原来是句司马,久仰大名。” 当即就让句扶有些受宠若惊。 上头的张表更是心思连转,这冯郎君对句扶这般热情,莫不是因为他是王将军的同乡? 听说王将军家的王郎君,乃是称冯郎君为兄长的。 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达到目的的希望。 “原来冯郎君竟然认识句司马?” “没见过,但听说过。” 冯永摇头,“句司马为人忠勇宽厚,久有美名,故永闻名久矣。” 句扶一听,有些黝黑的脸当场变得有些发红。 众属僚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扶,也就是跟着郡丞奉承了冯郎君一句,就得了冯郎君这么这般称赞,看来他这官职,后面少说也要升一级啊。 谁不知道冯郎君除了能点石成金,还有相人之术? 不说赵广李遗王训李球黄崇等人,只说南中,远的有王平得了荡寇将军之职,近的有柳隐随李都督南征立下大功。 虽然冯永从来没有承认过什么相人之术,但许多人仍然觉得这个传言确实有一定道理。 句扶当然也知道这个传言,当下就有些手足无措,只会对着冯永连连说道,“冯郎君过誉了,下官当不起这等赞誉。” 句扶知道王家与冯永关系密切,他又是受了王平所荐,这才当上了朱提郡的司马,所以他对冯永天生有好感,跟着郡丞奉承了一句,那就是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冯郎君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面子,心里倒是有些激动。 冯永一笑,举起碗,“句司马方才还说我自谦呢,没想到一转眼,你自己倒是自谦起来,以汤代酒,罚一碗。” “没错,句司马此举,确实应当罚一碗。” 张表在一旁拍案笑道,“句司马,快饮了这碗汤。” 句扶听了,连连点头,也不推辞,当下就举起碗,一下子就咕咚了个干净。 “好!” 有了这一幕,席间的气氛就立马热烈起来。 甚至还有不少人也想学句扶奉承冯郎君几句,奈何冯郎君却只是微笑,却是连一声点评也没有了。 这就让不少人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自己还要什么脸皮? 宴席过后,张表又亲自带着冯永几人到安排好的住所安顿下来,这才离去。 “那张表少有名声,素有清高之名。如今妾观之,却是与名声大不相符,只怕是有怕图谋,兄长还是小心些。” 过了一会,关姬走进冯永的房间,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必怕他。” 冯永把身子缩在躺椅里,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所求者,不外乎名利权势美色。他有所求,自然要放下清高的模样。我等只等他开个价出来,再行还价就是。” 说着,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连我喜欢坐在椅子的喜好都能打听出来,想来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看来他所求不小。” 关姬听了这般直白粗俗之言,当下就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这副惫怠的模样,心想二兄老是说阿郎像个浪荡子,看来还真是有原因的。 “兄长这口气,还当真是大呢。那兄长呢?兄长所求什么?” 冯土鳖看着一身男儿打扮的关姬,再看了看门外没有人,当下就起身涎着脸凑近了关姬,笑道,“我所求者,三娘难道还不知道么?自然是三娘你啦。” 关姬听了,心里当即就是有些酥麻,看着冯郎那目光灼灼的模样,又有些发慌。 和冯土鳖交换了不少口水,她自然明白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果然,冯永拉住关姬的手,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三娘……” 说着又瞟了一眼外头,嗯,没人。 再看看关姬那丰润的嘴唇,觉得当真是无比吸引人。 “唔……” 关姬的嘴很快就被堵上,然后冯土鳖手头上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左手环过关姬的腰,右手向上摸了摸,觉得不过瘾,然后又听得冯土鳖含含糊糊的声音说道,“三娘,你这束胸太紧了,对胸口发育不好,我帮你解了。” 关姬娇喘细细,脸上红红的,闻眼睁开眼睛,瞟了一下外头,捂紧了自己的胸口,“阿郎,门还开着,别这样。” “好好,你且等着,我去关门。” “有人要过来了。” “哈,这回你可骗不了我,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谁知道你竟然趁机跑了,这回我……” “主君,有个叫句扶的人来访。” 冯土鳖才把门关了一半,只见阿梅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低眉顺眼地说道。 冯永:…… 只听得身后的关姬“扑哧”一声,然后又是闷闷一笑。 冯永的动作停顿了半天,这才悻悻地说道,“请他进来吧。” 句扶的来访并不让冯永觉得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句扶会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天。 “扶见过冯郎君,见过关郎君。” 句扶进得屋来,先是行了一礼。 “句司马不必多礼,请坐。此番来,是有何事?” 句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冯永,眼睛瞟到他身边那位俊美无双的关三郎,神情突然有些凝滞。 这关三郎,神色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关姬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去,刚刚吃了冯土鳖不少口水,眼中的绵绵情意仍在。 看到关家三郎这副样子,句扶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冯郎君和关郎君……不至于是那种人吧? “句司马,请坐啊,怎么这副样子?” 看到句扶一副魂不守舍,眼神飘忽的样子,冯永觉得有些奇怪。 “哦,哦,谢过冯郎君。” 句扶看了看四周,挑了一个最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不知句司马此来,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下官就是过来问问,冯郎君还有什么需要的。张郡丞说了,若是有事,请尽管吩咐下来,朱提郡上下,皆会尽力帮忙。” 句扶觉得脸皮有些发烫,这些话,太露骨了,可是这是郡丞的吩咐,他又不得不咬牙说出来。 “目前倒是没什么事,不用劳烦张郡丞了。我就是带着人,到处看看。” 反正又不是自己有求于人,你不明说,我就当是不知道啰。 “冯郎君,可是要把整个朱提郡看完?” 句扶听了,低声问了一句。 “嗯?” 冯永看了一眼句扶,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回答道,“也不一定。毕竟这南中的农事,又不是一时半会能提高起来的。我就是随意到各郡县看看,先了解一下情况。” “原来如此。” 句扶点头。 益州典农校尉督益州农事,到处察看各地耕种情况,这是本职工作,很正常。 “听说冯郎君想在南中种甘蔗,想来此次察看南中农事,也与此有关吧?” 句扶又问了一句。 “是啊,南中这些年久受叛乱之苦,开垦庄园,再想法子招些僚人帮忙,不但可以让他们安心生产,减少叛乱,还可以在南中垦殖些土地出来。” “久闻冯郎君善耕种之术,没想到在南中这等多山之地,竟也能垦殖?” 句扶赞了一句,“冯郎君若是想在朱提郡开庄园,下官倒是知道个好地方。” “哦,是哪里?” “堂郎县。” 章节目录 第435章 哪有平白的好事? “堂郎县?” 冯永和关姬对视一眼,这不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对,堂郎县。堂郎县西靠越嶲,南接味县,那雍闿曾盘踞于此,由是堂郎县百姓流离,土地因此久废不耕。若是冯郎君有意,只要在那里重新开出庄园,想必会省下不少力气。” 熟地重新耕作,当然要省不少力气,只要把杂草一除,再加上八牛犁或者曲辕犁来个深翻,基本就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再讲究一些,可以先种一季菉豆。 但甘蔗这种东西,本就是长得高大,只要有底肥,前期细心照顾一些,等它们长高起来,底下基本就没什么阳光了,杂草长得要比种其他农作物的田地稀疏得多。 到时候让人再清除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不种菉豆直接种甘蔗,也是可以的。 而且堂郎县南部正好是五尺道经过的地方,交通也算是方便。 但关键就在于,既然堂郎县这么一块大肥肉,为什么朱提郡的众官员都视而不见,直接拱手让给了自己? 难道朱提郡的官员都是安贫乐道之辈?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一郡之地的官员里,可能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三个会临官忘家,舍小家为大家。 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小家为先。 如果朱提郡全郡的官员当真都能做到“临官忘家”,冯永就敢去锦城墙头直播如何用旗杆上吊自杀。 看看汉中就明白了,大汉的勋贵为了能多开点地,连民团这种披了一层外衣的捕奴队都能整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所不敢的? 跟着先帝拼死拼活,为的不就是谋一份从龙之功? 有了从龙之功以后呢? 还不是为了能有一份传下去的家业,最好传子传孙传个千秋万代不断绝? 家国家国,当然是先家后国。 先国后家的也不是没有,但很少,所以才会被世人所尊重和敬仰。 先家后国才是主流,越是历史悠久的世家,这种观念越是牢固。 所以大汉才会在世家的冷漠旁观中,甚至在世家的推波助澜中轰然倒下。 到了世家当权的西晋,他们甚至会为了自己的争权夺利,主动肢解国家,喜迎胡人入主中原。 至于治下的两脚牲畜们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那关他们屁事——两脚羊不还一样是牲畜吗? 虽然朱提郡的官员不至于做出超出底线的事,但若要说他们所有人都节操满满,面对着这么一块大肥肉而毫不动心,谁信? “这是张郡丞的意思?” 冯永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对。” 句扶点头。 “那不知张郡丞有什么要求?” “堂郎县内有些叛军残余,还收拢了不少生僚,啸聚山林中,委实让人头疼,故张郡丞想请冯郎君援手一二。” “待堂郎县安定以后,县内的熟地冯郎君可复垦一半。” 帮忙把堂郎县内的叛军残余清扫干净,就能得到县内的一半熟地? 不要怀疑张表有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冯永看来这才是正常的官员表现。 摞荒的熟地,难道就不是荒地了? 在本县的户薄上写个平定堂郎县后某某人开荒多少亩地,那还不是简单至极的事?有本事你也去开啊! 而且根本不用担心有后遗症。 战乱之后的重建工作,本就要鼓励的。现在本郡丞想尽办法让人过来复垦,有错吗?有错吗? 就算是到了丞相面前,张郡丞也敢拍着胸脯说他没错。 只是冯永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看了看句扶,突然问了一句,“那句司马何以教永?” 句扶一怔。 抬头看去,只见冯郎君面色沉静,正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郎君,和宴席上那个满脸堆笑,平易近人的郎君好像换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句扶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本就是受了上官的嘱托而来,所以下意识地就想维护上官。 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此时的冯郎君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但自有一番气势,眼神透露出来的意味很明显:我知道这其中有内情,不要想着骗我。 句扶在心里暗暗想道,若是换了他人,听到能得一县之地的一半耕地,只怕早就迷了心智。这冯郎君见利而心智不乱,当真是难得。 张郡丞看这冯郎君年少,就想着要糊弄对方一番,只怕是算错了心思。 想起那个“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的名声,句扶更是叹气,能有这番名号的人物,又岂是易与之辈?张郡丞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左右为难地想了半天,句扶最后在心里骂了一声去球的,老子当真是蠢! 自己得了这个军司马之职,是因为王子均,又不是因为张伯达。 王子均能得荡寇将军之位,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位冯郎君? 自己不抱眼前的大腿,难道要去给张伯达背锅? “冯郎君可知,越隽太守龚太守,前些日子被夷人所害?” 句扶想通后,这才开口说了一声。 “龚太守?” 冯永疑惑地问了一句,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事,“丞相的大军,不是刚从越隽离开吗?怎么夷人又反了?” “龚太守是随着丞相一起南征,平定越隽后就留在越隽抚民,哪知丞相大军刚撤离,越隽夷帅李求承就反了。” “龚太守前去平乱,没曾想随行所带的士卒太少,反被那李求承所杀。” 冯永心里大吃一惊,“越隽的夷人竟能猖狂至此?” 句扶苦笑道,“冯郎君有所不知,如今越隽虽说是没有高定在时那般大乱,但放眼整个越隽郡,那是时有叛乱,好多县乡都被那夷人所占,县长县令都不敢去上任。” “而堂郎县与那越隽相邻,又曾是雍闿盘踞之地,和那越隽郡夷人同气连枝,故张郡丞也是在头疼不已。” “如今只能是利用五尺道守住堂郎县南部,至于西边与越隽相邻之地,却是没得奈何。” “所以那张郡丞,是想把堂郎县西边的耕地划给我,他自拿了南边的地?” 听了句扶说了那么多,冯永终于开口问道。 “张郡丞……是有这个打算。” 句扶不敢去看冯永的神色变化。 “我明白了。” 冯永点点头,平静地说道。 这让句扶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冯郎君竟然能这般沉得住气。 “有劳句司马了,烦请句司马回去告诉张郡丞,就说我会考虑这个事的。” 于是句扶怀着满肚子的疑惑走了。 送走了句扶,冯永让人把赵广和李遗叫来,把这事与他们说了。 赵广一听,连连跳脚,“兄长,那张表也太会打算了吧?好处他捞,坏事全让我们扛?” 李遗也赞同道,“即便是我等能平了堂郎县西边的夷人,但只要越隽那边不宁,堂郎县西边又如何能安?这张表岂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帮他挡住西边越隽的夷人?” 冯永看向李遗,问道,“文轩也觉得越隽难定?” 李遗点点头,“平易定难啊!南中五郡,牂柯有南夷道,朱提有五尺道,五尺道又连着益州郡官道,故此三郡皆是可控。永昌郡虽是绝域,但有王伉吕凯这等忠义之士在,自是稳定。” “唯有越隽一郡,虽说是临近犍为郡,但多山难行,与大汉隔绝。不然也不会任那高定恣睢越隽近十年而对其无奈何。” 冯永听到这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点头算是同意李遗的话。 章节目录 第436章 我也没喝过 犍为郡属于锦城平原,已经算是大汉的核心地区了。 越隽郡接壤犍为郡,那就是接壤大汉核心地区,但高定在越隽叛乱已经有近十年了,可不是像益州郡牂柯郡那样只有短短的两年。 那时先帝才刚定蜀地不久,大汉军势正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定在越隽恣睢而不能止。 而且在南中之乱全面爆发后,高定在南中叛军中的实力也是最强的。 这些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五尺道和南夷道连接着南中三郡,而永昌郡至少还有水路通往益州郡。 唯一剩下的就是越隽郡,它是南中诸郡与大汉最为隔绝的地方之一。 它的西边就是后世的横断山脉,越隽郡处于横断山脉的余脉,不但海拔高,大部分地区除了山,还是山,偏偏还没有什么像样的道路能走。 更奇葩的是,群山环绕中,竟然还有一条狭长的平原。 除了平原形状不一样,这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川蜀盆地! 外面的人想进来,那是千难万难。 里面的人倒是可以时不时出去骚扰一番。 这个平原两边都是高山,所以平原宽倒是不宽,最宽也就十来里,最窄那就仅有三四里,但长度却是非常长,延绵几百里。 从冯永目前所能了解的情况看来,这个平原总面积算起来应该是很大了,算得上是蜀地的第二大平原。 这个平原气候宜人,土地肥沃,是极佳的产粮之地。 高定只要利用平原北边的高山挡住汉军,后边的平原就可以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粮食。 夷人在那种环境下,当真是如鱼得水,打不过可以跑到山里藏起来,只要能适应高原气候,他们甚至还可以直接爬到青藏高原上去。 对于汉军而言,越隽郡的群山却是个连后勤都难以保障的地方。 所以诸葛老妖才苦心积虑地让高定把所有叛军都集合起来,一举歼灭。 而且就算是平了高定,汉人官吏进入了越隽郡的平原,也很难在那里立足。 原因还是在这个平原上。 这个平原太狭窄了,只要夷人从两边的高山上冲下来,就可以形成俯冲合围之势,而对于汉人来说,他们所呆的狭窄平原那就是等死之地。 所以对大汉来说,这是一个极难治理的地方,而对夷人来说,这里却是天生为他们所造的生活之地。 夷人占了,可以增强实力,汉人占了,却要日夜担心两边高山突然冲下夷人叛军。 在民团这种怪物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越隽郡也不是没人去过,但相比于其他地方,进入那里的民团伤亡是最惨重的。 整队被人围住杀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越隽郡的夷人乱象至此,所以高定才刚死,又冒出来一个李求承,那当真是一点不奇怪。 虽然听起来规模比不过高定,但连越隽郡太守都能杀害,想来也不一般的叛乱规模。 偏偏堂郎县和越隽郡之间也就是隔了一个堂郎山,又不是什么天险,那些乱军要过来,当真是简单得很。 “越隽不平,堂郎西部就难安,那张表把西边的耕地分给我们,岂不是让我们帮他白干活?” 赵广又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抚民本就是他郡丞应做之事,他不干,偏诓我们来干,我们还管他做甚?兄长,我们直接走吧。” “二郎你急什么?” 倒是坐在旁边拿着干粮在啃着的黄姬开口说了一声,“我观那张表,为了此事,对兄长的态度也算是卑谦,想来此事对他定然是重要。” “故此时着急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们。待他耐不住了,自会再来求兄长,到时我们再提要求,岂不是更好?” “不然若是就这般离去,置堂郎县夷乱而不顾,传到丞相耳里,终是不美。” 冯永听了,看了又张嘴大吃干粮的黄姬一眼,心想这女汉子见识倒是不错。 就凭她这份见识,再加上其身家,配上赵广,究竟是谁高攀了谁,倒也说不准。 大汉建兴三年八月底,大汉丞相又擒纵了孟获三次,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是第六次了。 期间还遇到过哑泉。 幸好冯永这边派过去的杨千万提醒了丞相:若是有遇到喝下去觉得颇有甜意的泉水,千万不能再碰,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然后又说,若是有人不小心喝了这种泉水,可速问土人,附近当有解毒之泉——但解毒之泉亦只能是中毒之人能喝,平常人不能碰。 诸葛亮听了,半信半疑,但他这一路领军而来,也知道越是往南,瘴疫越是严重,所以他也曾传令下去让军士注意。 故此次哑泉事件倒是没多少人中毒,就算是有人喝了,也很快找到了被土人称为安乐泉的解毒之泉。 再加上冯永治好了关兴的疟病,让诸葛亮不由地暗暗心惊不已,此子的师门,不是在北边么?他又是如何知道南边这等绝僻之地的事情?莫不成此子师门竟是厉害至斯?! 想起冯永对南中所出的毒计,诸葛亮又觉得他的师门与南中定然是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想了想,诸葛亮又专门派出人,把此间战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还问冯永,可有法子让南中蛮僚诸王帅不再反叛? “还真遇到了哑泉啊。” 冯永拿着诸葛亮专门派人送过来的公文,感慨了一声,然后拿起碗,想要喝口水,却发现碗里已经空了。 看了有些魂不守舍的阿梅一眼,冯永不满地敲了敲碗,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阿梅听到冯永的问话,这才回过魂来,看到空着的碗,脸上有些惊慌,忙不迭地说道,“对不住主君,婢子走神了。” 说着,连忙又给冯永倒了水。 “我发现你自到了朱提,就一直有些不对劲,究竟怎么回事?” 冯永没有去拿碗喝水,而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阿梅看了冯永手里的公文一眼,呐呐道,“婢子……婢子听到主君说起哑泉,所以就想起了婢子的大人和阿母。” “哑泉和你大人阿母有什么关系?” 冯永这回倒是当真觉得奇怪了。 “婢子小时候,曾被阿母带着去见过一个哑泉,所以,所以听到哑泉,就想起来了。” 阿梅低着头道。 “哦,我都差点忘了,我以前答应过你,让你去看一看你的大人和阿母的。” 除却在冯永面前总是一副自卑的模样,这丫头要是放了出去,谁也不敢小瞧她。 人家如今可是小有名气的算学大家呢! 如今冯永出门,只要身边带着她,遇到算术上的事情,那就全是丢给她。 在味县时,兴汉会的菉豆和锦城那边送过来的粮草要一起运送给南征大军。任务繁重,时间紧迫,所以常常要赶时间。 但事实是往往菉豆早就计算好了,军中那边的粮草还磨磨蹭蹭算不好。 有一次冯永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带了阿梅直接找到粮草官,指着阿梅说了一声:你说,她来算! 那一次,若不是冯永的身份比粮草官高出太多,粮草官差点就拿刀劈了土鳖——不带这样看不起人的! 然而后面的事实却是把粮草官的三观击个粉碎。 阿梅一口流利的口算不但被军中的粮草官惊为天人,就连王平都被惊动了,专门跑了一趟看热闹。 粮草官分配粮草后,还要重新核计,本来三天的计算量生生被阿梅压缩成了两个时辰。 再后来,粮草官每次分配运送粮草,都要恭敬地请冯郎君帮忙计算——谁都知道实际上是请阿梅去帮忙。 于是冯郎君身边的侍女都是算学大家的传言,在味县不胫而走。 这等女子,谁敢说是僚女? 再加上养了这么久,皮肤也白嫩起来,更衬出容颜的秀丽。 读书识字,会算术,容貌秀丽,一口流利的汉话,再加上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所以冯永很多时候也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汉女。 如今她一提起来,冯永这才想起她的父母就是埋在南中。 “找个时间吧,让你去看看你的大人和阿母。话说,你的大人和阿母是埋在哪里?” 这丫头的存在感很低,冯永平日里除了教她学习,倒也没有多问她的过去。 一是怕引起她的伤心事,二是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人,只要知道她以后只能是由自己安排就够了。 “回主君,就是……就是在堂郎县。” “嗯?这么巧?” 冯永有些惊讶,不过又释然了。 阿梅族人,本就是熟僚,而且还是跟着汉人学会耕种的那种熟僚。 南中也就属朱提郡夷人的汉化程度最高,再加上这里又可以顺着五尺道直接到达锦成平原。 更重要的是堂郎县被雍闿所占,所以阿梅从那里出去,是最大概率的事情才对。 不过他又想起刚才阿梅所说的一件事,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你刚才说,你在堂郎县见过哑泉?” “对。是阿母带着婢子去的。” 听到这话,冯永霍然而起,盯着阿梅问道,“你确定那是哑泉?那哑泉泉水喝到嘴里时,会感觉颇有甜味,但喝下去以后人会失声,甚至没了性命。” 阿梅听到这话,脸上又现出愧疚之色,“对不起主君,婢子没喝过,也不知道那泉水究竟是不是甜的……” 冯永:…… 章节目录 第437章 十六岁的蹉跎少年 阿梅这丫头有个很奇怪的习惯。 自冯永给了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以后,再加上读书识字,还有冯永教给她的各种知识,让她在他人面前越来越有自信。 就算是在世家女出身的李慕面前,她觉得不合理,一样也敢提出异议。 但这仅仅是限于他人面前。 在冯永面前,她总是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只要冯永眉头一皱,她就会缩手缩脚的。 估计是冯永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只要她一学会某种知识,还没等喘口气,主君又马上甩出另一种更高级的学问出来,让她不得不重新努力去学。 主君那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学问等着她去学。 在别人面前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在主君的学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反正主君老是骂她太笨了。 此时的她又露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仿佛小时候没有去尝一尝哑泉的水是什么味道,就是对不起主君一般。 偏偏冯永就是看不得她这副模样,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张表从句扶那里听到冯永说是答应考虑一下他所提的建议,心里原本还有些美滋滋的。 没想到冯土鳖竟然是拖了好几天都没有给他答案,这让张表心里开始有些打鼓。 等丞相从南边专门派人给冯永送来公文,张表心里就有些心慌了。 原以为此子年少得志,自己堂堂一个郡丞愿意屈身相待,应该已经是投其所好了,再加上又许诺了这般多的好处,难道还打动不了他? 半县耕地任其处置,不要说是普通人,就是蜀地世家子出身的张表自己,如果有人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巨大的好处,也要耳热心跳一番,更何况是年仅十八的冯永? 然并卵!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谁晓得二九郎君稳如狗? 十八岁的冯郎君这一考虑,就是考虑好多天,丞相六擒孟获的消息传过来,张表终于按捺不住了。 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丞相根本就是在玩孟获——说得好听点就是为了让蛮人心服,说得不好听点的就是要把蛮人玩到服。 整个益州郡和永昌郡北边的那些蛮僚,已经被轮了一遍又一遍,无数的夷长蛮帅抱着丞相的大腿叫大人。 不,是叫大人的大人! 因为那些蛮夷称丞相为诸葛阿公…… 照这样下去,孟获还能撑多久? 到时候丞相平了孟获,回过头来一看,嗯?雍闿都死了这么久了,怎么朱提郡的堂郎县还有夷乱呢?你叫张表脸往哪搁? 丞相会注意到堂郎县吗? 肯定会的。 因为当初雍闿就是盘踞在这里的啊。 为什么那龚禄会被夷人所害?还不是夷人看中了他急于平乱的心理,这才想法子让他中了奸计? 为什么要着急平叛,还不是因为如今平南中之乱才是大汉最大的事? 不但大汉天子在看着,丞相在看着,全大汉上下也都在看着。 在这个时候丢了脸,那就相当于丢了前程官途。 当然,张表也不全是为了要前程官途。 他在要前程官途的同时,还是想要为百姓做些实事的。 毕竟如今大汉的官场整体风气,还是蓬勃向上的。 所以他想要坑冯永,倒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朱提郡和堂郎县的百姓。 冯永一个人是不敢吞下半个县的耕地的,至少名义上不会,不然会被大汉丞相吊起来打。 所以这半个县的耕地,肯定是由他身后的兴汉会里的人一起吃下去——冯永准备带着兴汉会那帮官二代权二代垦殖南中,这个事情随着菉豆的事流传得挺广。 有兴汉会那些权贵二代在西边挡着,剩下的半个县耕地,那就可以给百姓分一分,不用担心受到那些不服王化的夷人的骚扰。 当然啦,自己要是从中能捞些好处,自己肯定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哪知他连脸面都不要了,那冯永竟然还这般不爽利,当真让人有些恼火,但一想冯永背后那庞大的关系网,又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欺冯永年少不懂事,暗中坑他一把可以,但真要敢用强……说不定被轮的反是他自己。 前长水校尉廖立的教训历历在目啊! 如今一提起“巧言令色冯郎君”,任谁都要会意一笑:那廖立当真是瞎了眼…… 然后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而且张表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六百石的郡丞,当时的长水校尉廖立可是秩比二千石呢。 就在这时,朱提县来了一个人,想要拜访冯郎君和李郎君。 张表一看,顿时就有了去见冯永的理由。 哪知冯永一看到张表带过来的人,眉头就是一皱,“是你?你来做什么?” 来人脸色发红,羞愧地上前,“许勋见过冯郎君。在下是奉了大人这命,前来送信给李郎君。” “哦,”冯永冷淡地点点头,回头吩咐了下人一声,“去把李郎君请过来。” 张表一看冯永这表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看冯郎君这模样,好像不太待见这许郎君啊? 来时的路上,许勋还跟自己说是李郎君托了他的大人一事,如今亲自派他送了信过来。李郎君与冯郎君亲如兄弟,可是看冯郎君这模样,哪有一点托人办事的样子? 这姓许的莫不是把老子给诓了? 张表这边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得冯永又说道,“两位请坐吧。” “谢过冯郎君。” 许勋连忙又行了一礼,一点也不敢放肆。 张表一看,心里再一个颤抖,同时又有些鄙夷。 这许勋,好歹你家大人也是中宫谒者令,又是跟随先帝的老臣,你能不能有点勋贵子弟的模样? “张郡丞,此番前来,有何教永?” 冯永又转向张表,笑问道。 刚刚坐下的张表一听冯永问话,连忙收敛起心中所想,回答道,“不敢不敢,某也就是痴长了年岁,真要论起来,不如冯郎君多矣,何敢说指教?” 本来如坐针毡的许勋一听到张表说出这种话,心头同样就有些鄙夷。 这张表,你好歹也是世家子,还是一郡的郡丞,面对这冯土鳖时你这个六百石官员就不能有点骨气?你这是献媚知道不?丢不丢脸? “张郡丞过奖了。” 冯永很是谦虚地说道,“却是不知张郡丞此番来有何事?” “咳,冯郎君啊,这些日子,堂郎县的那些夷人又不太安份了,委实是令人着恼啊!不知冯郎君对借人手一事,考虑得如何了?” 有许勋在场,张表就不好说得太过于明显,但一说起借人手,彼此心里都明白。 “不好办啊张郡丞,”冯永为难道,“兴汉会的那些兄弟们,都是心存疑虑。那堂郎县西边,靠着越隽郡,万一那越隽的夷人翻过了堂郎山,开出来的庄园岂不是白费了?” 张表咯噔一下,勉强一笑,“冯郎君多虑矣!越隽的高定,已经被丞相平定了,又何须担心?” 冯永听了,心里大是不快。 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想蒙我呢?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当下冷笑一声,“张郡丞有所不知,越隽夷人久乱不服,这没了高定,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个张定什么的?” 张表一听,心里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什么张定?老子就姓张,这混蛋是故意的吧? 不过他终于也听明白了,这土鳖是准备要提价啊。 “冯郎君,丞相平定了南中后,百姓是要重新安置的,到时候总要有些田地来安置吧?” 张表忍了又忍,低声说道。 旁边坐着的许勋一听,精神一振,这两人,是要搞什么交易? 他的心思刚要活泛起来,然后就看到冯永有意无意地瞥过来一眼,顿时一个激灵。 想起被自家大人一脚踹出家门,先走南夷道赶到平夷,再从平夷跑去味县,哪知到了味县,这才知道五尺道已经通了。 更让人郁闷的是,自己赶到味县的时候,才知道冯永已经离开味县北上去了朱提。 然后自己又眼巴巴地离开味县跟过来——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走五尺道经朱提到味县呢!这样还可以直接遇上。 想起自己白白绕了这么一大圈,许勋差点没吐血。 南中这破烂地方,如何能得锦城那繁盛之地相比?这一路过来,可是没少吃苦头。 可是一想起大人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许勋就不由地一阵心惊胆战,深悔自己当初的多嘴。 如今看到冯永瞥了他一眼,许勋心里就是一惊,连忙垂下眼睑,当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百姓当然是需要安置好的。” 冯永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这堂郎县的县长苦啊!看来确实是需要一位能干的人来当堂郎县县长,张郡丞你说是不是?” 张表听了,顿时吃了一惊,这混蛋好大的胃口,竟然是想要完全把持住堂郎县! 咬了咬牙,他却是只能点头赞同,“没错,这县长人选,确实需要仔细斟酌一番。” “张郡丞久治朱提,深知朱提郡情况,可有什么好人选推荐?” 冯永问道。 张表虽名为郡丞,但实有太守之权,对本郡的官员任职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堂郎县又不是什么上县,甚至连个中县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下县中的下县。就算是冯永自己,运作某个人来当这个县长,那也是有一定的操作空间的。 就凭他手里的资源,想要让南中哪个县发展得比其他县快一些,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他推举的县长人选能合格,诸葛老妖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冯永自信在诸葛老妖面前,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关键就在于郡上的主官别给人添堵。 不然干个什么事都要碍手碍脚,那冯永吃饱了撑得去给人刷政绩? “唉,若是我有合适人选,又何致于让堂郎县夷人骚乱不已?” 张表心里有些发苦,言不由衷地说道。 “唉呀,张郡丞何不早说?我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冯永面带惊喜地说道。 “哦,冯郎君何不说来听听?” 张表大骂某只土鳖的虚伪透顶,却不得不堆起笑脸。 “南乡县的县尉黄崇,治理南乡久有功劳,乃是有才之士。仅当一个县尉,着实是蹉跎了,我意推荐他来此当县长,张郡丞觉得如何?” 冯永笑吟吟地问道。 张表本是蜀郡人士,对同为本地世家的黄崇自然不算陌生,心里算了算,愕然发现那黄崇好像才十六吧? 十六岁在南乡这种上县当县尉怎么就是蹉跎了? 想到这里,张表忍不住地看了许勋一眼,心想那黄崇真要是蹉跎了的话,那这个许勋岂不是废物? 而且黄崇才当了多久的县尉? 许勋看到张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顿时大怒! 现在好像是谁都可以踩自己一脚了吗? 可是想了想,又只能是暗自咬牙——张表这厮,好歹也是郡丞啊,自己一样比不过! 那边的张表叹了一口气,不管这冯明文外头的名声如何,但他对自己身边的人,确实好得没话说。 虽然堂郎是下县,但从县尉转县长,那肯定是算升官。 “这个,若是黄郎君能提得此任,某自是无甚异议。” “好,有张郡丞这个话就行。” 冯永一抚掌,笑道,“张郡丞且放心,若是有黄郎君来治理这堂郎县,定不会再有夷人作乱。” “如此最好。” 张表勉强笑笑。 旁边的许勋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被震撼得无以复加,连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大汉一县之长的位置,就这么被两人三言两语定下来了? 以前在锦城,与友人谈诗论赋,或者慷慨激昂地述说自己的大志,收获旁边小娘子爱慕的目光,就已经觉得是快意无比。 如今看到眼前这情形,再想想以前,觉得自己当真是浅薄无比。 “兄长叫小弟前来有何事?” 这时,只听得门口有人说了一声,李遗迈步进来,看到坐着的张表,“原来是张郡丞来了?” “可不是某要见李郎君,某是送个人过来而已。” 与冯永的谈话已毕,张表起身,拱手道别,“还请冯郎君莫要忘方才之言。” “放心,忘不了,这两日我正想去堂郎县看一看呢。” 冯永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张表得了保证,与李遗许勋各自道别,出门而去。 李遗与许勋见过礼,许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李郎君,这是大人特地让勋带过来的,说是去年托问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托问的事?” 李遗心头疑惑,伸手接过信道,“我托了许谒者令何事?” “勋也不知。大人只说了里头已有详说,李郎君看了就明白了。” 章节目录 第438章 有些事情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李遗打开信看了一会,这才抬头古怪地看了一眼许勋。 然后又转过头来笑着对冯永说道,“兄长,张长沙的后人有消息了。” “张长沙?” 冯永皱眉,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同样古怪地看了一眼许勋,“这事……都过了好久了吧?” 当初李遗从南中返回汉中,倒是跟他提了一下这个事。 说是托了许慈去问这个事情,但许慈只是含糊地说尽力而为,冯永和李遗也就再没抱有希望。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想通过张仲景的后人建立起一个医疗体系。 但自从有了华佗亲自调教了出来的传人,再加上阿梅手里又有两本张仲景的医书,所以他对这个事情倒是没有那么迫切了,后面甚至慢慢地淡忘了这个事。 没想到这许慈,竟然还能一直记得这个事。 看了许勋一眼,冯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许勋,问道,“许中谒令,在上面说了什么?” “兄长也看看吧。” 李遗把信纸递过来,“当年张长沙离世后,岭南的张家貌似出了不少事情。” 来了这么久,冯永总算是能看得这年代的各种公文和书信了。 许慈也算是有心,上面很是详细地说了如今岭南张仲景后人的情况。 南阳郡的大姓是张家,张仲景就是从南阳郡张家出来的人,所以他才有机会当上长沙太守。 但对于当时的主流社会来说,张仲景却是一个异类。 当了一郡太守却甘心操持贱业,南阳郡张家如何能容忍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故屡次派人前去劝说,但双方总是不欢而散。 到了后来,张仲景甚至直接脱离了张家。 然而他又因为行医之事,最后连官都做不成,于是带着全家跑去了岭南隐居。 岭南多瘴疫,张仲景医术了得,在岭南医好了许多人,死后还被百姓立了祠。 可惜的是在张仲景死后,其后人却因为行医一事,四分五裂,有人重回南阳,想要归祖,有人放弃了行医,只想安分地守着岭南张仲景的祠堂。 至于想要继续行医的,却是无人——可能有,但岭南张家的后继家主不让,而且从岭南张家传出来的消息说,张仲景并没有什么医书流传下来。 “荒唐!” 冯永把信纸扔到案几上,略有恼怒地说了一声,“张长沙之祠,是因其用医术救治百姓,故百姓才立了起来。” “如今他的后人,视行医如洪水猛兽,却又说要安分守着他的祠堂,真是荒唐!” 至于张仲景没有什么医书流传下来的说法,那就更荒谬了,难不成自己手头那两本医书,是别人写的? 许勋听了,在心里诽谤不已:行医乃是贱业,人家不操持贱业,难道有错了? “立了祠堂,方能抬高门第之风,岭南张家是从南阳张家分出去的,基业浅薄,守着祠堂,也算是有了根基。” “再加上张长沙生前在百姓当中立下的声望,好好经营一番,未必不能扎根下来,独成一脉。若是再行医,却是落了贱业之流,当今岭南张家的家主,岂会让族里的人再行医?” 李遗却是给冯永分析了一番。 冯永点点头,“理是这个理,但我心里就是有些膈应。” 看了李遗一眼,勉强一笑,“让文轩见笑了。” 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 一本《伤寒杂病论》,救了多少人? 按历史轨迹,若不是几十年后,有人机缘巧合之下看到这本书的残篇,想尽办法让它复原,只怕这本古典医学巨作估计也会和无数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那些东西一样,悄然无声地湮灭。 即便如此,它最后也只是复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内容从此再无人得知。 贱业贱业,贱你妈的业! 冯永在心里骂了一声。 人民群众才是历史进步的推动者。 而英雄,只是恰逢其会的引领者。 只是世俗之力何等强大,冯永就算是倾尽全力,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偷转概念,把贱籍去掉,改成良籍。 想要改变农工的低贱地位,一个办法是对儒家的治国思想做一次改良——对于冯永来说,此举简直比重新穿越一次还要艰难。 立言哪有那么容易立的? 更何况是为黔首贱工立言? 另一个办法就是,直接祭出马大胡子理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利用生产力促进(倒逼)生产关系发生变化。 而这个方法,也很艰难,不把世家打个粉碎,根本无望。 因为世家会本能地压制农工商,以此维持他们的特权,这就间接地压制了生产力地发展。 之所以到了世家彻底瓦解的宋朝,这才出了一句“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名言,不是没有原因的。 后世不管如何抨击大宋的弱武,但对其文化的辉煌,却是都要点头承认的。 因为知识的扩散,和知识解释权的下放,这才有了士大夫兴起的基础,所以后面才有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一说。 但皇权的排他性是天生的,等“大朱蹄子”提出的自我阉割版儒学,皇帝很快就把它发扬光大起来。 宋因唐武将乱国而重文轻武,明因宋皇权弱势而削弱臣权,皆有矫枉过正之嫌。 而在世家当权的魏吴两国,想要推翻世家,何其难也! 唯有蜀,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才是世家最薄弱的一环。 到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地方去寻求立足之地,冯永自小所学的屠龙术就曾经这样教过自己。 李遗深知兄长在有些时候行事古怪,听到冯永的话,倒也没有在意。 只见他对着许勋说道,“许郎君,遗此次,当真是劳烦许中谒令了,回去后还请替遗与中谒令说一声,日后定会上门道谢。” 许勋连忙道,“李郎君何须如此客气?大人说了,只是修书一封的事罢了。大人常言,李郎君……” 说着,又看了一眼上头的冯永,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李郎君……和冯郎君,乃是大汉少有的才俊之士,要勋多多亲近呢。” 听到这话,不说是冯永,就算是李遗,脸色也是古怪不已。 倒是许勋,说出这个话来时,只觉得脑门在轰隆隆作响,脸上滚烫滚烫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冯永和李遗,生怕从他们脸上看到嘲讽的神情。 仿佛过了极为漫长的等待,只听得上头的冯永突然一声笑,许勋当即就是一咬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受这土鳖的气! 这般想着,猛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上头的冯永笑吟吟,显得温和之极。 “许郎君此言,当真是过奖了。什么才俊之士,不过都是大伙抬爱罢了。承蒙许郎君不弃,永能与许郎君交成好友,那当真是荣幸之至。” 许勋听到这话,再看到冯永脸上神情真诚,眼眶一热,只觉得一股热血就冲上脑门。 原来,有些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章节目录 第439章 有用的哲学 “兄长觉得这个许元德可以信任?” 让人把许勋送下去休息后,李遗有些意外地问向冯永。 冯永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除了你们兄弟几个,我不信任何人。” 冯永身边的几位兄弟,不管当初都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他身边,但如今那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早就已经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冯永就是他们的领头人,冯永倒下去的话,他们手中的利益同样也会被别人瓜分殆尽——小儿抱金招摇过市,不外如是。 就算是赵广身后有赵云,李遗身后有李恢,那又如何? 没了冯永这个最核心的人物,大汉丞相怎么可能还会把关系国计民生的东西放到他们这些二代手上? 就是那祝鸡翁之术,关兴不也早早地与冯永商量着要让出来? 连大汉最顶级的几家勋贵都拿不住祝鸡翁之术,更何况那足以撼动大汉经济的牧场工坊? 冯永就是一个平衡点。 如今只有冯永可以平衡方方面面的利益,因为这是他搞出来的东西,所有人都只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带来持续的利益,所以都会尽量维护这个平衡。 如果没了冯永,这些足以让世间绝大部分人眼红得不能自持的利益,那就会引起一片混乱。到时候不说是大汉勋贵之间,就是世家也会想尽办法咬下一口肥肉来。 那时赤膊上场的,不是大佬就是山头,哪有他们这些二代说话的份? 所以不管是从感情上讲也好,从利益上讲也好,他们几个兄弟,都必须紧紧地护着冯永,这样他们这个小团体才能走得更远。 等到他们能真正掌握了大汉的话语权那天,这种情况才有可能发生变化。 那一天的到来,可能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五十年,太遥远了,如今还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他们所要担心的是,谁可以进入这个小团体,或者是说兄长打算让谁进来。 看着李遗有些不明所以,冯永笑着解释道,“文轩有所不知,在我那师门里,有一门学问,叫马大胡……咳咳,这门学问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门学问极其深奥,其文犹如九天之龙,妙不可言。普通人看了,犹如看天书,根本不懂其意。” “自师门开山至今,能完全学会并领悟出新意的,唯有两人。” 冯永竖起两根指头,“此二者,一个是开山祖师,一个是二代祖师。” 李遗瞪大了眼,紧紧地盯着冯永,听到山门此等秘闻,满脸的惊叹,“世间竟有此等绝世学问?” 冯永点点头,“没错。这门学问,在我师门里,虽然人人都要从小学起,但能学会其中一丁半点,那就算是师门里顶顶厉害的人才。” “开山祖师和二代祖师皆有释义流传下来,可惜的是对于师门的人来说,仍是太过于艰涩隐晦了。我苦学……” 冯永抬起头想了想,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小学好像从五年级就有思想劳动课? 不管了,算它两年好了。 “学了十二年吧,还是没学会。” 冯永很是惭愧地说道。 李遗直勾勾地看着冯永,心里羡慕万分,这等绝世天书,兄长学了十二年都学不会,若是能让自己看一眼,那该多好? “不过我依稀记得其中的一些东西,觉得很有道理。” 冯永又说道。 “是什么?” 李遗看了看外头,凑过来悄悄地问道。 “哦,是开山祖师对这门学问的释义,原文忘了。” “只记得大概意思就是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都要分清主次。” “比如说主要问题是什么,次要问题是什么,主要对手是谁,潜在的对手是谁等等,又有谁可以当成我们的助力。” 李遗一怔,好像有些明悟,却又没想明白。 冯永笑了笑,解释道,“这个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在做事的时候,要先解决主要的问题,次要问题可以先放一放。” “要先解决主要的对手,潜在的对手可以先等等。” “可以当成助力的,要尽量拉拢过来,在主要的对手面前,就算是潜在对手也可以先合作。” “只要能帮助我们的,我们都要欢迎,尽量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助力。” 李遗听了,猛然醒悟过来,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是东吴?” 同时心里想着,怪不得当初兄长向丞相提议与东吴重新联盟,原来是学过这等学问。 冯永笑笑,也不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但需要注意的是,我们所面临的对手和朋友,都是随时变化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还有事物是运动的,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处世哲学。 像兔子党,打倭人的时候就是统一战线,打常凯申的时候就是联合民主党派,至于到了新朝建立嘛……嗯嗯! 反正兔子这一手玩得贼溜。 乃是兔子的三大法宝之一。 “比如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垦殖南中,安抚僚人,这不是我们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所能完成的,所以我才成立了兴汉会,让大伙一起努力。” 再说了,绑住了许勋,到时候走许慈的门路也会好走许多不是? 许慈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在蜀中也是颇有文名的,别的不行,在某些时候帮忙呐喊两声,还是可以的。 “但更要注意的是,”冯永微微一笑,然后悄悄地压低了声音,“在这其中,我们最好要主导过程,如果不能主导,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然,我们宁愿单干!” 李遗听了,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这不就是帝王之术!? 兄长的师门,所有人从小就要开始学帝王之术? “好了,不用这般看着我。” 冯永笑笑,摇摇头道,“我又没学会这个。此等学问乃是九天神龙,我最多也就是只知个一鳞半爪。” “一鳞半爪?兄长这话倒是形象。” 李遗勉强笑笑,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同时他在心里想着,怪不得兄长一计能乱南中,一言能兴汉中,原来其师门,竟是和鬼谷子一般模样。 冯永没去管李遗在想什么,他吩咐了外头守候的下人一声,“去,把赵郎君请过来。” 赵广很快过来了,一进来就开口问道,“兄长找小弟?” “对,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 冯永点了点头,“过几日我欲去堂郎县。你与文轩去找句司马,你们商量一下如何把那堂郎县那些反叛的夷人清除掉。” “兄长答应那张表了?” 李遗过来时,张表和冯永已经说完了事情,此时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也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打算让意致来当堂郎县的县长。” “张表同意了?” “又不抢他的郡丞之位,有什么不同意的?再说了,留给朱提郡的时间不多了。” “兄长的意思是?” “丞相已经六擒孟获,益州郡永昌郡的夷长蛮帅们多半已经臣服,孟获已经无路可退了。即便是蛮人脸皮再厚,此时也成没脸皮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是不想臣服,那也得臣服。” 孟获在蛮人当中的威望再大,也禁不住这般折腾啊,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蛮帅想捅死这个专门祸害老乡的家伙。 冯永解释道,“张表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有些着急了。” 丞相从锦城下来,走一路平一路,你却连区区一个堂郎县的残兵都没解决? 态度问题也好,能力问题也罢,反正都是有问题。 “可是兄长,若是当真拿下堂郎县西边的地,我们几个兄弟还好说,就怕会里有人不乐意。” 李遗有些担心地说道。 越隽不平,堂郎县西边就难安,到时候就怕徒耗钱粮。 “他们会同意的。” 冯永神秘地笑了笑,“他们不但会同意,甚至恨不得连越隽都要平了。” “为何?” 赵广和李遗看到冯永这么一说,心里极是好奇。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行了,快去准备平定堂郎县西边的夷人吧。记得给我留些人手,我这几日也要去那边看看。” “兄长且待在朱提就是,些许蛮僚,小弟自能扫清。” 赵广劝阻道。 “你不懂。阿梅原本就是堂郎县的人,她的父母就葬在这里。我答应过她,让她去看看她的父母。” “哦,原来如此,兄长对阿梅娘子倒也宽厚。” “去看她的父母是顺道,其实我是要去找个好东西。” 冯永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翘。 章节目录 第440章 祖传的规矩? 重振关家,是关兴和关姬心头最大的执念。 这次南征,关兴是抱了极大的希望的,不然他也不至于主动请求当那个最危险,却又最能立功的先登将士。 可惜的是,才刚刚打下越隽,他就早早染上了疟病,若不是在邛都杀了高定,立过一次首功,那这一回他就当真是悲剧得连一点功劳都捞不上。 冯永明白他们兄妹的这个执念,而且关姬如今还有关家三郎君关索的身份,所以此次他打算让关姬跟着赵广李遗等人去清剿蛮夷,也算是继续让她替关家立些功劳的意思。 毕竟关家以后也算是自己的姻亲,能多帮一些,自然就要多帮一些。 冯永给她立下的唯一规矩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亲自上阵。 否则,以后别想再有机会领兵。 关姬一听自己的阿郎竟是这般通情达理,又是这般照顾自己和二兄的心情,当下感动得主动依偎到某只土鳖怀里。 害得冯土鳖差点就当场化身禽兽,只好给她连喂了几次口水。 至于黄姬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能上阵,连当关姬的婆娘都愿意,哪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所以过了几日,冯永出行堂郎县,只有阿梅跟随。 不过阿梅原来的寨子是靠着五尺道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倒也不用担心意外。 南中之乱,五尺道商旅往来断绝,再加上堂郎县又被雍闿盘踞肆虐了好几年,百姓要么出逃,要么跑到山里当了野民,要么就是随了叛军。 后来雍闿一死,孟获又过来,后面再是关兴张苞带军经过,来回折腾,让原本就已经破败的堂郎县更加落败了下去。 除了五尺道经过的地方还能保持基本的秩序,剩下的其他地方全都是处于无人管制的状态。 阿梅的族人作为已经跟汉人学会了耕种的熟僚,自然是靠近汉人的地方。 据阿梅自称,族人以前的寨子,离五尺道不远,大概也就是小半天的路程。 后来冯永跟着走了大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小半天,是按擅走山路的蛮人脚程来计算的。 等冯永带着人跟在她后面找到那个荒废已久的寨子时,已经是太阳偏西了。 “留下一些人,整理一下,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 寨子的选址不错,依山靠水,因为太久没有人住了,原来用竹子建起来的房子有不少已经倒塌了。 剩下的虽然没有倒塌,但估计也不太安全。 直接拆了那些竹子,用来重立一个营寨,倒也方便。 寨子的中间竟然还有几间土坯房。 阿梅带着冯永走到土坯房前,有些害羞地说道,“主君,这里就是婢子原来的家。” 冯永看了看四周,想像了一下这个寨子原来的模样,发现阿梅一家竟然坐落在寨子的最中间,而且还是唯一的土坯房? 心里不由地有些疑惑,好像这丫头的一家,在这个寨子里身份不低? 于是他指了指土坯房,开口问道,“怎么看起来你们家和别人不大一样?” “阿母是族里有名的巫医呢,附近寨子的人生病了,都会过来找阿母治病。” 阿梅脸上略带自豪地说道,“后来大人到了寨子后,从别的地方过来找大人看病的人就更多了。大伙知道大人不习惯住竹屋,就一起砌了这几个屋子,是专门给大人住的。” 嗯,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上前推开了最中间的大门,门框上头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不少尘土。 “这是厅堂,大人生前,就是在这里给人看病的。大人还说,坐堂给人看病,这是祖传下来的规矩。” 阿梅在后面解释道。 “坐堂?祖传?” 冯永微微一怔,看向阿梅。 “是。” 阿梅点头。 坐堂给人看病,不就是从张仲景开始的? 冯永看了看阿梅,心想这丫头看来十有八九就是姓张没错了。 “哪个房间是你住的?” 冯永问道。 阿梅脸上微微一红,推开了其中一间,“主君,就是这间。” 冯永探头探脑进去看了一下,里头很简陋,只有一张竹子做成的榻。 看了看这间房子的,虽然有点裂缝,但勉强还能住人。 “行,今晚就住这间。” 其他的房间应该有她父母的,出于礼貌,冯永就不去打扰了,以免引起这丫头的伤心事。 “来两个人收拾一下,今晚我就住这里头了。” 冯永回头吩咐道。 阿梅一听,脸更红了。 “剩下的人,跟我走。” 冯永又对着阿梅说道,“走,去看看你的大人和阿母。” 阿梅说她父母的坟墓就在寨子后面的山上,很近,一会就到了。 但是到了爬山的时候冯永才知道,近个毛毛球哦?这鬼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看看前头带路的阿梅,只见她脚步轻盈,和在平地上走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还越走越快,仿佛这山路对她造不成任何困扰。 冯永有好几次甚至看到她还时不时地摘几颗不知名的野果放到嘴里,看得出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愉悦到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土鳖主君,或者说她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土鳖主君已经是气喘吁吁,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再看看身后的部曲,虽然没有穿着铁制的盔甲,但皮甲一路上就没脱下来过,每人身上还带着兵器,清水,干粮等东西,神情轻松。 冯永拒绝了部曲掺扶他的好意。 他们身上都带着东西,自己两手空空,还要人扶着走,太丢脸了。 “还有多远?” 冯土鳖最终还是撑不住了,双手扶着膝盖,喊了一声。 阿梅终于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到冯永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连忙转身跑了回来。 “对……对不住主君,婢子没注意到……” 阿梅结结巴巴地说着,有些手足无措。 冯永摆摆手,问道,“还有多远?” 虽然这地方能有一条山路,已经算是幸事,但是对于冯永来说,还是太难走了。 大清早就从五尺道那边出发,走了大半天才到山下的寨子,还没休息多久,又马上过来爬山,冯永觉得已经快要累成狗了。 说到狗,旁边的来福正在欢快地窜来窜去,时不时地从草里撵出一只山兔,引得部曲一阵轻微地骚动,直接搭弓射过去。 看来我比狗还累…… 以后再也不能相信这死丫头的话。 什么才小半天的路程? 什么叫山上很近的地方? 简直是一派胡言! “就在前面了。” 阿梅说着,伸手过来扶冯永。 “前面是多远?” 冯永怀疑地看着阿梅。 “马上就到了。” 阿梅不敢去看冯永的眼睛。 “我就最后相信你一次。要是再不到,你就把我背上去。” 冯永恶狠狠地威胁道。 “嗯。” 阿梅低低地应道。 章节目录 第441章 祖传的什么什么 这一回阿梅没有说谎,再走了一小段路,从山路的左边拐过去,很快就看到了并排的两座小土包。 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半尺高的石头立在坟前,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坟头杂草已经有三尺高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估计很少人注意到这两个小土包是两座坟。 “把周围清理一下。” 冯永吩咐道。 几个部曲应诺一声,开始清理周围的杂草。 剩下的开始在周围布置警戒。 阿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冯永,低声道,“谢谢主君。” 冯永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般客气。 她如今名义上是冯永的侍妾,算是冯家的人。 现在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这点事情,如果还要让她亲自动手,那就说不过去了。 部曲很快清理干净,阿梅上前点上熏香,青烟袅袅升起。 然后又亲自摆上猪头——这猪头是冯永从张表那里搜刮来的,已经算是很贵重的祭品了。 三牲太牢,即牛、羊、猪。 最早的时候那可是只有天子贵族等祭祀时才能用到的东西。 猪头旁边又摆上鸡和鱼。 虽然没有大三牲,但冯永还是按后世的规矩,给上了小三牲——猪鸡鱼加起来就算是小三牲。 他之所以坚持要跟着阿梅才来拜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眼前这对长眠在地下的无名夫妇,给世间保留了两本最珍贵的医书。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冯永跟过来拜祭一下,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尊敬之情。 阿梅摆好祭品后,这才有些扭捏地说道,“主君,你先请。” 冯永也不客气,毕竟他如今是阿梅的夫婿,只见他以右手包住左手,拜了三拜,作了揖。 这与平常行礼不一样。 男子平常行礼是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此乃吉拜。 而遇到吊丧等事情,则需凶拜,须用与吉拜相反的手势。 回头看了看阿梅,只见她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悲凄。 冯永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时,嘴里说道,“你且与你的大人和阿母说说话。” 挥了挥手,让部曲都散得更远一些。 冯永自己也在远处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远远地看着那丫头跪在那里又哭又笑,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过了好久,她才又俯下身去磕头,看来终于是说完了。 然后起身向着冯永这边走过来,“主君,婢子谢谢主君。” 阿梅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感激。 “哦,说完了?” 冯永拍拍屁股起来,“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么一次,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阿梅摇了摇头,“该说的都说了。婢子跟大人和阿母说了,现在过得很好。主君……主君也很好。” 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 “行,那回吧。” 看看太阳,也快要落山了,得在天黑前赶回寨子里。 “东西就不要收拾了,埋在这里吧。” 冯永看到阿梅准备收拾祭品,开口说道,“好几年没来了,就让他们多吃一些。” 想了想,总觉得缺了什么,“我前两日叫你剪的纸钱呢?出来之前不是叫你带上了么?” “在这里呢。” 阿梅有些茫然地递过来一个包裹。 “怎么不烧纸钱?” “烧?” 阿梅更茫然了。 “烧啊,把它们烧了,就可以这些钱送到下边,给你的大人和阿母用。” 冯永打开包裹,抓出一把剪成五铢钱状的纸钱,洒向半空。 然后把包裹递给阿梅,“剩下的烧了。” 看着纷纷扬扬的纸钱飘落下来,阿梅露出心疼的神情,然后又明白了什么一样。 原来主君叫她把纸剪成这模样是为了这个时候? 点香烧纸,都会产生青烟。 古人认为,青烟是沟通阴阳的媒介。 所以阿梅一听到冯永要她烧了纸钱,很快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再看向冯永时,眼中充满了盈盈水波,却是不敢伸手去接,呐呐道,“主君……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这点纸算什么?快接着拿去烧了!” 冯永却是看不得她这副肉不拉叽的模样,直接把包裹塞到她怀里。 这年头应该没有洒纸钱烧纸钱的习惯,就算是有,估计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用得上。 纸这种东西,哪是一般人家能用得来的。 所以阿梅说纸钱太贵重了,是个大实话。 但对于冯土鳖来说,上坟不烧纸钱,那还叫上坟吗? 可惜的是纸太少了,只剪出了一点纸钱,但这也足以让阿梅觉得烫手。 “嗯。” 阿梅不敢不接,只得低声应了下来。 回到寨子天色已经是擦黑了。 阿梅的屋子里外都用烟火熏了一遍,榻上还铺了凉席——此次出来,按计划可是要在外头露宿好几天,自然要有所准备。 在晚上睡觉前,阿梅还怕冯永睡得不习惯,还把屋子又用熏香再熏了一遍。 “晚上就不要再折腾了,就睡在这里吧。” 冯永看着阿梅忙碌完了,准备出去找地方睡,于是开口说道。 上山前只吩咐部曲清理了一个屋子,对于阿梅父母的尊重,冯永并没有叫人去动其他的屋子。 把阿梅赶出去,让她像那些士卒一样睡在外头,那就有点过分了,毕竟这里才是她的屋子。 而且这两年一直是她照顾自己,两人之间除了没有同床以外,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再说了,她如今也是自己的侍妾,在别人眼里,两人同睡一个屋子也是正常的。 “再在这里打个地铺。” 冯永指了指屋子的一块空地。 阿梅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偷偷地看了主君一眼,只见主君说完话就不再去管她,直接翻身上榻睡觉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空地上铺好地铺,想了想,又拿出一块熏香点上。 冯永睡死前,鼻子闻到一股香味,感觉这味道好像有点熟悉,但没在意,还以为是今天在山上闻到的那种熏香。 哪知这一睡过去就开始做春?梦。 梦中有着无数个女子在轻声呻吟,撩得他欲火冲天,直想大吼一声:都给老子过来,老子要把祖传的螺旋状东西送给你们…… 然后迷迷糊糊中只听得有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说了什么,冯永一伸手就把人给扯上榻去了…… 章节目录 第442章 意外的水到渠成 当阿梅轻声地叫了一声“主君”时,冯永其实已经醒过来了。 撕开衣物的手顿了一下,然而只要他一停下来,那一股仿佛能直接撩人心扉的香气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拂过心头尖,冯永就再忍不住了。 随着阿梅的闷哼一声,冯永突然冒过一个念头,这是自己两世为人,得到的第一个第一次吧? 然后汹涌的欲念就淹没了理智。 走了一天的路,又爬了不少山路,冯永本来就觉得疲惫,半夜里再来了这么一发后,更觉得睡意极浓,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是大亮。 翻身时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人,这才想起来昨晚经历了什么。 可能是酣睡之后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也可能是闺女比较补元气,反正冯永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舒爽轻快。 半躺着坐起来,下意识就伸手摸去…… 嗯,没有床头柜。 更不会有烟。 于是他把手收回来,呆坐了一会,开口问道,“昨晚的那个熏香,是不是在汉中时你给我闻的那种?” 如果不是昨晚的事,他都差点忘了在汉中时,阿梅曾给他闻过一种香料,听说是她阿母传给她的。 本来冯永还好奇她的阿母为什么会这个,现在想来,她的阿母既然是巫医,想来总是有些不为人所知的手段。 毕竟苗疆嘛,苗女多情…… 苗女善使蛊的事情,后世还有传说呢。 虽然是传说,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而且后世的越南一带,还有蛊毒的事情发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本来闭着眼熟睡的阿梅听了,连忙睁开眼,爬起来缩了缩身子,低声道,“是。” 小样,还想在我面前装睡? “为什么?” 冯永微微皱眉问道。 如果是他主动,一切都水到渠成,毕竟他有这个权利。 但阿梅不行,现在她能自主做出这种事,以后就难免会做出其他事。 “对不起主君……” 阿梅趴在榻上,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一头青丝散落下来,露出雪白的后背。 “主君去大人和阿母的坟前去看过了,又让婢子睡在屋子里,婢子还以为……以为……” 冯永听了,微微一怔。 他倒是没想过这个。 原来在她眼里,昨天自己去祭拜她的父母,就是正式承认了她的身份。 然后自己又叫她睡在屋里,还以为是要她侍寝,所以才点了那个催情的香料。 事实上,冯永也知道,催情香料只是一个辅助作用,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咳咳,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再加上她尽早是自己的人,所以昨晚其实也算是顺水推舟。 毕竟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得不发呀! 想到这里,冯永转头看去,只见阿梅那副温顺的模样,心头一动,不由地伸手抚上去。 感觉到主君的手掌抚到了自己的后背,阿梅的皮肤起了点点的小颗粒。 “好了,不必这般,先把衣服披上。” 冯永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准备穿衣服。 阿梅一见,连忙从榻的那一头爬过来,要侍候冯永穿衣。 只是动作幅度有些大了,让她眉头禁不住地皱了一下。 “自己先穿好。” 冯永看了一眼阿梅,顿时只觉得满眼的雪白晃动中还有点点红,心里就是一跳,连忙斥喝了一声。 阿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缩了回去,手忙脚乱地开始找衣物。 冯永穿好以后,只见那丫头还愁眉苦脸地缩在榻上,手里拿着昨晚被撕烂的衣服,也不知如何穿上去。 感觉到冯永看过来的目光,怯怯地看了一眼冯永,又是缩了缩身子。 嘴角挑了挑,冯永尽量不让自己的笑意显露出来,“把里头收拾一下。”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还有其他衣物,倒也不用担心她没衣服穿。 只是走到门外时,冯永却是“啧”了一声,本想着留给关姬的,没想到便宜这丫头了,唉! 意外啊,真是意外啊! “去,烧点热水,我要沐浴。” 冯永吩咐了一下部曲。 冯永出门去后,屋里的阿梅抿了抿嘴,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目光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某一个房间一样。 听阿母说,当年她也是在这个寨子里,用了同样的方法才把大人留下来呢…… 想到这里,她的眉目间,又浮起一股喜悦之意。 因为这个意外的事情,冯永一行人又在这个寨子多停留了几天。 毕竟是用了催情香料,冯永当时的动作未免有些不太怜惜,所以阿梅要多休息两天。 待她恢复后,这才上路回到堂郎县的五尺道。 听阿梅说,从寨子那里出发,可以直接翻过几座高山,到达泸水,那哑泉,就在泸水边上。 这样走的话,路程很近,但一路全是高山悬崖,大队人马根本走不过去。 即便是采药人或者猎户能走过去,也很少有人走,因为太危险了。 不用阿梅说,冯永也知道泸水周围地势的险恶。 泸水就是后世的金沙江,乃是长江的上游,水位落差极大,经过的地方大多又是不毛之地。 即便到了后世,那里也仅仅是开发出一部分。 这条河名声很大,颇具传奇色彩。 除了诸葛老妖的五月渡泸之外,后世历史上还有两位着名人物在这条河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是石达开,一个是毛爷爷。 石达开是太平天国的军神,他带着精锐部队出走天京,想要进入川蜀,虽然兵不血刃渡过金沙江,却在大渡河功亏一篑,太平天国最精锐的部队也在江边折戟沉沙,全军覆没。 七十四年后,有一位伟人率数万红军用七艘小船渡过金沙江,最后飞夺泸定桥,强渡大渡河,掀开了工农红军新的篇章。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结果。 金少江起源于北方的青海,汹涌澎湃的江水穿过川、藏二省,直达云南丽江后,又突然改变方向,猛然冲往相反的方向,再次往北边走。 一直走到宜宾,也就是诸葛老妖分兵的僰道,然后才又开始向东而去,成为中国的第二条母亲河。 穷山恶水,用来形容此河,最是贴切不过。 整条河水位落差高达五千多米,就算是后世新中国成立,对三峡水电站的论证都要论证几十年,更别提如今这个时代。 虽然阿梅说了从五尺道那里顺着河道去哑泉,前面的路都挺好走,唯有最后面的那一段山路比较难走,但冯永没相信这丫头的话。 前几天的教训历历在目。 路的好走,那是相对于她这种南中出身,自小就走惯了山路的僚人来说。 当然,自己最后也惩罚了她,算是扯平了。 所以这一回,冯永直接就骑着滇马出发。 章节目录 第443章 纳姑 带着人继续从五尺道南下,走到阿梅所说的有河流的地方。 顺着河流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走了半天的功夫,可以看到河流在平缓的地方扩大成为一个宽大的湖面。 在湖边休整了一下,冯永拿出图纸写写画画,算了算路程,从五尺道走到这里,大约是三十里左右,顺着河边走,路……好像确实比较好走? 嗯,看来这丫头这一回确实说了实话。 特别是这条河流的水不算太急,估计是可以行船。 湖的南边有一片平缓的山岭,一条很明显是人工修出来的路顺着山势弯曲盘桓而行。 “这是……驿道?” 冯永很有些惊讶地问道。 虽然野草已经将驿道遮掩了大半,但冯永仍然认出这是南中特有的驿道。 因为五尺道和眼前这条道路差不多同一个模样。 以这个时代的工程水平,这种路,只有汉人能修出来。 阿梅点头,“对,这是一条官道。听大人说,这条官道应该是三百年前修的。” 三百年前?那不就是西汉时候? 十有八九就是灭了夜郎之后,西汉为了加强对南中的控制,在南中大肆开凿栈道时修的。 看着坡道用不规则的石块砌成的一台台石阶,冯永心里不禁感叹万分。 汉之所以成为一个民族的名称,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汉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能将触角伸到了这里,并且还修出了一条宽近两米的驿道。 它已经将西南边的疆域扩大到了能扩大的极致,后世的历朝历代,基本都是守着它划定下来的西南疆域——有时候甚至连这个疆域都守不住。 从这方面来说,汉朝确实算得上是牛逼不解释。 这条驿道,严格上来说应该是五尺道的一条小分支。 顺着驿道翻过这一片平缓的山岭,然后一块盆地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冯永一行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地方?” 冯永站在山坡上,指着下面的盆地问道。 “回主君,这个地方叫纳姑。” 阿梅回答道。 “纳姑?” 冯永眉头一挑,心想这名字好生奇怪。 “是,这是僚人对这里的称呼,按汉话来说,就是黑色的土地的意思。” 阿梅的解释道。 “黑色的土地?” 冯永重复了一遍,心道这不是大西南吗?什么时候成了大东北了? 放眼望去,底下的盆地有一条河流惯穿而过,周边全是山岭,山上流下来的水灌溉着这片土地,确实算得上是肥沃之地。 叫黑色的土地,不算错。 目之所及,只见远远近近的山脚下,沿着盆地边上坐落着稀稀落落的房屋——有竹屋也有土坯房。 南中的群山环绕中,散落着不少这样相对封闭的大大小小盆地。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盆地的大小。 这些大大小小的盆地,就是南中最主要的耕地来源。 越隽郡那个被夷人重新占领了的狭长平原,说起来也是一个盆地,而且是南中最大的盆地。 冯永带着大批人马的到来,扰乱了这个盆地的宁静。 只见离驿道最近的几户人家有人影闪动,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响起一声哨声,然后远远又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鼓声。 冯永也不去管这些动静,只吩咐下边的士卒做好防范,然后就静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人走了过来。 “纳姑乡老乃古,前来求见大人。” 那几人远远地站定了,有人大声喊道。 “请他过来。” 冯永吩咐道。 皇权不下乡,在中国是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官府一般都是依靠乡老维持着下边的秩序。 官员要在乡下做点事,基本都是找乡老。 除非是在锦城长安洛阳这种大地方,否则官员想在这种地方来个亲民表现,那是断无可能的事情。 乡老站在地头吆喝一声,远比官员发布告来得有效。 一个头裹着青布,身上却是汉人打扮的老头被带到了冯永跟前,只见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纳姑乡老乃古,见过大人。敢问这位大人,是从何而来?可有小人能帮得上忙的?” 小老头的汉话虽然说得不太准,但能让人听懂。 “这位长者,我自锦城而来,乃是大汉益州郡典农校尉,奉了大汉丞相之命,前来抚民。” “此来就是看看南中各地的情况,此番正欲前去泸水那边看看。路过此地,想在这里停留一晚,怕是要叨扰一番。” 冯永还了一礼,解释道。 老头一听到冯永自称是大汉官员,脸上紧张的神色就更加紧张了,连连说道,“原来是大汉的大人,小老失礼失礼。” 倒是冯永身边的阿梅眼睛定定地看着老头,突然小心地问了冯永一句,“主君,婢子能和这位阿皮说句话吗?” “阿皮?” 冯永奇怪地问了一声,“什么意思?” “阿皮就是……就是……大父一辈的长者。” 阿梅想了好一会,这才解释清楚。 冯永点点头。 阿梅得了允许,这才又看向老者,用夷话对着他说了几句话。 乃古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阿梅,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只见这丫头神色有些激动,甚至还夹杂着汉话说了一句,“乃古阿皮,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 然后又听不懂的夷话叽哩咕噜地了一番。 老头听了阿梅的话,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又跟着回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说着说着,老头的神色也跟着激动起来。 两人指手划脚地交流了一番后,阿梅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神色,只见她又看向冯永,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 “主君,婢子小时候跟着大人和阿母来过这里几次。这个阿皮,婢子小时候就见过的。” 阿梅见过哑泉,她走过这里并不奇怪,但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认识这个老头。 倒是老头人老成精,看到阿梅和冯永这模样,心里不由地就嘀咕起来,这阿诗玛怎么也跟她的阿母一样,喜欢找汉人的阿黑哥? 有熟人就好办事,再加上确认了冯永是大汉官员的身份,老头很快就让人传话下去,让村寨里的各家都解除了警戒。 把冯永一行人带到适合扎寨的地方,又派人送来一些山里的吃食。 “乃古老者,你的汉话说得挺不错的,可否与我说说这纳姑附近的情况?” 士卒们开始安营扎寨,冯永趁着空闲,打算多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 “大人垂询,此乃小老的荣幸。” 乃古恭敬地回答道。 “此地叫纳姑,听说是几百年前,大汉天子派了人开通道路,听了当地人的称呼而取的。听老一辈说过,天下太平的时候,大汉天子还派了不少人过来采铜。” “采铜?!” 冯永猛然一个激灵,“什么时候的事?” 章节目录 第444章 七纵 “老早啰!那都是老一辈的事,小人也没见过。小人小时候曾听阿皮说过,他就是被大汉天子派过来采铜的匠人,小人这汉话,就是从阿皮那时传下来的。记得小时候,村寨里还有不少老人说汉话呢。” “大汉天子派人过来采铜?” 冯永听到这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这不可能。 此次出来,他就是为了找铜矿的,所以他早做过准备,从能查到官府档案来看,官方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有哑泉的地方,定然会有硐矿,所以他才一定要带着人去哑泉看看。 中国的铜很紧缺。 紧缺了几千年。 甚至到了自己的那个后世,别的国家都是采用黄铜做子弹壳,唯有中国是不锈钢,这都是极度缺乏黄铜所致。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听到早就有人采过铜矿。 “那为什么后来就不开采了呢?” 冯永问道。 乃古摇摇头,想了一下,这才又说道,“听着阿皮提过一嘴,说是外头乱了,上头的人只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没想到等了几十年,却是再没等到人。” 听到这话,冯永沉吟了一下。 几十年前,主事益州之人,要么是刘焉,要么是他的前任郄俭。 郄俭生性贪婪,在益州大肆聚敛。 刘焉入主益州本就是为了割据一方。 再加上当时蜀中大族私自侵占山泽之风极盛。 不管是谁,私下里开采铜矿,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自然不会记录于官府的档案之中——但肯定不是大汉天子派过来的。 “老者可知当年开采铜矿的地方在哪?” “听阿皮说过,但小老也没亲眼见过,就在那头的山中。” 乃古指了指东南方向。 “好。明日我欲去那里看看,还烦请长者指个路。” “大人有令,岂敢不从?” 乃古又看了一眼侍立在冯永身边的阿梅,神色欲言又止。 冯永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大好,看到老头这个模样,笑问,“老者可是有所疑问?” “大人,这一回过来,要收多少东西?” 这老头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冯永一愣,“老者此是何意?” “大人,这几年雍大王每年都派人过来收了不少东西,大伙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这一回能不能……能不能多留一点口粮?” 乃古吞吞吐吐地说道。 “雍闿?” 冯永一听到这话,脸色就是一沉,“难道没人通知老者,这里已经重归大汉管理?” 老者看到冯永的脸色不对,心里一慌。 “回大人,前几个月就有人过来说了这事,让我们继续给大汉天子交赋税。” “哪知没等多久,却是等来了别的人马,说是让我们给孟大王上缴粮食马匹,还把寨子里的女子掳去不少。” 看着老者畏缩的样子,想起这几个月叛军和官兵来来往往,冯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老者放心,我此次来,不收东西。” “不收东西?” 乃古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问了一句。 冯永点点头,“不收东西。” 得到了冯永肯定的回答,乃古却是不敢相信,只见他陪着笑道,“王师前来,何敢不奉吃食?” 看着眼前的老人脸上的卑微笑容,冯永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勉强地笑笑,“老者不必如此。刚来时我已经说过了,我乃是奉了大汉丞相之命,前来抚民,若是收了东西,岂不成了扰民?到时丞相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你等只管安心就是。” 说着,看了看底下的平地,深吸了一口气,“我此次来,不但不收东西,还要教你们如何多打些粮食。” 听到这话,乃古的身子开始哆嗦起来,跪了下去,泣声道,“何敢烦劳大人操心这些农田之事?大人只管安坐,这纳姑的农事,就交与小人。” “小人自会督促他们,努力耕种。” 冯永又叹了一口气,扶起乃古,“老者,我这多打粮食的方法,你们不懂,与以前的耕种不太一样。” “是是是。大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乃古抹了抹眼角,“大人真乃仁心,大汉丞相实乃吾等阿大是也!” 冯永:…… 主要的功劳是我,是我! 南征大军的帅帐里,乃古的阿大诸葛亮正站在沙盘前凝神思考,沙盘旁边的案几上还摆着一张布绢的图纸,正是吕凯献上来的《平蛮指掌图》。 他不时地拿起《平蛮指掌图》看一会,对照着沙盘核实地形。 ““丞相,前去朱提的信使回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杨仪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开口禀报道。 “朱提?那小子的信?” 诸葛亮愣了一下,虽然他去信问过冯永的意见,但真正的意思是考核多过于询问。 他倒不是奢望那个十八岁的小子就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但引导他能多思考一下国家大事,那就算是达到了目的。 “正是。” “拿来让吾瞧瞧。” 诸葛亮伸手接过,发现竟然是用火漆封口的,不禁失笑道,“还挺像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密事呢。” 杨仪眼光一闪,也跟着笑道,“那冯明文本就年少,如今蒙丞相垂询,举止有些失措,也是当然。” 诸葛亮闻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杨仪,也不说话,只是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他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长篇之论,没曾想入眼的却是让他有些意外。 只见信纸上仅写了两行字:武王盟津会诸侯,桓公中原匡天下。 诸葛亮眉头一皱,想了一下,这才笑了,说了一声:“妙啊!” 然后又是长笑不已,“好啊!” 大汉丞相的反常举让杨仪一头雾水。 诸葛亮把信纸收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次,脸色欣喜,连连说道,“此子当真是每每都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好啊!” 最后他看向杨仪,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开口问道,“威公,你说我们此次平定南中后,当如何治理南中?” 杨仪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心里有些明白过来,看来那冯明文的来信,恐怕也与此有关? “仪以为,丞相此番平定南中,那些夷王蛮已经胆寒,此时正是治理南中的最好时机。趁其胆破,不敢再反之际,可置兵卒,留官吏。” “只需十年,南中必成为大汉正式的州郡,而非如今的羁縻之地。” 所谓“羁縻”,就是一方面要“羁”,用军事手段和政治压力加以控制;另一方面用“縻”,以经济和物质的利益给予抚慰。 但这是通过控制当地的夷王蛮帅来控制南中,自然没有朝廷直接治理来得有效。 朝廷控制有力的时候还好说,只要稍微有些顾不上,羁縻之地那就铁定会叛乱。 而且羁縻之地也很考验朝廷的平衡能力,稍有不慎,被一家独大,那就是养出一只白眼狼。 诸葛亮听了杨仪的话,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同时在心里想道,若是在天下太平时期,此话自然是有理,可惜的是如今乃是乱世,汉贼不灭,哪来的时间和钱粮治理南中? 杨威公慧则慧矣,性子却是过于狷狭,眼光格局也比不过那冯明文,可惜了! 思虑至此,诸葛亮这才开口道,“威公,把那孟获及其宗党松了绑,安置于营帐之中,再令人送些吃食过去。” 杨仪等了好久,却是没听到诸葛亮赞扬的话,甚至连点评都没有,心里不由地有些失望。 听到这话,不由地又开口道,“丞相,如今益州永昌二郡,夷王蛮帅皆已臣服,唯有那孟获,实乃不要脸皮之辈,又何须对他如此宽厚?” 诸葛亮摇摇头,笑道,“孟获乃是益州郡众蛮之首,若是直接杀了他,未免让新服的夷王蛮帅人心浮动。” “如今的他,已经是向隅而泣之人,不杀他,比杀了他还难受,你按我所说的去做就是了。” 杨仪无奈,只得出来按诸葛亮的吩咐而行。 孟获与宗党在别帐吃了些吃食,只见杨仪走进帐来。 孟获见到杨仪,自觉地站起来,准备跟着他去见诸葛亮。 哪知杨仪却是上下扫了一眼孟获,眼中露出讥笑之色。 孟获脸一下子胀得紫红。 他本想着这次见到诸葛亮之后,就决定举族而降,没曾想还没等见到大汉丞相,却是被眼前这人讥笑了一番。 当下恨得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羞忿欲死。 偏偏杨仪就是这般看着他,也不说话。 “哼,你这汉官,有话就说,想杀便杀,何须这般折辱人?” 孟获没脸说话,但被一齐擒过来的祝融夫人却是忍不住地拍案而起,大声喝道。 她自有一部族,族里以女子为尊,平日里身份不低于孟获,如今见杨仪这般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丞相面羞,不欲与公相见。特令我来放公回去,再招人马来决胜负。公今可速去。” 杨仪这才转过来看一眼祝融夫人,暗自撇了撇嘴,心里鄙夷道,蛮女就是蛮女,这般举止,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之极。 孟获本就已经羞忿至极,此时再听到这话,哪里还有脸呆在这里?只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说着,当先带头走出营帐。 章节目录 第445章 突发 孟获提着自己的松纹镶宝剑出得汉营,身后的孟琰问道,“阿兄,我们这次将去何处?” 孟获闻言,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宗亲,每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神情皆是沮丧之极。 他知众人已经被诸葛亮打得失了志,就算是再能聚起士卒,只怕一碰到诸葛亮也是会胆寒,没了对阵的勇气。 他只得一声长叹,“先回去找到失散的人,然后再从长计议。” 别说是他们,就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对诸葛亮心服口服? 想起诸葛亮次次都能料到自己的行动,当真是有如鬼神之助,孟获心里就是不由地升起一股敬畏。 想到鬼神,他又想起了在味县时的那一次天雷警告,心里的畏惧更甚。 “阿兄,我们当真要一直打下去么?” 孟琰有些麻木地问道。 孟获苦笑一声,“怎么打?这一次,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 如今益州郡各洞主蛮帅皆视自己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只恨不得绑了自己去诸葛亮那里邀功请赏,哪里还有人愿意出兵帮助自己? 想了想,他这才向众人坦白道,“我欲回山寨里,招回失散的族人,再一举来投大汉丞相,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听了孟获的话,众人皆是一愣,最后也不知怎的,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孟获看了,心里明了,知道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都已经厌战了,更是坚定了投降的念头。 倒是祝融夫人皱眉道,“方才在汉军营中,那汉官好生可恶!阿依阿贝,你既是负气而出,如今若是再回头降了汉人,只怕又要受他之辱。” 孟琰听了,脸色一动,开口道,“若是阿兄当真有此意,待我先入汉营见那诸葛亮,一观动静如何?” “你?” 孟获看向孟琰,眼中带着疑问。 “对,”孟琰点点头,“在我想来,那诸葛亮屡次放了阿兄,又何尝不是为了折服阿兄?” “故我先去探其意,若果真被我猜中了,想来阿兄来投,那他定会欣喜。若是不然,阿兄又何必做那乞怜之人?直接就与诸葛亮死战到底就是了。” “好阿弟……” 孟获把住孟琰的双臂,满脸的感动和内疚,“我……阿兄我多谢你。我答应你,若是他们敢再折辱你,那我定会至死不降。” 孟琰勉强笑笑,略略点头,转身又向着汉营走去,只是低头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愧疚。 汉营的军士看到孟琰去而复返,不禁有些奇怪。 “大人,这边请。” 乃古走在前头引路,指着前方说道,“大人,小人听阿皮说过,过了前面这个山谷,那采铜的地方,就在里头的山里。” 冯永看了看前头的山谷,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乃古长者,这里离你们的村寨并不算太远,为何你从来没来过这里?” 乃古一边走在前面领路,一边说道,“阿皮不让。他们说了,这地方一般人不能进去。” 说着,又指了指山谷两边,“听说这里以前还有人守着。” “后来虽然人撤走了,但谁知道官府什么时候又会回来?万一他们回来了,发现有人私自进去,那是要坏事的。所以阿皮他们立了规矩,寨子里的人不能进这山谷。” “小人小的时候,还经常听阿皮说,这里头有鬼物,专门吃小孩……” “这时间久了,寨子里的人也渐渐地习惯了,所以小人实在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模样。” 乃古絮絮叨叨地说着,带头走进山谷里。 “没关系乃古长者,只要能确定里头挖过铜就行。我们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也可以找得到当年的矿洞。” 因为乃古说他也不知道他的阿皮是在哪个山头挖的铜,所以冯永把大部人马都带了过来,到时候把人全部散了出去,找到当年的矿洞,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乃古回头笑了一下,“是是,大人带了这么多人,肯是够了。” 这时,吕老卒走到冯永身边,勒住冯永的坐骑,笑着说了一声,“主君,大伙都累了,要不先在山谷口暂时先歇息一下吧?” 冯永一愣,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队伍,这才想起全队伍就自己一个人是骑着马的,当下点了点头,“那就先休息一阵。” 说着,翻身下马,又对着走在前头的乃古说道,“乃古长者,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会再前进吧。” 乃古顿住脚步,看了看抬头看了看前面,似乎是在看天色,“大人,天色不早了,只怕我们得快点赶到地头才行,不如过了山谷再休息吧?” 冯永笑笑,“不急,此次出来,我们带了足够的粮食。在山里多呆一两天,没什么问题。” “既如此,那就听大人的。” 待传令下去以后,吕老卒又走到冯永身边,轻声地说道,“主君,小人派几个人去前头探探路吧?” 冯永一怔,看了一眼前头的乃古,这才用同样的音量问道,“发现了什么?” 吕老卒摇了摇头,“没什么异常。只是小人觉得,主君地处不明之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再说了,行军遇到险要之地,先派人探明情况,乃是常理。” 冯永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吕老卒,原来这才是他建议在山谷口前休息的原因吧? 虽然觉得吕老卒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他也是为了自己好,算起来,也是个谨慎忠心之人,冯永倒也不好冷了他的心思,当下便点点头。 “成,你让几个到前面看看,小心一些。” “小人明白。” 吕老卒得了允许,又转向士卒那边,唤来几个人,指了指山谷两头说着什么,然后几人就开始向着山谷两边奔去。 乃古看到了这边的举动,回过头走到冯永身边,弯腰像是要坐下的样子,同时笑问,“大人这是不相信小人?” 冯永有些底气不足摇头,脸上堆起笑容刚要说话,却见乃古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垂在腰间的手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猛地直向冯永捅过来! 冯永坐在地上,动作不便,反应也慢了半拍,看到乃古手里的短刀,脑子“嗡”地一声响,他只觉得满身的血液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446章 平定 冯永下意识地就是一个侧翻,避开了要害。 只听得“嗤”地一声响,短刀划破了他的衣物,在胳膊上深深地划出一道伤口,几可见骨! 两年来坚持不懈的锻炼虽然没让他达到前世在部队时的身体素质水准,但至少也让他有了足够的灵敏。 顾不上胳膊上传来的剧痛,一个横扫腿,直接就扫向乃古的下盘。 同时嘴里喊了一声“来人!” 不用冯永喊出声,旁边的部曲一看到乃古刺向冯永,早就拔刀冲过来。 被冯永扫了一腿的乃古还没站稳,就要扑过来刺第二刀,只见刀光一闪,他的胳膊直接就被最先赶到的部曲一刀砍了下来。 紧接着又被第二个部曲一脚过去,直接就把他踢了个滚地葫芦。 “主君,主君,你没事吧?” 部曲七手八脚地把冯永扶起来,俱是脸色焦虑万分。 如果主君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跟着赔上性命倒是小事,但在锦城和汉中的家眷跟着受到牵连,那才是大事。 冯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樊启!” 樊启是益州典农校尉的右曹,但实际上是冯永的随身医生。 阿梅这次没跟过来,樊启却是得时时跟着。 看到冯永脸色苍白,也不知伤势究竟如何,有部曲恨若发狂,当下又是狠狠地踢向乃古。 乃古被踢到心窝子,直接就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留活口!” 没等冯永开口,吕老卒就大喝了一声。 樊启给冯永敷上金疮药时,冯永疼得差点把牙都咬断。 樊启紧紧地把伤口包扎住后,冯永这才感觉疼痛减少了些,直接吩咐道, “撤!快点撤回营寨。” 事情很明显了,前面的山谷肯定有埋伏。 如果不是吕老卒有着本能般的沙场经验,只怕这一回自己就不是伤了一只胳膊那么简单。 仿佛印证冯永的想法一般,只听得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前方的山谷上方突然掉下无数的檑木石头,地面被砸起了滚滚烟尘,离山谷极近的冯永等人,只感觉到脚下震动不已。 然后前方的山头又是传来震天的呐喊声,仿佛无数的人马正向这边冲过来。 “结阵!” 这一回不用冯永开口,吕老卒立马就大喊一声,转身就向后跑去,他要去通知各个曲长,迅速结阵。 同时部曲们拥着冯永迅速向后退去。 虽然赵广关姬等人一个人也没在冯永身边,而且堂郎县南部没什么夷人叛乱,但冯永的安全在他们眼里,乃是重中之重。 就连留守味县的王平知道冯永要去巡视南中各郡,都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部曲。 所以冯永身边的士卒,虽然不是很多,但却是最精锐的。 此时的精卒素质就很快体现出来了,虽然出现意外敌情,但士卒们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结防御军阵。 前方的山林里冒出一队队的夷人,他们手上大多是拿着竹制的武器,直向这边冲过来,声势很是浩大。 冯永还以为准备有一场恶战的时候,只见敌人却是在一箭的距离之外停了下来,举着武器不断地呼喝。 “主君,他们不敢冲过来的。” 吕老卒回到冯永身边,对着冯永说道。 “为何?” 冯永心头在剧烈地跳动,连胳膊的疼痛都忘了,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面对叛乱,说不紧张那就是假的。 “小人观对面,连像样的旌旗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阵形号令,故这些都是零散的乱民,最多也就是夹杂了几个散兵,成不了什么气候。” 冯永点点头,心下稍安,“那我们当如何?” “可令前军向前破之,只待破了对面一次,他们自会溃散。” “好。” 军令很快地传了下去,前军士卒喝喝有声,开始举盾向前。 哪知那些乱民的后头又是传来一个哨声,只见那些乱民呐喊一声,又争先恐后地向后跑去,竟是自行溃散。 等前军一停下,前头的山林里又冒出人群来,甚至还有竹箭稀稀落落地射过来。 “主君,夷人擅在山林中奔走,不可轻易进入。” 吕老卒怕冯永年少气盛,连忙提醒道。 “我知道。” 冯永咬牙道。 这就是典型的我打不过你也要拖死你,拖不死你也要扰得你不得安宁的无赖打法。 “我们撤。” 冯永看着那人影幢幢的山林,下令道。 撤退得很顺利,看来那些人当真是如吕老卒所说的,并不是什么乱军,最多只能算是乱民。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驱使自己离开这里。 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纳姑,远远地就看到营寨还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冯永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到了营寨跟前才发现,原来营寨同样有被人围攻过的痕迹。 营寨里的人发现冯永带着人马归来,立马传来欢呼声。 阿梅眼泪汪汪地跑出来迎接冯永,有好几次,她就差一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倒是吕老卒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冯永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问向留守的曲长,“怎么回事?” “回冯郎君,自郎君走后不久,村寨那边就有人抬着东西过来,说是要送给阿梅夫人。小人见他们人多,便多问了几句。” “哪知他们见事情败露,当场就要夺取寨门,幸好被小人带着军士杀退。随后夷人又试图围攻营寨不成,这才退去。” 冯永听了,点头赞许道,“做得不错,我记你是叫王含,乃是王将军族人?” 王平是巴西郡的賨人。 賨人勇猛彪悍,同时也擅冶铸。 他们常用板楯为盾牌,所以也叫板楯蛮。 从周武王那时开始,他们就帮武王打天下,史料记载,他们在攻打纣王军队时,会一边唱歌,一边蹦迪,一边打仗。 到刘邦进入汉中后,他们又帮刘邦打天下。 战争期间,负责后勤的萧何、吕雉动员賨人参战,当时賨人从十六到六十岁的男子都拿起武器上前线。 刘邦得了天下,为了挽留賨人这支剽悍的军队,甚至一改再改賨人头目的爵位。 可惜的是人家坚决要回家,最后刘邦只得放行。 王平当年受了冯永之托,去深山里找胡人,期间回了一次巴西郡老家。 老家的老乡们很是热情,都想跟着王平混。 可惜的是王平当时不得志,老乡们没能如愿。 后来王平得了冯永的帮忙,领了一个荡寇将军的职位,又是去当李恢的副手,这才招了不少老乡去帮忙。 同时冯永去南乡县找矿,也是得了王平族人的帮忙——賨人擅冶铸,当然对找矿也很有一套。 王含因为是王平的族人,所以与王平更亲近一些,算是王平的亲卫。 “是。小人幸得王将军错爱,招进部曲之列。” 王含连忙解释道。 “回去以后,我会向王将军说明你的功劳。” “小人多谢冯郎君提携。” 王含大喜,连忙大声说道。 大汉建兴三年八月,孟获举族来投,南中五郡,除却越隽平而复反,剩下的四郡皆是完全平定。 大汉丞相有感南中疆域过大,管控不易,故又把南中五郡分成七郡,从五郡中各割出一些地方,另组成云南、兴古二郡。 马忠镇守牂柯郡不变。 去庲降都督李恢的朱提太守之位,迁建宁郡太守,同时还遥领交州刺史之位。 同时吕凯保永昌有功,迁云南郡太守。 原永昌郡丞王伉迁永昌郡太守。 南中大姓爨习在南中素有威望,被举荐为兴古郡太守。 南中大姓孟琰被举荐为朱提郡太守。 孟获最是荣耀,被丞相亲自举荐为御史中丞——到时将带着宗族家人随丞相回锦城居住。 同时随行的还有一大批南中的夷王蛮帅,同时又有感于南中民众生活不易,迁南中夷人万余家至蜀中安置。 又劝说南中大姓李(李恢)、孟(孟获)、雍(雍闿)、爨(爨习)、焦、娄、量、毛等努力提高南中民族兄弟的生活水平,共同建设美好生活。 比如说出钱出粮,请民族兄弟当部曲。 还设立了五部都尉,各设官职,哪一家出的钱粮越多,就可以在五部都尉任职。 若有战事,则令五部都尉领兵跟随出征。 利用南中大族的关系,劝说夷人渐去山林,徒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 通过种种政策和措施,在对南中夷人施之以威以后,又对他们施之以恩。 这样就形成了朝廷、南中庲降都督府、南中各郡太守、五部都尉、南中十数家大姓、南中夷人的控制链。 章节目录 第447章 医人杀人 南中各郡安排完毕,诸葛亮把所有事情都写上奏表,派人火速送回锦城。 军中各人,只待回锦城再一一表功。 然后率全军向着益州郡的门户——味县前进,准备从那里回锦城。 同时派出信使,令冯永等人到味县汇合。 此时的冯永,正皱眉地问向乃古:“为什么?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乃古被断了一臂,没有及时止血,又被部曲踢了一脚心窝,没当场挂掉已经是命大。 冯永下了死命令,让樊启想尽办法把救他醒一次,乃古在昏迷了三天之后,才重新睁开了眼。 躺在榻上的乃古虚极是虚弱,听到冯永这话,嘴角扯了扯,仿佛是一个讥笑,“因为你该死,没杀死你,当真是恨事!” 冯永眉头皱得更深,“我好像没有不认识你吧?更别说得罪过你,怎么我就像是杀了你全家的仇人一般?” “你们汉人都是恶鬼,特别是像你们这种人,都想着把我们夷人捉去给鬼王,所以都该死!” 说到这里,乃古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潮红,看起来情绪很是激动,“我的泽尔玛,惹莫,儿妈,阿耳……” “等会等会,你能不能说些让我听得懂的?” “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 乃古用尽了全力低声吼出来,想要强撑起脑袋,却又猛地吐出一口血,“都被你们这些恶鬼捉走了,送给鬼王吃了,你们是恶鬼,恶鬼!” “主君,泽尔玛就是家里的郎君和娘子。” 阿梅在身边低声解释道。 冯永点点头,“你的意思,你全家被汉人给杀了?” “不是杀了,是被你们这些恶鬼捉走了。所有人都在说,有一个鬼王,他喜欢吃人肉,喝人血……” “每晚还要一百个女人陪睡?” 冯永插嘴问道。 “不是,是要三百个!” 冯永:…… “你们这些恶鬼,为了讨好鬼王,不断地把我们夷人去送给鬼王,我的泽尔玛,惹莫,儿妈,阿耳……” “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 冯永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脑门,“我明白了。” 说起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在第一次见到乃古的时候,他的话里就有破绽。 只是因为他是阿梅认识的人,再加上又是在汉僚关系最密切的朱提郡,所以才被冯永忽略了过去。 阿梅的族人既然是因为南中叛乱逃出来的,那么这里的人肯定也逃得差不多了。 能留下来的,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十有八九都是依附了叛军。 到了后来,朱提郡的堂郎县,越隽的一部分,再加上整个牂柯郡,全部都是民团的肆虐范围。 反是益州郡,因为孟家势大,又有足够的人手守着关隘,所以民团少有去骚扰。 这里既然有驿道,路又不算难走,民团那帮疯子怎么可能不过来? 先是叛军,后是民团,这里如果还有安然无恙的村寨,那才是古怪的事。 所以乃古所说的那些话,给雍闿交东西可能是真的,给官府交东西可能是假的,给孟获交东西,还被掳去女子,可能有真有假…… 真真假假说起来,让人难以分辨。 冯永一时不察,竟是被他蒙骗了过去。 “不是的,乃古阿皮,主君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阿梅连忙为冯永辩护。 “阿诗玛,你的阿母,找了一个好心肠的汉人,那是她有眼光。但你也想学你的阿母,找了一个恶鬼一样的汉人,却是找错人了。” 乃古看向阿梅,眼中露出悲哀。 “不是的,”阿梅连连摇头,“主君他不是恶鬼。” “他肯定就是恶鬼。阿诗玛,你不知道,这两年来,我不知见过多少像他这样的恶鬼,都是带着一大帮人过来掳掠我们夷人。” “他所带的那些人,比我以前见到的还要恐怖,他只怕是恶鬼中的恶鬼……” 乃古连连喘气,强撑着说道,看样子快要断了气一般。 阿梅还要说话,冯永却是干咳一声,“阿梅你先下去。” 阿梅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地看了一眼冯永,听话地退了出去。 冯永看着乃古,轻声问道,“你的汉话说得这么好,当真是你阿皮传下来的?” 乃古闭嘴不语。 “你说你的阿皮是被派过来采铜的匠人,既然如此,那你也算是汉人,为何你会认为自己是夷人?” 乃古闻言冷笑一声,“汉人?谁会承认我们是汉人?听说阿诗玛的阿大,娶了阿诗玛的阿母之后,连家都回不得,只好在夷人村寨住下。” “更何况我们这些被遗弃在荒山里的人?” 冯永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你前面所说的那些什么采铜之类的话,就是真的了?” “说到阿梅的大人,我想问你,你可知他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乃古“呸”了一声,“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那你就是不知道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只恨我没杀了你。” 乃古恨声道。 冯永凑到乃古耳边,轻轻地问道,“我就是鬼王。” 乃古猛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直直看向冯永。 “其实过来抓夷人不是我的主意……好吧,就算是我的一半主意,呃,这么说吧,也算是因我而起吧。” 乃古死死地瞪着冯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喝喝”作响。 “哦,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找铜的,本想着要翻过山去泸水边,没想到从你这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冯永微微一笑,“多谢你让我省了不少事,你先好好养伤。放心吧,阿梅是个好阿诗玛,我会好好待她的。” “噗!” 乃古喷出一口血雾。 走出屋子,冯永原本强撑出来的笑脸瞬间变得阴沉。 看向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这该死的世道!” “主君,你没事吧?” 阿梅的模样拘谨无比又担忧无比。 冯永勉强笑笑,“无事。乃古快要撑不住了,你去看看他吧,好歹你也叫过他一声阿皮。” 乃古投了叛军,又加入了乱民,再加上他意图刺杀自己,算得上是自己的仇人,在冯永看来自有取死之道。 把他杀了并不为过,仅仅把他气得吐血,只能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冯土鳖一向不是什么大方之人。 但在乃古自己的立场看来,他本是汉人之后,不被承认就罢了,偏偏其亲人又被汉人掳掠,生死不明,与汉人可算是深仇大恨,要杀了冯永,那也算是理所当然。 世道弄人,不外如是。 所以冯永除了骂一声该死的世道,毫无它法。 阿梅进入屋来,走到乃古的榻前,刚喊了一声“乃古阿皮”,原本气若游丝的乃古猛地睁开眼。 “快走!快走,快离开那个恶鬼!” 乃古连连急声催促道,“他是鬼王,真正的恶鬼。阿诗玛,你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阿梅摇摇头,说道,“乃古阿皮,主君对我很好。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跟着主君,过得很好,你错怪主君了。” 顿了一顿,她又露出悲伤之色,“乃古,当年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要是你带着寨子里的人和我们一起离开,那该有多好?至少今天也不至于这样。” “为什么要去汉人那里?他们又不愿意承认我们是汉人。”乃古眼中露出恨意,“既然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好过。” “可是你这样,不是害了自己,又害了亲人么?” 阿梅摇摇头,“你甚至差点害了主君,你可知道,若是主君真有什么意外,我的族人,要受到什么样的苦难?”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在汉中那里,那些违背了主君意思的胡人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阿梅喃喃地说着,“我和我的族人,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了。我不能让族人再过上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乃古眼中都瞪出血丝来了,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努力地劝说道,“阿诗玛,那是鬼王,你被他骗了……” “我是汉人。”阿梅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我的大人是汉人,主君也说了,我可能有一个很伟大的先祖。” “阿诗玛,你……” 阿梅根本不听他说,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捻起一根长针,猛地刺入了乃古的某个穴道。 乃古得了这么一针,精神就是一振,“阿诗玛,听我的话,不要相信那个鬼王。” 阿梅咬着嘴唇,问道,“乃古,我再说一次,主君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然后她闭上眼,狠狠把针深刺进去,直没针尾! 乃古双眼猛地翻成了死鱼眼,又吐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此时的他,已经是面若金纸,出气多进气少。 “凡是想伤害主君的人,都得死。” 阿梅低低地说了一声。 一直守在屋里的吕老卒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转变,看着阿梅夫人默默地把针拔出来重新收好,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主君身边的女子,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不一会儿,阿梅眼睛红红地从屋出来,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声“主君。” 呆立在屋外不知道想什么的冯永转过身来。 “主君,乃古去了。” 冯永点点头,也不说话。 “对不起主君。” 阿梅面露愧疚之色,“若不是婢子,主君也不至于受了伤。” “和你有什么关系?”冯永摇摇头,“是我太过于大意了。” 看到她脸上露出难受至极的神色,冯永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这样。虽然乃古想杀我,但他终究与你的一家认识,要不先葬了他吧。” 阿梅点点头,刚张开嘴,突然“呕”地一声,冲向旁边的空地,开始呕吐了起来。 冯永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来,呆呆地立在那里,呆若木鸡地看着阿梅在那里吐个昏天暗地。 这才几天啊?我就是一炮中的,也至于这么快就有反应吧? 倒是吕老卒脸色复杂地从屋子出来,看了一眼那边的阿梅,又低声说道,“主君。” “嗯?” “阿梅夫人,杀了乃古。” 冯永咔咔地转过头去,木然地问道,“你说了个啥?” 然后呜呜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冯永再咔咔地转过头去,只见阿梅正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 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冯永走过去,抚了抚阿梅的后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乃古本就活不了多久,你不必这样的。” 阿梅死命地摇摇头,扑到冯永怀里,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阿梅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然后再没了声音,冯永还以为她是睡着的时候,阿梅突然又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像桃子一样,低低地说了一声,“婢子谢过主君。” “谢什么?你现在是冯家的阿梅夫人,还用与我这般客气?” 冯永笑笑。 阿梅脸上泛起微微的羞红。 得知了这里有人采过铜矿,冯永一边派人去通知赵广等人,一边让人把纳姑周围都查探了一遍,以免再次出现意外情况。 乱民的第一次袭击没有得逞,最后也不跑哪去了,原本他们住的村寨如今空无一人。 阿梅自亲手杀了乃古之后,情绪波动很大。 晚上侍寝的时候很有些癫狂的味道,甚至会在神智迷糊时把冯永的肩膀咬出一个个牙印。 等关姬得知冯永受到袭击时,芳心顿时大乱,直接撇下了众人,仅带着几个亲卫心急火燎先行一步,日夜兼程地赶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冯永正坐在寨子的高处乘凉,他的身后,是一脸内疚的阿梅,正卖力地帮他按摩肩膀。 “咦?三娘,你如何来得这般快?” 冯永与其说是一脸的惊喜,不如说是一脸的惊吓。 忙不迭地滚下高台,迎了上去,“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接。” 关姬却是不答话,着急地拉着冯永的手,左右上下察看,脸上带着极为关切的神色,“接什么接?他们说阿郎你受了伤?伤到哪了?重不重?” “就是胳膊不小心被人划了一刀。” 冯永抬了抬左胳膊,示意了一下,“已经不要紧了。” 关姬急忙摸了摸冯永的胳膊,脸上又露出内疚的神色,“是妾不好,不应该离开阿郎身边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不小心而已。” 也不知怎的,听到关姬说起不应该应该离开的话,冯土鳖心里就是有些发虚,偷偷地瞟了一眼侧后的阿梅一眼。 关姬摇摇头,有些后怕地说道,“此事是妾的错,阿郎不必如此安慰妾。妾的错,到时阿郎怎么惩罚都行。但在此之前,且先容妾问问那些部曲。” 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怒喝道,“当真是不知要你们何用!吾从未听说过亲卫无恙而主君受伤之事,如今倒是第一次看到,稀奇得很!” 吕老卒等人面红耳赤,皆是面惭低头。 关姬如今就如一头狂暴的母虎,冯永本想着再求情两句,但看到她那模样,当下也只好噤口不言。 章节目录 第448章 我有一个想法 关姬如今称冯永为阿郎,冯永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所以冯永的部曲们都知道,以后自己的主母十有八九就是关家三娘子。 再加上让主君受了伤,不管当时情况如何,部曲都有失职之处,所以人人都只能低头,让关姬骂了个狗血喷头。 后面几天,也不知道关姬是用了什么手段教训那些部曲的,每人看到关姬都像是老鼠见了猫,比见到冯永这个正牌主君还要恭敬。 关姬的到来,同时也很是强势地把营寨的指挥权接手了。 营寨里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就算是冯永这种外行,都觉得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你能有这个本事不?” 看着底下的关姬在威风凛凛地巡视营寨,躲在高台乘凉的冯永悄声问阿梅。 阿梅正努力地给冯永按摩肩膀,闻言看了一眼关姬,眼中露出羡慕和钦佩之色,然后摇了摇头。 “是啊,你不行,我也没这个本事。” 冯永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呢。 如果此时乱民再来一次,冯永相信,再不会是像自己领兵那样,只能是自保。 关姬定能带人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自己果然是个辅助的命,可能连身后这丫头都比不过。 这丫头也是个狠角色,别看她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真逼急了,也敢下得手去杀人。 营寨里有了关姬这个主心骨,冯永终于可以尝试着把那个堵住的山谷进行清理。 从乃古嘴里套出的话里,冯永可以确定,他所说的有人曾在这里开采过铜矿的话,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只要能找到当年的矿洞,说不定就能找到铜矿。 有了铜矿,就能有铜,有了铜,就能有铜钱。 虽然不对这时代的炼铜水平有太多的指望,而且铜永远都是紧缺的,但大汉手里能多一些铜钱,做事的底气也能多一些不是? 货币是一种等价交换物,政府需要注意保持它的稳定,不能让它在太短的时间里产生太多的波动。 最常见的就是货币贬值而导致通货膨胀。 如果货币的购买力在短时间内贬值太快,虽然会让国家府库一时得利,但会造成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也会推动物价飞涨,造成通货膨胀,人民生活水平日渐下降。 严重的话,百姓会无法生存,相继放弃生产,流亡他乡,对国家经济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以刘备在大汉推行直百钱,造成了蜀地和荆州相当一部分大族的离心。 通过发行新货币来掠夺民间财富,以充实国库,这在战争时期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法。 据冯永所知,不仅刘备这么干,孙权也会这么干,甚至干得比刘备还要大,直接来个“五百钱”,后面甚至还造“一千钱”。 曹魏占据了大半天下,国内经济要比蜀吴两国好得多,倒是不需要这么干,但曹丕干了一件更愚蠢的事——废止货币,直接用谷物和绢帛以物易物。 简直让人无语。 而如今又正是战争时期,战争会对国内经济千万伤害,这是一定的。 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这就很考验执政者的水平。 手里的铜钱越多,底气和回旋的余地就越大。 冯永相信,如果当真能找到铜矿,诸葛老妖铁定会把这里死死守住,到时候别说是堂郎南边,就是整个堂郎县,也不会再让它有乱民出现。 出现一个打死一个! 到时候,还怕堂郎县西边的庄园有问题? 黄崇当了县长,那不是躺着捞功劳是什么? 只是还没等冯永把山谷清理出来,赵广和李遗就带人过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大汉丞相的最新消息:孟获举族来投,益州郡已经完全平定,让冯永一应等人速赶到味县与丞相大军汇合。 冯永没办法,只得把此事暂时搁下,率军返回味县。 朱提郡的堂郎县南接味县,所以冯永等人回到味县的速度倒也不算慢。 如今味县城内外,驻扎满了兵卒。 汉军驻扎中间,蛮兵环绕外围。 战旗裂裂,人声鼎沸,战马嘶叫。 汉军营寨严整,蛮人营寨则是有些混乱,但大体上仍是按一定的规矩而行。 冯永率军到来,犹如一粒小石头砸到水里,仅仅是掀起了一点小波澜,在按大汉丞相规划好的地方驻扎下来后,便与大军融为一体。 还没等全军完全安顿下来,王训和杨千万便联袂而来。 “兄长!” “子实,魏然!” 兄弟虽然分别不久,但再一见面,自然又是一番高兴。 “兄长,丞相有令,说是你到了之后,请立即入城。” “丞相要见我?好,我立刻就去。” 冯永点点头,对于诸葛亮要见自己,他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 虽然已经平定完南中,但诸葛亮作为一个工作狂,每天仍然要处理大量的军务政务。 冯永进入被当成临时帅帐的味县府衙时,看到的就是两鬓已经明显已经花白的大汉丞相正坐在案几边,仔细地看着什么。 “益州典农校尉冯永见过丞相。” 冯永行了一礼。 诸葛亮终于抬起头,看到下边的冯永,笑了笑,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正式,此处又没有外人。” 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且坐。” “谢丞相。” “听说你在巡视堂郎县时受了伤?” 诸葛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图纸,开口问道。 冯永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有想到诸葛亮一见面就问这个,当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劳丞相关心,只是一点小伤。” “怎的如此不小心?” 诸葛亮皱了皱眉,“你如今的身份可不一般,白龙鱼服,见困豫且。以后以身涉险之事,少做为妙。” “是,永知错了。” 冯永只能低头认错。 诸葛亮难得见到他这么认真认错一次,而且如今他也算是一府之主,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此次找你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诸葛亮进入正题,“上回你来信说,‘武王盟津会诸侯,桓公中原匡天下’,究竟是何意,可否详细说说?” 冯永抬头看去,只见诸葛亮正双眼灼灼地看着他,眼中带着赞赏,心里明白,看来这是对自己的肯定了。 “回丞相,永是这样想的。南人多信鬼神,又重承诺,只要想法子让他们对着鬼神誓盟,不再反对大汉。同时大汉再给他们一些约束和好处,在我想来,南中应该可保一二十年的安宁。” 一个鬼王传说都能传成那样,鬼神之说在夷人心中深植,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诸葛亮折服了南中大部分的夷王蛮帅,只要趁着威势犹在,让他们对着鬼神发誓,再想法子把此事传遍南中。 夷王们信不信鬼神不要紧,关键是普通蛮人僚人信就成! 至少这一代,就是有人想再造反一次,只怕也没多少人会跟着起事。 至于藏在深山老林里的蛮人,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想必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冯土鳖提出此计,是为了大汉着想,为了南中的安定着想。 肯定,绝对不是因为那劳什子鬼王传说让他不爽,让他耿耿于怀! 谁人不知冯郎君连发财的事都拉着大伙?足以证明他乃是心胸宽广之人! 听到冯永的话,诸葛亮脸上的赞许之色更浓,看来冯永的提议很合他的想法。 只见诸葛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理。” 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永一眼,“我还有一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冯永听了,当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噫!大汉丞相都要听我的意见呢! “丞相请说,永洗耳恭听。” “我听说,你在南中有鬼王之名,是也不是?”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咯噔,脸上勉强笑了一下,“那都是误传。” 诸葛亮摇摇头,“不管是不是误传,但你在南中有鬼王之称却确有其事。” “我是这般想的,与其让那些夷王在会盟时对着虚无的鬼神发誓,不如让鬼王见证他们的誓言,这样更能让他们牢记自己的誓言,更会心存畏惧,你觉得如何?” “丞相,这个……永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鬼王的模样?若是那些夷王知道了我就是鬼王,只怕会觉得是受到了愚弄,会坏了大事的。” 冯永强撑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就知道一跟诸葛老妖见面就没好事。 这老家伙老是想着法子坑他! “听说你给赵家二郎建议让他带上鬼铜面具?” 诸葛亮再次微微一笑。 冯永:…… 我特么的得瑟个啥?赵二哈能不能镇得住敌人关我鸟事吗? 果然诸葛亮又继续说道,“赵二郎自称鬼将,当日在味县城下可是万军所见。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鬼王曾派鬼将来过味县。” 诸葛亮脸上笑意更浓,只见他起身走了两步,这才转过身对着冯永说道,“甚至那日众人还看到,鬼王召来了雷电,差点霹了那蛮王孟获。” “没有的事啊丞相,那只是个意外。” 冯土鳖哆嗦着,“真的只是个意外……那是他站得太高了,还拿了一根那么粗那么高的竹杆当帅旗,不霹他霹谁?” “谁信?” 诸葛亮走到冯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冯永,神情很是玩味,“孟获已经承认了这事,他说当日他亲眼看到天空中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他,让他不敢动弹。” “还有,火阿济将军也说了,他亲眼看到关君侯正是因为鬼王的帮忙,这才得以驱走身上的恶鬼。这些事如今都传遍南中了,哪个蛮人不知?” 孟获是瞎子? 当时我也在场啊,我怎的没看到天空中一双巨大的眼睛? 火阿济什么时候智商也下线了? 怎么会传这种流言? 冯永看了一眼诸葛亮,只见他的神情很是意味深长,极是意味深长…… 有了这两位夷人大佬的背书,再加上大汉丞相的承认,鬼王之说,那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冯永咽了咽口水,“丞相的意思,这个鬼王,永是当定了?” 诸葛亮点点头,“吾于南中诸夷王会盟于味县,立下盟约:大汉视夷人如子民,夷人永不再反,立碑为证。” “此盟誓,鬼王见证,鬼将护法,石碑不坏,盟誓永存,你觉得如何?” “还……还行吧。” 冯土鳖快哭了。 “好了,莫要做这等姿态。” 诸葛亮知道此子还是识大体的,“再说了,你连巧言令色和心狠手辣的名声都不在乎,多背一个鬼王的名声,又怕什么?” “只要此事当真是顺利,那就是真如你所言,少说也可以保南中二十年安宁。到时候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诸葛亮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坐下,又许诺道。 “什么好处?” 冯永丧气道。 妈的一千多年以后,诸葛老妖被人喊诸葛阿公,代代被人传诵。 而自己呢?一个鬼王! 还是一个生啖人肉,生喝人血,夜夜要一千个女人陪睡的鬼王…… 小孩子晚上哭闹着不愿意睡觉,老奶奶老爷爷就恐吓说:再哭,再哭鬼王就派鬼将过来把你抓走! 想起赵广这货也跟着躺枪,冯永心里稍稍有些平衡。 “听说你此次回去,想要向关家提亲?” 冯永一听,眼睛一亮,连忙抬头,如小鸡啄米,“是啊是啊。” “丞相,你可是有什么建议?” 冯土鳖这回是陪着笑涎着脸,“关君侯,可是看我很不顺眼呢。” 虽然有把握娶到关姬,但关兴到时铁定是要刁难的。 毕竟……菊花之痛,痛彻心扉啊! 关兴生病那时,自己还有关姬撑腰。 到了娶关姬的时候,她可没法给自己撑腰…… “关家毕竟是君侯之家,你如今连个爵位也无,就想要娶关家女,他如何能看你顺眼?” 诸葛亮摇头笑道,“你前面立了不少功劳,朝廷都帮你记着呢。只是当时你年少,又无名声,若是骤授高位,那就是捧杀了你。” “如今你既然想要成亲,也算是成人了,再加上你的名声渐大,给你授爵,也算是名正言顺。这个好处够不够?” 冯永一听,心头一喜。 虽然关兴看自己不顺眼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但有了爵位,至少在世人眼里,自己与关姬就是门当户对。 虽然自己不在意名声,关姬也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爵位,但若是她就这般嫁给没有爵位的自己,于关家的名声也是有损。 所以有了爵位,肯定就是好事。 只见冯土鳖有些忸捏地问道,“不知朝廷打算封我什么?” 听到这话,诸葛亮脸上的笑意就是一僵。 这厮怎的如此直白? 脸皮呢? 不过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竟是连自己许诺的参军之位都不愿意要,山门子弟的清高模样,表现了个十足。 如今才过两年多,却是成了这副市侩模样,诸葛亮也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 “封你什么,自然是回朝议后再定。我如今怎的知道要授你什么?” 诸葛亮表面做出严肃模样,开口斥道。 冯永撇撇嘴,心想回朝还不是你说了算?装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449章 我欲更衣 诸葛亮看着那小子一副不以为然地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无奈。 虽然他没说出来,但看此子的神情,自己也能猜想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不仅仅是他,只怕世人皆是如此认为——既然这小子都不怕名声有碍,自己堂堂一个大汉丞相,难道连此子都比不过? 想到这里,诸葛亮又是自失一笑。 千百年后,世人毁我也罢,赞我也罢,自己都早已化作尘土,又何须在意这些? “还有一事,我欲想与你说。” 诸葛亮目光落到案几上的图纸,又开口说道。 冯永“唉哟”一声,捂着肚子就想起身往外走,“丞相,我肚子有些疼,想去更衣……” 诸葛亮眼睛瞟了他一眼,“不想娶关姬了?” 冯永才站起半个身子,又缓缓地坐下,“我觉得,还是先听丞相的教诲比较重要。” “哪来什么教诲?” 诸葛亮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冯永,“你的师门教你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小小年纪,脸皮也不知道是怎么历练出来的。” “南中七郡,如今唯有越隽一郡平而复反。今年已有王士、龚禄两位郡太守殁于越隽。” 诸葛亮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头疼,“如今越隽郡南边各县的县令县长,都不敢去上任。若是我再带兵前去,太过兴师动众不说,就算是再平一次,若是没人镇守,只怕也是会反复。” “故我想着,让一人率军前往,平乱后镇守此地。所以此人不但要有领兵之才,更重要的是要有抚民之能。” 说到这里,又再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心里一突。 想起自己带着精兵,在乱民面前只能自保,冯永心里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知丞相打算让何人前往?” 诸葛亮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了摇头,说道,“目前暂无合适人选。如牂柯太守马忠一般的人物,却是难得。” “原本关兴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的是他如今正在调养身体,却是不再适合出征。” 上马领军,下马抚民的文武双全之人,本就难得。 此子善抚民,他身边那几人有文有武就罢了,对他的话还能言听计从。故让他们几人一起过去,那也差不多,而且他们几人年纪都不大,正好可以拿那蛮夷之地来历练历练,一举两得。 可惜的是,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当做没听懂自己的话。 冯永当然听懂了诸葛亮的意思,但他自有想法。 知道自己不会领兵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诸葛亮南征完了就准备北伐啊! 所以能不离开汉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努力地想了一下,记得蜀汉后期有几个和南中有关的人好像都姓张。 “我记得原益州郡太守张裔张公不是回到大汉了吗?” “张君嗣乃是文吏之才,为人机敏,带兵却是有些欠缺。”诸葛亮摇头道,“不然也不至于被雍闿绑往东吴。” 张君嗣就是张裔,前几年被任为益州郡太守,在赴郡上任途中,被雍闿捉住,然后押送给吴国。 “丞相可知张翼?” 记得张翼后面好像也在南中干过。 “张伯恭确实算得上是带兵之人,又颇识大体,可惜其人执法苛刻,只怕不能服众夷之心。南中不比他处,要有威,亦要有德。若是张伯恭去了,光施威而不施德,夷人定然会反。” 诸葛亮继续摇头否决,“再说了,他如今乃是梓潼郡太守,把他调去越隽,梓潼郡又怎么办?” “还有一个张嶷。” 冯永脱口而出地说道,如果前面两个都不是,那这个应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玩三国志游戏时他记得这三个姓张的都是不错的人才,而且好像这三个人都和南中有关。 “张嶷?” 诸葛亮疑惑地看了一眼冯永,“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冯永“啊”了一声,“丞相也不知么?” “你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诸葛亮眼中闪着怀疑。 “哦,是这样,我也是在哪里听说过此人名声,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冯永慌忙装作失忆状地挠挠头,同时心里在想着,“张嶷这个时候难道还没出头?” 诸葛亮沉吟了一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怀疑之色却是更浓,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请杨参军过来。” 杨仪很快进来,对着诸葛亮行礼道,“杨仪见过丞相。” “威公不须如此,此间没有外人,坐。” 诸葛亮让杨仪坐下后,然后开口问道,“威公,你可曾听说过张嶷此人?” 杨仪在刘备称汉中王至称帝这段时间,曾担任过尚书,掌管秘记、章奏及吏民等事,故对蜀中各郡县官吏较为熟悉。 此时一听到丞相说起这个名字,略作一想,便开口道,“张嶷乃是巴郡人,出身孤微,却是个豁达豪壮之辈。先帝定蜀之际,山贼乘乱寇犯县邑。” “当时县长举家逃亡,身为县功曹的张嶷,冒众贼刀枪,携负县长夫人,杀出血路,令夫人幸免于难。由是显名,如今乃是巴郡从事。” 郡县下边的官吏无数,杨仪却能一口就道出张嶷的来历,其才思竟是敏捷如斯。 “竟是这等壮士?那岂非有赵子龙之风?” 诸葛亮挑了挑眉,再看向冯永,心道此子怎么哪里都能找出才俊? 冯永却是没注意到诸葛亮的眼神,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对面的杨仪——这就是那个有才而不能容人,最后落个自杀而亡的小人杨仪? “丞相此言过矣!赵老将军于曹贼的千军万马中携负陛下杀出重围,又岂是那张嶷所能比的?那山贼,说白了不过是一帮乱民,如何能比得赵老将军所面对的曹贼精兵?” 杨仪笑道。 诸葛亮却是没有接杨仪的话,只是对着他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又对着冯永说道,“张嶷,不过是一郡从事,乃是由州刺史自行辟之,连朝廷正式任免都谈不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哦,南乡县县尉的黄崇,不正是巴西郡人士么?当年我与他闲聊,曾问起他巴郡之事,故这才得知这么一位勇壮之士。” 巴东郡巴西郡和巴郡,合称三巴。 以前皆是同属一郡,一分为三是近三十年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有很多时候,人们常常还会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诸葛亮听了,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张嶷此人,虽是勇壮之士,可惜官职过低,若是越级授之以郡太守之位,只怕遭人非议,你的提议,却是有些冒失了。” “是,是永有欠考虑了。” 冯永只得低头认错,同时提醒自己要小心说话,免得再说出自己解释不清的话来。 诸葛亮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虽然如今大汉政令皆出自于丞相府,但自己却要越发地谨慎小心行事,一切须要按规矩而行,公平行事,免得出了差错,落人以口实。 先帝可以越级提拔官员,但自己不行。这个张嶷就算是再有才,也得立了功劳,才能授之以职位。 若是不按规矩行事,不出差错还好说,但真要有个什么闪失,世人群情汹汹,口诛笔伐,那几乎就是铁定的事情。 所以宁可稳一些,也不可有冒失之举。 “冯郎君竟然举荐张嶷为一郡太守?” 杨仪听到这话,失笑道,“冯郎君才高则高,却是年少了一些,见识有些短了。殊不知,那张嶷出身本就孤微,因为救县长夫人一事,这才有了些许名声。” “能从县功曹一跃而成州从事,已经是越级而授职,若是突然再授太守之位,未免会让人说丞相不明法度,此过矣。” 过你妹! 听了这话,冯永心里颇是有些不悦。 这杨仪,果然擅长得罪人。 虽然语气客气,可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明着说自己年少,其实就是在那里摆他的老资格。 竟然还在丞相面前直接说别人见识短,会不会说话?老资格了不起吗? 冯永又看了一眼杨仪,心想我举荐谁当官,那是我的事,行不行那是诸葛老妖说了算,关你鸟事? 竟然还当面对我指手划脚,真讨厌! 冯永勉强笑了笑,“是,是永太过孟浪了。” 说着,又转向诸葛亮说道,“丞相既暂时无合适的太守人选,永倒是想毛遂自荐,就是怕力有不逮,故想向丞相提些要求,不知丞相能否允许?” 诸葛亮没想到这冯永被杨仪这么一激,却是激起了他的性子,当下大喜。 他本意就是想着让冯永去当这个越隽太守,只是刚才看到冯永缩了头,这才没有提出来。 本还想着自己还得再想个合适人选,没想到这小子突然改变主意,竟然自己主动站了出来,诸葛亮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你且说来。” 诸葛亮连忙说道。 “永不擅领兵,故想要些人手帮忙带兵。” “此易耳。” 诸葛亮笑道,“我知赵广王训等人,皆是与你兄弟相称。此次南征,我观赵广王训杨千万等人,皆是有领兵之能,你又有统筹之材。” “有道是二人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几个,何止二人?若是能齐心协力,又何愁越隽不平?” 冯永虽然知道自己冲动了些,但也不后悔。 毕竟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帮忙,身后还有兴汉会的众人,难道还怕区区半个越隽郡的叛乱? 曾国藩不也是不会领兵打仗吗?最后不还是把太平天国镇压了下去?能找到帮自己带兵的人就行了。 至于南征的事,到时再想想法子吧。 “不止他们,还有三位。” “谁?” “柳隐,张嶷,句扶。” “柳隐不行,此人我另有他用。张嶷倒是可以给你,还有句扶是谁?” “哦,他如今是朱提郡的军司马,我观此人也有几分本事,故想着让他跟着去越隽。” “军司马不过是郡都尉的属官,调动倒是简单。”诸葛亮点点头,“这个可以。” “我还想要越隽郡几个县的县长县令之位。” “越隽郡本领有十一县,如今割了南方会无县定筰县两县并入云南郡,还有九县,我可以应下你三县。” “成。” “还有么?” “哦,还有一事,关家三郎关索,如今重归关家,我看此人勇力过人,曾大败夷人第一勇士鄂顺,能不能让他也跟着我去越隽?” 冯土鳖得寸进尺,竟是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来,听得诸葛亮脸上就是一黑! 我知道你以后和关家是姻亲,但就算是你再想帮关家,也要注意影响行不行? “还有么?” 诸葛亮咬着牙问道。 “咳咳,还有最后一事。” “说!” “听说丞相擒了那高定的妻儿家小?我想着,到时能不能让我带去越隽,那高定乃是越隽夷王之首,到时我看着能不能用他的妻儿来劝说一下那些夷人。” “夷人好斗,重勇士,若是高定没被诛杀,此事倒是可以一试,可惜……”诸葛亮摇了摇头,“只怕你打错了主意。” 牂柯郡有马忠,永昌郡有王伉和吕凯,按自己的计划,再降服高定和孟获,越隽郡和益州郡就可以完全平定。 可惜的是,三郡都成功了,偏偏越隽的高定却是宁死不降,这才造成了越隽没人能服夷人之望的现象,导致越隽南部平了复反。 “丞相莫要忘记了,我方才所说的,那关家三郎君,曾大败鄂顺,生擒那鄂顺于味县城下,救出吕凯。” 冯永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后来我与那鄂顺有过交谈,知其曾深受高定大恩。故我与他有过约定,只要能让他得见高定妻儿,并且保他妻儿平安,他就听命于我。” “此人乃是夷人第一勇士,又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将,在越隽素有威名,若是让他护着高定妻儿到越隽,想来定能领越隽不少夷人听命。” 挟天子以令诸侯嘛,曹老板已经做出了榜样,冯永也可以依葫芦画瓢啊。 诸葛亮听到这里,猛地站起来,“你竟是早有此等打算?” “没啊,只是刚刚才想起来。” 冯永一口否认。 我信了你的邪! 诸葛亮瞪了他一眼,心道你明明早就考虑过此事,竟然第一时间还不愿意出头,当不是人子所为! 冯永心里却是想着,我本是计划让黄崇当堂郎县县长,再让鄂顺当个县尉,以保堂郎县的安宁,却是没想着要干这么一票大的。 想到堂郎县,冯永不由地又看向诸葛亮,开口道,“丞相,永还有一事……” 诸葛亮不由地一哆嗦:你小子有完没完?! “我欲更衣!” 大汉丞相却是不想再让这小子再提要求,转身就要走到后头。 谁知冯土鳖喊了一句,让大汉丞相竟是连更衣都不去了,生生地又转过身来。 章节目录 第450章 我至于这么没品嘛? “丞相,堂郎县有矿啊,有铜矿!” 厅堂里三人在斗地主,冯土鳖扔了一个炸弹。 “铜矿?在哪?” 大汉丞相猛地转过身来,急切地失声问道。 大汉很缺铜,全天下都缺铜。 如今东吴那边,已经开始铸铁钱了,没错,就是用铁来铸钱。 大汉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如今仍在用直百钱,但民间多不喜用。 幸好后来又复铸了一部分五铢钱混用,这才稍平民怨。 但铜还是太少了。 诸葛亮没有学过什么货币经济学之类的东西,但他根据政治本能就可以推断出某些后世教科书才会总结出来的政治经济结论。 朝廷手里掌握着铸币权,并且铸出让百姓愿意使用的钱币,不仅仅是方便百姓日常那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方便朝廷加强对民间的控制。 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可以方便朝廷动动手脚来充实府库——要从百姓手里拿多少,就看上位者的胃口有多大。 对于诸葛亮来说,这乃是治国绝对不可丢失的一个手段。 如果当真如北方的曹魏那般,直接废除钱币,用最原始的物物交易,那只会让世家大族笑开了花。 因为如果这样做,那就是朝廷主动削弱自己对地方的控制,把地方控制权让于地方大族。 曹魏的人又不是说全是傻子,就算是曹丕不知道,难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废除钱币的害处? 可是此事一经提出,却是大受朝野上下欢迎,甚至还被大家一起努力地推广到全国,要说这其中没有世家大族的私心,骗鬼呢? 朝廷不用为缺铜铸钱而烦恼,世家可以完全把持住地方的经济,两全其美,多爽? 这其中,究竟是因为曹丕为了图一时方便,还是为了收买世家大族的人心,亦或是与世家大族做了某些交易,谁知道? 但在蜀汉,诸葛亮只嫌朝廷对地方上的控制还不够强,他恨不得把那些世家大族肢解个干净,以加强朝廷对大汉的控制力。 所以此时听到冯永发现了铜矿,哪里还想着什么更衣? 溺便哪有铜重要?憋一会也不会死人。 “堂郎县,可能有两个地方有铜。” 冯永又再放一个炸弹。 “两个地方?” 这一回连杨仪都惊叫出声。 “只是可能,可能。” 冯永强调了一遍。 “在哪?” 诸葛亮连平常的风度都不要了,直接就扶着案几,伸长了脖子问道。 “堂郎县有一个纳姑的地方,我听说那里曾有人采过铜。从纳姑那里翻过几道山,可以到达泸水。顺着泸水的河谷往北边走,有一个哑泉,但凡有哑泉的地方,皆有铜。” 虽然按冯永的原计划是让黄崇去当这个堂郎县县长,但既然诸葛亮让自己去越隽,那肯定就是直接拉上黄崇去越隽啊。 在人家屋檐下当县长哪有兄弟一起去越隽当土皇帝来得爽快? 堂郎县这块肥肉,就留给诸葛亮吧。 “益州郡和永昌郡,不也有好几个哑泉?” 杨仪脱口而出地说道。 然后冯永一副斜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有本事你给我开采去! 开采得出来我跟你姓,运得出来我叫你阿公! 南中最大的运输动脉就属五尺道和南夷道,剩下的那些零零碎碎,长短不一的驿道,基本都算得上是这两条道路的延伸。 益州郡南边和永昌郡那里,连驿道都没有,是人去的地方吗? 粮食运不进去,矿也运不出来。 再说了,真要去那里采矿,你能指望那些蛮夷?不还得送一批汉人匠人过去? 但汉人匠人去了那里,还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采矿,一年后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剩下的一小半,说不得还得是人人打摆子。 青蒿素这玩意又不是说满大街都是,能把关兴救回来,那都不知是费了多少力气,还得搭上一点小运气。 不要说普通人想用青蒿素,就是军中的那些偏将之类的,那也没资格能用得上。 最多最多,冯永也就是搞些常山方剂过来压制一下病情,剩下的,那就是生死由命。 所以纳姑可能存在的铜矿,是冯永目前所知道的最方便开采的铜矿,毕竟有驿道,又有水路。 虽然驿道最多仅能容双马并行,但只要滇马数量能跟得上,运输不是问题。 至于那个哑泉,冯永最后还是没去成。 但他曾尝试带人翻过那几座山,虽然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但要绕的路却不短,最后一小段路非常难走,他最终还是没翻过去。 想要开采哑泉那里的铜矿,那就必须要在那段山路开凿栈道,耗费的钱粮倒是好说,但时间却是有点长,少说也要费个一两年。 而且就凭诸葛老妖那抠搜模样,别人想插手这么个宝贝铜矿,那简直是找死,所以冯永干嘛去操那个心? 但你开采出铜来,总得要运回锦城吧? 东风吹,战鼓擂,你不找我你找谁? 东风快递,您的最佳选择! 平定了南中,那就有了滇马的来源。 给冯永个两年时间,东风快递,妥妥地使命必达! 全大汉唯一的快递公司,赚死了。 再说了,越隽还有一个川蜀第二大平原在那里等着他去开发呢。 那里正是牧牛放马的好地方。 如今汉中的牧场估计也就那规模了,想要再进一步扩大,估计很难。 所以那里就算是养羊基地了。 毕竟汉中还是以产粮为要务。 等拿下越隽那个平原,再搞个牛马牧场。 还怕不够牛马撒欢?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先是一阵舒爽,又是一阵火热。 冯土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起自己接手越隽这个烫手山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就是忍不住地嘿嘿一笑。 杨仪看到冯永先是眼中含着不明之意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过了一会,不知怎的突然又貌似讥笑自己一般地嘿嘿一笑,心里顿时就是大为忿恨。 竖子当真是无礼至极! 只是碍于丞相在场,他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把这份恨意留在心底。 与此同时,诸葛亮也是轻轻一皱眉,他一看到那小子这种不可言状的笑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山门子弟,就不能有一点正经模样? 拿起案几上的图纸,上面正是南中的舆图。 在舆图上面比划了一下,大汉丞相有些愕然地发现,堂郎县大部,竟然是与越隽郡隔泸水相望。 更重要的是,堂郎县的西北边,竟然只与越隽郡的潜街县隔了一座堂郎山。 更更重要的是,如果真按那小子所说的那样,哑泉就在泸水边上,那岂不是以后采铜的地方也与越隽郡隔水相望? 大汉丞相顿时有了一种想要翻案的冲动:这么说来,越隽郡那岂不是不平都不行?不然如何能安心采铜?! 前头说了大半天,答应了这小子一大堆的要求,到最后我还是得想尽法子一定要帮他平定了越隽? 此子最是奸滑! 不过他一想起锦城的来信,又不得不强行忍下这口气。 看了一眼杨仪,开口道,“威公,你且先去看看高定的妻儿,平定越隽时只怕还要用到他们,莫要让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杨仪知道这是丞相支开他,要与冯永单独谈话,心里更是对冯永多了一份怨气。 自己这一路来,为南征大军规画分部,筹度粮谷,深得丞相所信,平日里丞相事事皆不会瞒自己。 却是没想到这幸进的小子一来,却是要让他避开? 只是丞相既然开了口,他就是有再多的不愿,也只得怏怏而出。 “锦城那边,你让人把那些家禽之毛都收起来做什么?” 待杨仪出去后,诸葛亮却是问了冯永一个意外的问题。 “做衣服。” 冯永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答。 “你还学方术?世间流传的方术,大多是骗人的。你年纪轻轻,学那些东西做什么?” 诸葛亮皱起了眉头。 当年的孝武皇帝,为了长生不老,这才受了方士的蛊惑,后面才有了巫蛊之祸,差点造成国之大乱。 自己的细君,也是学了那《鲁班经》里的方术,这才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所以诸葛亮对方术之类的东西,一向是敬而远之。 “我没学啊。” 冯永更加莫名了,而且还有点奇怪地看了诸葛亮一眼:你不相信方术,为何后面会在五丈原点七星灯向天借命? 不过想想前面四次北伐,皆是因断粮无功而返,等第五次北伐解决了粮食供应问题后,正在相持时,却又病重将亡——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外如是。 所以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用黄月英那本《鲁班经》里的禁忌之法来借命,只怕也是他当时寄万一的渺茫希望的无奈之举吧? “羽衣如今乃是方士所穿,你不是学方术,做那羽衣来做什么?” 诸葛亮又问道。 哦,听明白了。 冯永想起《长恨歌》里的“霓裳羽衣曲”。 这羽衣,乃是取其神仙飞翔之意,同时也指神仙之衣。 正是方士用来装神弄鬼的道具。 “呃,我做的不是羽衣,是羽绒服,乃是冬日保暖之用。” 从一开始养鸡鸭时冯永就想过要做羽绒服。 但很不顺利。 绒毛要消毒,要去脂。 然后还得找到气密性好的布料,不然绒毛会从里头冒出来。 间隙最细密的布料,目前能找到的也就是蜀锦了。 蜀锦里头要衬一层麻布,这样布料与绒毛就有了足够的摩擦力,不至于让里头的绒毛随意乱窜。 外面的蜀锦又有足够的致密性,勉强可以最大化地保证绒毛不会冒出头来。 缝的时候也比后世的羽绒服要费针线。 针线要走格子状,每个格子大约一巴掌大。 缝出来的成品有些难看,所以外头还要再套上一层布,做个好卖相。 套在外面的布,可以是锦布,也可以是毛布,反正看卖给谁。 层次不一样,套的布也不一样。 卖得贵一些,就套锦布,便宜一些,就套毛布。 这玩意就是个奢侈品——但它赚钱啊! 蜀锦做的冬日保暖物,就问你怕不怕? 谁能穿上谁就是土豪! 毛衣?那只是普通人家用的,蜀锦羽毛服才是高档货! 市场嘛,高档和中档的层次要分明,至于低端市场,那就算了,冯永看不上。 好歹也要给人留点活路嘛,吃独食不得好死。 当然,如今这个打算还不能跟诸葛老妖说,不然肯定又要被巧取豪夺。 用蜀锦对外贸易都已经是大赚特赚了,蜀锦羽绒服那肯定是要更更更大赚特赚。 再说了自己手里又有秋日养蚕甚至冬日养蚕的方法——搞个壁炉暖房,不就能一年四季养蚕了? 夏日秋日冬日产出的蚕丝质量就算比不过春日,但架不住量多哇,比别的人家少说也要多产两三倍。 全部做成蜀锦羽绒服卖出去,简直就是爽死! 南中的树叶四季常绿,还怕没有桑叶?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想起越隽郡的治所邛都,在后世它有个名字,叫西昌。 乃是中国的航天发射中心之一。 是举世闻名的太阳城、月亮城、航天城,是“一座春天栖息的城市”,素有小“春城”之称,冬暖夏凉,四季如春。 等老子平定了那里,在平原上开牧场,在山上种桑树,在城里养蚕做羽绒服…… 口水“滴嗒”一声,差点就掉到了案几上。 看到冯土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诸葛亮“啧”了一声,不满地敲了敲案几,“你又在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哦哦,丞相刚才说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清。” 冯永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傻不愣登地看向大汉丞相。 “锦城那边来信了,你献上来的那种风箱,已经改好了,用来鼓风,果能让铁炉火力大增。” 诸葛亮眼中带着怀疑地目光看向冯永,“异范用改好的铁炉试着冶铁,果然是得了好铁。” “这是好事啊丞相。” 冯永大喜道,“夫人果然聪慧过人!” 黄月英这个国家级的顶级工程师加设计师,厉害啊! 虽然以前就说过,但如今还是想再说一遍……冯土鳖偷偷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这老诸娶到了这等女子,当真是福气满门。 “但那风箱要用到鸡毛!” 诸葛亮脸色却是一沉,看向冯永,继续说道,“你把那几家的家禽毛都收走了,难道当真就是为了做羽衣?不是因为其它?” “啊?哈?风箱要用鸡毛来做甚?” 冯土鳖一愣,有这等事? “细君在信上说了,若是不用鸡毛,风箱的风力就会过小,对铁炉作用不大。加了鸡毛,风箱才不致漏风,吹出的风也会大上许多,你说用来做什么?” 咦?这是什么原理? 冯永心想,我说呢,我在汉中做出来的风箱总觉得风力达不到理想的要求,所以冶出来的精铁每次都那么少。 还以为是我做的风箱太小,力度不够呢,原来里头还要加鸡毛? 加在哪? 这黄月英好生厉害啊! 果然是精通墨家机关之术的人物。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冯永看到上头的大汉丞相眼中怀疑之色越发地浓厚,不由地急声解释道,“丞相,我收那家禽之毛,那是早在做出风箱之前的事嘛!” 这丫的肯定是在怀疑自己准备在薅大汉封建社会的鸡毛! 诸葛亮哼了一声,“你献那干粮之前,也在大肆养家禽呢。在去汉中养羊之前,还献计屯垦汉中呢……” 这小子,最是奸滑! 表面看着是给别人好处,但后面铁定要翻几倍地拿回来。 大汉丞相最是了解不过了——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在夜里骂过某只土鳖。 在大汉丞相那里信誉不佳的冯永却是“啧”了一声,心里嘀咕道:我就快要是服装大亨的人了,至于看上卖鸡毛那点利润?我会那么没品么? 章节目录 第451章 都不容易 对于薅大汉封建主义鸡毛这种事情,冯永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大汉丞相要怀疑一个土鳖,需要证据吗?需要土鳖的承认吗? 冯永看了看外头,如今已经开始入秋,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日头正盛,丝毫没有飞霜的样子,更不要说下雪。 只好叹了一口气,答应丞相把自己屯下来的鸡毛无偿送给丞相夫人。 当然,鸭毛他是坚决不会送出去的。 “还有一事,细君说你曾答应过她要赔她一季秋蚕,如今都已经入秋了,你的蚕呢?” “哦,此事是我忘了。不过我出来之前,已经将方法教与我的弟子。到时烦请夫人到庄子上取就是。” 冯永挠了挠头,心想不就一点蚕种么,多大点事?给你就是。 同时心里在鄙视某位丞相,你好歹也是大汉丞相,千里之外,还要私底下替自家夫人要债?耙耳朵! 诸葛亮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一看到冯永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让自家细君直接上庄子去拿蚕种的话来,眉头还是忍不住地挑了挑。 “你还当真能在秋日里孵出蚕来?” “很简单的事。” 秋天想要把蚕从卵里哄出来,就得把蚕卵在低温的环境下放几天。 制冷就得要用到硝。 厨房的陈年灶土,还有至少堆肥了一两年的周围的土,或者堆肥的墙根刮下来的土,用来炼硝最是方便。 农村里的土硝制法嘛,很简单的事。 农村茅房墙根那里,经常会有一层蓬松白色的霉状物,那就是自然析出来的硝酸物。 小时候还经常去刮下来,拌上碾细的木炭,小心地存好。 等逢年过节时就去捡来不响的鞭炮,把里头的火药倒出来,再和自制的粉末拌匀,玩起来爽得很。 当然,也有贪心的,拌得火药太少,加得粉末又太多,导致点不燃的,那就是欲哭无泪。 其实就是黑火药的原理。 虽说穿越不搞火药,那就是一只假兔子。 但没有足够的材料,随身又没有带着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更没有“叮”地一声就能升级然后开放权限让你买买买的系统,拿什么搞火药呢? 只有木炭不是问题。 硝的话,以前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等自己手里有点小权,又有点人手,才得到了真正的解决。 就算依靠养殖业产出的土硝不够用,但汉中四川云南的山里,其实都有大量的硝洞。 凭自己手上的权力和人力,只要肯派出大量人手去找,花费上一些时间,应该是可以找到的。 最多到时候再多费些力气,让人把里头的硝土挖出来提炼就是。 但大量的硫磺到哪找? 冯永死活想不出如今大汉的地界哪有硫磺矿——记得后世的地理书上只说了在大西疆那里有。 至于工业提取法……冯永只能是再一次哀叹自己不是化学专业。 而且听说含硫的工业化学物质大多都是有毒。 这种事情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得自己先上手去搞个开头,别人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说不得自己搞上一年两年还没搞出来,身体就会因为吸入太多的硫化物出现各种异状。 比如说头发掉光,牙齿松动之类的,万一再来个什么肺癌肝癌,那就妥妥地是第二个因为知识太过于先进而花样作死的穿越者。 第一个是王老前辈。 再说了,就算是材料齐全,搞出的黑火药威力也不算大——后世常用炸药的爆炸威力可是黑火药的十几倍呢。 不然诺贝尔难道是吃饱了撑的去研制大威力炸药? 后世影视作品里的那种用雷管来启动的普通炸药包,里头装的就是黄色炸药,也叫TNT,和黑火药根本不是一回事。 黑火药想要有一个普通炸药包同样的威力,估计也要上一车的用量,并且还要打包得严严实实才能行。 小包黑火药,就是炸个好看,吓吓人——或者拿它来打个雷,搞点神迹什么的。 黑火药要想产生一定的效果,只能用数量堆积威力。 这其中要用到的人力物力,还有材料那可是呈几何式地增长,就现在大汉这模样,举全国之力攒个几年,炸一次大城基本就全用掉了。 而且还未必能达到效果,因为你得把成吨的黑火药埋到人家城墙底下。 至于搞大威力炸药,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来冯永不是化工专业出身的,没那个知识量。 二来嘛,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诺贝尔那种免死光环——在搞硝化甘油炸药试验的时候,诺贝尔的弟弟被炸死,几个助理也被炸死,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甚至在后面的各种爆炸中,诺贝尔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这不是免死光环是什么? 这种人用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命硬。 同站在树底下,老天打雷时,别人被霹死了他都毫发无损的那种。 所以对于黑火药,冯永的态度就是:有材料就搞,能攒多少攒多少,但不强求。 “能孵多少蚕出来?” 诸葛亮又眼露关切地问道。 冯永看了诸葛亮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要是蚕卵都能孵,但不一定能孵出来。这种方法目前没办法在民间普及,最多也就是大户人家能用得上。” 光是连续几天的制冷,所要用到的硝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可不是在茅房刮点墙角的土就行了。 提炼硝流程工艺,大汉有几个人会? 制冷骗蚕卵过冬的流程,那就仅有冯永一家。 再说了,如今又没有什么温度计之类的,制冷全靠感觉。 后世就是有冰箱之类专门制冷的设备,搞这个都有一定的失败率呢!更何况冯永这种粗放式的搞法。 所以搞秋日孵蚕的失败率那是前所未有的高。 不过只要有心,在春日蚕蛾产卵的时候,可以让想办法让它们多产一些,所以蚕卵倒是不用担心不够。 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种方法万一失败了,从制硝到孵蚕这个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还有钱粮,全都要打水漂。 哪是如今刚刚吃上饱饭的黔首百姓所能承受得起的? 冯永刚从汉中回到锦城,答应黄月英补偿她一季秋蚕的时候,手下有人有人,要钱有钱,要蚕卵有蚕卵。 而且在用硝方面,跟着冯永养殖的那几家也堆了一年多的肥,同时冯永还让赵广等人想尽办法帮忙。 就那样,他也是搞了好久,记录了一堆测试条件才勉强测出来的。 既然百姓暂时搞不了这个,那就不算是国家大事,不是国家大事,那就可以藏私,就可以拿来赚钱。 所以说,冯永目前暂时没打算把这个方法公布出去。 便宜那些大家族还不如便宜兴汉会的内部兄弟。 到时候集中供应蚕种,内部一个价,外部一个价。 爱要不要! 反正丝绸蜀锦这种奢侈品,缺了也不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怕什么? 至于蜀锦外贸赚外汇这种事情——前前后后自己献了那么多东西,哪一项不是关系民生大计? 谁不知道朝廷如今手里有钱有粮?还用得着一天到晚盯着那点蜀锦的收入? 而且又不是说减少了朝廷这方面的收入,只是没让你增加而已。 薅羊毛你也不能老是指着我薅啊! 我赚点钱不容易。 诸葛亮很明显听懂了冯永话里的意思。 虽然早就从自家细君听到过这个说法,但此时听到冯永再一次确认,当下虽是有些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 从诸葛亮那里出来,冯永看看天色还早,就去了城里原先自己住的地方,看了一下鄂顺。 鄂顺这家伙的生命力不错,这才没几天,他就可以丢开拐杖,尝试着自己走两步。 看来他的痊愈时间要比估计得快,不会耽误了平定越隽的计划。 冯永很满意地点头,对着鄂顺说道,“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去打听过了,高定的妻儿被俘后,一直被丞相留在军中,没受到伤害,过几日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鄂顺听了,丑陋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强撑着站起来行了一礼,“小人谢过冯郎君的援手之恩。” 冯永摆摆手,“不必如此。我答应了你的事,自会尽力帮你做到,但你也莫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小人不敢稍有忘记。” “那就成。”冯永点点头,“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冯郎君请说。” “越隽郡的李求承,你可曾听说过?” “此人乃是越隽苏祁县冬渠部的一个夷帅。” 虽然鄂顺有些奇怪冯永为什么会提起这么一个人,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苏祁县冬渠部?”冯永有些皱眉,“此部在越隽郡算不算得上是大部族?” 鄂顺点头回答,“越隽本以高大王部族为尊,其下有几大部族,一是北边的捉马部,最是骁勇;二是苏祁县冬渠部,其君长为冬逢,冬逢之妻乃是汉嘉郡旄牛王之女。” “故越隽郡冬渠部与汉嘉郡旄牛部互为呼应,声势极大。冬渠部君长冬逢麾下有二勇将,一个便是其弟冬隗渠,其人刚猛彪悍,其二便是李求承,其人生性暴虐,好杀人。” “此二者,不单是族中之人,就是他族之人,亦多畏之。” 冬渠部的冬逢、冬隗渠、李求承。 冯永默默地记下这个信息。 然后他又问道,“那个捉马部是谁所领?其人如何?” “捉马部的夷王叫魏狼,其人素是信义,倒深得部族所重。” “越隽郡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部族吗?” “还有一个,定莋县的帅豪狼岑,在各部族中倒也是素有威望。” 鄂顺倒是知无不言。 冯永此时终于觉得,有一个熟悉地方的人物,当真是能让人省心不少。 “我也不瞒你,丞相自平了越隽郡南下后,留守越隽的太守龚禄便被李求承所杀。我还以为李求承乃是一族之长,没想到却只是冬渠部的夷帅。如此说来,那冬渠部定然是整个部族降而复反。” 冯永看向鄂顺,“丞相不日将让我领兵平定越隽,我本意,是不想多造杀戮。故想让高定妻儿随我一起前往,看看能不能召回高定旧部。同时也好用高定生前威名,招降越隽郡夷人。” 哪知鄂顺一听,脸上就立刻现出担心之色。 “冯郎君,夷人重勇士好争斗,高大王孤子寡妇,如何能令那些部族君长心服?冯郎君此举,岂不是令高大王妻儿受人欺凌?” “你且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高定的名号,决不会让人伤害到高定妻儿就是。” 冯永解释道,“越隽夷人平而复反,实是令人头疼,我对越隽又不甚熟悉,所以想着,若是带上他们,总比我两眼一摸黑强。” “不可啊!”鄂顺猛地站起来,然后他看到冯永两眼一眯,心里一慌,连忙道歉道,“小人刚才着急了一些,请冯郎君见识。” “你说。” 冯永看了鄂顺好一会,直看得鄂顺心里有些措乱,好久才缓缓开口道。 “冯郎君若是当真要用高大王妻儿去越隽招降旧部,小人有一请求。” “你且说来听听。” “请冯郎君也让小人护送跟随前往。小人在越隽,也算是薄有名气,那些部族君长,总是要给小人几分面子。” 鄂顺脸上略带着些许的乞求。 “可。” 冯永深思了一会,这才吐出一个字。 鄂顺终于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小人谢过冯郎君。” 冯永看向鄂顺,淡然一笑,“但你一定要牢记一件事,此次跟我去越隽,是要招降那些夷人。若是有人反过来想拿高定的妻儿作妖,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鄂顺一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很明显,这位名震南中的鬼王,心狠手辣的对象,肯定也包括高大王的妻儿。 他不顾身上的伤,跪了下去,重重地说道,“小人明白冯郎君的意思!” “好。我就姑且相信你一回。鄂顺,这可是你第一次跟着我去办事。高定妻儿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就看这一回事情办得如何了。” 冯永扶起鄂顺,让他坐下后,这才开口道。 “小人定不负冯郎君所望。” 鄂顺咬着牙道。 “那成。你先安心养伤,争取快点恢复,别到时候去了越隽,因为身上的伤而拖累了你自己。” “是,小人明白。” 冯永略一点头,又去隔壁找了樊阿,吩咐他只要能用得上的珍贵药材,都全部给鄂顺用上,只要能让他尽快恢复就行。 然后这才带着部曲重新出了城门,回到营地。 如今赵广王训两人,南征时被丞相任为牙门将,已经是军中人物。 李遗杨千万虽然是益州典农校尉的左右司马,但前些日子皆作为运粮官给南征大军送粮,被丞相临时任为门下督,如今职务尚未解除,也算在军中任职。 此四人回到军中,无令皆不得四处乱走。 唯有冯永,身上挂着几个头衔,什么典农校尉,什么汉中冶监丞,什么谏议大夫等等,偏偏没有一个是军职。 而且这几个头衔还不小,军中除了诸葛亮,名义上没人能管他去哪晃悠。 所以他想趁着日头才刚落到山头的时候,收拾一下东西,带着关姬和阿梅回到城里的小院休息。 军营这种地方,能不睡当然是就不睡啦。 可惜的是他刚回到营中,还没等喝上一口水,只见李遗就脸带着些许的古怪过来了:“兄长,外头有人要见你。” “谁?” 冯永奇道。 “蛮王孟获之女,花鬘。” 章节目录 第452章 约…… “蛮王孟获之女花鬘?” 冯永摸摸下巴,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她来找我做甚?” “今日已经来了过一次了。”赵广抢先说道,“兄长前脚刚去城里,她后脚就过来。看那模样,是非要见到兄长不可。” “别说是她,就是她的大人孟获,我亦从未见过。” 提起她的老爹孟获,冯永倒是想起心中隐藏了许久的一个疑惑,“那孟获姓孟,她的女儿却是姓花?文轩,你可知其中的曲折?” 李遗点头,“略知一二。南中大族,皆会与夷人部族联姻,互为呼应,以壮声势,孟获自也不会例外。他名下的妻妾,实是不少。” “其中有一妻,名曰祝融夫人,传说是祝融之后。其所在部族名曰祝融部,以母为尊,以女为贵,祝融夫人便是祝融部君长。其部族女不外嫁,只招夫婿上门。” 那不就是赘婿? 冯永心里嘀咕,想不到孟获竟然也是个上门女婿? 想起赘婿,冯永又想起自己穿越前看的那本《赘婿》,妈的也不知道蕉姐这个坑货更完了那本书没有? “孟获为笼络祝融部,便与那祝融夫人结为夫妻。两人各按习俗,祝融夫人平日里仍领祝融部,不常住孟家,孟获也无须去祝融部居住。” “两人若是想相见,便各自上门。或祝融夫人去孟家找孟获,或孟获去祝融部找祝融夫人,倒也两不相扰。” 听起来很像就是后世大西南某些民族的走婚啊? 不过想想,这里本就是大西南,说不得这原本就是人家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呢? “后来两人生了一女,便是那个花鬘,随母姓。若是以后成了部族君长,也是和其母一般,唤作祝融夫人。” “如此说来,这个花鬘不但是孟家嫡女,竟然还是祝融族的少君长?” “正是如此。” “既如此,那我当真是不见都不行。”冯永点点头,“请她进来吧。” 在外头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花鬘看到李遗走出营帐,立刻迎了上去,脆声道,“李家阿兄,冯郎君可曾回营中?” 同时心里想着,若是那冯明文敢说不在,那我就大肆宣扬出去,说他不敢见我,羞也羞死他。 李家和孟家皆是是南中大姓,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从家世上来说,两人的身份倒也相当。 故花鬘叫李遗一声“阿兄”,倒也合适。 “花娘子,兄长已经回到营中,请你入营。” 李遗伸手引礼道。 花鬘心头一喜,颔首道,“好,烦请李家阿兄带路。” 她一进得军中帅帐中,营帐中就齐刷刷地投过来好几双目光。 花鬘却是毫不怯场,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 她好奇地看向最中间的那一位郎君,开口问道,“敢问可是冯郎君?” “正是。” 冯永举手行了一礼,“冯永见过花娘子。” 花鬘眨眨眼,微微一侧头,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又抓抓头发,这才屈身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福礼。 同时有些歉然道,“对不住冯郎君,我忘了怎么行你们汉人的礼了,学得不太像。” 听到这话,不但是冯永,帐中的其他几人皆是善意一笑,觉得眼前这位祝融族的少君长实是直爽纯真。 “无妨。花娘子到访,已经实属难得,又何须多礼。” 冯永笑着回了一句,“军中简陋,没有坐的地方,还望花娘子不要介意。” 花鬘摆摆手,“我不用坐。” 她自进来,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冯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只听得她又疑惑地问道,“我要找的是那个鬼王转世的冯明文?你当真是他?” 冯永眉头突突一跳,勉强笑道,“我确实是叫冯永,字明文,鬼王转世之说,我倒是不大清楚,但也有人说我是鬼王,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鬘又好奇地环视了一下帐内,问道,“你的鬼将呢?” 冯永斜视了一下旁边的赵广,把目光收回来后这才说道,“那都是愚人乱传,何来什么鬼将?” “那你会招雷吗?” “不会。” “也不喝人血?” “不喝。” “不吃人肉?” “不吃。” 花鬘想了想,又看了看冯永那个小身板,觉得最后一个问题不需要问了。 然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飞刀,挽了个刀花,刀尖指着冯永娇喝道,“冯郎君,我花鬘约你一战,你可敢应否?” 急转而下的情况让冯永猝不及防,他看向凶巴巴的花鬘,脑子转不弯来,“花娘子这是何意?” 花鬘昂着头,如同一个骄傲的白天鹅,“我知道你被丞相称为少年英雄,又是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大汉无数少年儿郎视你如兄长。” “我此番来,便是想要会一会你。若是能打败你,那我就是打败了少年英雄,也打败了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到时我就是大汉第一……第一女公子。” 哟喝! 小丫头片子你这逻辑倒是有些清奇啊! 谁告诉你老子这名号是靠打架打出来的? 当真是蛮女无礼。 冯永才不会跟她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不与你比。你回去吧。” 花鬘一听,却是以为他害怕了,心下不由地有些鄙夷,“没想到却是个胆小之辈!” 此话一出,不但冯永沉下脸看过来,就连周围的人都怒目而视。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花鬘却是不害怕,挑衅地看着冯永,“我孤身到你营中,约你一战,你却是不敢应战,不是胆小之辈是什么?” “约我一战?” “对。约吗?” 约啊! 冯土鳖忍不住地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十六七岁模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 只见她头上包着紫花色的头帕,上身穿着窄袖的大领对襟短衣,下身则是镶绣花边的百褶裙,短不及膝,露出白生生的小腿。 脖子和腰间还带着精致的银饰,走动起来显得婀娜动人,全身上下好像都有耀眼的白光在晃动人眼。 这般动人的小娘子约老子,老子不答应,难道是傻子吗? “约!不过得等一个月后。” 冯永略略抬了抬左胳膊,“我这手臂前些日子才受了伤,行动却是不太方便。虽说如今日常举手无碍,但却不能剧烈运动,等我伤好后,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花鬘没想到自己随意这么一激,却是让冯永的态度突然大为转变。 心头一喜,连忙说道,“何须如此麻烦?且不用你亲自上场。这营帐里不都是你的儿郎兄弟么?你只须从这里头挑出人替你上场就是。” 一边说着,花鬘还一边指了指怒视她的众人。 冯永一脸地失望,瞄了瞄她那双白嫩嫩的小腿,“你确定?” 心想这营帐里头,除了阿梅那丫头,估计就属自己最是弱鸡。 若是能贴身靠近这小娘皮,使出手缚之术,那还有七八分胜出的希望,但若是换成兵器,却是十有八九要输。 如今你不让我上场,却让我随意挑人代替,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然后还自己埋自己么? “那是自然。” “好。你说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么个比法?” 花鬘本是想着亲自打败冯永,但如今冯永没法上场,她又环视了一下帐内的众人,心里却是没十足把握。 当下眼珠转了转,娇笑道,“明日辰时,城东那边有一无名山头,我们且去那里比试。” 咦?这小娘皮好像早有预谋的样子? 冯永心里倒是有些狐疑。 “至于怎么个比法……三局两胜如何?谁先胜两场,谁就厉害。到时得须向对方低头认输。” 花鬘眼看着这营帐几人,心里却是觉得自己打了个好主意。 这李家阿兄虽然也是习武,但她却是知道武艺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至于那两个俊美郎君就更不必说了,看起来好生文弱,比起族中勇士,却是差得太远。 还有那个个子矮小的,黑黑瘦瘦,想来也没什么力气。 唯一顾虑的,也就是那个有着胡人面孔的郎君,看起来倒是孔武有力。 不过也不要紧,就算是自己输了一局,只要能赢上两局,那也是赢了。 “城东山头,跑那般远做什么?不嫌麻烦?” “此处乃是军营,诸葛阿公说过了,不得在军营里随意私斗。到时万一出了问题,是要被诸葛阿公斥责的。” 花鬘摇头道,“去城外山头,那里无人,正是比试的好地方。” “好好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冯永也是无语,心想你们这帮蛮子,终于是被诸葛老妖给玩怕了吗? 还一口一个诸葛阿公? 怎的不直接叫爷爷? “还有彩头呢?彩头怎么不说?” “什么叫彩头?”花鬘眨巴着眼睛问道。 “赌注啊。你费尽心思来找我约……嗯,约战,总不能一点赌注都没有吧?” 冯永一时嘴快,差点就把“战”字说成了“炮”字。 花鬘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看来她还当真没想过这层。 “呐,我这里有一把百炼宝刀,锋利无比,斩马头轻而易举。” 冯永说着,对着赵广一使眼色。 赵广跟了冯永这么久,早有默契,当下会意走出帐去,随意从部曲手上拿过一把斩马刀,转回帐中,递到冯永手上。 冯永把刀拿在手里掂了掂,上前递到花鬘手里,“你看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刀呢。” 花鬘“锵”地一声,拔出刀来,只见刀身寒光灿灿,寒气逼人,果真是一把好刀。 “我便以此刀为赌注,若是你赢了,我便把此刀送与你,若是你输了呢?” 花鬘显然没有想到冯永竟然会拿出这等宝刀做赌注,心里倒是吃了一惊,心想这冯永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她身为孟家嫡女,又是部族少君长,自不能被对方小看了去,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我有一匹马,乃是难得的龙驹,拿来做赌注就是。” 蛮人不缺银器,但缺少铁器,这等宝刀在她的部族里,那可算是无价之宝,可不是一匹普通宝马就能换来的。 她如今耍了个小心眼,脸上却是有些发烧,不敢去看冯永等人。 冯永嘻嘻地笑道,“那也成。我虽然从未见过你嘴里所说的龙驹是何等模样,但想来祝融部少君长拿出来的东西,定然不是凡品,就姑且相信你一回。” 花鬘暗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这是当然,我南中子弟,最是讲诚信。” 说着,把手里的刀收回鞘去,恋恋不舍地还给冯永。 “冯郎君,明日可别忘了约定。” 临走前,花鬘看着冯永,准确地说是盯着冯永手里的刀,叮嘱道。 “放心,肯定不会忘的。” 把花鬘送出营帐后,回到帐中,只见众人皆是以一副怪异无比的眼光看着自己。 冯永“啧”了一声,“都看着我做甚?” 李遗咳了一声,“兄长,这般欺骗那花小娘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何曾欺骗她了?”冯永奇道,“难道这刀不是宝刀吗?” 看着众人脸色古怪,冯永又辩解道,“这刀在你们眼里是常见,但在她眼里,可是难得的好刀,这有什么不对的?” 好像没什么不对? 赵广想了想,却是有些担心道,“兄长,万一以后她知晓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孟获如今这模样,我还怕他?” 冯永脖子一梗,“再说了,这只是晚辈之间的斗气,他堂堂一个孟家之主,难道还会为了这点事情来找我算账?”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 是不是老子的名号许久不用,所以没人记起来了? 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来找老子麻烦,顺手坑她一把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辣手摧花。 花鬘得了冯永的确认,兴冲冲地跑回城里,找到自己的大人,邀功道,“阿大,那冯永答应女儿了,只待明日,且看女儿如何折了他的威风!” 这些日子,阿大连番受挫,不但孟家损失惨重,甚至连阿母的部族也不得不向汉人低头。 当然啦,毕竟诸葛阿公率领的是天兵,所以向诸葛阿公低头,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但如今自己一家子要去锦城居住,为了不被人所轻,若是自己能折服了那个大汉第一少年郎君的少年英雄,说不得锦城的人都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不敢再欺负自己一家。 “是吗?那就好。”孟获勉强一笑,脸上尽量不让花鬘看出他的异样。 倒是祝融夫人连连点头,鼓励道,“阿代帕明日可要打出威风来。” 孟获虽是蛮王,但南中大族内部,其实皆是习汉字,学汉话,向着汉人世家大族的方向同化。 所以平日里他们很多时候的说话和习惯,皆与汉人无异。 “女儿明白。” 花鬘点头,然后又撒娇道,“阿大,女儿和他下了赌注,他愿拿出一把宝刀,说是输了就把宝刀送给女儿。女儿不愿丢了脸,故也说了要拿出一匹宝马……” “什么宝马?” 孟获心里顿觉得不妙。 “哎呀,就是阿大那匹宝马嘛!那可是上好的宝刀呢!普通宝马,女儿如何能拿得出手?再说了,反正明日我肯定是赢定了嘛,阿大就把宝马暂借女儿半日如何?” 孟获心里一阵肉痛! “这个……你只是去跟他比试一下,怎么就变成了赌博了呢?” 孟获不甘心地问道。 “是他说的嘛,说我找他约战,竟然不下赌注,不合规矩。”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孟获差点就跳脚,这混帐小子是不是把自己的女儿给骗了? “好了好了,女儿要用,你给她就是。” 倒是一旁的祝融夫人开口说道,“左右不过是一匹马而已。” “什么叫左右不过是一匹马……”孟获刚想反驳,然后看到祝融夫人的眼神,心里明白过来,只得长叹了一口气,“也罢,明日你就拿去吧……” 看着女儿高兴地出门去,孟获脸上尽是愧疚悔恨之色,“夫人,是我拖累了你们……” 祝融夫人摇头,“她是部族的少君长,有些事情,就必须让她承担起来。” 说着,她看了一眼孟获,说道,“当年我为了部族,不也一样嫁给了你?” “可是你从来没入过孟家的门啊!” 孟获嘀咕了一声。 “现在就是不入也得入了,”祝融夫人长叹一声,“去了锦城,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章节目录 第453章 狂欢 堂堂孟家之主肯定不会因为晚辈之间的斗气来找冯永算账,他甚至不知道,其实花鬘过来找他约……战,背后其实是有原因的。 “你们孟家如今交到了孟琰手里,不管如何,他好歹还是姓孟。但祝融一部,可不是姓孟,就算是结束它,那也应当在我女儿手里结束,我绝不会把它交到孟琰手里。” 祝融夫人神色坚定,脸上隐隐有阴沉之色。 孟获能成为益州郡蛮王之首,祝融夫人能以女子之身独领祝融部族,两人自然都不是傻子。 以前可能不知道,但当孟琰被任为朱提郡太守的时候,任是谁都会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孟琰凭什么会被任命为朱提郡的太守,而自己一家却得去锦城居住? 非但细思极恐,甚至还不敢再深思下去。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孟获叹息一声,“鬘娘生性烂漫,怕是体会不到你的意图。” “生性烂漫,又不说是愚昧无知。有些事情,到了眼前,她自然就会明白了。”祝融夫人摇头道,“我们能护着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 孟获默然。 被诸葛亮连败七次的他,终于被折去了昔日的豪勇。 “我们去锦城居住也好,安心渡过这后半生。你不是常说我不愿入你家门么?此去锦城后,我便在家里好好陪你如何?” 祝融夫人看到孟获如此,不由地安慰道。 孟获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听说锦城繁盛,却不知究竟适不适合居住?” 繁盛的锦城,随着诸葛亮平定南中的消息传来,早已陷入了一片莫名的狂热当中。 这股狂热,最先是由兴汉会的人带动起来的。 如今锦城很多权二代官二代相互打招呼,都是这般问:“哎呀某某兄,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还能去哪?身无分文,回府里呆着呗!你呢?” “哈哈,我也是啊,这两个月的花销,都是一到手就全部花光了,连食肆都去不起了。” 摇头叹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对面也是感同身受地点头,“是啊是啊,没法子,前些日子家里的大人还问我花销够不够,多给了一些呢。哪知这才一到手,眨眼就没了。” 于是两个相视默契一笑,同时在心里暗想:这兄长去了南中,果然不单单是去种甘蔗的! 然后擦肩而过,各自哼着小曲回家去了,仿佛当个败家子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手里没钱的觉得脸上有光,手里有钱的却是心里发慌——妈的冯癫子果然又来这套!说好的去南中种甘蔗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欢喜有人愁。 比如说手头有比较多钱财的刘良就比较愁。 因为南中最后一次大规模劳力红利刘家没有分到,一丁点都没有分到! 味县一次,滇池一次,劳力算起来没有两万,也有一万多。 只要是在平夷县那里留有人手的,各家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这一次盛宴当中,吃了个满嘴流油。 只要是跟着去了味县的各家民团,家家皆得了好处。 尤其是后来去了滇池帮忙的民团,好处更大。 滇池的那一次劳力贩卖中,皆当场就给人,只要留个条子就成,因为急公好义的冯郎君居中作保! 谁不知道李都督家的郎君叫冯郎君兄长呢? 再加上冯郎君的面子确实也够大。 没办法不大,汉中每个月都要运毛布到锦城来,目前天下独此一家的毛布就是最大的脸面。 正是因为冯郎君的作保,去了滇池那边的民团只要收了人,锦城这边再一接到消息,各家就把钱粮送到丞相府上让向长史验收,两不相误,极是方便。 就算哪家一时不趁手的,冯郎君的布行也可以暂时帮忙先垫上。 这不是急公好义是什么? 大批大批的劳力,一次性地从南中押送回来,终于让锦城彻底变成了一座狂欢之城。 之所以说是兴汉会的人最先挑起的狂欢,就是因为只要是与兴汉会有联系的各家,都是最优先分到劳力的。 这一番事情下来,兴汉会的名声直接就是大噪。 这一次的劳力大收获,皆是因为冯郎君从中牵头,大伙得了好处,此时无论是谁,提起冯郎君,皆是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急公好义冯郎君”。 但对于冯土鳖来说,急不急公啥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不知觉的情况下,自己的信用体系又进一步得到了加强。 这一场狂欢盛宴的唯一例外是刘家,两手空空,眼睁睁地看着好大的一次机会从眼前溜走了。 刘良暴跳如雷,当场就把南中的民团管事抽得差点断了气。 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要命的是,自己最终还是错过了一次积攒功劳的机会。 想要升官晋爵,最快的方法就是遇到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为了笼络人心,总是要给大伙封官晋爵一回的。 但如今天子年未弱冠,身体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就目前看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种情况估计在二三十年之内,基本是遇不到了。 所以剩下的最后一种情况就是积攒功劳。 要么是政绩,要么是军功。 如今大汉是丞相当家,以丞相公平处事的性子,若是没有政绩功劳,即便刘良自己是君侯之后,那也肯定没机会得以升迁。 如今兴汉会人人是穷鬼,但他们穷得光荣啊,多少人想花钱还没门路呢。 手上有那么多钱财,有什么用?能换来功劳么? 即便是自己的大人亲自出马,都没让宫里的那两位同意自己入那兴汉会,这如何不让他又恼又恨? 想到这里,刘良只能是哆嗦着跑去找自己的大人。 “大人,孩儿错了!” 刘良看到刘琰,当场就跪下了。 他很了解自己的大人,性子急躁,又好面子。 此番自己不但让刘家错失良机,成了各家中的唯一例外,必然会有人背后议论讥笑,大人若是觉得丢了脸面,只怕也要把他打个半死。 刘琰脸色阴沉,他这回对自己这个儿子确实不满到了极点。 他连老脸都不要了,跑去宫里跟皇帝皇后求个人情,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没能所愿。 让你操持府中事务,你操持成什么狗屁玩意? 只是自己从豫州就开始跟随先帝,数十年历经无数挫折磨难,其妻妾所生的子女,唯有这个儿子活了下来。 再说了,这刘府迟早还是要交到他手里的,自己不为他打算,还能为谁打算? 可惜的是那个皇帝侄儿,却是比先帝少了一份仁厚之心,自己可是他的叔父呢,连这等小事都不愿意答应,真是不当人子! 刘琰也不让刘琰起来,就这么让他跪着。 只是声音沉沉地说道,“我听闻宫里准备在南中开置一个南中冶,如今正在挑选监令监丞,我再想法子去求求皇帝。到时若是你能担任其一,那也不错。” 刘良一愣,“大人,那内府各监令监丞,皆属内宫。孩儿去做这个,只怕是有所不妥吧?” 进内府给宫中办事,未免让人觉得是幸进。 他堂堂一个侯府之子,却要和那阉人一般去呵皇帝的卵蛋……难道大人不觉得丢人吗? 更何况如今的陛下,连个权利都无,呵了又有何用? “愚蠢之极! 刘琰一听这话,当下差点就按捺不住火气,大骂了一声。 虽然儿子没有明说出来,但他自然明白儿子心里所想。 可是你也不看看乃翁? 难道我还不是因为与先帝亲近,才得了这么一个高位? “若是你得了这两个位置之一,也算是步入朝堂。又是给皇帝办事,安心做上几年,等皇帝亲政,他自不会忘了你的情分。” 先帝未定大业时,自己用数十年与先帝结下了情分。 如今皇帝尚未亲政,正是需要人手,培养心腹之时,若是自己这个儿子能在这种时候主动投靠,以后还怕皇帝不会记着他的好? 再说了,自己好歹也算是皇家宗室,假假也是一家人呢! 自家人的产业,不用自家人,难道还用外人? “再说了,如此一来,若是种那甘蔗有利可图,你就算是不进那什么兴汉会,我们府上也可以借皇帝之势,分一杯羹。” 章节目录 第454章 为何小妹就不能早生几年呢? 兴汉会组团开刷南中这张新地图,究竟是有利可图还是吃力不讨好,这个问题如今再没多少人会怀疑。 因为冯永的金字招牌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挺。 仅仅是劳力和运菉豆这两件事,就让兴汉会的人既捞了好处,又捞了功劳,让锦城多少人眼红不已? 如今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要么是想着法子加入兴汉会,要么就是等着跟在兴汉会后面,看看能不能如法炮制一番。 今年南征已经落下尘埃,看来是赶不上这一趟了。 但明年呢?后年呢? 兴汉会不要自己,难道自己就不能找人组一个社团? 忠义社不行么? 南中团不行么? 左右不过是抱团取暖。 刘琰打的也是类似的主意,不过他的打算更深一些。 兴汉会与宫里是扯不干净了,自己儿子进不了兴汉会,难道还不能进内府? 只是刘良一听到南中这个词,心里就是一阵发慌。 有一件事,他根本没敢告诉刘琰。 那就是民团管事回到锦城后,还带回来了一句话,冯永曾放言,不许刘家沾染南中甘蔗产业。 而且话放得还很绝:伸手剁手,伸脚砍脚。 他原本是当了一个笑话看的——去南中种甘蔗,那算是什么玩意?那也算是产业? 被人吹捧了一阵,就当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你这是多没见过世面? 种甘蔗制饴糖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人见过,听起来就很玄乎,这也怪不得刘良不相信。 但冯癫子他妖啊! 明明没影的事,如今经过锦城的狂欢盛宴之后,谁都对此事突然充满信心起来。 刘良本是打算咬着牙,死活不肯相信的,可是如今再听到自家大人这么一说,他顿觉得喉咙发紧。 大人的消息可比自己灵通多了,南中种甘蔗,难道当真有赚头? 这般想着,他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大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地一打突,只能顺着大人意思说道,“是,孩儿遵大人之命。” 刘琰这才略为点头,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看皇帝,对我未必有多亲近。倒是你的阿母,与皇太后亲密一些。这内府之事,皆是后宫主事,说不得,要让你的阿母帮忙。” “大人的意思,是让孩儿去求阿母?” “不是你去求,难道是我去吗?” 刘琰又骂了一声。 刘琰喜养美婢,单单府上的歌姬就有上百之多。 就算是刘胡氏貌美,又如何比得过那些十五六岁的年少女郎有滋味?所以刘琰平日里也不见得对刘胡氏有多上心。 如今出了这事,真要刘琰去求刘胡氏,他又怎么可能拉得下脸面? 刘良无奈,只得应下。 辞别了大人出来,刘良转入后院,令人前去禀报刘胡氏。 不一会儿,刘胡氏就迎了出来。 刘良咬了咬牙,直接又是跪了下去:“阿母,救救孩儿吧!” 他这一做法,当场就把还没开口的刘胡氏吓了一大跳。 她不是刘良的亲生阿母,她嫁入刘家时,刘良已经十来岁了。 这种情况在大汉很常见,毕竟先帝颠沛流离数十载,跟随先帝的老臣们的那些妻妾,能挺过来的基本没几个。 很多人都是到了蜀中安定下来以后才又重新娶了妻室。 刘良与刘胡氏说亲也不亲,说不亲,但也算得上是平时礼数不缺。 但平日里哪有过这般的大礼? 刘胡氏连忙让身边的婢女扶起刘良,“大郎何事如此慌乱?” 如何不慌? 刘良一想起南中的事,想起冯永的放话,心里就莫名地心慌。 要是在南中种甘蔗没什么好处还好说,此事最后真要是出乎自己的意料的话,事发后虽然大人不至于打死自己,但打个皮开肉绽那是一定的。 冯永有能力阻止自家进入南中种甘蔗吗? 这根本就是个废话。 甘蔗种得再多,要是没法子制作出饴糖来,难道让自己啃着吃吗? 如今敢放话在南中种甘蔗而获利的人,唯有冯癫子一人。 “阿母,孩儿一时糊涂,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役夫带了府上的民团去南中,那丧了良心的家伙坏了事,不但没能办成府里的事,而且还得罪了人。若是被大人知晓,定要罚我,求阿母救救我。” 刘良实在是觉得憋屈,自己明明是君侯之子,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土鳖,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全方位碾压对方么? 怎么感觉情况是反过来呢? 越想到此,刘良就越是声泪俱下,表情生动。 刘胡氏自认是刘良的阿母,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如何会置之不理? 只是她一想起刘琰,心里却也没把握,迟疑地说了一句,“你大人平日里一向不喜我多嘴,我就是帮你去求情,只怕他亦未必愿意听我的,反而会坏了事。” “阿母,大人要责怪我,皆是因为我办事不力,故孩儿想要弥补一下。如今正好有一事,能让孩儿表现得争气些,只是此事,却是唯有阿母能帮得上忙。” 刘良连忙说道。 “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刘良听到刘胡氏这么一说,心头一喜,立马就把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刘胡氏听完后,看了看眼前可怜兮兮的刘良,心头一软,终是答应了下来。 “一,二,三,四……” 对南中冶监令监丞有决定权的大汉皇后张星彩,自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勋贵子弟主动表示投靠。 此时的她,正两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一叠毛布票子,仔细而小心地数着,一张,两张,三张…… 每一张票子的价值都是一百匹好布,没有一张是小额的。 张星彩每数一张,脸上的笑容就越多一分。 没办法,如今汉中出产的毛布票子简直比官府铸出来的铜钱还要受世人欢迎。 毕竟直百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这不是一个比好的年代,而是一个比烂的年代。 东吴那边,竟然用铁铸五百钱,简直是丧心病狂。 然后再看看北边的曹魏,妈的竟然连钱币都取消了! 于是大伙回过头,发现大汉居然是最讲良心的——毕竟还混用一部分五铢钱呢。 所以毛布票子的出现,简直就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辣么地闪亮,辣么地耀眼。 冯郎君,他是好人呐! 这种票子虽然最开始只在特定的人群范围内流通,但止不住它是好东西,因为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所以以极快的速度在锦城里流通开来,甚至还产生了一部分溢价。 唯一可惜的是这票子它有兑换期限,极大地限制住它的流通。 也就是南中这一次大规模的贩卖劳力,冯郎君因为做了保人,为了方便购买劳力,所以汉中的纺织工坊这一批的毛布票子这才又适当地延长了期限。 从以前的半年改成了一年,不但让它能在锦城附近使用,甚至连南中五尺道和南夷道附近的地方,也可以用一用。 所以就算张星彩是大汉皇后,她也一样对毛布票子情有独钟。 毕竟有了票子,腰杆才能硬起来啊。 没有票子,做什么都不容易。 甚至她还对冯土鳖的人品有着坚定的信念,所以对一年的兑换期限犹是有些不满足。 把手里的票子数完后,张星彩这才嘀咕了一声:一年还是太短了些,要不要跟冯郎君提个意见,让他给宫里专门制定一批特定的票子,再把期限延长一些? 一年半总可以吧?两年更好,三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票子能随时兑换毛布就行,至于在这期间,自己麻烦冯郎君帮忙保管毛布,可以适当地给一些保管费用嘛。 不然老是去兑换,也是麻烦。 “彩娘,彩娘,好消息,有好消息!” 张星彩正在想着这事,只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了刘禅兴冲冲的声音。 大汉皇帝也不让人事先通报,直接就闯了进来。 张星彩吃了一惊,手里熟练地一翻,一叠票子就不见了。 然后端庄睿智的大汉皇后出现了。 皇上有些不知节制,这些票子,还是让她来保管好了,皇上若是有用处,直接问她要就是。 只见张星彩脸上浮起笑容,“陛下又有何喜事?” 这些日子,宫里的喜事连接不断。 兴汉会的众人借用东风快递运菉豆,赚了些功劳,各家又得了不少劳力。 但功劳这种东西,对宫里没用啊。 所以兴汉会的众人,折了点现,给宫里分了些其他东西,大伙一起高兴。 心情愉悦嘛,身体也越发地好了起来,听医工说,只要好好调养,明年就可以恢复如初。 然后又是南中平定的消息传来…… 张星彩想到这里,心里越发地可惜起来:听说冯明文从南中回来后,就打算跟关家提亲,唉!小妹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 刘禅却是没注意到张星彩的小心思,只见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东吴那边来消息了,那孙权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我,里头说了,今年会送大汉一批甘蔗。” “好好。” 张星彩接过来,高兴道,“果真是喜事!” 种甘蔗能赚钱,张星彩比谁都有信心。 因为衣袖里头的那叠票子就是最大的保证。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再一次可惜起来,为何小妹就不能早生几年呢? 章节目录 第455章 比试 味县东边的那个无名山头其实应该叫山坡,因为它并不算太高。 冯永带着关姬黄姬和杨千万三人,身后还跟着十来名部曲,爬到坡顶时,这才发现坡顶上有一块不小的平地。 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后世的一个篮球场面积。 花鬘早早就到了,看到冯永等人的到来,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我还道你不敢来了呢。” 冯永抬着看了看天,“这不是还没过辰时吗?” 花鬘的身后,十几个侍婢皆是佩刀带剑,环侍于侧,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然后再看向花鬘身边的那匹马。 只见那匹马浑身上下呈暗红色,骨节粗壮有力。 即便是冯永不懂相马,但仍能一眼就看出此马定然不是普通的马匹。 就算是如此,小心眼的冯土鳖为了防止翻车,仍然悄声地问向身边的杨千万,“魏然,你观此马如何?” “兄长,此马乃是上等的宝马。若是拿来当坐骑,也就是勉强算得上是一匹好战马。但若是拿来当运货之用,那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杨千万也低声道,“我前些日子跟随丞相,曾见过此马,听人说此马名为卷毛赤兔马,乃是孟获的坐骑。” 赤兔马? 那可是好东西! 冯永喜上眉梢,赤兔马乃是天下第一名马,此马既然敢以赤兔为名,想来定然是差不了。 没想到这小娘皮心肠竟然耿直到这等地步。 花鬘看着冯永和杨千万嘀嘀咕咕,一副恩爱模样,当下就是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冯郎君莫不是胆怯了?” “急什么,我只是在看你带来的马合不合我心意。”冯永撇撇嘴,“我都没急着要马,你还怕送不到我手上?” 听到冯永这么一说,花鬘身后那些侍婢皆是手按刀柄剑柄,怒目而视,看样子只待花鬘一声令下,就要刀剑向前。 冯土鳖吓得心肝一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关姬就已经越身上前,把他挡在后头。 冯永身后的部曲也纷纷手持刀柄,只要对方有稍微一丁点不对,就要拔刀。 前些日子冯永受伤的事,当真是把他们给吓怕了。 冯永看着挡在自己前面关姬,心里一阵感动——果然自己是吃软饭的吗?不然为什么会感觉到有安全感呢? 然后这才左右看看,嘀咕了一声,“怎么这么像是街头混混打群架?” 站在最前面的关姬眼中精光湛然一扫,花鬘就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比娘子还要俊俏的郎君看了个通透。 她的心里颤了一下,继而咬牙,哼了一声,对着冯永喊了一声,“只看待会你口舌还能不能如此利索!” 然后看了看冯永所带过来的人,心头却是止不住地暗喜:果然不出我所料。 “就带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呢?” “三个不是已经够了吗?”冯永从关姬身后探出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三局两胜,我本还想着只带一个过来呢。但昨日你又没定下规矩,不知道你是打算连战到底还是一人只能打一场,所以这才带了三个过来。” 为了今天的比试,冯永又不得不去找了诸葛老妖,让他把自己的左右司马归还回来。 如今南中已定,诸葛亮也知道冯永这些日子一直在巡察南中各县耕种情况,所以很是爽快地解除了李遗和杨千万的门下督之职,让他们重新跟随冯永。 不然他们几个都有军职在身,可不能随意脱身过来。 不过今天李遗特意没有跟过来。 如今南中大族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李遗是李家的嫡子,若是他参与了这事,被人过度解读,说不得还以为李家开始联合自己打压孟家。 这个关节上让诸葛老妖难做,说不得自己就要难受。 有关姬和黄姬在,比箭术也好,比兵器也罢,都不用担心,如果是比力气拳脚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十足的胜率。 而杨千万,只是用来做备用的——比马术的概率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也要以防万一。 至于冯永自己,看戏就好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看到黄姬要上场,只怕就要先笑话冯永一番。 但祝融族以女为尊,花鬘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听到冯永这么一席话,花鬘眼珠转了转,娇笑道,“是我昨日疏忽了,不过如今定下规矩也不迟。冯郎君,你看我们是连战到底还是轮流上场?” 关姬看到对面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才又让开了身子。 “随你便,你想如何就如何,最好快一点,我还等着早点牵了马回城呢。” 冯永看了看天色,趁着太阳还没到中天,热气还没起来,早早打完早早回去休息。 至于花鬘耍什么小心眼,他一点也不担心。 花鬘看到冯永这副不耐烦的模样,暗地里差点恨得咬碎了牙,心道你既然是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把你的脸面给削干净。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昨日的三局两胜的规矩改一改,两边各遣一人下场,胜者留场,败者退场,三人先行轮完的一方就算是战败,如何?” “行行行!”冯永不耐烦地摆摆手,“比什么?” “自然是比拳脚力气,若是用了兵器,只怕刀剑无眼,伤了人就不好了。” 花鬘看了一眼杨千万,笑吟吟地问道,“当然,若是冯郎君觉得不妥,也可以改。” 冯永一听,差点笑出猪叫声。 这丫头莫不是故意给自己送马来的? “怎么算是胜,怎么算是败?” “倒地不起者就算输。” “OjbK!” 冯永摆了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然后说道,“那就开始吧?” “好!” 花鬘倒也利索,当下就把外袍给脱了,露出里头的紧身内衬。 今天她没穿短裙,看不到那白嫩的小腿,让人略觉得遗憾。 不过那紧紧贴在身上的内衬却是显露出了一副娇小玲珑的好身材。 只见她走到场地中间,开口问道,“你们谁先上来?” 看样子她是要先打头阵。 “我来我来!” 黄姬举起手,唯恐被落下了,正待举步上前,哪知却被站在她前面的关姬伸手一个拨拉,把她挡住,然后自己上前,抱拳道,“关索请花娘子指教。” “噫,这个关……” 黄姬气恼不已,正要开口骂人,然后眼角瞟到冯永瞪过来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如今乃是关家石女的妻室。 当下只好咬牙作出一副情真意切的关心模样,“阿郎,你要小心些!” 心里却是诅咒道,最好被人一脚踢倒在地再起不来! 花鬘刚才被这好看的汉家郎盯得原本就有些恼怒,此时再一听到黄姬在旁边喊了一声阿郎,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越发地生气起来。 她嘴里“哼”了一声,“要打便打,啰嗦什么!” 说着,右手握拳冲步上前,白生生的小拳头竟然带着隐隐的凌厉风声,直朝着关姬的脸上打来。 关姬眉头一挑,心想这蛮女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她虽然可以硬接这一拳,但还是侧身一让,避过这一招。 花鬘心想你倒是识货,她的左手虚藏着,原本只待对方格挡的时候,若是看到破绽就要致命一击的。 当下又是得理不让人,再滑步上前。 关姬冷哼一声,说了一句,“不知好歹!” 然后终于出手,“砰”地一声! 花鬘只觉得手上的骨头就是一痛,竟是有些挡不住对方的大力。 一时间,两人高下立判。 只是花鬘却是不肯就此认输,咬紧牙硬挺着,与关姬对了七八拳后,这才“噔噔噔”地后退。 她虽是自小练武,但终究是族里的少君长,吃得苦哪比得过历练生死,然后又死命苦练武艺的关姬? 她只觉得手上的骨头已经裂开了,疼痛欲死,眼中竟是直接就蹦出泪来! “哇”地一声,花鬘也不知是哭着还是喊着,“我要打死你!” 说着,又揉身上前,与关姬缠斗在一起。 即便是不识多少武艺的冯土鳖也看出来了,这花鬘根本不是关姬的对手,只是没想到她的性子却是如此倔强,眼睛都飙出来了还不肯认输。 “这么头铁!” 冯永喃喃地说了一声。 若是换了别的男子,看到娇美小娘子一边飙泪一边还要冲上来跟他打架,只怕心肠早就软了。 可惜的是关姬又不是男的,哪来的怜香惜玉之心? 没过一会,又是“砰”的一声,然后两人身形顿住。 众人定眼看去,只见花鬘却是已然被关姬夹在肋下,挣脱不得。 若是再骑上一匹马,那就是标准地阵前擒敌将的姿势。 不过虽然此时没有马,但关姬腿长,身材高挑,而花鬘却是个南方女郎,身材娇小。 关姬横夹起花鬘来,却是让花鬘的小短腿直愣愣地在空中蹬着空气,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你输了。” 关姬冷冷地说道。 花鬘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小脸憋得通红,眼睛终于真正地掉下来,“你混帐!放开我!” “你输了。” 关姬不为所动,又是冰冷地说了一句。 “不得对少君长无礼!” 那群侍婢看到花鬘被一个男子这么折辱,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下就要冲过来。 “你们停下!” 哪知花鬘哭归哭,但却是个放得下的,看到侍婢们要冲过来,连忙大声喊住她们,然后这才侧着小脑袋,努力地想要看清这个铁石心肠的汉家郎。 “我输了,你放我下来吧。” “咚!” 关姬直接放手,花鬘重重地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好看的脸蛋也变成了花猫脸。 她爬起身来,眼中喷火,那眼中火若是有温度,只怕当场就能烤死这个天杀的汉家郎。 只听得她大喊了一声:“三姑!” “少君长,我来!” 一声浑厚无比的声音响起,只见侍婢们忽地散开了。 冯土鳖只觉得脚下隐隐有震动感,再看到对方出来的人,当下就惊得大叫一声:“好大的肉山!” 地面“咚……”“咚……”“咚……”地作响,一个肉堆也似的人从侍婢后面冲出来,直扑向关姬。 关姬眼中终于露出凝重之色,连忙闪开,竟是不敢硬接。 这肉堆看着笨重无比,没想到却是灵活得很。 一扑不中,竟能刹住身形,转弯再扑! 冯永这才看清了,这特么的简直就是最顶级的相扑手啊! 若不是花鬘刚才喊的那一声“三姑”,冯永根本就分不出那个肉山究竟是男是女。 关键是她和后世的相扑手还不太一样,身上还穿着看不清材质的甲衣,隐隐透出油光。 虽说没有把全身都遮住,但关键的要害之处,却是得到了极好的防护。 冯永顿时又惊又怒,这小娘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坑自己呢! “哦——”黄姬眼中竟是大亮,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这等对手,当真是少见!” 尼玛! 冯土鳖又是瞪了她一眼,敢情下场的不是你? 那头的花鬘脸上得意洋洋,看着场中那个令自己出丑的汉家郎左闪右避,就是不敢与三姑正面交锋,心里大是畅快,“三姑,把他给我压住!” 说着,双手正欲插腰,没想到双手刚碰到小腰,又是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再看向场中的汉家郎,心头更是恼恨,忍不住地大声嘲讽道,“你有本事躲,你有本事打啊!” 关姬听到这话,竟然还有空闲看了她一眼,然后右掌“啪”地一声,拍到三姑裸露的皮肤上。 三姑咧嘴一笑,身上的肉堆如同波浪般地晃动,竟是把关姬这不算大的力道消了个干净,然后如同大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过去。 关姬身子一扭,三姑的指尖就擦着衣角而过。 关姬在扭身的同时,又是反手一拍。 三姑没感觉般地转过身来,继续向前扑去。 这一回关姬没有再闪,硬生生地撼了三姑地这一扑,然后整个人“噔噔噔”地身后退去。 花鬘看到他也像自己刚才那般被震得后退,差点就笑裂了嘴,双手一拍,大喊了一声:“好……好痛!” 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手好痛…… 冯永看得是心惊肉跳,差点就要喊出“我们认输”的话来。 幸好关姬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同时又躲开了三姑紧跟上来的一抓。 场中两人,一个只能是不断地闪避,同时还时不时地拍上一掌,而另一个却是对拍过来的力道没有感觉,只顾猛扑,只待一抓住对方,就要压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待冯永快要忍不住这种折磨的时候,只见关姬又是噔噔后退好几步。 冯永大喊一声:“我们……” 还没等他喊完,剩下的“认输”二字却是生生地被掐断了脖子一般,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喊不出来。 原来场中的关姬趁着两人拉开的距离,奋力跃起,迎着对方扑过来的巨大身形,大长腿屈起,膝盖狠狠地撞到对方的某个位置上。 “轰”地一声,刚才还威猛无比的三姑竟是承受不住这一击,闷哼一声,就此倒地…… “……赢了?” 冯永有些不相信地揉揉眼,很是及时地把”认输“二字换成了”赢了“二字。 然后目光落到关姬那双大长腿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阴忽晴。 “腿玩年”是好事,但力道太大的话,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章节目录 第456章 黄巾力士 “你们输了。” 关姬昂然而立,却是不顾众人惊骇的目光,淡然地说道。 “怎……怎么可能?” 花鬘张大了小嘴,直愣愣地看着,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三姑,心头更是一慌,跑过去喊着,“三姑,三姑你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闭气晕了过去而已。” 关姬看着那倒地上动弹不得的肉山,目光又是掠过一丝疑惑,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倒地不起的三姑在花鬘的摇晃下,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少君长,对不住,我输了。” 三姑自己起不来,花鬘一个人又扶不起来,只得转过头去骂道,“瞎了你们的眼吗?还不过来搭把手?” 那些被关姬暴力一击而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蛮女侍婢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把三姑抬起来。 由不得她们不震撼,三姑在部族中是什么水平,她们心里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而俊俏的汉家郎君,竟然能把三姑给打败了。 “没关系三姑,我们还有……” 花鬘正要安慰,只见三姑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关姬,低声道,“少君长,我们打不过他,他知道我们的弱点在哪。” 花鬘一怔,过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正背手而立的关姬,“三姑,你是说……” 三姑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个人很厉害,不但知道我们的弱点在哪,而且力气很大。”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被身上被甲衣护着的地方,“他直接就打中了我这里。” “万一是蒙的呢?” 花鬘自然知道三姑的弱点是什么,可是要说对方也知道,仍是有些不相信。 “不是蒙的,方才他和我打的时候,不断地试探我身上的弱点,最后才一击而中,他肯定是对我们有所了解的。” 冯永看到关姬大胜对方,心头就是一振,心想关姬果然还是那个关姬,从未令自己失望过。 再看到对方在嘀嘀咕咕着什么,心头就是不爽,于是学着花鬘最开始的语气,酸溜溜地说道,“花娘子莫不是胆怯了?” 花鬘听了,心头猛然就是一堵,恨不得就要把这混帐给咬死! 过了好一会,这才咬牙切齿道,“谁说我胆怯了?” 转头看向身后,却发现侍婢眼中尽是不自信的神色,很明显关姬方才的神勇大出她们的意料之外。 “少君长……” 三姑欲言又止。 花鬘明白三姑的意思:如果她都打不过,那么别人上场,肯定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可是如果就此认输的话,又得把阿大的马赔给那冯永,花鬘心里哪里舍得? 她心里正在为难之际,只见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的关姬淡然地问了一句,“还有谁?” 花鬘闻言抬头看向这个汉家郎,当真是又恨又愤,明明是个俊俏无比的郎君,怎么就那么厉害?不是个好东西,就知道拿外表骗人! 偏偏自己又奈何不了对方,心里当真是觉得委屈万分。 “还打不打了?” 关姬哪里会去管花鬘的小女儿心思,当下又皱眉地催促了一声。 花鬘咬着嘴唇,也不说话。 倒是冯永在旁边看得明白,咳了一声,“若是少君长不方便,那剩下的这一局我们就不用打了,当作平局如何?” 花鬘心头一暖,感激地看了一眼冯永,心想还是这位郎君会说话。 “好,就当平局。” 花鬘点头道,当下狠了狠心,把卷毛赤兔马牵过来,“三局两胜,最后一局平局,就算是我输了,这马给你们!” 冯永大乐,鼻涕就差点冒出来了。 滇马终于有一个宝马当马种了。 关姬上前,直接就牵过马绳。 花鬘两眼泪汪汪,舍不得放手。 关姬又扯了扯。 花鬘可怜兮兮地看向冯永。 冯永别过头去,当作没看到。 同时在心里默念,愿赌服输,要是我输了,我肯定也会把刀给你啊——所以,你还是把马给我吧。 关姬终于还是把马绳扯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把马牵回到冯永这边。 花鬘忍不住地“哇”地一声大哭,直接跑了。 剩下的侍婢慌忙大喊着追了上去。 那个三姑深深地看了一眼关姬,这才跟了上去,同行的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壮妇。 关姬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名壮妇人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姬机会下场,失望至极,此时看到关姬把宝马牵了回来,上前准备摸摸。 哪知这马性子有点烈,牵马绳可以,但却不让人摸,一看黄姬准备碰它,直接就要尥蹄子。 黄姬心情原本就不爽,如今再看这马也要闹情绪,当下就是大怒,一巴掌拍过去,直接就把马拍了个趔趄,骂道,“畜生敢尔?” 卷毛赤兔没想到眼前这个女郎也是个悍妇,当下打了个响鼻,不敢再动了。 倒是冯永注意到了关姬的异常,关心地问道,“三娘想什么呢?” 关姬勉强一笑,又看了一下远去的花鬘等人,这才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到花鬘用这等壮妇当亲卫,想起了大人曾对妾提过的黄巾力士。” “你见过黄巾力士?” 冯永惊讶地问道。 关姬摇了摇头,“没见过,但曾听大人说过,张角的亲卫黄巾力士,体型皆是异于常人,壮硕无比,与方才那壮妇一般。” “黄巾力士不是男子么?怎么还有妇人?” 冯永这回更惊讶了。 “有,而且不少。听大人说,好像是这黄巾力士极难培养,张角也是养了十多年,这才好不容易养出来一批,是故只要能成为黄巾力士的,不论男女,都会算进去。” 冯永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没想起来。 “不过若是黄巾力士里的妇人要都像刚才的壮妇一般,张角拿来用前锋倒也使得。” “这可不止。”关姬摇头说道,“当年黄巾之乱时,张角每次阵前,都会向天祷祝,然后烧符纸拌灰于清水中,谓之神水,然后让那黄巾力士喝下。” “待他们喝下符水后,就会不畏生死,不惧刀枪,不知疲倦,冲锋陷阵,极是勇猛,最初对官军造成了不少麻烦。” “幸好人数不多,再加上张角仓促起事,为了尽快造成声势,让黄巾力士不断带头攻城掠地,死伤了不少,而且那神水喝下去后,也是有时效的。” “神水效力过去以后,黄巾力士就会虚弱不堪,故这也算是其缺点之一吧。再加上张角病死,黄巾力士没了神水,战力大降。” “所以黄巾乱贼越到后面,声势越微,最后才被一举平定。” “没想到几十年前的黄巾之乱还有这等辛秘。” 冯永倒是小小地过了一回历史瘾,同时在心里想道,那什么神水,怎么听起来像是后世那些小青年为了玩得嗨起,用来吸的东西? “妾也是偶尔听到大人提起,这才知道的。” “不过张角……我记得他不是钜鹿人士么?远在冀州,怎么会与远在大汉西南边的益州蛮夷扯上联系?三娘你会不会想多了?” 以这个年代的交通而言,除了当兵打仗,或者被朝廷派来做官,否则北方的冀州人士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来益州,更何况是益州南中的蛮夷之地? 章节目录 第457章 北方来人 “妾也希望是想多了。”关姬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可是大人曾与妾说过,黄巾力士虽然体型壮硕,力大无穷,但其实因为所练的武艺的特殊性,他们身上是有要害的。” “只要能找到命门,皆能一击而败之,只是一般军士无法近身,故才能成其威名。妾方才试探了一下,发现那妇人……” 关姬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那妇人的要害之处,与大人所说的相差不远。虽然其用甲衣护住了,但即便如此,妾尚未全力的一击之下,她仍是闭气昏迷了过去。” “有这等事?” 越说越玄乎,还要害?难道练的童子功?还是金钟罩铁布衫? 不过想起自己前世练过的呼吸法门,冯永又有些怀疑起来。 武术原本就是从战场上传承下来的一种技艺,是为实战杀人而生。 只是到了后世,先是枪炮的出现,再是时代的演变,已经逐渐失去了实战性,全是朝着养生方向发展。 所以才有了什么气功大师武术大师全是骗子大师的说法。 但其实在各家的招式当中,仍然可以看到致命一击的痕迹。 甚至在解放战争与建国之初的PLA中,还有武术大师教士兵实战招式,后面的实战军体拳仍可窥其一二。 关姬肯定地点头,“妾刚才打中那妇人多次,若是旁人受了,早就倒地不起,那妇人却是如同无事人一般。唯有按大人所说的,击其要害之处,却是一击而倒。” 刘备三兄弟是以镇压黄巾军起家的,关羽与黄巾军交战过很多次,对黄巾军肯定是最熟悉不过。 照这般听起来,那壮妇确实与那传说中的黄巾力士有些类似。 但也仅仅有些类似,毕竟只靠一个要害就怀疑人家与黄巾力士有关,未必太过于想当然。 “如今张角尸骨都不知哪去了,操心这黄巾乱党还有甚意义?” 摸够了卷毛赤兔马的黄姬终于忍不住地插了一嘴。 冯永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若是这黄巾力士当真与那花鬘所带过来的妇人有关,如何没有意义? 不过想想,在正式进入三足鼎立时代后,史书上也没说哪里有成气候的黄巾余党,看来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当下便点点头,“好吧,那便不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赵广李遗等人听说冯永回来了,出了营寨来迎接。 “哈哈,兄长,你当真把马赢回来了?”赵广果不其然地第一个叫出来。 然后再看看那马,更是惊讶,“这马,看着怎么眼熟?” “孟获的坐骑,能不眼熟?” 李遗也跟着笑着说道,“这回也不知花小娘子如何回去跟她家大人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笑。 这时只听得有人在旁边说道,“蛮人新降,孟获正是势孤力弱,小心谨慎之时,冯郎君却借机夺人宝马,只怕非君子所为?” 谁啊?这么不识趣? 非得在大伙高兴的时候出来泼冷水? 冯永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站在那里,国字脸,目光炯炯,眉头似有愁郁,脸上带着不豫之色。 “你是谁?” 冯永皱眉问道,语气间颇是不客气。 “永昌郡从事费诗见过冯郎君。” 来人自报家门道。 “费诗?” 冯永听到这名字,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君可是劝关君侯受前将军一职之人?” 当年刘备称汉中王,派费诗前去拜授都督荆州的关羽为前将军。 关羽得知黄忠被任命为后将军,大怒道:“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因而不肯受拜。 费诗拿高祖刘邦与萧何、曹参自幼相交,最后却封给韩信最高爵位的事例来劝说关羽。 关羽最后这才大受感动并且醒悟过来,接受了前将军的任命。 这个事情实在是太有名了,并且成了关羽性子孤傲的证明,冯永就是想不记得都难。 以关羽之傲,费诗竟然三言两语就能把他说服了,冯永对此人的嘴炮功力深是佩服,故这才加了一个尊称“君”字。 “当年吾确受过先帝之遣,去荆州给关君侯宣爵。” 冯永一听,连忙行礼,“永不知是费从事到来,礼数不周,见谅见谅。” 不过心里倒是有些奇怪,按理说费诗几年前就已经能奉刘备之命去给关羽授爵,怎么如今才是永昌郡从事? 永昌郡原本就是大汉最西南最荒凉的一个郡,在那里当个太守,未必比得过在蜀郡那些中心之地当个县令,更何况还是个郡从事? 后世的上千年里,都还有流放岭南的说法,对于非南中出身的官员来说,永昌郡比岭南之地,只怕还要让人害怕。 “诗只是刚到,又未令人通禀,何来不周之说?” 费诗摇头道,“诗此来,是因丞相有事,请冯郎君过去一趟,诗恰也想过来看看闻名已久的冯郎君,故特请了此趟差事。” 昨天不是才见过自己两次么?怎么今天又要让自己过去? 冯永心里奇怪得很:有啥话不能一气说完?非要分几次说? “既如此,还请费从事前头带路。” 看此人的脸色与说话,好像对自己也有什么意见一般,冯永倒也不好与人家套近乎。 倒是费诗看了冯永周围的众人一眼,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当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冯郎君请吧。” 说着,带头向城里走去。 虽然冯永没想着要跟费诗套近乎,但费诗在路上却是主动开了口。 “孟获新降,丞相正要用要用其人安抚南中蛮夷之时,冯郎君却在此时夺其宝马,只怕要让孟获这等新降之人心寒。” “丞相好不容易这才让其心服,冯郎君此般做法,只怕又要蛮夷失心。冯郎君献计定南中,诗心仪已久,可惜如今见面,却是有所失望。” 冯永一听,心头甚是不悦,老子又不是圣母,那小娘皮送上门来,我岂能不要? 只是他看向费诗时,却见其神色诚恳,不似故意刁难,当下便开口解释两句:“此事非是费从事想得那般。那匹宝马,非是从孟获手里强夺,乃是其女花鬘与我对赌输给我的。” 然后又把花鬘之事略说了一遍。 费诗听了,这才道歉道,“原来是蛮女欺上门来,是诗先入臆想为主,请冯郎君勿怪。” 没想到这倒是个敢说能担当的人物。 冯永听到这话,很是意外。 不管是年纪,还是资历,这费诗都算得上是冯永的前辈了,没想到一听到自己错了,竟然当场就向一个十八岁的郎君认错,这气量当真是难得。 “无妨,不知者不罪嘛。” 对方大度,冯永自然也不能小气。 话说开了,他这才有心情问道,“费从事,昨日我才见过丞相两次,怎么今天丞相又要我过去,你可知是什么事?” 费诗听到这话,脸上立即现出气恼之色,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略知一二吧。” 想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今日留守锦城的蒋参军带着一人过来见了丞相,此人姓李名鸿,乃是刚从北边投靠过来的人物,此人与丞相说了一些北边的事。” “是何事?” 冯永好奇地问道。 看费诗这模样,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费诗却是看了一眼冯永身后的部曲,不肯再说详细,只是说道,“到时见了丞相,冯郎君可问起,若是丞相愿意说,那自然就说了。” 冯永点头,“永明白了。” 心里同时想道,北边的来人,怎么是姓李?怎么不是姓梁? 凉州天水冀县的梁家,不是说想要与自己见个面么? 难道这姓李的,是个中间人? 除了这个事,冯永实在想不出北边来人,诸葛老妖怎么会让自己前去? 而且还是让蒋琬亲自带人过来,看来要么是此人的身份不低,要么是此人所带过来的消息极是重大。 冯永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来。 章节目录 第458章 论北伐 两日内冯永连续三次进入临时帅府,早就轻车熟路。 进得客堂来,看到上头坐着诸葛亮,冯永连忙上前行礼道,“永见过丞相。” “无须多礼。” 诸葛亮脸色淡然。 倒是旁边陪坐的蒋琬脸带笑意,与冯永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去汉中时在南乡白吃白住了一个多月,两人算是熟人了。 在座的还有一位不认识的中年儒士,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这位乃是雍州李乐邦,从北地弃贼投明而来。乐邦,这个就是你方才说想要见的冯郎君。” 诸葛亮亲自两人介绍道。 只见李鸿长身而起,拱手施礼道,“久闻冯郎君之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冯永没想到对方的姿态放得如此低,连忙还了一礼。 “皆坐下吧,你们二们以后都是同僚了,何须如此客气?” 诸葛亮在旁边开口道。 待冯永与费诗坐下后,李鸿这才带着赞赏和佩服的神情说道,“鸿自关中来时,经过新城时,曾在孟达那里停留了一些时日。” “恰逢叛大汉而从贼的王冲亦在那里。听那王冲说,大汉有一少年郎君,心思甚巧:制曲辕犁,献平南策,兴汉中,其文才与伪王曹植不相上下。” “作有《蜀道难》《长干行》《清平乐》等文,其文飘逸潇洒,凛然有天外仙人之风,非世人所能为之,某当时还以为王冲其言太过。” “后得闻冯郎君三篇,当真是如饮老酒,熏醉而不知醒,终日吟之而不舍得放下。” 说着,李鸿摇头晃脑一阵,似乎情不自禁地回味起那三篇文章。 冯永没想到李鸿一上来就是一通好大的马屁,脸皮一红,连忙谦虚道,“李君过奖了。” “不然不然,三年前那曹植经过洛水,曾写下《洛神赋》,其文辞采华美,情思绻缱,当时就传遍中原,时人皆说天下文气,皆属伪魏,此乃正统之象。” “若是冯郎君的文章,流传到了伪魏那里,不知那些人又是何嘴脸?” 李鸿很会说话,不但把冯永夸了一遍,就连诸葛亮听了这些话,脸上都露出笑意。 天下文气集曹贼之地? 当真是最大的笑话,只要有这小子的这几篇文章在,谁敢说天下文气不在大汉? 大汉,才是天下正统。 倒是冯永,想起李鸿刚才的话,不禁问了一句,“听李君所说,那王冲投贼,还说了曲辕犁之事?” “是,不但说了,还想拿这曲辕犁当幸进之功。” 李鸿点头。 冯永看向诸葛亮,心想看来这曲辕犁终于要流传到曹魏那里去了。 诸葛亮知其意,轻轻摇头道,“此物既是在民间所用,故传到曹贼那里,亦是必然,只看是早传晚传而已,不然去年又何必让张温带犁回东吴?” 看来诸葛亮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曹魏国力十倍于蜀的说法,可能是夸张了一些,但说是五六倍,那是绰绰有余。 曲辕犁在曹魏手上,其作用只怕要比大汉大得多。 幸好八牛犁打造复杂,又是朝廷所制,一般人还真搞不起这个,那王冲没说起八牛犁,看来他也不知道八牛犁的做法。 蜀中大家又与诸葛老妖有协议,每一个八牛犁皆有记录,不得无故丢失,否则按通敌论。 就那玩意的体积和重量而言,若是有人想把八牛犁经过汉中带出去,其困难程度不亚于邓艾偷渡阴平。 即使专家级的黄月英,拿着冯永当时所给的图纸,都有不明白之处。 更何况没有图纸,仅靠成品八牛犁,就想猜出这其中的结构,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困难是困难,但只要有心,总是有办法的,阴平不也一样被邓艾偷渡成功了么? 但这样至少延迟了曹魏制出八牛犁的时间。 所以说,还是得赶快北伐啊! 不北伐,曹魏只会把大汉甩得越来越远。 趁着三家都没力气,都想喘气的时候北伐,总比等大伙都恢复了力气北伐容易得多。 曹魏占据了天下最精华的地区,恢复的速度相对于大汉而言,简直是恐怖。 冯永嘴唇动了动,他来时所想到的事情就是,诸葛老妖刚平定完南中,会不会是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北伐了? 毕竟北边来人与自己有关的,目前只有凉州的梁家——而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的战略目标,正是凉州。 不过此事也只能暂时先放在心里。 诸葛老妖自己不提北伐之事,这个事情就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出来。 “李君从北边带来了一个消息。” 诸葛亮开口说道,“那王冲去了孟达那里,说了一些谗言。他说吾因恨孟达之叛,深为切齿,欲诛孟达遗留在蜀中的妻儿,幸赖先主不听吾之言。” 说这个话时,诸葛亮眼中露出讥笑。 “哪知孟达却说吾见顾有本末,终不做小人所为。” 见顾有本末? 冯永细细咀嚼了这其中之意,这意思不就是孟达在赞扬诸葛亮? 想到这里,冯永猛地抬起头,“孟达这是……在向丞相表明心迹?” 看到诸葛亮和蒋琬眼中同时露出赞赏之色,冯永心里更是确定了。 错不了,孟达先是叛汉就魏,后又叛魏归汉,实乃是反复无常。 后世关于诸葛亮和司马懿对比争论,多不胜数,而孟达反叛之事又关系二者能力对比,冯永又岂能不知? 司马懿率军八日急行一千二百里平定孟达之乱,按计划一年定辽东,乃是后世的司马粉们津津乐道的军事能力证明。 然后又极力贬低诸葛老妖的军事能力,说北伐无功。 至于司马宣王第一次与诸葛老妖交手就被打个落花流水,后面又被吓得宁愿当女人也要龟缩不出,被人讥笑畏蜀如虎的事绝口不提,一口咬定北伐无功就是军事无能。 还说这是为了战略。 国力几倍于人的大优势,还是在自己国境内,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敌人都冲到家里来了,竟然要用到龟缩不出的战略…… 真要两者的位置调换一下,司马宣王敢出汉中? 还不是知道自己面对面打不过,所以才用这样的战略? 冯永心里吐槽了一下。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孟达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想要归汉。 一旁的李鸿更是惊讶万分,这个冯郎君果真心思机巧无比,仅凭丞相的这么几句话,就能猜出孟达的意思。 “丞相欲通书信与孟达?” 得到了诸葛亮的眼神鼓励,冯永又问了一句。 诸葛亮和蒋琬相视一下,皆是哈哈大笑。 李鸿叹服一声。 唯有费诗却是不合时机的一声冷哼,大声道,“丞相,孟达小子,昔日先是不忠于刘季玉,再是令关君侯陷死地却又不救,后又背叛先主,如此反覆之人,何足与书邪!”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冯永暗自叹息一声,向着费诗看去,心想此言诚乃大实话,但自古以来,忠言逆耳。 更何况你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除了让人难堪,还能如何? 怪不得你如今只是个永昌郡从事。 果然,只见上头的诸葛亮沉默了下来,却是没再提起此事,看样子心里已经有所决定。 李鸿则是一脸的尴尬。 蒋琬勉强笑笑,站起来说道,“公举,永邦,我有事与你们说,且随我来。” 待三人都出去后,诸葛亮这才看着冯永,开口问道,“你久在南乡,南乡沿汉水下去不远,就是孟达所在的新城,可曾探过此水路?” 看来果然还是要与孟达通信。 冯永对诸葛亮的态度倒也在意料之中,蒋琬是个懂诸葛亮心思的,把费诗拉出去,可以避免他的尴尬。 同时也避免了新降的李鸿听到过多的机密。 “回丞相,这个事情,永自然是有过考虑的。” 当初在南乡县搞牧场,搞毛坊工坊,冯永当然考虑过下游的孟达的威胁。 但从新城到汉中,本就是逆水而行,困难何其多也? 曹真后来也曾派司马懿想要这么做,但司马懿至死也没能到汉中走一圈。 更何况孟达这种政治投机分子?他敢给曹魏这么卖命? 当然,世事没有绝对,总有万一。 所以南乡县自然对这条通往曹魏之地的水路做过调查,调查的人是南乡县县尉黄崇。 县尉者,掌县中军事。 “当时调查南乡县汉水的是黄崇,他曾多次询问过当地的乡老,还亲自勘探过水路,若是丞相想知道详情,可招他来询问。” 诸葛亮听了,似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冯永,“你们还当真专门查询过这条水路?” 冯永一笑,“此事还是黄崇提起的呢,他年纪虽小,但确实腹有军略。” 听冯永这么一提,诸葛亮倒是想起了马谡从汉中传过来的公文:自冯永带着一部分人离开汉中,黄崇在南乡县整训士卒,颇有章法。 听说黄崇还率人在汉水边上挑险要之地,筑起能驻扎百人的坞堡。 南乡县县丞罗蒙也曾问起其目的,黄崇解释说是为了防范新城曹贼突然来袭,在险要之处驻兵,不但能提早发现示警,还能扼守险处,不让其上岸。 其能如此。 冯永言其腹有军略,果不为虚。 想起赵广骁勇,王训谨慎,李遗机巧,还有他所推荐的王平、柳隐,皆是在此次平定南中的征战中立下大功,诸葛亮又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 “丞相当真要与那孟达通信?” 冯永终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怎么?你有异议?” 诸葛亮问道。 冯永摇摇头,“孟达乃是反复小人,费从事说的没错。但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丞相曾说过,北伐需待北方有变。” “若是孟达反叛之事闹得够大,能给曹贼造成麻烦那就是最好不过。就算是不行,与大汉也没损失。所以一封书信的事,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诸葛亮脸色一松,叹气笑道,“公举耿直,当为君子,却不知变通,若是他能像你这般,何至于郁郁不得志?” 说起费诗,冯永倒有些好奇地问道,“丞相,我记得费公……公举前些年不是受先帝所派,去荆州给关君侯授爵么?怎么如今沦落到永昌郡从事的地步了?” 想到费诗取了这么一个字,冯永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公举?公主? 举高高? “关你何事?” 诸葛亮却是不愿多说,“没事别问这个。” 然后再想起冯永刚才提到了北伐,诸葛亮马上就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北伐之事,是谁与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啊。” 冯永一脸的坦然。 “丞相的隆中对,永早就背下来了。又云,攘外必先安内,丞相一定要亲率大军南征,一是要安抚南夷,二也是为了练兵吧?” “如今南方已定,士卒得到锻炼,大汉粮食又不缺,就看兵甲何时能足。故那蒲元去寻产好铁之地,此亦丞相为北伐所虑者吧?再加上风箱出来,大汉就能有好铁。” 说起北伐,冯永就觉得心情有些激荡,又情不自禁地说道,“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曾在白帝倾托大汉于丞相。” “丞相为不负先帝之托,这才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非不自惜,乃是顾王业不可得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 诸葛亮听了冯永这话,猛地站起来,激动道,“说得好!真乃说到吾心肺腑里去也!吾率军南下,王连苦劝我许久,言我亲冒险地,非明智之举,他虽是好心,但却不知我心中所念。” 诸葛亮的桃花眼闪出极亮的异彩,看着冯永连连说道,“没想到世间最知我者,竟是你这小子!” 卧槽! 你说归说,表扬就表扬,说到半路,又来个小子,啥个意思? 到底是骂我呢还是表扬我呢? 冯永大是不满。 诸葛亮却是没注意到冯土鳖的心思。 他似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站起来来回走动,几年来压抑在心底无法与他人述说的情怀,此时却被冯永一口道破,并且还说到他心底去,当真是让他一下子就把冯永当成了知己。 冯土鳖难得看到诸葛老妖这模样,心里大是得意。 心想那些话,大半是《后出师表》所言,不管其文真伪如何,但肯定就是你的心声。 想起后世的黑子们那些恶意抹黑和猜想,他心里又长叹一声,后世之人以无节操为荣,却认为别人应当与他们一样亦无节操才对,当真是羞耻。 “你说说,若是北伐,当如何进军?” 诸葛亮心情难抑之下,竟是开口向冯永询问此等国家大计。 冯永听到这话,一时沉默了下来,心里倒是有些抑郁。 是啊,北伐当如何才能成功? 后世不管是黑也好,粉也罢,大多都对北伐持悲观态度。 即便是最大的乐观,也是最多只能占陇右。 据潼关而占雍州……别做梦了! 诸葛亮看到冯永不说话,脸上微微露出失望,心想他终究还是年少,能想到北伐已经是难得,我又如何能强求他去想这等大事? 正当他在安慰自己的时候,冯永却是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丞相,北伐之事,永亦久思矣!以大汉之国力,对比曹魏,可谓我弱敌强。是故北伐,只能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说得好,继续说!” 诸葛亮没想到对冯永竟然当真想过这个问题。 冯永抬头看向诸葛亮,说道,“自汉中伐贼,有五条道,自东而西,分别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最后就是出祁山而行。” “子午道最近,但最是险恶,大军无法通过,所以只能最多只能走偏师,不能走大军。傥骆道途中需要翻越的几座高岭,行军不易,故大军也不能走。” “剩下的唯有褒斜道,陈仓道。当年淮阴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得就是此二道。褒斜道最是好走,可通大军,但若是从此路出,必然会遇到曹贼大军。” “若是丞相欲与曹魏大军决战,走此路最是合适不过。” “不成。”诸葛亮摇头道,“你方才也说了,我弱敌强,若是能用计歼敌,避免硬拼,那是最好不过。此道只能算是最后之选。” 冯永点点头。 没错,蜀弱魏强,硬拼乃是下策。 “陈仓道出口,有陈仓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军又施展不开,敌军只需数千守军,就足以阻挡十万大军,难啊!” “那就只能走祁山。” 诸葛亮明其意。 “祁山路远,关中又是平坦之地,大汉多步卒,曹贼多骑兵,只怕速度上有所不利。” 章节目录 第459章 守关中必须守陇右 诸葛亮不满地看了冯永一眼,说道,“五路皆有不利之处,难道就不能北伐了?” “北伐自然是要北伐的,但如何走,如何打,又如何守,却是要细细思量。”冯永说道,“永敢问丞相,欲全力取雍、凉乎?欲取陇右俯瞰关中乎?” 诸葛亮眉头一挑,神情再一次地出现意外之色,“此时的你,才算是当真有几分高人子弟的风采!若是能全力取雍、凉,那自然最好不过,当如何做才是?” “全力取雍、凉二州,则须冒险。”冯永顿了一顿,这才说道,“令一猛将率五千精兵,再让五千辅兵负干粮,应该足够三个月之食。从子午谷秘密而行,直袭长安,攻下潼关。” “如今曹贼重防江淮而关中兵力不足,现在都督关中者,又是夏侯惇之子夏侯楙,其人无武略,好经营家业,长安定然毫无防备。” “若是奇兵突临长安,未必不能下,潼关如今又是曹贼的心腹之地,关上肯定兵力不多,长安一下,再一鼓而下潼关。” “丞相则率大军从斜谷快速而行,抢在曹贼援助关中之前,汇于潼关。” “介时再分兵夺取上方蒲坂津渡口和下方的武关,如此关中则全掌握在手中,北伐已然成功一半。” “不成!”诸葛亮断然拒绝道,“不说子午谷凶险,就算是夺取潼关成功,上方蒲坂津渡口与下方武关的曹贼守兵,定然会警觉。” “从汉中走斜谷至潼关,就算是大驱军士而行,少说也要二十多日近一个月。而宛洛之兵到潼关,最迟不过十日。” “到时潼关能不能守得住不说,就是蒲坂津渡口与武关,肯定早就布满了曹兵,又如何夺取此二处?” “介时曹贼从蒲坂津派大军施压,后方再从武关派骑兵袭扰粮道,则潼关大军进不得,退不得,困守潼关,自陷死地,此计断然不行!”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冯永,“当年马孟起十万大军据守长安和潼关,曹操是如何大败他的,难道你不知道?” 冯永干笑一声。 “丞相若是不用此计,那就只能是走祁山而割陇右了。” 这就算是间接承认子午谷计谋的缺陷之处。 大汉底子还是太薄了,赌不起。 冯永自己也知道,这个计谋风险实在是太大。 他提起这个计谋,当然不是奢望诸葛亮能接纳,他其实是为了下一条计谋做铺垫的。 至于后世极力推崇子午谷奇谋的人,他们应该不知道司马勋,高迎祥,王耀武是什么人——但凡走子午谷者,皆没有好下场。 而且认为子午谷奇谋能成功者,很少人会说起夺取潼关长安成功之后汉军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在他们看来,打下长安就是万事大吉。 却浑然不知打下潼关和长安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就算是大汉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让汉军开了挂,直接下了长安和潼关,但武关呢?蒲坂津渡口呢? 关中又不是只有潼关一个关口。 刘邦当年是如何进入关中的?不就是从武关么? 被大汉夺取了潼关之后,曹魏只要智商不在人类平均线以下,都知道要加强武关和蒲坂津渡口这两个地方的防守。 潼关的偏师能守住潼关就不错了,哪还敢分出兵力去夺取这武关和蒲坂津渡口? 等诸葛亮率大军赶到,少说也要一个月。 驻扎宛洛的曹魏中央军团又不是智障或者死人,再加上骑兵众多,如果日夜兼程,根本不用十日,六七天就能赶到潼关。 十天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够到武关和蒲坂津渡口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次让大汉轻易地夺取这两个入关的通道? 到那个时候,大汉极为脆弱地粮道就直接暴露在曹魏的铁骑之下。 更凶险的是曹魏雍州和凉州的军团丝毫未伤,还会从西边进行夹击。 传檄而定的说法,根本就是在幻想。 一伐的时候三郡皆反,关中震怖的情况下,郭淮、徐邈等人不但能坚守等待援军的到来,甚至还进行了反攻。 梦中说好的传檄而定呢?怎么没来? 这种情况,当真是比失了街亭还要可怕。 失了街亭还能惊险退回汉中,而奇袭了潼关之后,大汉的几万士卒不但要面临曹魏十数万人的三面攻击,而且根本毫无退路,必须要完全击败他们。 不然就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自陷死地的说法,一点不为过。 “既然无法一口吞下雍州,那就只能是退一步,取陇右而俯瞰关中。自古守关中必须守陇右,无陇右则关中无险。若是得了陇右,关中迟早也是手中之物。” 其实第一北伐的战略目标是正确的,可惜的是马大嘴的表现着实是令人失望之极。 “守关中必须守陇右,无陇右则关中无险。此话当真是大妙!” 诸葛亮刚还想着冯永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心里失望刚升起,没想到他竟然又说出这番话来,不禁赞赏道,“说说,若是取陇右,又当如何?” “这个就简单多了。淮阴侯珠玉在前,我们亦可效仿之。令一将军布疑兵,大张旗鼓走斜谷或陈仓,丞相则率大军出其不意从祁山而行。” “曹丕视孙权为大敌,故大军多置于江淮,关中兵力只可自保,陇右兵力更是空虚,丞相若是率大军突临陇右,只怕有陇右各郡措不及防,怖而降之亦未可知。” “便是有死硬者据城而守,只要能断绝曹贼东面来援之敌一个月,城中吏民只怕亦无心再守。” “好!”诸葛亮击掌叫好道,“此计稳而无险,得陇右而窥关中,大妙!”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兴奋的潮红,看向冯永,眼中尽是兴奋之色,“如何阻隔曹贼驰援陇右,你可有想法?” 第一次北伐是大汉最有希望翻盘的时机,冯永在穿越前在网上都不知跟人辩论过多少次了。 当下从容道,“从关中入陇右,共有五条道。其中两条,皆是小道,大军不可行,可略之不计,剩下三条大军皆可通行。” “最北者乃是过关中四关之一的萧关,走泾河河谷,过了陇山再向南行,此路较远。曹魏若是走此路,长途跋涉,人马疲惫不说,时间未必能赶得及。” “到了那时,陇右大局已定,丞相以逸待劳,对曹贼长途奔袭,如强弩之末,不能穿缟,只怕到时不但陇右归大汉所有,就是来援的曹兵亦有来无回,所以他们定然不会选择此路。” “最南者,从陈仓出散关绕道武都,再折向北可达天水。此路最是平坦,但路途最远,而且距离汉中过近。” “若是曹贼走此路,可以直接切断我军后路,让我军陷于进退失据之境。但永想着,曹贼最不可能走的,亦是此路。” “为何?” “路途太远不说,且离汉中极近,只要他们一出陈仓,汉中肯定得知,到时丞相只要率兵回头,堵住武都要地,汉中再派一偏师袭扰后路,曹贼援军只怕就要十去六七,谈何援助陇右?” “那按你的意思,他们会走最后一条路?” “对!”冯永肯定地说道,“这条路最近,而且是从关中进入陇右的主要通道,乃是关陇大道。只要丞相能守住关陇大道的隘口,陇右诸郡就尽在囊中。” “关陇大道,东起陇坻,西至街亭。故若要守住关陇大道,上计为背陇山而据陇坻,下计为据街亭而阻曹贼。” “怎么说?” 诸葛亮当真是越来越感到惊喜了,没想到自己只是想问问此子关于南乡汉水的情况,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番惊世之言。 心里的喜悦,当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子弟,腹有良谋,安坐堂中,运筹帷幄国之大计。 “丞相可观当年光武皇帝旧事。当年光武皇帝亲至长安,遣耿弇、盖延、祭遵、王常、马武、刘歆、刘尚等七位将军从关陇大道讨伐巴蜀公孙述。” “陇右的隗嚣疑惧汉兵攻伐自己而举兵反汉,并令部将王元据陇坻而伐木塞道以拒汉军。汉军七将仰攻陇坻而不下,最后竟是大败。” “丞相想想,光武皇帝何等雄才大略,手下又有多名大将,竟是打不下关陇大道隘口区区陇坻之地,那曹贼又如何能与光武皇帝相比?” 守关陇大道西头的街亭只是被动防守,守东头的陇坻才是上上之选。 陇坻背靠陇山,俯瞰关中大地,从长安而来的大军只能仰攻。 只要能把陇坻纳入手中,别说张合五万人马,就是再加五万,也未必能过得了陇山。 陇坻之险,险在于背靠着陇山。 若是从陇山那边而来,陇坻就失去了恃险之处,从陇山方向攻打陇坻,那就轻松得多。 这相当于一个人前面和后背的区别。 至于能否拿下陇坻,就看行军速度了。 第一次北伐,无论是马谡也好,诸葛亮也罢,都对曹魏的突进速度严重估计不足。 更重要的是,马大嘴这个家伙,败的速度也太快了,让诸葛亮根本没时间反应过来,差点自己都被断了后路。 至于据陇坻而占有陇右后,如何堵住最北边萧关,那就是再说。 反正按历史进程,当时安定都已经响应北伐,归汉叛魏了,萧关属于安定郡,兵不血刃取得萧关那也是正常——这也是为什么张合不走萧关的原因之一。 当年刘秀这个位面之子,已经统一了北方和江南之地,只有陇右的隗嚣和巴蜀的公孙述各自割据一地。 就是这个区区的陇右之地,让位面之子举全国之力攻打,而且是打了又败,败了又打,反复争夺好几回,最后才吃力地啃下来。 曹贼肯定比不过位面之子,隗嚣就更比不过诸葛老妖。 更何况此时大汉还有汉中巴蜀。 事实上,在冯永心里,只要能据有陇右,大汉就算是安稳了——少说也是一个西魏东魏北周北齐之类的局面。 到时相持上数十年也好,百来年也罢,基本都不用担心。 因为大汉不但拥有居高临下之势,随时可以从陇右汉中夹击关中,而且巴蜀陇右连成一片后,大汉的本钱那就是翻倍增长。 至少对于对冯土鳖自己来说,在有生之年,根本不用担心大汉会被曹魏给活活熬死。 “好好好!” 诸葛亮大笑起来,极是快慰,脸上的神情尽是欣慰之色,“我大汉终是有后来人矣!” 他看着冯永,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前年第一次看到你,听到你建议东和孙吴,南定南中之策,我就说过,欲让你进府中做个参军,你拒绝了。” “如今再听你这些话,我此念不由再起,有些不想让你去越隽了,何不直接到丞相府中帮我参谋军事?” 那还不一样是参军么? 当然啦,这个参军,可能比第一次所说的参军含金量要高上许多,但它还是参军啊! 冯永干咳一声,“丞相,即便我不入丞相府,也可以帮你参谋军事嘛。” 诸葛亮听了,猛然醒悟过来,然后摇头自失一笑,他知道自己心急了。 此子如今身上的干系,可不像是当初那般清白。 现在若是强行让他入府,不知要惹得多少人跳脚睡不着觉。 毕竟他身上背的,可不是一家一府的产业。 他要是被召入丞相府,谁都会怀疑丞相府要强行插手这些产业,到时定会引起诸多麻烦。 “罢了,随你所愿吧。” 诸葛亮说道,想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又嘱咐道,“我欲叫杨仪在城外筑高台,立石碑,为会盟之用。” “这些日子,你也要好好做好准备,会盟时,你可是要带鬼将鬼兵见证盟约的,到时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冯永长叹一声,“丞相,永明白了。” 告辞了诸葛亮,冯永回到营中,只看到李遗王训杨千万三人在帐里。 “关姬黄姬和二郎人呢?” 冯永奇怪地问道。 李遗解释道,“兄长,关姬和阿梅娘子先回城里去了。至于黄姬和义文,则是去试骑新得来的宝马,说是那马性子太烈,要帮兄长驯一驯。” 此时四条腿的宝马,就和后世四个轮子的宝马一样,都是男人的最爱。 赵广见猎心喜,冯永倒也不意外,“算了,不管他了。文轩,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不知兄长想要问什么?” 章节目录 第460章 会盟 “文轩可知那费公举?” “自然知晓。”李遗眼露疑惑之色,“怎么,他得罪兄长了?” “这倒没有。”冯永摇摇头,“只是有些好奇此人罢了。” 对费诗的印象,他就只记得劝说关羽接受爵位一事。 这个人到了后面,冯永就没了印象,好像就此泯然于众人,再没了出场的机会。 再加上诸葛亮劝自己不要提起此人,似乎有什么顾虑,所以冯永这才好奇地想问一问。 李遗听了冯永这话,松了一口气,笑道,“没有就好,我还以为他又要得罪兄长了呢?” 听到李遗这话中有话,冯永更加好奇了,“怎么说?” “兄长有所不知。费公举乃是犍为郡南安县人,当年先帝进逼绵竹时,时为绵竹县县令的费公举举城而降。故被先帝任为督军从事,后出任牂柯郡太守,又转任益州前部司马。” “待先帝称汉中王后,派了费公举去荆州给关君侯授爵……” “这个我知道。”冯永点头,心里就更奇怪了,“那他如今怎么又成了永昌郡从事?” 费诗既然是最先投靠刘备的益州派本土人士,前面又身居高位,怎么如今反落到这种地步呢? “费公举为人耿直敢言,先帝欲进尊号时……”李遗看了一下外头,确实外面没人,这才低声道,“他上疏劝阻,若得先帝大怒,故被贬为永昌郡从事。” 冯永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外头,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诸葛亮让他不要多问此事。 “兄长若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此人为好。” 李遗最后又提醒了冯永一声。 冯永点头,“我知道了。” 建兴三年九月,诸葛亮平定完南中后,回师途经味县,令人于味县城外筑二高台,立一石碑。 十月,高台筑成,石碑立成。 选吉日,择吉时,大汉丞相将大汉天子所授的金鈇钺、曲盖、前后羽葆鼓吹一一展列,六十虎贲排列高台之下,尽显大汉威仪。 蛮夷观之,顿生敬畏之心。 祭上三牲,燃起青烟以通天地鬼神,大汉丞相冠旒冕,着玄纁衣裳,腰间紫绶,手捧祭天章表,缓步登上高台,祝曰: 自桓、灵伊始,小人祸乱,先有党锢之禁,后有黄巾之乱,由是天下分崩,群贼并起,昭烈皇帝感于汉室之倾危,奋而义举,集有志之士,驱贼以匡天下……然创业半道而崩殂,实是痛乎哀哉!汉丞相亮,受昭烈皇帝之托……平南中,与众蛮王夷帅会盟于此,向天地诸方鬼神盟誓:大汉视南中夷人如汉人,夷人世代不再反汉…… 四周肃静,所有蛮王夷帅皆匍匐于地,聆听丞相之言。 而在另一边,在青烟缭绕中,冯永戴着青面獠牙铜面具,身着黑衣,开始率人登上另一个高台。 他的身后,关姬和赵广各站左右,后面跟着六名部曲,皆是与冯永同一打扮,应九之数。 “天地为证,鬼神为鉴。若有违背此誓言者,众人共击之,鬼王必弑之!” 冯永刚登到高台上,恰好就是诸葛亮念完章表的时候。 只听得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吾已有闻,盟誓所言,即刻生效,若有违者,轼之!其族人皆沦为奴仆。” 声音虽然沉闷,但却直撼底下每个人的耳朵,让跪着的蛮夷们一阵轻微的骚动。 鬼王,对南中的普通蛮夷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名字。 而对于那些已经汉化了的蛮王夷帅来说,这是一个阴险毒辣至极的代名词。 自觉得自己被骗了宝马的花鬘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偷偷摸摸地略微抬起头,使劲地把眼珠子向上翻,想要看清高台上面的声音来源。 可惜的是那袅袅青烟把高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模糊中,她只能看到高台上的影影幢幢。 花鬘心里不禁有了一丝的畏惧:这鬼王的声音,与那日冯郎君的声音不相似就罢了,怎么还如闷雷一般,传得这般远,能让每个人都听到? 莫不成那日我见到的,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 就在花鬘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台上的冯永却是悄悄地把卷筒喇叭收了起来。 同时打了一个手势,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大汉丞相祷祝完毕,下得高台,于石碑前焚烧章表,与众蛮王夷帅起誓:南中永为汉土,夷人永不再反,大汉视汉夷如一。 在这期间,花鬘又偷偷地看了一下那边的高台,发现高台早已空无一人。 众人誓毕,杀牛涂血于脸,再将牛血泼于石碑上,最后每人皆持刀钻牛皮,以示坚决之意。 石碑正面,刻着刚才所宣的誓言,背面则有两行字:此碑如倒,夷为汉奴。 到了此刻,盟誓终于算是真正完成。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落下了山头。 秋日来临,日头落山后,天气有了一丝丝的凉意。 这时,只听见“咻——叭——”地一声。 空中突然爆出一团火花来,紧接着又是一团…… 这一回不但是蛮夷们,就算是诸葛亮都忍不住地抬头向天上看去。 接二连三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仿佛也在为这个会盟庆贺。 诸葛亮止不住脸上的惊骇之意,心想这小子是如何搞出这等异像的? 可是当他看到蛮夷们皆是如痴如醉地看着天上时,心头一动,却是顾不上再想其它念头,当下大声说了一声:“天神显灵!” 然后带头跪拜了下去。 得了诸葛亮这一席话,众人这才仿佛灵魂归窍,纷纷再次匍匐跪下,皆是惊呼:“天神显灵了!” 此时,不说是普通的蛮夷们,就算是那些蛮王夷帅,心里都惊怖不已:大汉莫非当真是受天神所佑? 不知不觉中,就算是最蛮横的夷人,也没了忤逆之心。 不远处的营寨里,黄姬兴致勃勃地拿着一个烟花点上,只见卷着火药的草纸“滋滋”作响,燃到尽头,却是突然没了声响。 黄姬满脸的兴致就变得扫兴之极,大叫了一声:“怎的又不响?” 站在旁边的关姬也不去管她,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烟花,心里默默地念道,“飞……飞……快飞!” 然后她只感觉到手上一震,然后“怦”地一声,烟花如她所愿地飞向天空,绽出一团火花来。 “好!” 平时冷淡的关姬此时如同得了心爱玩具的小娃娃,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下意识地伸手再去拿烟花,却发现抓了一个空。 转头看去,只见黄姬正抱臂冷笑地看着她,赵广张着嘴,一脸的白痴像看着天上,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就是李遗王训等人,都是遗憾的神色。 唯一例外的就是冯永,他正一脸的无奈。 脚下扔了满地的哑炮。 准备了一百个烟花,只响了三十来个…… 然后飞到空中的烟花只炸开十多个。 这合格率真特么的低! “没了?” 关姬失望地收回手,转头看向天上,最后一丝尾烟消失在空中。 心里如百爪挠心,极不甘心地问道,“这般好东西,兄长怎的不准备多一些?” “是啊是啊!”黄姬极为难得地和关姬同一战线,“兄长,明日我们再做多一些吧!” 冯永看了一眼露出渴望眼神的几人,没好气地说道,“哪来的硫磺?” 攒点硫磺不容易。 冯永手头上的这点硫磺,还是赵广想法子搞来的,来源就是诸葛均。 诸葛均是诸葛亮的弟弟,曾在大汉担任过长水校尉,后来因为不喜案牍劳累,就辞去官身,专心清修。 赵广年少时因生性太过于跳脱,所以被赵云送到诸葛均身边当了一段时间的道童。 诸葛均是学道的,自然免不了炼丹。 炼丹很多时候要用到硫磺。 诸葛均云游四方以后,炼丹室里剩了不少东西。 冯永两年前拿硝制冰时,就已经想着要制作火药,可惜的是赵广把诸葛均的炼丹室给搜刮了个干净,也就是拿到了一点硫磺。 南中湿热之地,容易得疥癣、痱子等,甚至还会因此引起的各种皮肤感染,在这个没有专门针对医药的时代,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硫磺是一种药材,可以消毒杀菌,对霉菌和疥虫引起的皮肤病有很好的医疗作用,所以冯永南下时自然要把这点硫磺带上。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点硫磺最后没用到皮肤上,却用到了天上。 不过目前硝的质量不好,硫磺的纯度就更差了,所以本来爆炸力不足的黑火药,威力进一步缩小,也就只配拿来做个烟花。 烟花这东西简单好做,但就是质量不容易过关。 如今被这帮人一下子全放完了不说,甚至还觉得不满足。 “找啊!再叫人去找!”黄姬都快要咬牙切齿了,对着赵广低声喝道,“怎么不想法子多找些?” 口气如同正准备一波推水晶时突然掉线,拍着键盘喊网管的模样。 “啊?”赵广躺枪,很是无辜地说了一声,“阿姊,诸葛三叔就留了这么点,如今也不知他在哪里……” “笨死了,当年都不知道你跟着诸葛三叔学了个啥!连硫磺在哪找都不知道!” 黄姬极度地不满意。 “到哪找?你以为这硫磺很容易找么?” 倒是冯永开口帮赵广说了一句,“西域那边倒是挺多的,你能去找么?” 说完,不再去管这个野丫头,转过身去对着仍伸长脖子看向天空的部曲吩咐道,“已经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快,把这些点不燃的都收起来。” 收起来拆开倒出里头的火药,可以再重新做出新的烟花,冯永才不会告诉他们。 第一次搞这个,合格率偏低了。 而且连个颜色都没有,没啥好看头。 不过搞个烟花也不容易,也就是改进了造纸技术,不然就凭以前的纸质量,能不能点燃十个都是个问题。 虽然烟花没什么看头,但对于第一次看到烟花的蛮夷来说,产生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稍微有些头脑的蛮王夷帅们震撼过来,脸色就变得有些发白。 转过头去看了看仍匍匐在地上的众人,他们心里皆是闪过一个念头:南中,要变天了…… 孟获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孟琰。 孟琰神情复杂,感觉到了孟获的目光,与孟获对视了一下,勉强一笑。 孟获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老子去锦城居住是不假,但你们留在南中就能好过了? 大汉丞相的手段,要说这南中谁感受最深刻,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这一手,直接就定下了南中后面二三十年的局面。 至少在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大汉天子和大汉丞相的声望,在南中将无人能比。 至于二三十年后,还会有多少蛮王夷帅存在,就看大汉有多大的胃口。 从那个鬼王的恶毒手段就可以看出来,大汉的胃口应该不会太小。 到时候羁縻之地变成真正的郡县之地,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会盟过后,诸葛亮令各郡太守各安其职,然后率大军胜利回师,与牂柯太守马忠会师与平夷。途经平夷县关口时,看到关口巍峨七峰,绵延挺拔,蜿蜒如七星北斗,于是关口筑坛点七星灯,祝祷大汉万世不移。 由是七星关正式得名。 又南中诸夷,唯平夷县的火阿济最是忠勇,将其功勋记入汉文史册,又刻碑为证,以记其功。 将火阿济所部称为南中第一部族,为南中诸夷之道。 同时每年皆会赐与盐巴、锦袍等物。 火阿济身着大汉所赐锦袍,头戴大汉皇帝所赠冠冕,流泪俯首叩谢,并发誓永世替大汉守住疆土。 冯土鳖面无表情地全程围观。 心想这诸葛老妖算是搞会盟搞上瘾了,随手这么一搞,火阿济的部族就算是完全绑定在大汉的战车上了。 为了这个南中第一部族名头,以后南中若是有人再叛乱,就算是大汉一时腾不出手来,火阿济的部族也会主动去灭了他们。 这石碑所刻的功劳,看起来是一个荣耀,但同时也是一个负担。 石碑立在那里一日,火阿济的部族就得为大汉奋战一天。 说白了,这就相当于每年拿出点盐巴,几件衣服,让这个部族替大汉守住七星关,随时镇压南中夷人之乱。 而且这样还有千金买骨的表率作用。 而对于大汉来说,盐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犍为郡的盐井,以前所产出的盐,不但供应着川蜀,还供应到荆州、凉州、关中等地。 但在火阿济眼里,甚至在他的部族眼里,这却是大汉赐与的莫大恩荣。 因为盐巴对于夷人来说,乃是最为稀缺的东西,至于锦袍,乃是上天才有的衣服。 于是火阿济主动要求去锦城觐见大汉天子,并且想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居住锦城,学习大汉文化。 同年十二月,诸葛亮终于率军回到锦城。 大汉天子刘禅亲自迎接于城外十里,同时令百官前往三十进而迎接。 章节目录 第461章 君臣相得 冯永前世曾来过锦城几次,有一次是一月份来的。 刚下火车那会,天还下着绵绵细雨,大伙都穿着军大衣,感觉有些阴冷阴冷的。 小冰河时期十二月份的锦城,总像是要下雪一样,感觉比前世还要阴冷一些。 或者说,雪已经下了,只是在半空融化了。 有些刺骨的寒风吹过,冯永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问向李遗,“文轩,前头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羽绒服虽然没有后世的那么好看,但总算是能保暖。 里头穿件毛衣,头上再戴顶羊皮帽子,那就是暖和得很。 对付这种天气,绰绰有余。 只是羽绒服要用到蜀锦,显得极是昂贵,一般人还真穿不起。 “放心吧兄长,糜弘亮和邓维哲这两人,早就按兄长的意思办妥当了。” 李遗连忙回答道。 南中七郡,唯有越隽未平。 冬日里不宜用兵,再说了,将士们都征战了快一年了,思乡心切,所以冯永这个内定的越隽太守也就跟着回了锦城,大汉丞相打算明年开春再让他带人去越隽。 虽然是以查看南中耕种情况的名义南下,但后面给大军帮了不少忙,立了点功劳,所以冯永等人可以混在胜利归来的队伍里。 前头队伍很快就与被刘禅派出来迎接的百官碰上了头。 “刘琰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丞相。” 留守锦城的大臣中,名义上以刘琰的官位最高,是故迎接的百官自然是以刘琰为首。 说实在话,在这等寒冬里出来迎接大汉丞相,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不少人鼻涕都冻出来了。 但就算是再苦,人人脸上也是笑意盈盈。 大汉这几年连接大败,终于迎来了一次胜仗,总算是给大伙吃了一颗定心丸。 诸葛亮下了车驾,与众人一一见礼后,内宫侍从费祎又宣了皇帝的旨意。 诸葛亮拜收圣旨后,这才对着费祎说道,“文伟与吾同驾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侧目以视。 前来迎接的百官中,费祎的官位只能算是中等,在场的不少人都要比他地位高,唯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他是带了皇帝的圣旨而来。 但大汉丞相乃是陛下的相父,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连陛下都要听丞相的,什么时候丞相需要讨好陛下了? 所以众人心里都在想着:这个费祎,竟是如此得丞想看重? 只见费祎骤得尊荣,却是面色从容,“丞相有命,岂敢不从?” 说罢,与丞相一齐登车前行。 车磷磷,马萧萧,甲士刀剑各在腰,虎贲护卫环于侧。 车驾三面都挂着帷幕,若非站在前头看着,两边的众人就只能看到丞相与费祎相对而坐的影子。 再加上大军胜利归来,大伙均是言笑晏晏,外围又有甲士虎贲护卫,所以就算是有不少人想知道丞相与费祎说什么,也没办法能听清。 “丞相这是有事安排给下官?” 费祎安然而坐,神情自若地问道。 “文伟知我。” 诸葛亮呵呵一笑,“那不知文伟能猜到我心里所想?” “丞相心中所念,祎如何得知?” 费祎摇头。 “吾所念者,不外乎能兴复汉室江山。”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外头喧闹的众人,“平定南中之乱,众人皆是开颜。但在吾看来,这南中之乱,不过是癣疥之痒罢了。” “依丞相之意,这心头大患,是曹贼?亦或是东吴乎?” 费祎问道。 “曹贼三分天下占其二,汉吴合而才占其一。”诸葛亮脸上难得地露出微微焦虑之色,“越是拖久一日,曹贼就要越强一分。” “故曹贼自然才是心头大患,但若是让大汉单独与曹贼对抗,只怕也难啊!” 费祎听了这话,心头明了:“丞相这是欲让祎去亲善东吴?” “没错。”诸葛赞许地点头,“南中之乱,当初那东吴本就在其中插了一手。当时孙权还让刘璋之子刘阐驻于交州,以便随时接手南中之地。” “如今汉吴虽是初成同盟,但犹各有顾虑。此次平定南中后,东吴所算自是落了空,故我想多派些亲善使者,以免让汉吴再生嫌隙,以便日后能全力讨贼。” “原来这才是丞相特意授祎尊荣的意图所在吧?” 费祎了然地说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东吴多名士,若是大汉派了一个没有名气的人过去,他们未免觉得我们心意不诚。你本就是有才,只是名声不显,如今吾这般,也只是顺手而为之。却不知你肯亲往东吴否?” “为国效力,岂有说肯不与肯?” 费祎肃容道。 后方的阿斗听到回报说了丞相让费祎同驾时,他正坐在临时搭成的营帐里烤火。 帐里中间放了一个火盆,里头烧的是上好的精炭,极少有烟火气。 这是内府今年才最新买的精炭,以前根本用不起。 听到前方发生的事情后,阿斗的神情愣了一下,两眼有些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这才幽幽地开口问道,“这个费祎,是荆州人士吧?” 站在营帐的角落一直没有存在感的黄胡立刻回答道:“回陛下,费祎确实是荆州人士,其祖籍乃是江夏。” “嗯,我知道了。” 阿斗点点头,又想了一下,这才问道,“其人如何?” “其性谦素而宽济,听说家无余财。妻儿皆是布衣素食,出入不从车骑。” 阿斗又点点头,轻轻叹道,“不管相父此举是何意,但大汉官吏能有此作派,皆是相父带头作则是也。” 再想起跟随先帝的那些元老,如今唯有两人比较显赫,一个是赵云,一个是刘琰。 只是赵云老迈,刘琰空谈。 而益州本地人虽有不少,但能重用大任者,却是不多。 倒是跟随先帝入蜀的荆州人士,不断被起用。 刘禅若有所思,心想外来人士终是没有益州人士这些复杂的关系,用起来自然简单。 但终有一日,荆州人士也会像最早跟随先帝的那些元老一样,将不断地老去逝去,到那时,又该如何? “黄胡,自失去荆州后,先帝和相父就不太信任益州人士,但我们终究是以益州为根本,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说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们为我所用呢?” 黄胡听了,后背冷汗登时汵汵而下。 “陛下,朝廷之事,奴婢如何得知?” 不论是先帝,还是丞相,都曾说过就是因为宦官教坏皇帝,所以天下才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黄胡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宦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先帝和丞相都曾严令宫人不得随意说起朝廷之事,他还是知道的。 更不要说给陛下提什么建议。 若是被丞相知道了,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叫你说你就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刘禅明白黄胡的担心,当下有些不满地说道,“难道我堂堂一个皇帝还分不清好坏?” “是,是。”黄胡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如电转,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才能安然过关,想了好一会,这才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陛下何不召冯郎君问之?奴婢观冯郎君身边,还有他那兴汉会的众多郎君,其父辈不拘是荆州益州,乃至凉州,皆是甘心喊冯郎君一声兄长。想来冯郎君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咦?你这阉人,倒是有两分见识。” 刘禅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黄胡,心想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这冯永,八面玲珑不说,还深得那些勋贵二代所爱,人人皆喊其兄长,不正是最好的例子么? 然后他又想起赵广李遗跟在冯永身边等人,不由地摸了摸下巴,心道再过上十几二十年,这冯永只怕不又是一个众臣之首? 想起皇后常说自己与冯永年纪相仿,到时再来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想到这里,刘禅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光芒。 君臣相得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好歹听了皇后的安排,把四娘娶了再说啊,娶了四娘,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怎么相得都是无碍的。 娶关家女……总是隔了一层不是? 可是,应该如何才能让他娶了四娘,让他成为一家人呢? 阿斗不禁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黄胡在阿斗耳边轻轻地说道,“陛下,丞相车驾就要到了。” 阿斗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点点头道,“好,且让我们去迎接吧。” 说着,让黄胡把自己那件又大又厚的羽绒服拿过穿上,把自己裹得跟个滚滚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羽绒服,说了一声,“好东西。” 这才走出营帐外。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要保持仪态,阿斗甚至连羊皮帽子都想戴上。 当然,貂皮或者狐皮的裘衣肯定更好一些。 但还是那句话,大汉穷! 内府手头里有了点闲钱,还是这一年来才发生的事情。 宫里以前缺了好多东西,如今都要补上,一时半会哪有时间和人手去买皮草这等奢华之物? 而且丞相都要带头节俭,作为万民表率的皇帝,自然不能太过于奢华。 所以,拿家禽绒毛来做成衣服,难道还不是节俭吗? 虽然外头罩了一层蜀锦,但总比那裘衣容易获取不是? 所以还是如皇后所说的,此子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把那些世人觉得无用之用做成有用之物,当真是一个能臣。 得想法子让他娶了四娘才是…… 阿斗仍在念叨着,他总算是明白皇后为什么一直念念不忘此事了。 这时,只见前方终于出现了丞相的车驾,阿斗连忙把心神一敛,迎了上去。 “相父南征,为国操劳,辛苦了。” 阿斗还没等诸葛亮下车,就欲伸手亲自去扶。 诸葛亮一惊,急步下来,“老臣久征不还,何敢当陛下如此?实是大不该!” 阿斗哈哈一笑,“南中不毛之地,相父不但能平定下来,而且还让南夷之人心服,如何当不起?来人!” 黄胡连忙把一件又长又厚的羽绒服给拿过来。 阿斗接过,亲自给诸葛亮披上,含笑道,“相父,这件衣服乃是皇后亲手所缝,算是禅的一点心意。” “太贵重矣!” 诸葛亮越发觉得有些不安。 “嗳,相父勿忧,这衣服所用布料,皆是内府所出,未花府库一分一毫。” 说着,又低声对诸葛亮说道,“里头的东西,乃是家禽绒毛,算不得贵重。” 诸葛亮一怔,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家禽绒毛?” “对。”阿斗点点头,“此衣名为羽绒服,除却这布料贵重一些,里头的东西,倒不是什么难得之物。” 所以那小子收集那些鸡毛鸭毛,竟是为了做这个? “相父,且与禅一起登车回城如何?” 阿斗邀请道。 “只怕是折煞老臣了。” 诸葛亮说道。 “就当是禅感谢相父为国征战如何?相父请!” 说着,亲自扶着诸葛亮上车。 众臣见此,皆是大声颂扬皇帝的礼贤下士,并且为此感动不已。 看到赵广李遗等人也是一副感动得就要流下泪来的模样,冯永“啧”了一声,心想还是古人纯真,不会作假。 刘禅这老实娃娃肯定不会自己想出这等举动,能让他做出这种事情的,要么是皇后,要么根本就是诸葛亮本人自己。 如果是皇后,那么这个张星彩当真是算得上是一个贤后。 如果是诸葛亮本人……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吃了一惊,诸葛老妖这是在为阿斗铺路么? “兄长,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冯永的思考,冯永循声望去,只见李遗眼睛有些发红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哦,没什么。” 冯永摇头,再次看向御驾。 只见少君对老臣恭敬,老臣对少君谦让,当真是难得的君臣相和。 车驾走到锦城城门,只见城门两边各自站立着一排勋贵子弟,正是兴汉会的众人。 人人身上穿着羽绒服,昂首挺立。 看到皇帝和丞相车驾到来,当下右边先是深吸一口气,接着大声嘶吼:“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当下就把坐在上头的阿斗吓了一跳,连诸葛亮都是有些吃惊地看过来。 然后左边的勋贵子弟紧跟着脖子上青筋直冒,接着念下一句:“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好!” “彩!” 不但是不明就里的众人,就是早就知道这篇文章的李遗等人都禁不住地大声喝彩。 这等雄文,果然是要大声唱出来才有意思! 城门口的众勋贵子弟听到众人皆是叫彩,脸上泛起了满面的红光,齐齐地把腰间长剑拔出! “锵!” 只见半空中一片雪亮的闪耀,犹如雪片纷舞。 “护驾!” 有宫中侍卫喊了一声。 “护什么驾!没看到这些皆是功勋之后,乃是我大汉大好热血男儿!” 阿斗站在车驾上,喘着粗气,死死地扣着车驾的栏杆,听着底下如浪潮般的欢呼声,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在激荡不已,又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要飘浮起来。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前来迎接的众臣百官们皆是振奋不已,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地学那些勋贵子弟,拔剑而起,竟是跟着唱喝起来。 然后呼喝声如波浪般地此起彼伏。 即便是沉稳如诸葛亮,亦是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大汉,大汉男儿! 有此大汉的大好男儿,何怕汉室不兴? 诸葛亮看到阿斗几次欲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做的样子,当下弯下腰去,令人拿过一把长剑,递给阿斗。 阿斗接过来,看到相父鼓励的眼光,心头冲动,拔出长剑,大喊一声:“大汉!” “大汉!” “大汉!” …… 不但是众臣百官,就是站在最外围的百姓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原本还有些好奇地看着前方车驾的那些南蛮夷帅们,看到汉人先是大声喝彩,然后又开始狂呼起来,人人脸色皆是有些发白。 章节目录 第462章 闹事 也就是锦城一向是繁盛之地,而且如今又是大汉的首善之地,再加上这一年多来大伙总算是吃上饱饭,所以能在冬日里穿衣服出来看热闹的百姓还是有一些的。 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可以看到大汉天子和大汉丞相的机会。 但要是换了其他地方你试试? 在这种天气里,有几个百姓愿意出来还是个问题,都藏在家里过冬呢,管你是天王老子出来游街? 要不然,难不成还要我光着屁屁出来看你? 孟获听着周围百姓和军士大声疾呼,心里就是一阵莫明地恐慌。 他也曾在南中受过众人欢呼,但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多的人同时这般狂热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不冤啊……输得不冤啊……” 孟获脸色苍白,看着周围,有些神经质般地喃喃自语。 他突然觉得以前想要割据南中以学赵佗的自己,当真是有些可笑。 南中的蛮王夷帅,没有三五千,也有一两千,何曾有过所有人都像汉人这般,同时用同一种话呼喊过同一个名字? “阿大,你在说什么?” 同样脸色苍白的花鬘有些害怕挨到孟获身边,扶着差点就摔倒的孟获,有些颤声地问道。 “没什么。” 孟获摇摇头,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倒是另一边的祝融夫人知其夫心意,她跟着点头,“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输得不冤,以后就安心在锦城过完下半辈子吧。” “也好……” 众蛮王夷帅跟着大汉天子的车驾进城时,花鬘还特意回头看了一下仍昂首站在两边,身着锦袍羽绒服的勋贵子弟一眼。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果然还是汉家郎好看一些。 当然,她肯定不会想到,等众人都进了城后,冯土鳖带着李遗和杨千万落到了最后,驻足在站在他们之间,笑着说了一声,“行了,人都已经进城了,还摆什么这模样做什么?” 然后众勋贵子弟皆是哄然一笑,一下子就没了原来的样子。 各自散的散,笑的笑,一边抹着鼻涕,一边纷纷上前跟冯永打招呼,“兄长,好久不见,当真是想煞我等了!” “哈哈,我也想煞各位兄弟了!” 关姬关心关兴的身体,所以提前回府上去了。 至于黄姬和阿梅,自然是半路就下了官道去冯庄。 赵广和王训身上有军职,又立了功劳,则是要跟着去吃赏功宴。 剩下冯永李遗杨千万三人,虽然也同样立了功劳,但名义上并非是在南征大军中任职,却是没有资格上赏功宴。 “可惜兄长立了这般大的功劳了……” 当下就有人觉得有些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丞相处事公正,自然不会少了兄长的好处。” 作为锦城兴汉会领头人之一的邓良开口反驳道。 “维哲说得对。” 冯永笑着说道,“一顿赏功宴而已,吃不吃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再说了,我们还需要用赏功宴这等事情来给脸上贴金吗?” 说着,又扯了扯身上的锦袍羽绒服,“经过今天这么一出,这衣物也算是出名了。以后我们就等着数钱就成。” “对对对!兄长大名,全大汉如今谁人不知?这赏功宴,吃与不吃,也都一样。” 糜照也跟着附和道,“再说了,兄长吃不了赏功宴,我等不是已经给兄长准备好了接尘席吗?兄长,我们也进城吧?” “好,前头带路!” 冯永意气风发,指着前头的城门说道。 “得令!” 众勋贵子弟哄然地前拥后簇地拥着冯永三人一齐向城里而去。 “玉瑶阁?” 冯永被众人拥到城内一阁楼前,抬头看了看名字,笑道,“这名字起得倒是风雅。” 只见这阁楼名字风雅,甚至连带着阁楼的建筑风格也别有一番风味。 “如何不风雅?这阁楼乃是借用了兄长的文章呢!” 糜照在一旁笑道解释道,“兄长请看这阁楼两边,还学着咱们东风快递的仓库大门,挂了兄长的两句诗文。” “哦,我看看。” 隶书繁体冯永虽然看得懂,但还是稍微有些吃力,只见他一字一句地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对!兄长你再看,那玉瑶二字,是不是正是取‘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中的玉和瑶二字?这连起来,不正是兄长那首清平乐么?” “你这么一说,我这才发觉。” 冯永附掌一笑,“这家阁楼的东家倒是好巧的心思。” “还不止呢!” 糜照似乎说上了瘾,俊秀的脸上竟然带上略带着与平日里的气质所不相符合猥琐笑容。 “里头的云依容小娘子,连名字都是从兄长的诗句里取的,那可是绝色美人。这个阁楼啊,今天会里的兄弟早就一起包下来了,不接待别人,只接待会里的兄弟。” “到时候,兄长可叫那云依容小娘子过来专门给兄长唱曲跳舞助兴……” 话音未落,众勋贵子弟皆是会意嘿嘿一笑。 “这是……女闾?” 冯永脸色一僵。 “对啊,正是女闾。不瞒兄长,这女闾虽是今年才新开,但如今也算是锦城排得上名号的呢!拿来与兄长们接风,最是合适不过……” 这特么的不就是大伙一起去大保健? 不过可能比大保健高档一些,毕竟青楼可不是简单的妓院。 所以,这算是个高级会所? “你们经常来这里?” 冯永脸色一沉,环视了一下众人。 “兄长说得哪里……话?” 糜照正说着话,突然看冯永脸色阴沉下来,不禁打了个磕绊,“这些日子以来,大伙的花销都拿去买了菉豆,哪有钱来这里?这里可是有名的销金窟呢!” “大伙今天是一起攒了钱,这才能包了这里……” 糜照也不知为什么,越说越是心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冯永建立兴汉会后,虽然没有过多地在锦城逗留就去了南中,但兴汉会众人先是沾了南征的功劳,然后东风快递的成立,很明显就是会长给大伙的福利。 今天又让大伙在陛下和丞相面前大出风头。 更不要说这锦袍羽绒服后面要赚多少钱,还有兄长手头上还有多少好处…… 反正听不知名人士讲,兄长这一趟南中之行,收获极多。 所以兴汉会的兄弟,这一声兄长那是叫得心甘情愿,同时他们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是对兄长心存敬畏。 当兄长传信过来,说打算让大汉天子亲自来做这个羽绒服的推广的时候,不知惊掉了多少兴汉会兄弟的眼球。 兄长的门路,要比绝大多数人深得多,广得多! 如今一见冯永脸色不对,众人登时收声。 偏偏就在这时,阁楼内走出一个优雅风韵的妇人,对着冯永行了一礼,柔声道,“冯郎君到了门前,如何站在这里,不进阁内?” “你认识我?” 冯永问道。 “虽从未见过,但久闻大名。” 妇人温柔一笑。 冯永脸上的阴沉散了开去,展颜笑着点头道,“不认识就好,不然太熟了,我就不好下手。” 说完,对着身边的糜照吩咐一声,“弘亮,带人上去,拆了这阁楼的牌子和大门。” 此话一出,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听错了。 “兄……兄长……,你说什么?” 糜照吃吃地问道。 冯永眼中带着寒光,看了糜照一眼,重复了一遍,“我说,让你带人上去,把这这阁楼的牌子和大门给我拆了。” 吐字很清晰,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鸨一听,这冯郎君包下了场子,不是过来行乐,竟然是过来砸场子? 当下一声尖叫:“冯郎君敢尔?你可知妾上面的人是谁?” “你是说睡你上面的,还是骑你上面的?” 冯永脸上露出讥笑,却是不愿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转而又对着糜照说道,“看来弘亮家风严谨,与我等终不是一路人。” 然后又对着邓良问道,“维哲敢否?” 邓良大笑一声,挽起袖子,一挥手,吩咐道,“来人,跟我上!” 当下就有几人越众而出。 糜照咬咬牙,亦是带头出来,大声道,“兄长何以如此小视小弟?” 当下直接拨开挡在前面的老鸨,竟是第一个抽出长剑,直接砍向那两边的诗句。 “好!” 众勋贵子弟皆是十几不到二十的年纪,容易热血上头,如今见有人率先动了手,而且此事就算是有人怪罪下来,那兄长也是第一个顶缸,怕什么? 当下纷纷上前,轰然踹门砸门,兴高采烈地拆牌匾,登时把好端端的风雅阁楼闹成了一片混乱之地。 “来人啊,来人!里头的人都死绝了吗?快出来,有人闹事了!” 老鸨吓得尖声大叫。 “谁敢在玉瑶阁闹事?” 女闾护院纷纷跑出来,带头的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直接被杨千万一拳头砸过去,鼻血喷得老远,同时倒地不起。 只听得冯永大喝一声:“谁要是敢反抗,直接砍翻了事!反了这些奴才!有事我担着!” “诺!” 众人纷纷应下。 只听得“轰隆”一声,上好的红木做成的大门就这么被众人齐齐用力,终于拆倒在地,拍起一大片灰尘,就连那牌子也被砍成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甚至还有人对着阁楼里头跃跃欲试。 阁楼护院面对着这些兴奋得跟疯子一般的官二代,看到有不少人甚至还直接拔出剑来,当下还真不敢伸手阻止。 若是一个两个来闹事倒也罢了,他们仗着背后的人,倒也敢把闹事的人制服。 但眼前这些人,不但人数比他们多,而且很明显没一个来历小的,这已经不是闹事的范围,简直就是神仙打架,若是自己上前,死了也是白死。 除非背后的人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直接下令。 倒是老鸨对着冯郎喊道,“冯郎君,我玉瑶阁没得罪过你吧?即便有个是非,也要讲清楚不是?” 冯永满意地看着兴汉会的一干众人在疯狂搞事,当下便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你用了我的诗句,问过我的意见了?” 老鸨一听,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 他人得了好文章,皆恨不得全世皆知,举世传诵,你这冯癫子,竟是反着来的,不按套路行事? “这首清平乐,是我送与张家小娘子的,可不是让你们用在这种地方的。” 冯永此话一出,兴汉会的众人终于恍然过来:看来兄长跟张家小娘子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刺激,真刺激! 这一趟出来,既在天子和丞相面前出了风头,又闹了事,最后还听到了兄长亲口承认与张家小娘子之间的事情,不枉在这大冷天冻了一天。 值了啊。 至于闹完事后应该如何收场——反正有兄长顶着,怕什么? “去,把那个什么云依容的带过来,让我看看究竟有几分姿色,竟然敢拿我这诗句当名字。” 早就有人按捺不住地冲进去,不一会儿,直接就把一个小娘子带到冯永面前。 进去的人有些干笑跟在后头,搓搓手,“兄长,这云小娘子,还当真不赖。” 冯永定眼看去,只见这女子姿色却是极佳,再加上受了惊吓,面带惊惶之色,更令人觉得楚楚可怜,心生怜惜。 冯永背着手,绕着这个小娘子走了一圈,“啧啧”两声,“我见犹怜,倒也有几分姿色。” 老鸨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过来,开口道,“冯郎君,云娘子这个名字,不是她自己取的,还望手下留情。” “我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 冯永瞟了一眼老鸨,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现在觉得自己很有是非? 老鸨心里大骂。 “再说了,这等侍奉过多人的女子,我还看不上眼。只是这名字以后再不能用了,否则……” 冯永说着,又看了一眼正跃跃欲试的众人,不言之意,不喻而明。 “明白明白,妾会把这话告诉东家。” 老鸨连连点头。 “少拿你们东家吓唬我,拿个女子做生意的人,我冯永还真看不上眼。” 冯永摆摆手,对着众人说道,“这里的宴席是吃不成了,若是大家不介意,就到我庄子上去吃,管饱!” “好,兄长庄子上的吃食,小弟等人那是早有耳闻啊!” 众人皆是大声附和。 然后又拥着冯永等人直接向城外的庄子而去。 等锦城令吕乂接到玉瑶阁的报案,带着人前去察看时,只看到玉瑶阁大门那里一地的凌乱。 只见他吸着凉气,咬着牙问:“这确定是冯郎君干的?” “错不了吕县令,能让那么多的勋贵子弟一齐喊兄长的,锦城里只有冯郎君了,而且他本人也亲口承认了,还说了若是有人要找他,就去城外的冯庄。” 玉瑶阁的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年头,砸人门牌的人都这么嚣张吗? “是不是你们起了什么冲突,或者是阁里的娘子没好好侍奉好人家?嗯?” 吕乂说着,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头楚楚可怜的云依容小娘子。 冯郎君啊,那可是冯郎君啊! 吕乂当真是不想接这个案子。 身为锦城县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冯明文身后的关系有多么地复杂?不但如此,而且他还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再说了,也没听说这冯郎君有什么不良嗜好啊,比如说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之类的——当然,喜好定过亲的女郎这种事情咱先不提。 怎么他才从南中回来第一天,就干出这等事情?所以,一定是你们阁里的娘子没好好侍奉人家,这才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对不对? 老鸨一听,立刻就叫起撞天屈来,“吕明庭,你这是冤枉我们了,那个冯郎君,连阁楼的大门都没进,就直接叫那些人砸牌子。” “他还说了,阁楼里所用的诗句没经过他的同意,所以才叫人砸的,连阁里的娘子,都要改名字。” “嘶!” 吕乂又吸了一口冷气,这么霸道? “为何?” “他说那诗句是写给张家小娘子的,他人不得随意使用……” 嗯? 嗯!! 吕乂猛大瞪大了眼。 这消息,好像有些劲爆啊? 然后再想起冯郎君准备向关家提亲的传言。 吕乂猛地又打了个激灵,劲爆,果然是劲爆无比! “所以说,你们还是得罪了人家不是?” 啊? 老鸨立刻傻了眼。 只听着吕乂义正辞严地说道,“此事有些复杂,待本府回去好好调查一番,再行处理,介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说着,带着人匆匆地走了。 玉瑶阁背后的金主,不是个普通人物,再加上众多的勋贵子弟参与,又牵扯出张君侯家的小娘子,吕乂隐隐约约感觉到此事的不简单。 这已经不是他所能解决的问题。 今天又是丞相回来的第一天,如今丞相正在皇宫里和陛下庆功呢,他又哪来的门路去宫里禀报? 但案子又不得不办,所以他只能先拖上一天,同时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又让人去锦城外的冯庄通知冯永一声,说由于他牵扯到一桩案子,不得随意乱跑。 章节目录 第462章 从严从重的处罚 大汉都城的县令从来不是一个好坐的位置。 公侯遍地走那可能是夸张,但一个板砖扔下去,极有可能砸中几个勋贵子弟,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吕乂庆幸自己遇了一个好时期。 如今大汉丞相执法严峻,处事公正,故锦城一般倒也没多少人敢顶风作案,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顶风作案。 至于背地里……反正他也看不到,可以当作不存在的。 所以冯永这次带着众多勋贵子弟当街砸了玉瑶阁的招牌和大门,那就是算是一次比较大的新闻。 即便是如此,吕乂也只是先暂时通知冯永不能乱跑——言下之意就是给你们双方留点时间,有关系地赶紧动用关系,背后有人的就快点通知背后的人。 至于最后的处理结果,从来就不是以明面的那点是非作为标准,而是以背后的博弈结果作为标准。 所以大汉丞相回到锦城后处理的第一件政务,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有人领着勋贵子弟打砸面铺这种狗屁玩意的破事。 听完锦城令吕乂说完案子,诸葛亮揉揉脑袋,恨不得当场就把某个混帐至极的小子抓过来打死拉倒! “那女闾,是谁家的?” 能让勋贵子弟前去闹事的女闾,那定然不是一家普通的女闾。 而同时能让吕乂摆不平的女闾,那后头定然是有人在撑腰。 “回丞相,听说是刘君侯家的一个管事的亲戚……” “那就是刘家的。” 诸葛亮直接就说道。 这种套路在大汉简直就是明摆着的规矩。 虽然勋贵或者官员等人不能直接沾手行商,但拐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其实都一样。 说着诸葛亮又冷笑一声,“皆说刘府侍女乃是锦城一绝,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等用途。” 刘琰好养美婢,府中侍女能诵读文章,在锦城那是大为有名。 “那小子,没什么说法吗?” 诸葛亮背靠到椅子上,脸上带着忽阴忽晴的神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那冯……冯郎君……” 说到这里,吕乂偷偷地看了一眼丞相,只见丞相却是对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这才继续说下去,“冯郎君只是应下了下官不会乱走,却是没有对此有什么解释。” 同时丞相的这点细微变化,终于也让吕乂确定下来,看来冯郎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按律呢?” 诸葛亮问道。 “三倍而罚之。” 吕乂立刻答道。 诸葛亮点点头,说道,“那就按五倍,反正他的钱多。还有,再找个借口,把那小子关押上一个月。” “关押?” 吕乂一怔,心想这不对啊,丞相怎么故意加重处罚了呢? “对,关押。让他长长记性。” 诸葛亮摆摆手,示意就这么办。 “明白。” 吕乂行礼后,正要退出去。 上头的丞相犹豫了一下,终是又开口说了一句,“到时候跟那小子说一声,让他乖乖听话,别想着再闹事,就明摆着告诉他是我说的。” 吕乂心头一松,心想丞相果然还是偏向冯郎君的。 回到府衙后,他便亲自率队直接赶往冯庄。 然后他就得知冯郎君正在安然高卧,还未起来。 从南中回来,冯永的身体本就有些劳累,再加上昨日又和兴汉会的众人吃了宴席,热闹了一番,更是觉得疲惫,所以睡得久一些,也是自然,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吕乂。 等他醒过来时,日头已经快要中天了。 “主君,官府上来人了。” 冯永起床后,脸带担忧之色的阿梅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哦,”冯永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来多久了?” “今早辰时就已经到了,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冯永一怔,这才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去问道,“这么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官府的人说了,不要打扰主君休息,只待主君醒来就成。” 这个官府的来人有点意思啊? 冯永听了阿梅这话,心里都禁不住地一乐。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而且这么看来,刘家也没胆子把事情闹大。 张星艺因为一首清平乐而得了个“花容月貌”的称号,所以这首清平乐目前和她是紧密相联的。 刘家偷偷地把这首诗用到女闾去,想蹭一波热度没问题。 男人的那些龌龊心理,谁还不知道谁啊? 得不到,难道还不允许我意淫一下? 知道后世那些什么二次元死肥宅之类的事情,冯永对这种心理实在是太了解了。 所以他肯定刘良也是类似的心理。 这种事情,只要不闹得满城皆知,其实根本没什么大碍。 毕竟如今又没什么版权的说法——就算是后世,盗版还不是满天飞?某度一搜,应有尽有,当然,广告更多。 所以没版权的文章,你还能管别人用到哪里?皇帝也没管得这么宽,又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反诗。 再说了,女闾也不是什么大雅之堂,只不过是狎玩之地而已,谁会吃饱了撑得把自己的心里所想公开说出来:我就是冲着张府的小娘子去的! 到时候得罪了刘府不说,甚至还可能讨好不了张府,只会往死里得罪:就算你说自己没去过……没去过你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说不定本来没这回事,你这么一歪曲,所有人都会往这方面想,你这不是往府上的张小娘子身上泼脏水么? 这就是龌龊!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且还是只能自由心证,谁能说得清? 所以刘家的做法虽然有点让人觉得有些恶心,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它偏偏迎合了男人那种不可为外人说道的龌龊心理。 再加上那么一位我见犹怜,才貌双全的云依容小娘子…… 啧啧! 谁能料到冯永看到才一看到自己的诗句堂而皇之地挂在玉瑶阁那里,直接就来了爆脾气? 所以刘家就算是恨得咬牙,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既然刘家不愿意闹大,那么官府自然也乐得平息此事。 不然真要是有什么急事,谁家官府的人这么好说话,还能坐在堂上等你两个时辰? 哪知等冯永慢悠悠地洗漱完毕,出来见客时,只见厅堂上早就等满了人。 看到他终于出来了,众人皆是齐齐起身向他看来。 “冯家阿兄!” 张家小娘子最是心急,直接就朝着冯永急步走来,“你起来了?” 玉瑶阁滥用张小娘子的专用诗句,被冯郎君一怒砸了楼的消息,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发酵,已经开始传遍了锦城,让锦城的老铁们禁不住地津津乐道。 这冯郎君,果然是真性真情之人啊! 张家小娘子有个喜好打听府外消息的贴身丫环,一听到有关冯郎君消息,连忙就奔回府上告诉了张姬。 张姬一听,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早早就出了府赶到庄子上,一问之下才知道冯郎君还在睡觉没起来呢。 她只得强按住焦虑的心情,坐在厅堂里气鼓鼓地瞪了吕乂快两个时辰。 如今一见到冯永,连忙赶上去问候了一声后,只是满心的感动,却又不知如何当众说起。 “怎么都在啊?” 冯永看了一下厅堂,只见赵广李遗王训杨千万都已经聚齐厅堂,关姬正跟在张姬身后,美目里全是担忧之色。 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冯永的目光落到厅堂内唯一的陌生人身上。 吕乂干笑一声,终于站了出来,“冯郎君,锦城令吕乂打扰了。” 同时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肯出来就好,不然自己就算是奉了丞相之命,直接闯进去拿人,只怕后头也要遭到报复。 “是永孟浪,给吕县令惹麻烦了。” 冯永拱拱手,“不知永要交多少罚款?” 昨日里冯永就已经了解过了,打砸了别人家的门面,若是市井小民,可能还要服个苦役什么的,但自己又不是普通百姓,撑死了给对方赔个损失什么的。 所以看到锦城县令亲自上门收罚款,冯土鳖心里想的竟是:看来那玉瑶阁的大门还挺贵。 而且这个事情应该已经通知过诸葛老妖了。 毕竟以诸葛老妖“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的性子,若不是有了论断,吕乂定然不会就这么亲自上门来。 “玉瑶阁的牌子和大门共值五百缗,冯郎君故意打砸,需五倍赔之,请付二千五百缗给下官。” “五倍?不是三倍么?” 冯永挑挑眉。 心想你这老小子胃口还挺大,竟然敢贪一千缗?真当我二百五呢? “这是丞相亲自定下的,说是冯郎君府上钱财多,所以就多收一些。” 吕乂面不改色地说道。 卧槽! 冯永心里大骂一声,果然是石头也想着要刮二两油的家伙!就知道盯着一只羊死命薅羊毛! 简直比开牧场的自己还要经验丰富。 冯永“啧”了一声,“给就给,二千五百缗而已。毛布要不要?” “若是冯郎君给毛布票子更好,那样就给下官省事了。” 吕乂拱手笑道。 冯永哈哈一笑,“可以可以。” 心想这老小子挺不错,让人看得顺眼。 “冯郎君可否要吃些吃食?” 吕乂又开口问道。 冯永一听,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吕乂,“锦城令这么闲的?还关心我吃不吃东西?” 反正我也没打算请你吃,赶快拿钱走人! “素闻冯庄吃食冠绝大汉,想来冯郎君对吃食也是挑剔的。” 吕乂长叹了一口气,“只是锦城的牢房吃食肯定要差一些,所以下官劝冯郎君还是先多吃一点府上的吃食,不然说不得又得有一个月吃不上了。” “牢房?” 冯永愕然。 “对,牢房。” 吕乂点点头,肯定道,“锦城的牢房已经打扫干净,就等着冯郎君入住了。这是丞相亲口吩咐的,说是要让冯郎君长长记性,还让冯郎君不要再想着闹事。” 我突然觉得这个糟老头子一点也不顺眼,令人讨厌得很! 张姬立刻同仇敌忾地瞪着吕乂。 关姬眼中的担忧更甚。 冯永安慰地看了关姬一眼,然后这才对着吕乂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先吃上一顿吧。吕县令要一起吗?” 吕乂干笑一声,“不必了,下官就在外头等冯郎君。” 说着,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 冯永坐到主位上,看着众人皆是担忧之色,笑着安慰道,“看来锦城里有不少人想要让我入狱呆上一段时间,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兄长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陷害?” 李遗低声地问道,脸色阴沉。 “是谁?” 赵广一拍案几,咬牙切齿地怒喝道,“让我去生劈了他!” “稍安勿躁!” 冯永不耐烦地喝道,“没听到吕县令的传话么?丞相让我少惹事!” “兄长大度,小弟可没那么好的心思!” 李遗这一回却是附和了赵广的话,脸色怒气隐现,“我们刚从南中立功回来,若是就任他们这么陷害兄长,那以后他人怎么看待我等?” “没错。” 王训和杨千万皆是点头同意,脸上皆有忿然之色。 就连张姬都握着小拳头气愤地说道,“待会回去,我再去把那什么阁打砸一顿,看那姓吕的要不要把我也抓进牢去!” 冯永“啧”了一声,瞟了一眼张姬,心想若是你亲自出面,只怕那玉瑶阁从此就再不敢出现在锦城了。 “你们若是真气不过,那就去把糜照打一顿,后面的事,等我出来再说。反正左右不过是在狱中呆一个月。” 冯永想了想,最终还是给了众人一个目标。 “至于四娘,你若是当真想帮忙,那就麻烦你进宫帮我传个话给皇后,就说我不喜欢刘家父子。” “好,我回去后就马上进宫。” 张姬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李遗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张姬,嘴唇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开口。 倒是赵广听了冯永的话,更是怒气勃发,心直口快地说道,“兄长的意思是,那糜照竟然也参与了此事?” “这个事情后头都有谁,我现在也不清楚。但昨日让我去玉瑶阁,是糜照最先提出来的,所以这事找他准没错。” 冯永却是不肯再多说。 砸了玉瑶阁还当真只有自己才有借口出面,不然换了别人来,都不好使。 就如昨日所说的,只要来一句:这是专门写给张家小娘子的,别人就是要用,也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唯一微妙的地方,就是在玉瑶阁给自己接风的那座,是糜照最先提出来的。 而糜家,因为出了一个糜夫人,所以算得上是外戚。 如今糜家的当家人糜威,与阿斗是表兄弟,任虎贲中郎将,掌管皇帝身边的安全,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宫中对糜家的看重。 所以昨日冯永看到挂在玉瑶阁外头挂着的牌子,再听到糜照的说法,当下就有些明了:皇后的心眼,其实并不大。 当然,冯永出面,也有出面的理由,上个月宫里曾传话过来,提起南中冶的事,说是刘琰这位皇帝的叔父,前头曾建议朝廷出面,亲自组织人往南中运菉豆,被皇帝拒绝了。 如今他又提议让皇族中人担任南中冶的主事之人,皇帝因为前面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所以对这个提议不太好拒绝,但也没当场答应。 毕竟当年黄皓就差点坏了大事,宫里不想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就想问问冯郎君的意见。 这就让冯永立刻警觉起来:刘家这非但是不死心,而且对自己未必心存善意。 幸好刘家应该不知道宫里与自己的联系究竟有多紧密,而自己,也在刻意维护着与宫里的关系。 宫里传过来的话暗含的意思很明显,皇后知道冯永和刘良的关系不好,所以没打算让他担任南中冶的主事之人。 所以宫里的传话,其实也是在表达着一种善意。 既然皇后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自己自然也要回应这种善意。 砸了玉瑶阁就是最大的回应。 只是冯永与皇宫里的事情,是一回事。 糜照可以参与其中,但他万不该利用兴汉会搞事情,所以冯永这才让赵广等人先去打他一顿。 至于后事如何处理,那就是等他出来再说。 唯一让冯永感觉到有些隐忧的,却是诸葛老妖的处理方式——你把老子关一个月,让我在牢里过年是什么意思? 当然,让他担心的不是在牢里过年。 而是这个处理方式好像隐隐地与某些人的目的相吻合。 只是这个想法,却是不能说出来,只能埋在自己的心里。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要与三娘说。” 张姬一听,顿时一嘟嘴。 只是她也知道,关阿姊这两年多来时时都跟着冯家阿兄,两人的感情肯定是自己目前比不过的,当下也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 看着阿梅关上门,冯永这才站起来,走到关姬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歉然道,“三娘,对不住,可能我要食言了,只怕今年我是不能去府上提亲了。” 在牢里呆上一个月,出来时那就已经到明年一月了。 关姬眼中有泪花,轻轻地摇了摇头,“妾又不在意,莫说是一个月,就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只要阿郎愿意娶,妾都会一直等下去。” “放心,不用等太久。” 冯永把关姬抱在怀里,喃喃道,“他们不想让我娶你,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关姬闻言,娇躯轻轻一颤。 “阿郎,我等你。” 关姬抱着冯永的手臂紧了紧,生怕会一下子失去冯永一般。 “三娘……” 冯永深情地喊了一声。 “嗯,阿郎?” “你太用力了,把我勒着了。” 冯土鳖有些喘气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463章 梁四 吕乂说得没错,锦城的牢房确实打扫得挺干净的,除了有空气中那股发霉的气味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还有就是房间有些简陋以外,一切都还好。 “冯郎君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吕乂站在牢房外,脸上带着些许的苦笑问道。 “还成吧。” 冯永点点头,指了指角落说道,“那里给我摆上一张榻,我不喜欢睡地面,怕冷。这冬日里的牢房也太冷了些,你若不想让我冻死在这里,最好给我几张羊毛毯子。” “然后再给我摆一个火炉,还有,炭要用精炭,不然有烟毒,到时候我中毒死在你这里头了,你可就说不明白了。” 吕乂眼角抽搐,“冯郎君,榻倒是可以给你弄来,可是这羊毛毯子、炉子和精炭……却不是下官所能买得起的。” 冯永瞟了他一眼,鄙夷道,“知道你们是穷鬼!放心,只要你去冯庄里说一声,我府上自然就会出了。” 面对大汉这位最会来钱的郎君,吕乂这个锦城父母官没有一点反驳的底气,甚至暗生惭愧。 听到冯永说他自己出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下。 同时叹了一口气,这锦城令果然不好当。 若是换个普通的犯人进来,老子不搞得他哭着喊着“大人我错了”,我就不姓吕。 但一想起丞相下令关押冯永时的那种语气和神态,吕乂只能又是叹气一声。 看着吕乂逃也似地离开牢房,冯永试着推了推牢房的门,只见“吱呀”一声,开了…… “喂,喂,吕县令,你的牢房门没关!” 冯永在后头大声地喊道。 吕乂气急败坏地回头,额头青筋冒起,低声吼道,“不许喊!我不喜欢关牢房门,可以吗?” “可以。” 冯永下意识地点头。 吕乂这才又满意地转身走了——还是没关牢房门。 冯永好奇地走出自己的牢房,发现没人来管自己,觉得当真是惊奇。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个牢房冷清得很。除了他自己,只关押了一个犯人,而且就在他对面的牢房里。 “咦,这锦城的牢房卫生打扫得不错啊。” 冯永看到自己的牢房被打扫得干净,还以为是对自己的优待,没想到对面这个犯人的牢房竟然也挺干净的。 对面犯人从冯永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此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不禁呵呵一笑,“可是冯郎君当面?” 冯永看到对方衣冠整齐,没有久不洗漱的邋遢模样,于是开口回答道,“没错,我就是冯永。你也是刚进来的?” 对面的人点点头,“比冯郎君早了一日。” 然后又反问道,“如何证明阁下就是冯郎君呢?” 冯永指了指自己,笑道,“以我如今这情况,谁愿意顶着这名声?” “冯郎君之名,不但大汉众人皆知,就是其文传入北方后,连曹子建都惊叹其文如仙人临空,俯瞰苍茫。这等名声,只怕是谁都想要顶替吧?” 对面的人失声笑道。 “那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 冯永叹气。 “为何?” “当街闹事,带领一众勋贵子弟打砸女闾,嗯,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那可不就成了喜好女色的膏粱子弟?” 对方脸上却是带上了钦佩之色,“冯郎君为了与我见上这一面,竟然不惜自毁名声,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我为了与你见面?” 冯永一头雾水地看向对面自作多情的男人,“此话从何说起?你又是何人?” 对面拱了拱手,“凉州梁四,见过冯郎君。” “陇右冀县的梁家?” 冯永猛地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牢房大门,那边寂静无人。 梁四点点头,面带歉然之意,“北方来人,不便透露真名,小人在家中行四,故冯郎君唤小人梁四即可。” “梁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觉得当真是意外极了。 梁四叹了一口气,“小人也不明白,前日明明还是座上宾,昨日就成了阶下囚,世事无常啊。” 冯永醒悟过来,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一样啊,昨日还是南征有功,今日就是入了牢房。” 同时终于放下心来,原来诸葛老妖把自己关押起来,原因在这里呢。 对面的梁四听到冯永这话,估计也明白过来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先生能代表梁家?” 冯永坐到梁四对面,隔着牢房的粗大栏杆问道。 梁四点点头,“毛布事宜,小人皆可作主。” 看来此人在梁家的地位不低,怪不得不敢透露真名。 冯永看着对方,问出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你们北方已经没有在用钱币了,打算用什么买我的毛布?” 梁四淡然一笑,“陛下不但说了不能用钱币,还说了要用谷物和绢布来交易啊。” 冯永倒吸了一口凉气,“粮食?你们也敢?” 梁四点头,“以前还能用钱币的时候,大伙自然是不敢的,但如今没有钱币了,除了粮食还能用什么?想来冯郎君手头里既然已经有了毛布,绢布也就看不上眼了吧?” “还有,凉州别的不多,但马匹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所以说为什么曹丕废除钱币就是一个脑残操作? 这简直是给地方世家大族加速崛起再添加了一剂猛药。 地方世家大族敢这般疯狂,曹丕功不可没。 “当然,如果冯郎君愿意,我们也可以用大汉的钱币来交易。” 梁家看来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梁四继续解说他们的方案。 “反正大魏现在没有钱币,所以我们梁家可以私下里认可大汉的钱币。若是以后有人拿大汉的钱币去凉州买东西,我们梁家可以卖给他们。” 看看,这特么的就是给地方世家大族放权的后果。 世家的极度自私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马大胡子所说的资本贪婪性。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国家一定要加强对地方上的控制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地方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而产生的离心力。 而掌控铸币权,发行统一货币,则是统治者统治国家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 曹丕与其说是废除了钱币,还不如说是把铸币权让给了地方世家大族。 铸币权不是说一定就要铸造钱币,当粮食成为货币的时候,世家大族手里就相当于掌控了铸币权。 “听说冯郎君所印的毛布票子甚是精美,只要冯郎君愿意延长足够的期限,我们梁家也可以认。” “咕咚!”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妈的这家伙要是大汉这边的,老子第一个就操刀砍死他,然后直接带人把这个梁家抄个底朝天! “你容我缓缓。” 冯永摆了摆手,呆坐在地上,想静静。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梁四,心想你们究竟是不知道货币战争的残酷性,还是装作不知道? 于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梁家用大汉的钱币,难道不怕被人知道?” “怕什么?反正在大魏那里,大汉的钱币又不能向其他人买东西。在别人眼里,梁家就是拿了一堆无用之物。” 梁四说着,又向冯永这边挪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冯永。 “冯郎君,我们梁家这般做,已经算是担了极大的风险了。万一哪天,你们不认这些钱币和票子,我们连找人评理的地方都没有,已经够诚意了吧?” 嗯,看来你们当真是不知道货币战争的残酷性。 冯永笑了。 “先生何必说得如此可怜?我又不是没给那些胡人卖过毛布,知道这其中好处。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你们早就已经从胡人那里赚回了足够的东西。” 梁四干笑一声,“但冯郎君总得承认,真到了那时,我们也有损失吧?唯一没有损失的,还不是就只有大汉和冯郎君?” 果然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世家本性。 冯永终于说道,“既然梁家这么有诚意,我当然也不好做恶人。只是不知这第一回,你们打算怎么交易?” “冯郎君可知,阴平武都二郡的氐王强端,如今勒令二郡大小胡人部族,不得私自到沮县交易?” “我当然知道……”冯永猛地反应过来,“难道此事……” 梁四面带着矜持的笑容,微微点头。 “我们梁家与氐王强端有些人情往来。到时强大王会派人带着羊毛、马匹、牛羊等物到沮县交易……” 梁四压低声音道,“当然,若是冯郎君愿意,也会夹带一些粮食。只要冯郎君肯卖,那一切就好说。至于剩下的事,那就是梁家与强大王之间的事,就不劳冯郎君和丞相操心了。” 冯永盯着梁四,缓缓地说道,“价钱呢?” “强大王总是要分走一些的,所以按理说价钱应该低一些,但小人前面说过,梁家的诚意很足,一切都可以照旧。” 冯永敏锐地感受到了梁四语气里的矜持之意。 看来所谓的诚意十足,亦只不过是梁家没有别的交易对象,所以别无选择。 若是有可能,他们定会不会放过压价的机会。 他明白过来,原来梁家的底气在这里呢。 看来凉州的世家大族是笃定大汉要依赖阴平武都等地的羊毛。 这个判断其实也没什么错。 虽然贮青料技术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逆天黑科技,能让草场的单位面积畜牧承载量呈几倍地增长。 但汉中不是专门用来开牧场的,它的主要功能,还是用来种粮食。 而且就算是汉中牧场产毛量能比得过阴平,但武都呢?凉州呢?西海呢?还有北方的大草原呢? 如果仅对于私人来说,汉中牧场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可以传承下去的基业。 但如果相对于整个大汉来说,最多也就是一块肥肉。 想要吃得满嘴流油,就必然要依赖北方的羊毛。 “胡人素无礼教,又反复无常,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们成了气候,会反咬一口?” “冯郎君且放心就是,凉州地广人稀,我们梁家已经打算圈一些地,准备拿来放羊,到时就冯永就不必担心胡人会有反复。” 梁四又是自信一笑。 冯永跟着意味深长地一笑,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心里大是安慰,羊吃人的苗头,终于出现了。 章节目录 第464章 你来我往 冯永被大汉丞相突然关押入狱,有人欢喜有人恐慌。 欢喜的人是暗暗欢喜,同时把目光贪婪地落到与冯永相关的产业,想着能不能以什么样的方式从那里咬下一块肉来。 恐慌的人则是恰恰相反,他们正是与冯永利益相关的人:丞相不会已经决定要插手那些产业了吧? 其中以阿斗和皇后最具有代表性。 就在冯永入狱的第二天,黄胡悄悄地来到锦城的牢房,看到冯永正满牢房晃悠,嘴里唱着谁也不知道的曲儿,心头就是一酸。 “唉哟,我的冯郎君,这是怎么啦?你没事吧?” 黄胡冲上去,隔着牢房粗木栏杆,满脸的焦虑,对着吕乂说道,“吕县令,这冯郎君可是患有旧疾的,这不会是复发了吧?” 吕乂心里一惊,他昨日竟是没想到这一层,心道若是冯郎君当真在牢里发了癔症,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幸好冯永此时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说黄内侍,我以前也没得罪过你吧?用得着这么诅咒我?” “唉呀冯郎君你无事?” 黄胡松了一口气,连连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表情竟是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 “吕县令,能不能让奴婢进去,跟冯郎君说两句话?” 黄胡身为皇宫内侍的大总管,对着吕乂竟然是有些低声下气。 吕乂可没有董允那般负有监视内宫之责,当下连忙拉开牢房门口,“黄内侍请,这门可没有锁。” 黄胡见此,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吕乂。 吕乂干笑一声,“黄内侍请自便。” 说着,转身吩咐左右道,“去,把这个魏国细作给我拉出去。” 黄胡进得牢房来,看着所有人都退出了牢房,这才小心地问向冯永,“冯郎君,你无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冯永懒洋洋地夹起一块木炭放到炉子里,然后指了指黄胡身边的椅子,“黄内侍请坐吧。牢里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莫要拘礼了。” 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黄胡摆摆手,“奴婢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看看冯郎君。在冯郎君面前,哪奴婢坐的地方啊,站着就好。” “叫你坐你就坐吧。” 冯永没法子,起身强按着他坐下,“我都说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黄胡抹了抹泪,“奴婢谢过冯郎君了。冯郎君对奴婢这种人,竟然是从未有过轻视之意,总让人觉得是平等而视,当真是好人啊。可是像冯郎君这般的好人,怎么就进了这种地方呢?” 冯永一听,心里特不是滋味,瞟了一眼黄胡,“我怎么进来的,你当真不知道?说说,陛下让你过来,有什么事?” 黄胡一听这话,知道冯永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回冯郎君,昨日陛下和皇后知道了冯郎君砸了那什么玉瑶阁之事,深知冯郎君维护小娘子之意……” “说重点。” 冯永敲了敲炉子,不满地说道。 黄胡一看到冯永模样,心里却是高兴起来。 他久侍他人,知道冯郎君这样的语气神态,反是当真把自己当了熟人来相待。 当下连忙又说道,“是是,陛下和皇后说了,很是感谢冯郎君。后来小娘子到了宫里,说此事皆是刘君侯之子刘良引起,故陛下和皇后,今日已经让宗正府把刘良给关押起来了。” 冯永嘿嘿一笑,心道阿斗和张星彩这回是当真地慌了。 “什么理由?” 冯永有些好奇地问道。 “行为不检,放荡无形。” “丞相不管吗?” “唉哟我的冯郎君,宗正府是管皇家子弟的地方,丞相……”黄胡说着,又看了看外头,确定外头没人,这才悄悄地说道,“只要罪名有理由,丞相自然不会管这个。” 说着,脸上又露出笑容,“有一事,冯郎君听了,定然会高兴。” “什么?” “那宗正府的宗正,正是刘琰。” 冯永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黄胡陪着笑,“冯郎君觉得高兴吧?” “高兴,高兴,美滴很,美滴很!” 冯永点头,让刘琰以宗正的身份去惩罚刘良,也不知那对父子此时究竟是何等的卧槽心情? “高兴就好,皇后就怕冯郎君有什么误会呢。” 黄胡松了一口气。 “什么误会?皇后多虑了,没什么误会。” 冯永摇头道,“张小娘子如仙子一般的人物,我写给她的诗句,岂能任人用在那种地方?就算是再来一次,我也会再拆了那玉瑶阁。” “冯郎君真乃性情中人。” 黄胡翘起大拇指,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小娘子其实也和冯郎君一样,皆是性情中人,昨日还带着人把玉瑶阁又拆了一次。唉,可惜小娘子年纪太小了些,当真是可惜了!”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小萝莉……当然是很好的啦,可惜要等的时间太久了。 事实上,冯永自己也未必不知道,若是愿意等上几年,娶了张星忆,那可能是比娶关姬更好的一个选择。 毕竟阿斗才是自己的同龄人,如果与阿斗做了连襟,那么在未来几十年,只要冯永不作死,基本可以横着走。 但关姬美人情深,又与自己两情相悦,对于冯永这种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来说,那才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因为在后世,太多男女之间的感情和婚姻,已经被房子车子票子摧残地失去了本色。 冯永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今世,若是可以,能得到一份稍微纯粹一些的感情,那自是被现实无情摧残过的冯永所渴望。 更何况这份纯粹的感情,还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给予的。 初恋之所以让人怀念,除了青涩,还因为纯粹。 你可以说这是穿越者的一份奢望,也可以是贱人的一种矫情。 所以当自己可以选择的时候,面对张星忆这种被人强行掺和了利益考虑的感情,冯永当然会优先选择关姬。 小萝莉……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张家愿意,皇后不介意。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放在心里YY一下,说出来可能会被人打死。 再说了,既然是穿越者,就应当有穿越者的一份骄傲:不和阿斗做连襟,难道老子就不能横着走了? 黄胡看到冯永装傻不说话,当下也没法子再把这个话题接下去,只好另起一个话题,“冯郎君,陛下还让奴婢带了一个话。” “什么话?” “陛下想问问,汉中冶和南中冶,要不要改一改?” “为什么要改?现在不挺好的吗?” 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黄胡。 黄胡听了这话,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对对,现在就挺好,不用改,不用改。” 说着对冯永拱拱手,“陛下和皇后若是知道冯郎君是这般想的,想必定然会高兴得很,奴婢就先谢过了。” 冯永可不敢托大,“改不改的,我说了不算,丞相说了才算。我只是觉得现在挺好,能不改就是最好。” “是是是,丞相说了算。只是丞相一向对冯郎君另眼相看,只要冯郎君不想改,想来丞相那边,也不会改多少。” 黄胡连拍大汉丞相和冯土鳖的马屁。 所以说,阿斗这皇帝当得真是憋屈。 以前阿斗是没钱汉子难,现在有了点闲钱,腰杆才稍微硬一点,正想为自己争取点权利,就被诸葛老妖一巴掌过去,然后当场又萎了。 送走黄胡后,冯永坐在牢里,突然莫名地无声一笑,然后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冯永终于确定下来,玉瑶阁事件,其实就是阿斗和皇后对自己的试探。 当然,皇后可能是主要的试探者,冯永相信阿斗还想不出这么隐蔽而高级的试探手法。 主要是试探冯永娶张星忆的可能性,毕竟只要冯永娶了张星忆,那就成了外戚,在大汉这种情况下,外戚自然就是皇帝的天然同盟军。 这个事情,当初在给南中的冯永带话表达善意时,其实就已经埋下了引线。 正当冯永想要回应这种善意的时候,玉瑶阁出现了。 砸了玉瑶阁,皇后不但可以出口恶气,还可以让舆论偏向撮合冯永和张星忆,至少冯永想要向关家提亲,也会多了一层阻碍——反正关兴原本就看不惯冯永。 一环扣一环,情节安排得很紧凑。 只是冯永又不是傻子,事后他就觉察到了糜照当时有些刻意的提醒,再想起糜照的身份,他自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他才让张星忆传话给宫里,明里是说他不喜欢刘琰父子,但实际上也暗中告诉了宫里的那两位:我知道你们的这点心思。 这本就是皇帝皇后和冯永之间试探各自底线的一种小把戏,无伤双方的合作——送妹这种事情,只要妹子颜值够高,那就是正义。 送的一方要是真心想送,收的一方只会心里暗爽,断没有反感一说。 然而笼罩大汉的一个巨大阴影出现了,大汉丞相挟着浩然大势,根本不跟你讲什么你来我往,他直接一巴掌就拍翻了玩着小游戏的双方。 不得不说,诸葛老妖关押冯永的措施,直接就点中了宫里的死穴。 不但表明了冯永是他的人,让宫里不要再搞这种小动作,而且还暗示着:我可以让宫里有进项,也可以随时掐断你们的进项。 很粗暴,很直接。 于是这才有了黄胡此时急急忙忙探牢的举动——至少要把冯永先安抚下来。 所谓的可惜小娘子年纪太小,希望一切照旧之类的话,其实就是宫里已经萎了,退缩了。 当然,在这场游戏里,宫里也不算毫无所获。 至少是搞了刘家父子,显示了存在感——皇宫可不再是以前的皇宫,它可以听丞相的话,但对其他臣子未必没有办法。 同时还向丞相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权利需求。 而大汉丞相仍然是那个大汉丞相,不允许有人挑衅他的权威,他在大汉依然说一不二。 至于冯永嘛,小小地呲了一下牙,表达了如今的自己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三方都皆大欢喜。 唯一倒霉的,就是刘家父子…… 不过谁管他们呢? 谁叫你们倒霉? “果然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 冯永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腰包里有钱了,就想着要权了,果然是暖饱思……嗯嗯。” 同时在心里想道,看来阿斗在诸葛老妖南征的这些日子里,倒也不是什么也没干,至少知道权利的重要性了。 章节目录 第465章 添乱 在这个事情上,最让冯永惊叹的,就是诸葛老妖了。 不愧是玩政治的高手,在最短的时候内,找到了最佳的介入点,拿出了最好的反制措施。 至于阿斗或者皇后,终究还是嫩了点。 不过火候也掌握得挺不错的,至少没有引起冯永太大的反感,而且收手果断。 垫底的,自然就是冯土鳖了。 身在局中,只能凭着感觉知道隐约有些不对劲,还要等事情明朗了才完全反应过来,失败! 牢里有一份难得的清静,再加上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冯永从吕乂那里借来一副围棋,自娱自乐的同时,还有心思考了一下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得失。 刘良被宗正府收押处罚,给锦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浇了一盘冷水——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明朗。 皇帝的态度,也间接表明了丞相的态度。 “兄长只是一时大意,误中小人的奸计,所以被丞相关了一个月,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家食肆的大过堂,如今已经成了兴汉会的主要活动据点。 赵广一拉过一张椅子,一脚踏在上面,再把手臂撑到腿上,环视下头的众人,活脱脱一个占山为山的山贼头子模样。 “大伙不要信谣,更不要传谣。” 赵广拿着面前桌子上的水壶,给自个儿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这才继续说道,“且安心等兄长出来,定是要处理咱们会里的小人的。” 他的两边,李遗王训杨千万邓良,分别坐着排开,唯独少了糜照。 小人是谁,不言而喻。 “兄长当真是这么说的?” 底下还是有些人心里没底,“那糜大郎……可不是一般人。” 赵广闻言冷笑一声,“糜家再厉害,有刘家厉害?你们也看到了,兄长砸了那玉瑶阁,刘家敢吭一声吗?那刘良被宗正府打了板子,如今还在宗正府的榻上趴着呢!” 别人怕糜家刘家,他可不怕。 自己家大人如今可是军中第一人,又救过陛下两次,赵家与皇家之间,自有一份情义在。 再加上自己承蒙兄长厚爱,怎么说也立了一些功劳,现在已经在军中立稳了脚根。 管你是外戚也好,皇亲也罢,就是亲王来了,只要占了理,自己谁也不用怵。 最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兄长在丞相那里的份量? 关阿姊在兄长入狱的当日就去求了叔母,叔母当时就明明白白地说了四个字:不用担心。 看到底下的众人虽是不再说话,但脸上还是有些疑虑,赵广就觉得有些不快,“你们这般模样,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赵二郎,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兄长如今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我们兄弟心里也是担心兄长啊。” “什么叫没消息?”赵广一翻白眼,“你们没消息,难道我也没消息?” “赵二郎,你当真有了兄长的消息?” 赵广哼了一声,“告诉你们也无妨,前日我去了阿舅府上,说了一事。我们几家,准备把祝鸡翁之术公开了。你们不会以为,这事没有经过兄长的同意吧?” “嗡”地一声,众人一下子就闹开了。 “二郎,二郎,此话当真?” “二郎,这么一来,果是人人可学么?” “吵什么吵?” 赵广大喝一声,环视了一下争先恐后的众人,拍了一下桌子,“兄长才入狱几天?你们就一副要散伙的模样。如今一听有好处,又抢上前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有羞愧之色。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二郎,那我们应当如何做?” 赵广这才满意一笑,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来回走两步,一副深思模样,然后一拍手,说道,“有了,以前从来都是兄长想着法子给我们兄弟好处,却从未考虑过自己。” “兄长重情,我们总不能无义,如今正是我们为兄长做点事的时候。” “二郎你就直说,要我等做什么?” 有人喊道。 赵广也不恼,解释道,“兄长本是想着回到锦城后,就去向关阿兄提亲,要娶关阿姊的。哪想着会出这档事?既然如此,不如我等就帮一把。” 此话一出,李遗王训等人猛地瞪大了眼。 “关家三娘子,如今不是已经在兄长府上主事了吗?还需要我们帮什么?” 冯永在入狱前,兴汉会的事托付给了赵广和李遗。 而冯府上的事,则是都托付给了关姬。 关姬倒也不矫情,毫不客气地坐镇冯府,犹如女主人一般。 她虽然性子冷清,但并不代表着不愿意争,特别是冯永都已经入了狱,她岂能什么也不做? 有她坐镇冯府,不但让冯府里的人心立刻安定下来,就连兴汉会的人都相信冯永不会出什么事。 关家好歹也是君侯之家呢,而且丞相对关兴又是青眼有加,若不是认定冯永不会出事,岂会让关姬这般做? “难道你们不知道如今锦城里都在传兄长和张家小娘子的事么?人人皆以为兄长对张小娘子有意,这怎么行?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兄长要娶的是关阿姊!” 赵广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遗再也忍不住了,哆嗦着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二郎,兄长没有交代你这个事!” 兄长和关张二女的事,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自己等人怎么能瞎掺和? “这是我们做小弟的给兄长分忧。” 赵广一挥手,“兄长出来后,定会感谢我们的。” “我觉得兄长会打死你!” 赵广跟着兄长最久,在众人眼里他是最得兄长所信之人,李遗自然也没法子在众人面前驳了赵广的面子,但在心里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事……是不是先问兄长的意思?” 有人迟疑地问道。 毕竟是事关兄长和关家三娘子的名声,他们这般做,万一兄长不高兴了怎么办? “怕什么?有事我担着!” 赵广大包大揽了下来,“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兄长这次公开祝鸡翁之术,早就做好了布局。”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挂着的一排羽绒服,“不多养些鸡鸭,如何能得许多绒毛做这羽绒服?如今我们已经先行了一步,先占了口碑,以后就算是有人跟着做,那也要被咱们压了一头。” 兄长当初做出这羊毛布时,也不说了同样的话? 赵广直接拿过来,稍微换了一下。 羽绒服如今在锦城里有价无货,毕竟是皇帝亲自给丞相披上的衣物,更给这种衣物增添了一份高贵的色彩。 众人一听这话,终于恍然过来,心想兄长果然是深谋远虑。 同时在心里皆是想道,若是真按兄长这般布置,那岂不是又是一份毛布生意? 一念至此,众人心头俱是一片火热。 汉中的毛布自己没机会掺和,若是再让这个羽绒服生意从手中溜走,那就当真是要悔得肠子发青。 心里还没想完,只听着赵广又敲了敲桌子,继续说出让人抓心挠肺的话来。 “兄长后头还有布置,到时好处比这个羽绒服还要大得多,只是目前我暂时还不能说。到兄长出来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自会跟大伙商量。” “二郎,你不必说了!兄长这等人中龙凤,岂是一般女子所能配得上的?想那关家三娘子,君侯之后,又有虎女之称,乃是少见能配得上兄长的女郎,二者当真是天合之作啊!” “对对对!而且兄长与关家三娘子两情相悦,这岂不是上天安排的好姻缘?” “没错,我们做兄弟的,岂能让兄长错过等好亲事?” “务必让世人知道关三娘子才是兄长的佳人……” 有人高呼。 赵广满意一笑。 于是又过了两日,听说关君侯练武的时候不小心舞断了两杆长刀。 就在锦城老铁们喜滋滋地吃瓜的时候,丞相府迎来了一位有些特殊的客人。 “李丰见过丞相。” 李严之子李丰,刚刚从永安赶回锦城,直接就来到了丞相府。 “大郎无须多礼。”诸葛亮看到李丰极是高兴,“正方在永安可还好?此次你过来,可是正方有了什么好消息?” “回丞相,大人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大人收到了新城孟达的消息,故令丰日夜兼程送信过来。” “哦,当真?”诸葛亮惊喜道,“没想到这孟达竟然这么快回信了?” “没错。丞相,听大人说,那孟达,果然有归大汉之心。” 李丰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同时从怀里拿出信封,“大人所言,皆在上面,还请丞相过目。” “好好!”诸葛亮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强按住心头的喜悦,再看向李丰,只见虽面有疲惫之色,但举止仍是温润如玉,不禁暗自点头。 只听得诸葛亮温声道,“大郎从永安赶到锦城,想必也累了,且先下去休息一番。等明日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知丞相要让丰见何人?” 李丰恭敬地问道。 “此人名气不小,想来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姓冯,名永,算是少有的才俊之士啊。” 李丰一听大喜,“丰闻冯郎君之名久矣!对其早是心生仰慕,只是苦无门路相识,若是能得丞相亲自引见,当真是不胜欢喜。”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你乃是温润君子,那小子可不算是。明日相见,只希望莫要失望才好。” 李丰喜孜孜地说道,“定然不会失望的。冯郎君之文,丰久诵不倦,听说此次丞相南征,冯郎君又再献奇策,丰恨不得此时就与之长谈。” 说着,又行了一礼,“明日与高朋相见,丰需好好休息,以养精神,免得失了礼数。丞相,丰就先退下了。” “嗯,,你去吧。” 待李丰退下后,诸葛亮直接拆开李严的来信读了起来。 只见开头果真如李丰所言,李严转述了孟达的回信,说他欲与良人共事,并且还讲起了以前随先帝一起平定川蜀的事情。 “看来吾亦得给孟达写一封信才是。” 诸葛亮脸上带着笑意,自言自语道。 然而到了后面,李严话锋一转,开始说起南征之事,说丞相不辞辛劳,亲率大军南下,不愧是群臣典范。 而能快速平定南中,正是因为其才高绝,他人所不能及也。 诸葛亮看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众人皆知大汉丞相喜欢做实事之人,不喜欢阿谀奉承之辈,故如今大汉吏治还算清明。 李严这些话,让诸葛亮稍微有些反感。 谁知后头,李严又开始细数起丞相以前的功劳,越到后面,夸大之词越是严重。。 对平定南中一事,则已经被说成是于大汉社稷大有功劳,与霍光匡扶汉室之事不相上下。 到了这时,李严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丞相宜受九锡,进爵称王。 并且表示自己愿意附丞相之骥尾,带头上书陛下。 诸葛亮看完后,面色立刻变得铁青,当下再也忍不住地“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怒喝一声:“竖子欺我耶!” 九锡者,乃是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 分别为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乃是人臣的最高礼遇。 但自王莽起,再到曹操,九锡就已然变了味。 如今但凡人臣得进九锡者,就意味着时刻准备篡位。 一向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为志向的大汉丞相来说,李严此言,不啻于是在给自己最严重的侮辱! 但诸葛亮终究是掌握大汉权柄之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在愤怒之余,他开始思索起李严这些话的意图。 这究竟是本来的真心话,还是在试探自己? 如若他是真心的,那么此人就断然留不得了,至少,也要想法子把他削职为民,不得再入朝为官。 若是试探……那也未免太过于胆大妄为了,这种话,难道是人臣之间可以讨论的吗? 诸葛亮来回走几步,想起宫里前些日子的动作,心中疑虑更深,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只是李严终究是先帝托孤之人,镇守永安,有假节之权,手上又全是先帝所留下的精兵。 若是他当真要心怀不轨之心,那么大汉容易才安定的局面又要再起动荡了。 如今的大汉,真不能再乱了。 诸葛想到这里,喟然一声长叹,眉头不禁紧紧地皱起。 就在这时,只见下人过来禀报,说是陈震奉命入府拜见。 诸葛亮心头一动,下令道:“请他进来。” 章节目录 第466章 东州派 “下官见过丞相。” “孝起无须多礼,先坐。” 诸葛亮示意陈震坐下,“孝起回到朝中,可曾习惯?” 陈震乃南阳人,先帝领荆州牧时,被辟为从事。后随先帝入蜀,历任蜀郡北部都尉、汶山太守、犍为太守。 今年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又被拜为尚书,回朝中任职不到一个月。 “州郡事务繁多,回到朝中却是清闲,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四十多岁的陈震正是年富力壮之时,闻言笑道,“丞相劳累,属官清闲,实是惭愧啊。” 诸葛亮闻言而知雅意,摇头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事事亲为有损心力,只是……” 说着长叹一声,“每想起先帝所托,王业偏安锦城,心里就不敢有丝毫松懈啊。” “震虽不才,但亦愿意助丞相微薄之力。如今回到朝中,却是终日碌碌,奈何?” “吾让孝起回到朝中,自有安排,如何说是碌碌?” 诸葛亮安抚道。 “却不知丞相要震做何事?” “吾欲派孝起出使东吴。” “出使东吴?”陈震一怔,他倒是没想到丞相竟然会给他做出这样的安排。 “对。”诸葛亮点头道,“南中方定,大汉始安。我欲让孝起去看看东吴朝野此时究竟是何想法。” “最重要的是,”诸葛亮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南方已定,正是北伐曹贼,兴复汉室之时。若是能得东吴相助,使曹贼头尾不相顾,则有事半功倍之效。” 陈震一惊,终于明白过来,连忙起身道,“下官不懂丞相苦心,差点误了大事。” “却不知孝起可有信心促成东吴出兵北方?以助吾兴复汉室?” “敢不效死力?” 陈震当下慷慨激昂道,只是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下官闻邓伯苗深得东吴孙权所信,为何丞相不遣之?” “汉吴之间,路途遥远,又有山岩江水阻隔,往来之间,甚是不便。北伐曹贼,非一日之功,以后汉吴之间,只怕还要多多亲善。” “若是只靠邓伯苗一人,到时若是彼还在吴境,大汉突有事情要知会东吴,到时又当如何?故我想着,此时多派些人手前往,熟悉东吴情况,日后才不至于无人可派。” 诸葛亮解释道。 “丞相谋虑,非下官所能揣测。”陈震佩服道。 “孝起老成,又是荆州南阳出身。如今那孙权治于武昌,正是处于荆州之地,故孝起此程,正是熟门熟路。” 诸葛亮继续说道,“吾有一人,乃是江夏人士,那武昌,正属江夏之地,孝起此去,带上此人,想必更能如鱼得水。” “可是费文伟(费祎)?” “孝起如何得知?” “下官想起丞相回锦城之日,让费祎同驾,如今此人名声已起,想必丞相抬举此人,正是为了今日。” “哈哈,孝起知我。” 诸葛亮大笑。 陈震亦是跟着笑。 两人颇有些所见略同之感。 只是诸葛亮笑过之后,又看了一眼陈震,脸上露出稍微有些犹豫的神情,开口说道,“他日我若北伐曹贼,后方须得安宁。天子年年纪尚轻,得有良臣相辅。” “在我想来,永安李正方,与我乃是同为先帝托孤之人,故我欲以后方之事相托。我记得李正方与孝起同是出身南阳吧?不知孝起觉得此人如何?” 陈震一听,大惊失色,急声道:“丞相不可!”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立刻隐去,“李正方乃是先帝托孤之人,其人又有才干,与孝起又是同郡,为何孝起这般反对?” “正是因为震与李正方同是南阳人,故对其多有了解,所以这才觉得不妥啊丞相!” 陈震急切地说道。 “哦,为何?” 诸葛亮问道。 “李正方其人,虽以才干着称,但其为人却是私欲过重,其性也孤,不屑与同辈相交,却又善迎合上意。” 陈震说到这里,看到坐在上头的丞相面色沉沉,也不知心里是做何表情。 只是他深知李严其人,用之可也,但重任之却是不行,否则必生祸乱。 于是陈震觉得,就算是得罪此人,也要劝丞相注意。 “当初李严在犍为郡任太守,兴土木,修大道,政绩佳也。然,其为一己之私,广盖楼宇,时功曹杨洪劝谏不成,反被其赶走。还有,丞相可记得前些日子出走曹贼的王冲?” “自然记得。” “王冲本为李严统属,却不为李严所喜,惧怕为严所害,这才被迫出走曹贼之地,可见其待人竟是何其恶也?” 诸葛亮闻言,沉默许久。 陈震见此,又苦心劝说道,“他日丞相若是当真托李严管后方之事,他必以私利为重。到那时,丞相久征不还,天子又还年浅,若是一时不察,被严所蔽,那当如何是好?” “当年下官曾闻廖立与冯郎君交谈于冯庄,想那廖立,其人虽是不堪,但对李严之说却是深得下官之心:腹有鳞甲,苟利其身。可谓言之切中矣!” 诸葛亮见其言辞恳切,这才长叹一声,开口说道,“然则李严终究是先帝托孤之人,在朝中声望不低。且兴复汉室乃是大事,须众人合力。如今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与其伐其之过,不过褒其长处,以为大事之助力。” “丞相为公去私,下官钦佩,只是他日欲有事托与李严时,还请多加考虑震今日之言。” 陈震知丞相心意已决,只好尽最后一份努力,提醒道,“汉室倾危,兴大事须得小心谨慎,丞相欲用其之长处,亦要小心其之短处,免得坏了大事。” “孝起之言,吾定会牢记于心。” 诸葛亮肃容道。 次日,李丰早早就来到丞相府,准备跟着丞相去见自己心中仰慕已久的冯郎君。 诸葛亮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当下便问了一句,“大郎可知汝大人在信中与吾说了何事?” 李丰有些奇怪丞相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大人与丞相之事,乃是国家大事,丰如何能得知?” 诸葛亮见他如此说,再看他一副蹁跹公子的模样,很明显挺看重此次的见面,不由地在心里就有些荒谬:李严那般人物,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温润君子般的李大郎? “那冯明文乃是因为带人打砸了女闾,故才被吾关押起来,让他好好反省一番。”诸葛亮笑道,“而似李大郎这般人物,又是如何会想要与他结识呢?” “冯郎君为人豪爽仗义,乃是锦城众多公子郎君之首,打砸女闾,亦只不过是真情真性,如此有情有义的人物,再加上腹有机谋,屡献奇策,正是吾辈之榜样是也!” 李丰脸上又出现了神往之色。 诸葛亮哭笑不得,心想腹有鳞甲的李严若是得知其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也罢,我们再等一个人,等他来了就一起过去。” “却不知是何人?” “王国山之子,王佑王弘化。” “原来是忠烈之后,那丰亦要结交一番。” 王国山乃是随先帝东征的王甫,在夷陵之役中阵亡。 其弟王士随诸葛亮南征,只身潜入叛军营帐劝降雍闿,后被孟获所觉,为保汉节自杀身亡。 可谓一门两忠烈。 王士在身入险境前,曾把王佑托付于大汉丞相。 如今的冯永乃是锦城众多勋贵子弟之首,诸葛亮此次把王佑带上,亦是有让冯永在平日里照顾一二的意思。 三人在锦城令的带领下,走进牢房时,人还未走到,就听得牢房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我在狱中想伊人,不知你是否相信我呀……”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甚至连念的什么都听不懂,偏偏听那声音,那人还感觉自我良好,唱得贼起劲。 时不时还来一下幽幽而绵长的颤音,强行让人觉得他当真是如哭如泣一般。 诸葛亮乍一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吃了一惊,看向吕乂,眼中充满了疑惑,同时又有些许的担忧:这小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吕乂脸上带着无奈之极的神色,“回丞相,冯郎君这是在唱曲呢,这几日他都这是般模样。” 这时,歌声骤歇,只听得冯永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老吕,老吕,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快过来与我下棋。” “怎的还不来?你别躲了,你的声音我听出来了!” “你再不来,我可就去找你了啊!” 冯土鳖喊得起劲,许久都未见吕乂的人影,当下一着急,“吱呀”一声就是推开了牢房门。 哪知他的一只脚正迈出门口,一看到前方来人,当下“嗖”地一声,连忙又把脚收了回去。 然后“匡当”一声,又主动把牢房门给关上了。 “丞相,你怎么过来了?” 冯土鳖脸上堆起最真诚的笑容。 大汉丞相目光扫过牢房,眼角立刻一阵抽搐,只见牢房的一角摆着床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 剩下的三个角和房间正中间,各摆着一个火炉,里头的火烧得正旺,即使站在牢房外头,亦能感觉到温暖如春。 房间中间还有一张大桌子,上头摆着一个棋盘。 棋盘边上,随意摊着一本不知名字的书。 还有两盘干果子! 大汉丞相深深地看了冯土鳖一眼,心道你这是住的牢房还是住家里? 冯土鳖陪着笑脸,“吱呀”一声,又把牢房门打开了,伸手道,“丞相要进来吗?” 此话一出,李丰和王佑终于感觉到心里某种东西正在崩塌,同时齐齐转过头去看锦城令吕乂。 吕乂一脸的悲愤,心想妈的老子明日就给这牢房加一把大锁! 倒是诸葛亮神态自若地走进去,还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这才喟然一声,“入狱能入到你这份上,天下也算是头一份。” 冯永干笑一声,也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永安李都督家的公子,李丰李浩轩,这是已故荆州议曹从事王国山之子,王佑王弘化,此二人,与你年纪相仿,以后你们多多亲近一些。” 李丰和王佑已经主动上前见礼:“丰(佑)见过冯郎君。” “哦,哦,永见过两位。” 冯永有些不知所以地还了一礼,同时又看了一眼诸葛亮,心道诸葛老妖带这两人过来是啥个意思? 永安李都督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李严嘛。 但已故荆州议曹从事王国山是谁? 诸葛亮看了看举止皆是有礼有度的李丰和王佑,再看看仍是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的冯永一眼,扶了扶额,心道此子若是能安份一些,不要老是让自己头痛,该是多好? “王国山你可能不熟,但其弟你应该知道,正是今年南征时殁于王事的益州郡太守王义强。” 诸葛亮看到冯永的眼神,知其意,故又解释了一句。 “原来王郎君出自忠烈之门,失敬失敬!王从事忠于王事,王太守坚守汉节,当真是令人佩服,今日得见王家之后,幸甚幸甚!” 冯永一听,连忙肃然起敬。 “先人求仁得仁,佑只是得大人与叔父余荫所佑,当不起兄长幸甚一说。” 王佑谦虚道。 咦? 你叫我什么? 虽然如今的锦城里,有好多人都叫我兄长,但我确信,我肯定没见过你。 冯永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诸葛亮。 只见诸葛亮开口道,“广汉郪县王家两代家主皆殁于王事,乃是忠烈之门,王大郎颇有其父遗风。还有李大郎,乃是难得的温润公子,你们几人,互为友朋,共同磨砺,也算是美事一桩。” 冯永一听,终于明白了。 这王家应该因为连殁两代家主,再加上王佑年少,王家十有八九会有没落的危险,诸葛老妖为了扶持王家,所以让自己照顾一下王佑。 至于李丰……倒是让冯永有些为难。 笼络地来说,大汉如今分三大派。 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本土派,一个是跟随刘备入蜀的外来派,还有一个就是两不靠边的东州派。 本土派掌握着大汉的土地和人口。 外来派掌握着大汉的顶层权力。 东州派的叫法,则是源于当年刘焉。 当年刘焉刘璋父子把外来的流民安置下来以后,并抽取青壮组成东州军,用以镇压本土乱民的军队。 东州派,则是刘焉刘璋时期的外来人士组成的各级官吏。 后来他们基本全降了刘备。 只是降了刘备以后,东州派的身份就有些尴尬起来。 对于本土派来说,他们是外来人,而对于跟随刘备入蜀的外来派来说,又是半个蜀地人士。 因为当年刘焉和刘璋为了笼络东州派人士,赏赐了不少土地,也算是在蜀地扎了根。 严格地来说,冯永本身也算是东州派。 因为他们全家是流落到蜀地的外来人,他的大人又被刘焉父子收入东州军。 刘备当年托孤李严,除了李严的才干以外,未免没有安抚东州派,平衡外来派和东州派权力的意思。 所以冯永其实与李丰是同一派系的人,两人应该天生亲近才是。 当年廖立吓唬冯永的时候,想要挑起诸葛亮与李严争斗,让冯永前去投靠李严,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后来么,冯土鳖咬牙挺过了那一关。 因为他知道,李严就是一个坑啊! 不到最后关头,他怎么可能会跳进这个坑里? 可是世事无常,他躲过了当年,到头来诸葛老妖竟然把李严的儿子亲自带到自己面前,还让自己与他亲近亲近? 章节目录 第467章 闲谈 只是大汉丞相有令,冯永就算是再不乐意,又如何敢推脱? 当下只得回答道,“永得与良友相处,实是如闻兰之幽芳也。” 只见李丰一听这话,就一脸欣喜地再次行礼,“小弟丰见过兄长。兄长刚才所唱,小弟虽然听不懂,但却觉得颇有曲韵,可是兄长新写出来的诗赋? 冯永一惊,心想老子用普通话唱的《铁窗泪》,你也能听得出来? “咳咳,只是一时胡编的,当不得真。” 冯土鳖干笑一声解释道。 “李大郎素来欣赏你的文章,昨日得知要过来与你相识,当场便不可自抑。” 诸葛亮早就熟知冯土鳖的性子,看到他如今这个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开始满嘴胡诌,当下便开口提醒了了一句,“你若是有了新作,与李大郎探讨一下,也是不错的。” 嗯?听诸葛老妖这意思,这李丰好像还是我的小迷弟? 冯永再看向李丰,只见他一脸的仰慕,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错不了,这个样子冯永实在是太熟悉了,后世追星的那些小迷妹小迷弟见到了偶像就是这副模样。 当然,是比较理智的那种。 于是某只土鳖心里不由地沾沾自喜,老子竟然也有粉丝了? 一念至止,冯永便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若是我有了新作,定会请李郎君指正。” “指正不敢。”李丰连忙道,“兄长佳作,岂是丰这等愚钝之人所能指正的?就是大人也曾交待小弟,让小弟到了锦城,要请兄长多多指教。” 这李丰,有向脑残粉转变的趋势啊。 只是听李丰话里,好像李严也关注我? 不但冯永心里嘀咕,就连诸葛亮眼中也是闪过一道精光。 “你且坐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诸葛亮没有让李丰和冯永继续交谈下去,自顾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棋盘,示意冯永,“手谈一局?” 然后拈起一枚黑棋子,看了看桌面上的棋盘,却愕然发现黑白双方的棋子貌似有些杂乱,根本没有布局一般。 “丞相,我不会手谈。” 冯土鳖坐到椅子上,有些扭捏地说道。 诸葛亮闻言,有些皱眉,“方才进来的时候你不是叫人跟你下棋?” 说着又指了指棋盘,“不会手谈,这又是谁摆的?” 他还以为冯永是因为棋艺不精,怕出丑,于是又说道,“下棋一是磨砺心性,二是学习兵法。下得不好无所谓,只要好好学,总会长进的。” 冯土鳖干咳一声,“丞相,我是真不会。我这棋盘,用的是另外一种下法。” “哦,这棋还有另外一种下法?” 大汉丞相挑挑眉头,“这个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同时在心里想着,这莫不是他师门中规则? “呐,丞相,这个很简单的。你看,只要这样,黑白双方,只要谁能先把五枚棋子连成一条线,就算是赢了,横的,竖的,斜的,都可以。” 诸葛亮一愣。 心想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手里拈着的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冯永哪给诸葛亮反悔的机会,当下三下五除二,直接就把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然后恭敬地说道,“丞相,你先行?” 大汉丞相一下子就想掀了桌子,我说了我要和你下这种棋?你能不能按常理办事一次? 次次都是剑走偏锋! 不过大汉丞相终究是才智过人,当下略一思索,便随意把黑子放了下去。 墙角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冯永连忙跑过去,把烧好的水提过来。 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碗和一个小罐子,从小罐子里头捏出一点茶叶放到碗里泡开,这才放到诸葛亮面前,“丞相,先喝口茶。” 然后对着李丰和王佑歉然一笑,“牢里碗不够,椅子也不多,两位郎君受累了。” “不打紧,我等站着就行。” 李丰和王佑连忙说道。 在大汉丞相面前,哪有他们坐的份? 也就兄长这般人物,才有资格坐在丞相面前。 冯永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才坐到丞相面前,拈起一颗白棋放上去。 然后又伸手过去,拿起果盘里的干杏脯放到嘴里,嚼了嚼,直接咽了下去。 诸葛亮看到他这副模样,眼角直抽抽。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下棋都不安分! 茶叶在开水里泡开,水色开始变化,茶叶独有的香味弥漫开来。 诸葛亮禁不住地吸了口气,忍不住地拿起碗轻抿一口,这才问道,“这等季节,你哪来的茶叶子?” “哦,三年前我不是在庄子后头的山坡上开了茶园么?今年采了一些茶叶囤着呢。” 花园底肥施得足,再加上阿梅那些族人的精心伺候,茶树长得不错,今年下半年就已经可以开始采摘了。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诸葛亮这才记起冯永曾在自己的庄子上种了一大片茶树。 只见冯永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跟你讲哈,丞相,这茶叶可是好东西。我与那梁四……” 说着,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李丰和王佑。 “无妨,但说就是。” 诸葛亮知其意,开口道。 “哦,是这样。我与那梁四说好了,除了这毛布,我还让他们帮我卖些茶叶给北边的胡人。” 想想庄子后头那几个山坡全是茶园,冯土鳖就是一阵激动,妈的,终于等到今天了! 茶叶啊,胡人的必需品啊! 羊毛!牛马!女人!皮草! 统统交出来! “蜀地吃茶还说得过去,还有北边的大户人家,可能也有吃茶的习惯,只是这胡人吃茶,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大汉丞相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茶叶这种战略物资的重要性。 “所以我只是让梁四帮我试着卖一点。” 冯土鳖嘿嘿一笑,“说不定大卖呢?” 诸葛亮显然是觉得冯永在异想天开,摇头一笑,又拈起一枚棋子放了下去,“不管你是卖给北边的胡人,还是打算在蜀地卖,别自己亲自沾手。” 大汉对行商的打压还没有后面那几个朝代那么厉害,这个从汉朝有“算缗钱”和“算车船”这种专门的商业税收就可以看出来。 等儒学畸形发展起来以后的朝代,连商税都收不上来了。 只是如今若要真沾染上行商这个名声,总是不太好的。 所以要有白手套。 “明白,明白。” 冯永点头。 “说到北边的买卖之事,丞相,这梁家虽说是要从我这里买毛布,但这换回来的羊毛牛马又该如何算?” 拿毛布开路凉州,本就是诸葛亮定下的策略。 所以这种事情冯永没奢望能自己全部独吞。 再说了,收进出口的关税,那不是国家的基本操作吗? “马幼常在汉中南郑之地,也开了一个工坊。只是沮县今年没从胡人那里收到多少羊毛,所以毛布还是要从你这里出。” 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沉吟道,“对半吧,和前年一样。朝廷这边,主要拿羊毛和马匹,牛羊你拿。哪边不够的补齐就行。” “这敢情好。” 冯永大喜,他实在是没想到诸葛老妖竟然大方了一回。 “还有一事,南郑的工坊,你让南乡那边帮个忙,派些人过去教一教。”诸葛亮敲了敲桌子,“朝廷的工坊都开了一年了,还是乱糟糟的也没个样子。” 本以为工坊也就是把人和纺车织机聚到一起,然后再拿羊毛纺线织布就行,没想到却是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工坊的织工衣食住行不说,就是平日里如何管理,都是一个大难题。 南郑的工坊开了快一年了,还没纺出几匹布不说,就是勉强纺出来的布,也是差劲得很,只怕在胡人那里都卖不出去。 马谡本来还想着私下里去南乡找李球等人,想让南乡出些人帮忙,没曾想却是被一口拒绝了。 别说是李球等人,就是李慕这个女子都态度强硬,只说了南乡工坊和牧场的事,皆要兄长开口。 马谡最后没办法,只好跟诸葛亮说了实话。 大汉丞相心里也是有些腻歪:别人白地里都能起了牧场工坊,你有例子在前,又有朝廷帮忙,竟然还搞不出来? 只是话虽是这么说,但大汉丞相也知道,工坊这种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里头的门道,除了这小子,别人还真不清楚。 “没问题。” 对于这个附加条件,冯永满口答应。 “听说那个南乡的慕娘子挺厉害……” “那个不行!” 冯土鳖一哆嗦,连忙改口。 李慕如今可是工坊的顶梁柱,而且同时还是李家在南乡的利益代言人,李家还负责给工坊和牧场供应蔬菜,部分粮食等。 少了她,工坊就要塌了一大半。 大汉丞相“啧”了一声,“只是借用几天。” “那也不行。”冯永眼珠子一转,说道,“李慕身边有一个叫阿香的,是我那个妾室的玩伴。本来我打算是让她跟在李慕身边,培养出来当管事的。若是南郑的工坊当真是缺人,我可以让她过去。” 冯土鳖说出这话,丝毫不脸红。 那个阿香,跟在李慕身边这么久了,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学会一些皮毛了。 更何况南乡那边已经开了两年的夜校。 如今工坊和牧场,无论男女,想要往上爬,除了本职工作的技术好,还要学会识字和基础算术。 一百以内的算术,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至少也要说出正确答案,才有资格当上组长管事之类的。 能认得一定的文字,又能知道简单的算术题,放在南乡的工坊和牧场里,那是常事。 但若是放到外头,那就是宝贝。 只要这个阿香能达到工坊的小组长水平,放出去当个管事什么的,没什么大问题。 再说了,当初她若是没有点小心机,至于怂恿得阿梅那个软蛋跟自己告状? 倒是诸葛亮听到冯永这么说,心头就是一动,这小子手头里的人倒是不少? 再想起从汉中传回来的各种消息,大汉丞相心里就更是肯定了这一想法,看向冯永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起来。 手头里有人,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如何能让手头里的人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的心思就有些飘忽起来。 “丞相,五子连线,我赢了。” 冯永却是没管诸葛亮心里在想什么,当下高兴地大喊一声。 诸葛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棋盘,这才点点头,认输道,“没错,你赢了。” “耶!” 冯土鳖兴奋地大叫一声,渴望地看了诸葛亮一眼,“丞相,还来么?” 诸葛亮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冯永,这等简单的棋子游戏,输赢有什么好高兴的? 大汉丞相却是不知后世对自己的评价。 冯土鳖只觉得自己赢了这位千古妖人,感觉真特么的爽! 不行,出狱后就马上在小本本上写着:建兴三年十二月某某日,冯永与诸葛亮下棋赢了。 以后等自己死了,要把这事刻在石板上陪葬! “再来。” 两人收拾了棋局再重新开始。 “南郑的工坊出产的毛布,会优先用到军里,事关北方大计,你用心些,莫要坏了大事,不然我饶你不得。” 所谓的北方大计,不外乎北伐。 凉州又是寒冷之地,军营里的士卒若是能用上毛布,那确实是大好事。 “放心吧丞相,如今南乡南郑两地,不是已经修好了大道么?往来只要一日,真要有什么急事,你让马太守直接派人去南乡就是。” 水泥路断断续续修了一年多,终于把南乡和南郑连接了起来。 路肯定没有在南乡境内的质量好,有些地段因为地形原因,还是用煤碴碎石铺路。 但相对于这个时代的路来说,那已经是世间罕见的好路了。 李球等人的来信里说,这条道路乃是煌煌大道,世人皆为之惊叹,或曰是仙人之路云云。 如今这条路已经是汉中最主要的通道,每日里往来的行人商旅络绎不绝。 同时,冯永手里终于也锻炼出第一支专业土木工程队伍。 “实在不行,可以让南郑工坊的那些织工去南乡那里帮上几天忙,学会了再让他们回来。” 反正交通也方便,代理培训嘛,很简单的事。 诸葛亮却是有些惊奇冯永随口提出的解决方案,想了一下,觉得这当真还是个好办法。 “你这心思,究竟是怎么想的?” 诸葛亮这回是真心称赞,“这确实是个好方法。” “培训费……”冯永看了一眼大汉丞相,只好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不过南乡的织工吃的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去了那里,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算到从北方交换过来的牛羊里头。” 诸葛亮没好气地说道。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你学过管仲之术?” 诸葛亮突然问道。 管仲? 中国的经济学祖宗嘛,冯永当然知道。 但仅限于历史书上所记载的东西,对于他的思想和常说,却是当真没了解过。 “没啊。” “当真没有?” 诸葛亮怀疑地看着冯永。 冯永顿时想起自己在南中对诸葛亮所提起计策。 味县会盟,不正是学齐桓公的旧事么? 而齐桓公这个小白之所以能称霸中原,正是因为管仲的辅佐。 当下只好说道,“只是略懂。” “略懂?” 诸葛亮悠悠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是专门学过呢?” “方才的事情就不说了,就是你这羊毛之事,与管仲买鹿而屈服楚国,还有齐纨鲁缟之旧事,你不觉得很相似么?” “啊?” 冯永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468章 丞相,你信吗? 诸葛亮也不去管他这种是装出来的不懂还是确实不懂,只是转过头去问了李丰,“李大郎和王大郎知否?” 李丰和王佑两人站在旁边,看到冯永与丞相相对而坐,看似闲谈,但却在三言两语间,就此定下了国之大事,颇有举重若轻之感,心里皆是叹服。 听说兄长初出冯庄时,就给丞相献了两计,定下了大汉今日的局面,想来亦是如今日之风采吧? 听到丞相突然问向他们,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有些羞愧。 “回丞相,实不知。” 两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诸葛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怪你们,自孝武皇帝崇尊儒学以来,世人多习七经:《诗经》、《尚书》、《仪礼》、《周易》、《春秋》、《论语》、《孝经》是也。” “这管仲之术本就与儒学不合,故少人学之也是正常。”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看了一眼冯永,“自孝武皇帝到如今,已有几百年,管仲之术流传日渐稀少,世人已经多是不知。” “盛世之时,引导世人从善,安守己身,儒学正是当用。” “只是如今正值乱世,与春秋那时何等相似?公子小白正是用了管仲,这才成了霸主之业,所以若是想要在乱世里济世安民,管仲之术却是有大用之处的。” 同时诸葛亮心里也在想道,这小子出身山门,又自称是杂家,能学得管仲之术倒也不稀奇。 倒是李丰和王佑精神一振,暗想丞相这是在提点他们么? 果又听得丞相说道,“当年公子小白欲称霸中原,南方楚国乃是强国,必然会成阻碍。故管仲让齐国大肆买鹿,楚国境内捕鹿成风,甚至百姓都放下了农活,专门去捕鹿。” “同时管仲还让大臣隰朋悄悄地在齐、楚两国的民间收购并囤积粮食。不过三年而已,楚国就有无粮之忧。” “欲购粮却又被齐国断了通道,楚国百姓奔逃齐国者十之三四,最后齐国不战而胜之。这就便是管仲购鹿制楚的故事。” 诸葛亮拿起碗,又喝了一口茶,砸砸嘴巴,继续说道,“至于齐纨鲁缟,讲的乃是齐国与鲁国的纨与缟。此二者,皆是当时有名的织物。” 说着,诸葛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管仲亦是用了同样的手法,大力提高鲁缟价格,鲁国百姓见有利可图,皆是弃耕从织。” “才过一年,管仲又突然下令关闭关卡,不让鲁缟进入齐国。鲁国织出来的缟堆积成山,却又卖不出去,偏偏鲁国又误了一年的农时,百姓没收成,这可怎么活下去?” “如此一来,鲁国不但要向齐国屈服,甚至连自己的织缟行业都保不住,全便宜了齐纨。” 诸葛亮对对着冯永悠悠地说道,“如今你从梁家那里大肆收购羊毛,甚至让他们连粮食都拿过来换毛布,简直比管仲还要狠啊!” “等凉州那边都知道羊毛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收羊毛呢?听说梁家已经准备圈地养羊了,到时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地广人稀……” 冯永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那也得有心思去种才行。” 诸葛亮指了指冯永,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比人家管仲还坏。” “曹贼当初就是因为谷贵而钱贱,为了安定民心,故这才被迫弃钱币而不用,用了好几年方才把粮价压了下去。如今你这般做法,不啻于是把凉州的人都逼着去牧羊。” “如今北方的谷物是贱了,但羊毛贵了,凉州多羌胡,本来就是放牧出身,当羊毛比粮食值钱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羌胡本就是半牧半耕,凉州之地的军粮,每年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他们手里收上来的。如今你逼着他们全去放牧,凉州只要这样下去,哪来的粮食?” 语气有点阴森森的,让冯土鳖感到有些害怕。 “丞相,凉州没人种地,难道不可以从关中中原等地运粮过来么?” 身后的李丰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诸葛亮笑道,“是啊,粮食可以从别的地方运过来。但粮价肯定要比以前高了不是?那曹贼用几年才把粮价压下去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粮价一高,人心自然就要浮动,此乃庙算而胜敌。” “到了那时,只要把在低价时收上来的粮食再出手,这一进一出,是不是就省了不少钱?哦,还有,” 说着诸葛亮又点了点冯永,满意一笑,“用凉州的羊毛织成布匹再卖给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另外出钱!” 说着用又是叹气又是佩服的语气道,“管仲当年为了制服楚国和鲁国,那可是实打实地拿出钱来,你们这位兄长啊,竟是连本钱都是对方帮出的。” “所以我才说啊,你这小子比管仲还要坏!” 诸葛亮说着说着,又是大笑起来。 丞相这一番话,如同在李丰和王佑面前推开了一座全新的大门。 两人齐齐用高山止仰的目光看向冯永:兄长布局,何等深远?若不是丞相提点,只怕自己这辈子永远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节吧? 只听得李丰突然开口说道,“不止如此,兄长制八牛犁,复垦汉中,让大汉无缺粮之忧,莫不是也是这个布局中的一环?” “对,定然没错。汉中产粮,凉州无粮,介时凉州之地岂不是可以轻易囊括入手?这与管仲不战而胜之法何等相似?” 王佑眼睛一亮,接口道,“前头兄长又有损南中以实汉中之策。如今实汉中则可定凉州,这当真是环环相扣,精妙之极!”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脸上越是激动得发红。 丞相才智绝伦,兄长布局深远,自己竟然能有幸当面看到二人指点江山,当真是幸甚,幸甚啊! 冯土鳖老脸一红,有些扭捏地说道,“丞相过奖了。” 心想我最初的最主要想法就是多赚点钱,至于给大汉的北伐铺路之类的,只是顺手而为之,能成就成,不成就罢,丞相,你信吗? 然后他看到诸葛亮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再看看李丰和王佑崇拜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信。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涎着脸说道,“丞相,你看,我为党……朝廷立过功,后头还会继续立功的。如今又和那梁四已经谈好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 “放你出闹事?”诸葛亮脸上再次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冯永,“关在这里都不老实,还想着出去?” “丞相,只是打砸了一家女闾而已,我赔也赔了,怎么说不老实呢?” 冯永叫屈道。 “一个自称没学过管仲之术的人,却能把管仲之术用得游刃有余,这也叫老实?还有,如今锦城消息满天飞,皆说你欲娶关家女。” 这话没错啊,我确实是要娶关姬。 “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你是被小人所害,构陷入狱。” 这就有点过份了…… 冯永瞟了一眼诸葛老妖,心想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 于是冯永干笑一声,“丞相,这只是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这可不是市井流言。” 诸葛亮喝了一口茶,“这可是你那个兴汉会传出来的。” 冯永脸色一僵。 “如今你那个兴汉会可不得了啊,在锦城里到处逢人就说,会首兄长的真正佳人乃是关家娘子,你们乃是天作之合云云。” “这传言之盛,如同炽火焚帛,让人听来,若是不让你与关家娘子成亲,只怕就是天理不容,罪不容诛啊!” 冯土鳖脸色苍白。 这特么的幸好是在大汉啊! 这特么的幸好是遇到了诸葛老妖啊! 这特么的幸好老子为党……朝廷立过功啊! 要是到了某个清风不识字的朝代,这不得诛九族? “丞相,这是误会啊,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你信吗?” 冯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感觉好像火炉烧得太旺了,有点热。 大汉丞相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我本以为这个二哈经历了战场,会成熟一点,看来是我太天真。 也是,不搞事的二哈,那能叫二哈? 幸好自己这个时候是在牢中,不然在这种敏感时候,真要被阿斗认为是自己指使的,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 到时候被阿斗记在小本本上……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阿斗是个老实孩子,没那么小心眼。 就是皇后误会了怎么办? 皇后可不是一个善茬。 “那我还是在牢里呆够一个月吧。” 冯永决定苟一下。 “过了元旦,就是大朝会。到时候要为南征将士论功行赏。”诸葛亮瞟了一眼准备缩头的冯永,“越隽太守的位置最迟在那个时候就要定下来了,大汉可没让一郡太守在牢里上任的道理。” 冯永:…… 啥意思?准备要漂没我的功劳?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汉丞相! 冯土鳖可怜巴巴地看着诸葛亮,越隽那里有好大的一块平原呢,正是牧马的好地方,冯永怎么可能放弃? “故我想孟琰迁越隽太守。” 诸葛亮很明显已经有了打算,却是没去管冯永的眼神。 “孟琰他不是朱提郡太守么?”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朱提郡我欲让南中的王将军去上任。” 王将军?王平? 冯永用询问的眼睛看了一眼诸葛亮。 “南中都督府荡寇将军王平,忠于职守,素有战功,如今任南中五部都尉,领南中各部夷兵,让他镇守朱提郡,想来应该可以。” “王将军……”冯永犹豫了一下,“领兵倒是有方。只是朱提郡民风多习儒学,王将军去那里当太守,合适吗?” 朱提郡学儒学成风,王平认字却不超过十个,诸葛老妖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所以我欲让李大郎任朱提郡郡丞。李都督在益州久有盛名,如今又镇守永安有功,可荫其子。再加上李大郎本人才学颇高,若是任朱提郡郡丞,正好合适。” 冯永听到这个话,抬头看了一眼李丰。 李丰对他腼腆一笑。 冯永对他报以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道,李严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和诸葛老妖闹翻吧?诸葛老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抚李严? “越隽郡太守在大元旦过后就要定下来,不过长史倒是可以缓一缓。”诸葛亮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冯永。 大汉有戍边任务的郡,太守的辅官为长史,无戍边的郡,则是郡丞。 朱提郡一向安定,又久受儒学熏染,故可以看成是内郡,所以设郡丞。 而越隽郡已经乃是夷乱最严重的地区,辅官设长史才合适。 只是听这意思,诸葛老妖撸了我的太守之位,打算把我贬为长史? 果然,只听得诸葛亮又说道,“等明年开春,太守孟琰会带夷兵先行进入越隽。我欲任你为长史,到时你可做好准备再带人过去。” 那老子当这个长史有甚卵意思? 还不如去南乡县当土皇帝? 冯土鳖心头有些不爽。 诸葛亮看到他这副模样,“啧”了一声,“边郡长史权重,你到了那里,须要好好做事,再闹出什么问题,我轻饶你不得。” 冯永听到这里,突然猛地醒悟过来。 在边郡之地,若是太守并非汉人,那么长史才是郡里的实际掌权者。 因为胡夷人当太守只是用来安抚当地胡夷的名义手段。 想通这一节,冯永又想起孟琰本是朱提郡太守,如今被调任,只怕也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给诸葛老妖说了朱提郡有铜矿啊! 所以孟琰这个蛮夷怎么可能还能安稳坐在这个朱提郡的太守位置上? 王训是自己的兄弟,王平又是王训的大人,他把孟琰挤到越隽郡去当太守,自己肯定也不会把这笔帐算到王平头上。 而诸葛老妖又把李丰带过来让自己认识,同时又跟自己说李丰是朱提郡的郡丞,未必没有通过自己,让王平和李丰好好相处,共同搞好朱提郡铜矿的意思。 而自己虽然丢了太守之位,但长史同样可以实权在握。 同时自己在名义上被处罚了,诸葛老妖在达到向宫里警告目的的同时,甚至还会让阿斗和皇后因为此事而对自己有所内疚。 毕竟太守之位没了啊!长史再是实权,那也没太守好听不是? 至于孟琰……那就是被诸葛老妖当作擦桌子的抹布,新降之人,还能当上太守,大汉已经够宽厚了。 还有李严,他是什么时候和诸葛老妖闹翻来着? 想通了这些关节,冯永看向诸葛老妖的目光充满了惊悚。 妈的,这种人太恐怖了,简直要把所有东西都算到极致。 “五子连线,你输了。” 大汉丞相不管冯土鳖的眼神,淡然地落下一子,悠然道。 冯永看向棋盘,微微一怔,我是不是没说玩五子棋要禁双三? 这不合规矩! 重来! 章节目录 第469章 丞相,你信吗? 诸葛亮也不去管他这种是装出来的不懂还是确实不懂,只是转过头去问了李丰,“李大郎和王大郎知否?” 李丰和王佑两人站在旁边,看到冯永与丞相相对而坐,看似闲谈,但却在三言两语间,就此定下了国之大事,颇有举重若轻之感,心里皆是叹服。 听说兄长初出冯庄时,就给丞相献了两计,定下了大汉今日的局面,想来亦是如今日之风采吧? 听到丞相突然问向他们,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有些羞愧。 “回丞相,实不知。” 两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诸葛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怪你们,自孝武皇帝崇尊儒学以来,世人多习七经:《诗经》、《尚书》、《仪礼》、《周易》、《春秋》、《论语》、《孝经》是也。” “这管仲之术本就与儒学不合,故少人学之也是正常。”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看了一眼冯永,“自孝武皇帝到如今,已有几百年,管仲之术流传日渐稀少,世人已经多是不知。” “盛世之时,引导世人从善,安守己身,儒学正是当用。” “只是如今正值乱世,与春秋那时何等相似?公子小白正是用了管仲,这才成了霸主之业,所以若是想要在乱世里济世安民,管仲之术却是有大用之处的。” 同时诸葛亮心里也在想道,这小子出身山门,又自称是杂家,能学得管仲之术倒也不稀奇。 倒是李丰和王佑精神一振,暗想丞相这是在提点他们么? 果又听得丞相说道,“当年公子小白欲称霸中原,南方楚国乃是强国,必然会成阻碍。故管仲让齐国大肆买鹿,楚国境内捕鹿成风,甚至百姓都放下了农活,专门去捕鹿。” “同时管仲还让大臣隰朋悄悄地在齐、楚两国的民间收购并囤积粮食。不过三年而已,楚国就有无粮之忧。” “欲购粮却又被齐国断了通道,楚国百姓奔逃齐国者十之三四,最后齐国不战而胜之。这就便是管仲购鹿制楚的故事。” 诸葛亮拿起碗,又喝了一口茶,砸砸嘴巴,继续说道,“至于齐纨鲁缟,讲的乃是齐国与鲁国的纨与缟。此二者,皆是当时有名的织物。” 说着,诸葛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管仲亦是用了同样的手法,大力提高鲁缟价格,鲁国百姓见有利可图,皆是弃耕从织。” “才过一年,管仲又突然下令关闭关卡,不让鲁缟进入齐国。鲁国织出来的缟堆积成山,却又卖不出去,偏偏鲁国又误了一年的农时,百姓没收成,这可怎么活下去?” “如此一来,鲁国不但要向齐国屈服,甚至连自己的织缟行业都保不住,全便宜了齐纨。” 诸葛亮对对着冯永悠悠地说道,“如今你从梁家那里大肆收购羊毛,甚至让他们连粮食都拿过来换毛布,简直比管仲还要狠啊!” “等凉州那边都知道羊毛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收羊毛呢?听说梁家已经准备圈地养羊了,到时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地广人稀……” 冯永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那也得有心思去种才行。” 诸葛亮指了指冯永,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比人家管仲还坏。” “曹贼当初就是因为谷贵而钱贱,为了安定民心,故这才被迫弃钱币而不用,用了好几年方才把粮价压了下去。如今你这般做法,不啻于是把凉州的人都逼着去牧羊。” “如今北方的谷物是贱了,但羊毛贵了,凉州多羌胡,本来就是放牧出身,当羊毛比粮食值钱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羌胡本就是半牧半耕,凉州之地的军粮,每年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他们手里收上来的。如今你逼着他们全去放牧,凉州只要这样下去,哪来的粮食?” 语气有点阴森森的,让冯土鳖感到有些害怕。 “丞相,凉州没人种地,难道不可以从关中中原等地运粮过来么?” 身后的李丰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诸葛亮笑道,“是啊,粮食可以从别的地方运过来。但粮价肯定要比以前高了不是?那曹贼用几年才把粮价压下去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粮价一高,人心自然就要浮动,此乃庙算而胜敌。” “到了那时,只要把在低价时收上来的粮食再出手,这一进一出,是不是就省了不少钱?哦,还有,” 说着诸葛亮又点了点冯永,满意一笑,“用凉州的羊毛织成布匹再卖给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另外出钱!” 说着用又是叹气又是佩服的语气道,“管仲当年为了制服楚国和鲁国,那可是实打实地拿出钱来,你们这位兄长啊,竟是连本钱都是对方帮出的。” “所以我才说啊,你这小子比管仲还要坏!” 诸葛亮说着说着,又是大笑起来。 丞相这一番话,如同在李丰和王佑面前推开了一座全新的大门。 两人齐齐用高山止仰的目光看向冯永:兄长布局,何等深远?若不是丞相提点,只怕自己这辈子永远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节吧? 只听得李丰突然开口说道,“不止如此,兄长制八牛犁,复垦汉中,让大汉无缺粮之忧,莫不是也是这个布局中的一环?” “对,定然没错。汉中产粮,凉州无粮,介时凉州之地岂不是可以轻易囊括入手?这与管仲不战而胜之法何等相似?” 王佑眼睛一亮,接口道,“前头兄长又有损南中以实汉中之策。如今实汉中则可定凉州,这当真是环环相扣,精妙之极!”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脸上越是激动得发红。 丞相才智绝伦,兄长布局深远,自己竟然能有幸当面看到二人指点江山,当真是幸甚,幸甚啊! 冯土鳖老脸一红,有些扭捏地说道,“丞相过奖了。” 心想我最初的最主要想法就是多赚点钱,至于给大汉的北伐铺路之类的,只是顺手而为之,能成就成,不成就罢,丞相,你信吗? 然后他看到诸葛亮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再看看李丰和王佑崇拜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信。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涎着脸说道,“丞相,你看,我为党……朝廷立过功,后头还会继续立功的。如今又和那梁四已经谈好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 “放你出闹事?”诸葛亮脸上再次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冯永,“关在这里都不老实,还想着出去?” “丞相,只是打砸了一家女闾而已,我赔也赔了,怎么说不老实呢?” 冯永叫屈道。 “一个自称没学过管仲之术的人,却能把管仲之术用得游刃有余,这也叫老实?还有,如今锦城消息满天飞,皆说你欲娶关家女。” 这话没错啊,我确实是要娶关姬。 “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你是被小人所害,构陷入狱。” 这就有点过份了…… 冯永瞟了一眼诸葛老妖,心想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 于是冯永干笑一声,“丞相,这只是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这可不是市井流言。” 诸葛亮喝了一口茶,“这可是你那个兴汉会传出来的。” 冯永脸色一僵。 “如今你那个兴汉会可不得了啊,在锦城里到处逢人就说,会首兄长的真正佳人乃是关家娘子,你们乃是天作之合云云。” “这传言之盛,如同炽火焚帛,让人听来,若是不让你与关家娘子成亲,只怕就是天理不容,罪不容诛啊!” 冯土鳖脸色苍白。 这特么的幸好是在大汉啊! 这特么的幸好是遇到了诸葛老妖啊! 这特么的幸好老子为党……朝廷立过功啊! 要是到了某个清风不识字的朝代,这不得诛九族? “丞相,这是误会啊,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你信吗?” 冯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感觉好像火炉烧得太旺了,有点热。 大汉丞相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我本以为这个二哈经历了战场,会成熟一点,看来是我太天真。 也是,不搞事的二哈,那能叫二哈? 幸好自己这个时候是在牢中,不然在这种敏感时候,真要被阿斗认为是自己指使的,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 到时候被阿斗记在小本本上……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阿斗是个老实孩子,没那么小心眼。 就是皇后误会了怎么办? 皇后可不是一个善茬。 “那我还是在牢里呆够一个月吧。” 冯永决定苟一下。 “过了元旦,就是大朝会。到时候要为南征将士论功行赏。”诸葛亮瞟了一眼准备缩头的冯永,“越隽太守的位置最迟在那个时候就要定下来了,大汉可没让一郡太守在牢里上任的道理。” 冯永:…… 啥意思?准备要漂没我的功劳?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汉丞相! 冯土鳖可怜巴巴地看着诸葛亮,越隽那里有好大的一块平原呢,正是牧马的好地方,冯永怎么可能放弃? “故我想孟琰迁越隽太守。” 诸葛亮很明显已经有了打算,却是没去管冯永的眼神。 “孟琰他不是朱提郡太守么?”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朱提郡我欲让南中的王将军去上任。” 王将军?王平? 冯永用询问的眼睛看了一眼诸葛亮。 “南中都督府荡寇将军王平,忠于职守,素有战功,如今任南中五部都尉,领南中各部夷兵,让他镇守朱提郡,想来应该可以。” “王将军……”冯永犹豫了一下,“领兵倒是有方。只是朱提郡民风多习儒学,王将军去那里当太守,合适吗?” 朱提郡学儒学成风,王平认字却不超过十个,诸葛老妖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所以我欲让李大郎任朱提郡郡丞。李都督在益州久有盛名,如今又镇守永安有功,可荫其子。再加上李大郎本人才学颇高,若是任朱提郡郡丞,正好合适。” 冯永听到这个话,抬头看了一眼李丰。 李丰对他腼腆一笑。 冯永对他报以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道,李严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和诸葛老妖闹翻吧?诸葛老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抚李严? “越隽郡太守在大元旦过后就要定下来,不过长史倒是可以缓一缓。”诸葛亮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冯永。 大汉有戍边任务的郡,太守的辅官为长史,无戍边的郡,则是郡丞。 朱提郡一向安定,又久受儒学熏染,故可以看成是内郡,所以设郡丞。 而越隽郡已经乃是夷乱最严重的地区,辅官设长史才合适。 只是听这意思,诸葛老妖撸了我的太守之位,打算把我贬为长史? 果然,只听得诸葛亮又说道,“等明年开春,太守孟琰会带夷兵先行进入越隽。我欲任你为长史,到时你可做好准备再带人过去。” 那老子当这个长史有甚卵意思? 还不如去南乡县当土皇帝? 冯土鳖心头有些不爽。 诸葛亮看到他这副模样,“啧”了一声,“边郡长史权重,你到了那里,须要好好做事,再闹出什么问题,我轻饶你不得。” 冯永听到这里,突然猛地醒悟过来。 在边郡之地,若是太守并非汉人,那么长史才是郡里的实际掌权者。 因为胡夷人当太守只是用来安抚当地胡夷的名义手段。 想通这一节,冯永又想起孟琰本是朱提郡太守,如今被调任,只怕也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给诸葛老妖说了朱提郡有铜矿啊! 所以孟琰这个蛮夷怎么可能还能安稳坐在这个朱提郡的太守位置上? 王训是自己的兄弟,王平又是王训的大人,他把孟琰挤到越隽郡去当太守,自己肯定也不会把这笔帐算到王平头上。 而诸葛老妖又把李丰带过来让自己认识,同时又跟自己说李丰是朱提郡的郡丞,未必没有通过自己,让王平和李丰好好相处,共同搞好朱提郡铜矿的意思。 而自己虽然丢了太守之位,但长史同样可以实权在握。 同时自己在名义上被处罚了,诸葛老妖在达到向宫里警告目的的同时,甚至还会让阿斗和皇后因为此事而对自己有所内疚。 毕竟太守之位没了啊!长史再是实权,那也没太守好听不是? 至于孟琰……那就是被诸葛老妖当作擦桌子的抹布,新降之人,还能当上太守,大汉已经够宽厚了。 还有李严,他是什么时候和诸葛老妖闹翻来着? 想通了这些关节,冯永看向诸葛老妖的目光充满了惊悚。 妈的,这种人太恐怖了,简直要把所有东西都算到极致。 “五子连线,你输了。” 大汉丞相不管冯土鳖的眼神,淡然地落下一子,悠然道。 冯永看向棋盘,微微一怔,我是不是没说玩五子棋要禁双三? 这不合规矩! 重来! 章节目录 第469章 怀壁其罪。 “咳,丞相,是这样的,这个五子棋,先手的黑子不能一子落下同时形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三连子……” 冯土鳖想要制定规矩。 “刚才你赢的时候可没说。” 诸葛亮又瞟了他一眼,“现在输了又要改规矩?” 这话很意味深长,很是意味深长啊。 冯土鳖当作没听明白,指了指棋盘,“丞相,这黑子先手有优势啊。” “是啊,先手有优势。” 大汉丞相若无其事地收拾棋盘,“一开始你不定好规矩,现在输了又想要再定?不觉得晚了?” 那就是没得谈啰? “再来?” 诸葛亮拈起棋子看向冯永。 冯土鳖突然很想掀桌子! 你拿黑子先行,这才第二盘,你就能想出双三这种杀招,还玩个毛? 我又不是抖M,喜欢找虐。 诸葛亮看到这小子一副憋屈的模样,当下忍不住地笑道,“好好,听你的,禁两个以上的三连子。” “是两个或者两个以上。” 冯永努力地纠正。 “听你的。”诸葛亮落下一子,“你也知道规矩重要,这毛布行业都两年多了,是不是也应该定个规矩了?” “毛布现在不是挺好?” 冯土鳖手一哆嗦,开始装傻。 “现在你的毛布票子比朝廷铸造的铜钱还好使,挺好?” 诸葛亮呵呵一声冷笑,“管仲之术用在北方就算了,还想用到大汉身上?” 冯永眼睛盯着棋盘,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然后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对面。 大汉丞相的桃花眼灼灼如火,正盯着他看。 妈的,失算了! 冯土鳖有些丧气,忘记了诸葛老妖本就是以管仲为自己榜样的。 从刚才诸葛老妖对管仲之术的解释中,这管仲不愧是中国的经济祖师爷,竟然早早就知道搞经济战争了。 那么诸葛老妖知道自己偷偷以毛布为基础建立信用体系也就不奇怪了。 “你等二人去门口守着,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诸葛亮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人回避。 待李丰和王佑离开后,诸葛亮这才开口问道,“汉中一个月印多少票子?” 丞相,你这样不好吧?商业机密呢! “自然是有多少毛布就印多少票子。” 冯永刚说了这一句,就听到一声冷笑。 冯永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大汉丞相正冷笑地看着他。 只是这种事情,他肯定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若不然,有人拿了多余的票子过来换毛布,换不出来,岂不是成了行骗?” 诸葛亮冷哼了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着的纸,扔到棋盘上,也不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冯永打开。 “这是什么?” 冯永有些抖索而又强自镇定地打开。 “味县和滇池所贩卖的劳力数据统计,一共有一万六千多个。其中你担保了近一万二千六百四十个。每个七十缗,那你就是垫了八十八万四千八百缗。” 大汉丞相一口就报出这上面报表的数据。 “这么多吗?” 冯永装作很是惊讶的模样惊呼一声。 “装!你继续给我装!统计数据,还是你手把手教的!八十八万四千八百缗啊!你可知桓帝在位时,朝廷一年里有多少收入?” “多少?” “八百万缗!你又可知,大汉今年收了多少赋税?” “多……多少?” 冯土鳖声音有些颤抖。 “除去南中卖劳力所得,不到一百万缗!” 诸葛亮死死地盯着冯永,“也就是说,你差点就能拿出大汉平常一年的赋税!” “凭什么?凭你汉中个牧场和工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诸葛亮声色俱厉地问道。 冯永两腿顿时有些发软。 “丞……相,大……大汉这么穷,不能怪我吧?” 诸葛亮顿时掐死这小子的心都有了! “那你就安心地呆在这牢里一辈子吧!狗胆包天的家伙!” “别……好吧,我说。” 冯永终于服软了。 原来你把我关起来,根本原因是这个呢? “印了多少?” “今年给南中买劳力的人做担保时,大概多印了两……三倍吧。” 冯永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感觉这火炉真特么的旺,太热了。 “那就是至少有三倍!怎么支应过来的?” 听到这话,诸葛亮眼中闪过极亮的光彩,就像是恶狼看到了肥肉的那种目光。 “时间差和路途差。” 冯土鳖心想这算什么?后世银行的储备金最低的时候只有百分之六,十几倍的杠杆呢。 我才哪到哪? “从南中到锦城,一来一回互相传递消息,一般得要两个月,从锦城传递消息到汉中,再从汉中运毛布到锦城,至少也要一个半月,加起来那就有三个半月的时间。” “这么一来,少说也多出三个月的时间来支应了。再加上锦城那些手里有票子的人,也不是同时取的,时间有长有短,所以仓库又可以压下不少毛布,这样一算下来,手里的毛布只要有个三成就足够支付了。” 诸葛亮越听眼睛越亮,如果不是为了保持丞相的形象,就快要流下口水来,“你不怕被人知道后突然一起拿着票子去兑换毛布吗?” 诸葛老妖竟然能根据自己的描述,就能想到挤兑这种事情,这智商,也没谁了。 “怕什么?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事?” 说到这里,冯永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心想妈的除了你这种掌控了整个大汉,还一直死命盯着自己薅羊毛的的妖人,谁还有能力猜出这其中的猫腻? “再说了,这两年来,毛布一直都是紧俏的好东西,只要汉中的牧场和工坊没事,他们就肯定会相信票子一直值这个钱。” 这就是建立信用体系的好处了,再加自己精心打造的这块金字招牌,只要不出大事,一切好说。 谁敢怀疑大汉冯郎君的赚钱能力? “除了你们自己,用票子的人都些什么人?” “这个,这个票子,谁都可以用,我如何得知呢?” 冯土鳖还想着耍滑,哪知大汉丞相又是一声冷笑, 冯土鳖心肝一颤,只得干笑一声,“除了我们几家自己用,平日里用得最多的,自然就是锦城里的大商户。” “不过通过这一次担保南中的劳力买卖,大汉的不少勋贵也喜欢用票子,毕竟比较方便。” “蜀中的那些大户人家呢?他们这一年多来,买了不少毛布吧?认不认票子?” 诸葛亮眼中闪过精光,问道。 “当然认,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不少人都是票子到期前的一个月才过来兑换的呢,再说了,锦城的哪一家大商户背后没人……” 冯永刚说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觉得不太对,他猛地抬起头来:这诸葛老妖特意点出大户人家,想干什么?你特么地又想借机搞事? 这是我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信用体系! 只见诸葛亮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声音越发地和蔼起来,“这票子,你最长能让它开出多久的期限?” “丞相,这期限不是随意定的。” 冯永着急地说道。 票子定下期限,除了防盗的需求,还有杠杆的传递时间,以及毛布的实际供应期限。 真要胡搞,迟早有一天要搞死自己。 看到诸葛老妖露出这样的神情,然后再问出这种话来,见过后世金融杠杆疯狂模样的冯永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要做什么。 妈的老子只是在南中小小地玩了一把杠杆,就是李遗等人都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没想到诸葛老妖竟然这么敏锐。 “南郑不是还有一个工坊?你怕什么?” 诸葛亮不满地说道。 凭你那个连胡人都不要的烂毛布?别逗了! 看看后世的房地产就应该明白,杠杆这东西是会上瘾的,而且一个不好就会脱离控制,头也不回地拖着国民经济往深渊的方向狂奔。 当然,那是在世界经济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下。 如果是放在这个小农经济的时代,因为经济活动的活跃性极低,所以产生的波动会小得多,但那是相对于整个国家来说的。 对于冯永来说,如果搞不好,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毛布信用体系肯定会直接崩塌。 到时候身败名裂,冯府门口被人泼大粪那倒是小事。 有多少人想要把他碎尸万段,与他同归于尽那才是大事。 估计得从冯庄一直排到锦城的丞相府门口。 由不得他不害怕。 “丞相究竟意欲何为,能否告知永一声?说不定永还能帮忙出个主意。” 冯土鳖只觉得自己浑身冒汗。 热,这牢房实在是太热了。 “哦?看来这事还当真挺严重,竟然死都不愿意松口?” 诸葛亮有些意外地看了冯永一眼,“还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沾染你的票子?” 说着,又皱了皱眉头,“这票子如今比朝廷的铜钱还好使,这印票子不啻于铸币,你总不会想着一直捏在自己手里吧?” “当然不是。” 冯永摇头。 毛布票子这种东西,就如诸葛老妖所说的,相当于小范围内的铸币权。 这种权利不管大小,实际上都应该由国家管控。 但目前的情况又有些特别,它是以汉中的牧场和工坊为基础,再以冯永自己的名誉作为保证,才得以建立的信用体系。 就这么交出去,先不说甘不甘心,只说朝廷真要搞这种杠杆上了瘾,万一玩脱了,惹得天怨人怒,直接拿冯永出去血祭,安抚众人,那都是政治本能。 不是不相信诸葛老妖,而是不相信政治人物。 “丞相要用这种票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以南乡县工坊,还有我的名义去用。我可以把印票子的匠人都交给朝廷,朝廷以自己的名义去用。” “到时,票子就与南乡无关,与我无关,而且南乡再不会印一张票子。” 我要的就是你这种票子,朝廷的票子,谁认? 诸葛亮极是不满地看了一眼冯永,再次重复问了一遍,“你怕什么?” “怕死。” 冯永老老实实地回答。 诸葛亮皱眉:“哪来这般严重?有我在,谁敢动你?” 冯永瞟了一眼诸葛亮,没说话。 反正我就是不相信政治生物。 “如何印这些票子,肯定不能一直放在你手里。你今日能多印三倍,以后就敢多印三十倍,出了问题,你能担得起?” 让有着超强控制欲的大汉丞相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已经能动摇大汉赋税的票子游离在自己的控制之外,那肯定是不行的。 但冯永少有的坚决态度,让诸葛亮也是有些无从下手。 冯永倔强地梗着脖子:这个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今天我偷偷摸摸地多印了三倍的票子,明天你们就敢明目张胆地多印三十倍的票子。 与其提心吊胆地年复一年地等刀釜加身的那一日到来,还不如今天就咬紧牙关不让步。 一老一小的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 “你待如何?” 诸葛亮揉揉额头,最后还是让步了,毕竟他有求于对方。 万一把这小子逼急了,直接取消票子,那就当真是得不偿失。 恢复大汉的民生需要钱,整顿军备需要钱,北伐更需要钱。 一直在精打细算的大汉丞相在去年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头开始宽裕了一些。 今年南征完毕后,发现财政不但没有紧缺下去,反而多了一笔卖劳力的外快。 然后在顺藤摸瓜之下又发现某个混帐小子竟然通过某种不知道的手段,竟然能平空变出大汉将近一年的赋税! 简直了! 别说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吧丞相,我们各退一步。票子还是由我们印,朝廷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出来,只要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如果不能满足的,我会给出解释。” “但最后究竟印多少,由我们来决定,朝廷不能强迫。” 后世的官府都管不住自己的手,拼了命想多印呢,冯永自然不可能相信这个时候的官府。 疯狂印票一时爽,一直印着一直爽,但爽着爽着老百姓就会不爽了。 “不行!若是任由你们来印,谁知道你们会印多少出来?南中那一次是幸运,万一下一次支应不过来,最后造成蜀中动荡,砍了你的头都不解恨。” 看看,这还没开始呢,就想着砍我的头。 冯永撇撇嘴,“朝廷可以专门派人过来看着。我们每年印多少,都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出一个计划。” “除非是有突发情况需要临时加印,我们才会根据能支应的多少,向朝廷提出建议,请求加印。如果朝廷不允许,我们就会作罢。” 朝廷的监管,实际上这个信用体系也多了朝廷的背书,会坚挺不少。 有些权力,必然要让出去,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铸币权原本是朝廷才有的权利,只是在这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自己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才占了便宜。 “你又想要多印?”诸葛亮听懂了冯永话里的含义。 “南中啊,垦殖南中,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冯永解释道。 章节目录 第470章 搞个先例 “垦殖南中?” 听到这话,诸葛亮心头就是一动。 他的目光看向冯永,但眼中却没有任何焦距,手里下意识地把弄着棋子,“南中的堂郎县地处荒凉,里头的铜矿至少也要三年才能有产出。” “若是想要开采沪水边上哑泉那里,少说也要五年,因为还要在山上开出一条栈道。这期间所要耗费的钱粮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冯永闻言而知雅意,连忙挪了挪位置,凑了过去,开始发动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 “丞相,如今用毛布做抵押,是因为大伙都认这个。毕竟毛布是个好东西,而且目前除了我们,还没人有办法能织出来,所以稀少,这才值钱。” “但以后总是会有人学会织毛布的,到时候这票子只怕就没人认了,所以若是想要让这票子一直值钱下去,最后还是得让朝廷拿铜来做抵押才行。” 等与凉州的羊毛交易常态化,南郑的工坊正常化,毛布的产量必然会不断增长。 毛布增长到一定程度,它的稀缺性就会渐渐消失,然后毛布票子肯定就会遇到危机。 所以恢复以贵金属为本位制才是正常的货币形态。 而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如果能建立起纸币的国家级信用体系,那就是最好不过——毕竟纸币它方便啊。 不但方便日常携带使用,也方便朝廷收上来更多的铸币税。 纸币的成本可要比铜币低多了。 “如今我们可以趁着毛布值钱,再想法子筹些钱粮,趁早把堂郎县的铜开出来,这样的话以后就不怕票子没人认。” 诸葛亮一听,怦然心动,“如何筹?” 冯土鳖一看,这是有戏啊?连忙挪了挪屁股,又坐近了些。 “丞相,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请丞相为我斟酌斟酌。” “说。” 诸葛亮看着冯土鳖一脸谄媚的模样,心想你这幸进之臣的模样是跟谁学的? 若是换了别人敢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他早就斥责开来了。只是也不知怎么的,他对这小子的忍耐总是比别人多一些。 “咳,是这样。我们可以把朝廷准备在堂郎县开采铜矿的消息传开,然后再以汉中那两个工坊产出的毛布作为担保,向蜀中的大户人家筹措钱粮。约定好几分利,等采出了铜,再还给他们……” “不成!如此一来,朝廷的面子往哪搁?朝廷向百姓借债,自古以来就没这规矩!” 诸葛亮断然拒绝道。 大汉都没了,还哪来的面子? 冯永“啧”了一声,“丞相,请且先听我说完。” “你且说说,我且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丞相,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曹贼如今占天下八分之地,剩下二分,才是大汉与东吴。若是以大汉这不到一分西南之地,如何能灭贼兴汉?” “故,若要兴复汉室,行事则断不可循规蹈矩,得另辟蹊径才行。” “又,丞相若要北伐,则需大汉上下齐心。然,益州大族,多有心存不轨,或另有打算,或欲图安一方。” “而北方曹贼,自曹丕立九品官人法以来,世家大族日渐忘室汉而拥曹贼。若以不齐心的半分天下去伐齐心的八分天下,何其难也?” “所以我们想法子改变益州世家大族的态度,让他们主动为兴复汉室而出力。” 冯永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再加上刚才连出几次大汗,只觉得口渴极了,拿起碗来咕咚几下就把茶喝完,犹觉得不解渴,又想伸出手去拿水壶倒水。 哪知诸葛亮竟然先行伸手,提起水壶,起身帮冯永倒了一碗水。 冯永一下子感觉到受宠若惊,连忙就要起身。 诸葛亮却是按住他的肩膀,温声道,“你继续说。” “是,是。” 然后冯土鳖心里“唉呀”一声,妈呀丞相亲自给我倒水,这份殊荣,也不知大汉有几个能得到? 阿斗也没得到过吧? 我这岂不是比皇帝的待遇还要高? 土鳖心里正美着呢,只听得对面丞相突然敲了敲桌子,“继续说啊!” “哦,好好,继续。” 冯永想了想,憋了好一会,却是卡住了。 完了,光顾激动了,忘记要说什么了。 “丞相,呃,刚才……说到哪了?” 冯永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得扭扭捏捏地问道。 “蜀中世家大族。” 大汉丞相此时的脾气却是出奇的好。 “哦,对,蜀中世家大族。丞相,我是这样想的,在堂郎县的铜矿上,我们向蜀中的大户人家筹些钱粮,许诺给他们些利钱,让他们吃到甜头。” “世人趋利,再加上又有汉中的牧场和工坊做保证,想必大多人都是愿意借的。这样我们就可轻易筹得钱粮,加快堂郎县的铜矿开采,若是此事能成,则可做个成例。” “然后,等丞相北伐时,若是钱粮不够,则可以许诺他们买卖凉州等地的羊毛和习得织毛布的方法为抵押,定能筹备上不少钱粮。” “如此一来,益州世家大族,为了能获利,则定然会大力助丞相北伐。先例嘛,总是要有人做出来的。管仲开女闾时,不也是没先例?” 国债嘛,本来就是起源于国家战争。 只要把益州的土着世家们都绑到北伐的战车上,还怕他们拖后腿? 听完冯永的话,诸葛亮却是半天没吭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冯永。 大汉丞相不懂什么叫中央银行,可能也不懂什么叫金融杠杆,更不懂什么叫市场上无形的手和有形的手。 但黄月英和诸葛乔在汉中的牧场和工坊都有份额,所以他对汉中的牧场和工坊有一个大略的估计。 他更知道大汉一年究竟能有多少赋税。 可是今年下半年,眼前这小子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兵者,国之大事也。 征战从来都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今年的南征在最开始还挺正常的,可是到了最后,在有了某只土鳖的掺和后,就开始演变成了勋贵的大狂欢。 某只土鳖挥动着一张张用纸印出来的票子,从南中到锦城,再从锦城到汉中,无数人随着他的指挥而动。 劳力变成票子,票子变成毛布,毛布变成钱粮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近百万缗的钱财悄无声息地平空而出,却又汹涌澎湃地席卷了整个大汉。 大汉得了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南征的支出。 原本以为要休养两年才能重新用兵的大汉丞相发现,只要一年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如果再多两三年,那么北伐至少就能多出两三分把握。 勋贵则是得了大批劳力,极大地缓解了汉中劳力紧张的局面。 而在汉中纺织工坊有份额的那几家,利用牧场和工坊做担保,仅仅是把劳力转了个手,每个劳力就净赚二十缗。 至少在诸葛亮眼里,这几家根本就是什么也没做,几个月的时候就生生赚走了二十五万缗。 可是就算是如此,勋贵甚至朝廷都要感谢冯永。 这简直就是做梦一般! 这种手段,闻所未闻! 谈笑间,便能搅得风云大起,不外如是。 如今再听到此子的这般言论,却是想着把蜀中的世家大族玩弄于指掌之间,竟是打算再来一次仿南中旧例? 章节目录 第471章 冯郎君的特技 “你舍得让出这羊毛之利?” 诸葛亮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凉州并州冀州,何处没有羊毛?拘泥于区区阴平武都之地,非大丈夫所为也。” 冯永故作大方地说道。 毛布行业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垄断。 按冯永的估计,他最多可以垄断三年。 因为工坊的织工最短的契约就是三年,最长的也就是五年。 三年后,就会有第一批的织工变成自由人。 五年后,就会有大量的织工成自由人。 虽然冯永悄悄地挖了一个坑,这些自由人会因为缺少耕作的土地,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可能仍会留在工坊,但总会有人以各种形式流失到外头去。 极少部分人可能是真想出去看看。 还有一部分人则可能会被某些人高价挖走。 对于这种情况,冯永没打算采取阻止措施。 因为羊毛加工是控制周边游牧民族的利器,同时也是驱动中原的耕种民族向周边扩张的利益所在,所以必须要让它成为一个巨大的行业。 而这个行业,如果仅仅是靠冯永身边这几家是支撑不起来的,需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自己只要吃最开头的暴利就够了。 甚至自己还可以利用羊毛来引诱益州的土着世家们把目光投向北方。 而不是让他们把目光老是落在蜀中这一亩三分地上。 只要有利可图,冯永相信,资本的贪婪性会驱使着蜀中的世家大义凛然地疾呼“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之类的口号。 甚至在兴复汉室后,肯定还会有人继续慷慨激昂高喊“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等等。 在这个汉人有着高度优越感的时代,干这种事情,简直是再顺手不过了。 这个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北伐必须成功。 “好!想不到你这般年纪,竟然有此等眼光和胸襟。” 诸葛亮大赞一声。 冯土鳖老脸一红。 垄断毛布生意哪有干美联储主?席兼大股东来得爽快? 比尔盖茨在华尔街面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诸葛亮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在想什么,他越看对面的这只土鳖就越在心里叹惜,若是此子能早出山十年,那该多好? 那时大汉尚跨有荆益二州,五虎上将犹在,还有众多谋臣如雨,若是再加上此子的敛财与抚民能力,兴复汉室少说也要多三分把握。 如今天下十三州,曹贼已经占了九州,大汉唯剩下一州。 而且经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后,大汉已经元气大伤,此子言大汉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实不为过。 益州四塞之地,若是论偏安一方,固可以恃险而守,但若要征伐天下,则路途太过于遥远,而且险隘之地对大汉来说亦同样是险难重重。 再以一州之地伐九州之地,何其难也! 但是南中贩卖劳力之事,让大汉丞相看到了冯永在操纵钱财这方面的恐怖能力。 若是在铜矿这件事上他仍能做到这一步,那么,以一州之地的赋税付之,他又能做到哪一步? 诸葛亮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一种细思极恐,却又止不住的有些欢欣鼓舞的感觉。 若是以一州之地做出三州之地所能做的事来…… 想到这里,即使是大汉丞相这等人物,亦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荡之情。 只是当他看向冯永时,目光变得有些闪烁起来,同时有些犹豫,又有些怀疑,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埋在心里好久的话,“你背后的师门,想要什么?” “什么?” 冯永有些茫然,说国债呢,你扯我那师门做什么?咱们的话题能不能不要跨越得这么大? “先帝病重之时,正是你的出山之日,大汉危急存亡之秋,你的师门就开始出手,为什么?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究竟想要什么?” 诸葛亮来回走两步,脸上竟然出现了矛盾的神色,看向冯永的眼神极其复杂,“以天下布局为棋局,我不相信你的师门当真是一无所求。”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那个时候穿越过来啊,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冯永挠了挠头皮,觉得有些神烦,这种聪明过头的人就是喜欢乱想。 很明显,南中贩卖劳力事件已经深深地刺激到了诸葛老妖,而北伐之事又是他的余生所愿,看来他是打算在北伐之前彻底把后方安定下来。 自己这个时不时就出点意料之外情况的人物,看来就是他的重点监控对象。 所以我就说我就是不相信政治人物。 虽然这个时候的诸葛老妖问出这个话,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丞相。 冯永沉吟,缓缓地看向诸葛亮,“我只怕我说出来,会吓着丞相。” “只要不是对大汉不利,但说无妨。” 诸葛亮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两年多来,他已经确定了此子和他身后的师门对大汉是抱着极大的善意,甚至是在努力地给大汉最大的帮助。 但只要一日搞不清楚冯永身后师门所求,他就一日不感到放心。 眼看着冯永对大汉越发显得重要,北伐的日子越发临近,他的内心就越是有些不安。 今日能听到此子的亲口承认,让诸葛亮不禁有些激动。 只见冯永表情神圣而严肃,庄严而肃穆,一字一顿地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其神情犹如前世年少时的热血宣誓。 诸葛亮很明显地认为冯永就是在宣读师门誓言,乍一听到这话,竟是心神大震,脸上露出震撼之色,然后忍不住地拱手,屏息而肃容问道:“敢问君能否为亮解之?” 冯土鳖本就是想拿着这话吓唬一下诸葛亮,免得他老是疑神疑鬼,没想到一看大汉丞相这举止,这神态,这语气,这话语,很明显是当了真。 我把诸葛亮骗住了,他在很认真地等着我回答问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冯土鳖感觉后背有些湿漉漉的,今天身上当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只听得冯永干咳一声,用尽心神绷住自己的神情。 妈的,要是绷不住露了馅,不知道大汉丞相会不会剁了自己? “人者,天地之心也,故仁民爱物,便是为天地立心。” “此言大善。” 诸葛亮深为赞同。 先帝,仁者是也,故这才有众多文臣武将不离不弃相随。 “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从未有众人皆忧而己能独乐,众人皆危而己能独安者。是故仁者立志,须是今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方为圆成。此乃为生民立命是也。” “好!” 诸葛亮又是大声喝彩。 “还有两句,就可以过关了。” 冯永默默想道,然后继续绞尽脑汁。 “昔日圣人广开私学,诲人不倦,有教无类,至今已近八百年矣。然如今天下学问,却尽在世家士族,常人欲求一书阅之而不可得,其风气如此。” “又自秦皇孝武以来,百家学说,如今唯剩儒学,其他先贤之说,已经日渐消失,师门前辈有感于此,曾叹言‘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此乃欲为往圣继绝学是也。” “壮哉斯言!” 诸葛亮感叹道。 “今天下大乱,四海沸腾,民不聊生,白骨曝露于野,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实是惨不忍睹。是故师门授永绝学,以助丞相,兴复汉室,让天下太平长存,百姓安居乐业。” 冯永说到这里,躬身行礼道。 “亮谢过!” 诸葛亮深深地一鞠躬。 冯土鳖悄悄地抹了一把虚汗。 “丞相信我?” “你制曲辕犁八牛犁,如今大汉百姓能多吃上一口饭,皆是你的功劳。又在南乡举办学堂,连奴仆子女都可入学,此可谓是有教无类矣!” “两相印证,我可知你所言不虚。”诸葛亮感叹道,“我若是不相信,岂非是在侮辱你的师门?” 冯土鳖再次悄悄地抹冷汗。 当守在牢房大门口的李丰和王佑看到丞相满面红光地出来时,两人心里不禁地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丞相与兄长也不知谈了什么,看起来相谈甚欢啊! 只听得丞相对一直守在外头的锦城令吕乂说道,“回去后,我会另派重兵过来把守此处,在此之前,任何人无我的手令,不得入内。” 重兵? 冯郎君这是往死里得罪丞相了? 吕乂一听就是吃了一惊。 然后只见丞相又对着李丰与王佑说道,“你等二人带着我的手令,去城外的冯庄,把手令交给关家娘子,让她送些纸笔到狱中。” 李丰和王佑齐齐应下后,这才面面相觑:没听说过犯人写供词还要自己出纸笔吧? 章节目录 第472章 就是个没良心的 诸葛亮回到丞相府,让人叫来蒋琬,“公琰,吾记得汉中的马谡曾送过来一份公文,是关于修从南郑到阳安关,以及从南郑到沮县的人工石大道。” 蒋琬点头道,“确有此事。只是当时丞相正在南征,府库钱粮吃紧,所以向长史就拒绝了马太守的建议。” 这个事情让人印象很深刻,不是因为马谡要在国库吃紧的时候修大道。 也不是因为马谡在公文里极力赞扬双南大道(南乡到南郑)的宽敞平整,还有它那惊人的运输量。 比如人工石路可行四轮车辆,一月运输可抵以前三四个月所运之类的。 而是因为马谡在公文中夹送了一份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是南乡的土木工程队在汉中太守马谡提出要求后,专门考察了南郑至阳安关,还有南郑至沮县的路段所给出的结论。 里头罗列了每一里路所需要的人工,材料,时间,还有钱粮,甚至还特别点明了特殊路段的施工要求。 可以说,只要拿到这份计划书,修路的各种事项,一目了然。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形式。 以前官府铺桥修路,都是今天有点闲钱,就征发民夫修一点,明日断粮了,就停工,等以后哪天想起来了就再修。 而且所耗费的钱粮多寡基本都是看底下官吏的节操。 有节操的就用得少一些。 节操少的就用得多一些。 至于没有节操的……说不定钱粮用完了,路压根就没动。 杨洪当年大骂李严,甚至愤而辞官,就是因为他看不惯李严在修路修堤的时候,借机让人给自己大修楼宇,大搞形象工程。 南乡土木工程队所出的计划书让丞相府的人看到了一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形式:钱粮到位,工程开工,给多少钱粮,就能干多少事,不拖拉,无浪费。 更重要的是不用征发民夫,不用耽误农时。 而且根据双南大道的经验,只要没有人为阻碍,官府组织民夫修路,虽然要比直接交给南乡土木工程队所耗费的钱粮少一些,毕竟民夫需要自带一部分的口粮。 但南乡土木工程队所修的路,它不但工期短,而且质量好啊! 根据马谡的公文来看,双南大道不但让行人往来,极是方便,大大缩短了南乡与南郑之间的往来时日。 而且它还可以行驶一种四轮大车,所载货物,比普通马车多了两三倍——这种四轮大车,也是南乡的特产。 蒋琬作为丞相所培养的第二个学生,他自是知道丞相在不久的将来,要以汉中为根据,进行北伐。 若是汉中能有这等大道把阳安关、南郑、沮县都连接起来,再加上四轮大车,那不知要给北伐带来多大的方便。 官府组织民夫修不了这么好的路不说,因为农时而拖拖拉拉也不说,甚至很多工程到了后面,还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了了之,徒耗钱粮。 南乡土木工程队就没有这些问题。 而且钱粮到位后,他们就必须把活干好——朝廷的钱粮,拿到手了敢不干活试试?那可不仅仅是烫手,还会掉脑袋。 所以当蒋琬了解到南乡土木工程队这种事情后,当时就佩服不已,差点把案几都给拍断了。 他是去过汉中南乡的,那条路给他的印象确实深刻无比——那些写着多生孩子多养牛羊的绛红色布幅,谁看到谁都忘不了。 仅仅是修在南乡县的人工石路就已经让人惊叹了,若是直接修到南郑,那是何等壮观? 要不是因为丞相正在南征,他都想再跑一趟汉中,亲眼看个明明白白。 所以说马谡不愧是丞相另眼相看的人物。 虽然他在那个时候发来这份公文,表面看起来是有些不恤国事,但让丞相了解到这其中的与众不同之处,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你把那份公文找出来,拿来再让吾瞧瞧。” 只听得诸葛亮吩咐道。 汉中是北伐的前进基地,马谡被派往汉中,自然要为北伐提前做准备。 所以马谡从汉中发回来的消息,诸葛亮皆要亲自一一过目。 这份计划书,诸葛亮自然也看过。 但就如同无法在南中建坞堡以加强对南中的控制一样,钱粮才是最大的制约,所以诸葛亮一开始也是同意向朗的看法,暂时把这公文压了下来。 如今诸葛亮突然主动旧事重提,倒是让蒋琬有些意外。 蒋琬依言拿来那份公文后,看到丞相嘴角的笑意一直凝而不散,便多问了一句,“丞相看起来心情不错?” 诸葛亮摊开那张计划书,闻言笑道,“得闻贤者之言,又知富国之道,自然不错。” 听到这话,蒋琬吃惊不小。 贤者这种称号,什么时候也可以用在冯郎君身上了? 诸葛亮说到这里,想起冯永所说的那四句话,胸怀越是激荡,禁不住地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能有此等胸怀者,真乃圣贤也!” “这……这是冯郎君所言?” 蒋琬吃吃地说了一声,只觉得心神俱震,顿生高山仰止之心。 “这是他的师门恪守训言。”诸葛亮叹道,“能立此训言者,胜吾多矣!当以圣贤视之。” “原来如此。”蒋琬越是细细品这四句,越是觉得佩服,不禁也跟着说道,“确应以圣贤视之……” 只是一想起冯郎君,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丞相,府库钱粮紧张,所以你不也是同意向长史的意见,暂时不修那两条路么?” 蒋琬看到诸葛亮开始仔细地看着计划书,还时不时地用手指在上面的数据划过,眼中不时地闪过光芒。 跟了丞相这么久,他知道,这是丞相开始动心的迹象。 “若是能筹到钱粮呢?” 诸葛亮幽幽道。 “如何筹?” 蒋琬又是吃了一惊。 “公琰日后自知。”诸葛亮摇头,却是卖了个关子,指了指上面的计划书,“公琰你说,若是这两条路只能修一条,你会选择哪条?” 想起丞相刚去见过冯郎君,蒋琬不由地暗道,这冯郎君难道当真有什么法子筹到钱粮? 再听到丞相问了这个,便定了定心神,说道,“琰觉得,先修南郑到沮县这条为佳。” “为何?” “阳安关至南郑本就有官道,虽不好走,但也只是与双南大道相比而言,双车并轨而行却是无碍。但南郑到沮县,却要比官道难行一些,车子只能算是勉强通行。” “如今凉州那边的羊毛需经沮县运入汉中不说,丞相将来出祁山北伐,亦是要走此路,若是能先把此路修好,可省下不少事。” 蒋琬分析道。 诸葛亮微微点头,“没错。” “只是此路却是要多耗费钱粮。” 蒋琬提醒丞相。 “无妨。”诸葛亮摇头,“那小子肯定愿意出这笔钱。” 果然是冯郎君么? 他为什么要出这笔钱粮呢? 想到这里,蒋琬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丞相,心里就有些可怜冯永:冯郎君,也不容易啊。 “还有一事。” 诸葛亮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计划书的表格数据上,“吾欲重新统计大汉的人口户籍,公琰你觉得如何?” “丞相,核计人口户籍,也是需要钱粮的。” “无妨。这笔钱,大汉还能出得起。” 诸葛亮摇头道,“自建兴元年伊始,曲辕犁,八牛犁相继被造出来,都江堰、汉中又复垦完毕,大汉登记在册的人丁户口多了不少。” “如今南中已经平定,又迁了近两万户到蜀中,正是需要好好重新整理造册户籍的时候,这样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免得等以后又被那些大户人家隐了回去。” 蒋琬听了,点头道,“丞相主意已定,那琬安排下去就是。” 两开花…… 呸,不是。 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的李丰和王佑奉了丞相之令,赶到城外的冯庄。 进入了庄子,尚未走到冯府门前,但见庄内道路平坦,鸡犬相闻,甚至隐隐有琅琅读书声传来。 两人家中一个是富奢成风,一个是本地大族,自然是有不少的庄子。 但不管是在自己的哪个庄子上,庄户大多都是衣衫蓝缕,手脚因为常年不清洗而结满了泥垢,头发脏乱,遇到贵人都会下意识地害怕和躲避, 但一路上他们所遇到的冯庄庄户,身上的衣物虽说没有多好,但皆是透出一股干净整洁,神情中比别的地方多了一份自信。 如果不是因为每人脸上都带着隐隐的忧虑,两人觉得此处当真是难得的一方乐土。 在下人的带领下,两人走到冯府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一众郎君娘子。 最前面的一个女子,身材高挑,但见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一双美目顾盼之间,光彩照人。 偏偏身上带着一股冷峻,站在那里如金剑挺立,不动如山,不怒而自有威仪。 虽然她的身后有许多人,但乍一眼看去,此女就如傲雪寒梅,伫立在幽静的山谷中,恬静优雅的径自绽放,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 李丰和王佑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艳,同时在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兄长那首花容月貌的诗文,莫不是其实是写给此女的? “妾关氏见过两位郎君,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贵干?” 只见关姬袅袅婷婷一福,轻启樱唇,声如空谷鹂鸣之清幽。 李丰王佑听到这话,连忙收了心神,施礼道,“李丰(王佑)见过关娘子。” 李丰身份较高,且年长,故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奉丞相之命,前来知会关娘子,兄长在狱中要用到笔墨纸砚,请关娘子准备些许,差人送去。” 关姬微微一怔,美艳的脸上凝神片刻,“兄长?你们的兄长是谁?” 李丰咳了一声,他想起锦城的那些传言,此时再看到如今冯府众人竟是以关姬为首,心想看来关姬当真是兄长的佳人无疑了,我当以阿嫂待之才对。 于是微微弯腰,以示尊敬,开口说道,“回关娘子,丞相带着我等二人,前去狱中探望冯郎君,让我等与冯郎君多加亲近。我等已经唤冯郎君为兄长。” 听到这话,关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之意。 只见她微微一笑,方才的冷峻顿时消散,如春风回暖,百花绽放。 “原来如此,既然二位不是外人,那就请入府说话。” 前头虽然锦城令让府上的人送了一些东西过去,但没有丞相之令,就是自己也未能入狱探望。所以明知阿郎在狱中不会有事,但要说她不担心,其实是假的。 既然丞相特意带着此二人前去狱中探望阿郎,又让这两人唤阿郎为兄长,想来阿郎在狱中过得定然是不错。 想起那人老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偏偏不管到了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竟然还不想法子给自己送个口信出来,让自己白白担心,关姬心里就是有一丝丝的恼怒。 只是还没等她转身把李丰王佑迎入府中,她的身后就越出一个人,急声问道,“兄长在狱中无恙否?” 李丰一看,赵广正眼带着焦虑之色地看着自己。 还没等他李丰开口说话,关姬眉头就是微微一颦,斥喝了一声。 “二郎不得无礼。阿郎能有什么事?既然丞相让人带了话过来,那就请贵客入府后,再细细询问就是,把人堵在门外,非是待客之道。” 声音不大,但却是清洌有力,再加上那副冷静而从容的模样,当真有名门大家风范。 名震锦城的英雄之后赵家二郎似乎对眼前这女子很是敬畏,听到这番话,连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李丰放眼扫去,只见不但是赵家二郎,关姬身后的其他人皆是凛然噤声。 李丰甚至还认出了里头有南中庲降都督之子李遗,此时的他竟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这让他不禁暗自惊讶无比,这关姬,究竟有何等本事?竟能把这些郎君都收拾得贴贴服服? 而且这等女子,竟然不顾锦城流言,甘愿为兄长守住家府,当真是少见的奇女子。 关姬喝住了赵广,这才肃手示意道,“两位郎君请。” 此时她喝住赵广,自有一番思量。 因为就算阿郎无事,但只要来人稍微说出一点让人误会的话,就凭现在府中人心浮动的模样,那只会大大加重众人的恐慌。 所以不管消息是好是坏,都应该入府详说,再择而告知府中众人,而不是当众闹得路人皆知。 冯永要用到纸笔,还特意让人通知府上的人送过去,除了冯庄上产出的纸的质量是最好的以外,关姬还知道,冯永习惯用碳笔,不喜欢用毛笔。 关姬通知了阿梅把应该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她打算亲自送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阿梅两眼泪汪汪地抱着包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关姬叹气道,“行了,我知道,你也跟着我去吧。” 阿梅这才破涕为笑,连忙说道,“婢子谢过关娘子。” “谢我做什么?你本就应该去看看。” 关姬看了看阿梅,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自从南中回来后,她就注意到了阿梅身上有些不少变化,心里早就猜到了一些事。 锦城的许多公子郎君,从年十二三岁时,就有不少侍女暖床,去女闾玩乐更是常见。 关姬本也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成见。 要是那个没良心的也随众人这般也就罢了,自己也不会说什么。 偏偏因为他有师门规矩,跟自己说过十八岁之前不能破身,所以算是个洁身自好的。 这个阿梅,也算是个貌美女子,这两年一直陪在他身边,他都没碰一下。 所以自己原本对他的这一点当真是欢喜不已。 没想到带了这个阿梅去了一趟南中,稍不注意,竟然让那混蛋得了手! 呸! 没良心的! 都忍了一年半了,难道就不能再忍多一些时候?! 想起自己为他担惊受怕,他竟然没想着送口信出来。 如今看到阿梅,又让人想起他竟然背着自己把头汤给了阿梅。 关姬心里就越发地恼怒起来。 章节目录 第473章 探狱 “赵叔且在府上等着,就莫要去了,府上总是要人看着。” 得知了主君的消息,府上有资格与关姬说上话的人除了阿梅,还有管家赵叔。 看到赵管家提了东西过来,关姬连忙说道。 赵管家点点头,对着关姬说道,“关娘子,这些日子主君在狱中,虽说府上一直在送饭过去,但都是别人传进去的,也不知被别人克扣了没有。” “老仆刚才让庖房里做了点吃的,都是主君爱吃的。到时候让阿梅带过去,问问主君还想吃什么,回来老仆让庖房里安排。” 关姬心想,那没良心的家伙在牢里过地好得很,除非叔父亲自下令,不然谁敢克扣他的吃食? 不过赵管家是府上最早跟了冯永的,在被发癔症不能理事之前,都是赵管家在照顾府上的一切,所以关姬对赵叔倒是挺尊敬。 “好,我知道了。” 关姬点头应下。 几人赶到锦城的牢房外面,看到有盔甲鲜明的甲士守在大牢门口,皆是大吃了一惊。 赵广脱口而出地说道,“锦城地牢的守卫何时变得这么森严了?” “这是丞相的命令。” 早就站在外头等着几人到来的锦城令吕乂一脸的无奈,牢里来了这么一位奇葩,让他有了一种坐牢的人才是大父的错觉,心好累。 吕乂说着,目光落到关姬身后的那些部曲身上,只见他们手里捧着不少东西,嘴角抽抽:这冯郎君当真是来牢里享福了? “关娘子,丞相有过交待,一次入内不能有太多的人。” 吕乂提醒道。 关姬面容清冷地点头,回身看了一下众人,略一思索,开口道,“二郎、阿梅,还有李大郎,你们三人随我进去。” 确认过丞相的手令无误,守在牢房大门的甲士推开了牢房沉重的大门。 越过那个大门,关姬还特意回头看了一下这个黝黑铁门,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牢的通道有些阴暗,推开大门后,拐过一个弯,三人这才听到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传来:我在狱中想伊人……咚咚咚……不知你是否相信我……铛铛铛…… 声音苍凉而悲催。 仿佛带着无尽的悔恨。 那咚咚铛铛的声音,也不知道里头的人是敲着什么东西。 阿梅听到这个歌声,心里立马又是酸楚又是担心,主君难不成真受到了什么非难吗?不然这声音怎么会这样? 就连关姬都是忍不住地心头一乱,阿郎不会当真出了什么事吧?不然如何会唱出这等曲子? 阿梅心急之下,忍不住地大声喊了一声:“主君!” 声音顺着牢房通道传递开来,然后又产生回响,荡漾开去。 里头的人估计是听到了阿梅的声音,歌声嘎然而止,然后传过来一声呼叫:“阿梅?是你么?” “主君,是我。” 阿梅心如火焚,连忙应道。 她心急之下,下意识地快走两步,然后又祈求地看了一下关姬。 只见关姬一直沉静的脸上终于现出焦虑之色,正要加快脚步。 哪知赵广比她还快,直接越过关姬,如同脱了缰的哈士奇窜向里头。 “兄长,兄长你没事吧?小弟来看你了!” 冯永听到阿梅的声音,直接推开牢门,走到过道里准备迎接,哪知对面竟是冒出一个赵广。 看到这个人,冯土鳖神色就变了,心头怒火腾腾冒起,当下就是一声大叫,“好贼子!你还敢来,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说着挽起袖子就想揍人。 就是这混帐在外头搞风搞雨,害得自己为了避风头,只能呆在这里,真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阿郎你在做什么?” 才等他挥起拳头,只听得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把冯永给定住了,他的目光越过赵广的身后,看到了那个梦中萦绕的佳人。 “三……三娘,你如何过来了?” 冯永惊喜地喊了一声。 关姬移步过来,眼中同样闪着喜悦,轻启樱唇,“阿郎,你没事吧?” 冯永举起的拳头不由地张开来,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那刚才的声音……” 关姬欲言又止。 “哦,只是牢中无人与我说话,所以我才自己给自己唱曲解闷呢。” 在小黑屋关禁闭这种事情,冯永前世又不是没遇到过。 这牢中可比小黑屋舒服多了。 诸葛老妖估计是想拿这个来磨一磨自己的性子,却浑然不知遇到了一个老油条。 看到关姬身后还有阿梅,李遗两人,冯永不禁又是高兴又是意外,“怎么都来了?” “都在担心你呢。这些日子,也没个消息传出去,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了丞相的手令,让我们过来看看,自然都要过来,牢里不让进太多人,王子实和杨魏然都在外头等着呢。” 关姬半是嗔怪半是解释道。 “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这里头的情况呢。”冯永又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此事是我疏忽了。大伙在外头还好吧?” “府上一切安好。” 关姬颔首。 “兴汉会如何了?” 冯永看向赵广。 “兄长,都好着呢。就是在兄长入狱的时候,小弟想让大伙为兄长做点事,没想到有几个竟然胆小怕事,被小弟一脚踢出会了。” “你让他们做什么了?” 冯永斜眼看去。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让大伙帮个忙在城里传个消息,说兄长喜欢的是阿姊。费了老大的劲呢,食肆里还有人敢说这个事是兄长的不是,被会里的兄弟打了好几次。” 赵广嘴里说着没什么,脸上却是邀功的表情。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 然后冯永瞄了瞄后面的关姬,只见关姬轻斥了一声,“你在胡说些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美目却是迎向冯土鳖瞄过去的目光,眼中有说不尽的意味深长。 赵广连忙缩了一下,脸上却是没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些许的得意。 冯土鳖看到两人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心头一动,看来这小子的模样,这个事情,好像深得关姬之心啊。 不然若是关姬当真生气的话,这小子哪敢当着关姬的面提这个事?只怕早就被揍得七荦八素,鼻青脸肿了。 本还想找借口打赵广一顿,这么一看下来,这简直就是小舅子得到了姐姐的支持,齐心协力一起坑姐夫典型案例啊! 所以这个事情必须要表扬! 于是冯永连忙说道,“三娘此言差矣。二郎怎么就是胡说呢?我对三娘的心意,难道三娘还不知?二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回他终于办对了一件事呢。” 赵广一听,顿时更加得意。 关姬眼中泛起水润,嘴里却是“啐”了一声,“你也在胡言乱语。” 冯永嘿嘿一笑。 亲眼看到冯永安然无事,几人终于真正放下心来。 进了牢房,几人各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阿梅则是手脚麻利地把带过来的吃食摆放到牢房的桌子上,然后开始收拾牢房里的各种摆设。 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让主君在牢中住得舒适一些。 “都坐吧,牢里虽是简陋了些,但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 关姬闻言,看了看这个比府上差不多一样舒适的牢房,心想这个家伙还真是在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家伙,害得自己白白担心。 “对面那是什么?” 只见对面的牢房放着一个大桶,里头还冒出腾腾的白雾。 “哦,那是我沐浴的地方。方才刚刚沐浴完毕,这不是准备要写点东西吗?自然是要先行沐浴一番,所以我就让吕县令派人给我烧点热水。” 冯永随口说道。 哪知关姬听了,再想到门外锦城令吕乂那一副无奈的表情,心里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再想想自己等人在外头为他担心,却不知他在这里过得好安逸,好自在! 当下银牙暗咬,因为见面时的喜悦而暂时消散下去的怒火又一下子窜了起来,甚至越窜越旺。 只是她历经生死,自然不会把想法轻易地放在脸上,心里头却是想着如何把这家伙好好收拾一顿。 “兄长这是准备要写什么东西?还特意让府上送纸笔过来。” 几人分别坐下后,赵广最先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写一些丞相要的东西。” 冯永含糊说了一句。 “丞相既然让兄长写东西,为何不直接放兄长回府上去写?” 李遗也跟着接了一句。 既然看冯永在这里头住得这么舒适,几人自然不会认为冯永这是打算要写供词。 冯永听到这话,又瞟了一眼赵广,“丞相既然开口让我呆在牢里一个月,自然不好出尔反尔。再说了,牢里清静,正好让人安心写东西。” “而且,有些事情在外头不好做,牢里无人看到,自然就要好做一些。” “原来如此。”赵广点头,毫无自觉性地拿起桌上的零嘴,丢到嘴里嚼,一点也不客气,“对了,兄长,管家让我们带了点吃食过来,你要不要现在先吃点?” “待会再吃吧。” 冯永摆手,看了看赵广和李遗,“既然你们都来了,正好我有些事欲与你们说一声。” 章节目录 第474章 不懂就对了 李遗和赵广一听,连忙坐直身子,“兄长可是有事要吩咐?” 冯永点头,沉吟一下,开口道,“沮县如今日见重要,故丞相欲在那里设一督卫,本意是让二郎以牙门将一职,率军驻守。” “兄长,此话当真?” 赵广一听,又惊又喜。 “看你那点出息!此次南征你本就是以牙门将的身份出征,可是枭了朱褒的首级呢,再加上先前记下的那些功劳,任个将军号都不算过,这回没升你的职,只是让你驻守沮县,算得了什么?” 冯永撇撇嘴道。 “小弟要那将军号做甚?能单独领军才是重点啊兄长!” 赵广搓搓手,兴奋得不能自已。 区区的虚名将军号算得了什么?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同一辈中,能单独领兵驻守边地的,目前看来应该是唯有自己一人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县之地,但这至少说明,自己已经在军中迈开了第一步,而且是最关键的一步。 “文轩也不必羡慕。此次丞相跟我说这个事,本就是想问我有无合适的人选给当二郎副将。我提了你和魏然。” 看到李遗眼中的艳羡之色,冯永知其意,便笑着对他说道。 李遗一听,大喜过望,“小弟谢过兄长提携。” 冯永摆摆手,“二郎胆气勇气皆是不缺,兵法上也有领悟,就是性子有些急躁。子实生性沉稳,所以我才让跟在二郎身边。可惜的是二郎时常听不进子实的劝。” 王训的身份还是低了些,而且以前他受人欺负的时候,还是赵广罩着的,天生就是被赵广压一头,所以有时候根本就劝不住赵广,不然前面也不至于差点陷在了阴平。 最开始让王训跟着赵广那是没办法,毕竟那个时候冯永对李遗还心存疑虑,现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文轩你心思机巧,处事灵活,沮县处险要之地,乃是从西边进入汉中的咽喉。故我把你放在二郎身边,就是让你看住他,免得有时候被他坏了事情。” “小弟明白。” 李遗连忙答应下来。 李遗的大人李恢是都督,身份不低,李恢与赵云又颇有渊源,两家交情不浅,所以让李遗跟着赵广,正好合适。 沮县不但是与胡人的交易所在,以后还是北伐的桥头堡,是个极为重要的地方所在,把赵广一个人放那边冯永肯定不放心。 “兄长这话说的,小弟如何能坏了事情……” 赵广听到这话,却是大为不满。 冯永冷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去管他,然后继续说道,“还有魏然,他本就是从北边过来的,熟悉那边的情况。又是氐人出身,正好与胡人打交道。” 杨千万是小氐王,他和他的老爹以及族人做梦都想回到凉州去,让他跟着守沮县,也算是得其所用。 说到这里,冯永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们三人到了那里,第一件事就是筑城。明年胡人会带不少东西过来交易,羊毛,牛马,皮草,甚至可能还会有粮食。他们送什么你们收什么,但一定要把粮食存好。” “粮食?胡人怎么会把粮食拿过来交易?他们自己还缺粮呢。” 李遗极是意外地问道。 “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会让南乡县的土木工程队过去帮忙,把城墙筑得越坚固越好,里头存的粮食越多越好。” 前面生怕刺激到西边的曹贼,所以沮县一直只能当个交易场所,只有少量的兵丁维持秩序。 既然如今凉州的世家大族勾结强端这个武都和阴平的氐王,给了自己方便,那当然就要抓紧在蜜月期里高筑墙广积粮。 至于武都和阴平的魏兵,只有区区几千,自身难保,又怎么敢主动打过来?而且强端这个地头蛇又怎么会让他们坏了自己的好事? 所以在沮县筑个城,应该在对方的忍耐范围之内。 “但凡事都有万一,若是当真事有不济,沮县不可守的时候,一定要把粮食烧了再走。从南中收上来的桐油,到时候我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一些。” 把油往粮食上一泼再点火,省事不少。 毕竟相信敌人的节操就是相当于相信西门庆不会泡潘金莲。 再加上胡人无义,到时候凉州那些世家大族怂恿胡人前头卖完,后头再跑来掠夺毁灭通敌证据,这种概率估计不会太低。 所以坚固的城墙就是最大的保障。 只要能安然地把粮食囤积好,等诸葛老妖北伐时,那就是大功一件。 “还有第二件事,那就是在筑好城的同时,你们若是有机会,就派人去陇右那边打探。地形也好,道路也罢,能打探得多清楚就多清楚,回来把图画上,能制作出沙盘那就最好不过。” “这个事情你们多问一下魏然,他应该清楚。”说到这里,冯永语气越发地凝重起来,“陇山附近,有三个地方,极为重要,你们一定要帮我打探清楚了。” “兄长请说。” 赵广李遗从未见过冯永用这种语气,当下皆是一惊,连忙凝住心神。 “陇山那里,有一条关陇大道,山的右边,有一处地方叫街亭,山的左边,有一处地方叫陇坻,陇坻再往东,还有一处叫汧县。” “这三处地方,怎么走才能最快到达,有无贼兵把守,地形如何,何处可安营,何处可拒敌等等,一定要了解得清清楚楚,一点也马虎不得。” “若是你们能做到,或两年,或三年,我保你们得绝世大功。” 两人都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心头明亮,当下便越是欣喜若狂。 “不过在你们去沮县之前,还有两件事你们得帮我做了。” “兄长但请吩咐就是。” “第一件是需二郎你去做。出去后问一问会里的兄弟,就说明年我欲在越隽开个牧场,专养牛马,问他们谁有兴趣。” “此事只怕是谁都会有兴趣吧?” 赵广一听,连忙说道,“兄长你是不知,那帮人,学个祝鸡翁之术,做个羽绒服都能差点争吵起来,就像是这辈子没见过钱粮似的……” “你怎么不说当初你想出五倍的钱独吞祝鸡翁之术?” 冯永毫不客气地说道。 当初冯永为了爬坑,以败家的价格欲与几家分享养鸡之术,赵广曾开出五倍的价格,条件就是让冯永只传给赵家。 冯永说的就是这个事。 李遗关姬一听,齐齐看向赵广。 好你个赵二郎,原来当初你还干过这等事情? 赵广一听,讪讪一笑,“小弟当初不是因为没见过这等好事嘛……” “如今会里的兄弟也没见过。” 冯永说了一句,然后这才解释道,“东风快递需用到不少畜力,丞相南征,收缴了不少马匹,大约有近两千匹,都是善行山径的滇马,我想把这批马买下来做为越隽马场的底子。” “还有,那个扎哥特尔的部族,不是被安置在越隽北边了么?我想把他的部族也归化到越隽马场那里,如今他手头上,也有一些牛羊呢。” “听兄长这么说来,只怕越隽的马场要耗费不少钱粮吧?如今会里的兄弟,只怕没几个能出得起这笔钱。” 李遗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们没钱,我们几家不是有么?光是在南中转卖的劳力,就赚了不少了。” “那还不如像汉中的牧场那样,我们几家直接做不就行了?” 赵广接口道。 “愚蠢!你懂什么?就不怕吃撑了?” 冯永又骂了一声,“马匹可不单单是要吃草,还要吃豆子呢!你能拿出多少豆子?难道天天去找人买?” “会里的兄弟,如今哪个家里在汉中没地?如今借他们些钱,后面让他们拿豆子粮食抵上,马场都是大伙的,还怕后头缺了粮食豆子?” “还有南中的那些甘蔗园子,后面不还得指望着会里的兄弟家里支应粮食菉豆?” “丞相想在南郑和沮县之间修一条人工石大道,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干这活?最后这笔钱,不还是落回我们手中?” 冯永说得有点绕,李遗细细想了一下,这才有些惊恐地看向冯永,“兄长……小弟怎么听着听着,好像有点晕?我们手里的钱粮,转了一圈,又回到我们手里,压根就相当于没花?” “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我们手里不但多了一个马场,从丞相手里得了马匹,又得了会里兄弟的人情,最后让他们家里给马场支应粮食和豆子,同时还修了一条人工石大道?” 李遗说着说着,脸上的惊恐之色更浓。 “白得的?” 赵广更是一脸的懵逼,看向冯永的目光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呸!如何是白得的?我们不是要印些毛布票子给会里的兄弟吗?” 冯永得意洋洋。 拥有发行货币权力的中央银行同时还兼任银监会,参与市场经济活动,简直就是制定规则的裁判下场参与游戏的同时,还顺带提供游戏道具。 关姬看到这个人厚颜无耻说出印票子的话,美目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看着赵广掰着手指头怎么算也算不明白,冯永不耐烦地说道,“这其中的道理,你们就不用管了。反正大伙都得了好处,不是吗?” “大伙都得了好处……那究竟是谁得了坏处?” 李遗喃喃地说道,一脸的茫然。 冯土鳖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章节目录 第475章 又闻药香 “我们最后修路的时候不是还出了水泥还有工程队吗?” 懒得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的道道,冯永胡乱说了一句。 水泥和工程队值这么多东西? 赵广和李遗就更迷糊了。 冯永没时间让他们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又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则是文轩你来做。丞相欲筹些钱粮开采堂郎县的铜,勋贵家里应该是没多少钱粮了,只能是由蜀中的大族来出。” 勋贵这两年先是垦殖汉中,今年又买了一大批劳力,最后冯永如果开了牧马场,估计有不少人会负上债务。 他们的家底本来就没多少,这两年一折腾,只怕剩不了几个钱。 汉中和南中的田地庄园,庄园里头的劳力,还有地里出产的粮食,就是他们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最大财产了。 再榨下去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 所以目光只能转向蜀地的大族人家。 “小弟如何能让蜀中大族出这钱粮?此事只怕得丞相亲自出面吧?” 李遗一听,脸色比刚才还要惊恐。 兄长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算是丞相亲自出面,也未必好使呢。 “且听我说完。这笔钱粮,拿汉中的南郑和南乡两个工坊,还有牧场来抵押。朝廷作保,丞相作证。每个月工坊产出的毛布,都会拿出来还利钱和一部分本钱,或三年,或五年,还清为止。” “噫,兄长,又不是我们要采铜,为何让我们拿汉中的工坊牧场去抵押?” 赵广插嘴问道。 “愚蠢!” 冯永骂了一句,“你以为你得了沮县守将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丞相凭什么让我推荐文轩和魏然?凭什么找我们修人工石大道?凭什么把那两千匹马卖给我们?” 冯永他们可以找别人当白手套,诸葛老妖在这个事情上其实也是找自己当白手套。 至于皇宫里的两位要不要答应这个事情,就不用冯永担心了,反正有威严的相父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冯土鳖的心眼一向不大,敢坑自己的人……就得有被自己坑的觉悟。 反正都是为了大汉嘛,对不对? 曲辕犁八牛犁的出现,再加上南中的劳力贩卖,勋贵们手里掌控的土地急速膨胀,虽然没有达到能与蜀中土着世家相提并论的地步。 但朝廷已经开始摆脱对世家的粮食依赖。 这两年粮价涨不起来就是证明。 这边冯土鳖搞出优质纸张来,诸葛老妖又开始编辑典籍。 这很明显就是要对世家的知识垄断下手。 虽然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可能要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两代人三代人,但苗头已经出现了。 手上两大利器被控制住的时候,换谁来谁都要慌。 蜀中世家大族如今有点像是后世被强行锁定在高位房价上的热钱,找不到任何出路,急需找宣泄口。 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要么是反抗,要么臣服。 反抗肯定是不可能反抗的了,诸葛老妖很恐怖的,只要有他在,肯定是没办法反抗了。 黄元叛乱和南中之乱就是例子。 臣服的话又不太愿意,毕竟前面被坑得那么惨,再加上如今大汉的律法这么严,完全没有一点特权。 北方曹魏的九品官人法多好啊,我们超喜欢的,为什么王师还不来呢? 蜀中世家在焦虑而带着些许的恐慌中,终于有人给他们放开了一个口子,相信会有不少人尝试着掏这个钱。 当然不是因为相信朝廷会因此对他们放松限制,而是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把鸡蛋分开放的机会。 现在是蜀中世家大族眼中的最黑暗时刻,只要有机会分流保留火种,他们都会牢牢抓住——谁知道这种黑暗时刻还会持续多少年?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尝试一下又不会死对不对? 说不定,能找到第三条出路呢? 赵广连接被兄长骂了两次愚蠢,不敢再吭气了。 黄阿姊说的是对的,自己在兄长这里遇到不明白的事,是自己真的太蠢,只要好好听话就行了,不用想太多。 兄长不会害自己的。 倒是李遗听了兄长这话,大吃一惊,丞相……也会干这种事情么? 不过想想,丞相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对兄长干这种事…… “兄长的意思,是让小弟把消息传出去?” “没错。” 冯永点头。 冯永身边,如果说赵广是勋贵子弟的代表,那么李遗就是世家子弟的代表。 虽说南中李家和蜀中李家如今尿不到一个壶里,但从李当之能从关中跑路到蜀中,再从蜀中跑到南中就可以看出,只要是同一个李姓,七拐八弯之后,总能找到联系。 李遗如何把消息传给蜀中李家,那根本就是无须关心的事情。 只要蜀中李家知道了,其他世家也就知道了。 至于如何抉择,那就看他们自己。 世家养成有时候就像是养蛊,残酷而惨烈。 这枝的兴起,有时就是以那一枝的衰落,甚至湮灭作为养份的。 “还有三娘,麻烦你让大……关君侯去一趟马家,商量一下马场之事,此事我与君侯南中时早就有过商量。” 马家还是要拉拢的,马岱在汉中时帮了不少忙。 而且沮县靠近阳安关,以后真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得还要求到他头上。 关姬点头,“妾明白。” 冯永交代完事情,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阿梅眼巴巴地看着冯永,有些不舍——就她没跟主君说上话。 少女初成少妇,正是最依恋的时候。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蜜月期。 冯永知其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回去后记得每日做些吃食送过来。” 阿梅脸上荡起满足的笑容,用力点头。 两人都没注意到关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寒芒。 等四人离开,冯永又坐到桌前,直接掰了一只鸡腿,正放到嘴里大嚼的时候,只听见通道里又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当下就把他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又回来了? 正想出去看看,只见穿着牛皮靴子的关姬就出现在外面。 “咦,三娘你如何回来了?” 冯永看到佳人,心头一喜,迎了上去。 关姬微微一笑,走进牢房,柔声说道,“妾出去时,看到天色还早,想起阿郎以前总是找妾帮忙写字,所以先让他们回去了,自己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的上忙的。” 看着佳人笑靥如花,美不胜收,冯土鳖心头一荡,“也没什么要帮的,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我有了炭笔,倒是不用担心写字。” “阿郎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关姬把冯永按回桌前,自己转过身去,又拿出一块薰香,弯腰在火炉那里点上。 冯永刚吃了一口鸡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顿时脸色大变。 “三娘,你何处得到这薰香?先灭了!” 冯永急忙想伸手过去抢过来。 关姬如何会让他得手,当下手一翻,就直接扣住冯土鳖的手腕。 “疼疼疼……三娘轻些……” 冯永惨叫连连。 “疼么?” 关姬温柔如水般地在冯永的耳边说道,“有妾的心那么疼么?” 说着,把冯永的手拉到她的胸口,“不信阿郎你摸摸?” 平日里朝思暮想的高耸之地,让冯土鳖如探虎穴。 只见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娘,你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阿郎这是真不知呢,还是假不知呢?” 关姬声音骤然变冷,只听得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骗我说十八岁之前不能破身,说!阿梅是怎么一回事?” 手里一用劲,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冯土鳖的手差点就被扭断。 “哎哟!三娘,疼死我了,你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呸!妾的亲夫可不是你这等口是心非的负心汉。” 关姬嘴里说得硬气,但听到冯土鳖的惨叫声,心里却是一软,手上就连忙放轻了些。 “三娘这话说得,我如何就是负心汉了?当初在汉中时,不还是你说的让我把她收房么?除了她,我再没碰过其他人了啊!” 冯土鳖得以喘息了一口气,却又不知死活地辩解了一声。 关姬一听顿时大怒,手上又加重了两分,“我让你收房,让你先上了她的榻了么?还有,你写的那些什么花容月貌,全锦城都知道是写给四娘的,可曾想过写一篇给我?这还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三娘轻些……” 冯永额头疼的直冒汗,心想三娘平日里没这么粗鲁啊,怎的今天竟然说上榻这种话来? 看来老子还是小看了大汉朝女子的剽悍。 “轻些?你在牢里好不自在,却是把府中的事一应事物全丢给我,还让我日日担惊受怕!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关姬越说越气,眼睛都要流出来了,心中恨极,又觉得委屈至极,“骗子!大骗子!” 然后手再一翻,冯土鳖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子飞越老长的一段距离,“咚”地一声,直接摔到榻上,差点背过气去。 “三娘,你这是做甚?” 冯永转过头,只见关姬伸手拔下头上的发钗,轻轻一甩,如流水般的长发便飘然而落。 轻解罗裳,外衣脱落,露出里头的曲裾深衣,通身紧窄,胸部高高耸起,腰间盈盈一握。 长长的双腿在长筒马靴的衬托下,让人一看就知道有着惊人的弹性,腿玩年都不够,玩一辈子差不多。 “咕咚”,冯永狠狠地咽了一口气。 脱靴子都别有一番诱人的姿态。 然后只听得一声轻微的“绷”响,腰间衣带轻解。 冯土鳖顿觉得全身热血贲胀。 妈的,这香料的药性太大了! “冯明文,你说妾好看不好看?” 衣衫半解,香肩微露,玉人倾城,款款而来。 “好……好看……” “如何个好看法?” “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如面柳如眉,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秀色掩今古……” 还有什么来着? 冯永急得满头冒汗。 关姬满意一笑,这混蛋,不逼他就不会说实话。 “好看你还不脱!” 关姬心悦之,玉容却冷,声音更冷。 “脱……脱谁的?” “你说呢?” 关姬冷笑一声,“你不愿意,那就让我帮你!” 说着,跨步上来,直接就要撕开冯永的衣服。 “别,三娘别这样,这可是在牢里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关姬突然发了疯,可是牢里随时都有人进来的,冯永可没有被人实时观看的不良嗜好。 “放心,我已经把大牢的铁门闩上了,没人能进来。” “会被听到的。” “不可能!进来时我特意留心了,开着门都要拐过弯才能听到!” “这白日宣淫……” “白日就白日!白日你怕了?” 我特么的…… 只听得“嗤啦”一声响,冯土鳖惊恐的声音响起,“别撕,我脱!” 章节目录 第476章 南乡诸事 冯土鳖看着关姬欺身过来,手里抖抖索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 眼睛不经意间,就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沟壑。 再抬头看向佳人,只见关姬玉颜微酡,两颊霞光荡漾,媚眼含着点点羞意,却又故作清冷地倔强盯着自己。 如云秀发半遮面,松松蓬蓬地散披下来,这种凌乱反而更显出佳人的风情万种,风华绝代——一种只有在榻上才能看到的风华绝代。 冯永只觉得口干舌燥。 日这个词,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 所以白日这个词,同样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 它作为哪一类词,取决于你内心的龌龊程度。 只听得冯土鳖喃喃地说了一声,“白日……不太好吧?” 关姬闻言,又是心头火起,娇叱一声,“那阿梅夜里可以,我白日就不行?” 好好,白日…… 日还不行么? 不日白不日…… 冯永终于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关姬温香软玉直接撞入怀,把冯土鳖压了下去。 蛟龙入水探幽洞,雌虎戏龙于丛林。 只是雌虎虽勇,但却失于稚嫩,蛟龙虽弱,但得于老练。 几番风雨下来,关姬只得躺在冯永的怀里娇喘不已。 冯永抚过那结实的小腹,感觉那温暖的平滑,心里暗赞一声,这经常锻炼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三娘缘何如此?” 冯永轻声问道。 关姬双颊酡红,紧抱冯永,把自己埋在情郎怀里,过了好久,这才轻轻道,“妾不欲再等下去了。阿郎,你早点去向我阿兄提亲好不好?” 阿梅的事情只是一个借口,长久以来四娘的威胁才是她的心头之患。 这些日子她早就明白过来,情郎打砸女闾而导致入狱这个事情,背后有皇后的掺和。 皇后从来就没有熄灭过让四娘嫁与情郎的心思。 对于皇后的手段,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妹,关姬最是明白不过。 “张家文,关家武”这话,虽然是闺房中女郎之间的戏言,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至少在目前为止,她所知道的女子当中,除了叔母,还没有人能与自己那位闺中姐妹相比。 今日她能使出这个手段,谁知道明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眼看着四娘过了今年,又要再长一岁,意味着威胁又大了一分。 更何况,自荆州之失后,关家面对皇室,总有一种内疚感和羞愧感。 事实上,幸好有叔母在其中周旋和支持,还有情郎对自己确实情深,否则她根本就没有十足的信心与四娘相争,毕竟关家在朝中,也未必受人待见。 再加上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担惊受怕,就怕情郎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情绪极是压抑,但在众人面前偏偏要做出强硬的模样,竟是无一人与她分担这其中的压力。 如今见到情郎,这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感情终是爆发出来。 “三娘……多虑了。你放心,出狱后,我就去提亲。” 听到一向清冷的关姬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冯永明白她的担心,安慰般地拍了拍她那雪白的背脊。 面对皇室的压力,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又不每个人都是诸葛老妖,或者像自己这种非法穿越客。 初次相见于冯庄,冯永就想过,这等女子外冷内热,若是能剥落她那一层保护色,其热情只怕是能融化男人。 看来果然是真的。 还有赵广也曾说过,关阿姊性情刚烈,一旦做出决定,即便是关伯父也难改变她的决定。 只是她一直以来冰冷的外表总是让人忽略了她的真正性情。 忽略了,真是忽略了啊…… 冯土鳖叹息一声,打雁一生,反被大雁啄瞎了眼。 这般想着,心头又是一动,要不……再让雁啄一次? 他刚有所意动,关姬就立马感觉到了,当下一按住情郎的手,眼波流转,啐了一声道,“以前怎的不见你这般猴急?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惜人。” 冯永涎着脸笑道,“我如何会不怜惜你?只是说说话,我不动。” 说着,伸手去握住那高耸之处,心里感叹不已,自己的孩子以后肯定不会缺了一口吃的。 关姬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担惊受怕,再加上各种压力流言,让她早就心神俱疲,如今一旦放松下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看着她那如玉容颜,冯永轻轻叹息一声,佳人在自己入狱的时候做出这等举动,未尝也不是向自己表明同进退共甘苦之意啊。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建兴三年的最后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汉中的一月,风中犹带寒意。 李同端着一盆铡碎的草料,走进一个院子,里头的鹅看到人,立马伸长了脖子围上来。 这是有两个月大的鹅,只有十七只,不算多,但却是李同的宝贝。 在别的院子还有不同批次的鹅。 这是李同从冯永的祝鸡翁之术中得到的灵感,鹅虽然不像鸡那样勤下蛋,但胜在蛋大,个头大,肉也多。 而且长得快,吃食多是草料,平日里只要拌些糠麸,就足以应付日常所需。 最关键的是耐活,不易得瘟病。 趁着鹅低着头在抢食,李同仔细地观察了院子各个角落,又看了看鹅的个头情况,这才满意一笑。 看来这一批的鹅已经算是渡过了最容易死亡的时期。 冬日里太冷,孵出来的鹅不易养活,幸好南乡与别的地方不同,有用不尽的石炭,精炭,还有火炉,暖房等。 李慕虽然对他这个弟弟很严厉,但总算还是关心,这一年来,看着他安分守己,真正沉下心来学习管理庄园,平日里能给的方便倒是一点也不吝啬。 李同似乎学习管理庄园上了瘾,他去求了李慕,找了南乡工程队的人,让他们帮自己起了几个大院子,里头养了好几批鹅。 整个冬日里,他还在院子里头安了炉子,就怕鹅被冻坏了。 喂完了鹅,李同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详细地记录每个院子的鹅的长成情况。 厚厚的一个本子,记录着他去年的整个心血。 这时,只听见外头有下人禀报:“郎君,慕娘子来了,在前堂等着你过去呢。” 李同一惊,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赶到前堂。 李慕坐在前堂的主位上,正喝着姜汤,天气还有些冷,喝姜汤能让人感觉到暖和一些。 “见过阿姊。” 李同匆忙向李慕行了一礼。 李慕久居上位,又惯于发号施令,再加上出身世家,自小就学礼仪,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开始带上了无形的威仪,这在女子当中是很少见的。 李同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姊,只见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坐吧。” 李慕虽然平日里都是呆在工坊,一般不会来这里,但此时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不知阿姊过来,是为何事?” 李同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说你在养鹅?” 听到阿姊这么问,李同心里吃了一惊,连忙回答,“只是闲时养了些,阿姊放心,误不了庄园里的事。” “可有心得?” 李慕却是问出让李同有些意外的话来。 “只是……偶有,有一些。” 李同不明白李慕的意思,想起自己在房中记录下来的东西,略有结巴地说道。 李慕听了,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这个阿弟,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当下示意了一下,一直侍立在她身边的阿香连忙走过去,把一个本子递给了李同。 “这是……” 李同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本子。 李慕示意李同打开,开口道,“这是才从锦城传过来的,是冯郎君前些年写的祝鸡翁之术。冯郎君打算今年在南乡多养些鸡鸭。” 冯永让人专门开了养猪场,原本是为了奖励那些表现突出的下人,同时在逢年过节时,还能给所有人都补充点油水。 所有人一开始都觉得冯永对那些奴仆们实在是好得有些过分。 后来李慕在结算工坊粮食的时候,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若是没有油水支撑,粮食消耗少说也要增加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如果在某一段时间给的肉食和油水足够,那么奴仆的工作效率不但会提高一些,而且还会少吃一些粮食。 得知了这个秘密,李慕开始大力支持养猪。 在听到自己的阿弟在学习养鹅时,她尽自己的能力给予方便,本想的就是只要自己这个阿弟能安分下来,不出什么状况就行。 哪知老天眷顾,却是在这个时候给了个大好的机会。 “这鸡啊鸭啊鹅啊,想来都是差不多,你既然学了养鹅,那么自然对这事更容易上手,所以我才借此帮你求来的这个差事。” 李慕微笑道,“若是办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呢。” 自己作为一个女儿身,仅仅是得了工坊大管事的位置,即便是族里的大事,自己也能说得上话。 若是阿弟得了冯郎君的相助,再有自己这个阿姊的支持,等太公去后,族长之位,未必就不能考虑一番。 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族里当初对自己姐弟落井下石的那些人! “冯……郎君怎么会把这祝鸡翁之术公开呢?” 李同可没有李慕这种深远的心思,他听到阿姊的话后,又是大吃一惊,连忙翻开一看,果见里头正是养鸡鸭的方法。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李慕摇头,“你不用管那么多,只管把这里头的门道学会了,把这鸡鸭养好了就行。” “去年你不是起了几间大院子用来养鹅么?听说还上了炉子?如今天寒,正好拿来试试这祝鸡翁之术。” “那我的鹅怎么办?” 李同脸色一变。 李慕却是浑不在意,“自己想办法处理了。冯郎君当初没想着养鹅,想来自是有他的道理。你又如何能比得过冯郎君?有了这祝鸡翁之术,还白费那心思养什么鹅?” “阿姊,不是这样的,这鹅……” 李同想要辩解一声。 “啪!” 李慕却是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喝道,“怎么?你又想跟我拧着干?” 李同看到坐在上头的阿姊,正冷眸凛然地盯着自己,当下心里就是一慌,嗫嚅道,“小弟不敢。” “那就最好不过。” 李慕看到李同那一副畏缩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是我的亲阿弟,我如何会害了你?” “待你能真正学出来,真正立下功劳,我自会去向冯郎君求个情,若是能从了仕途,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你在族里说话,也能硬气起来,谁还敢小瞧你?” 李同低头做驯服状,“小弟谢过阿姊。” “你是我亲阿弟,你不帮你还能帮谁?”李慕摆摆手,“我们之间,何须说谢?这本子你且好好先看着,莫要随意传出去。” “小弟明白。” 送走了李慕这后,李同回到养鹅的院子,看着院子里正昂首迈步走来走去,不时伸脖叫唤两声的鹅,眼中露出心痛之色。 与此同时,原本正在汉水边上巡视的黄崇回到了县里,换下沾满泥巴的靴子,人刚走进厅堂,便大声叫道,“信厚,可是兄长从锦城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早就在厅堂等着的李球笑道,“意致莫急,先喝口热汤再说。” “如何不急?兄长在南中那里得了好大的名声,我们却只能在南乡眼巴巴地看着,难不成你当真不急?” 黄崇坐下后,急吼吼地说道。 李球比黄崇年长一些,所以也显得稳重一些,闻言指了指黄崇,笑道,“我还当真是不急。先说说汉水的情况吧,今年水情如何?” 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这年头还当真是奇怪了,这一年比一年冷。前年河里还没结冰,今年就发现上头有河道堵上了。我去那里看了一下,那河水两边竟然都有冰碴子。” “不过幸好这两年疏通了不少地方,又让人多注意河汛,所以倒没造成什么不便。” 黄崇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信封。 “那就好。” 李球听了这话,点点头,“兄长曾说过,大汉这些年,总是一年比一年冷,看来确实如此。” 黄崇却是专注地看起书信来,过了一会,脸上露出喜色,抬头看了看李球,“兄长欲让我回锦城了!” “是啊,所以我才说我不着急,反正我又不能回去。” 李球摊了摊手。 “带兵?十五日内到?” 哪知看到后面,黄崇又是一声惊呼,“那不得日行八十里?” 李球点头,“南乡至锦城,算起来约有一千二百里,日行八十里,差不多刚好。” 黄崇抬起头,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李球知其意,又把桌上的一份公文递了过去,“这是丞相府的公文,同时还有一份行军通关公文。所以你要担心的不是锦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担心你能不能按时到达才是。” 黄崇一看,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若是在别处,我自然担心。但对于南乡的士卒来说,却并非不能之事。” “这一年多来,我皆是按兄长的安排,让那些士卒每季皆有一个月的外出行军,如今日行六十里而无人落队,尝试一下八十里,想来应该可以。” 黄崇自信地说道,然后又叹服一声,“兵法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兄长所遗的典操之法,却能使士卒急行六十里而皆至,确实大是有妙用。”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却不知兄长为何要做出这等要求?” 章节目录 第477章 封侯 南乡县的士卒黄崇已经接手一年,论起熟悉对南乡士卒的熟悉程度,他自信无人出其左右。 对于南乡县的士卒来说,日行六十里,那是很正常事情。 这算是一个很值得自傲的数据。 若抛去沙场搏杀的技艺不说,仅以行军论,这已经是属于精兵的水准。 但很明显兄长并不满意,从其来信中,很明显可以看出兄长打算趁着这一次,想要对士卒进行更进一步的测试。 李球和黄崇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想着:兄长对士卒的要求,当真是苛刻。 南乡士卒,平日里一日三食,在南乡的所有部门当中,伙食是最好的。 每个人白日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不准许去做其他事,夜里则须上夜校识字。 所用的兵器,皆是精铁所制。 每人皆着皮甲。 若是换了其他县,别说是一千人,就是一百人,只怕也难以承担。 但南乡底子厚,再加上手里有矿,有牧场,再加上冶铁技术的改进,所以有足够的精铁,也有足够的皮革。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千人,只要经过几次沙场搏杀,那就一等一的精兵。 而且是与众不同的精兵,与孝武皇帝时的虎贲军羽林军有一处极为相似,那就是识字率极高。 即便是最普通的大头兵,至少也要能说个三七二十一或者四八三十二的乘法口决来。 因为学不会的要被饿肚子,甚至挨鞭子。 到现在,李球和黄崇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因为识了字的士卒,比不识字的士卒,别的不说,就单单能更快地听懂各种军令这一点来说,就足以把其他的士卒远远地甩在后头。 更不用说能更好地理解自己在军阵里如何站位,更快地学会掌握兵器,士气更加高昂等等。 再加上兄长留下来的操典规矩,南乡士卒,就越发地显示出与众不同。 但就算是再怎么与从不同,若是让他们连续半个月日行八十里,按黄崇的估计,虽说达不到“蹶上将军”的地步,一路上掉队的士卒少说也有两到三成。 兄长如此苛求士卒,究竟为哪般? 李球和黄崇皆是大为不解。 建兴四年一月,朝廷大朝会后,开始对南征将士论功行赏。 其中南中庲降都督李恢,因南征立战最多,被封为汉兴亭侯,并加派安汉将军,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最引人注目者,却非李恢,而是冯永与赵广。 冯永迁越隽郡长史,兼任益州典农校尉一职不变。 赵广以牙门将身份领千人,以李遗与杨千万为左右副将,驻守沮县。 一个是牧守边郡,一个是镇守边县。 只待准备完毕后,就去上任。 两人皆是未到弱冠之年,大汉能以这般年龄而掌此等地方重权者,唯此二人而已。 论功行赏的同时进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大汉丞相以这两年人口滋增为由,决定重新清查人口田亩。 南乡县清查只需三日,便已经有了结果。 短短两年时间,南乡县的在籍人口就已经膨胀到三万人。 还不包括那些未上户籍的奴仆。 南乡在籍人口的增长,除了工坊牧场等地,李家放出来的隐瞒人口至少占了其中的一半。 同时也可以看出世家大族隐匿人口之多。 南乡县俨然已经成了李家六房在汉中最重要的根基所在。 南乡县则是一跃成为上县,南乡县县令李球,成了大汉为数不多的上县县令之一。 冯永赵广李球,官职虽然都不算大,但皆是地方实权人物,再加上李遗王训等人,这标志着大汉的第二代人物开始正式登上大汉的政治舞台。 同时也意味着以冯永为首的小山头开始露出了苗头。 兴汉会众人皆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一时间,竟是风头大盛。 冯永在牢里呆够了一个月,终于可以走出牢房重见天日。 甲士推开沉重的铁门,冯永刚从锦城的大牢里走出来,便觉得眼前一花,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用手搭了个凉棚,在里头呆久了,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外头的阳光。 再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前方站了一个老熟人。 “咦,黄内侍,你怎么在这里?” 白白胖胖的黄胡脸上笑眯眯,“冯郎君,我在这里,自然是在等你啊,谁不知道你今天要出来?你看,大伙都在等着你呢。” 说着,指了指身后。 冯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关姬率着众人站在不远处,却是没有直接靠过来。 佳人眼中痴痴,柔情万千。 冯永心头又是喜悦又是心如火燎,只是黄胡拦在自己面前,只得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炽念,“黄内侍在等永做甚?” “陛下让人拟了一道圣旨,请冯郎君接旨吧。” 黄胡抖了抖手上的东西。 “哦哦?陛下有圣旨?” 心如猴挠的冯永这才注意到黄胡身后还站着几个内侍,有的人手上还捧着什么东西。 “臣冯永恭聆圣意。” 阿斗这个时候跑出来捣什么乱?没看到我正要去和未婚妻团聚吗?当真是不识趣得很! 冯永不情不愿地行礼,准备听旨。 “建兴四年元月,大汉皇帝一曰策书:冯永屡献奇策……累积功勋,特赐爵关内侯,寄食越隽邛都……” 封侯? 冯土鳖一愣,他本还以为,这是迁越隽长史的旨意,没想到竟封侯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谢过阿斗,而是看向关姬。 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子可以挺直腰板去跟关兴叫板,让他把关姬嫁入咱老冯家了? 黄胡抑扬顿挫地念完,等了好一会,也没看到冯永领旨,心下奇怪,看向冯永,只见他正傻愣愣地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还以为冯永是高兴得傻了,当下心里就有些安慰,看来冯郎君就算是高人子弟,也不能免俗嘛! 毕竟封侯乃是多少人做梦都不可得之事呢,一时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黄胡心里高兴地想道,若是陛下和皇后知道冯郎君听到自己被封侯时竟然欢喜地傻了,想必一定会很满意吧? “冯郎君,接旨吧?” 黄胡悄悄地提醒了一下冯永。 “哦,臣冯永接旨,谢陛下隆恩。” 冯永接过圣旨。 黄胡示意后面的内侍上前,指着他们手里的东西说道,“冯郎君且看,此乃侯爵印,紫授,双印白玉……皆是君侯专用之物。” 远处的赵广李遗等人皆是闪着极是艳羡的目光,封侯啊! 而且还是实打实地功劳得以册封的,不是袭爵下来的。 兄长大汉第一郎君的名头,看来当真是落实了。 关姬则是带着与有荣焉的神采,同时心里又有些微微的得意,她看上的男人,果然是最好的。 冯永看着内侍手里捧着的东西,心想这么多我一个人也接不完啊。 黄胡看到冯永的神色,知其意,当下便低声道,“冯郎君莫急,陛下故意令奴婢在此等候宣旨,就是想让众人知道,冯郎君乃是陛下看重之人。这些东西,待会奴婢自会送到府上。” 冯永听了,连忙说道,“那真是劳烦黄内侍了。” 同时想道,阿斗这个面子,给得有够大啊,也不知是不是在弥补双方的关系? “应该的,应该的。” 黄胡摆摆手道,然后看了看正眼巴巴地看向这边的众人,笑道,“那奴婢就行走一步,不做这阻止冯郎君与友人相聚的恶人了。” 说罢,率着众内侍离去。 “兄长,封侯了,封侯了啊!” 赵广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得围着冯永团团转,浑身打着摆子,仿佛是自己封侯了一样。 “兄长先是得一郡长史之职,如今又得封侯拜爵,实乃是大喜连连啊!” 李遗稳重一些,虽然强行装出沉稳的样子,但眼神却是暴露了他的激动。 王训杨千万两也同时上来,纷纷道贺。 冯土鳖心里高兴,嘴里却是装逼道,“哪里哪里,封侯非我意,但愿汉室兴啊!” 说到兴汉室,就想起在阳安关与关姬的约定,想起与关姬的约定,就想起牢中那一日的风情…… 冯永看向关姬,只见关姬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此时的佳人,比以前多了几分光彩,多了几分风情,让某只土鳖的心头就是那么微微一荡。 “兄长大志,我等所不能及也。” 杨千万作为一个耿直的胡人,竟然也开始学会说大话拍马屁了。 冯永闻言哈哈一笑,“什么大志不大志,那都是陛下错爱。” 虽然封侯是诸葛老妖的主意,但阿斗和张星彩既然选择在这个最特殊的时候派了宫内的大总管过来宣旨,那就是对着自己抛出了橄榄枝,那自己还是要反馈一下的。 “再说了,诸位兄弟又岂是甘心落后之人?我只是侥幸先行一步,等以后大伙一起互称君侯,岂非妙哉?” “这么说起来,小弟岂不是得先叫兄长一声君侯?” 王训这个老实人也凑趣道。 众人闻言,一起大笑。 比冯永从宗正府早出来两天的刘良先是听到冯永得越隽长史一职的事,还强行安慰自己那里乃是夷乱之地。 等他听到冯永得封关内侯,手里的碗就再也拿不住,“叭嗒”一声,掉到地上,久久无言。 连自家的大人什么时候走进来也不知道。 刘琰叹了一口气,捡起碗,放到桌上,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终于说了一句话,“府上的事情,你暂时就不要管了,让你阿母先管上吧。” “大人……这是为何?” 刘良大惊失色。 “为何?” 刘琰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他,“若是我还有别的儿子,信不信我今天就能打断你的腿?” 刘良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没有说话。 “你阿母与皇太后交好,把府上的事情交给她,想必不管是皇后还冯永,都不会再追究这个事。” 章节目录 第478章 这个丈母娘不好对付啊 刘琰在名义上是大汉排名第三的勋贵,仅在大汉丞相及永安都督李严之下,而且又是皇室宗亲,身份实是尊贵无比。 但实际上,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涉国政,平日里最多也就是随丞相讽议时政,提点建议啥的。 说白了,就是手里没权。 当然,也不算无权——若是你本人能为丞相所重,所提的建议能为丞相所用,那就算是无权也是有权。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丞相这等人物,本就是才智绝伦,有多少人的建议对他来说是有价值的? 这三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冯明文。 这冯明文当真是一个例外中的例外,每有所提议,都能为丞相所采纳,计有所出,皆得丞相所重。 偏偏自己的儿子就是得罪了他。 作为最早追随先帝的老臣,刘琰自然不用怕刚被封为关内侯的冯永。 但欺老不欺少,刘琰自知自己在大汉的地位也就这样了。 堂堂一个都乡侯,任后将军之尊位,兼卫尉、中军师之职,所能指挥的兵力,竟然只有自己名下的自己千余名部曲。 千余名听起来不少了。 但看看赵广? 才二九的年纪,就单独率千人驻守边县了。 更不用说那个冯明文。 才刚刚十九岁,就已经掌控一郡之地。 不要说那个什么孟琰才是太守之类的话,孟琰去越隽当太守,就是去当看门狗兼打手。 冯明文才是越隽的真正掌权者。 要平越隽的夷乱,冯明文手里至少要有三五千人。 更别说还是以君侯的身份去任越隽长史。 一个掌握着地方实权的十九岁君侯,即便他仅仅是关内侯而不是列侯,那也足以让人侧目以视——因为这已经是如今的大汉所没有过的事。 如果真让他平乱成功,以他受丞相的看重程度,被封为列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倘若真让这等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记恨上了,那不叫招惹祸事,毕竟他相信冯永不能对他如何,但那是为子孙遗留祸害。 冯永才多大?刘琰可不相信自己能比冯永活得久。 所以刘琰让自己的儿子刘良退让,其实也就是为了他好。 把府中之事交给刘胡氏,让她顶了这个名头,凭她与吴皇太后的关系,再加上冯永与内宫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刘琰相信,所有人都会看在吴皇太后的面子上,不会再深究下去。 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模样,刘琰一巴掌就拍过去,喝骂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府了!等那冯明文去了越隽上任再说。” 刘良蒙了,捂着脸不不知所措。 大人,你是都乡侯啊!比那冯永不知高哪里去了,竟然会怕他吗? 刘良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与此同时,丞相府的后院里,侍女正对着黄月英禀报道:“禀夫人,冯君侯求见夫人。” “冯君侯?” 正在组装着东西的黄月英一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哪个冯君侯这般没礼数,这般突然上门就算了,连拜帖都没有?再说了,怎么会有君侯来找我?不应该是找丞相的吗?” 倒是正在不远处读书的张星忆听到“冯君侯”的称呼,眼睛就是一亮,然后咭咭一笑,“叔母莫不是忘了冯郎君前天刚被封为关内侯?” 黄月英“呀”地一声,亦是失笑道,“竟是忘了他,让他进来吧。” 冯永得了允许,抱着一个藤条箱子进入后院,把箱子放下后,对着黄月英恭敬地行礼道,“永见过夫人。” 黄月英脸色一板,却是故意不去看他,手头上没停下,嘴里淡淡地说道,“这不是刚被封侯的冯郎君?我还以为你今日还在大摆宴席呢,没想到竟是有空来这里?” 冯永得封关内侯,架不住兴汉会众人的热情,只得在庄子上摆了宴席。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是喜事。 但关键是关姬昨日是卡着关城门的那一刻才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回关府,直接就过来找她,在丞相府里睡下了。 黄月英是过来人,所学东西又驳杂,自关姬去牢里看过一次冯永之后,她一眼就看出关姬已经失了身子。 她本就是把关姬当了亲生女儿看的,如今得知女儿在牢中被某只土鳖给糟蹋了,心里就已经觉得吃了大亏。 昨日再看到她时,只见她双颊酡红,两眼水润,媚态惊人,如今又是禁酒的时候,没喝酒她都能变成这样,答案就只有一个。 想想女儿也不知道被那冯土鳖欺负了多久,黄月英当下真是气得发昏。 所以今天看到了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冯永有些心虚地一笑,“永在夫人面前,封不封侯有什么两样?夫人不都是永的长辈么?” 黄月英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人说巧言令色冯郎君,果然是有道理的。” 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都快要把两眼放光,都快要把眼睛陷进去的张星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冯家阿兄……” 刚刚十四岁的张星忆折纤腰以微步,款步姗姗,走到冯永跟前,脸上微微发红,有些娇羞地说了一声。 眼中灵眸亮若星辰,情丝不言而生。 “好久不见,小妹甚是想念。” 这个想念,应该只是朋友之间的想念,而不是什么别的。 嗯,对,肯定就是这样! 冯永后背微微有些流汗,看了一眼黄月英,只见夫人那冰冷的眼神让他更加心虚。 “呵,咳,四娘缘何在此?” 要是知道张星忆在这里,冯永哪敢过来? “小妹听了关阿姊在南中斩将夺旗,领军冲阵之事,心中佩服之极。可惜小妹习武天资不如阿姊,这武艺看来是没办法赶上阿姊了,故想学些兵法,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也能领军大败贼人。” 十四岁的张姬身子已经长开了,袅袅婷婷,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只是冯土鳖听到这话,却是干笑一声,“四娘有这等大志,不知令世间多少男儿羞颜啊。” 你想干嘛? 我就问你想干嘛? 关姬斩将夺旗,领军冲阵,那是她的事,你说你一个皇后的妹妹,好好当个大家闺秀不就完了?非要学什么兵法?学了有什么用? 读读《女戒》,学学刺绣,那不是挺好吗? 干嘛非要和你的关阿姊比呢? 张姬很明显不这么想,听到冯永的恭维,当下双眼就弯成月牙,柔声道,“在冯家阿兄面前,有几人敢不羞颜的?小妹可当不起阿兄这个话。” 年经虽小,但那略带青涩却又有些柔媚的气质已经在她身上出现了。 “冯君侯,此次你来,原来是找四娘的?” 黄月英一看这不行啊,连忙插嘴问了一句。 “哦,当然不是。” 冯永得了黄月英的救援,连忙接上话题,“永是……嗯,是从南中回来后,一直没有机会过来看看夫人,所以今日这才专门找了时间过来,探望一下夫人。” 打了个嗑巴,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张姬。 张星忆柔柔一笑,再微微一福,极是善解人意,“冯家阿兄有事与叔母说,那妾就暂且先回避。” 说着,又是眼波流动,柔情似水,“妾先谢过阿兄前些日子的关爱了。” 说完后,抱着书简,作纤纤细步,消失在刚长出嫩芽的花草丛中。 四娘……长大了啊,变得懂事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喜欢黏着人的天真无邪小女孩了。 冯土鳖看着张星忆的背影,略有惆怅。 “怎么?眼睛拔不出来了?要不要追上去再说几句?” 黄月英的语气冲得厉害。 冯永连忙收敛心神,“是永失态了,望夫人见谅。” “你现在可是大汉的君侯了,可不像以前那般,所以我见谅不见谅的,有什么区别?” 黄月英冷淡地说道。 “自然是有区别的,永是不说了么,夫人永远是永的长辈呢!” 冯永陪笑道。 “有事说事,少来这一套。” 黄月英没好气道,“我可不是三娘和四娘,吃你这一套。” 冯永暗道这个丈母娘不好对付啊。 章节目录 第479章 找个合适的 “是这样,眼看着这就要开春了,虽说天气开始转暖,但初春最是怕春寒,所以我让汉中那边,精心挑选了最细的羊绒毛,织了几套衣物,今天我就是特意给夫人送毛衣来的。” 冯永说着,转身打开了藤条箱子,拿出一件白色细绒羊毛衣。 汉中工坊这两年来织布技术不断改进,再加上牧场羊群的扩大,也就有了对羊毛进行分类加工的基础。 冯永临走前,留下来一本关于工坊管理规则,以及羊毛加工产业前途推测的本子。 李慕根据这个本子里头的内容,令人细心筛选出最好的羊绒毛,再精心挑选出工坊技术最好的女工,这才做出了第一批细绒羊毛衣。 要不说这李慕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呢,审美能力高人一等不说,还根据女子的喜好,对这细绒羊毛衣进行了改进。 效果很明显,雪白而漂亮的细绒羊毛衣一出场,就吸引了黄月英的注意。 即便她是荆州大族世家出身,仍然抵挡不住漂亮衣服的诱惑。 虽然她想多晾一会冯土鳖,但双手却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接过来,“你何来这等罕见衣物?” 入手细滑,柔软,暖和而舒适,当真是难得的东西。 “这是前些日子汉中的工坊就已经送过来的衣物样品,想问问我的意见。只是我一直没空,再加上我看这等衣物正是适合女子,所以这才给夫人送过来,想让夫人试试。” “夫人可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到时跟我说一声,我让汉中的工坊再行改进。” 黄月英看了一眼冯永,心里感叹一声,朝廷设立在南郑的工坊还没能正常纺织,这南乡的工坊就已经做出此等衣物,此子确实是个有才的。 “你现在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好好把心思放在治理地方上不行么?怎的老是搞这种稀奇奢侈之物做什么?” 黄月英嗔怪道,却是口嫌体正直,手上不停地抚摸着衣物,很明显就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是,是。” 冯永嘴里应着,“这其实不是我搞出来的,是工坊的管事搞出来的。人家费了心思,我总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工坊的管事?你说的是那个南乡慕娘子吧?” 没想到黄月英竟然知道李慕,她看了看冯永,眼神有些古怪。 李慕是被阿郎丢到南乡去测试冯永的棋子,没想到这小子没被测出来,李慕却在南乡得了一个好大的名声。 每每提起此事,大汉丞相皆是哭笑不得——若是南郑工坊有这等厉害女子在,又何须到了今日都纺不出毛布来? “对对,就是李慕,就李家六房的那个女子。” “她倒是有心。” 黄月英点头,眼睛看了一下地上的藤条箱子。 冯永会意,把箱子抱过来,说着,“夫人,这箱子是专门用来存放这细绒毛衣的,你看,这是用樟木树皮混合其中,可以防虫。” “还有这香囊,里头乃是用南中特有的香料,不但可以清醒神志,还可以给衣物薰香。” 黄月英眼睛一亮,把毛衣细细叠好,小心地放进去,然后满意地合上,左看看右看看,终于露出笑容,“这箱子做得挺精致。” 冯土鳖一看到丈母娘终于展颜,当下连忙发动本命技能。 “还有,夫人你看,这上面有一块铭牌,精铁打造,乃是南乡的匠人费了不少劲,这才在上面刻下的编码。” “编码?” 黄月英疑惑地问道,“是什么?” “便是这个,尾数为二,表明这件衣物乃是工坊所制的第二件毛衣,衣物上也有同样的编码,与箱子上的一模一样。” “南乡工坊只要每制一件这等衣物出来,皆会配一个箱子,然后会编上一个号码,每个编码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如夫人,这个编码只有夫人能用,其他人就算是把工坊所有的衣物都买下来,那也是找不到与夫人同样的号码。” 黄月英越听越是合不拢嘴,细细地看了看箱子上的铭牌,“这尾数二我认得,可它前面那些笔划,我怎的不认识?” “夫人,这是南乡独有的符号,以后只要是南乡工坊出产的,皆有这种符号。” 其实就是南乡毛纺织厂的拼音缩写。 “好,好。” 黄月英把冯永当成晚辈,既然是晚辈的孝心嘛,那就不用客气了,当下她把箱子收到一边,这才问道,“我的是第二件,那谁拿走了第一件?” 冯永脸上一僵,干笑道,“第一件,呃……” “行了,我知道了。” 黄月英突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给了三娘?” 冯永嘿嘿一笑。 怪不得呢!原来昨天三娘那么晚回来,果然是走原因的。 “总算是知道疼她。” 黄月英斜视了冯土鳖一眼,问道,“说吧,眼巴巴地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究竟为何而来啊?” “这不是许久不见夫人,所以过来探望……” 冯永还没说完,就看到黄月英冷笑地看着自己,只好改口道,“当然,也有一点事情,想请夫人帮个忙。” “说。” “那啥……” 冯永咽了咽口水,这才问道,“夫人,我想娶三娘,你觉得如何?” 黄月英一愣。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冯永,把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这才突然展颜笑了,欣慰道,“哦,封了侯,就算立业了,终于想到成家了?” 冯永装傻一笑。 “总算是有点良心。” 黄月英长舒了一口气,“想要娶三娘,就让人去关家提亲就是。你们两家皆是侯府,自然要按规矩来,六礼一样也不能缺,先去找个媒人上门纳采吧。” “夫人,我就是愁在这里。这媒人,我不知道找谁啊。” 冯永可怜巴巴地望着黄月英,“所以这才过来找夫人,想问问夫人有什么建议没?” 黄月英用手指点了点冯永,笑道,“我就知道你的东西不好拿,口口声声说是过来看我,敢情就是个借口。” “也是探望夫人。” 冯土鳖厚着脸皮说道。 黄月英听了冯永的话,顿时笑弯了腰,指着冯永笑骂。 “三娘那样少见的人儿,当年连孙权的儿子都没能让她看上眼,多少男儿在她面前都自惭不如呢!活该她被你骗啊,脸皮厚得,可以比得过外头的城墙了吧?” “夫人这话说的,我与三娘,两情相悦呢,如何就成了骗呢?” 冯永信誓旦旦道,“我对三娘,那可是一片真心。” “好好好!真心就真心。” 黄月英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你们两人一起过日子,是甜是苦自己知晓就行。” 说着笑中又带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小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三娘啊。看来去年他刚回到锦城时,自己提醒他的话,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样也好,三娘四娘自己都是当成女儿去看待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越拖下去,纠缠得越深,到时候真解不开了,反而不美。 “这么说夫人也同意了?” 冯永大喜。 “我能说不同意吗?” 黄月英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们两个人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叫我如何不同意? 想到这里,她就恨得牙痒痒:这混帐小子! “那夫人觉得,我应该找谁上门纳采合适?” 冯永觉察到了黄月英的不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敢得罪丈母娘啊! 上君侯府提亲的媒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而且还要有一定的学问,懂规矩礼仪,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三姑六婆中的那种媒人。 按冯土鳖的想法,这个事情最好让诸葛老妖出面,但他敢提出来的话,诸葛老妖就敢把他吊起来打——真不拿大汉丞相当老干部? 所以不得已放弃。 让赵云也行……然后可能会被抽死,所以算了。 李恢也不错,可惜不在锦城。 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冯永这才苦恼地过来找黄月英拿个主意。 “少见的君侯呢!别的君侯,大汉只要有头有脸的基本都相熟,唯独你,我记得连朝都没上过吧?估计现在好多人都在好奇,大汉这个新晋的冯君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黄月英说着说着,又大笑了起来。 笑完后,她才仰起头,想了一下,“远一些的就不必说了,我不熟的,你更不会熟,贸然上门,只怕要失了礼数。所以就只能在丞相府里找了。” “身份太高的话,就怕别人觉得你不知进退,身份太低的话,又配不上你们两家侯府。” 黄月英喃喃自语,脸上竟然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冯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有了,”黄月英突然一拍手,“这个人肯定合适。” 章节目录 第480章 身不由己 冯永大喜道,“夫人教我。” 黄月英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此人你也是认识的,而且还打过交道,他便是蒋琬,蒋公琰。” 冯永一愣,他却是没想到黄月英竟然是说蒋琬。 只听得黄月英解释道,“蒋公琰仪态轩昂,气度不凡,品貌是够了。年少时就以才学而称着一时,又是丞相所重之人,名声、才学、地位都正好合适。” “而且蒋公琰去汉中时,不是曾在南乡工坊呆了一个多月么?你们也算是相熟了吧?如果你上门求他此事,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丞相曾说过,马幼常才器过人,颇有韬略,蒋公琰社稷之才,雅量宽和,日后若二者互辅互成,大汉之幸也。” 冯永一怔,心想你这个话说的,马大嘴才器过人我勉强相信,但颇有韬略…… 想到这里,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按黄月英的说法,所谓的“互辅互成,大汉之幸“,那诸葛老妖岂不是在培养接班人? 而且是一文一武分开培养? 想起诸葛老妖死后阿斗不再设立丞相,而且还将权力拆分,让蒋琬和费祎互相制约的熟练政治手法…… 好像有点细思极恐啊! 不是,说我的亲事呢,想什么马大嘴呢? 冯永及时拉住自己策马奔腾的思维,看向黄月英,只见她颇有玩味地看着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让永与蒋参军多加亲近?” 冯永小心地问道。 黄月英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换了一个话题,“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这不是正准备去越隽郡上任么?如果能在上任之前完婚,那是最好不过。” 黄崇所率的那一千人,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是个原则性问题。 没有可靠的嫡系在手,冯永才不会去越隽。 反正诸葛老妖如今也没明确什么时间,只是让他准备好了就出发。 嫡系部队都已经训练了两年了,是该拉出来遛遛了。 他们目前唯一的缺陷,就是大部分人没有上过战场。 越隽夷人之乱,正好拿来练手。 装备精良,再加上有着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服从性,还有句扶、张嶷、黄崇几人带领,妈的真要是再被夷人给打败了…… 冯永打算就此隐居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夷人都打不过,还打个毛的曹贼?吔屎啦! 至于赵广等人驻守沮县那边所要率的士卒,就不用冯永操心了。 一个赵云,一个李恢,皆是军方山头人物,相信到时候会有一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卒出现在赵广所率的那一千人当中。 还有杨千万的大人杨驹好歹也是白马一带的氐王,相信手底下总会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底细。 再加上沮县后方的阳安关守将马岱又是赵广的堂舅…… 这种豪华配置,还需要冯永去操心?他又不是诸葛老妖,可不想累死。 “那此事你得跟丞相说一声。毕竟是牧守一方的人物了,做事记得按规矩来。” 黄月英提醒道。 “夫人放心,我省得。”冯永回答道,然后他又吱吱唔唔地说道,“夫人,你看我就这般直接上门请人家,会不会太突兀呢?” 黄月英看到冯永这模样,皱眉道,“怎么会突兀?你们不是在南乡相处一个多月?若是说不熟识,我是不信的。” 问题就在这里啊夫人,他在南乡时,四处乱逛,我被问得烦了,好像有几次没给他好脸色? “他回来后,对你颇有赞誉之词。说你抚民有道,治理南乡有方,乃是不可多得的治民之才。看起来挺欣赏你的,想来你们在南乡相处得不错,又怎么会有突兀之说?” 呃,呃…… 冯永眨眨眼,咦? 刚才黄月英说蒋琬啥来着? 雅量宽和? 这个评价,不错,非常不错。 于是冯永扭捏地问道,“那啥,夫人,蒋参军当真是这么说我的?” 黄月英失笑道,“我骗你做甚?” 然后她看到冯永这模样,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有些怀疑地问道,“看你这模样,莫不成是我想错了?你们在南乡那里,还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冯永连忙一口否认,“我与蒋参军,相谈甚欢!” 只是老是想法子把他从南乡赶走罢了…… “那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黄月英奇怪地问道。 “没……只是这等人生大事,总是要谨慎一些才好。我与蒋参军久不相见,难免会有些生疏了。” 冯永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强行辩解道。 “他三个月前不是刚去过南中?” 黄月英越发地奇怪了。 “当时,呃,光顾着想南征军务繁多,没……没来得及与蒋参军叙旧谊。” 冯永又抹了抹额头,咦,好奇怪,怎么老是感觉额头正在出汗呢? 黄月英这才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此等人生大事,总是要谨慎一些。这样吧,有机会我先与他说一声,看看他愿意不愿意,若是没问题,我自会跟你说一声,到时你再上门。” 冯永大喜,“如此最好,我就多谢夫人了!” 然后又有些担心地说道,“若是蒋参军不愿意,那也就不要勉强了,到时再另寻他人就是。” “你这个话说得,成亲这等大事,岂有强迫一说?也不怕触了什么霉头?不但要愿意,还要得欣然而为才行。” “对,对,就是这样。” 冯永连连点头。 “头先别点得这般爽快。”黄月英看了冯永一眼,悠悠道,“我且问你,让人纳采,是不是六礼之一?” “是。” 冯永很奇怪黄月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所以你也同意凡事要按规矩来,对不对?”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和三娘之间,也要按礼数来,懂我的意思吗?” 黄月英盯着冯永,面无表情地说道。 “夫人,我……” 冯永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慌,不由自主地想要说我没不按礼数。 然而心里慌完后又开始发虚。 夫人,当时的我身不由己,你信吗? “这……” 本想改口说这是个误会,再看到黄月英那冷冷的眼神,最后只得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我说今天黄月英怎么这么不对劲。 只是这种事情,当真是不好解释啊! 算了,反正也没吃亏,这位荆州世家大族出身的丈母娘看不惯成亲前就提前拱了白菜的猪,情有可原——虽然事实上是白菜炖猪肉,不是猪拱大白菜。 虽然被黄月英暗里警告了一番,但冯永心头仍是大爽,眼看着迎娶关姬进门又近了一步。 脚步轻快地从丞相府出来,回到庄子上,管家就送过来一张拜帖。 “糜照?” 冯永翻开看到上面的落款,皱眉说了一声。 “那厮好不要脸!竟然还敢给兄长送名帖过来?” 一旁赵广听到这个名字,当下就是一声大叫,“他要真敢上门,看我如何打他一顿!” 冯永“啧”了一声,看了赵广一眼,这厮自领了沮县督卫一职,当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打什么打?糜家不管如何,也是皇亲国戚,糜照又是糜家的嫡长子,你把人家打一顿,信不信赵老将军事后就能打断你的腿?” 冯永喝骂了一声。 赵广顿时不敢再嚷嚷,只是咕哝了一句,“大人早就不管我了,我今早出门前还说了要在兄长庄子上住几天,大人只说了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回府了……” 李遗王训杨千万三人,如今皆是住在冯庄上。 赵广眼热,所以也要跟着过来凑热闹。 “让你滚还不是因为你翅膀硬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知道?你真要敢打糜照一顿,信不信糜家就敢相信赵家打算和糜家别苗头?” 要说赵云也是当真不会教儿子,光知道打骂,也不知道教赵广多动点心思。 赵广能得到今天的地位,虽说赵家没出多大力气,但那是自己人才知道的内幕,外头人看来,赵广如今就是赵家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做事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 “兄长难道就这样算了?” 杨千万却是支持赵广,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他本就是胡人出身,性子耿直。 兄长先是提携自己,如今又想着法子让他去守沮县,那里离自己部族的故地最近不说,而且看起来,大汉以后真要有什么大动作,那他少说也能入了前军之列。 相比于做梦都在喊着回到故地的自家大人,杨千万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所以他对兄长当真是又感激又佩服。 有人辱及兄长,那他直接为兄长拔刀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准备好去沮县的事宜,我则是准备大婚,还有越隽那边一大堆事情呢,哪有时间管这点破事?” 糜照若是当真想要有个交代,就算冯永不管他,他自己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若是以为自己是受了宫内那两位的指使,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想要侥幸蒙混过去,那也可以,只要觉得自己不会有朝一日会落到别人手上就行。 做白手套就得要有白手套的觉悟不是? 穿越者的心眼一向不太大。 只是如今想法子早点把关姬娶回家才是头等大事。 自己才从牢里出来,真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再被关到牢里去,那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个事情肯定不能直接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以后谁都想试着上来踩一脚。” 手里掌握的资源越多,就越会有更多的人眼热。 还是那句话,钱帛动人心啊。 若是自己表现成一个老好人,相信会有很多人想对自己说:你是个好人。 更何况兴汉会在越隽的马场筹备在即,如果这么轻易地放过糜照,只怕连会里的人都会起了不应该起的心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章节目录 第481章 张嶷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管家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拜帖,“主君,外头又有人送拜帖。” “这些日子,想来拜访兄长的人当真是多不胜数。” 赵广咕哝了一句,语气有些不屑。 以君侯身份任一郡长史,冯永手中掌握的官帽子名额不要太多。 再加上冯永又打算在越隽开马场——汉中牧场前例历历在目,要说不令人心燎眼热,那才叫怪事。 关键就在于,冯永的人际关系网实在是太过于奇葩。 就如黄月英所说的,连朝都没上过的君侯……真特么的少见。 更别说是混权贵圈。 大汉的权贵圈里人人都知道有个冯郎君,但真正与他有交情的却没几个。 而有交情的,要么是他们不敢走的关系,比如说大汉丞相,比如说关家? 要么就是走不通的关系,比如说赵广,李遗——兄长威严日见深重,平日里还好说,但事关到众人大事的时候,谁也不敢为兄长自作主张。 北兴汉中,南镇南中,锦城一地,举臂高呼,大半权贵之后附而影从。 南中贩卖劳力一事,事涉价值百万缗的钱粮之运转,也仅仅是因为兄长在味县发了几句话而已。 大汉一年的赋税,基本也就是差不多百万缗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几人,可以轻易地调动和大汉一年赋税同样多的钱粮。 李遗每想至此,仍是颤栗不已:百万缗!换作是刘璋时代,南中李家至少可以把刘璋卖上三五回了!可以用它直接掀翻大半个益州! 这种操纵天下的感觉……真好! 自己几家手中的产业,关系着多少人的饭碗? 再加上兴汉会囊括了大汉大半权贵之后,所以如今兄长身负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几人的前途,而是代表着一大群利益相关者。 连弱冠都未到的他们,就是这群利益相关者的领头人,手里掌握着极为庞大的资源,这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当真是又欢喜又害怕。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坏了大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永却是对这种事情表现得很平静,伸手接过管家手里的名帖,打开一看,眼睛就是一亮,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呀!他怎么来了?” 说着急忙看向管家,“送名帖的人呢?还在不在?” “送过来就走了。” “赶快派人去追,我马上就赶过去。” 冯永立刻吩咐道。 倒是赵广等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冯永。 冯永把名帖给赵广递过去,吩咐道,“你们在府中等候,我先去见一个人。” 说着,步伐匆匆地走了。 赵广有些莫名地打开帖子,看到落款,一字一顿地念道,“张嶷?” 然后看向李遗,“此人是谁?竟然能让兄长这般着急地追过去,怎的我从未听说过?” 李遗想了一下,最后亦只能摇头,“我亦从未听说过。” “我看上面此人自称,只是一名州从事罢了,连个正式官职都算不上,如何能让兄长这般重视?” 赵广疑惑道。 州从事,乃是州刺史或者州牧自行辟任,算是属僚。 或者是有功的地方良才,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官职,所以先辟为从事,以做储才之用。 到了季汉,则更多了一层政治意味,从事或者别驾,大多都是用来安抚蜀地的士人。 至于赵广所说的连正式官职都算不上,那就是有些夸张了——好歹也算是备用官员呢。 但就是这么一个从事,竟然能让兄长亲自出门接人? 兄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郡长史呢,而且还是君侯之尊,这个姓张的从事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众人当真是好奇不已。 冯永追到庄子外,只见冯府的下人正拦住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 “前头可是张从事?” 冯永连忙喊了一声。 年青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然后又左右看看,确实周围确实无人,这才看向冯永,脸上露出有些疑惑之色。 “某乃张嶷,不知阁下是何人当面,可是在叫在下?” 张嶷抱了抱拳,问道。 冯永呵呵一笑,“此处除了张从事,别无他人,可不就是在叫阁下么?在下冯永,见过张从事。” “原来竟是冯君侯,失礼了。” 张嶷脸上的疑惑立刻转为吃惊和意外,显然没想到冯永会亲自追出来。 同时眼中还有掩不住地好奇之色,估计是在打量这个众说纷纭的人物。 “什么君侯不君侯的。”冯永摆摆手,笑道,“也就是侥幸得了点功劳罢了。张从事若是不弃,唤我一声冯郎君即可。” “冯郎君大名,谁人不知?屡献奇策,安国抚民,多有名声,如何敢说是侥幸?” 张嶷面色激动,又十分正式地行了一个礼,“下官张嶷见过冯长史。” “好好!” 冯永大是高兴。 张裔、张翼、张嶷,他们三人都是季汉中后期的人才,又同是蜀地人士。 冯永最开始在玩三国志游戏的时候,一旦率军平定了益州,总是会找先找到了一个张裔,然后又有提示说有一个张翼,再后面又来一个张嶷…… 让人感觉有点蒙,这游戏有BUG?怎么一个人会反复出现? 后来看到游戏里的人物介绍,这才明白过来,这特么的根本就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姓相同,音相似,而且他们还都是与南中有联系,你说能不容易混淆么? 张裔是南中益州郡前太守,后来被雍闿捉住送到东吴去了,大汉与东吴重新联盟后,这才能回到大汉。 如今是丞相府参军,代行相府政务,又兼任益州治中从事,深得诸葛老妖信任。 张翼的祖上曾有人出任出大汉的司空,算是蜀地的名望世家出身,如今任蜀郡太守。 蜀郡乃是季汉的中心腹地,其重要程度不知比冯永那个夷人遍地造反的越隽高了多少个等级。 张裔和张翼,都算是刘备平益州时前期就投靠过来的蜀地世家代表。 剩下的这个张嶷,出身就比前两个差多了,他的家境非常贫寒。 也正是因为他出身贫寒,所以才能让冯永捡了这么一个漏。 诸葛亮在南中时还曾与冯永讨论过越隽郡的问题,冯永还曾提议让张冀出任越隽太守,闹出了笑话——越隽能和蜀郡比么? 幸好这个提议被诸葛亮拒绝了,不至于让冯永得罪了张冀而不自知。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所以冯永这才让人打听了一下这三个人目前的具体情况。 张嶷本是州从事,前些日子收到文书,说是越隽新任长史冯永亲自点了名,要调他去越隽。 这令他十分迷惑不解的同时,又欣喜若狂。 于是连夜赶路,到了锦城后,直接打听了冯长史的府邸,然后投了拜帖。 张嶷本以为,冯长史如今乃是朝中新贵,不知有多少人想欲见而不可得,自己区区一个从事,出身又是贫寒,如何能见得到冯长史? 不过就算是见不到冯长史,但自己终是受他所荐,所以至少也要上门一趟,以示感激之意。 只是让他意外万分的是,冯长史不但要见他,甚至还亲自追出府来。 “张从事既然投了名帖,如何不等下人回报,怎么直接就走了?” 冯永又问道。 张嶷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看看冯永一脸的真诚,却是没有嘲讽他的样子,于是坦然说道,“冯长史君侯之贵,而嶷却是从事之微,若是厚颜不去,岂不是成了攀龙鳞,附凤翼之徒?” 冯永一听,敢情这还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当下就是哈哈一笑,“龚德绪为越隽太守、姚子绪为广汉太守,张从事却与他们相交甚密,怎么不怕被人说是攀龙附凤之辈?”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再说了,我这算什么龙凤?我调张从事到越隽,正是要借张从事之能,平越隽之乱,我才是求张从事的一方呢。” 张嶷听到这话,眼眶蓦然地就红了,只见他深深鞠了一躬,几乎就要把头垂到地上,“嶷,谢过冯长史成全之恩!若能报龚德绪被害之仇,嶷终身没齿难忘!” 龚德绪就是龚禄,前越隽太守,去年随丞相南征,大军离开越隽郡后,部分夷人继而复叛。龚禄兵少,又急于平乱,不小心中了埋伏,被夷人头目李求承所害。 姚子绪叫姚伷,如今乃是广汉太守。 这二者,都是张嶷的同郡老乡,已经位极二千石的高官了,却与出身贫寒的张嶷是知交好友,并且还时常接济张嶷。 张嶷得知龚禄被害,悲痛无比,往南拜祭三日,大哭过后,发誓定要为好友报仇。 所以当他得知冯永点名让他去越隽,当场就欣喜若狂,只道老天当真是开了眼。 同时也对冯永充满了感激之情。 “过了过了!”冯永连忙扶起张嶷,“我曾闻张从事弱冠时,有贼围攻县里,县长举家而逃,是张从事携负县长夫人,身冒白刃,杀出血路,这才让县长夫人幸免于难,实乃壮士也!” “此等壮士,正当要为国举荐之,乃是公事,何须道谢?” 大汉新晋关内侯冯明文一脸正义地说道。 张嶷叹服:“冯郎君盛名之下,实无虚士!嶷佩服!” 章节目录 第482章 拜访蒋府 张嶷身材高大,粗眉方脸,令人一望便知是一个豪爽汉子。 只是他身上的衣着有些寒酸,虽然整齐,但却是洗得有些发白了。 看到他这个模样,冯永心中一动,问道,“我记得张从事非锦城人士,如今到这里来,可有地方投宿?” 张嶷听了,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投宿驿舍。” “这如何使得?驿舍之地,房屋简陋不说,吃食也差,若是遇到只会看衣服办事的驿吏,坏了心情不说,说不得还要受气。” 冯永拉住张嶷,“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在庄上住下。待我在锦城的事一了,我们一起南下去越隽,岂不是正好?” 张嶷迟疑了一下,“嶷如何敢惊扰侯府安宁?” “喛,什么侯府不侯府的?就是一个庄子!现在庄子上还住着不少人呢,多张从事一个人,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冯永紧紧地攥住张嶷的手,死活不让他走。 张裔长于内政而不善带兵,不然也不至于被雍闿抓住送到东吴。 张翼则是刚好相反,善领兵而不善抚民,后来接替李恢任庲降都督的时候因为执法严厉,逼反南夷头领,以至于被招回朝中问责。 唯有张嶷,兼两者之长,而无二者之短。 后面他被任为越隽太守,治夷有方,深得夷人爱戴,在郡十五年后才被调回锦城,甚至因为越隽夷人不舍,有百余名越隽夷人头目自愿跟随。 后他在北伐时战死的消息传回越隽,越隽百姓无不流涕,并且还给他立庙四时祭祀。 可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宝贝人才。 诸葛老妖老是想着要一个像马忠那样上马能领兵,下马能抚民的人才,殊不知当时自己给他推荐了张嶷,他竟然觉得张嶷官职过低,不宜越级提拔。 哼哼,你不要我要! “走走走!我们以后就算是同僚了,张从事又何须客气?” 冯永直接拉着张嶷的手回头向庄子走去。 张嶷却不过冯永这般热情,心里倒是有些感动,觉得这冯郎君当真是真诚待人,没有一点架子。 “既如此,那嶷就恭敬不如从命。” 张嶷觉得自己再拒绝,那就当真是虚伪了。 “义文、文轩,大伙都过来,我与你等介绍一位良才。” 回到府上,冯永极是高兴地对着在厅堂等候的赵广等人说道,“这位乃是巴郡人士张……” 张什么来着? 冯永眨眨眼,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光顾着高兴了,还不知道张嶷的字。 “张嶷见过诸位郎君。”张嶷连忙自我介绍,“当不得冯郎君良才之称,唤我张伯岐即可。” “哦,对,伯岐。” 冯永点头,这才又给张嶷介绍了赵广等人。 张嶷一听,原来在座的几位郎君竟然正是锦城声名鹊起的几人,当下连忙上前各自见礼。 赵广等人得知张嶷只是从事,竟然能让兄长亲自出府迎接,本就已经惊讶了。 没想到此时,兄长还把人带回来让他们认识,心里都是吃惊无比:这张嶷,是何方神圣,竟得兄长如此重视? 冯永却是不管这些,拉着张嶷入座,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来了有好菜。伯岐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正好与我等亲近亲近,到时我等一起去越隽。来人,吩咐庖房,今天晚食多做几道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舒畅了就感觉好事来得比较多。 那边的黄月英收了礼物,办事很是爽快,第二天就派人通知说可以去拜访蒋琬了。 冯永连忙让人备了礼物,拿了名帖上门拜访。 蒋府的府门不大,里头走出来一个少年郎君,对着冯永拱手行礼道,“蒋斌见过冯君侯,大人已经在府内等候冯君侯多时,请进。” “蒋德泽?” 冯永迈进门口时,看了一下蒋斌,问了一声。 “回君侯,正是。” “多大了?” 冯永看着这个嘴唇上才刚刚长出黑绒毛的少年郎,开口问道。 蒋斌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个新贵一眼:堵在别人家门口问主人多大了,传闻中的冯郎君果然是性子古怪。 想是这么想,但蒋斌却不得不回答:“回君侯,已经十六了。” “十六岁啊……”十九岁的冯永感慨了一下,“三年前,我与丞相第一次见面时,也是正好十六。” 大汉丞相冯庄问计,冯郎君先是建议东和孙吴,再献平定南中之策。 这个故事在锦城有着多种版本在流传。 随着冯永新晋关内侯,年经轻轻便掌控一郡之地,他最初出山时的故事又重新被人挖了出来,比以前还要让人津津乐道。 同时也成为大汉少年郎君的励志榜样。 蒋斌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只见他的眼中露出神往,脱口而出地问道,“恨不能见当时冯郎君之风采。” 冯永摇头笑道,“有什么风采?不过只是与丞相闲聊几句罢了。” 说着看了看蒋斌,问道,“越隽那边有不少空缺,我苦于无人上任,不知德泽有没有兴趣去那里看看?” 蒋斌一怔,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然后又消失不见,歉然道,“此等大事,斌岂敢自作主张?须问过大人之意。” 冯永点头,“理当如此。到时德泽记得跟蒋参军说一声,若是蒋参军同意,随时过来找我。” 蒋斌又行了一礼,“君侯美意,斌感激不尽。” “我非是随意举荐,乃是看中你的才能。” 冯永笑道。 按历史原本轨迹,几十年后,钟会挥师率军十几万进入汉中,最后有三座城一直没被攻下来,其中一个叫汉城,守将正是蒋斌。 可惜的是蒋斌很明显不相信冯永说的是真心话,当下只是笑笑,不再接话。 跟着蒋斌穿过前堂,来到客堂,只见一个中年老帅哥正站在门口那里等候,不是蒋琬是谁? 看到冯永到来,蒋琬便开口笑道,“冯郎君,琬久候矣!” 冯永上前直接行礼,“永此次冒昧而来,只求蒋参军做个撮合的媒人,还望蒋参军莫嫌永烦扰才是。” “此乃美事也,何来烦扰之说?”蒋琬伸手引礼,“冯郎君请到里面详谈。” 章节目录 第483章 婚前教育 蒋琬本来就已经答应了做这个媒人,不然黄月英也不至于叫自己上门。 所以冯永此次过来,是要请教蒋琬一些关于婚礼的事情。 古之婚礼,共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名曰六礼——但冯永不懂!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蒋琬对着冯永说道,“冯君侯欲与关家娘子结秦晋之好,乃是欲行君子之礼也。” “君子之礼?” 冯永一听,觉得这蒋琬说话当真是超好听的,于是连忙点头,“对,对。我乃君子是也……” 蒋琬:…… “蒋参军,请继续说。” 冯永浑然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刚才我说到哪了? 蒋琬感觉有点转不过弯来,想了半天,这才有点嗑巴地说道,“君子之礼……古者六礼,少则要准备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年,甚至三年皆不定。” “什么?这也太久了吧?” 冯永惊呼一声。 蒋琬嘴角抽搐了一下。 “哦,我只是要赶着去越隽上任呢,所以觉得三个月……” 冯永看到蒋琬的神色有点不对,连忙解释道。 “那是古法!” 饶是好脾气的蒋琬,也是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秦末天下大乱后,礼法已然崩坏,前汉刘歆曾奉帝命重制婚仪,但多沿用周礼,仅是稍做改动。” “可惜不久又遇王莽之祸,当是时,世人多是弃繁从简。民间百姓,甚至仅是行拜时之礼,便算成亲。” 冯永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蒋琬听了,额头青筋微微冒起,“那是民间百姓!你们两家,皆是侯府,如何能这般无礼?” 什么叫无礼? 冯永正想张嘴,然后就看到蒋琬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只得干笑一声,“蒋参军你继续。” “礼法不外乎人情,婚礼既是事宗庙而继后世,自然也可以因为宗庙而从权。如今自黄巾之乱起,天下纷乱,与王莽之祸时的乱世何等相似?” “汉室倾危,你既是大汉重臣,又正当为社稷出力之时,虽说不能学民间百姓一样仅行拜时之礼,但有些地方倒也可以从简一些。” 蒋琬说完后,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闭嘴不语,只是看着蒋琬。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冯永忍不住地开口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说。” 蒋琬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 这小子,不让开口的话多得很,让你开口的时候就这么规矩? “不知道蒋参军觉得应该如何从简?” 冯永心想这事自然是越简越好,就如后世那样,拿上九块九,进出一趟民政局,就成了夫妻。 也不知是不是蒋琬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当下便说道,“这从简之意,非是六礼从简,而是这成亲的时间,可以缩短一些。” “多短?” “一个月。虽说时间紧了些,也可以完成六礼,但你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我应该准备什么?” 冯永虚心地请教道。 “最重要的自然是雁。” 蒋琬看到冯永这般虚心模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六礼中,除去纳征外,剩下五礼,皆要用到活雁,故你得把大雁多准备几只。” “大雁?”冯永一怔,心想别的都好说,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 只是这种迁徙的活物,倒是有点麻烦。 “如今天气转暖,大雁南飞,若是用心一些,应该可以找到。” 蒋琬提醒道,“雁者,顺阴阳往来,守信之物,故以雁为信,乃是明夫妻之道,取忠贞守信之意,可不能马虎。” “好,我明白了。” 冯永点头。 蒋琬又看了一眼冯永,欲言又止。 “蒋参军可是还有嘱咐?” 蒋琬咳了一声,“冯郎君,这六礼之后,那就算是成了夫妻了。这夫妻之事,就不用老夫说了吧?” 夫妻之间还能有什么事?不就那点事?你想说什么? 冯永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郎君不是有一妾室?” 蒋琬眼神有些飘忽。 你想做什么?! 冯永想起在南乡时,蒋琬对阿梅大是称赞,心中警铃大作。 “既然冯郎君有妾室,那么想来对房中之事,应该有所了解。老夫这里,还有一本册子,冯郎君拿回去看看,说不定对夫妻之事有帮助。” 说着,蒋琬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绢本,递给冯永,脸上露出有些肉痛的神情,“冯郎君看完后,记得还回来,本子珍贵着呢。” “这是什么?” 冯永接过来,心想这上面有什么机密? “别忙,等回去再看……” 蒋琬一看冯永接过来直接打开,当下连忙阻止。 只是虽然他的手快,但哪有冯永的眼睛快? 虽然只是翻开一个页角,也可以瞥见了里面的内容。 这不是…… 传说中的洞玄子三十六式? 蒋琬老脸微热,咳了一声,“按说,这等事情,乃是由家中长辈在婚前所教,但君侯父母俱殁,老夫既然应下这媒人之事,所以也就顺手为之。” 看到冯永有些发蒙的神情,还以为他是害羞,当下就开解道,“君侯既然要成家,就应该明白,这夫妇敦伦之事,乃是再正常不过。” “夫妇刚开始时,自然觉得新鲜,只是一起生活日久,就未免觉得有些无趣,故先贤这才传了经验下来,乃是让夫妇和睦的宝贝。” 谁说古人封建来着,这不是很开放嘛? 冯永看了一眼正努力做出正经模样传授经验的蒋琬,手上再次翻开了册子。 噫,只是个黑白画,人物画得也不成比例,有甚好看? 不过上面的姿势倒是有些看头,房中塌上,院中石上,正面,反面,侧面,应有尽有。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侍女在旁伺候的图画。 看来古人也是会玩的。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想起一事,他抬头看向蒋琬,问道,“蒋参军,你方才所说,这等事情,婚前皆由家中长辈教导?” “这是自然。” 听到这话,冯永突然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 不知道黄月英会给关姬怎么教?若是也是这般图册…… 那以后岂不是“三人行,必有我乐焉?” 章节目录 第484章 眦睚必报 想到这里,冯永直接就把本子揣进怀里。 经历了真?密牢情事.avi,冯永每每想起关姬的风情,心里就是禁不住地一热。 黑白就黑白,色彩不重要,姿势才重要——关姬可是练武之人,一般人做不出来的动作,对关姬来说一点问题没有。 如今汉中已经开始着手毛布票子的上色问题,只要合格的颜料能搞出来,大不了到时候找人再画个彩色版的小册子。 蒋琬又与冯永交待了一些事情后,这才让蒋斌把他送出府外。 “大人,冯君侯已经走了。” 蒋斌回来后,对着自家大人说道。 蒋琬点点头,看着蒋斌,问道,“你不是常说欲与之相识么?今日得见,觉得其人如何?” 蒋斌想了想,半天才憋出一句,“挺不错。” “仅仅是不错?” 蒋琬看了一眼儿子,笑笑。 “待人不错,剩下的,孩儿一时看不出来。” 蒋斌老实地回答。 蒋琬点点头,说道,“也是,毕竟只是一面之交,一时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想起在南乡见到的种种稀奇古怪,心里却是对蒋斌的话同意了几分:这个冯明文,若非是相处日久,却是难以了解其人。 看到儿子脸上有几分犹豫,心下奇怪,“怎么?还有何事?” “大人,是这样的。那冯君侯,欲让我跟他去越隽,你觉得如何?” 蒋斌想起冯永在门口跟他所说的话,终于开口问道。 蒋琬看到蒋斌脸上的神色,心下明了,“你想去?” “孩儿已经十六了,是应该出去看看了。” 蒋斌确实是有几分意动。 蒋琬笑着摇摇头,“若是以前,冯明文提起此事,倒是无妨。可如今,他很明显就是为了回报我答应给他做媒人之事。若是你去了,岂不是成了挟恩图报之辈?此非君子所为,还是作罢。” 蒋斌听了,脸上微露失望之色,却也知道大人所说的是实情,当下便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有理。” “若你当真想出仕,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大人请说。” “汉中南乡的汉中冶,很快就要有一个监丞的空缺,你可以去试试。” 蒋斌听到这话,却是有些吃惊地问道:“汉中冶的监丞,不是……” “对,没错。”蒋琬点点头,“冯郎君本是兼监丞之位,只是如今他以君侯之尊,自是不可能再任这个监丞。还有就是,你若是当真想了解冯郎君,去南乡看看,自是最好不过。” “可是汉中冶隶属内府……” 蒋琬面露犹豫之色。 内府是皇宫所有,出任监丞,就相当于卖身皇家。 卖货帝王家那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的大汉,不是正常现象,因为现在的帝王家,不算是一个好买家。 “陛下究竟还是陛下啊,天子毕竟是姓刘。” 蒋琬目光看向门外,眼中没有焦距,突然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 他的内心最深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而且丞相,也只会做伊尹周公,而不是王莽或者曹操。 丞相若是有一点点的他想,此时就应该是趁着南征胜利归来,声望愈盛之际,加紧培养羽翼亲信,而不是夙兴夜寐,操劳国事。 更不是为了北伐吞魏而日思夜索,忧虑不已——魏十倍于汉,吞魏岂是这么好吞的? 先帝托付丞相以国事,这才不到四年时间,丞相的双鬓就已经开始斑白,可想而知这几年里,丞相呕沥了多少心血? 这可不是一个心有他想所能做出来的事。 作为时时跟着丞相的蒋琬,他更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目前丞相府中,无论是向朗,杨洪、张裔,亦或是马谡、自己,还有杨仪等人,虽说都是丞相看重之人。 但若是单独拉一个出来,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和声望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让众人心服口服。 这不管是丞相有心还是无意造成目前的情况,但就目前在蒋琬自己看来,在丞相之后,应该不会有人能达到丞相这种程度。 丞相应该也不会留下这种人物。 所以到最后,天子亲政,那就是必然之事。 只是蒋琬自不会把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只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年方十六,不着急,先去南乡看看,历练两年后再说。” “是,大人。” 蒋斌生性孝顺,当下只得应道。 冯永出了蒋府后,正想出城,只见城门口正站着一个蹁跹郎君,面如玉,眉若剑,身如玉树,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进出城门的人,即便是男子,也有不少人对他注目行礼。 更不用说那些妇人女郎,一看到他,皆是内心怦怦乱跳。 正当不少人正在怀疑这等俊美郎君是哪家的王孙贵族,亦或是世家之子时,只见那位郎君却是突然眼睛一亮,迈步上前,对着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郎君深深地行礼:“照见过冯郎君。” 冯永实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糜照。 “糜郎君何以在此?” 一个月前,糜照还亲热地唤冯永为兄长,而此时,两人却已然生疏至此。 “特意在此等冯郎君。照欲宴请冯郎君,不知冯郎君能否拨冗?” 糜照脸上露出些许的歉然之色,同时又有些冀求之色。 “我忙,只怕没那么多时间。” 冯永淡然道。 “不敢耽搁冯郎君太久。听说冯郎君近日欲说亲,照手上正好有十只大雁,皆是完好无损,如今正养在家中。若是冯郎君不弃,照可以成君子之美。” 糜照又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 听到这话,冯永心中一动。 射杀大雁简单,但活抓且不让其受到伤害的,却是不易。 虽说凭自己目前的能力,找到合格的大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是要费些时日。 与关姬成亲,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若是有人现在就把大雁送上门来,倒也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这样啊,也行吧。在哪摆的宴?” 看在大雁的份上,冯永作出勉为其难的模样。 “城中有一家一品阁,请冯郎君稍作移步。” “好,前头带路吧。” 只是等糜照把冯永领到那一品阁前时,冯永不禁有些愕然。 “这不是玉瑶阁么?” 一个月前,自己正是在这里砸了门面。 而糜照,正是引火者。 看向糜照,只见他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锦城早就没了玉瑶阁,如今此阁,名叫一品阁。” “这样啊……”冯永摸摸下巴,“里头的姑娘呢?” “云依容娘子改名了,叫谢清。” 糜照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 “原来如此。”冯永点点头,只是看向糜照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 一个月前你想法子让我砸了这家阁楼,一个月后你请我在这里吃饭? 呵呵! “那就进去一观吧。” 一品阁今天很明显没有开业,整个楼阁,除了偶尔可以看到经过的奴仆下人,再无客人。 糜照把冯永领到阁楼二层的一个布置精致的小内阁,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外头的整个大街。 不得不说,这个一品阁的选址,当真算是黄金地段。 案几上摆满了各类菜肴,但冯永又看不上眼,随意夹了点放到嘴里,便放下箸筷,开口问道,“你约来我,是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冯永还不至于相信糜照就单纯是为了送大雁。 糜照亲自执勺,为冯永舀了一碗汤,这才说道,“冯郎君可否让照私语一番?” 冯永看了一下身边的部曲,对他们说道,“你们且先出去。” “君侯不可!” 部曲果不其然地强烈反对道。 在南中时的遇刺,冯永的部曲被关姬狠狠地收拾了一番。 再加上如今冯永身份已经贵为君侯,所以部曲更得小心谨慎,一楼下面留了一部分人,二楼留了一部分人,这小内阁也要跟着人。 “你们就在外头等着。” 冯永摆摆手,“放心,糜郎君还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加害于我。” 糜照闻言,脸色苦涩无比。 部曲拗不过冯永,只得警惕地看了一眼糜照,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照先干为敬!” 糜照举起碗,把里头的汤当成了酒,一饮而尽。 冯永抿了一口,发现这汤又酸又涩,可能唯一让人觉得入口的原因,就是能闻到一股淡淡地酒味。 “这是……醪糟?” 冯永疑惑地自语了一句,不过他又不喜欢喝酒,前世喝醪糟也喜欢喝甜的,这种东西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糜照却是不管冯永喝没喝碗里的东西,他自顾又倒了一碗,这才苦笑道,“照知道,上回之事,做得不地道,故这一碗,是自罚,给君侯陪罪。” 说着,又一下子喝干。 再倒一碗。 “君侯不日将大婚,照到时只怕不能上门亲自祝贺,这一碗,是提前给君侯贺!” 看着糜照脸上又悲又涩,冯永轻叹一声,“何必?” 糜照摇头,长叹一声,“世人皆说我生于皇亲之家,乃是福气。但谁又知道我的苦衷?” 说着,自顾又喝下一碗。 看来他是真把这醪糟当成酒来喝了。 糜家天生就是和皇室绑在一起的。 可以这么说,糜家兴衰,要看圣眷的隆宠程度。 别家或许还有机会投到丞相府,但糜家不行。 所以有很多时候,糜家要帮宫里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君侯可知,我手上这十只大雁,是准备用来干嘛的?” “大雁,自然是用来说亲的。” “没错,确实是用来议亲,不过君侯可知我准备是与谁说亲?” 糜照定定地看向冯永。 “谁?” 冯永却是不管糜照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 反正不可能是关姬。 “本来就有好几家,不过最近又多了一家。” “哦,这是好事。一家好女几家求,反过来不也一样?好郎君自然也会有多家求嘛。” 冯永淡淡一笑。 “最近这一家,是张家的小娘子。” 糜照却是不管冯永的调侃,仍是定定地看着冯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冯永脸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 “张家的小娘子?哪个张?” “自然是张西乡侯的张。” 糜照呵呵一笑,又猛地喝下一碗醪糟,只觉得得有说不尽的苦涩,“听说这是张小娘子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冯永的心头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有点疼,“然后呢?你把大雁送我了,你怎么办?” “我把大雁送与君侯,自然就是暂时不想说亲了。” 糜照苦笑摇头。 如果说,前头得罪此人还情有可原,那么,如果这个时候他真敢答应与张小娘子说亲,只怕那就是把他往死里得罪。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可当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流放汶山的廖立,被打断腿的许勋,蜀中被坑出血的世家大族,汉中地底下的无数冤魂,被鬼王吓得瑟瑟发抖的蛮夷们…… 都对此想要表达意见。 说实在话,糜照这些日子,心里要说不发怵,那当真就是假话。 只见冯永脸上一松,点点头,赞同道,“记得去年南乡那边不是出了个统计吗?这女子,晚两三年成亲,对身体有好处。张小娘子晚一些成亲,也是极好的……” 说出这话时,老冯感觉自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有些时候,就算是不喝酒,也是会醉的。 糜照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喝醉了,他看到冯永脸上的神色变化,于是心里就不禁大着胆子鄙夷了一声:呸! 只是他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冯君侯,南中冶眼看成立在即,照也不才,想自请去那里当个监令,你觉得如何?” 糜照小心地问了一声。 “南中冶监令?这不是内府里的事情,问我做什么……” 冯永说到这里,看到糜照的神色,心里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南中如今仍是蛮荒之地,糜照这么做,实际上就是相当于自我流放。 看看廖立就明白了,汶山郡离蜀郡才多远?这就已经算是流放了。 而南中,不知比汶山环境恶劣了多少倍,说不得,一不小心染上瘴疫,那就是有死无生。 “糜郎君乃是皇亲国戚,何至于此?” 冯永发誓,他是在真心地劝说。 特么的,糜照的身份,好歹也是阿斗的表兄呢! 不对!好像是表外甥? 反正都差不多一回事。 他真要因为自己被逼得跑去了南中,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那不又得多出一句话来? 眦睚必报关内侯? 章节目录 第485章 联手 可是不管冯永怎么劝说,看样子糜照主意已定。 “冯君侯不必再劝我了,我主意已定,这南中,我是不得不去。若是去了,凭糜家的底子,在那边说不得还能活得自在些。” “若是不去……”糜照脸上尽是无奈,“我在锦城的日子未必好过。” 冯永皱眉,“为何?” “君侯在狱中一个月,却是不知,在今年的大朝会后,有人曾上过奏言,说糜家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又恶意蓄奴,无视国法……” 糜照又苦又涩地说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不要说是自己,就是宫里的那两位,也是压根都没能预料到的。 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啊。 “糜家,难道当真囤积过粮食?” 冯永犹豫地问道。 糜照此时,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听得他说道,“我们糜家本就是豪商出身,经营产业,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若说到哄抬粮,前两年粮价大涨,这其中又不是糜家起的头,相反,我们糜家为了抑制粮价,甚至还抛售出去了大部分的粮食。” “当然,这其中,也获了不少利。但仅靠糜家一家,又如何能与蜀中的世家对抗,故没能把粮价压下去,在他人看来,这就是哄抬粮价。” 冯永点点头,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糜照。 皇家的白手套,不好当啊。 事情办好了,是皇家的功劳。 事情没办好,是白手套的锅。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这种事情,怎么这个时候才被翻出来?” 糜照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轻轻摇头,“刘家也被弹劾了。” 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头,“两家皇亲国戚,在大朝会过后,就一起被弹劾。” 冯永挑挑眉头,心里终于肯定下来:看来果然是与自己有关。 兴汉会里头全是权贵二代,内部消息得知得快,也传递得快,甚至还可以在彼此之间连枝同气。 但冯永也没想到小伙伴们会这么给力。 看来糜照在这里请自己吃饭,也是有原因的。 权贵想要吃肉,那是本能。 只看吃相是难看还是文雅一些罢了。 至于学着丞相过清廉日子,也不是没有。 但你不能要求大伙全都这样吧? 世间有多少家不吃肉的权贵? 真要严查起来,除了丞相府里的那些人,权贵们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更何况糜家这种为皇家办事的家族? 像李严这种最顶级权贵,还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不也一样是家中奢侈成风?蓄奴无数? 也没见有人去说他有什么不对。 而同样是奢靡成风的刘家,却在这一次中遭到了弹劾。 说一千道一万,原因其实很简单:糜家和刘家,挡住别人的财路了。 越隽的马场,锦城的祝鸡翁之术,南中的种植园,还有那秋日养蚕,冬日羽绒服…… 多少人都在渴望能在其中分一杯羹,多少家已经开始把钱粮投进去了? 可是冯永竟然被他们两家弄得入了狱! 真要是让冯永出了什么事,大汉不知多少勋贵家就得要暴走。 事实上已经开始暴走了:妈的大伙辛辛苦苦沙场拼命,图个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给子孙留点基业? 你们两家就这么见不得我们的好? 所以因为冯永入狱而产生了某种不知名的风险,权贵突然间就暴躁了起来。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哇! 而且平时顶头还有一个丞相府在压着,想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那就是自寻死路。 现在好不容易有盼头,而且还是合理合法地吃肉,又不是巧取豪夺,难道这都不行? 果断不能忍! 皇家又咋啦? 皇家的江山,还不是大伙帮你打下来的? 想当年,先帝在时,还和我们一起称兄道弟呢? 大汉危难之时,大伙过得都是苦日子,也没说什么吧? 现在有机会吃点肉的同时,也是同样为了能早日平定越隽的夷乱,陛下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是不是有点过了? 张星忆不是公主,但她如今的价值,比公主还要有份量。 因为她只要嫁给了冯永,那冯永真成了外戚。 到时皇室自然是要吃肥了,但最后剩下几滴汤给别人喝,谁知道? 糜照看着冯永,眼神极是复杂,同时还有些许的畏惧。 “冯君侯,小弟知道,此次是做差了。别说是小弟,就连……” 糜照用手指指了上空,苦笑一声,“也没想到君侯竟然有这般大的魄力。” 魄力? 冯永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魄力,这个是我在南中时就已经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在这个骨节眼上,你们自己撞上来了。” 说着,又是怜悯地看了一眼糜照。 想要开发出越隽那个大平原,光靠自己这几家,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所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更别说还要先平夷乱。 真要让自己埋头经营那里,北伐这么大的事,哪有机会去参与? 所以自然是靠人多力量大,让大伙一起拿钱粮砸出来。 糜照自然知道冯永嘴里所说的早就计划好的是事实。 因为他早先作为兴汉会在锦城里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就接到冯永从南中传过来的消息,让大伙都攒点钱粮,准备再干一票大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票竟然干得这么大。 此时再听闻此话,嘴里只觉得满是黄连,苦不堪言。 想起冯郎君历来所做的事,糜照不由地有些后悔:到底还是小看了此人。 此人所要谋划的事,从来都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事情,甚至是国之大事,哪有小事? “糜郎君要去南中也好,反正如今兴汉会也正在垦殖南中,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种甘蔗是绕不开阿斗的。 毕竟对于东吴来说,这是冯永能利用的最大的面子。 不过此事也给冯永提了一个醒:皇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糜照得了冯永的承诺,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感激道,“照应不敢说,若是在南中,能得冯郎君照顾,那就是感激不尽了。” 糜家在徐州时本就有良田无数,对于垦殖这种事情,那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如今重操旧业,问题不大。 冯永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告辞。 只听得糜照又低声道,“冯君侯,刘宏朗亦自请为南中冶监丞,你觉得如何?” 冯永一怔,“刘良?” 糜照点头。 “谁任监丞,那是内府的事,我怎么敢说这种事情?不过我与刘良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刘家想要在南中种甘蔗,谁也拦不住,只要他们牙口好,想啃甘蔗就尽管啃去。” 冯永冷冷一笑。 糜照勉强一笑,“照知道了。” 冯永的意思很明显,刘良任南中冶监丞,那是皇家内府的事。 但刘家想要披着南中冶的皮,加入南中的甘蔗产业,那就是做梦! 而且听到冯永这口气,在糜照看来,只怕刘家想要在南中发展,都是步步艰辛——南中最具影响力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冯永。 冯永身边最忠实的小弟之一李遗,其大人又是南中庲降都督。 还有南中的云南太守吕凯,也曾受冯永恩惠,被其从夷人手中救出。 可以这么说,刘家想在要南中发展,只要冯永反对一天,那这个事情基本就是没有什么指望。 果然是眦睚必报关内侯啊! 这等人物,计谋手段本就顶尖,做事布局更是超人一等。 如今再加上手握权势,身边还有一大群人为其呐喊助威,非是一般人所能惹得起的。 回去后还是得跟大人说一声,这等人物,以后还是尽量交好,不要得罪吧。 待冯永离开后,糜照坐在那里,心里思绪万千。 这时,只见从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弘亮又何必对那人如此低声下气?这等心胸狭小之人,想必也难成大器。再说了,那南中之地,不过是蛮夷之地,又有什么值得他这般自傲?” 此人正是一直在隔壁偷听的刘良,只见他继续说道,“再说了,他口口声声说在南中开甘蔗庄园有大利,那也只是他的片面之词,未必属实。” 糜照看了一眼刘良,淡然一笑,“当年先帝谋主法孝直,亦是睚眦必报,然如今乃是唯一一位有谥号的臣属,你又怎么说?” 刘良登时语塞不能语。 糜照起身,走到窗台前,指着下头,对刘良说道,“你且过来看看。” 刘良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只见下头大街上满是勋贵儿郎,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人人腰间都挂着刀剑,手按刀柄剑柄,屏息不语。 待他们见到冯永出得一品阁,皆是齐齐喊了一声:“见过兄长!” 冯永点点头,翻身骑上一个儿郎牵过来的骏马,喝道:“走!” “诺!” 众人轰然响应。 “你信不信,若是今日他在这里有丝毫损伤,你我二人皆不能安然走出这阁楼?” 糜照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 刘良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 “至于南中庄园能否获利,我从未怀疑过这个事情。” 糜照看着冯永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些茫然。 只听得他悠悠地说道,“毕竟冯郎君的敛财之能,大汉谁人不知?举手翻覆之间,百万缗钱粮都能轻易过手,你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去说那南中庄园未必能获利的话?” 章节目录 第486章 两家的烦心事 初春的锦城,乍暖还寒。 再加上这两日下了雨,让人感觉有些湿寒。 关兴正在房中伏案看书。 屋内加装了一个炉子,长长的烟囱伸到外头,使得屋内倒也没有什么烟气。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把屋内的湿气和寒气都驱散了。 这时,只见屋外走进来一个人,说道,“安国,又在看书呢?” 关兴闻言,抬头一看,“是兴武啊。” 指了指眼前的案几,说道,“随意坐吧。” 张苞进出关府如同自家,不需要下人禀报,他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这才问道,“安国又在看什么书?” 关兴举起手里的书册,看起来很是崭新,晃了晃,“三娘拿回来的,叫《军中日常操典》,说是汉中那边最新印出来的。”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与军中有关?” 张苞有些好奇地问道。 “确实有关。”关兴把书册放下,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兴武可曾记得,去年南征时,赵义文和王子实所率的那些部曲?” “自然记得。” 当时赵广和王训所率的部曲,虽只有百来人,但却是最与众不同。 不但每次集结时反应最为迅速,行列极为整齐,百人听令,就如同一人行动,而且行军扎寨皆有法度。 若不是他们身上少了一股血腥杀气,张苞还以为那就是少见的精卒。 最后问过了才知道,里头除了跟在赵广身边的那些人是赵家的亲卫,剩下的,全是从南乡带过来的。 “听说那些部曲,先是用南乡的练兵之法训成能听得懂军令的士卒,这才开始教他们军阵和搏杀之技,其练兵之法倒是与别处有些差别。” “这事我也听说了。”张苞点头,看向关兴手中的书册,眼中一亮,“这书莫不成就是南乡的练兵之法?” 关兴点点头,“听三娘说,南征时的那些部曲,只是冯……” 说到“冯”字时,关兴就如同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总是要顿上一顿。 “冯明文?果然是他?” 张苞却是心直口快地接口问道。 “没错,确实是他。南征时的那些部曲,只是他的尝试,当时看来效果不错。所以他又根据南征时出现的问题加以改进,重新编制了这一部操典。” 关兴扬了扬手里的书册,“三娘给我送了一本过来。” “有这等好事?” 张苞大喜,“安国,你这个妹夫……” 关兴一听到“妹夫”这个词,再想起南中时的种种,当下脸色就是一变。 张苞自然知道关兴一直对冯永看不顺眼,只是又不是他自己要嫁妹子,所以说话倒也客观上两分。 “安国,不是我说。三娘的眼光,确实挺不错了。这个冯明文,虽然行事为人古怪了一些,但是个有才的,特别在抚民治国上,非你我所能比,这一点我们得认。” “你看这才多久,他就得封了一个关内侯,再给几年,封个列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你看,他对三娘也算是个长情的,风评……呃,风评还算不错吧?” 说到这里,张苞打了个嗑巴,想起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之类的词。 于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关兴,只见他脸色木然,当下便硬着头皮说下去。 “虽然有各种传闻,但也没听说他曾流连女闾之类……” 再说到这里,张苞又想起冯郎君喜好定亲女郎的传闻,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另提一句。 “三娘对他也是有意的。这郎有情,妾有意,郎有才,妾有貌,如今这锦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子都在羡慕这个好姻缘呢!” “还有,在南中时,他好歹也救了你一命……” 张苞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关兴就想起冯永在南中救自己时的那个嘴脸,心头只觉得更是发堵。 “再看看现在,他连这等世间难求的练兵之法都能送给你……” 关兴越听张苞的话,心里就越是别扭,当下直接打断了张苞的话,幽幽道,“兴武,这可不像是平常的你。” 张苞神色一滞,干笑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是实话,”关兴点头,瞟了一眼张苞,“但不像是你平时所能说出来的话。” 说着长叹一声,“你我二人,乃是兄弟相称,你那些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我?说吧,此次你这般为那冯明文说好话,究竟为何?” 张苞眼看着瞒不过了,这才垮下脸承认道,“那冯明文,还未让人到府上提亲么?” “哪来这般快,他才出狱不久,总要有准备吧?” “安国是准备答应了?” “我本是不想答应的,但能不答应么?” 关兴看了一眼张苞,“就连你,都为了此事上门来了。” 张苞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如今与大人有关系的那些叔伯们,近日都突然上门来了。明里说的是太久没走动,但话时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打听四娘近来有没有婚嫁的意思……” 说着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关兴,又指了指自己,“你说,这明明是三娘的婚事,为何他们就操心上四娘了呢?” “是啊,你府上都是如此,更何况我府上的?” 关兴脸上也尽是无奈,“每个人来府上,都是和你一样,为那冯明文说好话,说他与三娘,乃是天合之作,难得的好姻缘。” “那安国又是怎么想的?” 张苞面露关心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三娘如今在丞相夫人那里,我自己都好几天没能见到她了。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嫁入冯府,我这个做阿兄的,自然是只能答应了。” 关兴有些无奈道。 关家在前些年,人憎鬼厌说不上,但不讨他人所喜,那是确实是实情。 也幸好自己薄有名声,得丞相所重,这才强撑着关家没倒下去。 但日子不好过那肯定是真的。 重新有起色那是两年前才发生的事情,确切地说就是三娘跟着那冯明文去了汉中以后。 三娘手里握着牧场和工坊的份额,开始让人重新求上门来。 若说关兴不想看到关家重振,那就是假话。 但一想起这是三娘拿自己跟那冯明文换来的,他心里就是不得劲。 总觉得是自己愧欠了三娘。 总觉得那小子是趁人之危。 再到如今,因为三娘与那小子的婚事,关府门庭来客越发多了起来。 关兴越发地感觉到了压力:这门亲事,好像已经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感觉已经不是由他说了算一样。 事关大汉不少权贵利益,以及朝廷收拢蜀地人心,再加上越隽郡的夷乱,就连皇宫里的那两位,都不得不让步。 如今最适合嫁冯永的两女,一个是关三娘,另一个就是张四娘。 他若是真敢不答应这门亲事,后头让四娘趁机嫁给了冯永,到时关家就不知要得罪多少同僚权贵,那就当真要变成人憎鬼厌了。 “安国能这般想,那自然就是好事。” 张苞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想要让四娘嫁冯永的意思,张苞也明白。 这样对皇家自然是好的,但对张家究竟是好处大一些,还是坏处大一些,一时还很难说。 再加上牵扯到关家,所以张苞实在是不想让自家妹子再去趟这个浑水。 眼中带着些怜悯地看向关兴,张苞心想安国摊上这么一位妹夫,又有这么一个有主见的阿妹,这个阿兄当得实在是不容易啊! 倒是关兴看到张苞这种眼神,心里就是一团邪火冲天而起,脱口而出地问道,“四娘呢?” 张苞一怔,“什么?” “四娘今年十四了吧?再过两年,就到十六了,到时不知兴武打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因为南乡县去年下半年的统计结果,消息灵通一些的锦城权贵们,心里都明白,过早地让女儿出嫁,那就是害了女儿。 在家里多留两年,反倒是为女儿好。 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但在大汉的富贵人家里头,至少已经有了这么一种意识。 张苞听到这个话,脸色就是一僵。 然后幽怨地看了一眼关兴,“安国,说三娘的亲事呢,提什么四娘?四娘要在家里多养两年,不是什么坏事。” “没事,先说亲嘛,先定下来。成亲的事,等两年无妨。” 关兴幸灾乐祸地说道。 那也要有人敢在这个风头上给那混帐小子接盘才行吧? 张苞心里这般想着,脑门青筋也跟着隐隐暴起。 花容月貌张小娘,一曲成名天下知。 就是这么一首赞美小妹花容月貌的文章,成就了小妹的美名,偏偏也成了小妹亲事的阻碍。 前些日子小妹突然自己主动提出,想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 糜家是与张家关系最好的几家之一,同时也是门户最相对的一家,竟然直接就拒绝了。 有了糜家的表率在前,原本有意的那些人家都在装傻,只说了张小娘子年纪有些小,等过两年再说。 张苞知道,这不是他们不愿意,也不是他们不敢,而是觉得不值得,都想要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不怕得罪人的人家当然有,但都是想要被撑死趁机人财两得的。 毕竟小妹手中的钱财产业,占了府上的进项一大半。 或者是门户对不上,存了攀附之心的, 都是一些人品让人瞧不上眼的人家。 唉,小妹的亲事,看来当真是只能往后拖了。 想起四娘自听到冯永决定与三娘成亲的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再不复以前的烂漫性子,张苞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虽然如今她这个模样才是阿母想要的大家闺秀模样,但张苞觉得,真要让小妹伤了心才能变成大家闺秀,还不如让她一直天真烂漫下去呢! 想到这里,张苞与关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可能掐死某个人才是最好的解恨方法! 都知道彼此有这个想法,但却又不能说出口,一时间,两人都觉得有得有些意兴阑珊。 “最开始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关兴看了看手中的书册,幽幽地问道。 “好像是在说军中操典?” “那我们还是说操典吧?不想提那烦心事。” 关兴无奈地叹气道,越发地心塞。 心想如果当年三娘没有从那冯庄经过,那小子就不会认识三娘。 那小子不认识三娘,那三娘就不会嫁给他。 三娘不嫁给他,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也好。这操典,可有什么奇妙之处?” “奇妙之处倒没有,奇怪之处倒是有。” “有何奇怪?” “这操典,听说必须要以识字为基础,军中识字的人越多,就越有用。” “那对我等来说岂不是无用?” 张苞顿觉得失望,自己当初学识字的时候都经常偷懒,一听到这操典还要士卒识字,当真觉得没啥意思:读书识字的人,谁会去当士卒? “总是有一些道理的。” 关兴又翻开了书册,“想想南乡那些士卒,除去令行禁止,总是觉得比别处特别一些,但又说不上来。所以看一看,要是能发现其中的道理,那就最好不过。” 就在这时,只听得下人来报:“郎君,府外有人求见。” “谁?” 关兴一听,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无论是谁,来得倒是时候,倒也不必再这样尴尬下去。 “来人自称是丞相府的参军,姓蒋,这是名帖。” 下人递上一张名帖。 丞相府姓蒋的参军只有一个,那就是蒋琬。 “蒋公琰?” 关兴打开一看,果然是他,“他怎么来了?这般快?” “蒋公琰来做甚?” 张苞好奇地问了一句。 关兴脸上又现尴尬之色,咳了一声,低声道,“纳采。” 张苞恍然,也咳了一声,“那安国还是速速更衣前去迎接吧。” 纳采只是提亲的第一步。 这一步,无论女方家愿不愿意,都得让媒人进府来。 “好吧,兴武请自便,我先去招呼一声。” 不能让人在门外久候,否则就是失了礼数,关兴急忙起身,前去换上华服。 关府门外的蒋琬,着玄端礼服,头戴长冠,神情肃然,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老帅哥。 只见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用黑布掩盖着的笼子,正耐心等待主人出来。 过了一会,只见关府的管家打开了大门,上前鞠躬行礼:“敢问客为何而来?” “闻关府有佳女,受冯君侯之托,特来纳采。” 蒋琬朗声道。 管家再行礼:“客请稍候,容小人回禀主人。” 说完后入内,告知关兴。 关兴身着华服,走出门来,向蒋琬拜礼。 蒋琬受了这一礼,不答拜。 关兴拜完礼,又作揖道,“请使者入内说话。” 领着蒋琬走到关府的祠堂门前,关兴再作揖,“请使者入祠堂。” 蒋琬还礼,“家庙圣地,不敢先入。” 三揖三让之后,蒋琬这才把大雁从笼子里拿出来,从西边台阶进。 而关兴则是从东边台阶入。 拜过祠堂内关家先祖后,蒋琬这才开始说道,“冯家有良子,久闻贵家三娘乃佳女也,特托某以先人之礼,前来纳采之。” 关兴对曰:“三娘愚钝,又弗能教,得冯良子青睐,荣矣……” 说到这里,关兴当真是有点咬牙切齿。 这话说得真违心啊…… “不、敢、辞、也!” 关兴一字一顿地说道。 “敢纳采?” 蒋琬问道。 关兴再拜。 于是蒋琬面向南,授关兴以雁。 关兴亦向南接受雁。 纳采毕,两人出了祠堂。 关兴将雁交于管家,蒋琬则是站在祠堂门口等待。 章节目录 第487章 成了 关府管家上前,把雁还给蒋琬。 到了这里,纳采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关兴再问,“先生还有何事?” 蒋琬执雁,问于关兴:“请问名。” 到了这一步,若是女方不满意男方,则就应该拒绝使者的问名。 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所以关兴一听到蒋琬这个话,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是要来了么? 仅仅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他的眼睛余光就看到对面祠堂的墙角露出一个脑袋,脑袋的主人正睁大了一双美目瞪着他。 眼中带着威胁和催促。 关兴嘴角抽抽,心想三娘何时回到府中的?怎么会这么巧? 关姬眼中的威胁意味更浓。 关兴只好闭眼,咬牙说道,“可!请使者入内。” 关姬一听,脸上露出笑意,脑袋“咻”地一下子就不见了。 蒋琬和关兴又再次步入祠堂。 “某即受名,将加诸卜,敢请女为谁氏?” 蒋琬问道。 关兴答道:“君有命,且以备数而择之……” 说到这里,又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某、不、敢、辞、也!” “吾妹三娘,关氏女,名银屏……” 蒋琬满意一笑。 两人授雁,受雁,还雁等如前仪。 问名完毕,两家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做完这一切,关兴心里怅然若失,想起刚才三娘那催促的眼神,心里更是有些不是滋味:小妹竟然是要着急着嫁人了啊,还是着急着嫁给那个混帐小子…… 蒋琬自是不知道关兴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满脸笑容地对着关兴拱手道,“礼已成,琬就告辞了。待琬回去告知冯君侯,且请关君侯安心等些时日。” 关兴连忙拦住他说道,“蒋参军辛苦前来,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要走,这如何使得?传不出岂不是让人说关家没礼数。府中早就备好了宴席,请随某入席。” “那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蒋琬哈哈一笑。 与关兴不同的是,自蒋琬提着大雁过来纳采后,关府上下就开始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府上的老人更是抹着眼泪,感慨道,“娘子终于要成亲了哇!” 想想几年前,关老君侯还镇守荆州的时候,娘子就到成亲的年纪了。 哪知关家惨遭大变,后来的日子又大不如前。 所以娘子的亲事也一拖再拖,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再拖下去,就要拖成老姑子了。 现在好啦,府上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一些,娘子也终于要嫁出去了。 而且嫁的还是名声赫赫的冯郎君,冯君侯。 同样是君侯之家,也不算是辱没了娘子。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趁着备宴席的时候,关兴找了一个空档,找到正坐在后院里傻笑的关姬,劈头就训斥道,“三娘,你就不能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方才也就是蒋参军没发现你在后面,若是发现了,岂不是闹了笑话?” 关姬受了关兴的责骂,却是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下去,“阿兄莫要欺我读书少。” “《左传》曾有记,郑国徐吾犯有一妹,有公孙楚与公孙黑同时纳采问名,不正是让其妹自行择之?” 关兴不能答。 关姬却是不肯这般轻易放过他,继续说道,“小妹观阿兄当时神色,似有不对,莫不是怪小妹坏了阿兄的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关兴心里一惊,连忙否认道。 关姬哼了一声,眼带怀疑地看了关兴一眼。 “喛呀,三娘,我就算是别有打算,那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让他这般轻易地得到你,他岂会珍惜?” 关兴心想我本想着让他先纳采个三五回再说的。 “他敢!”关姬挑了挑柳眉,然后想起了某些事,心里就是一阵甜蜜,脸上也跟着带了些许的羞意,“阿郎……他自是与其他男人不同。” 关兴看到小妹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他还想着再劝说一下,关姬却是起身把他推了推,“阿兄还要招呼客人,快去宴席吧,莫要让人久候,失了礼数。小妹待会还要去找叔母。” 敢情你这是专门为了这事回来的? 想起蒋琬不正是丞相府的参军么,三娘这几日一直呆在丞相府里,又岂会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纳采?十有八九就是她悄悄地跟着蒋琬回来的。 想到这里,关兴正欲再说两句,关姬却是不肯给他机会,把他推回前院,这又马上转身走了。 冯永在庄子上等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看到蒋琬的车驾缓缓而来。 当下连忙迎了上去,亲自扶着蒋琬下车,问道,“蒋参军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蒋琬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腊肉条子,“成人之美,又得享盛宴,何来辛苦之说?” “成人之美?成了?” 冯永略有激动地问道。 “自然是成了。不然我如何会在此时才过来?不正是因为却不过关君侯盛情,吃过了宴席才能脱身么?” 虽然知道此事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一听到关兴竟然没有设置别的障碍,让蒋琬这般顺利地说成了,还是让冯永高兴万分。 “好好好!蒋参军,永已经在府上备好了宴席,还请蒋参军进府一叙……” 蒋琬拍了拍肚子,笑道,“冯君侯欲撑裂琬之肚皮乎?才在关君侯府上吃完,这肚皮还鼓着呢。再说了,天色已晚,琬过来告知冯君侯一声后,这就得马上回城,不然城门就要落钥了。” 说着,又捋了捋胡须,说道,“这纳采问名完结,接下来就是纳吉。冯永记得要选吉日,入家庙问卜,到时再告知琬一声,琬好去关君侯府上报喜。” “劳烦蒋参军奔波,永实是感激不尽。” 看着眼前这个中年老帅哥,冯永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吾曾闻:世外高人,多是不流于世俗,冷眼观世道,漠然视兴衰。君侯出身山门,胸有济世之略……” 说着,蒋琬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若是君侯在世间成了亲,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冯永一愣。 再看向蒋琬那认真的眼神。 于是重重地点头,“不离开了,不会离开了。成了亲,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大汉人,想走也走不了了。” 蒋琬听了,舒了一口气,笑道,“若真是如此,莫说此事不算奔波,就算是再劳累十分,琬亦如饮甘泉矣!” 说着,又哈哈一笑,高声吟唱道,“凡周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怎么莫名其妙就唱起歌来了呢? 半文盲的冯永有些茫然。 蒋琬也不跟他解释,转身回到车里,连声催促车夫掉头回城。 章节目录 第488章 天意难测 冯永不会占卜,这个并不要紧,他要做的是,拿这个事去问会占卜的人,然后再把占卜结果送到祠堂里说与祖宗们听就行。 而且这个占卜的人还不能是在大街上随意找的算命先生,必须是知名的、权威的。 不然这就是对关府的不尊重。 这个人早就找好了,那就是柳隐的知交好友杜祯的大人杜琼,为锦城外胜景之一的桃林第一任主人,现任谏议大夫。 杜琼学识渊博,乃是蜀地有名的学者,不仅精通谶纬术艺,同时也精通天文占验。 当年曹丕称帝的消息传入蜀中时,他就与张裔、黄权、何宗、杨洪、尹默等人引用图谶来劝说刘备称帝。 也算是早期投靠刘备的蜀人之一。 但是不知为何,自刘备死后,杜琼就经常闭门谢客,很少与他人交流。 所以在冯永看来,这种人物似乎应该是一向孤僻,想要请他为自己占卜,未必有些困难。 不过柳隐因为得过冯永的推荐,这才得以进了丞相府,得知冯永的想法后,很是尽心地帮忙。 过了几日,他就传过来好消息,说是杜琼答应了。 冯永大是高兴,连忙备了礼物,择了吉日,前去拜访。 早早就桃林外等候的杜祯一看到冯永到来,施了一礼,“祯见过君侯。” 冯永连忙还了一礼,“永此次前来,只求尊大人为永纳吉,不知杜大夫可在府中?” “大人得知君侯要来,早已在府中恭候多时,君侯请随我来。” 杜祯肃手引礼道。 “好好,请。” 冯永跟着杜祯走进桃林深处,看看四周的桃树,只见这个时候,桃树枝头上,花骨点点,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有些着急的,甚至已经绽开了花朵,露出里头的粉嫩花蕊。 心里就不禁有些感慨,说道,“去年我从汉中归来时,曾有幸见过一次桃林盛开,那时繁花似锦,当真是难得的奇景。” 听到这话,杜祯亦是一笑,“当时冯君侯还说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乃是难得的好句呢。” 这句话当然不是在这里说的,乃是在皇庄里对张星忆说的。 后来么,张星忆把它带到这里来了。 所以世人皆流传说冯郎君就是在这里念出来的。 杜祯此时拿出来,也就是为了打趣冯永。 冯永闻言哈哈一笑。 杜祯继续说道,“当时大人闻得此句,一直想要把它补完整,可惜的是,如今已经想了一年了,却仍然未能满意,感到甚是遗憾,不知冯君侯可有他句?” 冯永好事将近,心情大好之下,嘴巴就有点把不住门,“有倒是有,不过就是有点不应景。” “还当真有?”杜祯大喜,“还请冯君侯让某知晓。” “也好,那我就献丑了。” 冯永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杜祯先是大声赞叹,“好句!” 然后又细品了一下,这才感叹道,“从这‘去年今日’几字,就可以看出,这几句是君侯临时想出来的吧?” “人面桃花相映红”乃是去年出来的句子,在前面加了“去年今日”,说得可不正是现在? 说着满是钦佩地看向冯永,“君侯高才,祯不得不服啊!” 冯永干笑一声。 杜祯看到冯永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好像突然也想起了什么,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如今这冯君侯就要与关家娘子成亲,去年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那位张家小娘子,当真是不知何处去了,唯有桃花依旧…… 如此一想,杜祯心里也变得有些感慨起来。 这几句,当真是映景映时到了极点,把个中少年情愁,说得入木三分。 这冯郎君,当真是太谦虚了。 想到这里,杜祯心里就不禁有些嘀咕起来:这冯郎君要娶关家女,莫不是还别有隐情?不然何以如此思念张家小娘子? 只是这等事情,他自然也不好多问,只得把这疑惑埋在心里,径自带着冯永去见了自家大人。 杜琼是一个清瘦的老者,双眼很是犀利,嘴唇紧紧地抿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 “永见过杜长者。” 冯永行了一礼。 杜琼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冯君侯请坐。” “君侯来意,我已知晓。” 说着,从案上拿起一张绛色的纸,“得知君侯要占卜,我昨日沐浴后,今日在君侯刚到桃林时,就已经占卜出结果。” 说着把纸递给冯永。 冯永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东西他只看得懂两句话。 佳女守山猛虎,兴宅旺夫。 良子天马下凡,荫妻护子。 “嘶……”冯永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批语…… “好哇,好哇!” 冯永嘿嘿一笑,对着杜琼再次行礼,“真是多谢杜长者了。” 杜琼摇头,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只是如实相告罢了。” “长者既擅此道,不知可有佳日告知永?” “二月初二,乃是难得的好日子,正是成亲吉日。” “好好好!” 冯永喜笑颜开,心想二月二,龙抬头,当真是好日子。 “待到亲迎之日,还请长者前去赴宴。” 杜琼摇头道,“我喜清静,就不前往了。若是君侯当真要谢我,倒是有一事,想请君侯伸个援手。” “长者但说无妨。”冯永心情大好之下,连忙就拍着胸脯答应,“只要是永能做到的,定不会拒绝。” “当今大司农秦宓,如今身患重疾。某听闻君侯家中有良医,不知可否派之前往一观?” “秦大司农身患重疾?” 冯永稍稍有些意外,点头道,“此事易耳,到时我定会让人去秦府上一观。” “那老夫就多谢君侯了。” “理所当然耳,又何必言谢?” 冯永笑呵呵地说道。 得了吉兆,冯永着急着要回去,杜琼本不喜欢说话,也没有多加挽留,又让杜祯送了出去。 待冯永走后,一个年青的儒生走进两人相谈的房舍,对着杜琼行了一礼,“杜师,你曾言那秦大司农活不过今年,为何又让冯君侯派人前去给他看病?” 杜琼看了一眼儒生,默然了一会,这才开口道,“谯周,天意难测啊!” 谯周笑道,“杜师精通观占天文,何须自谦?” 杜琼有些苦笑地摇头,“天意确实难测。” 谯周自然不信,“若是天意当真难测,杜师又如何得知刘备有天子之象,当年又为何劝说刘备登基呢?” “此一时彼一时。”杜琼又看了一眼谯周,说道,“自刘备死后,天意就越发地难测。” 谯周想了想,看了一下外面,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代汉者当涂高也,难道也是天意难测?” 杜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魏者,观阙是也,所建之处皆是正对道途,巍峨而高大,此乃涂高之意。” “又,古时只称官吏不称曹。然自汉而始,官吏别称曹,如属曹、侍曹等。” “再者,汉中乃是大汉龙兴之地,然曹操移其民,导致汉中日益荒芜凋敝,亦暗指汉室日渐衰微。先帝登得大宝之位,只得定都锦城,偏安一方,此大概就是以前的天意吧。” 谯周恍然,然后又问道,“杜师既然说是以前的天意,那如今乃至以后的天意呢?” 杜琼又沉默了好久,这才说道,“如今汉中复有昌盛之象,对天下大势虽难改变,但却已经表明汉室将止住颓势。” 说到这里,杜琼的又看向门外,目光深幽,“以前在我想来,汉中若想重得繁盛,即便是朝廷下大力气,亦非二三十年之功不可,然以如今的大汉,何其难也?” “直到此子横空出世,我才晓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何意,汉中兴盛,则大汉不绝,此亦是天意啊。” 杜琼无比感慨地说道,“故我才有言,此乃天意难测。” 谯周面露深思之色,“杜师是觉得,因为汉中之变,与此子有关,所以这才叫他给秦大司农帮忙看看?” “谯周啊,你生性聪慧,这是好事。但心思巧者,多喜取巧,这又是坏事。为人处事,还是踏实一些为好。” 谯周脸上一红,连忙说道,“杜师说的是。” “秦宓身为大司农,乃是九卿之一,朝廷为其尽心而治,乃是应有之意。冯君侯家中既有良医,又与丞相府联系紧密,迟早都会找到他头上的。此举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尽尽人事罢了。” 谯周听了,脸上更红。 章节目录 第489章 有喜有悲 杜祯送得冯永出桃林来,冯永想了想刚才的事,心里总觉得有些发虚。 于是脸上有些忸捏之色,对着杜祯说道,“杜郎君,有一事,我欲与你说,还望你能帮忙保密。” “却不知冯君侯要与祯交代何事?” 杜祯有些奇怪地问道。 “方才在桃林中,我听杜长者想要补齐那诗句,故这才一时有感而发,想要圆了杜长者这心愿。所以刚才那几句诗句,你只说与杜长者听就好,就不要再说与他人听了。” 冯永说这话的同时在心里暗想,真要在这个准备和关姬成亲的骨节眼上,传出这个什么人面不知何处去的传言,只怕这好事一个不好就得要变成丧事…… 所以还是得交代杜祯一声,让他不要乱传。 杜祯一听,再看向冯永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自以为了然道,“理解理解,此文乃是冯君侯为了大人心愿所做,不是为了张……呃,不是为了其他。” “对对对,就是这样。” 冯永连连点头道。 杜祯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冯郎君看起来年少得意,表面虽是风光,但也有他人所不知道的苦处啊。 于是他向着冯永保证道,“君侯请放心,此文,我只说与大人听,再不会说与其他人听。” 冯永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杜祯好歹也是个世家子,又是早就成名的人物,如今还有别驾的身份,想来他的保证,应该可以相信。 得了杜祯的保证,冯永这才与杜祯告别。 拿着占卜好的批语,回到府上,先是让人精心誊写了一份,给蒋琬送过去,然后再择吉时,进入祠堂烧给自己那死去的爹娘。 “这个批语,倒是有意思。” 黄月英拿着纸,看到上面的批语,笑了笑,再向正在努力学着做羹汤的关姬望去。 关姬脸上一红,眼睛瞟向黄月英手里的纸,低声问道,“叔母,那上面说的什么?” “当然是吉兆。” 虽然明知关姬很想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她却是故意不肯说,指了指正在熬着的汤说道,“看着点,别又烧糊了。” 关姬一听,就立刻皱起眉,一脸的苦恼,“这做汤怎的比练武还难?” “用心学就不难。” 黄月英点了点她的脑袋,教训道,“不会女红就算了,若是连这羹汤都不会,过些时日看你怎么做新妇?” “哦……” 一身武艺少人能比的关姬苦着小脸,拿起勺子,撒了一大把盐下去。 “哎呀你这女子!”黄月英拍了一她的后脑勺,“这盐不要钱的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阿郎家里有钱,怕什么?而且他家里还有厨娘,又不用我下厨。” 关姬理直气壮地说道。 跟着冯永这几年,关姬的心结渐去,除去在他人面前还会故做清冷模样,在自己人面前,她越发地显露出真性情。 倒是有了几分以前在荆州当君侯之女的模样。 黄月英哭笑不得,“这就是你不好好学的原因?新妇三日后真要做这种羹汤给姑舅,你想齁死人?” 说到这里,黄月英这才想起冯永府上就冯永一个人,真要嫁过去哪会有人管得了关姬?当真是自在无比。 又想起冯永本人的庖房手艺,就算是大汉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过,如今谁不知道冯府的吃食最是好吃?所以关姬说的倒也没错,哪用得着她亲自下庖房? 再想起大汉最大的羊毛工坊也是冯永搞出来的,他手上就有大汉最好女红手艺的女工…… 一念到此,黄月英当真是感慨万千,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关姬的脑门,“唉,看来你当真是个有福的。多好的夫家呢!过去就是个享福的。” 关姬得意地扬起脸。 要说这女子挑夫婿,前半生忐忑不安,就如雾里看花,生怕挑错了人。 但一旦看准人,那就得直接先下手为强。 这个阿郎,可不就是自己在牢中先下手抢来的? 看到关姬这副模样,黄月英又是一阵好笑,“当初我嫁与丞相前,越是临近成亲的日子,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越是不安,性子也容易发燥,哪里像你,巴不得自己早点嫁过去?” 这亲事越发临近,关姬就越是高兴,看来她当真是真心欢喜,这一点倒是与其他女子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叔母当初不知道丞相的为人吧?”关姬脸上红红地说道“可是阿郎的为人,侄女却是知晓呢。” “是啊,看来当初你决定跟着去汉中,倒是做得最对的一次决定。”黄月英摸了摸关姬的头,略有感慨道,“三娘终于要出嫁了呢,而且一嫁过去就是侯府夫人。” 想想前些年关姬所受的苦,此时更觉得这喜事的来之不易。 正在感慨间,黄月英眼睛瞟到那正熬着的羹汤,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去休息。” 说完后,拿着手里的纸张步履匆匆而去。 关姬眼巴巴地看着黄月英,心道这上面究竟写的什么,叔母还没给自己说呢! 想了想,阿兄那边肯定也知道,自己还是回府看看吧? 黄月英自然不知道关姬的小心思,她赶回自己的书房,从那满是竹简的书卷堆里,翻出一卷书画,放开桌上,徐徐打开。 只见上面画着一匹马,马前有一个半边黑脸的女子,手里捧着一瓶水,滴落两滴水。 正是三年前黄月英在后院接见冯永时所画的那幅画。 半身美人成了半边黑脸的丑女,正是派冯永所赐。 黄月英的目光落到那匹马身上,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天马下凡?” 然后面露深思之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外头有人在敲门,大汉丞相的声音传进来,“细君,你可在里头?” 黄月英一惊,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打开房门,问道,“阿郎怎么有空过来?” 诸葛亮咳了一声,“处理政事有些烦闷,故随意走走,想到细君正在教那关姬新妇之事,所以就过来看看。” “阿郎何事烦闷?” 黄月英让诸葛亮进屋来,开口问道。 桌上的那幅画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诸葛亮一进来目光就被它吸引住了。 好一会,这才转过头去,看向黄月英。 丞相夫妇二人同时露出会意的神色。 “看来细君当真是知我。” 诸葛亮上前,摸了摸了画上的马匹,低声问道,“细君觉得,这是不是巧合?” “有区别么?”黄月英却是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嘴里说道,“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事情敬而远之么?” “再说了,当初你还说了,就算是真的,但这有可能姓冯,但也有可能姓马。” 诸葛亮听了,脸上有些苦笑,叹息道,“是啊,正是因为敬而远之,所以我才觉得有些烦恼,不知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而且,就算是现在,虽然这姓冯的可能性大一些,但仍然有可能姓马啊。马幼常,也不算差吧?” “且马幼常志在领军,可惜这些年没有他表现的机会,等北伐时,我欲让他跟着去历练一番,到时他若当真能一鸣惊人,你觉得这姓冯还是姓马,能说得清么?” 黄月英点了点上面的两滴水,问道,“这又怎么说?” “两水为冰,这也说得过去……” 诸葛亮随口说道。 黄月英气苦,直接就把画卷起来,说道,“你是大汉丞相,我说不过你。” 事实上,黄月英之所以着急把这画中的含义确认下来,并不是因为她更看好冯永。 而是作为丞相夫人,她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知道,大汉丞相这三年来的劳累程度,已经到了让人心惊不已的地步。 所以她急需要找到能帮丞相分担重任的人。 不然若是再让他这样下去,只怕身体迟早就要垮下去。 但很明显的是,自己的夫婿目前更相信他自己本身,而不愿意相信别人。 这才是她气苦的原因。 宫里的张星彩比丞相府晚一天知道杜琼给冯永的占卜结果。 相比于黄月英手里的画是自己重新所画,张星彩手里则是当年李意亲手所画。 当她把画铺展开来的时候,脸上则是充满了惋惜之色,“可惜了……” 相比于大汉丞相不肯轻易下结论的态度,张星彩却是几乎已经认定了冯永就是画中人。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的小妹没有嫁给冯永,当真是可惜了。 她看向正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张星忆,犹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四娘,你当真决定了?” 张星忆脸上稚气已然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有消瘦的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忧伤。 听到阿姊这般问话,张星忆点点头,轻声说道,“决定了。南乡县虽是我们张家的食邑,但除了下人管事,我们府上谁也没去过那里,所以,我决定去那里看看。” 提起南乡,张星彩就想起当年冯永去汉中之前,自己曾建议让小妹与之定亲的事,心里就越发地惋惜不已:若是当年阿母犹豫的时候,自己能再多劝两句,又何来今日关姬之美事? “去外头散散心也好。你也长大了,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总比一直呆在锦城强。” 事到如今,张星彩也只能这样说。 其实她也知道,小妹这番突然提出要离开锦城,其实更大的原因是想避开那个家伙的成亲日期。 那小子竟然让小妹这般伤心,简直是太混帐了! 张星彩心里越发地恼怒起来:你不喜欢小妹,为何又要专门给她写那么些勾引人的句子?不想娶,就不要沾惹,沾惹了又不娶,简直就是混帐至极! “小妹也是这般想的。”张星忆点点头道,“南乡那边,听说女子皆可当家作主,又有人说是群魔乱舞,种种传闻,颇是奇异,故小妹想去那里看看,开开眼界。” “好,什么时候走?” “过两日就马上走了。” 没多久就是冯永大婚了,看来小妹当真是想要逃避这个事情。 张星彩虽然猜到了小妹的心理,但仍是有些惊讶地问道,“这般着急?” 然后又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跟他跟他说一声?” 张星忆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力一笑,眼中露出决绝,轻轻摇头,“他正在准备大婚,说了又有何用?还是算了。” 张星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张家的儿女,无须故作姿态。” 冯永自然不知道一直对自己青睐有加的皇后已经把自己定义成了混帐至极的小子。 他得了杜琼占卜得出的大好吉兆,自然就要想着把杜琼托付的事情尽力搞好。 所以如今他正带着樊阿站在秦宓的府门前。 看着秦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当下就是大吃一惊:“我这是来晚了?!” “可是冯君侯当面?” 秦府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看到冯永一行人,一个中年男子走下台阶,抱拳问礼。 “我是,请问阁下是秦大司农府上的哪一位?” “不敢,某乃秦渊是也,家严正是府中主人。” “原来是秦大公子。” 秦大公子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只要秦宓在世一日,他就仍可以被称作是大公子。 “秦公子,这是……” 冯永指了指府门上挂着的白幡。 秦渊一听,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冯君侯大喜之日在即,本是不应该来这里沾染晦气的。” 我靠! 看来我当真是来迟一步啊! 冯永心里后悔的同时,听到秦渊这话,又皱了皱眉,这特么的是一个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章节目录 第490章 政治遗产 看到冯永脸色不豫,秦渊面露难堪之色,低声道,“这是大人自己说的,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不欲再拖累他人,连宫里派过来的侍医都被赶回去了。” “还有这些,”秦渊指了指白幡,“也是大人吩咐的,说是让我们早早把灵堂搭起来,免得到时赶不及。” 冯永一听,心里竟然有几分哭笑不得:这秦宓,倒是看得开。 秦渊把冯永迎进秦府中,果真见天井里已经搭起了灵堂。 越过前堂,进入后院秦宓的病房,只见里头四周皆是垂着厚厚的毛布,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 虽然点着灯烛,但光线仍是稍嫌昏暗。 房中的病榻上头有一个人形的隆起,想来就是秦宓了。 秦渊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病情严重,见不得风,请冯君侯多担当些。” 冯永点头。 秦渊走到病榻前,低声道,“大人,冯君侯来了。” “哦,来了吗?快扶我起来。” 只听得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冯永上前,对着秦渊怀里的秦宓行礼道,“晚辈冯永见过长者。” 同时看向秦宓,只见他脸色腊黄,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总算是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冯永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秦宓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道,“杜琼那老匹夫,先是说我活不过今年,如今又非要劳烦君侯前来,当真是多事。” 冯永微微一笑,说道,“永正值大喜,正好过来给大司农冲冲喜,说不得,冲完了喜,大司农的病就能好起来了呢?” 秦宓又是呵呵一笑,竟然有力气举起手来指了指冯永,“常说冯郎君巧舌会说,今日算是真正见着了。” 秦渊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手上轻轻抖了一下。 秦宓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倒是冯永却是没太在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司农直接说我巧言令色就成,反正如今这名号我是去不掉了。” 秦宓当即就咧嘴大笑,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人!” 秦渊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滚!不成器的家伙。” 秦宓怒骂了一声。 秦渊人到中年,还被自家大人在一个小郎君面前骂成这样,脸色既通红,又尴尬。 当下拿了一个靠枕,小心地垫到秦宓的后面,这才走过来小声地对冯永说道,“大人身体虚弱,有时神志有些迷糊……” “入你娘!”秦宓又是无力地喝骂一声。 “……有时说错什么话,还请君侯不要介意!” 秦渊飞快地说完,没敢等秦宓再骂出第二句,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秦宓叹了一口气,看向冯永,说道,“家中孩儿不争气,让君侯见笑了。” 这个话没法接。 那位秦大公子,就是再怎么“孩儿”,那也是快要可以当冯永父辈的人物了。 哪是冯永可以随便见笑的? 冯永干笑一声,“大司农……” “喛,什么大司农?” 秦宓摆摆手,“放眼整个大汉,谁有资格在冯郎君面前说自己是大司农?不够丢人嫌。老夫也就是仗了个年老,这才窃居此位。” “若是真论到能力,冯郎君比老夫更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这话……那就更没法接! “若是冯郎君不嫌弃老夫病残之躯,就请坐到跟前来,隔得太远说话不得劲。” 秦宓也并非一定要冯永接这个话题,当下拍了拍榻沿,又说了一声。 冯永依言把椅子搬到榻前。 秦宓满意一笑,匀了一口气,这和继续说道,“说起来,老夫与冯郎君也算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张惠恕自东吴来蜀地,老夫还曾与之相谈甚欢,其人回吴地后与老夫也有书信往来。” “听说冯郎君与张惠恕乃是书信之友,如此算来,你我二人之间,倒也不用太过见外。” 张惠恕者,张温是也,建兴二年曾出使大汉。 冯永闻言就是一笑,“长者自谦矣。永曾闻,当年张惠恕出使大汉,时人多贵其才。唯有长者与之相辩,并折服之,涨我大汉之威,可不是相谈甚欢这么简单。” 冯永这马屁很明显拍对了地方,秦宓笑眯眯地说道,“张惠恕确实有才,可惜在东吴却是不得志。我记得当时他对你可是推崇得很,不知最近可还有书信往来?” 冯永点头道,“一直有。听说他回吴后不久就受到牵连被罢了官,吴郡张家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所以我去年下南中前,曾让人给他带了一封书信,上头说了如何用甘蔗制出灰糖,到时我出价回收这些灰糖,也算是给张家找条路子。” “灰糖是何物?” 秦宓面露好奇之色。 “就是用交州甘蔗榨汁,再简单熬制一下,得出灰色块状的糖怡就是灰糖。灰糖虽然有甜味,但有许多的渣子,吃起来还有涩味苦味。” “既然灰糖难吃,你又拿来做甚?” 秦宓更奇怪了。 冯永脸露出神秘的笑容,“长者莫要忘了,我还准备在南中种甘蔗呢。” “这个我听说了,说是你可以用甘蔗制出糖怡。” 秦宓点头。 “对啊。”冯永一拍大腿,“交州本就是甘蔗产地,只是甘蔗运输不便。若是制成灰糖再运过来,那就方便多了。到时我再想法子将灰糖制成糖怡,那不就行了?” 说白了,就是农产品的初级加工与再深入加工。 就如前世的家乡,茉莉花厂先从农民伯伯手里收上来茉莉花,进行初级加工,制成方便运输的初级产品,再运到别的地方精加工成茉莉花茶。 而不是直接将新鲜的茉莉花运到最终加工产品地。 真要那样,不说要浪费多少茉莉花,就是到了地头,茉莉花只怕早就香气飘尽,再无价值了。 冯永如今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 吴郡张家虽然被打压了,但世家底子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再加上张温因为被罢黜之事,又深被吴国上下同情,所以他得了冯永的法子,很快就与交州搭上了关系。 等第一批灰糖送过来制出白糖或者红糖后,到时候老子吃一口,倒一口,馋死那些敢怀疑在南中能不能种甘蔗的家伙。 秦宓听了眼睛大亮,竟是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失声叫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堪比盐铁之利?!” 虽然秦宓自称是窃居大司农之位,但那只是自谦。 大司农应有的素质,他还是有的。 仅仅是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他就立刻能大致估算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 糖怡自古以来就是稀少之物,除去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偶尔吃到,有人一辈子也没能尝过甜如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南中种植甘蔗究竟值不值得,在没有见到真正实物之前,除了冯永,谁也不敢说有把握。 即便是兴汉会里的人,如今在南中开出的园子,第一年也只是先种菉豆,一是为了先攒点地里的肥力,二也是为了等着看自家的会首最后能做出什么样的糖怡来。 就算是会首制糖失败,但得了南中的庄园田地,也不算是亏。 但如今秦宓一听冯永这么个说法,立刻就反应过来:谁也不会蠢得用真金白银去骗人吧?要不然收灰糖少说也要砸一大笔钱进去,图个啥? 但真要制出糖怡来,那赚到的钱少说也比投进去的翻个好几番! 只是冯永如何能就这般承认制糖的巨大好处?于是连忙否认道,“不是,没有,胡……嗯,只是赚点零花……” “君侯不愧是山门子弟出身啊,就算是零花,竟然也有这般多。” 秦宓喉咙里呵呵作响,竟是越说越精神,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这老头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冯永故作一脸的茫然,认真地纠正秦宓的认知错误,“大司农,零花而已,没几个钱。” “好,零花就零花。”秦宓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所以我才说,君侯比我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这老头,怎么老是想着让位之事呢? 冯永连忙说道,“大司农莫要如此。永不过是末学后进,长者乃是德高望重,长者当这个大司农,正正合适。” 秦宓乐了,拍了拍病榻,“哪有在躺在榻上不能理事的大司农?”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这只不过是陛下与丞相欲慰我昔日的微薄之功罢了。你所说的德高望重,那是谈不上了,但真要说起来,老夫这些年来,倒是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说着看向冯永,指了指隔壁,“他们如今都在那边等着老夫这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呢,不知道冯郎君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见上一面?” 冯永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老秦在蜀地可算是有名的大学者,当年诸葛老妖招待张温,所有人都到齐了,唯有他没到。 诸葛老妖不但没生气,还得专门等他,可想而知他的牌面有多大、 再加上如今又贵为九卿之一,说他是益州派的山头之一,那丝毫不为过。 这等人物,何止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现在说要把自己的故交和门生介绍给自己? 想起杜琼也同样是益州派人物,刚才秦宓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更适合这大司农之位…… 这不会是早就算好了的吧? 老秦这是打算把这笔巨大的政治遗产移交给自己? 冯永直勾勾地看向秦宓,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永此次来,是为了给大司农治病的,不为其他。” 冯永强自定了定神,摇头道,“大司农,还是先让医工进来给你看看吧。” 秦宓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你不愿意见他们,那我只好做个恶人,替他们问你个事。” “不知大司农要问何事?” “朱提郡的铜矿是不是真的?” “铜矿自然是真的。” 冯永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一回,当真是被杜琼和秦宓联手给算计了。 我就说嘛,这种极为难得的纳吉批语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还猛虎守山? 还天马下凡? 杜琼这是拿自己的名声在做诱饵啊。 很明显,老秦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作为山头人物,他已经准备在给自己手下那些益州派的徒子徒孙们找后路了。 “那筹备钱粮以开挖铜矿也是真的了?” 秦宓脸上的病容尽去,目光炯炯地盯着冯永。 “是真的。” “挖出来后,当真会给利钱?” “对。” “你保证?” “我总不能拿自己在汉中的牧场和工坊开玩笑吧?” “好。”秦宓笑了,神情好似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今日说了这么多,当真是有些耗神。” 冯永会意,“那永就叫医工进来看看?” 秦宓不置可否,“冯郎君一片好意,老夫就先谢过了。” 在秦宓想来,连宫里的侍医都治不好的病,冯郎君手下的医工,又如何能行? 樊阿和李当之治疗张星彩和黄月英的事情,因为事关女子隐私,所以如今还是处于保密状态。 所以冯永倒也不好说什么。 他转身出去,把等候已久的樊阿带了进来。 “冯郎君若是不嫌弃隔壁那些庸才,就过去去认识一下吧。” 在樊阿给自己把脉的时候,秦宓又开口道。 “不着急,大司农先让医工看了再说。” 冯永摆摆手。 因为是冯永亲自带自己上门,又听到眼前这老人乃是大司农,樊阿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全身本事,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久,这才转过身来,跟冯永打了个眼色。 没等冯永说话,秦宓就开口问道,“如何?老夫这病,你医得医不得?” 樊阿看向冯永。 “老夫外头都已经起了灵堂了,早有赴死之心,你在这里说开就是。” 秦宓催促道。 “樊医工,你就照实说吧,无妨的,大司农看得开。” 对于这种已经有了死的觉悟的老头子,冯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开口吩咐樊阿道。 “是,君侯。” 樊阿躬身道,“大司农的病,已是沉疴,若想根除,只怕很难。” 秦宓闻言,却是对着冯永笑道,“如何?老夫早就说过了,这个病哪有那么容易治的?” “没有办法吗?” 冯永问道。 樊阿摇头。 章节目录 第491章 别离 只听得樊阿又说道,“虽然大司农这病无法根治,但抑制一下,还是可以的,只要不让它继续恶化下去,大司农外头的灵堂,那就可以拆掉了。” 嗐呀! 冯永当真是想一巴掌拍下去,谁教你这么大喘气说话的? 秦宓伸长了脖子:“你的意思是,老夫不用死?” 樊阿对着秦宓行礼道,“大司农乃是贵人,贵人自有贵气福气,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秦宓哈哈大笑,然后又突然抚着自己的胸口猛喘了几口气,吓得冯永连忙跑过去帮忙拍了拍后背。 秦宓缓过气来,指了指冯永,又指了指樊阿,“是个会说话的,不愧是跟着你们这个君侯的人……” 这老头子一听到自己不用死,说话的嗓门都大了几分。 樊阿听到这个话,脸上有些尴尬——这巧言令色的名声,对君侯来说没什么,但对自己,可不是一个好说辞。 倒是冯永看到秦宓脸上虽是欢喜之色,但神情却是已经有些疲惫,连忙让在外头等了半天的秦渊进来。 秦渊得闻自家老爹不用立刻去死的大喜讯,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眼中闪着泪花,对着冯永深深地鞠躬,有些哽咽道,“多谢君侯大恩!” “药医不死病,这是老天想让大司农多享福气,我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冯永连忙扶起他。 让樊阿对着秦家父子讲了注意事项,又写下药方,冯永这才带着人准备回庄子上。 走过天井时,冯永竟然看到有人在灵堂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地哭泣,禁不住地多嘴了一句,“秦大公子,这个可以撤了吧?” 亲自送冯永出来的秦渊连连说道,“对对,某马上就撤!” 说着转身过去大吼一声,“拆!快点把这晦气的东西全拆了!你,说的就是你,人还没去呢,你嚎个什么?滚!” 与在秦宓面前畏缩的模样不同,秦大公子得知自家老爹想死没死成,心情那个舒畅啊,于是在府上的其他人面前,也霸气外露了起来。 吼完这个话,秦渊又转过来对着冯永道歉道,“府上的人不成器,让君侯笑话了。” 嗯,刚才你老爹也是这么说你的,你还记得吗? 冯永干笑一声,“都是担心大司农病情的,乃是真性情呢。” 倒是从冯永进入秦府就一直在留意的有心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吃惊不已:这冯明文究竟和大司农说了什么?竟然能让秦府家的大公子这般听话? 莫不成…… 这般想着,看向冯永的眼光就有些复杂起来。 冯永最终还是没有去见秦宓病房隔壁的那些人。 只要老秦不用死,见与不见,也没什么分别。 更重要的是,老秦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也能猜出,这其中定有一些准备下注的蜀中世家。 这种事情,让老秦自己去跟诸葛老妖说吧,冯永就不准备掺和了。 现在自己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做好成亲的准备。 纳吉之后,便是纳征与请期。 纳征者,即是向女方家里送聘礼。 按古礼,蒋琬又给关家送去绛色的绸五匹,两张鹿皮——剩下的,则是迎新那天冯永亲自送。 请期则是向女方告知选择好的成亲日期。 就在锦城的关府和城外的冯庄都沉浸在喜气洋洋当中时,一队车队正低调地从锦城出来,路过冯庄时,还突然停了下来。 最中间的马车掀起车帘,露出一张凄美的小脸,有些痴然地看向不远处的冯庄。 庄子仍是一如既往地安详安静。 只是河边的那一株柳树下,却没有看到那一个熟悉的人影。 视线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模糊起来,仿佛那柳哨声,还有那古怪的歌声,又在耳边响起。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 张星忆轻声哼起谁也听不懂的曲儿。 一向清脆的嗓音此时也不知怎么的,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了。 豆大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别了,冯家阿兄……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当年你躺在树下睡觉时,是我用莠草把你弄醒的…… 好久,张星忆这才咬着下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说完后,她狠了狠心,放下帘子,车厢内的她仿佛同时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就瘫坐在那里。 车队开始重新启程,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向着汉中的方向行驶。 “吕队正,你刚才听到了吗?” 在庄子入口的一个隐蔽处,吕老卒和一个部曲正看着车队远去。 “听到什么?”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曲。” “啪!” 吕老卒一巴掌拍在手下的脑瓜子上,骂了一声,“昨晚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庄子后头的山洞那边找你那个僚女阿妹了?” “吕队正,那……阿梅夫人不也是僚女……” 话还没说完,吕老卒又一巴掌拍过去,骂道,“我说的是这个?站哨都出现幻听了,你找死呢?不知道如今正是主君的紧要关头?出了问题看老子不抽死你!” “不是,吕队,我刚才好像真听到……” “啪!还嘴硬!” “莫要打了,莫要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手下只得改口,连连求饶。 “这还差不多,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都在吵啥呢?” 赵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背着手晃悠过来,问了一声。 “哟,是管家啊,没啥,这小嵬子偷懒,我正在教训着呢。” 吕老卒连忙说道。 赵管家点点头,指了指被教训的手下,说道,“这吕队正可是真正沙场上搏杀下来的人呢,有他提点你,以后真要遇到生死相搏的事,你就知道要感谢人家了。” “是是!赵叔教训的是。” 被侯府第二号人物教训,没人敢炸刺,连忙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同时他在心里也嘀咕了一声,难道自己真听错了?只是为什么那曲儿怎么总是觉得在哪听过……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意,一抬头,天空又开始飘起了丝雨。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转着,一阵风吹过,凉意飘进车来,同时还有挟带着些潮意,张星忆回过神来,感觉车子突然又停下了。 “又怎么啦?” 张星忆心头有些烦躁,掀起车帘,口气有些冲。 “回娘子,前头有车坏了,把路挡住了。” 下人很快把打听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让他们把车挪到一边,别挡着路。” 张星忆没好气地说道。 “呃……娘子,不是我们府上的。” 下人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后面,“那家的主人已经亲自过来致歉了。” 蒋斌同样神情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 只见一个星眼柳眉,朱唇榴齿的年少娘子,虽然只露出一张脸,但已经让人想像到她的风流蕴藉。 即便是恪守君子之礼的蒋斌,亦是禁不住地暗赞了一声:好一个容貌倾城的小娘子,冯君侯那篇花容月貌之文,看来也只有这等女子能当得起。 张星忆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蒋斌看去。 “蒋斌见过张小娘子,前头损坏的车驾正是在下的,耽误了张小娘子的行程,实是抱歉。” 蒋斌上前行礼道。 他过来之前就已经问过了,知道这正是西乡侯府的车队。 张星忆歪了歪脑袋,“丞相府的蒋参军不知与郎君是何关系?” “正是家严。” “原来如此。”张星忆点头。 这才下车来,福了一福,“妾张氏,见过蒋公子。” 张星忆经常去丞相府玩,对蒋琬不算是陌生,所以面对蒋斌,倒也不用太过于见外。 “蒋公子这是准备回城?” “不是,某也是刚从锦城出来,准备去汉中赴任的。” “去汉中?” 张星忆这回当真是有些惊讶了,这不是和自己的目的地一样么? “对。冯君侯不是刚卸了汉中冶监丞之位么?某不才,得陛下错爱,补了这个监丞之位,现在正打算前去上任……” 蒋琬后面说的什么张星忆已经听不进去了,当她听到“冯君侯”三个字时,心头就是一堵!趁着眼中的泪还没掉下来,她转过身去,轻声说道,“那就恭喜蒋公子了。” 也不管失不失礼,直接下了逐客令,“妾身体略有不适,先失陪了。” 说完,又登上了车子,不再露面。 蒋斌尴尬而来,又只得尴尬而去。 不一会儿,前头的下人又过来禀报道,“娘子,可以启程了。” 车子里的张星忆却是没说话。 等了好久,这才问了一声,“前头蒋家的车子修好了?” “已经修好重新上路了。” 张星忆这才重新掀开车帘,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原本若有似无飘着的雨已经停了。 她便下了马车,吩咐道,“先把车子让到一边,莫要挡着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举步走下了官道。 前方,有稀稀疏疏的踏春男女,不畏初春的寒气,正在那里欢声笑语。 他们的头顶上,朵朵桃花,正含苞欲放。 原来车队所停留之处,正是锦城名胜之一,杜家桃林。 单单是张星忆披着的那件白色羊绒大披风,就已经让人觉得贵气逼人,再加上身后跟着的侍女仆妇护卫,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这个年少女郎,出身不凡。 再加上这桃林之地又大,所以张星忆所到之处,那几个男女皆是主动避了开去,没人敢上前打扰。 张星忆漫步桃林间,想起去年皇庄里自己与冯郎两人游玩欢笑,心里愁绪更甚,一时间,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去年你曾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你却要娶了别人,只怕早已忘了你曾说过的话吧?” 张星忆喃喃自语。 “娘子,有人过来了。” 贴身侍女上前,悄悄地说了一声。 张星忆一听,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来人,正是现任的桃林主人,杜祯。 “妾见过杜长者。” 杜祯已年过不惑之年,张星忆叫一声长者,并无不妥。 杜祯自去年第一次见到张星忆就对这个小女孩的印象很好,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邀她进入桃林深处。 再加上后来又是她帮忙转话,好友柳隐这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他对张星忆一直喜欢得紧。 此时见她虽是尽力掩饰,但脸上仍有哀怜之色,心里就是有些怜惜。 再想起冯永前几日过来时所念的句子,心里更觉得感叹:唉,少年情愁,当真是愁煞人也! 只是自己又受制于诺言,不得把此事说与别人听,这种憋屈的滋味,当真是难受至极! 连我杜祯都要为你们这对小儿女愁死了! 只是千言万语,杜祯最后也只能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张小娘子缘何在此?” “妾就要去汉中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所以路过此处,就想下来看看。” 张星忆面露留恋之色,“这等美景,在汉中只怕是难有。” “张小娘子要离开锦城?” 杜祯大吃一惊。 张星忆点头。 “怎……” 杜祯本想说“怎会闹到这等田地”,可是一想起冯永不久就要完婚,只得又把话吞了回去。 看着站在桃花下花容月貌的张星忆这副思念成灾的模样,再想起听人说那关银屏亦是风华绝代的女子,杜祯不禁暗暗有些心惊。 大汉朝廷之中,论到门弟之贵,莫过于关张两家,没想到这冯郎君竟然能让这两家的女子皆倾倒于他。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之言,果真是不虚! 若是他早生个十来年,哪有吾辈风流的余地? “张小娘子可否要到桃林深处一观?” 杜祯觉得自己知道内情,却又不能说出来,心里当真是有些愧疚,于是便想做出一些补偿,破例邀请张星忆进入桃林深处。 张星忆摇头,勉强一笑,“不必了。时间紧迫,妾不能呆得太久,就先告辞了。” “张小娘子慢走。” 杜祯叹息一声,拱了拱手。 看着张星忆的小小背影,杜祯几次都欲张嘴把她喊住,但直至她上了车子,终究还是没喊出声来。 车轮重新转动,车厢内的张星忆闭上了眼,她觉得当真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半睡半醒地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有人在车外说了一声,“娘子,有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章节目录 第492章 擦肩而过 “什么书信?” 张星忆被叫醒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个时候谁会给自己书信? “是刚才杜先生派了下人追上来专门送的书信。” 下人解释道。 张星忆一听就更奇怪了,才刚刚见过面,有什么话杜长者不能当面说? “拿来让吾瞧瞧。” 说是书信,其实也就是一张纸笺,而且还是最近风头极盛的南乡桑麻纸。 上头的字有些凌乱,看样子应该是匆忙写成的。 “前日冯郎君游桃林,吾曾有幸闻得君侯新作: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 “当是时,君侯其情也哀,其语亦悯,却言不愿此文传诵于世,吾深为叹之。今见张家娘子,情亦同哀,语也同悯,叹之,叹之……” “故某私下告知,以全其情。” 与此同时,远在后方的杜祯也在默默地说道,冯郎君,我可是遵守了诺言的。当初你只叫我不要说出去,可没说不让我写出来啊。 我写出来不小心被人看到,这个不算是不守承诺。 “人面不知何处去,人面不知何处去……” 张星忆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又是哭又是笑。 泪珠又开始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心里却欢喜得快要炸开来一般。 满腔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只觉得暖洋洋的,还有些飘忽忽的,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要飞了起来。 我……我要回去吗? 张星忆抹完了泪,心儿一下子就飞回了锦城那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掀开了车帘,刚要喊了一声,但迎面吹来的冷湿之气一下子让她稍稍有些冷静了下来。 想起他的师门规矩,女子最好十八岁以后成亲。 再想起他就要与关阿姊大婚…… 张星忆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就如同冷水泼余烬。 回去又能如何? 我又没见到他那个什么什么情也哀,语亦悯的模样,哪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要与关阿姊成亲? 想到这里,张星忆忽然就咬牙切齿起来,见鬼去吧你! “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外头的下人看到小娘子掀起车帘,脸上忽晴忽阴,半天也没吭气,于是小心地问了一声,打断了张星忆的心思。 “没有!” 张星忆的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来,娇喝道,“怎的走这么慢?就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汉中?快点赶路!” 放下帘子,张星忆坐回车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心里柔肠愁绪千转百回,最后终于汇成一个恨恨的念头:等我到了你那个师门允许的年纪,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时我定要让你亲自上门来求我! 张星忆一边幻想着某只土鳖匍匐在自己脚下,哭着喊着求自己回心转意,一边两手竖成刀状往下劈去,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砍死你!砍死你!” 仿佛在剁某个负心郎君一般。 就在这时,晃动的车子突然又停了下来。 张星忆大是恼火,又猛地掀开车帘,娇喝道,“又怎么啦!” “回娘子,前头有军士路过,我们可能要等一等。” 下人跑过来禀报道。 “怎么又要等?” 这才出了锦城多远,就磕磕碰碰个不停。 张星忆在心里不由地又嘀咕起来,“莫不是老天当真是不想让自己离开锦城?要不然怎么老是让自己停下来?” 正在想着,只听得突然有声音在喊道:“快点快点!” “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时辰了!” 她抬头望去,果见有一队军士正急步前行。 只是这队军士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只见他们人人都是喘着大气,脚步飘浮,但每一个人皆是努力地向着前方行走。 若不是他们还能保持最基本的队形,而且没有一人有丧气的表情,张星忆几乎以为这就是一支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军伍。 士卒劳累成这样,还能驱使之且无怨者,看来这支军伍的将领也是非常之人。 张星忆有些好奇地看着经过的军伍,心想也不知这是谁在领兵?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眼看着锦城就在前头,莫要失了锐气!快!快!快!” 士卒都累成这样了,没想到还有人在连连催促。 张星忆心里有些担心,难道就不怕士卒哗变了? 只听见军伍里又有人在鼓劲,“大伙此次来锦城,乃是要跟着冯君侯去越隽平夷乱立军功的!莫要丢了我们南乡子弟的脸!” “喝!喝!喝!” 那些士卒一听到这话,精神就是一振,跟着大声呼喝了起来。 不管自己这些人以前都是哪里的,但如今家人皆是在南乡,都已经算是南乡人了,说是南乡子弟,一点也不为过。 在南乡,若是想得到户籍,过上好日子。 女的要进工坊,男的要入伍,娃儿则是进学堂。 这是常识。 自己这些人,可算是冯郎君亲手带起来的亲兵呢。 如今冯郎君成了君侯,又不远千里地叫自己这些人前来,可不就是把自己这些人当作心腹是什么? 冯郎君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几年呢,就成了君侯,自己跟着君侯,运气好的,若是能被看上,学一学吕老卒,那就美了! 张星忆自然不知道那些士卒们的心思,但她一看到这些士卒这般模样,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心里不由地暗暗称奇。 然后忽然想起刚才好像有人提了一个什么冯君侯?! 她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冯永被封为关内侯的同时,也被任命为越隽长史,到时要带兵去平越隽夷乱,张星忆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 她原本只是觉得这这队军士有些奇怪,如今一听到某个关键词,就下意识地注意观察起来。 这些士卒,莫不成就是南乡抽调来的? 那个昧了良心的家伙,就打算带这些人去越隽平乱? 张星忆心里不由地又有些担心起来。 她本就是出身将门,在留心之下,能看到的东西自然就要比别人多一些。 但见这队军士虽然每人浑身上下沾满了泥灰,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但竟无一人有颓然之色,反而是神态昂然。 期间还有伍长什长之类的在不断地鼓劲,伸手互相帮忙。 甚至还有人在互相喊着让人听不懂的口号: “苦不苦?” “以前的日子最清楚!” “累不累?” “吃蒸馍肉汤你配不配!” …… 这些士卒,怎么越看越是古怪? 这般苦累竟然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想起那个家伙有时候行事古怪的模样,张星忆突然觉得,这些士卒……好像挺符合他的风格! 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黄崇可不管别人眼里是怎么看自己这支队伍的,他有些焦虑地不断催促士卒赶快前行。 从汉中出发时整整齐齐的队伍,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早就变得稀稀拉拉。 非但如此,甚至最后能跟上来的,大约只有六百来人,当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以前在南乡时,每日行六十里,犹觉得有余力。 如今亲自领兵从汉中到锦城,这才觉得行军打仗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在南乡,自己只管行军就行,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而如今这一路来,安营扎寨、吃食、士气、士卒的身体情况等等,皆要事事操心。 南乡厚养士卒的好处,这个时候终于体现出来了。 即便是连续日行八十里,士卒们疲惫不堪,非但没有人有怨言,反而是人人奋力向前。 即使是落后掉队的,也是主动在原地等后头的收拢队伍,等待归队,而不是悄悄地逃离。 黄崇抬头看去,只见远处隐隐现在高大的城墙。 锦城,终于就要到了。 与此同时,张星忆也终于收回目光,吩咐道,“走吧。” 两支人马,就这般擦肩而过。 章节目录 第493章 赵老将军亲自出马 与张星忆仅仅是感觉到这队军士有些奇怪不同,当大汉丞相诸葛亮得知冯永从南乡抽调的士卒已经到达锦城后,竟是猛地站起来,面有惊容,失声而言,“南乡士卒竟精锐若斯?!” 算算日子,从冯明文在自己这里取得调令,再传到南乡,然后南乡士卒闻令而动,最后聚集于锦城外,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 这么算起来,南乡士卒从南乡行军到锦城,所用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天,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士卒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南乡那里,本就是难民野民还有胡僚的聚集之地,短短的三年时间,他们是怎么被训练成精卒的? 诸葛亮来回走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按南乡前些日子报上来的数据,如今有人口三万上下,这还不算那些未上户籍的胡人僚人。 那岂不是说,南乡至少还可以再训出两千精锐士卒出来? 南乡县这个地方,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诸葛亮心里越发地好奇起来:有机会,定要去好好看看! 他想了想,又把这个消息让人送到赵云府上。 赵云接到诸葛亮的消息后,同样是吃了一惊,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二郎?二郎!二郎呢?” “这个时候你叫二郎做甚?” 赵马氏听到赵云的喊声,从里头走了出来,问了一声。 赵云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事想问问他。” “有事就想到二郎,没事就让人家滚得远远的!” 赵马氏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莫不是忘了二郎这些日子十天里有八九天都是呆在冯郎君的府上?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到他了。” 赵马氏提到这个,又哀声叹气地说了一句,“可怜的二郎,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呆,也不知道在外头吃得好不好,住得习惯不习惯……” 赵云一听这个就头大,“啧”了一声,“他要是在冯庄上吃不好,那这世间也就再没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了。你当他想呆在家里?巴不得在外头撒欢没人管呢!” “你就是看不得二郎有出息!” 赵马氏立刻如同炸了毛一般,怒道,“什么叫在外头撒欢没人管?如今谁不知道二郎有出息了?妾去外头参加聚会,一提起二郎,哪个不是称赞一声?妾不知多有面子呢!” “还有,这几年不都是冯郎君帮着管教吗?你这个大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当的!我说你就应该好好去谢谢人家才是……” “我谢他?” 赵云叫了起来,“我堂堂一个镇东将军……” 然后赵马氏那凌厉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于是赵云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叹气道,“前头你还说了担心他在外头过得不好,现在又说要谢谢那个冯明文,左右都是你有理……” “二郎可是跟了冯郎君才有今天呢!”赵马氏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听她向赵云解释道,“这才跟了几年呢?如今都已经能领军独守一地了,这以后会怎么样,谁敢说得准?” “只是偏偏你这个做大人的,最开始的时候还与冯郎君有了嫌隙,要真要是影响了二郎与冯郎君之间的情义,看我饶你不得!” “我与那冯明文能有什么嫌隙?” 赵云惊愕道,心想这是谁在污蔑我? “你还不承认!二郎早就与我说过了,听说你第一次与冯郎君见面时,就打了人家两鞭子……” 赵马氏斥道,“你堂堂一个镇东将军,还是封了侯的人物,做过的事难道不敢承认?” 糜家和刘家可都是皇亲国戚呢,得罪了冯郎君,两家嫡长子都落了个跑去南中避难的下场。 赵马氏虽说不相信冯郎君会为了以前那点事而记恨在心,但二郎终究是跟了冯郎君才出头的。 所以在赵马氏看来,那个事情自己的夫婿做得就是不对。 “我现在就恨不得抽那赵二郎两鞭子!” 赵云当真是怒了,妈的,为了讨好你那个兄长,连老子你都敢出卖?等着,敢回家看我不抽死你! “你敢!” 赵马氏立刻尖叫起来,“二郎多久没回过府上了?还不是因为被你吓得!你再敢打他,我就跟你拼了!”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赵云气得差点发昏,连连说道。 这就是他不想让二郎呆在家里晃悠的原因,只要与这小子相关的事情,自己的细君就变得不可理喻。 说着,赵云转身就走。 “你到哪去?” 赵马氏一看赵云似乎真生气了,连忙又喊了一声。 “去冯庄,看看那几个小子。” 赵云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一下当真是把赵马氏惊到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过当真让自家阿郎能拉得下这个面子。 一念至此,她心里就是有点后悔起来,自己是不是对阿郎太过苛刻了点? 于是她上前拉住赵云,劝说道,“待那冯郎君成亲之日,我叫人多送些贺礼过去就是,你就不用亲自去了吧?你的身份,可比那冯郎君高得多了。” 赵云一愣,看到赵马氏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细君还是向着自己的。 只听得赵老将军哄骗自己的细君道,“唉,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对,这个事情,还是说开好一些。再说了,你别看我平日里对二郎多有打骂,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说完,便带着人出府而去,留下赵马氏在后头一脸的感动莫名。 锦城外的冯庄,如今已经算是年轻一代的圣地一般的存在。 因为冯郎君、赵郎君、李郎君等等这些年轻翘楚,平日里皆是出没于此。 今日,冯庄迎来了一位特殊的人物。 大汉的镇东将军赵云,带着人亲自来到了庄子上。 “永见过赵老将军。” 冯永听到禀报后,连忙带着人迎出府来。 “你这庄子,变化不小啊。前几年还没这么热闹呢。” 赵云看了看四周,说了一句。 冯庄如今在晒坝上盖起了一溜棚子,这是给成亲那天摆宴席准备用的。 蜀中春日多雨,万一龙抬头那天下起了雨,宴席摆在棚子里,不会受到影响。 还有新房子也盖了不少。 里头有庄户的翻新房,也有给部曲新盖的房子。 更重要的是,如今庄子上还有兴汉会的不少兄弟往来。 赵云仅仅是扫了几眼,就看到人群中有不少面熟的子侄辈。 他心里倒是微微吃了一惊:看来这小子当真已经成了年轻一代的魁首人物。 “国泰民安,乡下的庄子自然就会变得热闹一些。”冯永谦虚道,“这几年百姓安居乐业,皆是陛下贤明,丞相勤政之故。” 赵云在君臣方面,从来都是以忠义为先,不讲那些什么虚言假意。 要不当初也不至于在刘备夺取益州后反对夺民田而赏有功之士,更不会在刘备盛怒伐吴时直言进谏。 所以如今听到冯永这个话,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大汉如今偏安一方,累如危卵,何来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之说? 赵云“啧”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冯永,心想这个巧言令色之名,当真是…… 叹了一口气,不想与冯永啰嗦,直接说道,“黄崇已经率着南乡的士卒到锦城了。” “什么?意致已经回来了?” 冯永先是惊,再是一喜,最后竟然说道,“怎么这么慢?我还一直担心他赶不及我成亲那天……” 说得太快来不及收口,冯永看向赵云,有些尴尬一笑。 赵云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的口误,因为他只注意到前面那一段话。 当下挑了挑眉,“你刚才说什么?慢?你可知道从南乡锦城有多少里路?” “大概一千多里吧。” 冯永随口答道。 “是一千两百多里!” 赵云看到冯永这副模样,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的火气就起来了,“你可知南乡的士卒赶到这里用了多久?” “今天是第十五天,刚好到我定下的时间。” 冯永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下的令,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什么?你定的?”赵云一听,眼皮就跳了跳,失声道,“十五天行一千二百里,也就是说,你让他们一天至少要走八十里。” “对啊!有什么不对?” 冯永奇怪地问道。 我带出来的兵——嗯,虽然是黄崇等人亲手操练,但规矩和操典是我亲自定的,就算是我带的吧。 我带出来的兵,自然要按我的规矩来。 “如此苛求他们,你不怕士卒哗变?” 饶是赵云久经沙场,此时也有些皱眉,心想你这究竟是傻大胆,还是别有隐情? “有士卒哗变?” 冯永的脸色这回终于是严肃起来,难道自己当真是欠考虑了?这时代的士兵承受能力这么弱? 赵云直直地看着冯永,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思,好久才缓缓道,“没有。” “嗐!赵老将军,你这般说话,很让人误会的。” 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老赵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大喘气起来了? “敢问赵老将军,他们现在何处?” “自然是已经按规矩安排下去了。” 赵云点头,“此次来,就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那些士卒。” “好。” 冯永点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赵云如今乃是军中第一人,锦城这一带的军中之事,除了诸葛老妖,没其他人敢跟他说不,至少冯永不敢。 章节目录 第494章 进营 “去,把张嶷和句扶叫过来。” 冯永吩咐了一声。 句扶本是朱提郡军司马,如今被冯永要了过来,与张嶷同被冯永举荐为越隽郡都尉,领越隽郡士卒。 前些日子到锦城报道后,便归到冯永名下,如今与张嶷一样留在冯庄,只待冯永大婚完毕,就一起去越隽上任。 两人早就站在后边的人群里看热闹,如今一看到冯永叫他们,连忙越众而出,齐齐行礼道,“长史,敢问有何事吩咐?” 冯永笑道,“走,去见见你们以后要领的军士。” 两人神情激动道,“诺!” 冯永一乐,还以为两人是听到自己的兵到了这才高兴的。 哪知再细看之下,却是看到两人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赵云,眼中充满了崇拜。 心下立马就是有些不爽,老子不远千里之外给你们准备好的士卒还比不过一个老爷子有吸引力? 不过冯永也知道,作为仅剩的五虎之一,赵老爷子确实是大汉不少将领心中的偶像。 当下只得卖了一个人情,“这位乃是赵老将军,还不快点上前见礼?” 两人一听,齐齐对视一眼,身子激动得微微颤抖,连忙上前深深地弯腰行礼,“越隽都尉句扶(张嶷)见过赵将军!” 赵云本是不太在意两人,但眼睛扫过赵广李遗王训等人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又落到句扶张嶷身上,眼中竟带了些许探询的意味。 “都是军中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竟是对着两人颔首示意,这一举动,让两人又是一阵胡乱激动。 南乡士卒的临时营地被安排锦城外的一个营寨那里,冯永一行人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到营寨门口站了卫兵。 冯永对着赵广示意了一下,赵广会意,径自走上前,对着卫兵说道,“冯长史前来探营。” 卫兵受令后,行了一礼,却是没打开营寨门,只有一人转身走到里面去了。 “这是何意?” 还以为卫兵会直接打开营寨门的赵云有些奇怪地问道。 “哦,南乡士卒的规矩。营寨值守卫兵关系到整个营寨安全,任何人不得随意对营寨卫兵下令。营寨值守卫兵也只能接受其什长、队率之令。那个卫兵,应该是到里头禀报去了。” “你也不能?” 赵云挑了挑眉,惊讶地问道。 “不能。”冯永摇头,“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我若是要对营寨门口值守的卫兵下令,也要通过他们的什长队率。” “为何?” “因为我若是随意越级下令,就会被底下的人效仿,造成军内令出多门的现象,这样对军中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他们的什长队率不在呢?” 赵云一副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模样。 “不可能不在。我说过,营寨卫兵关系到整个营寨安全,卫兵值守期间,必有总领之人在侧,否则就是渎职。” “若是渎职,那当如何?” “军法处置,按律当斩。” 冯永淡淡地说道。 赵云点头,心想这军令倒是严明,然后又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不过你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什长队率有机会给底下的士卒下乱命?” 总觉得这个赵老爷子这话问得有些恶毒。 冯永看了赵云一眼,又不得不答,“不会,只要给他们教善恶,知荣辱。” 说着又指了指营寨,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当中,大多是苦难出身,好不容易才有个安定的生活,若非逼不得已,谁还想回到过去?” “在南乡,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只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奋勇而战是为了让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子过上好日子,他们又怎么会作乱?” 识字读书,才能更好地明事理。 而识字读书,又可以更好地培养出优秀的工人、军人等等。 这就是为什么冯永不顾一切地在南乡推行识字读书的原因之一。 再加上大力宣扬泛大汉主义,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汉胡之别,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往一个方向使劲。 所以说物质建设和精神建设为什么要两手抓,两手硬? 当有物质保证,又有制度保证,再加上努力营造出闻战则喜的氛围,还有底下的士卒们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时,就算有个别什长队率屯长曲长等想要作乱,谁会听他的? 只怕他刚发出乱命,就被底下的士卒一刀了结了,然后提着他的脑袋去领赏。 只是这里头的东西,涉及范围太多,冯永没法多讲,赵云也没机会多问。 因为这时营寨终于打开了,黄崇满脸激动地带着一众曲长部长迎接了出来。 “崇,见过长史。” 而曲长部长等人则是齐齐喊道,“小人见过冯君侯!” 冯永也不客气,点头示意,带头向营寨内走去。 站在营寨的点兵台上,冯永下令道,“聚兵。” 黄崇立刻回道,“诺!” 众曲长部长马上四下散跑开去。 先是一声哨响,然后紧接着远近几处皆有哨声响起,除去营寨值守的卫兵巍然不动之外,营寨顿时就如烧开了水一样喧嚣起来。 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口号声,脚步声,由过而近,渐渐地向着点兵台聚拢过来。 “甲队这里,乙队这里,入你娘的!谁让丙队站这里了,往这边挪一下……” 声音杂乱而高昂,队形看似凌乱,却又隐含队形,但见只要领头站定,后头跟着士卒便如蛇形而动。 不一会儿,只听得底下各队的下令之声短暂响过以后,整个聚兵场就开始沉寂下来,到了最后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整整齐齐的队伍站在下头,所有人都静止不动。 营寨由最开始的沸腾,变成凝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在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营寨里,只听得黄崇一声令下:“立!” “轰!” 所有士卒皆是站得笔直。 黄崇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大声道,“请长史校检!” 冯永还了一礼。 黄崇再转身,对着士卒大声喊道,“歇!” 士卒脚下一动,又是轰然一声。 赵云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别看这个小小的动作,但却体现出了这支军伍如臂使指般的流畅感。 这只是一个暂时安排给这支军伍的营寨,不是他们平日里操练的场所,甚至连聚兵鼓都还没挂起来,仅仅是凭几个哨声,他们就能极为迅速地聚集到一起。 不但如此,而且还能列出最整齐的队形。 更关键的是,若不是看到他们身上的泥浆,赵云压根就没想起来,这是一支连续半个月日行八十里,才刚刚喘了一口气的队伍。 赵云看向冯永,心里终于被震撼了一把:这小子是如何训练出这等世间难得的士卒? 哪知冯永站在队伍跟前,来回走了两步,这才突然大声骂出两个字:“废物!” “轰!” 冯永一开口,士卒们立刻把身体绷得紧紧的。 “一千多人,从南乡出发,到了这里就剩下六百人!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废物!” 冯永破口大骂道,“看看你们!” 说着,冯永走到走近士卒,指着士卒的脚下,喝问道,“护腿呢?” 被点名的士卒脸色登时胀红了脸,却又不敢低头,只能是咬牙昂首站立在那里,眼圈迅速红了。 “禀长史……绑腿,丢了……” 那士卒前三个字还喊得震天响,后面几个字却是低如蚊呐。 冯永弯腰,撩起那士卒的裤腿,只见那士卒的腿上果然正在微微颤抖,冯永知道,这是因为双腿又酸又痛才会这般不自觉地抖动。 “看看你们有多少人丢了护腿!” 冯永又指了指众人的脚下,“行远路,必须绑好护腿,这是军令!连护腿都能丢,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脸都丢尽了!” 冯土鳖嘴里骂人的话汹涌而出,口沫横飞地对着士卒指指点点。 偏偏士卒还就吃他这一套,不少人脸上都现出羞愧之色。 大汉镇东将军赵云一时间竟是目瞪口呆。 这是多么难得的士卒呢,你竟然还骂他们是一群不成器的家伙? 章节目录 第495章 羽林孤儿 领兵打仗了一辈子的赵云很明白一件事情:一声令下,便能闻令而动,坚持半个月连续日行走八十里而无怨的士卒,究竟有多么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卒不是历经沙场而侥幸活下来的老卒,而是一群大部分没有上过战阵的新卒。 而且他们在到达地方后,主将一声令下,还能迅速地整队,列出整整齐齐的队形。 这种士卒,可不是随意拉个成年男子入伍就行了的。 大汉强盛时,强调“非教士不得从征”。 当时的大汉不仅注重平时因地制宜、因兵种而异的训练,还坚持定期校阅、考核士卒。 唯有平日训练合格者,才能上战场。 若是平日里考核不合格,则要受罚。 然后在经历过几场战阵搏杀后,只要他们能活下来,那就可以直接成为精卒,真正的精卒。 有令而行,千难万险亦向前。 有禁而止,刀剑加身犹不怕。 领军之人最喜这种士卒,因为他们有着可怕的执行力,惊人的毅力,可以让将领意图得到最大的发挥。 无论是前汉的冠军侯率八百骑深入大漠,还是后汉的耿恭十三壮士归玉门,除了主帅深得士卒之心以外,还有就是士卒平日里训练有素。 将士上下皆得力,这是大汉能横扫周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自黄巾之乱后,各路诸侯为了能扩大势力,大肆拉民夫百姓入伍,驱使他们上阵厮杀。 在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之后,一百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那就算是精卒了,剩余的,要么当场战死,要么伤残之后被丢弃饿死。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用最残忍的办法,用人命堆出来的精卒。 而且在赵云看来,这种精卒也只不过就是各路诸位手上一种杀戮工具,与大汉用来气吞天下、驱逐胡夷、保卫百姓安宁的那种精卒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汉出现了一个异类。 这个异类在南乡征召了一支千人的士卒。 这千人士卒里头,有胡人,有僚人,有汉人。 一声令下,这支士卒,半个月里就要每日行八十里。 然而这千人士卒不但无怨,反而以奋勇向前为荣,以落后掉队为耻。 虽说不知道是不是侵掠如火,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即便是有些过誉,想来也差不远。 没想到这个异类竟然还嫌弃? 真是岂有此理! 赵老爷子当即就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想要给我啊!我要啊! 赵老爷子正想到这里,哪知前头正在训话的冯姓君侯竟然指向自己,说道,“你们可知道这位是谁?乃是大汉元勋,镇东将军赵老将军!” 底下的士卒立刻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听得冯土鳖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如今这等模样,不仅是在我面前丢脸,而且还丢到镇东将军面前了!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赵云:…… 斜视了一眼冯永,心里就莫名冒出一个词来:巧言令色! “在锦城的这些日子,也要加强训练,明白没有?” “明白!” 士卒们轰然而应,神情高昂。 “好了,解散。” 命令一层一层传下去,士卒在各队率的带领下,渐次离场而去。 即便是离去,亦如进场时那般流畅,观之让人觉得亦是一种享受。 赵云叹了一口气,站在冯永后头幽幽地问道,“还有那四百人你欲如何?” “什么四百人?” 冯永有些不明所以转过身来。 “我刚才听得很清楚,能按时到达锦城的,有六百七十一人,还剩下四百来人掉在路上了,你打算把他们如何?” “自然是让他们返回南乡。” “不带他们去越隽?” “这等不合格士卒,带过去做甚?” “老夫和你打个商量。” 赵云挥手把众人赶得远远的,凑到冯永面前,说了一句。 “什么?” 看到赵云这副神秘的模样,冯永有些莫名地问道。 “那四百人,既然你不要,那就给了老夫如何?” “老将军要他们来做甚?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老夫就喜欢上不得台面的。譬如狗肉,老夫很喜欢吃。” 赵云直勾勾地看着冯永,真诚地说道。 冯永干笑一声,“赵老将军说笑了。” 赵云哼了一声,“那也是你说笑在先。” 说着,指了指离去的士卒,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刚才老夫对这些士卒最惊讶的是什么?” 冯永挠挠头,“莫不是队列?” “队列之事,只要日复一日,勤加训练,总是能达到的。” “那就是他们能日得八十里?” “你也知道日行八十里是了不得的事?”赵云没好气地瞪了冯永一眼,“那你刚才还骂他们不成器?” “我这不是觉得,不打不骂,不成器嘛。” 冯永嘿嘿一笑。 赵云看着冯永,也不管他的打浑,又叹了一口气,“日行八十里,只要精心挑选精卒,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当年吴起所训的魏武卒,比你这些士卒厉害多了。” “那赵老将军惊讶他们什么?” 冯永奇怪地问道。 “我虽不知道你究竟从南乡调了多少人过来。但我知道如今到锦城的共有六百七十一人。” 赵云认真看着冯永,说道,“这个是刚才底下的士卒一个个报数后汇总上来的数字,不是你专门派人去统计出来的。” “这就说明,那些士卒,每个人都会算学之术?对也不对?” “嗯,没错。”冯永点头承认,顺便解释道,“南乡士卒,每一个士卒,至少都必须学会百数以内的加减以及九九之诀,还要能认得一些常用的字。” 也就是半个小学生的水平,以南乡如今的条件,只要有心推行,并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到了队率屯长以上,要求就更高了。”说到这里,冯永摊了摊手,“所以,如今南乡最多也就能抽出千来名士卒。” “千来名就已经很可怕了。” 赵云眼光看向那些离场士卒的背影,缓缓道,“前汉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这才得羽林军。羽林军者,最多不过二千人。”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些士卒,可是效仿羽林孤儿?” 冯永一个哆嗦,“赵老将军,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你怕什么!”赵云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我只说了你这些士卒与羽林孤儿相似,又没说其他。” “羽林军中士卒,人人读书识字,习五兵之法,人数虽少,但战力强悍非常。以一当百不敢说,但以一当十那是绰绰有余。” 赵云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看向冯永,“你让南乡士卒人人都要识字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头又大肆拉拢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前去南乡,你别告诉我说他们当真就是去那里享福的?” 赵云越说眼中越亮,情不自禁地指了指冯永,“你还敢说这不是效仿羽林孤儿?!” 冯永:…… “三年前你就做出这等准备,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赵云看来已经下了定论,他不等冯永辩解,就开始神情严肃地盯着他问道。 冯永苦笑道,“赵将军,如果我说,我最开始只是为了能让尽快教化胡夷,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但仅仅是为了这个么?” 赵云点头问道。 章节目录 第496章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教士卒识字算术,再让沙场老卒教他们沙场搏命之术,若是冯永敢说没有其他想法,赵云就敢当场强行夺过这支队伍。 “当然……不是,还为了自己有点倚仗的资本吧。” 冯永无奈地半真半假道,“毕竟义文等人以后总是要出去建功立业的,到时候能有点自己的子弟兵,心里也有底一些。” 赵云这才点头赞同道,“子弟兵?这个词不错。” 说着又加大了点头力度,“就目前看来,你这个方法不错。如今你手头上这几百号人,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卒,以后若是当真历练出来了,拿出去放到别的地方,顶个什长屯长都算是辱没了他们。” 冯永又是嘿嘿装傻一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士卒,真正说来,本就是按着部队基层干部的方向培养的。 南乡的军队,说白了就是一所不设围墙的军事院校。 从里面出来的人,只要真上过战场,新卒成了老兵,老兵成了精兵,再以他们为骨干,迅速拉起几千上万人的军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人学成,教成十人;十人学成,教成百人……万人学成,教成三军,此乃魏武卒的训练之法。 同时也是后世兔子军的“传帮带”教学方法。 赵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永一眼,“皆说冯郎君深谋远虑,老夫终于算是真正领教了。” 同时在心里想着,二郎如今已经开始独领一军,此子如今又准备率军进驻越隽,看来这南乡士卒正是当用之时。 丞相常言近年来,先帝所聚四方精锐日见凋零,心里甚是焦虑。 但此子却是似乎已经找到了另一种补充的方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赵云深思了片刻,又看向远去的士卒,开口问道,“养这些士卒,所费几何?” “一日三食,每三日必有一次肉食,而且常年训练,不得懈怠,也不必为家中担忧,家中父母妻子自有南乡优待之。” 训练本就是极耗体力的事,所以吃食一定要保证营养。 单单是每三日必有一次肉食这条标准,大汉境内,也就拥有牧场的南乡能承担得起。 虽然这在冯永看来,已经是非常低的标准了,但在别的地方,大多都是临战前,普通士卒才有机会吃上一口肉食。 这年头,不是比谁做得更好,而是比谁烂得更有底线一些。 乱世命贱如草,当那些差点死于苦难的人们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时,冯永相信,他们都为了维护南乡这一片难得的净土而拼命。 干粮的进一步改进,独轮车的大规模应用,后头再加上从诸葛老妖手里买到的两千多匹滇马,还有东风快递的日渐成熟,这才为南乡士卒在大汉境内出征时的伙食标准提供了保证。 若是考虑后以后的北伐,那越隽的马场就刻不容缓。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的时代虽然没有来临,但后勤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战争,那都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若是战场上伤了残了,南乡自有他的一份生活。若是战死,其父母妻子,南乡自养之。” 冯永继续解释道。 “听闻南乡百姓本就衣食无忧,比别处要好上不少,若是再加以优待善养之,那又是什么样的水准?” 赵云叹息道,“如此厚待,怪不得你方才那般对他们,他们亦是甘心如芥的模样。所以那剩下的四百人,就算是我想要带走,只怕亦非能轻易养得起吧?” 冯永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说白了,如今南乡的模样有点像后世的边疆建设兵团模式。 所有人员都是军事化管理,颇有一种全民皆兵的氛围。 而无产阶级的特性又为这种氛围提供了基础。 虽然这种模式发展到最后,形成一定的规模之后,会产生一定的排外,还会有诸如臃肿腐败内斗之类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对于现在世道而言,这是冯永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快把汉胡僚等凝聚在一起的方法——不管方法是不是粗暴,只要有效就行。 至于形成足够规模利益集团之后产生的问题,那就是以后的要解决的事情。 只要目前利大于弊就行。 赵云自是不知道冯永心中所想,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发现还真只有南乡这种奇葩地方才有资格这般养兵。 吴起所训的魏武卒,征战四方,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 但这种养兵方式也有缺陷,那就是耗费极高。 全盛时期的魏武卒,倾全国之力亦只不过养出了数万。 而且一旦损耗过度,很难补充。 赵云不知道南乡士卒的补充能力如何,但他知道,以如今大汉的情况,是万万负担不起这种养兵方式的。 所以他只得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是带了人过来,想让他们见见士卒么?且去安排吧,二郎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冯永看向身后的赵广,只见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有些发白。 这娃子,看来已经对他的大人有了太深的心理阴影。 “兄……兄长。” 待冯永招呼众人准备离开后,名震锦城不负英雄之后赵二郎,有些哆嗦地低声说出两个字,同时看他口型,应该还有“救我”二字没敢说出来,眼中甚至露出求救的神色。 没出息! 冯永还瞪了一个眼神,赵老爷子就算本来不想打你,看到你这模样,没火气也要上来三分火气。 不去管他,冯永径自带着众人离去。 “大……大人。” 赵广喊了一声,挪着双腿慢腾腾地向自家大人走去。 “离那么远做甚?我又不打你,快过来。” 赵云喝了一声。 一听大人没打算动手,赵广立马麻溜地小跑过去。 赵云站在那里沉吟,却是好久没有开口。 就在赵广还以为是自家大人正在费尽心思要找借口抽自己一顿的时候,终于听得大人问了一句,“那南乡的练兵之法,你可知晓?” 赵广一听这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个自然知晓。实际上这些士卒,有不少还是孩儿亲自训过的呢。” “倒是兄长,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亲自下场训练士卒之外,后头等我们能接手之后,他除了编写操典,倒是很少下场了。” “编写操典?” 赵云听了这个话,感觉抓到了什么东西,“什么操典?” “哦,就是兄长专门给南乡的士卒编写了一部操典,里头定下了很多繁杂的规矩,细到连士卒在营寨里应当如何走路都有规定。” “有些地方还必须要让士卒背出来才行,开始大伙还觉得奇怪呢。” “后来才发现,用这操典练出的士卒,确实让人省心不少,后面教他们排个军阵都觉得简单得很,当真是一声令下,就能如臂使指……” 赵广说到军中之事,就有些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给赵云比划。 “还有这等事?那你为何从来没跟我说过?” 赵云一听,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又冷眉问向赵广。 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自己说,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人? 赵广一噎,好一会这才有些嗑巴地说道,“大人以前不是说,这兵法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得么?以前那三十六计……” 以前自己说是跟兄长学了三十六计的兵法,还被大人训斥一顿,说世间兵法不可轻得云云之类的。 后面还被大人拉到练武场操练了一顿。 从那以后,只要有关军中兵法之事,再没敢跟大人提过。 赵云:…… 章节目录 第497章 花鬘的心思 “赵叔叔,冯郎君在不在府上?” 冯庄里,花鬘问向赵管家。 “回花娘子,主君跟着赵老将军出去了。” 如今与冯庄往来的郎君们皆是大汉的勋贵之后,赵管家见惯了贵人,气度也跟着起来了,面对朝廷御史中丞的女儿,不卑不亢地说道。 “赵老将军?可是镇东将军?” 花鬘微微吃了一惊。 “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花鬘脸上惊容更甚,暗想那厮果然好生厉害,连镇东将军都亲自来找他。 来到锦城的这些日子,花鬘觉得自己终于是见了世面。 锦城好哇,当真是繁盛似锦,不愧起了锦城这么一个名字。 精美的食物,精美的衣物,精美的用具…… 这里什么都是精美的。 相比于南中那等地方,花鬘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里——除了不能对南中的那些族人发号施令,其他的都比南中好得太多了。 前些日子皇后还召自己入宫,赏赐了自己不少精美的毛布,这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本还想着拿一些毛布来冯庄上送给在南中认识的好姐妹阿梅,没想到后面听人说,这毛布却是那姓冯做出来的。 再后来,花鬘打听到,锦城北边的汉中郡有个南乡县,乃是群魔乱舞之地,那里白日里黑气冲天,夜里火光通明,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是姓冯永的一手打造出来的,这毛布就是那里产的。 听说那里甚至还有一条法术修出来的大道。 花鬘当场就是大吃一惊:那姓冯的,原来当真是鬼王出身?! 又打听了一下,这冯鬼王竟然还辜负过皇后的妹妹,最后居然一点事没有,花鬘心里就有点害怕——这么听起来,这家伙真的挺厉害,自己在南中可是找了他的麻烦呢,这可怎么办? 还有还有,听说这个人心狠手辣,两家皇亲国戚家里的公子得罪了他,竟然被他逼得跑去南中那种地方避祸,花鬘心里就更慌了。 更别说如今锦城的很多家的公子郎君都认他为兄长,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公子郎君都愿意为他效命。 这可不是假话,有人就亲眼见过,有一次好多家的公子郎君都站在大街上等着他发令。 幸好阿梅是冯郎君的宠妾,又是南中僚女出身,所以花鬘得了这一层关系,这些日子往冯庄跑得有点勤。 在庄子上她就经常看到有人指着这个人说这是某某家的公子,这是哪哪家的郎君…… “那赵叔叔,阿梅在吗?” 花鬘露出甜甜的笑容,很有礼貌地问向赵管家。 “阿梅娘子在后院。” “我想见见阿梅。” “花娘子请自便,来人,把花娘子带去见阿梅娘子。” 赵管家叫过来一个府上的婢女,让她领着花鬘去后院。 这花娘子听说是南中蛮王的女儿,阿梅娘子也是同样出身南中,她们俩亲近一些,那也是正常。 而且庄子上还有不少的僚人,那花娘子第一次在庄子上见到阿梅娘子的族人时,还高兴得跑去跟他们攀谈了好久。 所以在赵管家看来,这花娘子远离故里,庄子上又恰好有同族,她喜欢来庄子上,也是正常的事。 “阿梅,你又在做什么?” 后院里,花鬘看到阿梅正趴在案几上算着什么,便开口问道。 “算一些药材的数量。” 阿梅本就是族中女巫之女,身份不算低。 如今虽是妾室,但她从一开始就被冯永往高级秘书方向培养。 到了现在,她所取得的成就甚至已经大出冯永的意料之外,算是高级技术人才,而且是跨领域人才,涉及数学、医学等学科。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不懂什么叫腹有读书气自华,但阿梅除了在冯永面前仍有自卑以外,在外人面前已经有了相当的气度。 所以对上花鬘,倒是平淡自然。 “什么药材?” “主君不久将要去越隽上任,所以要收集一些药材,以防疫病,这个事情现在是让我负责核算。” 阿梅嘴里解释着,顺手把纸上登记的药材数量算出来。 日常的计算这种东西,对她来说,那是很简单的事。 花鬘凑过去,只见纸上画了一堆看不懂的符号,顿时不明觉厉。 当下就有些羡慕地说道,“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 阿梅谦虚道,“只是跟着主君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说着,眼中露出神往之色,“主君有好几个大箱子,里头全是他写出来的学问,里头的东西好多我都看不懂……” 花鬘在她身边坐下,说道,“我听说,好多大户人家里的汉人女子,学学女红就行了。像这种管到府上产业的事情,都是男子做的,没想到这冯府上却是不一样。” 阿梅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你是不知道,在南乡,有好多人家还是女子当家呢。主君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他巴不得女子出来做事呢。” “还有,像关娘子、黄娘子,手里的产业,可都是自己说了算的,不知比平常男子厉害了多少倍。” 花鬘一拍手,真心赞叹了一声,“这冯郎君,不愧是鬼王出身,心胸就是不一样。” 她的族中,本就是女子说了算,如今来到锦城,处处见到的,皆是男子为主,心里未免有些不乐。 唯一例外的,却是在南中时欺负自己的冯姓家伙,不但庄子上收留了僚人,甚至还让女人当家作主,当真是深合她的心思。 鬼王这个称号,虽然冯永不太喜欢,但阿梅却是喜欢得紧。 她的阿母作为族中巫女,本就是负责与鬼神沟通,自己身为巫女之后,能奉侍鬼王,那不正是情理之中? 这也是她在族中旧地时,施了小心机,爬上冯永的榻上的原因之一。 主君负鬼王之名,她又是巫女之后,当时又回到族中旧地,两人拜祭完了大人和阿母,这一切,不正是天意? 当然,她早就心属某只土鳖,那是最基本的。 此时一听到花鬘提到鬼王之名,阿梅就是浅浅一笑,“主君的心胸,自然与他人不一样。” 提到冯永赞同让女子出来做事的话题,花鬘心里就是一动,眼睛骨碌转了几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对了,阿梅,这冯郎君眼看着要娶关家娘子,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关家的其他人来到庄子上?” 花鬘对冯永要娶关家娘子,又把阿梅当妾室,倒没什么感想,她的阿大,除了有阿母以外,还有好多女人。 她问这个话,却是别有含义。 阿梅眼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花鬘,忍住笑意,“我与关娘子虽是熟悉得很,不过不认识关娘子的家人。” 花鬘过来,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关家,特别是最后总是会说起关索郎君,阿梅作为过来人,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只是这关索郎君……他的身份也是以后冯府的主母,阿梅又岂敢乱说? 当下只得含糊过去。 花鬘听了,顿时失望道,“我前些日子还去关府上递帖子想找关索,没想到关府上的人却是告诉我说他不在府上。” 僚人女子,敢爱敢恨,没有汉人女子那般害羞。 祝融部族又是女子当家,花鬘作为少族长,又岂会学那汉人女子那般扭捏? 只是花鬘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是对那关索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管是恨也好,喜欢也罢,心里总是想把他再约出来一次,能打他一顿那是最好不过。 这时,只见有下人过来禀报:“阿梅娘子,主君回府了。” 阿梅还没说话,花鬘就腾地一下子站起来。 章节目录 第498章 发动特技 冯永送走了赵老爷子,这才带着众人回到庄子。 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时不时扶一下自己的腰咧嘴的赵广,冯永就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有着超高的颜值,可以直接靠脸吃饭的家伙,非要总是往作死的方向发展。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指了指赵广的脸问道。 赵广目光闪烁,捂了捂脸,“无事,就是大人指点了一下小弟的武艺……” 嗯,果然是武将世家,指点武艺都能搞成这样。 看到赵广不愿意说,冯永也没打算深究,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这时只听得下人来报,“主君,花娘子求见。” 花娘子?花鬘? 冯永略微有些意外。 花鬘在味县被自己坑……嗯,不是,应该叫赢走卷毛赤兔马以后,有好几次都死皮赖脸地跑过来想尽办法把马赢回去。 但冯永身边,武艺有关姬,射箭有赵广,骑马有杨千万,哪里会怕了她? 到最后,卷毛赤兔马没赢回去,反而是又被气哭了好几次,倒贴了不少南中宝物。 唯一的收获是认识了阿梅,让她到了锦城也有人跟她说说话,倒也不用太过于寂寞。 再后来,花鬘得知冯永庄子上还有一批僚人,所以这些日子往冯庄上跑得倒是挺勤快的。 冯庄是一个腐化人的地方,每个到了这里的人,都会沉迷于美食不可自拔。 花鬘也不例外。 在某天阿梅挽留了她吃了一顿饭以后,花鬘就成了冯庄的常客。 据冯永私下里问阿梅得知,花鬘每天都要躲在阿梅的小院里吃完饭了才走,临走时还没少打包零食。 阿梅这丫头人际关系简单,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朋友,看到花鬘愿意跟她交往,冯永也乐见其成,所以对这个直爽的南中妹子倒也欢迎——只要不来烦他就好。 估计花鬘也知道冯永的心思,所以就算来了冯庄,都是悄悄地跑去找阿梅,很少在冯永面前晃悠。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花鬘想见自己,冯永还是有些意外的。 花鬘是个女客,所以自然不好带着众人与她见面,冯永让人先把她安排到一个偏厅。 待冯永过去后,只见花鬘正坐在椅子上,双腿不断地晃悠着,眼睛不断地向门口看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当她看到冯永的身影,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堆起笑容,嘴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冯家阿兄。” 冯永一听,立马面有惊容地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狐疑地看向花鬘,问道,“谁?” “妾与阿梅乃是亲如姐妹,叫一声冯郎君一声冯家阿兄,不正是合情合理的嘛?” 花鬘看到冯永这动作,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又马上再次堆起更甜的笑容,“冯家阿兄,你说是也不是?” 想起这丫头在南中时一直对自己哭着喊着“我要大洗礼”,如今竟然会喊自己一声阿兄? 冯永上下打量了一下花鬘,他可不相信阿梅有这么大的本事。 眼睛下意识地瞟到对方的腿上,没有看到那白生生的小腿,差评! 于是冯永径自坐到主位上,慢条斯理地说道,“花娘子啊……” “冯家阿兄有什么吩咐?” “你知不知道,我们汉话里有一句,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花鬘笑容立刻凝固住。 “更何况,”冯永指了指对方,说道,“你笑的时候,眼神能不能真诚一点?你应该这样……” 说着,冯永给花鬘示范了一个谄媚而真诚的笑容。 在“巧言令色冯郎君”面前巧言令色,你怕是找错了对象? 花鬘碰了一个钉子,银牙暗咬,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水。 看,这才是她对自己的真正态度。 花鬘灌了一碗水后,再想起此次自己过来的目的,只得又放低了姿态,软语喊了一声,“冯家阿兄……” 噫! 肉麻,十分地肉麻! 冯永连忙摆手道,“停停停!有事说事,没事的话,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庖房里吩咐厨子。” “当真!” 花鬘顿时放光。 “你过来,就为这事?” 冯永斜眼看去。 “哦,哦,自然不是。”花鬘这才想起正事,脸上又堆起甜美的笑容,“冯家阿兄,听说你准备在越隽那边开马场?” “此事全锦城的人都知道,又何须多问?” “冯家阿兄,不是妾说,你们汉人耕种的手艺,那自然是举世无双,无人能比。但若说起这养滇驹,只怕是比不过我们。” 花鬘凑了过来,温声软语道,“那滇驹,本就是南中所产,我们僚人对此最是熟悉不过。故妾也想在此事在出一份力,不知可否?” 冯永一听,心里吃惊不小,立刻放正了身体向花鬘看去,心道这小妞当真不简单啊,胆子够肥! “越隽那里,有一个大草场,正是开马场的好去处。这马场,你是想参与我准备开的这个,还是自己另开一处?” 因为汉中日益繁华,与锦城的联系也跟着越发紧密起来,两地之间的物资流通,每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正是因为如此,东风快递渐渐地进入了人们的眼中。 还有就是南中。 早在秦汉时期,蜀地就因五尺道的开通,让南中的滇奴、犀革、金银等物源源不断地流入而日渐富奢。 别人不知道这事,难道蜀中本地世家还不知道这个事? 他们当中就不知有多少家是因此而发富的。 如今丞相平定完南中,南中与蜀地的联系重新恢复,这南中土产,想必也会重新恢复流通。 再加上朱提郡还要开采铜矿,南中的垦殖庄园…… 林林总总,哪一样不需要滇马? 只要略有些头脑的,都会意识到未来的几年,滇马这种山地最佳运输工具的需求将会呈爆发式增长。 以前没人知道如何开马场养马,都能从南中运出东西来发家致富,这要是真开了马场,得了滇马做畜力,这尼玛得翻多少倍?! 所以开马场,不但是迫在眉睫之事,而且也是稳赚不赔之事。 问题就在于,开马场的最关键技术,只掌握在冯永手里。 没有青贮技术,没有苜蓿,你开个卵的牧场? 难道学那些胡人,天天追着牛马屁股后面跑?风餐露宿? 而且就算是这样,那又能养多少牛马? 牧场才是王道啊! 这也是锦城的权贵们为什么要死保冯永,丝毫不给糜家刘家面子,逼得两家嫡子远走南中以向冯永道歉,甚至还在冯永亲事上逼迫皇宫里的两位让步的原因之一。 如今越隽这个马场,明面上全部是权贵子弟随的份子,但实际上哪一个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持,说白了,这就是权贵圈子内的游戏。 孟获作为一个降将,要是安分呆在锦城还好,若是不自量力地想要染指权贵的蛋糕,那就不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的事。 而是直接人道毁灭的事。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个什么族人举报他思念南中之地,念什么反句之类的,或者南中有个什么夷帅举着孟大王的旗号搞风搞雨的事情发生,那都是基本操作。 而花鬘和祝融夫人,说不定会因为蛮女不懂礼仪,被安上个过于放荡,不知廉耻之类的罪名,最后落个暴毙身亡。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冯永相信权贵绝对能干出这种事,而且一点也不会手软。 诸葛老妖肯定不会为了区区孟获一家而去公正严明什么的,反而会趁机让李恢再把南中再犁一遍倒是真的。 在越隽马场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有心想让孟家人参与其中,因为他想借用孟家在南中的名声。 但不是孟获,而是如今的越隽太守孟琰,毕竟孟琰在政治立场上,至少要有保证得多。 孟获虽说是御史中丞,但谁都知道,那就是一个名号,用来安抚人心,做个样子给吃瓜群众看的。 不然为什么孟琰能呆在南中,还捞了太守来玩玩,而孟获却只能迁到锦城居住? 除了锦城的权贵,还有蜀中世家,也有人急红了眼,想尽办法要与冯永搭上线。 前些日子的杜琼和秦宓,虽说是偶然,但也是必然。 就算没有他们两个,也会有什么李琼何宓冒出来,想尽办法与冯土鳖没羞没臊地勾勾搭搭。 逼得急了,说不得还会甩出几个定过亲,然后未婚夫暴毙身亡的世家女…… 毕竟冯郎君好这一口嘛! 所以无论是权贵还是世家,哪是如今孟获这种身份敏感的降将所能比的? 孟琰过来还差不多,毕竟如今南中孟家是孟琰说了算。 “小妹如何敢参与其中?不过是想在大草场那里自己开个小马场,赚点苦力钱。” 花鬘连连摆手道。 “什么意思?” 冯永问道。 “就是想借冯家阿兄的法子,在越隽开个小马场,养出来的马,卖出去赚点苦力钱就行了。” “冯家阿兄,小妹曾闻,你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的话,乃是真正平等看待男女的奇男子。” 花鬘先是拍了冯永一记马屁,然后这才继续解释道,“故小妹开这小马场,其实里头也有阿梅的份额,算是我们姐妹给女子做个表率。” “还有,小妹一家自离开南中到锦城居住,南中部族多无人照顾,总不是个办法,小妹就想着,把祝融部放到越隽马场养马,也算是给族人找了一条路子。” “冯家阿兄,祝融部以女子当家作主,小妹觉得拿来做这个表率名头最是合适不过。不知你觉得如何?” “咦?你竟有这等想法?” 听到这话,冯永当真是惊讶极了,觉得这妞今天给他的意外当真是多。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花鬘,好一会这才说道,“若是你当真这么做,我自尽力帮忙!” 诸葛老妖迁近两万户夷人到蜀地,本就是为了削弱南中夷人的实力。 公事上说,如今花鬘愿意主动把祝融部迁到越隽,置于朝廷的直接管理之事,这就是懂教化,识礼数之举,乃是大大的忠臣。 这一举动无意中也拍对了诸葛老妖的马屁,若是有机缘,孟获说不定还当真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私心上来说,阿梅是自己的妾室,她的心肝肺都是自己的,在花鬘的马场有份额,那和自己有份额就没任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花鬘所说的做女子表率,当真是极大地打动了冯永。 南乡被说成群魔乱舞之地,其中的一个理由就是女子当家作主——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不是祸乱之道是什么? 想到这里,冯土鳖就不禁起了一个恶念头:妈的老子在越隽自己开马场养出来的马自己用,再扶持起花鬘的马场,专门卖给世家的人,老子看你们买不买! 甚至还可以让花鬘与世家的人合作开马场,老子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视钱财如粪土! 恶心人的事,你们以为就你们会做? 到时候看谁再敢说一声牝鸡司晨? 花鬘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想的龌龊心理,她一听到冯永竟然答应了此事,当即就是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冯……冯家阿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冯郎君闻言,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对着花鬘说道,“你与阿梅亲如姐妹,我又岂会骗你?” 说着,脸上的笑容愈盛,开始发动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 “花娘子啊,这个马场,若是你自己单独做,实在是太小了,你这样,我可以为你找些人脉,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钱粮,到时候马场越大了,赚得就越多。” “我可听说了,你的部族,在南中可算是大族呢!若是开个小马场,怎么能养得起你的族人?到时候有人给你资助钱粮,我再帮你提供草料,还怕马场开不大?” 花鬘一听,登时瞪大了眼,吃吃地说道,“冯家阿兄……缘何突然对我这般好?”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惊恐之色:这鬼王……莫不是看上我了? “喛,你这小娘子,瞧你这话说的,我何时对你差了?这府上的零嘴,你每次来,拿走的还少了?这些日子我还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零嘴呢。” 其实是阿梅为了自己的姐妹向自己请求的,但冯土鳖毫不脸红地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只见巧言令色冯郎君脸上现出责怪之色,“我不日将到越隽上任,与孟太守乃是同僚,你又是孟太守侄女,这马场之事,我行些方便,不正是情理之中的事?” 花鬘听了,眼睛骨碌一转,心里暗暗想道,原来他还不知道大人与叔父早就闹翻之事,看来我倒是可以从中占些便宜。 一念至此,花鬘脸上顿时堆起纯真的笑容,“原来如此,冯家阿兄,你真好!” “应当的应当的!” 冯君侯欣慰一笑。 章节目录 第499章 阴影 “只是冯家阿兄,若是他人出了钱粮,那这马场岂不是他人说了算?” 花鬘终究是族里的少族长,基本政治常识还是有的。 若是能把全族人都迁过来,过上好日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是若是自己的马场被人把持了,岂不是把族人置于他人的掌控之下? “怎么会是他人说了算?” 冯永奇道,“这天下想要出钱粮建马场的人多的是,但除了我,谁能建得起来?若是说谁出的钱粮多,谁就说了算,那他们还来找我做甚?” “所以说这马场份额,谁占多少份额,我们说了算。谁要是敢不服,就让他滚蛋好了。这种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我就不信有人敢挑刺。” 花鬘一听,立刻瞪大了眼:这人,怎的这般厚颜无耻? 不过……此人在这件事上越是厚颜无耻,那不越是对自己有利? 想到这里,花鬘又开心起来。 冯永凑过去,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蛊惑着某个性格直爽的南中妹子,“再说了,你是阿梅的好姊妹,阿梅在这里头又有份额,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冯永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 “你既然知道马场这个事情,那就应该打听过南乡的牧场吧?南乡牧场里头牧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想必你也有耳闻,衣食无忧那是最基本的。” “不夸张地说,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落户南乡县而不可得呢。等过上两三年,这马场做起来了,你敢说那里不是第二个南乡县?” “那时你的族人也在那里立了足,我可以直接给他们上户籍,那就是地道的本地人了,不比呆在益州郡那穷山恶水好得多?到时候想干什么不行?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呢!” 花鬘听了,怦然心动。 “冯家阿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花鬘眼中含着热火,只觉得全身有些燥热。 她不是傻子,祝融族要真能重新在越隽那里立足,自己手头又有产业,过上十年二十年,虽然不敢成为第二个益州郡孟家——当然,诸葛阿公也不允许有人成为第二个益州郡孟家。 但能成为自己真正的倚靠就够了。 总比如今自己一家在锦城犹如无根浮萍的模样要好。 “当然是真的。” 冯永拍着胸脯说道,“莫说是祝融部,若是有关系亲近的部族找到你的门下,也可以答应他们。” 尽全力掌控南中夷人,以减少南中的叛乱,是诸葛老妖的既定政策,不怕他们人多,就怕他们不来。 除此之外,冯永还有一个算计。 那就是益州郡的夷人迁到了越隽郡,一开始肯定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关系,只要大枣加大棒,他们就只能乖乖听话。 至于越隽本地的夷人,若是听话最好,不听话也不打紧,以夷制夷这种事情,南乡县有样板工程! 花鬘就算明知冯永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哪里会想到这些,此时一听到他的保证,当真是差点喜翻了心。 她实是没有想到,此次的收获竟然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过来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又要被气得哭鼻子呢! 没想到这一回冯永竟然这般好说话。 想到这里,花鬘心里暗道,看来阿梅还当真是受他的宠爱,不然何以我一说要这马场有她的份额,他就这般好说话?这般说来,以后还是得要与她多多交好才是。 两人搞完某种交易,各自觉得挺满意,相视一笑,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 于是冯永终于问出在心里疑惑了好久的问题,“花娘子,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冯家阿兄请说。” 花鬘心情大好之下,这一声冯家阿兄叫得倒是心甘情愿。 “我记得你们族中,有一种壮妇,力大无穷,不知是训练出来的?” 南中味县与花鬘比试之后,关姬曾对冯永说过,张角手下的黄巾力士和祝融部族的壮妇有很多相似之处。 本来这个事情也就是给众人增添了一些谈资而已。 但对于冯永来说,却是一个值得留心的事情。 哪知花鬘听到他的问话,却是脸上起了警惕之色,“这是我们族中的秘法。” 冯永早就想到了这个说法,他本意也不是要这个秘法,“我想知道的是,这个秘法,是不是只有你们族里才会?” “那是自然。” 花鬘自得地一仰头,“我们祝融部,可不就是靠了这等秘法,才不受别的部族欺负。” “有没有可能不小心流传出去?” 冯永又问道。 花鬘摇头,斩钉截铁道,“断然无可能。这秘法,就是我也不会,只有我的阿母会。我若是想学,只能当了族中君长才行。” 冯永看着她,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可是四十年前左右,中原曾出现过一批人,男女皆有,同样是力大无穷,和你们族中的壮妇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冯永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仔细地看向花鬘。 花鬘听到这话,却是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反倒是瞪大了眼,一口反驳道,“不可能!我们族中只有女子才能那样……” 看到花鬘这模样,冯永相信她是当真不知道这个事情,当下就是有些失望,点点头说道,“也是。看来是我想错了。” 谈完事情后,花鬘很快就离开了。 冯永却依旧坐在座位上,神情有些凝重。 穿越到魏晋时代,所有人都绕不开一个历史阴影,那就是五胡之乱。 在沮县与秃发阗立相遇时,冯永就曾听对方提过鲜卑拓跋部的天女传说:天女子孙,世世代代做首领。 这个传说很多人眼里,可能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如今的鲜卑拓跋部族,势力不算太强,常受其他部族的攻伐不说,甚至前些年还分裂出去了一个秃发部。 如今还在为了寻找一个固定的草场而不断迁移。 在这个乱世,拓跋部族随时都可能像那些无数的小部族那样,一夜之后,就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或被灭族,或被并入其他部族。 但冯永知道,按正常历史,就是这个北方草原不起眼的拓跋鲜卑部族,最后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北魏。 天女子孙世世代代做首领的说法,不是传说,也不是臆想,而是一个真正的预言,而且是将来会实现的预言。 但对于冯永来说,真要有天女驾着天车从天而降在他面前,他的第一个反应不会是跪拜,更不会像拓跋诘汾那样和人家睡一晚后就相信她的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后代。 而是把她牢牢绑住,然后严刑逼问她时光隧道的下落。 所以与其让冯永相信这世间当真有天女,还不如相信是有人使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想利用北方部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管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值得他们百年如一日地去支持一个北方草原部落,但有一个外部环境是必须的,那就是天下大乱,这样他们才会有机会达成目的。 而造成如今天下大乱的,就不能不提黄巾之乱。 要提黄巾之乱,就不能不提张角。 而张角,又曾师从世外高人。 张角手下的黄巾力士,正是在最初搅动天下风云的急先锋。 至于黄巾力士……只有张角知道如何培养和如何驱使。 无论是天女传说也好,黄巾力士也罢,其运作手法都给了冯永一种很是相似的感觉。 每每想起这两个事情,冯永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总是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 这个阴影,就叫世外山门。 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这是他的异想天开,但冯永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初第一次见诸葛老妖时,即便是这等才智绝伦的人物,亦对山门有所顾忌。 原本以为可以从花鬘这里得到黄巾力士的一些线索,没想到却是落了一个空。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章节目录 第500章 迎亲前 建兴四年二月初二,晴。 冯庄的晒坝上,从大清早开始就喧嚣起来,一股股热气升成白雾,在庄子的上空凝而不散,让整个庄子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还没过晌午,官道上往来的人就已经可以闻到从庄子那头飘过来的食物香味。 相比于庄子上的热闹,府内却是要安静得多。 毕竟成亲是一件严肃而认真的事,来客可以喧哗贺喜,但主人家却不能太过于闹腾,不然就显得太过于轻浮。 “兄长,那孟琰送来了贺礼。” 身着华服的李遗走进门来,对着正端坐在内堂上的冯永说道。 “噫,那老小子倒是识趣。” 冯永还没说话,一旁的赵广却是接了一句。 “孟琰能有今日,岂是易与之辈?” 冯永接过礼单,说完这一句后,又挑眉笑道,“出手倒是大方。” “他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赵广伸长脖子看过来。 “虎皮两张,兕皮十张,还有十对象牙,滇驹百匹……” 内堂上皆是冯永身边的亲近之人,手头上的钱财都不算少,若是说送些什么金银铜之类的,达不到一定数量,估计没人会眨一下眼。 但这些稀罕玩意,却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特别是这兕皮,也就是犀牛皮,若是让人制成皮甲,不但轻便,而且结实,普通刀箭都穿不透,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犀牛这种东西,如今还遍存于长江以南的丛林当中,它们体型庞大,皮厚肉糙,虽然平日里性情温和,但受伤时却凶猛异常,猎杀不易。 再加上这么多的象牙,也不知孟琰为了获得这些东西,折损进去多少人。 “兄长,这兕皮,匀小弟一张如何?” 赵广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兄长的贺礼你也要抢!” 李遗坐下后,听到这话,顿时大声斥责道。 虽然在座的都是跟随冯永已久,但论起头号小弟,那就是非赵广莫属。 而敢与赵广顶两句的,也就是李遗一人。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别人都是华服正装,唯有赵广,乃是一身的精铁奶罩铠甲,铠甲磨得发亮,站在太阳底下,那就是一个发光体。 这盔甲是冯永画了图,南乡又有了足够的合格精铁,这才打造出来的样品。 只有这么一副,被赵广抢先穿上了。 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副锁子甲,乃是南乡大匠用了一年时间才打造成的,除非重力撞击,否则刀箭根本无法破防,这是冯永准备穿去越隽上任的。 今日赵广是迎亲车驾的御者,毕竟是给黄月英赶过车的人,没人能跟他抢。 穿成这样去接亲,美其名曰阿姊乃是将门之女,自然要有一个武将给她驾车,委实是骚包无比。 这得到黄昏才出门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就穿起来做什么? 光源体赵广听了李遗的话,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等我成亲之日,兄长就算是把所有的贺礼都拿走也无所谓的。” “你打算何时成亲?” 赵广一听这话,脸上得意非凡,“快了。” “快了?” 听到这话,不但是李遗,就连冯永都是吃惊不小。 “这话怎么说?” “前几日大人去城外巡检南乡来的士卒,在点兵台上,我与大人说我也想成亲了。” “当时赵老将军不是把你打了一顿吗?” 冯永脱口而出地问道。 赵广一听,幽怨地看了一眼冯永,“兄长,那是大人在指点小弟的武艺。” “好好,指点武艺。” 冯永敷衍道,同时在心里想着,这赵家的家教当真是特别,教育孩子是毒打一顿,同意孩子的建议还是再毒打一顿…… “不过当时大人没同意。” 没想到赵广却是来了一个转折。 所以其实还是被打了一顿啰? 赵广喜欢黄舞蝶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说想成亲,那就是想和黄舞蝶成亲。 可是黄舞蝶……极有可能是石女。 可能这是她小时候在野外生存时,身体所产生的自我保护安全机制。 因为若是每个月都要流血,不但会消弱她的身体机能,其血腥味还有可能会引来野兽。 所以以黄舞蝶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赵云同意这门亲事,难度不小。 “那你又怎么说快了?” “后来小弟回了一趟家,阿母却是说了,小弟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成亲了。” 赵广得意洋洋地说道,“当时大人也在旁侧,却是没有吭气。” 好了,你不用特意点出最后一句,这里头的信息量有点大: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赵老将军,竟然,嗯,呵呵! “赵老夫人没说是看上哪家小娘子?” 李遗又说了一句。 赵广一听,登时大怒,“放屁!怎会是其他小娘子?自然是黄阿姊!” 咦?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在座的众人皆是面露惊容。 就凭赵广目前的情况,以后肯定是要分出去独成一府的,所以未来府上主母的选择自然是要慎重考虑。 不是说黄舞蝶不好,相反,黄舞蝶若是抛去身体的原因,各方面当真是挺适合赵广的。 好歹是黄老将军之后,五虎之一,可不是什么光标司令,所以黄舞蝶对赵广以后在军中的发展,裨益不小。 别的不说,就单单视黄舞蝶如亲生女儿的汉中都督魏延那老匹夫,虽然冯永看他不顺眼,但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将军。 再加上黄舞蝶这种富甲一方的富婆,财力雄厚,赵广只要一旦独立开府,腰杆就比绝大多数的家府硬得多。 只是这子嗣后代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优先必须考虑的事情,可惜的是这也是黄舞蝶最大的缺陷。 赵马氏出身诸侯之家,不可不能懂这个理,那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 “阿母说了,小弟若是想娶黄阿姊,还得让兄长帮忙。” 赵广说到这里,涎着脸向冯永笑道,“阿母说了,兄长府上有良医,有机会,还烦请兄长府上的医工帮忙看看。” 樊阿李当之当然是良医,只是这种关系到妇人私密之事,冯永一是不好开口,二是张星彩和黄月英到现在为止,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怀上孩子。 所以冯永自然不好主动开口让他们给黄舞蝶看病——至少也得等张星彩和黄月英这两人其中之一有了消息以后才行。 只是赵马氏又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事?她又是怎么知道樊阿和李当之能治妇人之病?张星彩和黄月英的事情,就连赵广和李遗他们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冯永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听到赵广主动提起这个事,当下便点头应了下来,“这个无妨,待过了今日,你便让黄娘子到府上来就成。” 黄舞蝶今日算是女客,不好与众人坐在一起,在里头与阿梅帮忙布置新房。 赵广大喜道,“果然还是兄长爱我!” 冯永一听,“啧”了一声,皱眉闭眼,嫌弃地别开脸去。 我真是怕了你们这年代对“爱”字的用法。 赵广扳回一局,也不在意冯永嫌弃的神色,只见他得意洋洋地对李遗说道,“倒是文轩你,早两年就定亲了,如今却被兄长抢了先,这是何道理?” “对啊文轩,你又打算何时成亲?” 冯永一听赵广这话,顿时也想起李遗与何家小娘子的事,开口问道。 李遗没想到绕了一圈,却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当下有些苦笑道,“小弟也想早日成亲,只是大人说了,近来我们李家风头太盛,小弟的亲事,只怕还要往后拖一拖。” 李恢在这一次的论功行赏中,功劳最大,不但得了安汉将军之名,又封了列侯,再加上南中庲降都督、建宁郡太守这等实权,还遥领交州刺史,风头极盛。 可以说,李恢这一次,已经把南中李家带入了新的顶盛时代。 若是李遗这个时候成亲,与蜀中世家之一的何家成了联姻,只怕当真是有些过火了。 “缓一缓是对的,李都督眼光确实深远。” 冯永点头,赞同道。 章节目录 第501章 迎亲 婚者,昏礼是也。 日头刚偏西,冯永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走了,迎亲去!” 必须要在太阳落山前把新妇接出城外,不然城门一落钥,就没法出城了。 “好!” 众人哄然起身,拥着冯永出门。 李遗点起火把,骑马行走在最前头,作为前导。 冯永着侯爵华服,头戴爵弁,坐上一辆黑色漆车。 赵广把头盔一戴,再放下面罩,一股杀气凛然而生。 只见他坐到黑色漆车车夫位置,一抖缰绳,呼喝了一声,“走了!前去迎亲!” 车轮开始鳞鳞而动。 黑色漆车之后跟着垂着帏幔的妇车一乘。 最后还有两辆副车。 车子周围,皆是身着华服的兴汉会兄弟,人人骑马,护送而行。 这些马,乃是南乡牧场积攒下来的全部好马,一溜的高头大马,连从花鬘手里赢得的卷毛赤兔因为身高原因,都没能入选迎亲之列。 在战马稀缺的大汉,单单是这个马队,那就是一个大手笔。 更何况马上的骑士为了给兄长涨脸,个个把自己打扮得卖相绝佳。 但见这迎亲队伍一入锦城,立刻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这是哪家要迎亲?” “蠢!连冯郎君要娶关家虎女都不知?” “嘶……这冯家好大的手笔!” 全身裹在铁皮里的赵广听了,暗自撇嘴:若是你们知道兄长送了十五万缗吉礼,岂不是要被吓死? “十五万缗!那小子怎的这般多钱!” 锦城关府里,张苞听到关兴报出这个数字后,差点跳了起来。 大汉如今共治十一郡,一年的总赋税也只不过百万缗左右。 也就是说,那小子一人的身家至少有两郡赋税之和——他能拿出十五万缗,手头不可能一点没留吧? 只见张苞眼神发直,喃喃道,“安国,这三娘的身价,怕是大汉最贵的了……” “说得甚胡话呢!” 关兴甚是不满地喝了一声。 张苞性子直,却是不在意在摆了摆手,脸上甚是无趣的表情,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还想着,等他到了,要好好为难一下。没想到他出手竟是这般大气,若是再提要求,岂不是显得太过贪心?” 关兴有些无语:“兴武,今天是三娘出嫁。” “是啊,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张苞奇道。 “待四娘出嫁时,你再说这话才对吧?” “噫,不都是我们的小妹吗?三娘四娘有何分别?” 张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所看重者,却不是这个钱财之事,而是这个。” 关兴说着,递过来一本书,“你且看看。” 张苞接过来,一看这书名,当即就是一挑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 “你看看里头的内容。” 张苞依言翻开仔细看了起来,哪知他这一看就是入了迷,再也拔不出眼来。 这时,只见下人来报,“禀主君,迎亲人马已经入城了。” “哦,终于来了么?” 关兴也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想法,当下吩咐道,“请三娘到祠堂。” 张苞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书合上,有些不愿意还给关兴,“安国,我欲与你商量个事……” “不成!” 关兴一瞪眼,“此书珍贵,我要拿去祠堂里祭拜!” 张苞没得奈何,只好把书递过去,“待用过后,你定要借我一看。” “这本书不外借!你自己过府来看!” 关兴一口拒绝道。 “小气!亏我把你当兄弟!” 张苞不满道,却又只得妥协道,“那也成。” 关家的祠堂里,已经摆好了祭祖的三牲。 关姬一身的环佩叮铛,缁衣纁边,款款而入,祭拜关家列祖。 祭毕,便静立于堂内,她的身后,有身着黑衣的婢女随侍。 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冯君侯已经到府门外。 一身玄端礼服的关兴闻报,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关姬,只见小妹低眉顺眼,如充耳不闻,与往日相比,多了一份娴静,少了一份悍气。 与此同时,冯永看着紧闭着的关府大门,心里有些打鼓。 前后两世加起来,成亲这种事情,乃是人生第一次,丝毫没有一点经验。 似乎过了漫长的等待,大门终于打开了,一脸严肃的关兴走出门来,看到底下的冯永,脚步就是微微一顿,闭眼的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 这才从西边台阶走下来,对着冯永一拜。 冯永慌忙按先前学过的礼仪,立到东面答拜。 关兴再揖请冯永入内。 至祠堂门口,再揖请。 冯永还礼,从李遗手里接过大雁,这才跟着关兴步入关家祠堂。 入得祠堂,冯永奠雁,再拜稽首。 整个流程严肃而凝重,没有后世的那种热闹和喧哗,更不要说什么故意为难之类的。 除了关兴和冯永之间的互相答礼,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没人发出一丝声响,与冯庄上的热闹情形正好相反。 这时,祠堂的隔间款款走出一个盛装缁衣的绝代佳人,如水美目向这边看来。 冯永抬眼望去,四目视线交织,空气似乎就此凝固。 冯土鳖也不知怎的,只觉脑子得一阵眩晕,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关兴上前,对着关银屏戒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关银屏拜之,答曰:“谨记。” 关兴又说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宫事。” 关银屏再拜之,“谨记。” 关兴最后说道,“敬恭听良言,夙夜无愆。” 关银屏三拜,“谨记。” 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的三问三答,冯永突然间,觉得心里多了一重沉甸甸的责任。 关兴牵着关银屏走到冯永跟前,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冯永勉强笑了一下,正等着关兴开口,哪知过好久,关兴还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这让冯永心里有些嘀咕,心道舅子哥你倒是说话啊,我还等着接我媳妇回庄子呢。 最先忍不住地是关银屏,她悄悄地抬起头,看到阿兄正与阿郎对视不语,当下悄悄地扯了一下关兴。 关兴知其意,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三娘……往日受苦颇多,我今日把她交付与你,只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冯永连忙说道,“永自当谨记,不敢有违。” 关兴仿佛下了一个艰难地决定,闭上眼,转过身去,“你们……去吧!” 冯永稽首拜礼,这才开始向外走。 关银屏对着关兴盈盈一拜,然后这才跟在冯永后面向外走去。 从走出祠堂到穿过前院,关府内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他们两人。 待关银屏脚步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只听得府内终于传来一声大哭,“娘子珍重!” 接着哭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就连送新人出来的关府管家都是连连抹眼泪。 整个关府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娘子这一去,关府就失去一位亲人矣! 冯土鳖心里就是一哆嗦,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几乎就以为他自己是过来抢民家女子了。 心想老子这接新娘当真是压力山大,古人玩这心理战术也不差啊。 就这等架势,如此氛围,十足地体现新妇在娘家中的份量之重,即便嫁入夫家,任谁在欺负她之前,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她背后的娘家人。 这可比后世拿个彩礼多少轻重说事,张嘴就说“我家姑娘从小就如何如何”强多了。 冯永走到妇车前,亲自挽起丝绸做成的登车绳索,请关银屏登车。 一直跟随着关银屏的侍女代替娘子拒绝道:“未教,不足与为礼也。” 嗯,好的,又是一个下马威。 只见那侍女给关银屏披上景衣,再令人搬来凳几,关银屏这才登着凳几上车。 冯永坐到车夫位置,亲自驾车,等车轮转了三圈,赵广这才过来接替冯永。 冯永从妇车上下来,乘坐自己的车驾作为前导。 李遗点起火把,大喝一声,“迎新妇回府!” 兴汉会众人皆是跟着大喊,“迎新妇回府!” 每人手里都举起火把,开始护送着新人出城。 经过城门时,守卫城门的将士有好事者,大声喊了一声,“恭喜冯君侯!” 冯永的车驾只有一个顶棚,可以环顾四周,闻言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多谢!” 然后也不知从车队中的哪个方向直接扔出一个钱袋,直接砸到城门守将的手里,“拿去分给城门的弟兄们!” 守将只觉得钱袋有些轻了,哪知打开一看时,趁着日头落山后的最后一点余晖,只见里头有竟然一叠票子。 抽一张出来看,当即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娘的,五十匹毛布!” 守门的士卒顿时哗然。 看向已经完全出了城门的车队,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敬佩:听闻冯郎君豪爽无比,此言当真是不虚! 仅仅是一句话就换来这么多的票子,让众人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齐齐对着车队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恭喜冯君侯!” 回应他们的是,天空突然绽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这是……” 看到天空突然出现的异象,让众人惊呆了。 过了一会儿,车队上空又突然再爆出一朵。 天色越暗,空中的火花越是明亮。 冯君侯迎娶关娘子,一路坠星相随,大如斗,亮如烛,蜀中儒者杜琼曾言,二者乃是天合之作,此时终得到应验。 “娘子娘子,天上有坠星!” 与关银屏同坐一车的侍女听到车外的惊呼声,悄悄地掀起车幔向外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看到周围的人皆是仰脖看天,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把头也伸出外面,往天上看去。 就在这时,只见天上突然就爆出一朵闪亮的火花。 侍女张大了嘴,灌了一嘴的晚风而不自知。 等她回过神来,连忙缩回车里,扯了扯娘子,欢喜无比地说道。 关银屏听了,想起自己在南中放的烟花,心痒难耐,脸上却是故作平静道,“非是坠星,乃是冯郎做的烟花。” 侍女一听,惊奇地问道,“娘子如何得知?” 关银屏微微一笑,平日里清冷脸上竟有了一丝难得的矜持,“我自然知道,冯郎做出此物时,还是我第一个放到空中的呢。” 只是自己放的第一个烟花竟是哑的这种事情,关银屏自不会乱说。 同时她听着外头时不时地响起“砰砰”的响声,心里更是如同百只爪子在抓挠,这烟花极是难得,照这个放法,等到了庄子只怕早就放完了。 到时自己想放一个,只怕也是难。 想到这里,她暗咬银牙,那家伙明知道自己喜欢此物,却这般给他人浪费,当真是可恨! 若是到了地头,这烟花当真是被人放完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在前头领路的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细君在后头嘀咕着什么,越是离冯庄近,车队的气氛就越是喜庆起来。 车队下了官道,驶入庄内。 庄子里的晒坝点着许多火堆,把庄子映得亮如白昼,庄子上的庄户还没有散去,一片欢腾笑语。 主君成了君侯,如今又娶了亲,只待生下麒麟儿,那就一切齐活了,这候府,也就算是真正稳固下来了。 所以庄户们又怎么会不高兴? 关银屏在府门口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火光下,她只觉得今日的冯郎当真是比任何人都俊美。 冯永对着关银屏作揖,引关银屏入府门,穿过前院,到后院的新房前,二人从西阶入房。 新房的西南处摆好了吃食,赵广为关银屏端来盥洗水,阿梅则是服侍冯永洗手。 盥洗毕,冯永再揖请关银屏入席。 冯永坐西边面东边,关银屏坐东边面西边,赵广洗爵杯,先给冯永斟了热汤,再给关银屏,两人先祭皇天后土,再互相对拜,这才一饮而尽,如此两次。 等到第三次,只见赵广拿来一个葫芦,轻轻地掰开,事先剖好的葫芦一分为二,冯永和关银屏两人各持一半,赵广再为两人倒上热汤。 两人再一饮尽,此乃俗称“合欢酒”、“交杯酒”,以示二人分则为二,合则为一,夫妇共体之意。 待二人食毕,冯府上的侍女则撤去了宴席,众人皆退,只留下冯永和关银屏在房内。 冯永看着烛光下的佳人如画似玉,心头砰砰乱跳,上前牵住关银屏的手,喉咙有些发干,“三娘……” 关银屏柔柔一笑,眼中有嗔怪之意,“你叫我什么?” 冯永一愣,“三娘啊,有何不妥?” 关银屏咬了咬下唇,哼了一声,“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冯永看到佳人轻嗔薄怒的模样,身子就是酥了半边,涎着脸笑道,“细君……” 关银屏这才满意一笑。 冯永看到细君的笑容,口干舌燥地就要去给新妇宽衣解带,哪知关银屏却是一把扣住他的手,眼中发亮,“阿郎,我有一事。” 章节目录 第502章 婚毕 “三娘……不是,细君,天色已晚,应该就寝了,有啥话,日后再说。” 冯永不甘心地想要毛手毛脚。 可是关银屏的手劲岂是他所能撼动得了的? 几番挣扎之手,冯永只得咧嘴叫道,“疼疼,好三娘,你且放手,有话好好说。” 关银屏这才放开手,嗔怪道,“你这人,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要疼了才知道喊停手。” 冯永悻悻地说道,“大婚之夜,不动手动脚,能行么?” “还说!” 关银屏的脸在灯烛下显得娇艳欲滴,一听冯永这流氓话,羞得又要上来动手。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来说。” 冯永一看,连忙求饶。 关银屏这才哼了一声,轻声问道,“阿郎,我问你,你给我阿兄的那本书,可有副本?” “你要副本来做甚?”冯永奇道,“这彩礼还有双份之说?” 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又不是娶两个,哪用得着双份彩礼? “我只看了个开头,后面的还没看呢。阿兄这些日子,天天捧着它来读,我自己的彩礼,竟然连看一眼都不行。” 关银屏有些不忿。 冯永一看,连忙哄道,“无妨,待我忙过这些日子后,叫南乡那边多印一些,你看一本扔一本都行。” “又说胡话!” 关银屏一听,心里甜丝丝的,眼中全是柔情蜜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阿郎有心了,只是这书,在我们关家里传就行了,还要莫要外传才好。不然,真要是把它印出来,那岂不是成立传的了?到时别人就要说我们关家不知好歹了。” 冯永嘿嘿一笑,握住关银屏的手,“我可不是胡说。世人皆知孔子讲仁,却少有人提起孟子取义。” “细君,我跟你讲,大汉那些世家人人都拿圣人之语来说事,偏偏朝廷还得认这一套,对他们当真是无可奈何。” “朝廷如今编辑典籍,不就是为了弘扬圣人之语?但这典籍释义,被世家把持已久,一时半会,朝廷又岂能比得过世家?” “所以我便想着,倒不如让他们去讲仁,我们来取义。”冯永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关老君侯忠义无双,天下谁人不知,正好拿来大力褒扬。” 关银屏实是想不到自家阿郎竟然还有这等深远的想法,当下越听眼睛越是发亮,心里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 这么一来,自家大人岂不是…… 耳边只闻得阿郎又继续说道,“先帝桃园三结义,情义之忠贞,似铁如金,到时谁敢说半个不字?” “阿郎!” 关银屏紧紧地反握住冯永的手,美目越发的水润,简直就要滴下水来,“妾实是不知如何谢你……” “谢什么?你我夫妇,本就是一体,何用谢字?” 冯土鳖一看大喜,悄悄地抽出一只手,环过关银屏的腰。 关银屏趁势缓缓地倒在冯永的怀里。 冯永呼吸急促,双手摸索着,找到关银屏的腰带,用力一扯! 嗯? 冯永一愣。 怎的没解开? 再扯一下…… 冯永哭丧着脸,低头看向关银屏。 正好对上关银屏疑惑的目光。 “细君……这衣带好像被我拉成死结了?” 关银屏“扑哧”一笑,然后在冯永怀里“咯咯”地笑成一团,却是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冯永暗自咬咬牙,努力扳过关银屏的身躯,想要把那个死结打开。 一时间,竟是急得满头大汗。 “别乱动!” “好好,妾不动,阿郎打算什么时候解开?” 关银屏笑够了,终于抬起头,脸上全是红晕,眯起犹带笑意的双眼问道。 “马上就好。” 冯永折腾了好一会,从上边看去,只见温顺趴在自己大腿上的关银屏衣领已经在刚才的折腾中变得有些凌乱,露出里头的一大片雪白,当下更是急火攻心。 “笨死了!” 关银屏一把拍开冯永的手,身子扭过去,无意中显露了身体的强大柔韧性。 只见她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把被冯永打了死结的衣带解了下来。 冯永大喜之下,伸手就要往她的要害探去。 哪知关银屏却又一把扣住他的手,柔声道,“阿郎,妾还有一事。” “细君,春宵苦短,咱们早点睡吧?有事日后再说。” 冯永哪还忍得住,当下连忙苦心婆口地劝说道。 “急什么?这才天黑多久?” 关银屏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一只手摊到冯永面前,说道,“拿来。” “拿什么?” 冯永一愣。 “烟花。” “这大喜之夜,你要什么……” 也不对,大喜之夜放烟花是应该的。 冯永只得又改口道,“这大喜之夜,你一个新妇,要什么烟花?” “烟花好看,妾想放。” “这衣带都解了……” “可以再打结嘛。” 然后再让我打个死结? 冯永怎么可能答应? “细君,大婚之夜,这新房岂是随意进出的?” 关银屏一愣,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当下有些歉然地说道,“是妾任性了。” 冯永又怎么会怪她? 他自然知道关银屏此时的有些反常,其实是为了掩饰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慌乱。 毕竟以后,她所要面对的,就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一时间,心理有些不适应,也是应当的。 当下把她搂住,轻声道,“无妨,你是我的细君,在我面前任性一些,也是应当的。” “阿郎,你真好!” 关银屏感动道。 “好不好,等会你就知道了。” “唔……” 灯烛终于被吹灭了。 然后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只听得冯永在黑暗中说了一句,“细君,你这……” “阿郎说什么?” 冯永摸索了一下,觉得当真是有些欣喜,“细君,你这姿势……” 话没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关银屏羞恼的声音响起,“登徒子!” “细君好不讲理!” “呸!这不是你的师门秘法么?说是能容易怀上……” 关银屏声音越说越低,她只觉得脸皮快要被烫熟了。 这黄月英……连这个都教给了关姬?! 想到这里,冯永一个激灵,“细君,我想问你个事。” “阿郎你又在做什么古怪?” 关银屏咬牙切齿地问道。 “细君,夫人她难不成……” “嗯,叔母有喜了,这几天才确定的。” 怪不得赵马氏提醒赵广来找自己府上的医工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冯永不由地惊叹一声,“丞相也挺厉害的啊!” 诸葛老妖都这般年纪了,又是十二月份才回锦城,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黄月英就有喜了,这也忒厉害了一点! 说是一炮中的也不为过。 关银屏一听大怒,当下一个翻身,把冯永压在身下。 冯永一看这还得了,你这是想做马上女将军?连忙挺枪刺去,就欲想把这女将刺于马下。 哪知关银屏生于将门,自是学得了关老君侯水淹七军的几分本事,如何能让冯永轻易得逞? 冯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起当年自己对诸葛老妖提出的南征之策,于是来了个七擒七纵…… 这一夜,呐喊声起,战鼓不息。 大婚之日的第二天,按理新妇本应是执菜笲见姑舅,但冯永的大人和阿母皆已经不在世,所以倒也省了这道程序。 按礼,姑舅不在者,需三月后至祠堂行庙见之礼。 但冯永眼看着就要去越隽上任,时间上赶不及,故到了第三日,冯府于祠堂设几席,关银屏执菜笲入内,由管家导入,举笲而祝曰:“关氏来妇,敢奠嘉菜于阿舅。” 祝毕,关银屏跪拜,又将菜摆于案几上,再拜。 然后起身,走出祠堂外,从阿梅手中再接过菜笲,又转身入祠堂,再祝曰:“关氏来妇,敢告于阿姑。” 行礼如前。 待祭拜完毕,关银屏走出祠堂时,从东阶而下,再不用走西阶,表明着自己已经成为冯府的主母,以后自己就是冯府家事的主持人。 然后带着祭拜过姑舅的三牲之肉,坐车回关府省亲。 关银屏回府省亲,冯永也没闲着,他要忙着送赵广李遗杨千万三人去沮县上任。 他们三人因为冯永的大婚,已经是延期了一些日子,好不容易等冯永大婚完毕,就要马上北上。 “兄长,就此别过吧。” 锦城外三里,赵广对着冯永说道。 冯永点头,说道,“此次别过后,你我兄弟就是南北两别。只希望再次相见时,兄弟们皆已经功业有成。” “承兄长吉言。” 赵广三人齐齐说道。 李遗心细,看着王训和黄崇,补充了一句,“子实意致,你们二人随兄长去越隽上任,那里夷人多有作乱,千万要看护好兄长。” 王训和黄崇连忙回答,“明白。” “兄长,我们走了。” 赵广三人抱拳道,然后一勒马头,转头向前北方而去。 冯永目送着他们离去,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自与赵广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次分别,亦只不过是半年时间,而且还是从汉中回锦城,没什么危险。 如今两人却是要各自领军,独自面对敌人。 在这个交通不便,通信不便,甚至连随时都有意外发生的时代,这样的分别,当真是让人很是担心。 “兄长,义文他们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王训上前轻声说道。 冯永点点头,“我们也要回去准备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远处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骑士背负着令旗疾驰而来,同时他嘴里大声喊道,“紧急军情,闲人让路!”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骑士经过,席卷起一阵尘土。 冯永一个激灵,这个时候哪来的紧急军情? “子实,你速回城里,看看是哪里出了军情!” “意致,你带着张嶷和句扶,立刻回到营中,整顿兵马,随时听候调遣!” 不管军情是哪里的,都有可能会对如今的大汉造成动荡,所以自己必须做好马上去越隽的准备。 而冯永自己则是带着部曲赶回庄子,静候消息。 王训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没让冯永等待多久,他人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冯永想要的消息:“兄长,是越隽的军情。” “越隽,出了什么问题?”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有些着急。 “越隽无事,是越隽太守孟琰,如今已经率军平了卑水县。” 孟琰? 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就是一愣。 大婚当日,他还派人送来一份大礼,没想到却是这般雷厉风行,这才刚开春不久,他就已经率军进入越隽平乱了,甚至还平定了卑水。 看来此人对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挺上心? 冯永当机立断,“子实,你去把鄂顺给我叫来。” 鄂顺自南中回来后,就一直在冯庄养伤,在樊阿和李当之的治疗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此时听到冯永有事找他,连忙过来:“冯郎君,你有事找我?” 冯永点头,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一个年青人身上。 “高远见过冯郎君。” 年青人有些畏缩的站出来,恭敬地行礼道。 高远是高定之子。 高定妻子儿女被俘送回锦城后,一直被软禁在锦城的某个小院里。 除了没有自由,以及在开春时被拉到刘备皇陵里当了一回活祭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其长子高远则是在冯永出狱后,被派到鄂顺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高郎君在冯庄住得可还习惯?” 冯永温声问道。 高远听到问话,又缩了缩脖子,“习……习惯。”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越隽夷王之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鄂顺不禁叹息一声。 “习惯就好,可曾想过回越隽?” “不不不!这里挺好的,不想回去。” 高远一听这话,面有惊恐之色,连忙摆手道, 他死去的那个夷王阿大,曾亲自砍下了汉人使者的头颅,本以为自己一家被俘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特别是被拉往汉人皇帝的坟墓前祭拜的前一个晚上,自己一家人一起抱头痛哭,一度以为会没了性命。 哪能想后来还能侥幸活下来? 担惊受怕久了,做什么事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再后来,得知自己要被派给鬼王,一家人又一次抱头痛哭:鬼王的恶名,南中谁人不知?听说他最喜食蛮人血肉,这一次去,只怕当真是凶多吉少。 只是作为汉人的战俘,自己又如何能挣扎? 没想到的是到这里,竟然遇到了大人生前的头号猛将鄂顺,并且还被吩咐不能离开鄂顺身边,最后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鬼王。 虽然鬼王长得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凶恶无比,但高远仍是战战兢兢,就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连鄂顺这等人物都不敢对鬼王不恭敬,自己身后还有一家子,哪敢有一丝的不规矩? 此时听到鬼王问起自己想不想回越隽,高远差点又被吓尿。 想肯定是不会想的,就算是心里想,嘴里肯定也要坚决地说不会想,锦城……当然是很好的啦! 越隽那等荒乱之地,如何比得过锦城? 嗯,就是这样。 章节目录 第503章 所算所思 《季汉书?夷将传》有载: 时冯郎君为越隽郡长史,正欲赴任,召高定子远,问曰:“君颇思南中否?” 远战兢而言,“君侯,此间乐,不思南中也。” 其意以为冯郎君乃有他谋,未敢稍有不恭。 异史公叹曰:远乃高定之子,夷王之后,犹惊惧如此,况乎平常夷人?由此可观之,冯郎君鬼王之名,于南中震慑之威,甚矣! 只是高远想学后世的阿斗,冯永可不是司马炎。 听到高远这么一说,冯永就有些不乐意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高郎君在锦城倒是自在了,难道就没想过在越隽四散流离的族人?” 高远嗫嚅着,却是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想他当然是想过的,但只能在夜里偷偷地想。 在高远看来,族人流离失所,他当然是想伤心的,可是只要诸葛阿公不发话,那么族人落到这等地步,那就是咎由自取,所以就不能为他们伤心,而是他们活该。 若是诸葛阿公发了话,允许他伤心,那么就算自己是不伤心,那么也必须要伤心下去。 如今鬼王问想不想越隽的族人,那么他应该是想,还是应该不想呢? 鄂顺在一旁看着,想要开口,却又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插话——若是维护昔日的少君长太过,反是害了他。 幸好冯郎君却是没有故意为难高远,只听他继续说道,“去年丞相平了越隽,没想到大军一去,越隽的夷人竟是降而复反,其中以苏祁县的东渠部最是为甚。” “其部君长冬逢不但举旗呼吁越隽众夷部族反,更放纵其部帅李求承杀害越隽郡太守龚禄,实是罪不可赦!” 冯永说着,脸上露出恼恨之色,“如今越隽太守孟琰已经率军进入越隽,平了卑水一带,我不日也将领兵前去协助孟太守,到时定将那些叛乱贼子杀尽诛绝。” 高远听到杀尽诛绝这四个字,心里就是一哆嗦。 冯永看向高远,别有意味地说道,“昔日高大王在越隽众夷中素有声望,高郎君乃是高大王之子,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高远连忙说道,“叛乱贼子不识天威,实是罪不可赦。” 冯永点头,“高郎君识大体,那是最好不过。丞相在味县曾与夷人誓盟,视汉夷如一,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这般不识抬举。” “即便是汉人,想要当乱臣贼子,那亦是诛族之罪。” 高远听到这话,顿时心惊肉跳,他一下子就想起鬼王刚才所问的话:究竟想不想流落在越隽的族人? 若是族人也卷入了叛乱,亦或有人借用已故大人的名号,那这诛族之罪…… 一念至此,即便是初春尚有凉意,高远额头已经隐冒冷汗,只觉得后背微有凉意。 鄂顺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冯郎君,越隽那些乱夷,确实当诛,小人愿意为前驱,斩那乱贼之首级。” 高远一听,福至心灵,连忙也跟着说道,“冯郎君,小人亦愿意前往越隽,召集旧日族人,一可不让他们为乱贼所惑,为贼张势,二可为冯郎君平乱添加些许微末助力。还请冯郎君允许!” 只要召集旧日族人,高举反正旗号,那自己族人就是平乱义师,而不是乱贼——与其等着自己被诛族,不如自己去诛别人的族。 高远咬咬牙,妈的老子拼了! 冯永大笑,起身走下座位,拉起高远的手,欣慰道,“没想到高郎君竟是如此忠义,永以前错怪了,莫怪莫怪!” 说着,又亲自拉着他入座,“既然高郎君有此等心意,我又岂能不许?这样,我许你三百宝刀,百件皮甲,你能召集多少旧日族人,我便应你多少粮食,如何?” 随着鼓风机的研制成功,南乡的冶铁产量和质量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以前那些普通兵器已经入不了南乡士卒的眼,正好换下来做人情。 皮甲当然不是牛皮,而是羊皮,质量虽然不太好,但总比没有强。 高远得了冯永的许诺,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当下连忙说道,“高远敢不誓死效力?” “好!”冯永高兴地说道,“高郎君久在越隽,想来定是熟知越隽人情地理,不知有何以教我?” 高远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鄂顺,这才说道,“回君侯,若是冯郎君不嫌小人愚昧,小人自是知无不言。” “哦?”冯永作惊喜状,“还请高郎君速速道来。” “是,且容小人一一道来。”高远稳了稳心绪,这才继续道,“越隽以邛都为治所,冯郎君若要平越隽,则邛都乃是必定之地。” “自锦城去邛都,有两条路。一条是从锦城到卑水,再入邛都,这条路,有水有山,颇是不易。” “另一条,则是旧年大道,不但平坦,而且路近,可从锦城直达邛都,不过需要经过旄牛部等诸多部落的聚集之地,早已荒废百余年。” “如今那旄牛部的君长叫狼路,他的女儿,嫁与了苏祁县冬渠部的冬逢,与那反贼冬逢乃是姻亲。” “而冬渠部聚居之地苏祁县,位于邛都西北方不过百里,故冯郎君若是要定邛都,则必须灭掉东渠部。” 高远最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个话。 虽然当年他也曾叫东渠部的君长东逢一声叔父,但自大人死后自己的旧日族人肯定已经有不少人投靠了冬逢,卷入了这场叛乱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证明自己清白的最好办法,那就是灭掉东渠部——谁叫你现在跳得最欢呢? 还是那句话,自己去诛别人的族,那肯定是比等着别人来诛自己的族要好得多。 高远所说的这些话里,大部分是冯永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的,但其中从锦城到邛都有一条平坦大道,却是从未听闻。 这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既然有平坦大道,为何会废弃不用?” 这个问题才一出口,他就知道问错了。 南中从后汉中期开始,就已经叛乱不断,越隽因为靠着西边的青藏高原,地形特殊,更是叛乱的重灾区。 季汉连续两位越隽太守被夷人所杀,从中就可以看出夷乱的严重。 所以官道被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被夷人所隔绝百余年的官道,还有没有人认得路不说,就算有人认得,那道路只怕也早就不能走了,所以诸葛老妖率军进入越隽,才会走卑水一线。 冯永又问了高远一些关于越隽的情况,然后这才看向鄂顺。 “高郎君与鄂将军既然皆有心助我平越隽夷乱,那我便给你们手令一份,再派你们些人手,你们可择日先行前往越隽召集旧部,我带大军随后而来,如何?” “遵君侯令。” 高远和鄂顺齐齐道。 冯永大喜,又鼓励了高远一番,这才让人把他们送出门外。 出得外头来,看到四周无人,鄂顺这才对高远赞扬了一声,“我开始还担心少君长失言,没想到方才的应变却是得体,看来是我多虑了。” 高远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苦笑一声,“鄂将军莫要抬举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我这里还湿着呢。” 想起刚才在厅堂内的情形,高远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 “鄂将军,你说,我们能召回以前的族人么?” 若是此行当真能成事,自己说不定会迎来转机,最重要的是,锦城的家人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若是不成,那不但是自己,还有身后的一家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被困在锦城的小院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性命。 鄂顺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点头道,“当年高大王还在时,越隽谁敢不听高大王之命?别的部族就罢了,我们自己的族人,谁又没受过高大王的恩惠?” “只要少君长打出旗号,相信昔日受过高大王恩惠的那些族人,自会蜂拥来重归少君长旗下。” 高远点头,勉强一笑,“但愿如此。” 虽然这近一年来,高远的性格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但他终究是高定之子,当年也是见过各种场面的人物,自不会像鄂顺那般直性子。 昔日族人蜂拥归来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聚个三五千人,那就已经算是大出意料之外了。 鬼王这等人物,岂会把平定越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肯定只是把自己当个棋子罢了。 退一万步来讲,昔日族人就算当真是如鄂顺那般蜂拥归来,那又能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学大人那样? 想到这里,高远忍不住地问道,“鄂将军,你与那冯郎君相处日久,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听人说,此人深谋远虑,又心狠手辣,乃是不可轻易得罪的人物。前些日子听说汉人皇帝的亲戚得罪了他,竟然被发配到南中那边去了。” 想起冯永的种种传言,再想起平日里看到他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鄂顺其实也说不上来。 高远点头,心想若是换了别人来,越隽的情况可能还说不定,但诸葛阿公直接让鬼王去越隽上任,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把那里好好整顿一番了。 整个南中都被鬼王收拾了一番,越隽又如何能逃得了他的算计? “鄂将军你说,若是我当真能把族人再收拢起来,然后向冯郎君表示归顺,把族人从山林中迁徙出来,到平地上建房居住,向汉人学习农桑,可行么?” 高定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府,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 鄂顺惊愕地问道,“少君长何以有这等想法?” 高定苦笑摇头,“哪里还有什么少君长?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看向鄂顺,“若是我们还抱着像以前那样的想法,只怕是不行的。诸葛阿公让鬼王去治理越隽,很明显就是要把越隽变成汉人真正的郡县之地。” “我们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自己主动归顺,这样说不得还能得个首倡的功劳。” 鄂顺想起自己在味县养伤时,看到那些被绑成一串串的战俘,被押送往北边的情形,他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府,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冯府内,在高远和鄂顺走后,冯永看到王训面有犹豫之色,便开口问道,“子实可是有什么疑问?” 王训点头,“兄长方才说,让高远与鄂顺先行去越隽召集旧部,还支应他们武器粮草,小弟总觉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兄长,高远乃是高定之子,鄂顺乃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又忠于高定,万一他们召集旧部之后起了异心,那岂不是纵虎归山,养虎为患?” “怕什么?”冯永淡然一笑,“反正我们都是要去越隽平乱,就算他们起了异心,亦只不过是让我们多平一部叛军罢了。” “再说了,高远若是当真有这个胆,我还得谢谢他。他把高定的那些余党收拢起来,也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 说到这里,冯永眼中露出深幽的目光,“越隽马场的人手还没着落呢,多一部叛军,到时马场就多一些人手,那不正好么?” 王训悚然一惊,“原来兄长早有打算,是小弟多虑了。” 冯永摇头,笑道,“子实你生性谨慎,又最是心细,能考虑到这个,乃是难得,何来多虑之说?” 想起黄崇等人还在军营里等消息,便对王训说道,“意致他们还在等消息呢,子实过去把他们叫回来,我们几人商量一下越隽的事情。” “诺。” 等黄崇几人回到冯府,冯永早就在厅堂里摆上了一幅巨大的越隽舆图,同时一旁还有一副沙盘。 张嶷和句扶看到这等精细的舆图本就已经吃惊不小,待再看到那具体地表现出地形的沙盘,更是惊得合不上嘴。 “君侯,这是……” 两人凑上前,眼睛已经陷进去拔出不来了。 “越隽的山川地形图。”冯永点了点地图,又指了指沙盘,“两者相互印证之下,可以省不少事。” “这何止是省事,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想来亦不过如此吧?” 句扶一会儿摸摸沙盘,一会儿看看地图,情不能禁。 章节目录 第504章 出征前 听到句扶的话,冯永不禁失笑道,“何来这般夸张,不过是大略定下方针,以及推演战局罢了。至于最终临阵对敌,胜负还是要靠领兵之人。” “能定下大略方针,推演战局就足矣!” 张嶷却是同意句扶的说法,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一份巨大的地图,他这辈子何尝见过这等制作精细无比的地图? “夫战者,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可测。就人和而言,夷人兵不足训,器不足惧,唯恃地险尔。有了这舆图和沙盘,夷人唯一所能恃仗者,便不足为虑。” 这年代的地图极其粗糙,随意画条线就是河流,再画条粗点的线就是山脉。 更不用说什么比例尺等高线等比线。 幸好诸葛老妖平越隽时,曾实地考察过越隽地,并且令人制作出越隽的沙盘图。 冯永作为越隽长史,又要率军去平乱,自然有资格拿到越隽各种资料。 再加上鄂顺和高远又是越隽夷人,熟知当地地理。 所以冯永这才能制作这么一份地图。 作为权贵二代的带头大哥,冯永被人安上了深谋远虑,心狠手辣之类的称号,就连赵广有时都觉得兄长深不可测。 但冯永深知自己的底细,最多也就是占了个知晓未来,还有眼界的便宜。 真论起玩权谋,诸葛老妖一只手能吊打他这种渣渣一群。 但没关系,他知道后世有一个部门,叫参谋部。 参谋部门的成员来自各个部门,各个基层,它的成员需要确保指挥官能了解军队各个方面,同时还可以帮助指挥官制定各种情况的应对方式。 冯永还知道有一种制度,叫联合会议。 联合会议能最大可能地集众人之智。 季汉后期,人才凋零,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远远比不过曹魏。 要想弥补自己的缺陷和人才的缺少,成立联合参谋部,集众人之智,是目前冯永唯一所能想到的办法。 而要成立联合参谋部,除了要聚集才能出众的人才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基层识字人员。 南乡士卒,刚好符合这一个条件。 等识字的南乡士卒经过战争,逐渐成熟之日,就是联合参谋部正式成立之日。 拿出地图和沙盘,召集王训黄崇张嶷句扶过来一起探讨,只是冯永对联合参谋部制度的第一次尝试。 同时这几人也是冯永平定越隽的最主要助手,所以冯永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越隽的战略意图和未来对越隽的施政方针。 虽然张嶷和句扶可能还没有达到后世史书上的那种能力高度,但天分在那摆着呢。 半成熟体的两人通力协作,再加上王训黄崇在旁协助,这份阵容对于越隽的夷乱来说,已经算是豪华套餐了。 冯永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战略意图提出来,然后放手让他们几人去实施,同时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内,给他们提供最佳后勤保障,以及不让外界因素干扰到他们就行了。 相信处于奴隶半奴隶社会阶段的越隽夷人,面对优秀将领所率领的汉军,不会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关键就在于,平定之后如何治理。 这也就是诸葛亮为什么选定冯永去治理越隽的原因。 毕竟有南乡的例子在前。 大量的汉胡夷混杂,从最开始担心会产生汉胡矛盾,造成民乱,到南乡一跃成为汉中最繁华所在,甚至还能从中训练一支精兵出来,仅用了三年时间。 更别说还带出了赵广李遗王训李球等等一大堆年青俊才。 冯永的这份能力,莫说是大汉的其他人,就连诸葛亮都惊叹不已。 冯郎君年少高才,上马领军,下马抚民,善识人,会用人,在大汉朝廷的官吏中已经成了共识。 所以冯永以这等年纪封侯,同时牧守一方,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意外,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受到重用的人往往担子很重,很累人。虽然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但管理后勤也是一件很烦琐的事情。 所需粮草、征发的役夫、武器、盔甲等等,虽然底下有数目报上来,但各种文书帐薄总归是要冯永亲自过目的。 幸好有阿梅这个高级秘书兼生活密友帮忙,再加上魏容的协助,这才轻松了不少。 就在冯府上下都在忙着给主君去越隽上任做准备的时候,只见官道上下来一队车马,直直就向庄子上驶来。 “娘子回府了。” 这个消息被极快地传到府中。 前脚才有下人把消息传递给冯永,还没等他起身,只见门口光线一暗,一个高挑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阿郎。” 清幽而略带急促的声音响起。 “咦,三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永惊喜地起身问道。 归宁少说也要三日,没想到这才第二日,关姬就出现在府中,让冯永当真是意外。 “越隽卑水的军情报到丞相府,阿兄得知后就与妾说了,估计阿郎这几日就得去越隽,故妾这才着急回府。” 冯永一听,心道就凭这一个推断,关兴能让诸葛老妖看重,果然是有道理的。 再看向关姬,只见她一副小妇人打扮,再不是以前的女扮男装,别有一番女儿姿态。 冯永心里微微跳快了三分,上前扶着她入座,又给她倒了一碗茶,笑道,“去越隽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么?早几天晚几天有何分别?” “阿郎打算何时启程?” 关姬拉着冯永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过几日就走了,还有一些事没办完,办完后就启程。” 冯永脸上略带着遗憾,又有些歉然道,“时间有些紧,只怕不能多陪细君了。” 想起以前关姬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充当保镖兼侍卫首领的角色,没想到如今与她成了亲,却是没了以前的方便。 此次冯永正儿八经地率军出征,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伦不类地带着家属女眷。 关姬摇头,安慰道,“阿郎这是为国出征,妾既是将门之后,又岂能拖阿郎后腿?” 说着,关姬握住冯永的手,柔声道,“妾虽不能随阿郎去越隽,不过妾下边还有一个阿弟,武艺倒也不算差,对阿郎倒是仰慕得紧。” “故妾想让他跟在阿郎身边,长长见识也好,不知阿郎意下如何?” “细君还有一个阿弟?” 冯永惊讶道。 关姬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人阿郎也是见过的,单名一个索字,字维之,家中行四,阿郎可唤他四郎。“ 冯永:…… “不知细君想让他任何职?” 若是放在后世,冯永这种拿职务来任由亲属挑选的腐败官员,妥妥地是只大老虎,是要双规的。 但如今么,洒洒水啦! “四郎的武艺不错,可做督邮。” 督邮者,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兼及捕系盗贼,录送囚徒等,无所不管,典型的位轻而权重。 “细君当真是……挑了个好位置。” 冯永干笑一声, “阿郎只说允与不允。” “允允允!” 冯永一看关姬神色,连忙说道。 反正都是自个儿能任命的职务,有什么不允的? 说着,冯永看了一下外头,嗯,没人。 于是便摸上了关姬的手背,面带猥琐之色,悄悄地问道,“细君让我这般徇私,却不知要许我什么好处?” 关姬媚眼白了一下冯永,“阿郎想要什么好处?” “这个,这个……,呣,男人在世,不外乎财权色这几样,财我是不在乎的,反正别人也没我有钱。” “至于这个权嘛,我还没弱冠呢,就已经替天子牧守一方,也没什么好奢望的了。” “倒是这个色嘛,嘿嘿……” 冯永说着说着,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小娘子,你懂的!” “啐!大白天的说这个,你要死啊!” 关姬脸一下子就“腾”地红了,死命地推搡了一下冯永,逃也似地跑了。 看着关姬落荒而逃的背影,冯永得意淫笑一声,心满意足背着手走出去,与关姬方才成亲,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冯永自然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如今她主动提出来要跟自己去越隽,那正合冯永之意。 关索关维之,妙得很! 冯永回味了一下关姬的风情,这才叫道,“阿梅!” 阿梅的的身影很快就出现。 “去,去通知一声樊医工,等会跟我去一趟秦府。” 秦宓患的是气疾,虽然冯永不懂什么叫气疾,但听樊阿的解释,应该是呼吸类的疾病,比如哮喘之类的。 这种病在冬天的时候比较严重。 经过樊阿和李当之的治疗,再加上天气转暖,听说已经好转了不少。 前些日子答应了花鬘为她的马场拉投资,所以冯永在临去越隽上任前,打算去看一看这位蜀中官员的山头人物。 听到冯永亲自带着医工到来,秦府的大公子秦渊连忙迎出门来:“不知君侯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公子言重了,是我不告自来,我才是失礼之人。” 冯永哈哈一笑,“我不日将要去越隽上任,临走前想来看一看大司农,一来嘛想看看大司农的身体如何了,二来嘛是想听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君侯乃是大人的救命恩人,秦府大门,随时为君侯敞开,何来惊扰失礼之说?”秦渊连忙说道,“大人已经在里头等候,君侯请。” 穿过前堂准备步入后院时,冯永的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望去,只见有一人拿衣袖掩面,步履匆匆,正准备转过墙角。 “咦?那人不是杜家公子?” 冯永问了一声。 不远处的身影一听到冯永的声音,脚步立马加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身影,那样子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一样。 “确是杜文然,他比冯郎君早来一步,方才还在前庭与我相谈甚欢,怎么突然就不告而别?难道府上出了急事?” 秦渊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看了一眼冯永,脸上带着疑惑。 你看着我做甚?这是在你府上,又不是我赶他走的。 冯永瞄了一眼秦渊,心道你们两人的老子合伙坑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难道你还想污蔑我咋滴? 贵客在前,秦渊自然不好去追杜祯,于是便继续领着冯永来到秦宓的病房。 这一回,秦宓的房间明亮了好多,知道冯永要来,他早早就坐了起来。 “永见过大司农,大司农身体可好些了?” 冯永连忙上前行礼。 秦宓的脸色比上回好了不少,闻言就是一笑,“前些日子老夫得君侯大喜一冲,身体竟是好了大半。” “君侯不日要去越隽上任,又是一喜,这再一冲,就是想不好都难,看来老夫当真是命不该绝。” “这是大司农有福气,哪是永的功劳?” 冯永谦虚地说道。 “不然不然。老夫的身体老夫还不知?老夫能吊得这一口气活在世间,全是因为君侯之故。”秦宓拍了拍榻前,亲热地说道,“君侯且坐跟前来。” 冯永正要搬椅子,哪知秦宓却是一瞪秦渊,喝骂道,“没点眼色的逆子!” 秦渊慌忙把在椅子搬过去。 秦宓这才对着冯永温煦地笑道,“君侯且坐。” 冯永有些尴尬地坐下。 “滚出去!” 秦宓又对着秦渊骂道。 秦渊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冯永,灰溜溜地滚了。 “君侯见笑了,”秦宓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的,一看到君侯这般年少有为的人物,再想想那逆子的庸碌模样,老夫就是生气。” 别人家的孩子啊…… “秦大公子生性孝顺,也是可堪称道的。” 冯永安慰道。 打骂都低头任之,这还不是孝顺是什么? “也就剩下孝顺一样了。”秦宓脸上有些失望之色,“老夫去后,这秦府衰落之势,已成必然。只求他能守住耕读之本,莫要让秦家落成白丁之家就成。”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一喜,连忙说道,“有日出就必有日落,这世间岂有长盛不衰的道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秦宓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这倒是个好句。没想到老夫都快入土的人了,竟是没一个年轻郎君看得透彻。” 冯永装傻一笑,不接这个话,继续说道,“大司农若是当真想为子孙辈打算,晚辈手上倒是正好有个产业。” 秦宓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冯永,失笑道,“还真不愧是豪爽大方冯郎君,一开口就是能够传家的产业,不过看来这一回冯郎君的所求也是甚大啊!也不知老夫能不能出得起价?” 冯永“啧”了一声,“大司农何故出此言耶?” “非是我说,而是丞相之言也。” 秦宓一下子就把大汉丞相出卖了,“昔日丞相曾有言,冯君侯若有赠于人,以后必会索求几倍以偿。” 说着,这病老头还一脸戏谑地看着冯永,“传家的产业呢,这几倍的偿还,老夫如何能还得起?” 章节目录 第505章 图个什么? “大司农说笑了,什么还不还的?不用还!” 冯永脸上陪着笑,心里MMP:敢情老子辛辛苦苦为大汉做了这么多贡献,在你诸葛老妖眼里就落这么一个评价?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汉丞相,竟然还学着长舌妇在背后编排别人,当不是人子! 看到冯永脸上有不忿之色,秦宓又是一笑,“君侯莫要误会,此乃是老夫与丞相私下里谈笑时,丞相的戏说之语罢了。” “丞相本意,是指君侯精于算计,善于布局,乃是少有的谋算之士。” 哦,原来如此。 冯永一听,不禁就有些沾沾自喜,原来老子在谋算无双的千古妖人那里竟然有这等评价? 正要自鸣得意一番,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味:那不就是“心狠手辣小文和”这一句?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大司农过奖了。” 算了,看在这个老头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当成是夸奖好了,不和他计较了。 只见秦宓摇头道,“老夫可没有过奖。” 说着,脸上有些感慨之色,先是指了指自己,说道,“君侯可知老夫十六岁时正在做什么?” 这我如何能猜得出来? 冯永摇头。 “那时老夫正在求学苦读。君侯可知丞相十六岁时正在做什么?” “不知。” 冯永又是摇头。 “丞相十六岁时,抚养其长大的叔父诸葛公正值去世之际,这一点遭遇倒是君侯有些相似。不过在料理完诸葛公后事之后,丞相便隐居南阳,潜心求学。” “十年之后,丞相年二十七岁,这才应先帝之邀而出山,初出茅庐便定下天下三分之计,被世人惊称为天下奇才。” “至于老夫,出仕时已过了耳顺之年,即便如此,却只是痴长年岁,先帝执意出征东吴时,老夫竟无力劝阻。” 说到这里,秦宓再指了指冯永,说道,“然君侯十六岁时,就已经出山。闲坐于田头,谈笑献二计,一计和东吴而安大汉,一计定南中而兴汉中。” 不不不,当时我快被诸葛老妖吓尿了,并没有什么谈笑风生。 冯永很想解释一声,但看到秦宓谈兴正浓,又不好打断他的话。 而且这老头说话挺好听的,就继续听下去吧。 “大汉因为君侯之故,不过三年,高祖龙兴之地复现繁盛,蜀中百姓皆尽展颜不愁吃穿,南中夷人惊闻鬼王之名而立誓不敢反。” 秦宓越说越兴奋,干枯的脸上竟然现出些许潮红。 可是冯永的脸更红,连忙说道,“大司农,过了过了。平定南中乃是丞相之功,非我之功。” “不过不过!一点也不过。”秦宓摆手道,“南中自然是丞相平定的,但南夷之人勇悍好斗,不服教化,降而复叛那是常有的事。” “可是君侯看看如今的南中,除去越隽一地,哪还有什么叛乱?其中若是没有君侯的谋划,又何来如今的安定?” “那些不服管教的,”只见秦宓那张老脸凑过来,低声笑道,“还没等南中庲降都督府出兵,就已经被蛮夷自个儿攻破了寨子,不分老幼皆捉去卖了当劳力……” “这一招,妙啊!” 秦宓伸出大拇指。 冯永一听,当场就惊呆了。 这门生意……难道连蛮夷都学会做了? 这尼玛的,谁教坏那些淳朴的民族兄弟的? 妙什么妙?这一招根本就是又阴又狠! 当南中那些臣服在诸葛阿公胯下的蛮夷们发现可以打着平乱的旗号,光明正大地一边抢粮抢地盘,一边还可以贩卖奴隶大赚特赚时,哪还不会发了疯一般去搞死那些“不服教化”的蛮夷? 看看当初民团有多疯狂就知道了。 说不得“不服教化”的蛮夷已经没了,后面还会有人把罪恶的手伸向那些弱势的小部族。 这可能吗? 简直是一定的。 蛮荒之地,遵循丛林法则,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到最后说不定还会引起各大部族的火拼。 反正南中最多只能算是半羁縻半直辖的地方,朝廷是通过大族和蛮夷君长来控制南中的,对底下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叛乱,一般都是部族自个儿说了算。 在这种情况,朝廷正好借口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得还会暗中推波助澜一番,让那些部落各自厮杀更激烈。 削弱南中各部族的实力乃是大好事。 接收劳力更是大喜事啊! 朝廷只要注意平衡各势力,拉哪个打哪个,扶哪个压哪个,用少量兵力就可以牵制住整个南中,不知有多开心…… 如果南中各部族当真杀红了眼,等他们拼得没力气了,血都流尽了,朝廷再出面收拾残局,改羁縻成直辖,那不是爽歪歪? 冯永越想越是冷汗直冒。 这等手笔,没跑了,妥妥出自某个妖人。 “丞相南征时,君侯走过牂柯、益州、朱提三郡,如今这三郡皆是安祥无比,唯有越隽,当时君侯没去过,故这才仍有叛乱,如今君侯专门带兵前往,越隽那些乱夷还能跑哪去?” 秦宓仍在喋喋不休,看向冯永的目光,竟是带了三分敬佩。 “我……不是我,我没有干过,大司农莫要胡说!” 冯永口不择言地说道,“那三郡,那三郡的蛮夷……是被丞相打怕了,不敢反了,和我一点关系没有!那只是巧合,巧合!大司农你要相信我!” 看向秦宓,只见他脸上正表达出“你果然是小文和”的神情,冯永顿时觉得冤枉无比。 “再说了,我没去过永昌郡,永昌郡不也好好的?” “君侯说的什么话!永昌从来没就反过,一直好好的。” 秦宓略带责怪地说道。 “这……这……” 冯永瞠目结舌,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一茬。 “南中谋划之事,连丞相都没瞒老夫,君侯又何必对老夫隐瞒耶?” 秦宓又略有不悦地说道。 “什么南中谋划之事?” 冯永心想老子谋划什么了? “君侯建议丞相与蛮夷会盟于味县,立碑为证,同时还以鬼神见证,定下南中至少二十年的安定,难道没此事?” “有是有,但是这贩卖劳力的事……” “谁人不知冯庄上有一批僚人?”秦宓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君侯何故对老夫这般遮掩?丞相可是说了,当年是君侯第一个提出来贩卖劳力,又是君侯第一个找他买劳力。” “这贩卖劳力之谋,君侯敢说与自己无关?” 尼玛! 当初诸葛老妖连五百个劳力都不卖给我! 冯土鳖记得可牢啦!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好细说? 看着冯永吭吭吱吱地说不出话来,秦宓叹息道,“君侯出山三年,所谋所计,无一不是令人叹为观止,老夫庸碌一生,想来不被君侯看在眼里,故才不愿与老夫多说,也是常情。” 再说一次,这个倚老卖老的糟老头子,实在是坏得很! 冯永咧了咧嘴,觉得有些牙疼,只是今日前来,又有事情要有求于这老匹夫,看来只能是顺着他的意思了。 当下便厚着脸皮说道,“大司农说的哪里话?小子这些……这些,嗯,谋划,大多只是起了个头,后头的都是丞相加以完善改进,再加以实施,丞相才是才智绝伦。” “丞相固然是才智绝伦,但君侯又何尝不是年少才高?君侯就莫要自谦了。” 秦宓笑眯眯地说道。 好好好,不自谦。 这老头子不愧是直接把张温驳得服气的人物,一张嘴炮竟然连巧言令色冯郎君都自愧不如。 冯永被说得无言,正想要转移话题,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被秦宓东扯西扯了半天,竟然把最先的话题撇了开去。 “大司农,方才永说过了,有一项产业……” 秦宓摆了摆手,叹气道,“老夫学问与德行皆不足以服众,却窃居九卿高位,已经算是德不配位。” “老夫之子秦渊,才能平庸,能得享老夫荫德已经是有福之人,焉敢再奢望富贵?以君侯之能,能说出传家产业这等话来,那定然是非比寻常的基业。” “老夫在世时还好说,若是老夫一去,这等产业在他手中,非福而是祸啊。” 冯永看向秦宓,目光带着惊讶,同时还有钦佩。 蜀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加入自己的手中的产业而不可得,没想到眼前这老人却能把自己送上前的好处拒之门外,这得有多清醒的脑子? “是永孟浪了。” 冯永歉然道。 “君侯这是好意,何来孟浪之说?”秦宓摇头,问道,“君侯到敝府来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想必定有所求吧?” “是有点事,想问问大司农的意思。” “君侯但说无妨。” “永昌从事费公举此人,不知大司农知否?” “自然知晓。”秦宓目光一闪,看向冯永,“君侯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大司农觉得此人如何?” 秦宓听到冯永这么一问,目光再次闪烁,却是没有马上开口,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费公举算是个人才,其生性耿直,喜率意而言。” 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冯永,“正是因为如此,他平日里多不别人欢心,难伸其志。” “只是不知其志向仍安在乎?” 冯永问了一句。 秦宓脸色一振,紧紧地盯着冯永,问道,“费公举曾违背先帝之意,故才被贬为永昌郡从事,君侯敢用此人?” 冯永没有下面回答,只是挠了挠头发,说道,“永昌郡属于南中,越隽也算是南中吧?前些日子,南蛮大王孟获之女,花鬘曾来找过我,说想在越隽开个马场……” “君侯应下了?” 冯永话还没说完,秦宓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急促地问道。 冯永点头,“应下了,她本是祝融部的少君长,又是孟家之主孟获的女儿,所以人手是不缺的。” “再有滇马本就是产自南中,所以她自会有渠道找来种马。唯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我想着,帮她找些愿意资助钱粮的人家。”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秦宓。 秦宓就算是不为自己和子孙着想,但他终究是蜀中官员的山头人物,身后有着一大批徒子徒孙指望跟着他吃饭。 而徒子徒孙们,又无一不与蜀中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冯永自己开的马场,属于特定圈子的权贵的蛋糕,一般人是没资格动的。 但他人想要开马场,偏偏又缺乏技术支持。 所以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冯永身后那些人撸起袖子,准备吃个满嘴流油。 如今听到冯永准备支持花鬘也开个马场,秦宓在刹那间就觉得眼前这位十九岁的君侯可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按这个年纪轻轻但却胸有远谋的君侯的性子,这几乎就是肯定的。 作为参与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就看这位年轻的君侯胃口究竟有多大。 只是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大,就算明知冯永可能在挖坑,但秦宓还是得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这马场,是怎么个开法?” “谁家有钱粮资助,就给一份份额。但平日里马场怎么管,怎么养,别人不得干涉。等马场有了产出,按份额分利。” 秦宓皱眉,“有马场份额却不能管马场,只让那蛮女去折腾,谁敢投钱粮进去?” “但若是投了钱粮进去就能派人管事,先不说这马场谁说了算,就是平日里你一句,我一嘴,人多手杂,相互扯皮,只怕最终要坏了事,还不如谁也不能管。” “但涉及钱粮,终是大事,所以我才想着给大伙找一个都信得过的人过去监督,平日钱粮的进出,经他之手,再转与花鬘。马场产出,也由他核算清楚,再行分配。” “费公举?” 秦宓终于明白过来。 冯永点头,“没错。大司农也说了,费公举生性耿直,若是由他来监督,想来大伙应该放心。” “只怕费公举一人忙不过来。” “无妨的大司农,”冯永凑过去,“每家都可以派一人跟着费公举核算钱粮,这样就不怕有什么差错。” “这倒是个办法。” 秦宓点头,又看向冯永,“那君侯想要什么?” “什么?” 冯永有些愕然,这老头子又在说什么呢? “君侯许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处,究竟想要什么?” 秦宓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冯永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代表着哪一方势力,也不可能不知道最后都会有什么人参与进来。 很明显,花鬘的马场就是针对益州本地人士。 虽然如今益州本地人士分成了拥护季汉和冷眼旁观的两部分,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世家豪族关系,只要有心,最终都能联系到一起。 而且堂郎的铜矿已经给蜀中大族开了一个口子,如今这个马场,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口子。 但这个冯郎君究竟图个啥? 秦宓心里有些吃不准。 “啥也不图,也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冯永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秦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冯君侯这一回的胃口很大啊! 什么也不图,那就是什么都想要。 章节目录 第506章 初到南乡 双南大道上,张家的车队离开了南郑,正在向着南乡前行。 “娘子娘子,这路好平坦。”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四轮马车上,张星忆的贴身侍女神情兴奋,坐在车里东摸摸西看看,又时不时地探头出去看看。 这车比锦城的车好得太多了,不但宽敞,而且行驶在这等平坦大道上,平稳无比。 张星忆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闻言头也不抬,仅仅是“嗯”了一声。 “这车坐着也舒坦。听说都是冯郎君做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一句话终于刺激到了张星忆,只听得“叭”地一声,张星忆直接用书敲了一下侍女的脑袋,斥喝道,“你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人,能不能不要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女畏缩了一下,“哦”了一声,乖乖地爬到角落里呆着。 张星忆烦躁把手里的书一扔,只觉得胸口甚是发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侍女小心翼翼地把书拾起来,“娘子,怎的不看了?” “有甚好看的,都看了两遍了,这书又没结尾,让人看得挠心。” 张星忆气恼道,她一把掀起车帘,叫唤了一声,“张三郎!” 一个张家部曲连忙跑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张星忆拿过书,扬了扬,“我且问你,你可知这书的结尾?” “娘子,小人不识字。” “紫电青霜记。” 张三郎一听,精神就是一振,连忙说道,“知道知道!小人前些日子才听了南乡的说唱人说过了。” “那张无忌和周芷若成亲了没?那个赵敏最后如何了?” 侯府的小娘子要到南乡巡视产业,在南乡打理产业的张家下人自然要费尽心思照顾好小娘子。 什么南乡特有的吃食、用器、衣物等,全都准备齐当。 鉴于小娘子在锦城的名声,乃是用诗文传唱的仙子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又读书,所以有心的人就把南乡特有的书籍也送了一些过来,也好给小娘子路上解闷。 这本《紫电青霜记》乃是最新出来的传记小说,不但纸张是南乡特有,就连书都是南乡用了特殊的方法印出来,而不是像别的地方是抄出来的。 里头所记的,乃是目前南乡说唱人嘴里最流行的游侠乡野传记。 张三在南乡里,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跑去听说唱人讲传记小说。 想那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小昭蛛儿四女纠缠不清,又爱又怨的,当真是让人听了心里直痒痒。 “那张郎君与周娘子正要成亲,哪知却是被赵娘子闯了进来,最后两人没成。” “那这书的结尾呢?” “有好多个版本的结尾呢,”张三一说起这个就满脸的兴奋,“南乡那里,不同的说唱人嘴里有不同的结尾,却不知小娘子想听哪个?” “吾自然是要书上所记的结尾,要那说唱人说的干嘛!” 张星忆斥道。 “小娘子,小人不识字,实不知哪一个才是书上所记的结尾。” 张三一脸的惭愧。 “那你把你所知道的结尾全部道来。 “哦哦,好。这第一个结尾啊,说是张郎君与赵娘子携手归隐山林了,再不管天下事……” “归隐山林?”张星忆一怔,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千里之外的某个人:他是山门出身,以后会不会也回到师门? “对,归隐山林。至于那周娘子,后来也跟着去找他们了,只是可惜的那小昭娘子和蛛儿娘子……” 张三仍在喋喋不休,张星忆却是没心思再听下去。 她放下车帘,想起冯郎如今已是关阿姊的夫婿,再想起书中那赵敏在情郎成亲时,竟然有着那般大的勇气去寻找张无忌,最后想起自己…… 当下心里先是一痛,再是一叹,换作自己,却只有逃避,自己当真是比不过那赵敏。 张三听到小娘子问起这事,心里顿觉得大生知己之心,正要把自己所知的与小娘子大谈一番,没想到小娘子却是没有兴趣听下去,当下就觉得有些遗憾。 他正要离开,只见车帘突然又掀开了。 小娘子也不知怎的,突然脸色就变得很差,“这兰陵笑笑生是谁?” “小人也不知,只听说此人专门写这等野史市井传记,南乡那里的说唱人,说的都是此人写出来的故事。” “他写了很多吗?” “目前只写了三本,这《紫电青霜记》是最新出来的。前面还有《白娘子传奇》、《封神榜》两本。” “到了南乡,你速速把他以前写的那两本给我找来。” “诺。” “还有,这本《紫电青霜记》的下半册,也要快点寻来!” “小人明白。” 张星忆说完,又放下车帘,踌躇了一下,又重新翻开书,开始读第三遍。 虽然刚才说看得挠心,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是总是惦记着这书中所记的结尾究竟是什么。 若是那周芷若最后也跟着张无忌和赵敏去归隐山林,那二女侍一夫,谁是大?谁是小? 再说了,两女势如水火,又如何能安然相处呢? 张星忆心里恍恍惚惚地,手里翻着书,眼睛落在书上头,却是只觉得书上那些字如同一个个小黑点标过,却是看不进去书中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只听到外头有人说了一声,“娘子,南乡到了。” 张星忆这才回过神来,自失一笑,自己当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为这书中虚构之人担心起来。 她再次掀起车帘,看到外头,直接就变了脸色,低声惊呼道,“那是什么?” 只见目光所及的远处,正腾腾地冒着黑烟,即便是在大白天,也看不出黑烟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那里应该是有什么建筑。 在黑烟的笼罩下,那若隐若现的建筑如同鬼城。 想起南乡群魔乱舞的传说,任谁第一次看到这情形,都会冒起一个想法:那里莫不成就是恶鬼现世? “小人也不知,因为那里从不让外人靠近。只知道里头应该有窑子,没日没夜地在烧火。” 张三作为最熟悉南乡张家下人,竟然也不知道那些黑烟底下究竟是什么。 “那得费多少柴火?” “听说烧的不是柴火,乃是石炭。” 张三郎说着,跺了跺脚下,“这人工石的材料,就是那里产出来的。” 然后又指了指黑烟后头的群山,说道,“那石炭,就是从山里运出来的。” “从这里看去,还当真像是群魔乱舞……” 张星忆看了好久,这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然后当她看向前方的路时,这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太对。 “不是说到了么?怎的没有城墙?” 只见前头人来人往,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车队,车上盖着麻布或者油布,把车上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大道两边有不少的房屋,有茅草、有泥房,甚至还有高大的砖瓦房,却是没有看到城门城墙。 “回娘子,城墙还在前头,不过这里已经算是南乡城了。”张三解释道,“原先的南乡城太小了,如今已经变成了内城,里头大多是工坊牧场,还有山里的矿场家眷住的。” “城墙外头热闹些,是后来迁到南乡的人住的,不再另设城墙。” 张星忆惊异地问道,“为何不设?” “因为往来南乡的人每天都在增多,所以南乡最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张三指了指前头的那些茅草屋,“娘子请看,这些都是近三个月才到南乡讨生活的。” “以前那里,可是没人要的荒地呢,现在都起了房子,所以南乡县的一直没有再建城墙。” 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走,茅草屋渐渐变少,到最后,连泥屋都没了,只剩下高大的砖瓦房。 路边行人也没有了最外头的那种寒酸气,皆是脸色红润,精神抖擞。 各种吆喝声也多了起来。 南乡已经算是大汉少有的富庶之地,所以这街面自是热闹非凡。 但张星忆乃是见惯了锦城的街道,只是觉得这里甚至比汉中治所南郑还要好一些,却是没觉得有多惊奇。 她干脆把车帘挂了起来,就这么探头向外看去,只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过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大街怎会如此整洁?” 就算是锦城的大街,也总会有牛马牲畜的溺便。 之所以让张星忆感觉到熟悉,是因为冯庄的道路,也是这般特殊。 整洁,干净,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不适的东西,走在上头,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娘子,南乡的大街上是不能乱丢东西的,即便是赶了车子进城,也要做好准备。” 张三指了指自家马车,只见所有的牛马屁股后头,不知何时已经安上了一个布兜。 “怎么会有这般古怪的规矩?” “听说是冯郎君定下的规矩,若是谁乱丢东西,是要罚钱的,若是没钱,则要被抓去做三天劳役,打扫大街。” 张三指了指不远处,“娘子且看,那便是巡视的人。” 张星忆定眼看去,只见大街拐角处有一人,身着黑色衣服,头上戴着有些古怪的帽子,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大街上的每一个人。 “这等古怪的规矩,难道就没有人违反?而且我看他只有一人,若是有人结伙而违之,他又能如何?” 张星忆觉得一个人就想管住整个大街,未免有些荒唐。 “娘子有所不知,这南乡大街,时时有士卒巡视,若是有人闹事,只要一声哨响,附近的士卒皆会聚拢而来。且这些士卒还专门配有铁勾渔网等物,任你是游侠儿还是青皮,都逃不脱。” 那人喜好干净的程度,当真是已经到了世间少有的地步。 张星忆心里暗暗地想了一句。 “娘子可要先回府上休息?” 张三指了指前头的一个分岔路口,“再往前走左拐,就要入内城了。娘子歇脚的别院,就在内城,倒也安静。” “内城边上有一个书店,就在那路口右边,里头什么书都有。娘子要找最新出的《紫电青霜记》,若是在里面找不到,外面就更找不着。” “书店?这又是什么地方?听这名字,莫不成是谁家的藏书之地?”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娘子误会了,非是谁家的藏书之地,乃是南乡县卖书的地方。” “卖书?” 张星忆更好奇了,她越来越感觉到这南乡的古怪之处。 这书籍,本就是世间珍贵之物,别人若是有幸得到一本书,只会珍藏起来,要是心眼小些的,即便是亲朋好友来借阅,那也是推脱不给,哪有卖这一说? 若是把家里的书拿去卖,那就是和卖祖业一个德性,乃是败家中的败家。 “对。娘子有所不知,这南乡的毛纺工坊、牧场矿场等里头的人,皆要求识字。特别是十二岁以下的娃儿,更是必须入学堂念书。故这书店,本是建在内城之中,方便他们阅书而设。” “后来南乡外来人士渐多,甚至有外地人听闻此处有书可随意观阅,而不惜专门赶来。南乡县县令这才令人在内城外扩建了书店。” “若是在南乡落了户的,可以办借阅证,只要让馆内博士登记一下,便可直接把书拿走,只要按规定时日归还即可。” “若是外地来的,就只能买了书才能拿走。只是这书本却是价钱不低,一般人还真买不起,故大多数人却是在书店旁边的笔墨店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抄书。” “直接抄?” “对,里头还有专门看书抄书的位置。” 说话间,车队到了路口,张星忆顺着张三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馆院,即便站在路口,亦可看到馆院的牌子上面的大字:新华书店。 那馆院门面极大,占地更是独霸一方,显得巍峨而庄重。 “你且先带我去看看,其他人先回别院。” 张星忆这一路来,想了无数次那张无忌和四女的感情归宿,当真是想得抓心挠肺,如今书店就在眼前,她自然要先去一暏为快。 说着,她整了整仪容,推开车门下车来,向着那个庄重无比的馆院走去。 书店大门敞开着,时不时有人或抱着书本,或抱着笔墨纸砚进出,外头还有不少仆人打扮的下人在等候。 不少人看到张星忆,眼中都禁不住地露出惊艳之色,心里皆是在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有这等罕见容姿? 张星忆站在这个比她家府门还大的书店门口,只觉得里头自有一股凝重之气,心里竟生出些许的畏缩之意,她低声问向张三:“这书店,可有什么规矩?” 张三平日里虽然不止一次站在远处看到这个书店,但却从未进去过,此时听到娘子询问,也有些吞吐:“回小娘子,小人也不知……” 张星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只见有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左看右望了一下,然后像只老鼠一般从张星忆身边溜过,准备窜到书店里。 张星忆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这小孩的衣领。 这小孩一时不防,头皮一紧,还以为自己被自家大人抓了个正着,连忙大喊了一声,“大人,我错了!” 然后扭过头来一看,没想到却是个好看的阿姊,心下就是一松,然后又扑腾两下,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在背后偷袭我!” 张星忆虽然没有关银屏那般的武艺,但她好歹也是练过武的,加上年纪又比对方大,占了身高的优势,只见她手一拎,再一翻,就把手里的小孩提起来,晃了两圈。 “你又是哪家的娃儿,玩耍也不知道看地方。这等藏书之地,岂是你来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507章 书店见闻 小孩短手短脚扑腾了两下没挣脱,便叫道,“有本事你先放我下来。”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松手,只听得“扑嗵”一声,这小孩掉地上,又马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冷笑一声,“新来的吧?” 新……新来的? 张星忆一听就是大怒,这整个南乡都是她张家的食邑,虽然她家对南乡没有什么决定权,但这里收上来的所有赋税都是她家的。 这个小娃竟然用这等蔑视眼神看人,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就准备再动手把他擒拿过来。 这小孩却是机灵,一看张星忆眼神不对,连忙退后一步,“你别乱来,知道南乡是什么地方吗?再敢闹事,看巡街士卒不把你抓起来!” 张星忆这才想起这里是书店大门口,心里悚然一惊,当下学着那小孩冷笑一声,“你是谁家的小孩?” “娘子,这是罗县丞家的小郎君。” 张星忆与那小孩发生冲突也就是短短一会儿的事,张三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他一看到罗宪,连忙上前低声对着张星忆说道。 罗宪很明显听到了张三的话,当下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意思很明显:知道我是谁了吗? 他原以为可以吓住张星忆,可惜的是只见这好看极了的小阿姊却是毫不畏惧,当下闪电般地揪住他的胳膊,又把他拎起来,走到书店大门边上,以免站在门口挡了他人的路,“那你又可知我是谁?” 罗宪用力挣扎脱开来,“我管你是谁,反正我不怕你。” 反正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倒是一点不怕对方敢把他怎么样。 “西乡侯乃是我家阿兄,这整个南乡县都是我家的食邑,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家大人过来,看我怕不怕他?” 罗宪一听,眼中先是露出怀疑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最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终于变了。 只见他突然一转身,就欲跑路。 只是张星忆哪会让他如愿?当下又是一揪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往哪跑!” 罗宪的小短腿在地上蹬了两下,发现跑不开,连忙求饶道,“张家娘子,宪知道错了,就求你看在冯郎君的面上,饶了我这一遭。” “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下面那一句。” “求娘子看在冯郎君的面上……” 张星忆这回终于听清楚了,连忙把罗宪的小身板扳过来,“你认识冯郎君?” “认识啊。来汉中之前,我还在冯郎君府上吃过饭食呢,喏,你看,他还送了我这个。” 罗宪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细的绳索,上面吊着一个物件,正是冯永赠与他的小玉马。 张星忆拿起这小玉马细细揣摩,眼中露出喜爱之色。 罗宪一看要糟,这可是他的宝贝,夜里都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脖子。 “冯郎君为何要送你这个?” 张星忆恋恋不舍地把玉马放下,又问道。 “因为我和冯郎君的弟子打了一架。” 罗宪看到张星忆放开了小玉马,心里一松,这才理直气壮地答道。 张星忆一下子就笑了,也不去计较他的孩子话,心想那个人做事有时候还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小小郎君,又如何能知道?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想起方才罗宪的神情动作,便觉得有些奇怪,“你知道我?” 罗宪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南乡谁没听说过张娘子的大名?冯郎君专门赋文的人物呢!” 而南乡之所以有今日,皆是因为冯郎君之故也。凡是与冯郎君有关的,南乡都会流传不息。 罗宪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更加用力地点头,“花容月貌用在娘子身上,当真是最贴切不过!” 张星忆十四岁的人生,觉得生平最得意最甜蜜之事,便是冯永专门赋文说她花容月貌。 此时听人说来,心中就是微微一甜,嘴角再微微一翘。 罗宪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看到张星忆这表情,知道自己这一关就算是逃过去了,他心里惦记着书店,此时连忙又说道,“张娘子莫不是要进这书店?我们一起进去吧。” 听到罗宪这话,张星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当真是要进去?这里头的书,你能看得懂?” 罗宪一听,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顿时胀红了脸,挺直了小身板,“我三岁就开始学识字了呢,那《紫电青霜记》写得平白如话……”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连忙后捂住自己的嘴,还左顾右盼,好像很怕人听到这个话一样。 罗宪三岁开始识字,若是没有冯永的乱入,他到了十三岁时,就已经能作出令人称道的文章,算得上是一个小神童。 再加上某只土鳖所写的小说,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乃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小白文——毕竟是让说唱人去说给广大百姓听的东西,自然要尽量白。 所以罗宪就算不能理解这里头隐含的东西,但至少也能勉强看得懂文章表面之意。 张星忆一听,就惊讶了,“你也知道《紫电青霜记》?” “南乡谁人不知《紫电青霜记》!”罗宪说着,挥舞双手,装作自己手里有长剑的样子,“武林至尊,宝刀紫电,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青霜不出,谁与争锋!” 同时脸上现出狂热地模样,“长大后,我定要去寻得此二柄残剑!” 张星忆一看他这模样,失笑道,“这不过是虚构之物,你如何寻得?” 罗宪一听,又瞪大了眼,“怎会是虚构之物?书中说了,高祖皇帝当年是从汉中出兵关中,这才得了天下。” “还有那兵仙淮阴侯,一生用兵如神,原来是得了紫电青霜中的武穆遗书。紫电的号令天下,正是指此意。” “还有还有,当年曲逆侯(陈平)亦曾自承好阴谋,不为道家所容。这《紫电青霜记》也说了,那张无忌正是因为他的设计,这才生了归隐山林之心。这不是相互印证之事?” 《紫电青霜记》所写的时代,正是秦末各路诸侯纷争的时候。 里头写的正是乱世之中,天下游侠儿相互争斗,恩怨情仇之事,其中还涉及高祖皇帝刘邦及淮阴侯韩信等众人之事。 原本的版本涉及高祖皇帝部分,已经被某个土鳖稍作修改,变成了伟光正形象。 张无忌归隐山林之事,高祖皇帝毫不知情,最后还被众人劝进登基诸如此类的修改。 张星忆只看了上半部分,却是没看下半部分,此时听到这话,当场就是一怔,“还有这等事?” 罗宪得意洋洋,“原来张娘子没看过此书?” “我只看上半部分,却是不知下半部分。” 张星忆老实回答,她看到那书上最开头写着:本书纯属虚构,乃是野史传闻。 还以为当真是那兰陵笑笑生虚构捏造出来的。 却是没想到后半部分还有这些事情。 “怪不得,我跟你讲啊张娘子,原来当年高祖皇帝能得天下,那可是得到了天下游侠儿的相助,那樊哙大将军,竟也是游侠儿出身……” 高祖皇帝本就是个游侠儿,那樊咐大将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张星忆自然知道这一点,听到罗宪这么一说,她竟也是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这书所说的,乃是当年的秘闻,故这才不为正史所载? 这张无忌,不会当真有此人吧? 这般想着,心里更是念及《紫电青霜记》的下半部分,“原来如此,那我们且进去。” 有了罗宪带路,再加上原来自己在南乡竟是知名人物,张星忆心里就有了底气。 张三等下人终究还是没敢跟进去,乖乖地学其他的仆人,站在门外等候。 张星忆走进书店内,便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只见宽敞无比的书店内,一排又一排的橱柜整整齐齐地立着,占了整个书店的一半。 橱柜里头,摆的全是书。 皇室的藏书张星忆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全是纸张做成的书。 这么多的纸书,若是换成书简,不知要占多少个地方? 书店的另一半,则是摆满了桌椅,有人拿着书在摇头晃脑,有人则是低头奋笔疾书。 书店里走来走去的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是尽量放轻了脚步,就是相互之间说话,也是细声慢语,尽量不会影响他人。 张星忆见此,心神就是恍惚起来,这南乡以后成文教兴盛之地,那是必然。 那个人……嗯,冯郎此等壮举,日后不知要让多少人受此大恩惠? 古人有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若是此事真成了气候,冯郎就已经算是为读书人立了不朽之德。 罗宪轻车熟路地带着张星忆来到一排橱柜前,“张娘子,你且看,这里全是兰陵笑笑生所写的传记。” 只见这个橱柜里,上下共五层,每一层都塞满了书。 最中间那一层,所有的书上都写着《紫电青霜记》,差点就晃花了张星忆的眼。 她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抽一本出来,问道,“这些书,全是是拿来卖的?” “对啊,你看这书后头有标价呢,一本三百缗。” 罗宪指点道。 果然不算便宜呢,怪不得那边有那么多人是在抄书。 不过这个价钱对张星忆来说,不算什么。 她把自己想要的书都抽出来,抱到自己的胸前,问道,“在哪结账呢?” “就在门口那个柜台。” 张星忆有些吃力地抱着一堆书,走到柜台前,“帮我算算多少钱?” 书店负责收钱的博士看到这等罕见容姿小娘子进来,本就多看了两眼,如今见她抱着一大堆书过来,当真是吃惊不小。 他从未见过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书的。 一般人买一本就已经算是富庶之家了,这个小娘子,家里肯定不会有工坊,也不会有牧场,唯一可能的,莫不是家里有矿? “回娘子,这些书一共两千一百缗,敢问小娘子是用票子,布匹,粮食,还是金银,铜钱?” “自然是票子。” 张星忆一摸袖子,从里头拿出一叠票子,数了数,抽出一小叠递给书店博士,“给。” 书店博士接过来,先是摸了摸,确认是真的,还没等他开始数,只见就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走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娃儿,正是刚才不知跑哪去的罗宪。 书店博士连忙对着那人喊了一声,“李管事……” 李管事却是没管他,只对着张星忆行礼道,“小人李四,乃是书店管事,见过张小娘子。” 张星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这人找自己何事。 “小娘子可是要这些书?” 李管事恭敬地问道。 “当然。” “小娘子在这一层,可以任意挑选书籍拿走,不用破费付钱。” 书店博士一听,连忙把手里的票子递过去。 李管事接过来,又递给张星忆。 “为何?” 张星忆却是没伸手接,问了一句。 “不拘是张小娘子,关娘子、赵郎君、李郎君等人,皆是如此。因为这个书店,本就是冯郎君从牧场工坊矿场的红利里抽成建好的。故这书店,张小娘子也有份额。”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张星忆吃惊地看了看四周,原来这等地方,还有自己的一份? 张星忆站在那里,本就是焦点,如今连书店管事都被惊动了,书店里的众人不禁都看了过来。 这时听到管事这番话,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书店,竟也有这个小娘子的一份功劳,一时间,人人皆是眼中带着感激示意。 这时,只见有一位刚从橱柜那边挑好书,准备拿去桌椅那边坐下阅览的年青人经过,无声地对着张星忆行了一礼。 有了这个年青人的带头,众人不分老少,皆是恍然,连忙开始纷纷拱手行礼。 就连远远地坐在桌椅那边只顾低头抄书的人都惊动了,特意起身走过来,默默地行了一礼,这才回去重新坐下。 所有人都不分先后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让张星忆一下子手脚无措起来,她紧张地福了一福,以示还礼。 然后转了一个方向,又福了一福…… “小娘子不必如此,小娘子出力建了这个书店,众人此举,乃是对娘子的感谢之意。” 李四解释道。 众人闻言,皆是对这边微笑点头示意。 虽然书店里仍是安静,周围众人没有一人对她说话,但张星忆只觉得眼中就是一热,胸口有些热乎乎的。 “小娘子,这是你的票子,请收回。” 李四又轻声提醒道。 张星忆努力地眨眨眼,把快要流出来的眼睛收回去,这才点头,伸手把票子收了回去。 她方才想错了,冯郎此举,不用是将来,如今就已经算是小成气候了。 这般想着,张星忆的一颗少女心,就更是充满了对某只土鳖的崇拜感。 “小娘子,这是店里专门为你准备的,请收好。若是以后小娘子想看什么书,让人拿此卡片过来告知一声,自会有人送到府上。” 张星忆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小小的卡片看起来也像是纸做成的,但却是坚硬得很,底层为黑色,上头刻着“新华书店”四字,下头再用略小的字体刻着“编号:贰”。 字体也不知是用什么墨染成的,金光闪闪。 虽然仅是小小的纸片,上面只刻了七个字,但迎面扑来的却是庄重大方。 张星忆紧紧地握着纸片,问道,“这编号壹的是谁?” “自是关娘子。” 张星忆一听,心里就是一恼,死没良心的! 章节目录 第508章 我也要 只是若是关家阿姊是壹,那……那个死没良心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张星忆终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那冯郎君呢?冯郎君是多少?” “冯郎君是零。” “何为零?” 这个时代的算学上并没有一个清晰的零数字概念,一般都是用无,或者用一个方框代表没有。 唯有冯永大力推行算学的南乡,才流行零这个数字。 “壹之后,便是零,寓意没有,空,无等意。” 李管事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张星忆心里一颤:他用空无代表自己,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张小娘子,这些书,可要派人送到府上?” 李管事看到张星忆呆立在那里,半天没吭气,又问了一句。 “不必了,我外头有下人等候,让他们进来搬走就是。” 张星忆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得知冯永用空与无来代表自己,她的心里想起了在路上时自己冒出的想法,他最后会不会也像那张无忌带着赵敏归隐山林那般,带着关阿姊悄悄地回到师门? 周芷若还能找到张无忌,可是自己呢? 到时自己又将去哪里找他? 一时间,张星忆竟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恍惚之间,只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低头看去,正是罗宪。 只见这个小孩子一脸神秘地说道,“张家阿姊,宪有一事,欲与你说。” 他倒是见机快,看到张星忆在新华书店竟然有这等权利,立马变得嘴甜起来。 “什么事?” 张星忆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说那兰陵笑笑生又写了一本新的传记小说,张家阿姊不想看看吗?” 罗宪眼中放光,一脸地渴望道。 他虽然是县丞之子,但他的大人却是对他整日沉迷于这等传记小说恼怒无比,老是说这种书非是正道,小孩读多了会误入歧途。 所以说罗宪平日里都是只能偷偷地跑这里来看,若是想利用罗蒙作为南乡县丞的身份来得到最新传记小说,那就是找抽。 他这次瞒着大人偷偷过来,就是想问李管事借这本传记小说,哪知李管事却是小气得很,说书店只有样本,外人暂时不能看。 想要看的话,只能等过些时日印刷工坊印出正本了再过来。 他的大人可是县丞呢,怎么就成了外人?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张小娘子过来的消息,罗宪刚才还在悻悻地想着,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这张小娘子竟然拿到了传说中新华书店的黑卡。 这可是连他家大人都没有的好东西呢! 听说自黄县尉率军离开南乡后,全南乡也就只剩下李县令手里有这么一张卡。 于是张星忆在罗宪嘴里立马从张小娘子变成了张家阿姊,浑然不记得自己在书店门口还讥笑人家是新来的。 “还有新出的?” 张星忆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面色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解释道,“有是有,不过只是样本,里头还有错漏之处。待把错漏之处修正完毕,才会出正式的正本。” 印刷工坊每一次印刷新书之前,都会事先印出一些样本书,分发给特定人员,请他们从中挑出其中的错误和不合理之处。 然后再进行最后的定稿。 《紫电青霜记》之所以有众多版本结尾在说唱人嘴里流传,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样本流传出去造成的结果。 “哦。” 张星忆点头,看了看柜台那么多书,心想多等一些时日也无妨,不过既然提起了这事,她也就多问了一句,“那书叫什么名字?” “回娘子,叫《忠义无双》。” 李管事答道。 张星忆一听这名字,眉头就是一挑,心道这名字倒是好大的口气,“忠义无双者谁?” “汉寿亭侯,大汉前将军关君侯是也。” 李管事脸上露出崇拜之色,恭敬地说道。 “谁?” 张星忆失声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引得远处的人都看过来。 李管事无奈,只得引礼道,“张小娘子请随小人来。” 拐过两个弯,李管事把张星忆引到一个小阁楼里,只见里头有些凌乱,同样摆满了书籍。 “小娘子请看。” 李管事从里头抽了一本书,递给张星忆。 张星忆接过来,只见书的封面印着《忠义无双》四字,旁边还画着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髯长及胸,手执青龙偃月刀,座下骏马长嘶,端的威风凛凛。 不是关二伯是谁? 唯一古怪的就是,书的最下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内部样本,不得随意外传。 翻开书页,只见上头第一章就写着: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写的正是先帝关二伯和自家大人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张星忆一经翻开就放不下,只见里头写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有些是她小时候听阿母和大人讲过的,有些却是世人的传闻。 只是这书里,不同于世人所传的那般凌乱零碎,写得那当真是栩栩如生,让人一但读进去,就如临其境。 也不知这兰陵笑笑生,是如何知晓这些陈年旧事?就如他亲眼所见一般。 “张小娘子?” 李管事轻声打断了张星忆沉迷小说不可自拔的状态。 “这书,我要了。” 张星忆清醒过来,把书紧紧地捏在手里,看向李管事说道。 这本书里,虽然主要是讲关二伯,但也有涉及自家大人,张星忆自是要回去好好研讨一番。 “小娘子要这本书,那自然是可以的。” 李管事连忙说道,“只是这本书是样本,在书店开始出售前,小娘子可不能乱传出去。”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样本,但这本书被放到这个小阁楼里,而不是摆在外头,上面又写着不得外传的字样,张星忆自然明白李管事的意思,“没问题。” 临走前,张星忆终是忍不住地问出心中的疑惑,“李管事,这兰陵笑笑生是谁,你可知晓?” 本来她对此人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如今看到这本《忠义无双》,她当真是越来越想知道此人的来历。 “这个小人如何知晓?” 李管事摇头。 张星忆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那你这般轻易地相信我就是张家娘子,就不怕受骗吗?” 李管事闻言,微微一笑,“张小娘子请放心,小人绝计不会错。小娘子这般容貌的,世间有几人能冒充得了?” 张星忆一听,心里大是受用,心想这书店管事倒是会说话得很。 “而且小人就算是没见过小娘子,但西乡侯府的下人,小人还是认得的。” 只见李管事说着,又指了指外头。 张星忆这才恍然。 还有一层李管事没有说。 那就是南乡连小偷都难找一个,更别说真有人敢这般大胆行骗到新华书店的头上来了。 矿场那边,不知埋了多少想到南乡混吃混喝的青皮无赖的尸骨。 “再说了,小娘子还在南郑时,南乡这边早就得了小娘子要过来的消息。不拘是书店,还有工坊、牧场,甚至矿场都得到知会,说是若小娘子来了,要小心伺候。” 张星忆没想到李管事竟然还说出这等下文,不禁大是意外。 虽然南乡是她家的食邑没错,但她也知道,自家除了在南乡的田庄,在其他方面,张家其实对南乡是说不上话的。 于是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何?” “这个小人也不知,小人只是听从上边之命罢了。” 李管事含糊地说道。 张星忆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应当相信还是应当不相信。 一头雾水地出了书店,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回头看去,却是罗宪正眼巴巴地跟着自己,“张家阿姊,宪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此次来书店,让张星忆感觉大有收获,心情大好之下,自然也就好说话了。 不过想起临走前李管事的叮嘱,当下便说道,“书可以给你看,但只能到我府上去看,不能让你拿走。” 罗宪大喜,连忙道,“够了够了,只要能去张家阿姊府上去看,那就足够了。” 他看看天色,又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宪此次是趁着休息时偷偷从学堂跑出来的,如今要回学堂了。或明日,或后日,我自会到去找张家阿姊。” 说着摆摆手,便准备开溜。 “你知我府上在哪?” 张星忆一看他这就要走,便急忙问了一句。 罗宪一听,瞪大了眼,“张家阿姊不住学堂边上的大院子里?” 自罗宪到了南乡,不知听多少人讲起当年冯郎君带着众人如何胼手胝足打拼出南乡一片天地的故事。 更何况他平日上学的学堂就在以前冯郎君所住的大院子边上。 所以如今看到张星忆这个与冯郎君有纠葛的小娘子来南乡,还以为她也是要住那个大院子的。 只是张星忆本就是为了逃避某个没良心的家伙,这才拿了巡视产业的借口,跑来南乡散心,走的时候都是悄悄的。 再加上南乡又是她家的食邑,来到这边自然都是让自家人安排,哪会想着要去住什么南乡开拓者的大院子? “什么大院子?张家在南乡自有别院,我为何要住那个什么学堂旁边的大院子?” 张星忆有些奇怪地问道。 “啊,原来张家阿姊竟不住那边?那真是太可惜了。听说当年冯郎君、关娘子他们在南乡时,都是住那里呢!” 罗宪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如今那大院子,乃是南乡圣地一般所在,不但有人守卫着,而且不允许人靠近。 对于罗宪来说,那就是南乡最神秘所在。 他还想着,若是张家阿姊住那边,他正好有借口进去一观。 “还有这等事?” 张星忆一听到冯郎君关娘子同住什么大院子,心头就是大怒! 到哪都摆脱不了这混帐的传闻——不行,我也要住! 章节目录 第509章 变化 就在张星忆忿忿不平的时候,同在南乡城内的李慕正仔细地审查着上个月的帐本。 一直跟着她的那个阿香已经被放了出去,当上了南郑工坊的大管事。 李慕又从工坊和学堂里边,挑出了六个比较机灵、算学比较好的女子,当作女学徒,放在身边听候差遣。 随着南乡的规模越来越大,工坊与外面发生的联系也越来越多,李慕要处理的事情也越加繁多。 所以她需要多培养几个副手。 这时,只见下边有婢女来报,“娘子,李郎君带了人过来,说是想见娘子。” 李慕头也没抬,问道,“他带了谁?” “说是锦城那边的人。” “那就让他们先等着,等我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说。” “诺。” 婢女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阿香的外放,还有南郑工坊那边有一批管事过来学习南乡工坊的经验,还要帮助南郑那边的工坊走上正轨等,这些事情最终都是要经过李慕来具体操作。 所以冯永亲自给李慕写了信,在信中他不但说了其中的缘由,还提起丞相有意让她去当南郑工坊大管事的事。 甚至某人还厚着脸皮还自报功劳地说自己没当场答应,说是要考虑到她的意愿,最后假惺惺地问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那就把阿香放过去纭纭。 李慕自然不愿意去南郑。 一是她对大汉丞相有心理阴影。 二是感动于冯郎君竟然是这般重视自己。 至于第三嘛,李慕心里自然最清楚不过,在南乡工坊,她就是最大,平日里工坊里的大小事务,她都能作主。 但到了南郑的工坊,名是大管事,但肯定没有现在这般自在。不说大汉丞相那边,就是那马太守,也会时时在旁边盯着。 而且南郑虽名为汉中治所,但哪有南乡这般繁盛? 经过这件事,李慕觉得冯郎君当真是把自己当了心腹的,不然怎么会为了自己而去拒绝丞相? 家族把她当货物,冯郎君把她当心腹,应该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她如今已经是决定死心塌地跟着冯郎君,家族来人,那也得先等她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你去告诉城外西边的王麻子,说他家的麻绳和麻袋不错,下个月工坊要从他那里多拿货,让他早点做好准备。” 李慕终于看完了报表,抬头指了指底下的一个女学徒说道。 “诺。” 被点到的女子连忙点头应下,跑了出去。 “你,去告诉南边的何六,上个月他家的粮食有发霉的,这个月除了要补齐以外,还要再加一份补偿,从他家收的粮食要减半。跟他说,若是不想给工坊供粮了,就马上给我滚蛋,后头有的是人在等着!” “你,去……” 慕娘子处理事务,那是极为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延,处事公平,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被点到的女子更是没人敢停顿,往来奔跑,传递李慕的命令。 慕娘子从来都是凌厉的样子,但跟在她身边的女子虽是害怕她的权威,但也都在咬牙努力学习,从无怨言。 连阿香这等僚女都能成了南郑工坊的大管事,若是自己当真熬出头,学出来,还怕比不过她? “四娘子四娘子,且饶了我这一遭!何六知错矣,知错矣,再不敢有下一回了!烦请回去跟慕娘子美言两句……” 卖了发霉粮食的何六一听李慕传过来的话,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顾是在大街人来人往,直接就哀求道。 这年头,八牛犁曲辕犁开始展现出真正的威力。 特别是汉中,就算是小户人家,因为有牧场的关系,官府也能给黔首百姓租个牛什么的,再用上曲辕犁翻地,粮食打得要比往年多了不少。 也就是这两年汉中的粮食才刚刚有产出,汉中太守府又要收粮储粮,再加上南乡这个耗粮大户,所以汉中的粮价这才没能压下去。 不信看看锦城,特别是在平定完南中后,粮价咣当一声差点就砸到地上。 何六本就是何家的旁枝中的旁枝,乃是走了何忘的路子,这才得了给工坊供粮的差事,若是真要被断了这门路,何忘回头就能当场抽死他。 粮食赚不了几个钱,但用粮食换来的毛布份额赚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落户南乡的人虽然只有三万多,但实际上,长期往来于南乡的人口,没有六七万,那也有五六万。 最恐怖的是,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增长。 连汉中太守马谡都不知多少人靠着南乡吃饭。 单单是那工坊牧场矿场要用到的麻绳麻袋,每天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家就凭在南乡种桑麻的进项,比在锦城那边的产业都要多得多。 张星忆除了想外出散心,张家在南乡的产业日益膨胀,也是张家答应让她过来的原因之一。 而且单靠张家,这桑麻根本供应不上来。 如今因为汉中麻的供应不足,已经影响到锦城那边麻价也开始涨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蜀中的世家现在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的原因。 借点钱挖铜矿啦? 借借借! 借点钱开马场啦? 给给给! 丞相,我们是真心实意拥护大汉的,我们响应朝廷号召,庄园里的那些黔首都放出去啦…… 可惜的是大汉丞相在冷笑:八牛犁好用伐?不放出去,难道供着当祖宗白养着? 生产力的快速发展,让蜀中世家大族们不得不调整生产关系,把紧紧束缚在黔首身上的绳索放松了一些。 再不听话,就当真是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干瞪眼咽口水。 所以李慕说的不是大话,而是大实话,何六要是不想做,有的是大把人等着排队做。 何六一听到李慕有换人的意思,当下就是开始冒冷汗,“那只是小人一时不察,当真不是有意。” “美言?”在李慕面前一声不敢吭气的四娘子此时高高地昂着头,“何六,原来你觉得慕娘子是可以美言的人么?” “不敢,不敢,慕娘子最是重规矩……” 何六额头的冷汗已经滴下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仗着何家的关系,私底下是怎么想的。” 四娘子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慕娘子最重规矩,那就应当知道怎么做。当初定下的契约写得清清楚楚,按规矩来吧!” “明白明白!” 何六抹了抹额头,连连说道,“明日小人就马上把差额和赔偿补齐,决不会少一粒粮食。” “这还差不多。” 四娘子当众得了保证,这才转身走了。 “慕娘子手下的一个使女,就能有这般气势?” 张星忆瞪大了眼,把刚才那一幕完完全全地看在眼里,这慕娘子,在南乡该是有多厉害? 然后她心里有些羡慕起来:这南乡的女子,原来当真如传闻一般,能当家作主,活得倒是自在洒脱! 这般想着,某种不知名的想法在悄悄地滋长…… 章节目录 第510章 我们一起种甘蔗吧 李慕处理完事务,刚伸了个懒腰,只听得婢女这才进来提醒了一声,“娘子,可要让李郎君进来?” 李慕这才想起自家的阿弟在外头已经等候多时了。 “让他进来吧。” 李同提着一个竹子编的小篮子进来,里头装着几个鹅蛋,每个都有小拳头大小。 后头还跟着一个李慕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 “阿姊,你又没吃午食,要注意身体。我给你带了一些鹅蛋过来,让下人煮了补些身子吧?” 李慕是个工作狂,常常会为了处理事务而忘记吃饭,李同这一举动,让她有些欣慰。 “我这里,有专门配给的小庖房,想吃什么随时让他们做就是,不必为我担心。” 李慕摇头道。 如今南乡各个工坊的膨胀发展,工坊各个管事在吃食方面,足以堪比富豪之家。 不但平日里鱼肉蛋不断,而且只要有一定权力的,还会有专门配给的小庖房,随时听候差遣。 只是李慕平日里奉行坦荡无私,则心无愧疚的原则,故一般都是跟随大众去大食堂吃饭,很少用到小庖房。 “听下边的人说,你这些日子,鸡鸭养得不错,怎么这鹅还在呢?” 只要李同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做一些触及底线的事,李慕对李同倒是没过多地约束。 “就还剩下十来只,没多少,这鹅能帮忙看家,我看到它们还有些用处,所以我就留了一些。” 李同脸上现出了紧张之色。 李慕如今管着几千人,李同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 她也不去点破,只是略为提醒了一下,“这些我不懂,既然你说有用,那就留着吧,不要影响到正事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那些鸡鸭,长得很好。” 李同连忙说道。 李慕的目光落到李同后面的男子身上,目光微微一冷,“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男子脸上一直带着有些讨好的笑意,此时听到李慕问到他,连忙躬身答道,“小人乃是大房的管事李为,见过慕娘子。” 李慕一听,眼中目光更冷,“大房的人?找我有事?” 当初自己被当成筹码与廖家联姻,就是大房的主意。 若是廖立是一个英雄便罢了,李慕倒也不会说什么。 但在李慕看来,此人只是空有才名,但实无才干,且狂妄自大,屡次口出狂言,得罪他人,却又不知稍加收敛,迟早会有灾祸。 李家与这等人联姻,非明智之举也。 可惜的是当时大汉局势动荡,大房急于拉拢朝中大员,竟是要把她当作货物一般送出去,根本不听她的意见。 这让她心里不但愤恨无比,又让她看不起大房主事之人的眼光。 因为后来的事情证明她的推测是对的。 廖立说出名言“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后,全家男女老少被流放汶山,成了一个大笑话。 而在冯郎君名声被人不断诋毁的时候就果断投靠,则成了李慕这一生最得意之事。 看看如今的冯郎君,说是名动天下那是一点不夸张,东吴也好,曹魏也罢,都在流传他的文章。 在大汉这边,更是未到弱冠就已然封侯。 而自己的身份,也跟着不断高涨。 不说是工坊里的织工们,就是从外边来南乡这边找门路的人,又有多少人敢不听她的话? 南乡慕娘子,别说是汉中,就是锦城,那也是有了一定的名声。 只是可惜了啊……当年没能按大汉丞相的意思勾引成功…… 李慕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当下就是有些有些叹气,当真是可惜了。 那关家女,好命啊! 大房的管事自然不知道目光幽幽的李慕在想着什么,听到李慕问话,脸上的笑容更显得讨好,“慕娘子,小人这番来,是受了主君所托,给娘子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都是一些娘子日常所需的,绸子锻子之类。还有一些补品,娘子在南乡多有操劳,要注意身体。” “这边远离锦城,主君还让人送了几个下人过来,都是调教好了的,每人皆有一副出色的手艺,是服侍的好人手。” 李慕闻言就是失笑,眼中含着讽刺,“这可真是难得,没想到宗房的人还能记起我这个人。” “娘子说笑了,娘子可是我们李家最出色的女子呢……” 管事连忙奉承道。 李慕一听,眼中讽刺之意更浓,只是她如今眼界已是非一般人所能比,既没时间,也没兴趣跟这等下人计较什么。 只见她倚到椅背上,淡然道,“我这里,时间很紧,没功夫跟你绕弯,有事你就说事。大房送过来的东西,我这里全都有,就不必他们费心了。” 管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娘子,小人真的就是过来送东西的。此次族中的人过来,是家里主事的郎君领头。只是郎君一时走不开,这才让小人先把东西送过来。” 听到管事这个话,李慕这才有些严肃起来,“大房派主事的郎君?是谁?在哪?” “是十郎,如今正在拜访李县令。” “李十郎?” 李慕当真是有些惊讶,这可是大房嫡子,还去拜访李县令?李县令是南中李家出身,而且南中李家如今已经算是起来了,甚至还压了蜀中李家一头。 不过南中李家终究是从蜀中李家分出去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也不知道李县令会如何应对这李十郎? 看来这一回大房所谋不小。 只是南乡终不比他处,大房若是想用以前的方法来南乡做事,只怕要失望了。 想到这里,李慕的身子又放松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道,“李十郎来这里做什么?” “小人只是知道族里准备去南中开些荒地,所以想来南乡定些票子,至于详情,小人也不知。” 李慕本没想着从管事嘴里得到消息,没想到却是听到这个话,当下疑惑道,“定什么票子?” “自然是毛布票子。如今族中想要在南中开庄园,钱粮劳力又一时在南中筹备不开,故想请南乡这边定制些兑换时日长点的票子,然后到南中找人换些劳力。” 找谁兑换,自然是找南中的地头蛇,还有过江龙。 如今南中李家就是那里最大的地头蛇。 而冯郎君,就是最大的过江龙。 不单单是因为南中鬼王的名声,而且还因为南征时贩卖劳力的那一波操作,让某只土鳖一跃成为天下最大的劳力贩子。 自知道诸葛老妖在南中的阴狠计划后,冯永又跑去找丞相谈了一项业务,厚着脸皮推荐了东风快递。 如今南中庲降都督府从那些高举义旗平定夷乱的蛮人手里接收劳力,直接就是派人到东风快递建在南中的仓库点驻守。 等蛮人拿劳力换走粮食盐巴后,驻守的校尉再清点劳力人数,按人头数抽成,拿走仓库里的毛布或钱粮,简单又方便,轻松无比。 贩卖劳力过程中,都督府也会派人跟着,目的就是要把劳力的最后去向登记备案。 至于劳力怎么卖,卖给谁,期间劳力的投送、各种物资的流通等等,这些繁琐的事情就不用庲降都督府来操心了,东风快递自然会处理得让都督府满意、放心。 东风快递背后是兴汉会,兴汉会的会首是冯郎君,所以如今南中劳力的再分配,就掌控在凶名赫赫的鬼王手里。 于是鬼王之名,对南中蛮僚的威慑力,越发地大了起来。 就算你自己家里既有劳力,又有粮食,还能流畅无碍地运到南中去,那也没卵用。 谁家想要在南中开庄园种甘蔗,不得经过冯永点头? 不然种出来的甘蔗留给自己啃着吃? 至少目前为止没人会想不开特意跑去南中种粮食。 跑去南中开庄园种粮食有多少赚头,除去可以当作传承的基业来说,去南中种粮食,前几年铁定是亏的。 目前为止,种甘蔗制糖才是最赚钱的法子,没有之一。 很明显,大房因为在南中的准备不足,所以想直接让南乡做个担保,然后再拿票子去南中找人买劳力。 或者说,大房可能已经跟冯郎君手里的东风快递谈好了条件,所以这才到南乡来专门定制票子,以做凭证。 只是让李慕疑惑的是,大房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族里也相信冯郎君能作出饴糖来?” “已经做出来了。去年冬日,从交州运过来了一批粗糖,听说就是用甘蔗制成的。前些日子,冯郎君用这批粗糖,做出了世人从未见过的饴糖。” 管事老老实实地回答,这种事情很快就传到南乡,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不定南乡的李县令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没有知会慕娘子罢了。 毕竟这种事情与李慕的关系不太大,因为六房的重心目前是在汉中,根本没有能力再去开发南中。 “冯郎君做出了饴糖?” 李慕却是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吸引住了,“所以族里这才急着要去南中种甘蔗?冯郎……” 她本想问“冯郎君难道同意了”的话,但忽然想起既然大房要定制票子,那定然是与冯郎君搭上了线。 只是冯郎君如今已经是越隽长史,将要率军去越隽平乱,于是让李慕她一下子就有些疑虑起来:难道是巧合吗? 李慕想到这里,又开口问道,“除了族里,还有没有其他家要去南中开庄园?” “有。听说还不少。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家想着要去南中种甘蔗呢。” 听到这个话,李慕心思在飞快地转动着,想起以前冯永的种种作为,终于下了一个定论:错不了,这定然是冯郎君有意为之,绝对不是巧合! 李慕自诩才智过人,故素来生性高傲,再加上掌控工坊以来,更是觉得男儿不过如此。 但对于冯永,却觉得其人当真是深谋远虑,布局远大,非一般人所能比。 所以在她的心底,其实是以冯永为榜样的,甚至还有着些许的崇拜。 如今一听冯永又有了新动作,就情不自禁代入其中:这一回冯郎君,究竟又是什么目的呢? 冯永当然有目的,他的最直接目的,就是让蜀中的世家大族们能更加痛快地掏钱掏粮。 光有铜矿的利息是不够的,越隽花鬘名下的马场注定只能是有一小部分世家大族能参与,而且还是与杜琼秦宓等人关系密切的世家大族。 所以冯永又在南中画了一个大饼:甘蔗制糖。 这本是他画给兴汉会的兄弟们的,但如今他才发现,这南中特么的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那么大的一块地盘,光靠兴汉会的兄弟,根本啃不下多少地方,他们最多也就是占些容易开发,运输方便的地头。 但大部分权贵是穷鬼,目前这种情况还没有得以根本性的改变,更何况他们家里前头已经在汉中费了不少钱粮。 所以对于开发南中,冯永带着兴汉会的兄弟们,终于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于是他把目光投到了世家大族身上:看来是应该再给他们放放血,补贴一下会里的兄弟了。 去越隽上任前,冯永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把吴郡张家送过来的粗糖熬成了红糖,然后给兴汉会里的兄弟们每人分了一小包。 然后整个锦城就开始沸腾起来,洋溢在一片甜蜜的气氛当中。 冯郎君又做出好东西啦! 原来甘蔗真的可以制糖! 南中,南中! 种甘蔗,种甘蔗! 兴汉会里每个人都红了眼,比红糖还红。 恨不得把整个南中都种满甘蔗。 所有人都表示,我们要吃糖,要甜蜜的生活。 毕竟,糖可以带来愉悦,带来幸福的感觉…… 劳力? 有。 土地? 有。 可是大伙翻翻口袋,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囊中羞涩了。 毕竟马场也是要花钱粮的。 临时货币毛布票子不能一下子印太多,真要出了问题,诸葛老妖要把冯永吊起来打。 毛布这种硬通货目前又处于供应不足的状态,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通货紧缩——市场流通的钱太少,物价提不上去,不但影响了生产的积极性,而且还没资金投入生产。 目前兴会会的南中甘蔗庄园计划就是资金短缺。 于是冯永在大婚后,在某次兴汉会的全体会议上,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提了一句:“咱们有劳力,有田庄,有东风快递,大族有钱有粮,完全可以强强联合嘛。” 有人虚心地问冯永什么叫强强联合。 冯永解释道,“我们可以卖些劳力给那些大族,再用东风快递帮他们把粮食运去南中,让他们跟着我们种甘蔗嘛!” “劳力是我们省出来的,所以卖得贵一点点,他们可以理解的,东风快递再收点跑腿费,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来,我们解决了眼前的困难,他们得了以后的好处,皆大欢喜。” 可是还是有人觉得让世家大族跟着他们进入南中种甘蔗是分走了自己的好处,于是冯永就骂道,“蠢货!种甘蔗是为了制糖!我们只要掌握了糖,还怕赚不到钱?” “他们就是种得再多,最后还不是要卖给我们,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谈嘛,反正后世有模板。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先忽悠大伙先种上,价格肯定是高价高价高高价。 等供应充足了,那就是按市场价走。 等供过于求了,那就是多少收购价我说了算,不卖?那就等着烂地里吧! 当然,冯永是不敢搞最后一步的,不然真要把大汉大团结的局面搞砸,影响了北伐大计,说不得诸葛老妖就要拿他血祭农民伯伯…… 不,应该叫本地土着。 就算诸葛老妖觉得他还有用处,舍不得他死,指不定也要把他吊起来打。 章节目录 第511章 劝说 只是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是傻子,去南中种庄园,种出来的甘蔗自己不但不能作主,还要受那个“心狠手辣小文和”的控制,任谁心里也不踏实。 自家庄园里那些两条腿的牲畜,不就是这样被自己控制住的? 世家大族是高贵的,怎么可能和黔首一样干这种傻事? 而且被坑得多了,傻子也会有条件反射的。 所以最后还是按冯永的意思,大伙坐下来一起谈嘛…… 世家大族出的条件是,种出来的甘蔗他们可以分文不收,直接上交到兴汉会手里,但制出饴糖后,他们要一定的红糖分配份额。 也就是说,他们要参与到兴汉会的饴糖分配过程,至少要参与一部分。 被红糖晃红了眼的兴汉会成员差点就暴跳如雷了——老子还不如直接高价收甘蔗呢! 甚至今年少开些庄园都没关系,等过两年有钱了再慢慢开,总能把摊子铺开。 这玩意乃是世间最暴利的东西之一,就冯永的认知而言,汉代的红糖利润与后世的毒品利润差不了几分。 而且还是独门生意,所以冯永能理解兴汉会兄弟的心情:外人要是谁敢伸手,他们就能直接拎着刀上门砍人。 幸好冯永头脑还算是清醒,于是力排众异,答应了下来。 毕竟没有足够的利益,世家大族哪有那么好说话,愿意去南中这种蛮荒之地开荒? 更重要的是,眼看着诸葛老妖北伐的日期一天比一天临近,必须想办法把蜀中世家大族尽可能多地绑架到大汉这辆战车上。 把门窗钉死的时间不多了哇,不然等北伐一开始,有人发现不对头哭着喊着说“快停车,这不是开往甜蜜生活方向的车,我要下车”之类的,那可怎么办? 不把他们的胃口养起来,怎么驱使他们去开拓新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 当然啦,谈判嘛,冯永也向对方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要多交一份择会费——与后世的择校费一个道理。 很合理,很合人情。 择会费的收取,让兴汉会众人囊中羞涩得到了彻底解决,终于把暴躁的老弟们安抚了下去。 同时世家大族也觉得可以接受,认为这个加盟费交得值。 从此以后,非兴汉会成员想要用到兴汉会的内部资源,必须要交择会费,成了一个规矩。 李家派人到南乡定制专门的票子,一部分是为了以后方便在南乡兑换资源,一部分则是缴纳择会费后,冯永给他们的证明。 还有一部分,则是朱提郡铜矿的朝廷借债——类似于后世的基建国债。 对于能推行南乡票子的事情,冯永一向是不遗余力。 至于南乡工坊牧场工坊一处资产同时多次抵押的行为,在后世可能有金融诈骗的嫌疑,便对于汉代的土着来说,那就是个屁! 对于蜀中的世家大族来说,南乡那几个工坊就是最优质的资产。 只要冯永愿意出面,拿它们来担保,那就是最让人放心的。 于是位于汉中郡南乡县的大汉联合储备局,在某种可以称之为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开始有了雏形。 待事情谈妥之后,冯永又连忙写了一份《南中垦殖考》,呈送到丞相府。 大汉丞相看到之后,先是高度赞扬了一番,认为操作性极高。 然后在听取了整件事的过程后,大是欣慰,并把冯永引为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忠诚的革命伙伴。 同时对冯永将要去越隽这等荒凉之地奋斗表达了关心之意,觉得需要有人去照顾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忠诚的革命伙伴日常生活,表示关家四郎关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冯永得到大汉丞相的允许,这才表关索为越隽督邮,王训、黄崇、张嶷、句扶为都尉,鄂顺、高远为军司马。 同时令鄂顺、高远先行前往越隽治所邛都,召集高定旧部。 又令黄崇、张嶷率一千人殿后,为他们二人压阵,其中有三百南乡士卒。 冯永等人则准备带着剩下的三百南乡士卒,从锦城出发,坐水路到僰道,与早就在那里集合好的两千士卒汇合,然后再向着卑水出发。 越隽太守孟琰从南中的五部都尉里抽调了两千人,前些日子刚刚平定了卑水,如今正在那里等着冯永的到来。 也就是说,朝廷调了五千人去越隽平乱,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大手笔。 如今越隽最大的叛乱部族冬渠部,号称有一万战兵,实际上最多不过两千。 更重要的是,越隽的蛮夷仍处于奴隶或者半奴隶社会的蒙昧阶段,虽然勇悍有加,但武器落后,组织性差,非汉军之敌。 南中七郡的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一万多一点。 冯永直接就掌握了一小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汉丞相对冯永的重视程度,同时也表明了大汉丞相对冯永接手越隽抱着极大的希望。 临行前,冯永向丞相辞行,诸葛亮特意与冯永对坐而问之:“平越隽后,其治能如南乡乎?” 冯永想了想,答道,“回丞相,越隽不比汉中。越隽乃是蛮夷之地,夷人多而汉人少,若是想治如南乡,只怕耗时过久。” “多久?” “或五年,或十年,说不定。” 诸葛亮闻言,点了点头,“此乃稳重之言,你尚年少,如今又初掌重权,还能沉静如此,当真不易。” 说着,眼中露出有些遗憾之色,叹了一口气,“我叹惜的,也正是你太过于年少。若是你能早生十年,那该多好。” 冯永抬头,看了看诸葛亮的斑白两鬓,明白他的意思,终于是忍不住了,“丞相,永有一言,久藏心中,想对丞相说久矣,只是一直未寻得机会。如今临别在即,实是不吐不快。” “有话就直说,在我这里,你又不算外人。” 这个话说得有些过于亲密,不过冯永想了一下,自己娶了关姬,关姬与黄月英情同母女,黄月英又是诸葛亮的老婆。 这么一算起来,诸葛老妖其实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外舅? “丞相之职,乃是辅佐天子,助理万机,军国大计才是丞相所需要操心的。但永闻,丞相连杖二十这等小事皆要亲览而决,敢问丞相府内长史、各曹、参军等,当做何事?” 诸葛亮没想到冯永临走前,竟是提起这事,当下就是有些意外。 只见他默然许久,才喟然一声长叹,“汉室倾危,我又受先帝之托,又怎敢不鞠躬尽瘁?” “敢问先帝托丞相何事?” “讨贼兴汉。” “讨贼可骤而除之乎?兴汉可一日而成乎?” “贼势大,不能也。” “以如今大汉境内而言,丞相百年之后,自忖可有放心托付的后继者?” 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脸上的复杂神情更甚,心想若是你能早生十年,那我又何需如此操劳? 当下只得答道,“无也。” “贼不可骤除,汉不可骤兴,丞相又无放心可托付后事者,却如此操劳过度,不顾躯体,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后果吗?” “永观丞相面有疲色,比起三年前永初次见丞相时又苍老许多,这般下去,只怕丞相身体撑不过十年。” “若是丞相久劳成疾,骤然有失,汉室只怕更显倾危。介时丞相到了地下,先帝问起贼是否被灭,汉室可曾重振,丞相当如何作答?” 诸葛亮默不能言。 “大小官员各有所职。丞相所司,乃是调理天下阴阳,总领大汉国事,像杖二十这等小事,丞相都要去亲自裁决,实乃太过矣!” “唯恐他人有疏漏尔。” 冯永“啧”了一声,有些不耐,“有疏漏者,便按令罚之就是。若是事无大小,丞相皆这般任之,那满朝官员要来何用?” “故在永看来,丞相此举,非是鞠躬尽瘁,乃是堵塞后来者上进之道,令有才者碌碌度日,叹不能显己之长。而庸者却窃而喜之,不用露己之短。” “长此以往,众人皆赖丞相之能,只会按丞相之意唯诺而行,虽得一时之便,却失于己身计较。丞相一旦不在,众人便如无头之蝇子。” “如此看来,岂是对国事有利之举?丞相以为然否?” 诸葛亮闻言,沉默得更久了。 过了好久,这才看向冯永,“你说的道理我懂,但如今汉室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我却是实在不敢稍有放松。若是能看到汉室有复兴之望,我自不会再用这般操劳。” 妈的,白费了这么多口舌。 冯永叹了一口气,“丞相觉得,如何才算是看到复兴之望?” “当年高祖出汉中而据关中,得以立不败之地,故不管如何,大汉若是能复取关中,才算是有希望吧。” 冯永点头,“好,只望丞相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说着,竖起右手来。 大汉丞相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动作,也没在意,径自拿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我自不会忘。” 说着,看到冯永这奇怪的动作,这才问道,“你举着手做什么?” 冯永脸上有尴尬之色,语气幽幽地说道,“丞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和我击掌一下以示约定么?” 诸葛亮失笑道,“何须如何?我堂堂一个大汉丞相,又是你长辈,难道还会失信于你?” 然后举起手来,正欲与冯永击掌,哪知冯永听到诸葛亮前头“何须如何”四字,就已经把手放下了,让大汉丞相傻了眼。 刚才说了那么多,冯永其实也有点口渴,拿起碗喝了一口水,这才抬头看到丞相目光复杂,正举着手愣在那里…… 冯永:…… “丞相,要不我们一二三,再来一次?” 看到大汉丞相脸上的复杂之色,冯土鳖脸上现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笑容,讨好地问了一声。 “滚!” 于是冯永狼狈地被从丞相府赶了出来。 “君侯,没事吧?” 看到冯永一脸的悻悻之色,守候在丞相府外的部曲连忙问了一声。 “能有什么事?吾进这丞相府,与进咱府上有何区别?” 冯永看了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反正丞相府也算是自家细君的半个娘家,这么说有错吗?没错吧? 冯永翻身骑上部曲牵来的马,带头向城外走去。 下了官道,进了庄子,远远就看到两个女子正站在府门口,向这边望来。 站在前面的女子,风华绝代,侍立在后面的女子,艳丽灵秀,正是自己的一妻一妾。 冯永被诸葛老妖扫地出门的阴霾内心一下子就变得晴空万里。 欢天喜地地翻身下马,迎了过去,“细君,我回来了。” 少妇打扮的关姬温柔一笑,帮忙把冯永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身后的阿梅,这才轻声道,“阿郎辛苦了,此行可曾顺利?” “顺……顺利,该说的都说了。” 冯永嘴里打了一个磕绊,却是不肯在爱人面前失了面子,拍了胸脯说道。 “妾谢过阿郎了。” 关姬跟了冯永三年,如今又升级成了枕边人,光是听语气,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可是惹丞相生气了?” “丞相是生气了,但不是为了这个事生气,是为别的事。” 冯永看到瞒不过,有些丧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道老子为什么要手贱? “为了何事?” “没……没什么。” 冯永哪好意思跟关姬说这个,当下转移话题道,“丞相答应了,说是等待看到汉室中兴的希望之后,就不会再这般劳累。” “如何才算是汉室中兴的希望?” 关姬微微皱眉,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叔母说了,丞相的身子已经有劳累过度之像,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病倒了。” “阿郎,你也知道,叔母好不容易才刚有了身孕,丞相若是……” 关姬话没说完,冯永就把她的手握住,还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也告诉夫人不要担心。” “相信我,这个时候很快就会来临了。” 冯永语气虽轻,但却是坚定。 关姬看着冯永,轻轻地点了点头,“阿郎,我相信你。哦,对了,阿郎去丞相府的时候,府上来客人了。” 章节目录 第512章 师门秘法 “谁来了?” 冯永有些奇怪,明日就要启程了,该告别都告别过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阿兄来了。” 阿兄……那不就是关兴? “还带了两位客人。” 关姬又悄声说道。 “谁?” 关姬没有说话,只是竖起一食指,稍微指了一下天上。 “速带我去。” 冯永心里一惊,阿斗夫妇怎么会悄悄地过来了? “阿郎莫慌,阿兄此次过来,不欲惊扰他人。” 关姬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 冯永会意道。 大厅的门口,关兴张苞一左一右,正按剑而立。 冯永连忙上前行礼道,“永见过阿兄,见过张君侯。” 关兴和张苞看了冯永一眼,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此次乃是护送皇帝和皇后过来,有职责在身,不便开口。 冯永急步走进大厅内,施礼道,“永见过刘郎君和刘夫人” 只见坐在上头的阿斗和张星彩,一人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看到冯永进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 阿斗胖乎乎地脸上现出亲厚的笑容,“冯郎君回来了?快坐快坐。” “谢过刘郎君。” 坐在旁边的张星彩抿嘴就是一笑,“这里可是冯郎君府上呢,哪有主人坐下还用向客人道谢的?” 冯永装傻笑道,“是是,是永迷糊了。” 趁此机会悄悄地瞄了一眼张星彩。 嗯,看起来气色不错,心情好像也不错,应该不找自己算帐来的。 同时在心里道,也不知四娘在南乡过得如何了? “冯郎君啊,府上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 阿斗扬了扬手中的书,“让人看得情不能罢,当真是好书啊!” 冯永定眼一看,正是《紫电青霜记》。 只是这书怎么到阿斗手里了?难道是关姬送过来的? 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张星彩咳了一声,以目示意阿斗。 阿斗还没反应过来,冯永就悚然一惊,连忙说道,“陛下,读书当以七经为本,这等书,只是野史传闻罢了,当作消遣可以,当不得真。” 时世人以儒为尊,崇尚七经,连《史记》都只能以删减版传世,这等野史小说,若是传于黔首百姓之间,那是无伤大雅。 但阿斗身为皇帝,若是敢把它评为好书,被人知道了,估计一个不学无术的评价是跑不了了。 到时候只怕连冯永又要被说成幸进之流。 张星彩听了这话,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 “哦,对对。” 阿斗终于醒悟过来,连忙笑道,“是我失言了。” 同时看看门外,想起门外站着关兴与张苞,没有某个巨大的阴影,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冯郎君大婚之日,我们也没有过来庆贺一下,实是有些失礼了。眼看着冯郎君就要去越隽上任了,故我们这才抽了一个空当过来。唐突之处,还望冯郎君莫要怪罪才是。” 张星彩言笑晏晏,一点也没有大汉皇后的架子。 “不敢不敢,刘郎君与刘夫人到来,是多少人都请不到的荣幸呢。” 冯永连忙说道。 幸好如今是大汉,不是皇权巅峰的明清,要不然阿斗来这一趟,冯庄的人能三个月缓不过气来。 至于冯府,估计得吃三年的清苦日子。 “此次来,一是为了给冯郎君补份贺礼,二嘛,是我这身子啊,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让贵府上的医工看看。” 冯永一听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再大着胆子向张星彩看去,没错啊,气色确实很好,怎么身体又出问题了呢? “没错没错!” 阿斗在旁边做应声虫。 “这个,当然没问题。臣……我这就马上安排。” 虽然看不出张星彩有什么异样,但冯永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后世科学那么发达,生孩子都有可能会留下什么病根呢,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大出血流产? 关姬很快被下人请了过来。 冯永对着关姬说道,“细君,这刘夫人过来,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咱府上的医工看看,你带刘夫人下去,再让人安排一下,把樊阿和李当之都叫上,好好帮刘夫人好好看一下。” 坐在上头的张星彩听到冯永喊这一声“细君”,眉头就是微微一挑。 关姬点头,转身对着阿斗福了一福,又对着张星彩道,“刘夫人请。” 张星彩看到一向以清冷见人的关银屏此时竟是变得这般柔媚,眉头又是再挑。 从座位上走下来,拉起关姬的手,笑道,“关阿姊,虽然我们各自嫁人,但在我心里,你仍是我的阿姊呢。” 关姬微微一笑,“刘夫人,妾如今乃是冯关氏,可不是什么关阿姊了。” 两人笑意盈盈,但气场却有些不对劲。 冯永这回是品过味来了。 一个坚持叫关阿姊,一个自称冯关氏,这特么的,果然女人话里话外都是戏啊。 关姬以前那么清冷,还以为她不屑玩这些女人的心计呢。 冯永缩了缩脖子,瞄了一眼阿斗,哪知道阿斗也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书拿了起来,看得入迷,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两女相扶着走了出去,阿斗这才放下书,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幽幽地问了一句,“刘郎君府上的后院,可还安宁否?” 阿斗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竟是认真地点头道,“自然安宁。我府上后院之事,皆由彩娘作主,无人不服帖。” 然后与冯永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大笑起来。 “咳,冯郎君啊,听夫人说,你是去了相父府上?” 只听得阿斗转了一个话题,问向冯永。 “对。” “可曾见到丞相夫人?” 虽然有些奇怪阿斗怎么会突然问起黄月英,但冯永还是回了一句,“未曾,不过贱内这些日子倒是经常去,听说夫人如今正在安心养胎。” 本来是打算先见过了诸葛老妖再去看看黄月英的,没想到诸葛老妖一听,直接就把自己给轰出来了。 说什么黄月英要静养,不能见自己,免得气坏了身子纭纭。 什么人嘛! 这听起来就像是我专门去气人一般。 “是啊,”阿斗长叹了一口气,“丞相夫人与我家细君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治的病吧?我还听说了,这原先,丞相夫人的病情比彩娘还要严重呢?” “医工确实是这么说的,丞相夫人因为反复受了寒气,所以病情要严重一些。” 看着阿斗这东一句西一句的,冯永心里就更莫名其妙了:这两人的病不都好了么?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那这就奇怪了。冯郎君,你看啊,这相父年纪也大了吧?算算日子,这从南中回来才几天,这丞相夫人就怀上了。” “可是我呢,与冯郎君同龄吧?这彩娘怎么会怀不上呢?” 阿斗憨厚的脸上露出很是疑惑地神情,盯着冯永,很是虚心地问道。 明白了,这张星彩根本就不是什么身体有问题,而是阿斗夫妇看到黄月英怀孕了,心里着急了。 这果然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诸葛老妖四十五六岁的人了,阿斗才十九岁,想来以为相父在智商上、权势上碾压自己就算了,但好歹自己有年龄优势。 但如今黄月英这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阿斗估计觉得连自己的身体都比不过相父…… “这个……咳,这种事情,是要看运气的。”冯永有些干笑道,“只要夫妇身体没什么问题,迟早都能怀上。” “冯郎君对这种事情也懂?” “略懂。” 阿斗点点头,赞叹道,“冯郎君果然是师从名门呢,连妇人生孩子之事都懂。” 然后脸上露出好奇之色,,“听说丞相夫人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怀上,冯郎君在其中还帮了忙?” 我帮什么忙! 冯永一听就急了。 你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血口喷人! 我喜欢订过亲的女郎,没说过喜欢成了亲的女郎啊! 啊呸! 不是,我也不喜欢订过亲的女郎! 也喜欢和我成了亲的女郎…… 妈的,说不清了。 “陛下怎能这么说?我……我自南中归来,就入狱呆了一个月呢!怎么,怎么就说我帮忙了呢?” 冯永胀红了脸。 阿斗听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让冯永入狱呆了一个月这种事情,不好细说,不好细说啊! “冯郎君为四娘出头这个事,彩娘一直记着呢。” 谁跟你说这个事?没事能不能不要在我府上提张小娘子?不知道如今这冯府是关姬作主吗? “刘郎君,我的意思是,丞相夫人怀孕,我没帮上什么忙,我只是让人帮忙……也不是,只是叫医工帮忙治病而已。” 冯永急得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冯郎君何须自谦?”阿斗脸上甚是不悦,“我与彩娘此次来,其实是受了丞相夫人的指点。她说你这里有一份师门秘法,可让女子早日怀胎,极是灵验。” “她就是得了你所赠与的师门秘法,这才能早早怀了胎。” 阿斗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夫人还说了,这是冯郎君的师门秘法,她不好私下里传与我们,所以这才让我们亲自前来。” “冯郎君,”阿斗凑过来,低声道,“你这份师门秘法,不忌讳多传一份吧?” 听到阿斗这般说法,冯永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曾给过黄月英一份怀胎前的教育手册。 基本也就是一些后世众所周知的备孕知识。 只是怎么就突然成了师门秘法了呢? 然后他又想起新婚之夜关姬的那个姿势…… 于是心里就一动:咳,没错,这确实是师门秘法,看来以后得要多准备一些秘法。 看到阿斗略带紧张又渴望地看着自己,冯永咳了一声,“哦,对,我想起来了。这份师门,嗯,秘法,没什么忌讳。刘郎君若是想要,永这就写一份。” “那可太好了。” 阿斗一听,立马喜上眉梢。 达到了主要目的,阿斗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只见他拿起案上的书,悄悄地问道,“冯郎君府中,可还有其他的书?像这种的。” 冯永上学时,学生之间流行武侠小说。 那个时候,武侠小说乃是老师和家长嘴中毒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精神鸦片。 但架不住这毒品的吸引力大啊。 当时每一个中学的门口,租书店那就是标配。 每到周末,租书店里都会有鬼鬼祟祟的学生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确实没有认识自己的老师在附近,这才溜进来,激动地寻找自己想看的书。 那一排排写着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大家名字的书,精神鸦片也好,精神粮食也罢,反正就是让人欲罢不能。 然后等回到了学校,在课后的教室某个角落里,总有人偷偷摸摸地问道,“同学,有书吗?这种的……” 对完暗号,两人迅速交易完毕,重新回到座位上埋头苦读。 当然,也不是每次交易都是顺利的,毕竟毒品交易嘛,自然就有缉毒的。 于是总有倒霉鬼的书会被没收,好心的老师呢,到周末会把书还给学生。 严厉一点的呢,那就完了,等着挤出伙食费去赔给书店老板吧。 甚至有责任心强烈的班主任,想要从源头上加以扼制,所以会偷偷地躲在租书店的不远处,看看有没有自己班上的学生。 这一系列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足以写出一本几百万字的师生传奇小说。 阿斗如今的神情模样,就像极了上学时在教室角落里对暗号,想要精神鸦片交易的同学。 让冯永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冯郎君?” 阿斗看到冯永没有回答,于是又唤了一声。 “哦,还有一本,乃是最新出来的,刘郎君若是想看,请随永来。” 冯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和关姬互喂口水多了,冯永此时若是还不明白关姬把这种书给阿斗看,那就当真是白当了她的夫婿。 “原来还真有?” 阿斗起身高兴道,“冯郎君请前头带路。” 冯永把阿斗带到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了过去,“陛下请看。” “忠义无双?” 阿斗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禁念出声来。 “没错,忠义无双。”冯永凑过去,低声道,“陛下,这等书,才是好书。” 阿斗终究是皇帝,听冯永这么一说,立马就反应过来,点头赞同道,“没错,忠义无双,好书!” 章节目录 第513章 巧言令色说阿斗 昭烈皇帝与汉寿亭侯、西乡侯的义气相投,乃是天地可鉴。 这是政治正确,不可动摇的。 至于皇帝,最需要的就是底下人的忠心,这也是政治正确。 所以一本《忠义无双》,当真是挠到了阿斗的痒处。 “只是这书皮,怎么画的是关……老君侯呢?” 阿斗有些疑惑地问道。 “陛下且听臣一言。” 冯永恭敬地说道。 然后开始发动特技,“敢问陛下可知治大国如烹小鲜为何意?” “自然知晓。相父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者,可用《毛诗》作注: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指治国需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扰民。” “譬如征发徭役,则必须提前知晓百姓所能承受之重,在百姓不能承担时,则需停止。扰民不可过度,过度则民心散乱,故君王在位,要勤俭节约,不可耽于享乐。” 阿斗很是老实地回答道。 “陛下当真是敏而好学。” 冯永先是拍了一记马屁,让阿斗感觉到一阵愉悦。 然后这才继续说道,“在永的师门中,此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冯郎君师门的高见?敢问此言还有何种解释?” 阿斗听了,连忙很有兴趣的问道。 山门高人的见解呢,肯定另有见地。 “治大国如烹小鲜,指治国如烹小鱼,若想烹出美味佳肴,不但要小心谨慎,还需注意掌控火侯,精心挑选佐料,不可大意。” 阿斗听了,似有所悟,赞同地说道,“此言也算是另起一解。” “陛下,这本《忠义无双》,讲的就是关老君侯忠义一生之事。”冯永连忙趁热打铁,“当年淮阴侯有胯下之辱,曲逆侯(陈平)有私德之失,皆不受世人待见。” “然高祖皇帝弃其短,用其长,前用淮阴侯方能把项羽十面埋伏围于垓下,成帝王之业,后用曲逆侯解白登之围,才有汉室之兴。” “即便高祖皇帝再怎么痛恨雍齿,亦赐官封侯。陛下若想兴复汉室,则须学高祖皇帝用人之长,容人之短。” “烹饪小鲜,须精心挑选佐料,就如那牧场、工坊,是治国的美味佐料,而这忠义之说,亦是不可或缺的上等佐料啊!” “对,没错。”阿斗听了这一席话,连连点头,“冯郎君言之有理,此乃大善之言。” 想起自己以前对关二伯失荆州之事颇有些怨气,以至不待见关家,却是忘了关二伯一生忠于先帝,甚至在兵败被俘后仍拒绝了曹操的高官厚禄,最后封金挂印,碾转奔波回到先帝身边。 想起几年前关家有没落之像,未免没有自己不待见的原因在内。 这几年自己在宫里的日子终于好过起来,正是始于冯关氏自汉中千里孤身回锦城,为自己带来了工坊和牧场份额的消息。 这关家,确实当得起忠义之家。 这般想着,手里翻开封面,只见第一页就写着桃园三结义之事,心头就是一动,看向冯永,“冯郎君是何处找来此书?看起来乃是新着?兰陵笑笑生又是谁的名号?” 冯永一听,额头就是微微有些冒汗,“这些书,最先乃是从南乡市井流传出来的手抄本,后才被收集成册。这兰陵笑笑生,倒是有些神秘,只见其书,却是不见其人。” 阿斗点点头,却是有些不甘心,“南乡那边,查不出来吗?” “陛下,这个倒是有点难。如今南乡日渐繁盛,但随之而来的,人口往来也越来越多,其中鱼龙混杂,好坏难分。” “去年一年,因为在南乡犯了事,被发放到山里的矿场去劳改的无赖青皮,都不知有多少。而且这几年,朝廷一直在清查户籍,查出了不少流民盲户,也新增了不少人丁。” “这新增的人丁,有很多都是发放到汉中,南乡也接收了不少,谁又知道,他们以前真正的身份是做什么的呢?” 阿斗听了冯永的解释,这才叹气道,“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 说着拍了拍手里的书,说道,“这书一出来,那关老君侯的忠义之名,自是会在民间广为流传。” “陛下,教化子民忠义之事,不是好事么?” 冯永试探着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事。但若是……”阿斗目光有引起闪烁,“咳,当年桃园三结义,还有先帝和张老君侯呢。” “哦,对,对!先帝仁义之名布于四海,张老君侯也是忠义无双之辈。”冯永连忙说道,“咳!也不知那兰陵笑笑生是怎么想的,光写关老君侯,当真是有失偏颇了。” “那陛下,不如我们把这忠义无双再改一改?” 冯永又试探了一句。 “改?怎么改?” 阿斗一下子没藏住自己的心思,被冯永试了出来。 冯土鳖前后世加起来,已有四十多岁,前世见过光怪陆离的世界,今世又与千古妖人斗智斗勇这才勉强通过考验,站稳了脚跟。 而阿斗呢,虽然生逢乱世,但却是个有福的。在他真正懂事以后,刘备早就已经打下了一片安稳的基业。 连个宫斗都没经历过就安安稳稳地继承了刘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担惊受怕吧,但又有一个相父给他遮风挡雨。 再加上阿斗性格宽厚,哪是经历复杂无比“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对手? “陛下,这本《忠义无双》,写的是关老君侯之事,但这其中,自然也涉及先帝,只是大多时候含糊略过而已。” “故永想着,那兰陵笑笑生,正是因为涉及先帝,故不敢多写,这才着重写了关老君侯。若是我们把这书注解一番,把先帝和张老君侯也写出来,岂不是可以另成一书?” 阿斗听了,怦然心动,只是这时代的羞耻之心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我们又寻不得这兰陵笑笑生,若是未经同意随意篡改他人之作,非是君子之道。” 冯永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陛下,这兰陵笑笑生写的《紫电青霜记》,最初也是有好几个结尾呢。” “最后在南乡流传了这么久,这才挑出一个大伙最喜欢的结尾给印了出来。这兰陵笑笑生也没见他跳出来说什么不合适啊!” “若是陛下觉得不妥,那我们把此书注解出来,再另编成一书,这本嘛,我们也一样印出来。两本书,不冲突。” “不冲突?” 阿斗重复问了一句,很明显是想要向冯永确认。 “不冲突,肯定不冲突。这诗经、左传不也有好多注解本传世么?” “也对。”阿斗点头,脸上又现出有些为难之色,“但找谁注解合适呢?” “中宫谒者令许慈合适。” 冯永推荐道。 “为何?我记得许慈之子许勋,以前不是……” “咳,陛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永岂是那种小气之人?” 冯永毫不脸红地说道,“许慈博涉多闻,虽不以德业为称,信一时之学士也。若是换了他人,未必愿意给此书做注解呢。” 就因为他德业不行,又有学问,所以才适合干这个事啊。 不然换了一个有气节的文人过来,看到自己要为这种书做注解,只怕要当场掀桌子。 阿斗一听,这才恍然,“对啊!而且他如今是大长秋之属中宫谒者令,正属中宫,找他比找他人也要方便一些。” 顿了一顿,这才有些不确实地问道,“只是,他会答应吗?” “陛下,他肯定会答应的。交州的粗糖能顺利运到大汉,许家也是出了力的。” 许慈与交州的士燮有交情,许勋去年又成了冯永底下小弟,吴郡张家能在交州收甘蔗进行初级榨制粗糖,又能把粗糖运到蜀地,这许家也在其中使了力气。 一听到糖,阿斗两眼就放光。 这红糖,确实好吃啊! “原来这其中还有许爱卿的参与?” “对啊,刚才陛下也说了,这中宫谒者令乃是中宫官属,如今许慈正参与编辑典籍,到时这典籍真要编成了,他不也有功劳么?” “对对对,有功劳!”阿斗会意道。 “若是许谒者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给此书做注解,也可以学那兰陵笑笑声,用一个名号,不就行了?” “妙啊!”阿斗赞道,“这是个好方法。” 阿斗亲自开了口,那就不算是诽谤先帝了,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张飞。 于是冯永又假惺惺地说道,“此事除了涉及先帝,还涉及张老君侯,就是不知道张君侯会如何看待此事?” “这等好事,怎会……”阿斗顿了一下,这才说道,“到时我自会与彩娘说起此事,想来问题应该不大。到于关侍中……” 说着看了一下冯永,突然明白过来,失笑道,“看来关侍中早就知道此事了吧?” “陛下圣明。关君侯正是因为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觉得有必要知会陛下一声。” 呣,这关家,确实是忠义啊,阿斗再一次地点头确认。 “冯郎君,这等大事,你觉得要不要跟相父说一声?” 乖宝宝阿斗又想起一个问题。 “陛下,这等事,自然是要告知丞相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那许慈注解出来,再让南乡说唱人在南乡试着说唱,最后再挑选出百姓最喜欢听的段子,统一编辑成书。” “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再说与丞相听才好。不然,以丞相的性子,一旦同意此事,肯定就要操心上了。丞相烦忧国事,已经是劳累无比,我们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从世家手里抢夺话语权,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诸葛老妖一旦知道了这个计划,只怕又要强行插手。 还是等事情出了成果,再说给他听,后头的具体操作,再让他来布局。 如今能让他少操心一点,就少操心一点吧。就当是回报黄月英夫妇对自己的维护之意,怎么说也是半个外姑外舅呢。 阿斗犹豫了一下,“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陛下,此事永一力担着,丞相定然不会怪罪的。” 看看,这就是一直保护在温室里的后果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看到阿斗仍是一脸不决的模样,冯永只得说道,“此事尚未有定论,张君侯家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呢,陛下不如先告知皇后一声?” “对啊,我怎么没想着问……” 话没说完,阿斗又立马顿住了,咳了一声,“也好,此事尚未有定论,我先回宫说与彩娘听,看她是个什么说法。” 噫,耙耳朵! 别以为你只说一半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陛下,你看,这正事也说完了,天色也不早了,陛下可要吃些饭食?府上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吃食还能勉强拿得出手。” “冯庄的吃食,全锦城都是有名的。” 阿斗一听,胖乎乎的脸上就堆起了笑容,“听说这勋贵子弟到了庄子,都舍不得走了。我今日,可得好好品尝一番。” “陛下,正好这饴糖出来了,府上出了几道新菜,都是用饴糖当佐料做成了,味道还不错。” 刚才说起交州粗糖的事,阿斗那小眼睛放出的光可亮了,冯永看得清楚,今日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糖醋里脊,红烧排骨,拔丝竽头…… 吃喝玩乐嘛,这一套冯永自然能把阿斗安排得妥妥的。 “饴糖当佐料?” 阿斗果不其然地咽了一口口水,“那敢情好。” “那陛下请稍候,永这就下去安排。” 出得门外,正要转去厨房,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自己。 “谁?” 冯永转过头。 “是我。” 只见关兴从背后出现。 “阿兄?你在此做什么?” 冯永亲热地问道。 这一声阿兄喊得关兴眼角抽抽,“等你。” “阿兄找我何事?” 关兴左看右看,仿佛地下工作者,只听得他低声道,“那生子师门秘法,能多传一份么?” “三娘不是有么?怎么没给阿兄?” “怎么想的呢?这等事情,三娘如何好意思与我说?” 关兴恨不得拍冯永一巴掌。 冯永恍然,也是哈,闺房之乐…… 还没等他说话,忽然旁边又有一个低沉地声音传过来,“两份,我也要。” 章节目录 第514章 养猪业的兴起 冯永转身望去,原是张苞。 只听得张苞言道,“既然你能多给安国一份,想来定不会介意再多给我一份。 凭什么? 关兴是我的舅子哥,你是我的什……咳! 算了,看在张星忆的面上,给就给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没问题,我再多写两份,到时张君侯也拿一份。” “什么君侯不君侯的,你也是做了君侯的人了,注意自己的言行。” 关兴皱眉道,“再说了,我与兴武情同手足,你唤我阿兄,又何须对兴武这般生分?” 冯永额头又开始微微冒汗,一个是舅子哥,一个是前小女友的哥哥,而这两人又偏偏是好兄弟,这生不生分的,似乎都不太好…… 张苞似乎看出了冯永的心思,瞟了他一眼,又以目示意关兴。 关兴咳了一声,说道,“南乡那里是你的地盘,四娘去了那里,让人注意着点,可莫要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不会的不会的,”冯永抹了抹额头,“我早已传了消息过去,让人好好地看着。” 你竟是早就传了消息过去? 关兴一听,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 张苞同时也斜视过来,眼中带着强烈的防备之意: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叫我帮忙看着点的是你们,我说早就传了消息过去你们又这眼神,什么个意思? 没意思透了! “两位阿兄,我先去吩咐庖房做菜。” 冯永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只得脚底抹油溜了。 关兴和张苞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只见冯永又有些尴尬地退了回来,“那个,两位阿兄,想吃点什么?小弟让庖房顺便也做点。” 唉,外头一堆人喊自己兄长,这回到府上,就多了两位阿兄,有点不习惯。 关兴沉吟一下,“上回三娘带回府时带的那个猪蹄子味道不错,挺好吃,吃着也有嚼劲,整几个大的,大猪蹄子。” “大……” 冯永张嘴结舌,哼哼一声,嘴角抽抽。 倒是张苞听到关兴要吃猪蹄子,有些吃惊和意外,“那玩意能吃?” 关兴点头,“别人做出来的不能吃,但这小……嗯,这冯府上做出来的却是一绝。第一次吃的时候若不是三娘说是用猪蹄做出来的,我还不信呢。” “安国既如此说,那我也来几个吧。”张苞点点头,又强调地对着冯永说道,“大猪蹄子。” 冯永:…… “两位阿兄,我不是大猪蹄子。” 冯永幽幽地无力辩解道。 关兴有些担心地看了冯永一眼,“你无事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心道莫不是陛下和皇后突然来到冯府上,让这个妹夫过于紧张,导致旧疾复发? “没人说你是大猪蹄子啊,是叫你去做大猪蹄子。” 张苞也跟着说了一句。 我特么的…… 我也不想做大猪蹄子啊! 冯永幽怨地看了一眼无辜的两人,灰溜溜地败退。 不一会儿,府里开始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冯府的吃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阿斗在宴席上吃一口称赞一句,胖乎乎地脸上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显得更是圆鼓鼓的很有喜感。 特别是对红烧肉情有独钟,吃了个满嘴流油。 就连身为女子的张星彩,亦是毫不示弱,不但把自己案上的糖醋排骨一扫而光,甚至冯永还从她脸上看到了意犹未尽。 于是连忙跑下去又让人把各份菜肴多做了几份,这才满足了几人的胃口。 临走前,阿斗还把府上没吃完的食物全部打包,连关兴原本想留两只猪蹄,带回自己府上慢慢吃,也被阿斗拿走了。 “阿兄莫急,这猪蹄虽没有了,但庖房里还有半扇猪肉,阿兄还想吃什么?待会小弟让厨子再多做一些,后头让人送过去。” 冯永悄悄地安慰关兴。 这时候的肉类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猪肉在汉代时,非但没有被贬低到唐宋时代的那个低贱地位,恰恰相反,反而是比先秦时期的地位有所提高。 西汉的皇族刘安所写的《淮南子》中就有记载: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於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 也就是说,猪肉乃是上等肉食,是平常用来祭祀神明的东西。 大地主家里,甚至还有专门的养猪人。 不过在南乡对猪进行大规模舍养之前,世间大部分人养猪那叫牧猪,也就是赶着猪到野外觅食,像牧牛牧羊一样。 这种放牧式养出来的猪,性格极为凶悍,一般人还真做不来杀猪匠,至少孔武有力那是必要条件。 而对猪进行阉割后,猪就会变得性格温顺,不会跳栏乱窜,适合进行舍养育肥。 随着南乡阉割技术的成熟,汉中开始流行对猪进行舍养。 汉中的庄园式农业为养猪提供了一部分食物来源,还有一部分则来自野外的猪草,甚至还有人学南乡那样,大面积种竽头,用茎叶当饲料。 而地底下的竽头又可以挖用来给庄园的那些奴隶当口粮。 从这一方面来说,许家本来打算卖给冯永暖榻,最后被冯永扔到地头种地的许娘子功不可没。 解决了饲料来源的问题,这种养猪方式流行起来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还开始传到了锦城。 如今阉割界的扛把子吴明,乃是汉中鼎鼎有名的“一把刀”,整天带着徒弟横行于汉中各个庄园的猪舍,所到之处,群猪哀嚎,鸡飞狗跳。 每次引得众人围观的同时,感受到众人羡慕中带着佩服的眼光,让吴明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吴明如今在汉中是大受各家庄园管事最欢迎的人物之一,每每帮忙给别家阉割猪鸡完毕,腰包都要鼓上一圈。 而养猪业的兴起,除了给各家提供肉食以外,还大量供应给南乡的工坊牧场矿场,让南乡的肉类供应终于不再紧张。 特别是矿场,本就是苦力活,劳动量大,需要补充的热量也多。 如果没有肉类补充,那消耗的粮食是惊人的,而且未必能提供足够的热量。 让吴明带着徒弟去各家的养猪场帮忙阉割,一是想让他手下的那些徒弟多积累些经验,二是冯永想尽快把养猪业推广开来。 没想到竟是成就了南乡的教育产业中最先有产出效应的行业。 现在已经开始有人想着法子挖吴明手下的徒弟了,而且出的代价还不低。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冯永对教育行业的重视程度——阉割业也属于南乡教育界的管理范围。 除了明里暗里扣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枷锁,南乡被人称为群魔乱舞之地,自然是比其他地方有着特殊的一面。 比如吴明,他身上就有一个益州典农校尉属官的身份呢,虽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帽子,而且能不能算得上是朝廷认可的官职还说不定。 但对于南乡那些刚从温饱线挣扎过来的苍头黔首来说,那已经是三辈子都渴望不及的东西。 官帽子虽然只有一个吴明能戴上,但至少这就是一种希望,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希望。 还有一个可以让子孙后代可以识字读书的学堂,就足以让那些刚刚翻身成为良籍的黔首死死地守在这里。 更不说那些衣食无忧的福利、子孙前途光明之类的东西。 这哪是那些仍只把他们当作地位低下的手艺人的其他地方所能给予的? 所以南乡工坊牧场,仍然是广大人民群众挤破了脑袋都想落户的地方。 相对于汉中的其他地方,此时的南乡就如后世的北上广,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人们的大量涌入,就有了丰富的人力资源,冯永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人材储备。 如今冯庄已经有了一个大猪舍,甚至庄子上还配有两个阉匠,都是从吴明手底下出师的徒弟,从南乡那边调过来的。 所以庄上的猪肉是不缺的,冯永这才找了一个空隙,赶紧刷舅子哥的好感度。 毕竟等自己明天动身去越隽后,还得仰仗舅子哥帮忙照看庄子。 “今日的那些菜肴全部来两份,一份送到安国府上,一份送到我府上。特别是那个糖渍红肉,多做一些,好吃!” 关兴听到冯永的话,心想这小子倒是识趣,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突然就有人凑过来,插了一嘴。 “如今这猪肉竟是没了以前的膻骚味,好吃多了,你小子连养个猪都比别人厉害一些,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张苞说着,还嚼了一下嘴巴,看样子是在舔扫牙缝里的肉沫,竟是有些不满意,“皇上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才做了那么一点,小里小气的!都不够吃……嗝~” 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冯永当真想暴打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某人狗头。 不过想想张星忆,张苞看自己不顺眼也是正常。 算了,先忍了。 “张家兄长,那不叫糖渍红肉,叫红烧肉。” 冯永先是纠正了一下张苞的错误,然后又说道,“家里的食材只够做一份了,想要多做,还得到城里买食材,如今天色已晚,怕是来不及。” 阿斗夫妇吃饭,带过来的随从有资格上跟着上席也就关兴张苞,但就是这四个人,就让冯府的厨子忙了个四脚朝天,庖房里的佐料差不多都见了底。 张苞“啧”了一声,“明日我就让人送头肥猪过来,到时你再让人做上一些,这总行了吧?” “明日我就要去越隽上任了。” 冯永斜眼看了一眼张苞。 张苞闷哼一声,不满地点了点冯永,“你小子不厚道,以前每有好东西,都会给我府上送一份的,现在你变了……” 我特么的! 冯永弄死这个张苞的心都有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是在舅子哥面前提这个,故意的吧? “咳,兴武,明日他就要动身去越隽,事务繁多,就别再麻烦了。一份就够了,到时候你让人把吃食送到张府上,让张家叔母也尝一尝。” 关兴终于开了口,前半句是对张苞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冯永吩咐道。 一边是妹夫,一边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关兴终是和了稀泥,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只是关兴心里终究还是有所不甘,又忍不住偷偷地拉着冯永低声地吩咐了一句:“明日我让人送些猪蹄过来,你让人帮我做几个大猪蹄子,这总可以吧?” 与冯永亲近的几家,如今也学着汉中的模样,在锦城外面的庄子上养了一些猪,只是烹饪手法仍然落后,远达不到冯府的水准。 “没问题没问题。” 冯永连连点头。 舅子哥的要求,那自然是必须要做到的。 毕竟当初虽然关兴看自己不顺眼,但在娶关姬这件事却是一点也没有为难自己,这让冯永觉得舅子哥人品还是非常不错的。 张苞在旁边看了,当即就有些酸溜溜。 待车驾走上官道,这才开口道,“这冯明文,终还是与安国亲近一些啊。” 自己要送一头肥猪过来让他做,他一口拒绝。 安国要送几个猪蹄过来让他做,他满口应下。 这亲疏之别,一眼便明。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想当初,毛布刚出来的时候,四娘可是锦城第一个穿上毛衣的人呢。 虽然明里跟安国一样,看着那冯明文不顺眼,其实张苞自己也知道,冯永这等人物,乃是难得的夫婿。 不然安国何至于嘴里说冯明文这不好那不好,可在三娘的亲事上却是一点刁难的意思也没有呢? 可惜了,可惜了啊…… “兴武,一头肥猪和几个猪蹄能相比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大摆宴席呢,这两日他的府上事多,你就别再添乱了。” 关兴没好气地看了张苞一眼,“待他去越隽上任后,等这府上的事闲下来,你若当真想吃,到时与我说一声,我再帮你传个话过来。这冯府上,我还是能说得上几分话的。” 这冯府不比以前,如今已经是一个侯府,平日里自然要有人坐镇。 关姬要和冯永一起去越隽,所以关兴自然就要负起了帮忙照看冯府的责任。 冯府人丁不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汉丞相之所以愿意对冯永徇私,同意关银屏跟随冯永去越隽,除了冯永情况特殊,其实也考虑到冯永乃是独苗,想让关银屏早点为冯家诞下子嗣的意思。 不但是冯府,就连关家张家,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关兴张苞这才厚着脸皮问冯永要那什么师门生子秘法。 “对啊,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张苞一听关兴的话,当下恍然,一拍大腿,“还是安国你的心思巧一些。” 然后咂咂嘴,低声问道,“安国,没想到这猪肉竟能做成这等美味,你说我们要不要让城外的庄子多养些猪?” 关兴闻言,点了点头,“兴武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南乡那边改了养猪之法之后,肉质比以前肥美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养猪也比以前方便不少,根本不用多费心,比起其他肉食,可算得上是易得之物。” 两人都是武将之家出身,自知平日里练武,肉食乃是不可缺少之物。 为什么大战前要犒劳士卒,尽量给他们吃肉?不就是因为吃了肉,这才有力气拼杀? 可惜的是肉食在平常还是太难得了,一般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如今南乡的养猪之法比起以前简单许多,只要随意垒个猪舍,把猪圈在里头就成。 再加上曲辕犁和八牛犁如今已经在大汉全面推广开来,大汉粮食逐年丰余,家里若是田地多一些的,也舍得拿一些糠麸来喂猪。 再加上勤快一些,去野外割些猪草,多的不说,养上几头猪那还是可以的。 更不用说有大片田地的人家了。 关兴想到这里,不禁悚然一惊,真要这样的话,那大汉以后能吃上肉的人家岂不是会越来越多?这也算是一件干系民生的大事了吧? 这不会……也是自己那个妹夫早就计算好的吧?不然这南乡养猪之法,怎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粮食丰足以后才会出来? 而且粮食丰足,也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然后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地,饴糖也被他制出来了,用饴糖做成的糖渍红肉、糖醋排骨等这些连皇室都没有的精美吃食也跟着出现,再加上南中那边又大兴种甘蔗制糖之风……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让关兴有了一种环环相扣,精密布局的错觉。 他转过头,只见冯庄沐浴夕阳的余晖下,颇有一种金碧辉煌的味道,同时在那阴影处,又似乎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章节目录 第515章 贩卖市场 建兴三年二月,关内侯冯永任越隽长史,自锦城出发,经水道到僰道,率两千士卒向着卑水进发。 二月的的卑水,天气已经比锦城要暖和了。 卑水城外,用竹子盖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棚子。 所有棚子的周围,在留出足够的空间后,又竖起了一圈大大的栅栏,有出口有进口。 棚子的上空,还竖着高大的旗帜。 旗帜的一面写着“东风快递”四个字,一面画着一个有点类似圆柱的东西,头是尖的,尾部有尾翼,底下还在喷火。 这旗帜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不要说外人,就是兴汉会的人也不明白。 听说这是会首亲手画的,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却是东风快递的标志。 这个旗帜,还有这个符号,在南中的蛮夷那里当真是恶名昭着。 因为这旗帜代表的,是鬼王的爪牙,听说就是专门给鬼王运人血人肉的。 今日一大早,卑水城就开始喧哗起来。 只见一队队士卒赶着一群群的战俘走进那些棚子当中,外围的人群一阵骚动:等了这么久,越隽太守孟琰手里的战俘终于是要开卖了。 “多少人多少人?” 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红着脸跳脚喊了一声。 “说是有三百人,还是第一批,后头应该还有。” “诸位诸位,老夫乃是李家二房的,前日紧赶慢赶才到,说实在话,这鞋都磨破了两双,没法子,主家催得急。待会还请诸位给个面子,这劳力,老夫八十缗一个……” “呸!八十缗就想要?” 有人不屑说了一声。 “没完没完,若是给老夫匀够二百个,到时老夫手头有诚意给诸位奉上!” “滚!不要脸的老匹夫!三百人你就抢两百人?李家二房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竟然敢说出这等话来?” 听到老头的话,周围的人当场就是怒目以视。 他们当中,最早是十天前就赶到的,等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这老匹夫,前日才来,就敢口出狂言,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那老头一听,当即大怒,指着说话的人,“我们蜀中李家,谁人不知?那李都督……” “李你的阿母!” 一拳打过去,只听得那老头一声惨叫,直直就倒地。 “老不死的,敢在这里摆身份?真以为老子怕了李家二房?李都督可是南中李家呢,莫说是你们二房的人,就是蜀中李家大房,看李都督会不会给面子?” 那人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还不罢休想要上前踩两脚。 “算了算了,这老匹夫不懂规矩,别跟他一般见识。” 同伙连忙拉住他,“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 “那头在闹什么呢?” 这边的骚动自然引起了维持秩序的士卒的注意,当下手按刀柄,大喝了一声,同时还有别的士卒向这边移动过来。 那打人的汉子一看不对劲,连忙钻到人群里躲起来——等会就要开卖劳力了,可不能被士卒捉了。 只留下一个老头躺在地上哎哟哎哟个不停…… 待劳力被全部分到棚子里头,栅栏的进口终于被打开了。 “开始了开始了,快走快走!” 有人喊了一声,人群开始向前挤去。 那老头一听这话,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被人踩出的几个脚印也不管了。 “不要挤不要挤,后头还有!” “鞋!老子的鞋,干!哪个王八蛋踩着老子的鞋了?” “你个阿母哦!谁在摸我的屁股?信不信老子捅死你?” 喧喧嚷嚷,所有人都开始进入栅栏围成的通道里。 每个棚子都关着十个劳力,全部打包卖,不单卖。 每个劳力都被剃光了头,上半身也裸露着,只在腰间围着粗糙的麻布,方便客人观察劳力的身体情况。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百缗,我全要了!” 最先进来的人一眼扫过去,立马就挑中了三个棚子。 一百缗,意思就是一个劳力一百缗。 那人挑衅地扫了一下后头,意思很明显,我看哪个要跟老子抢? 没人理他。 发卖的劳力七十缗是基本价,价高者得,一百缗一个,已经算是不低了。 反正后头还有,不跟这个傻子飙价。 守在棚子前的东风快递员工连忙跟着喊了一声,“这位郎君出价一百缗!” 等了几息,一看没人再出价,便笑容满面把棚子前挂着的牌子翻过来,只见上头写着“已售”二字,代表着这个棚子里的劳力已经卖出去了。 “这位郎君,请到这边登记。” 在栅栏围成的空地,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有纸有笔,纸是南乡出产的上好桑皮纸,上头画着一些框框,里头写着诸如单价、总计之类的字。 每个桌子前都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甚至十四岁的都有,但早已没了稚气,已经练就出了老练。 看到有人过来,连忙拿起笔准备登记。 “三十个,一百缗,敢问这位郎君是自己提,还是托运?” “自然是托运。” “运往何处?” “平夷县。” “哪家的?” …… 林林总总,把信息登记完毕,给主顾一份以当凭证,东风快递自己留一份,各自按了手印。 买下劳力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数了数,抽出一部分放到桌上,算是定金。 剩下的一半到了地头再付。 这就算是交易完毕。 如今所有通过东风快递买卖劳力,基本都是用票子。 为了方便顾客,东风快递还在不远处设立了票子兑换处。 可以说,劳力买卖为南乡大汉储备局发行的票子起了极大的推广作用。 三百劳力很快就一扫而空,最后两个棚子被李家二房的老管事抢到了,一个劳力九十缗。 这还是因为别人看到这两个棚子里头的劳力有几个身体有些瘦弱,所以才没跟他抢。 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熟练地写出凭据,老管事多嘴地问了一句,“娃儿的算学不错,从哪学的?”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鼻子有点歪的老管事一眼,笑道,“回长者,小子是南乡学堂出来的,算学那是必须要学的。” 如今想要在南乡工坊牧场落户的人家,那是数也数不清,所以要求也越发地严格起来。 一般的人家,能落户到南乡那就算是幸事。 能落户工坊牧场的,要么是家里有手艺,要么是娃儿能被学堂看上。 这个少年,就是因为被学堂看上了,所以全家这才得以把户籍迁进工坊牧场,过上了好日子。 他在学堂里学了两年,又被挑出来送到东风快递做事。 平日里活不累,甚至还很轻松,都是一些登记,计算的活,但每月拿的钱粮不少。 老管事扫了一眼坐成一排的少年郎们,看到他们每人皆在低头写写算算,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心道这东风快递的底蕴倒是不能小瞧了,也不知南乡学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孟琰站在卑水城头,看着底下的喧闹,眼中闪过复杂的眼神,什么世家儒雅风流,什么君子耻于言利,到了这里,统统不见了踪影。 和平日里他们看不起的那些趋利之徒拥挤在一起,嘶喊着,挥舞着票子,就为了抢下最好的劳力。 冯郎君此举,根本就是要把世家大族的那些遮羞布全部给撕下来,摆放到世人面前啊。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挡得住世家大族的反扑? “太守,前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冯郎君离卑水最多还有一日的路程。” 孟琰正在深思,只见有一人走近身来,低声禀报道。 “哦,终于到了么?” 孟琰回过神,转头看去,“王将军,冯郎君率军前来,我本意想亲自前去迎接,只是如今卑水新定。” 说着又指了指城下,“这劳力之事,也正处于紧要关头,一时走不开,不知王将军能否替我前去?” “太守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命?” “那就有劳王将军了。” 孟琰颔首道。 等冯永看到孟琰派过来的人,当下就是笑着说了一声,“王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满脸的欢喜,连忙躬身行礼,“有劳冯郎君挂念,含不胜荣幸。” 王含本是王平的亲族,去年冯永去朱提巡视农耕时,王平曾派他率亲卫保护冯永的安全。 冯永在娜姑遇刺时,王含因为生性警觉,看破了夷人偷袭的想法,守住了营寨,所以得到冯永的赏识,后来向王平推荐了一下,升了军职。 王含在此之前,听他人说起说冯郎君有识人之能,但凡得到他欣赏的人,皆有官运。 后来这种事情降临自己身上,方觉得此言当真是不虚。 如今有幸能亲自前来迎接冯郎君,岂有不欢喜之理? 冯永看到是老熟人,心里也高兴,开口问道,“王将军不是跟在荡寇将军身边么?如何会在此处?” “回冯郎君,王将军自平定南中后,得丞相的许可,令含回到三巴之地,召集巴地的族人。后孟太守抽调五部都尉人马,这其中就有不少巴地子弟,故王将军这才令含率军随孟太守前来。” 王含嘴里的王将军,自然就是王平。 王平到南中已经三年,先是被李恢所重,在南征时又被诸葛亮赏识。 在准备开发朱提铜矿的时候,先是掌握着由蛮夷组成的五部都尉,后再被调去朱提当了郡守,已经算得上是渐掌重权,多找些老乡当部曲,那也是应有之意。 再加上三巴之地的板楯蛮,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诸葛老妖利用王平的关系,多召集巴地的板楯蛮,一来可以增强大汉的军力,二来可以削弱巴地夷人,一举两得。 看来后世赫赫有名的无当飞军,已经开始有了雏形,就是不知道诸葛老妖打算什么时候正式组建。 “原来如此,王将军随孟太守平定卑水,可曾探知邛都那边的消息?” “回冯郎君,邛都的夷人,听说高定之子和昔日第一猛将亲自前来,竟是不战自降,有不少高定旧部纷纷归于其麾下,如今黄都尉和张都尉已经率军进入邛都。” “这么说来,邛都岂不是不战自定?” “正是。” “那太好了!” 冯永大笑,高远和鄂顺,本就是一步闲棋,当初让他们去邛都召集高定旧部,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们反叛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就在冯永率军进入越隽的时候,汉中南乡县的工坊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张星忆正倚在榻上看书看得入迷。 她说是来南乡巡视自家产业,但自到了南乡后,就一天到晚抱着野史小说不放手,连院子都很少出去。 若是换了在锦城,张夏侯氏看到她整天这副坐没坐相的模样,甚至还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只怕就要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不过在这里,却是没人能管得了她。 就连南乡县的县令李球听到她想要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带着她去挑选地方。 甚至还跟她说了,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派人过来说一声。 委实让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就连在锦城当皇后的妹妹时都没这么畅快过。 “娘子,李家郎君求见。” 只听得侍女进来,向张星忆禀报了一声。 “李家的郎君?谁?” 张星忆慵懒伸了一个懒腰,有些不耐地问道。 这些时日有不少人家听闻与冯郎君有纠葛的张小娘子到了南乡,纷纷上门求见。 张星忆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张家的关系,后来见的来客多了,听他们话里话外都提到冯郎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想通过自己搭上那个负心人的关系。 想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张星忆气得差点就把人直接赶出门去。 此时听到又有人来访,心下就觉得有些厌烦。 “来人自称是慕娘子的阿弟,说是有东西要呈送给娘子。” “慕娘子?”张星忆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动。 南乡慕娘子的名声,在汉中谁人不晓? 其姊如此,她的阿弟,想来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吧? “让他到客厅等着。” 张星忆起身,整了整衣服,这才走出门去。 李同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里,他此次是私下里瞒着阿姊偷偷地过来求见张家小娘子,心里委实有些忐忑。 听说这位张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正在胡乱猜想着,只见门口忽然一暗,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他也不敢细看,连忙起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李同见过张小娘子。” “李郎君不必多礼。”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请坐吧。” “谢过张小娘子。” 李同只觉得一阵香气飘过,然后又有一袭曳地长裙在自己眼前经过,感觉到对方已经在主位上坐下后,这才起身垂首坐回自己的位置。 “不知李郎君前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张星忆开口问话,李同这才敢稍稍抬头,看了上面一眼,哪知就是这一眼,他只觉得眼前就突然如春光般明媚起来。 只见上头坐着的小娘子,明眸善睐,清雅灵秀,虽然看起来犹有些稚嫩,但已经隐隐有了一股动人的风情。 果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章节目录 第516章 年少热血 张星忆在未见李同前,本以为他作为李慕的胞弟,想来定然也不然差到哪去,没曾想一见真人,却是这般小心畏缩的模样,心里就先看轻了两分。 再看到他因为看到自己而失态的神色,张星忆微微一皱眉,心中又再看轻一分:这个李郎君,看起来与锦城那些公子郎君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李慕那等出色的女子,竟然有这么一个阿弟,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李同自小就在李慕的阴影下长大,被打骂久了,自然要比别人敏感一些。 如今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张星忆的不悦,连忙又垂下头去,“回张娘子,同此次来,是给娘子送东西的。” “送东西?” 张星忆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为何?” 这些日子,几乎上门的人都会给自己送东西,但那都是想通过自己想与那负心郎搭上关系的。 但这个李同是李慕的胞弟不说,锦城李家的庄子,还紧挨着冯庄,两家之间,听说还有不少的往来,怎么也不至于要通过自己给那个家伙传话吧? “李家受冯郎君恩惠良多,特别是我们姊弟,更是深受冯郎君大恩,一直无以为报,故同此次,只是略为表达感激之意罢了。” 李同小心翼翼地自认为是在说好话,却是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张星忆惹得大怒:简直混帐!他是他,我是我,你要谢,自去谢他,来谢我是个什么意思! 再想起南乡县县令李球对自己的态度,张星忆不禁深深地怀疑起来,难不成全南乡的人都误会了自己与他的关系? 想到这里,张家小娘子不禁怒极反笑,“不知李郎君要送什么东西?” 同时她在心里想着,若是你拿不出好东西出来,看我怎么落你面子! “张娘子请看。” 李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罐子。 张星忆示意身边的侍女过去拿过来。 侍女从李同手里接过小罐子,打开后递到张星忆的案几上。 张星忆只觉得一股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往罐子里头看去,只见里头好像有稠液。 “这……这是蜜水?” 张星忆惊讶无比地看向李同。 “回小娘子,正是。” 李同恭敬地回答道。 其实也就是蜂蜜。 “竟是这等稀罕之物!” 张星忆出身大汉顶尖的权贵之家,又是皇后的妹妹,稀罕物她见得多了。 但蜜蜂所产的蜜水,她也就是尝过两三次,而且还是先帝新定蜀地,大封群臣的时候,从府库里搜到的珍藏。 这几年来,已经是再没见过了。 由此可想而知蜜水的珍贵。 听说蜜水在几十年前虽然不常见,但在大富大贵人家好歹也能偶尔寻得。 只是近几十年来,天下大乱,连吃饭都成问题,再加上大汉这些年提倡节俭,故这蜜水也就绝了迹。 没想到这李同手里竟然有这么一罐,这价值可不菲,这么一小罐,若是拿出去卖,少说也能换三五百缗。 “回小娘子,正是蜜水。听说那冰酪乃是冯郎君最先制出来赠与小娘子的,同试过了,若是在那冰酪里拌些蜜水,会好吃很多。” 张星忆一听到这李同像别人那样三句不离“冯郎君”三个字,心里本欲不耐,可是一听起李同说起这冰酪,当下就是一怔。 可不是么?当初那个人经常做冰酪送到自己府上呢。 想起以前他对自己的好,张星忆心里突然就变得酸酸甜甜起来,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觉。 “你是……如何寻得这等罕见之物?” 张星忆不欲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伤感,当下便收敛了心思,开口问道。 “回小娘子,这是我自己养的蜜蜂所产。” “你自己养的?养蜜蜂?!”张星忆失声道,“你竟然会姜岐之术?” 姜岐者,后汉人也,隐居之士,以畜蜂、豕为事。 李同点点头,解释道,“姜岐本是上邽人,当年隐居授人以畜蜂之术,因为汉中离上邽不远,故其术也曾流传到汉中。” “如今其术虽然失传已久,但蜀中倒是一直有他的传闻。同据其传闻,又细观蜜蜂,发现喜筑巢于树干等处,故尝试着砍了蜂巢的树干,移至屋檐之下。” “期间十数次,唯有一次成功了,故这罐蜂蜜,乃是那窝蜜蜂所产。” 李同说着,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心疼。 这么点蜜水,可是自己整整一年的心血,和养鹅一样,光是记录就足足有厚厚的一本。 期间自己不知被蛰了多少个包,其中的苦与累,当真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虽然这次只是刮了蜜脾上面的蜜水,没有把里头的蜜水拧出来,但已经算是影响到了这一窝蜜蜂了。 可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心血,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也幸好如今开了春,草木已经开始开花了,倒是不用担心蜜蜂会饿死。 张星忆听了李同的话,心里终于对他有些另眼相看:没想到他不但有这等心思,竟然还当真养成了? 果然说不愧是慕娘子的胞弟么? “原来如此,李郎君心思之巧,当真是少见。” 张星忆衷心地说了一句。 李同这几年,一直被李慕死死地看管着,稍有不顺其意,不是打就是骂,就连下人,都被李慕勒令要小心注意他们的郎君。 李同也知道,自己在阿姊眼里,当真是如废物一般,什么也做不成,只会让她操心,自己能安分下来,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经历了被胡人抓走,差点成了口粮的事件以后,李同终于承认了一件事:比起阿姊仅仅来汉中一年多就得到“南乡慕娘子”的名声,自己原来当真是一个废物。 所以自己才愿意给阿姊认错,同时想着要努力证明自己。 可惜的是阿姊一直拿老眼光看待他,这两年自己努力的心血,竟是从未没被她放在眼里。 要说感觉不憋屈,那就是假的。 如今被张星忆称赞了一句,李同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感动:终于有人认可自己了! “张小娘子过奖了。” 李同嘴里谦逊着,可是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同还有其他东西要献给小娘子。” “哦,还有什么?”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小娘子请看,这是鹅蛋。” 李同又从带过来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小拳头大小的鹅蛋,“冯郎君的祝鸡翁之术,只养鸡鸭,却是没提到鹅。” “故同也尝试养了鹅,发现这鹅虽然下蛋不多,但胜在好养,只吃点糠麸,喜食莠草,却是不占用粮食。若是细心养殖,个头也长得快,肉多,此养鹅之利一。” “张小娘子,去年锦城出来的羽绒服,阿姊也曾给了我一件。我发现,里头所用的鸭绒,虽经去味,但若细闻,仍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这鹅绒则不同,鹅绒本就味淡,几近没有,其绒片却比鸭绒要大得多。鹅个头大,所产绒毛也多,此养鹅之利二。” “还有,张小娘子可知,这南乡有一种笔,叫炭笔,写字极快。若是非正式文书,用它来字倒是方便。但有一缺点,那就是墨迹容易消失。” “故同受这炭笔启发,用鹅毛蘸墨汁写字,不但快,且墨迹还能保存长久,兼二者之长,此养鹅之利三也。” 张星忆瞪大了眼,听着李同说了这么多,她只总结出一句,那就是:养鹅好哇! 只是张星忆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于是她问道,“如此听起来,多养鹅是好事,只是李郎君说这些与我听,又是为何?” 每一个到南乡的人,都会深刻感受到李慕在南乡的威势。 张星忆自然也不例外。 这李同既是李慕的胞弟,又深知养鹅的好处,李慕作为工坊的主事人,应该大力支持才是。 这种事情,应该去跟李慕说啊,跟自己说又是个什么意思? 李同听到张星忆这么一问,当下就有些呐呐,“张小娘子不知,李家在南乡的庄子,都是给工坊牧场供菜供粮的。” “且我那个阿姊,一心只管工坊之事,先前又得了冯郎君送过来的祝鸡翁之术,便让我全心习之。” “她怕我因为养鹅而耽搁了经营庄园,故对我加以管制,不让我对这畜蜂养鹅之事多加心思。” 虽然李同说得不是很明白,但张星忆听懂了。 只是李同与她第一次见面,就说起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有些怪异。 李同自然也知道自己过于心急了,但机会就这么一次,若是此次劝说张家小娘子不成,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张小娘子就是个问题。 若是让阿姊知道他仍不死心,想要继续尝试养鹅畜蜂,不按她的意思去做,只怕那些鹅啊、蜂啊全部都要被弄死。 在阿姊眼里,工坊才是最重要的,李家在南乡的庄子,要按冯郎君的意思,专心种菜、用祝鸡翁之术来养鸡鸭供给工坊才是正道。 这大批养鹅,自己又没经验,谁知道能不能成? 万一不成,坏了冯郎君的事,那对李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但李同又如何能甘心自己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每次经过田头,看到许二娘在地里忙活,李同心里就如刀割一般的羞愧。 当初自己看不起这地头的活,但看看二娘,如今竟然也在工坊有了不小的名气。 唯有自己,一事无成。 想起当初自己曾发誓一定要有出息,要让阿姊和二娘另眼相看,哪知现实竟然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心里最看重的两个女子,竟然都压着自己一头,能不羞愧么? 而且如今阿姊和家族对自己的限制甚多,若是按阿姊的意思来,就算以后再有出息,在别人眼里亦只不过是沾了阿姊的光。 如今想要证明自己,只有在现有的条件下,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养鹅畜蜂就是李同这两年好不容易摸索得来的路子。 所以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反正二娘也是喜欢在地里忙活,我养鹅畜蜂,在她面前不算丢人。 说白了,还是年少慕艾,热血情怀,想要发奋图强——发奋图强的同时能与心爱之人相依相伴,那就是最好不过。 只见李同硬着头皮对张星忆说道,“张小娘子,这蜜水,乃是珍品,这养鹅,也是大有好处的,故我想着,能不能请小娘子帮忙给冯郎君传个话,允我在南乡尝试一下?” 在李同看来,自己以前得罪过冯永,所以冯永对自己肯定看不顺眼的。 若是自己求上门去,不要说能不能劝说得动冯永同意,就是能不能见到人还是个问题,最大的可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但若是张小娘子就不一样了。 当年孟尝君不就是用白裘衣贿赂秦昭王的宠妾,这才得以脱险的么? 冯郎君专门给张小娘子写文章,赞其貌美,想来也是爱极了她,我找张小娘子去说此事,道理也差不多。 张星忆一听到“冯郎君”这三个字,顿时恍然过来,原来还是因为他! 同时心里怒气勃发,正待一口回绝,但一看到案上的蜜水,当下眼珠子转了两下,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李郎君想在南乡畜蜂养鹅,是因为慕娘子不允,又没办法去找冯郎君,所以才来找我的?” “正是。” 李同历经挫折,终于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同时脸皮也厚了不少。 这一声“正是”,虽然说得脸皮有些发热,但却是能无碍地说出口。 “此小事尔,又何须去问冯郎君,我就能作主。这样吧,张家在南乡有不少庄子,你若是有心,我可以专门划一个庄子给你,让你专心畜蜂养鹅,你看如何?” 虽然张星忆穿在身上的毛衣、羽绒服从来都不用掏钱买,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的昂贵。 若是那鹅毛当真如李同所说的那般,产量大,绒毛大,且没有异味,那当真是要比鸭毛好多了。 别人就算是真想做羽绒服,那可能也会因为没鸭绒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了,还可能会被兴汉会的人打压。 但她是谁?她怕吗? 真要有人敢找她的麻烦,她就敢找那负心郎的麻烦! 李同一听,当真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 “不敢当得张小娘子这般,我自找地方尝试就可以了,且此事还得阿姊同意……” “放心,此事我亲自去与慕娘子说。” 张星忆打包票道。 “同谢谢张小娘子!” 李同连忙起身行礼激动地道谢,终于有人愿意支持他了。 此时再看向坐在上头的张小娘子,当真觉得她是如仙子一般人物。 张星忆心中别有计较,让人送走了李同,又备了名帖,送到李慕手里。 李慕接到名帖,不敢怠慢,更没有等着张星忆上门,直接就带了人赶往张星忆住的小院子。 张星忆自然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慕娘子竟然一接到她的帖子,就主动上门来,当下就是大出意外。 再看到她一副有求必应的恭敬模样,心里更是惊讶万分。 “张小娘子若是想要让妾那不成器的小弟帮忙畜蜂养鹅,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此事是不是要问一问冯郎君的意思?” 李慕得知张星忆的想法后,提醒了一句。 “为何要问他的意思?” 张星忆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烦,“你不是他的阿姊么?”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李慕投来古怪的目光时,这才蓦然惊醒过来,当下只得说道,“好,我知晓了,到时我自会给他写信说这个事。” 同时银牙暗咬,这个人讨厌得很,哪里都有他,哪里都有他! 章节目录 第517章 军议 远在越隽的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墙角正在盘算着,准备要挖自己的另一种墙角。 他率军与在卑水的孟琰会合后,两人兵合一处,向着越隽的治所邛都前进。 早先一步领军进入邛都的黄崇、张嶷听闻冯永终于到了,连忙带着高远、鄂顺迎接。 此时已经是三月了,距上次大汉丞相率军来此,正好相隔一年。 这次大军再不是停留了两个月就走,而是要彻底扫平夷乱。 朝廷此次出兵,当真是大出越隽蛮夷的意料之外。 这些年来,汉人自己人都互相攻打不断,哪有空来管他们?在他们想来,高大王占据越隽十余年,自己为何不可?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某只土鳖的乱入,大汉朝廷这两年财政变得宽裕了起来,可以挤出一部分的钱粮,支撑起大军再次进入南中夷乱最严重的越隽郡。 与去年丞相大军不同的是,此次大军的后头,还跟着一群无关人员,多是锦城各家在南中的管事、仆役等。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旗帜上画着尾部喷射着某种东西又粗又圆又长的家伙。 重归高远部下的各个夷人头目看到那个恶名昭着的符号,下意识的就是一阵骚动:鬼王当真如高大王和鄂将军说的那样,降临越隽了。 越隽因为常年夷乱,大多城池皆是残破不堪,大军没有进城,直接就在外面竖起了营寨。 营寨的帅帐内,挂起了巨大的越隽郡地图,同时还摆上了沙盘。 坐在主位上的孟琰止不住脸上的惊骇之色,不住地看向坐在次位上的冯永。 这等舆图,竟是把越隽的地形标得一清二楚,早年若是知道汉人有这等舆图,南中谁人敢反? 高远最是熟悉越隽情况,又是最先进入邛都的,这时只听得他说道,“禀太守,长史,这些日子,邛都附近其余小部族听鬼……咳,听冯长史亲自率军前来,莫不纷纷表示归降之意。” 冯永一听邛都周围的部族都愿意臣服,略一点头。 吕凯曾对自己说过,夷人畏威而不畏德,如今大军前来,他们就连忙重新表示归降,由此观之,吕凯之言,确实有理。 “就连那苏祁邑的东渠部前几日也派人送了降表,说是已知错悔改,欲重降朝廷,唯有北部阐县的捉马部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张嶷一听,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差点就要站出来,但一看孟琰冯永没开口,只得又强行忍住。 “冯长史觉得如何?” 孟琰虽然名义上是太守,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位,于是开口问向冯永。 冯永对孟琰颔首示意,这才站起身,拿起摆在案上的长鞭,点了点苏祁邑,“别的部族好说,这东渠部不但是二反二降了吧,而且还是此次越隽夷乱的首倡者吧?” “十多年前他们就反了,去年丞相大军一到,平了高定之乱,他们就马上表示降服,丞相大军才刚刚南下,他们后头又开始反叛,前后不足三个月,甚至还杀了龚太守。” “如今我们率大军前来,他们又说要降?”冯永脸上露出冷笑,“拿我们当猴耍呢?这里距邛都不足百里,大军急行,朝发夕至。这等反复无常的部族盘踞于此,我不放心。” 张嶷一听,脸上一喜,站出来抱拳道,“长史,末将愿率军前去,平了这东渠部。” 越隽前太守龚禄,乃是张嶷的知交好友,他急于报仇的心思,冯永可以理解,当下先安抚道,“张将军不必心急,且先安坐,到时自会让你有遂愿之时。” 张嶷一听,脸上现出感激之色,“谢过长史。” 冯永定下了基调,孟琰于是很是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冯长史说得甚是有道理,这东渠部反复无常,又是叛乱首恶,全族诛之亦不为过。” 倒是高远鄂顺听到孟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很明显,冯郎君不打算放过这东渠部,那是应有之义。 但这孟琰说出这等话来,竟是一点不顾及自己也是南中夷族出身,直言要诛族,当真是厚颜无耻,外加冷血无情之极。 高远心里暗暗想道,怪不得此人作为孟获族弟,却可以当上越隽太守,还能领兵作战,果然是有原因的。 如今我投靠了冯郎君,却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军司马,看来确实有不足之处,以后还是得多多学习才行。 “东渠部确是罪不容赦,但其君长已表示臣服,若是不讲道理就直接灭其族,只怕会令降服的部族心怀惧意,以后再招降夷族,会让他们有所顾虑。” 黄崇乃是冯永亲近之人,说话不必有所顾虑,而且出身世家,考虑问题全面一些,所以提醒道,“为以后方便立信于越隽夷人,我们还得想法子师出有名才行。” “无妨,他们屡反屡降,已经不足以立信于世间,又屡犯大汉天威,不罚不足以立威。这样吧,我们以仁义服人,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派人传信给东渠部,让他们先交出杀害龚太守的凶手。然后再令他们全族迁出山林,移于平地之上,改其俗,易其风,受大汉直辖之下,成为大汉郡县之民。” 冯永这番话一出,连孟琰都脸皮抽搐,就你这也算仁义服人?这个和诛族有什么两样?对那冬渠部的君长来说,当真要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容易。 这汉人果然是狡猾得很,明里话说得好听,下手却黑得要死。 “冬渠部的君长刚猛悍勇,只怕不愿意。” “不愿意正好,到时大军一到,全族老少一个不留……” 冯永说到这里,咳了一声,“一个不留地全部抓来。我们准备开的马场不是缺人么?正好让他们给我们放牧。” 南乡奴隶管理模式,冯鬼王可有经验啦! 头目全部藏猫猫出意外,再对普通夷人恩威并施,过不了两年,任谁都要乖乖的。 说起放牧,冯永又想起了那个名字极为明显的部族,于是又问向高远,“我曾闻,阐县的捉马部极是骁勇,算得上是一个大部族,以捉野马野牛为生,不知确否?” 后世的西昌平原,也叫安宁河平原,乃是四川第二大平原,其实就是安宁河河谷。 如今安宁河被人称为孙水。 邛都也就是后世的西昌,正处于孙水河谷的中间位置,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控制住邛都,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孙水河谷。 无论往北还是往南,皆可派兵沿着河谷迅速到达,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河谷平原两边山上时不时冒出来袭扰的夷人。 阐县正是靠近孙水的最北边。 “回长史,正是。阐县靠着大山,山里盛产野牛野马,捉马部惯于捉野牛野马,其部族骁劲无比,生性桀骜,如今没有消息过来,只怕是不愿意受大汉节制。” 高定连回答道。 “骁勇之人,唯有先以力服之,再结之以恩义,一旦臣服,则忠义不渝。” 众人本以为冯永对东渠部赶尽杀绝,对那个捉马部想必会更加狠绝,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冯长史欲招降此部?” 孟琰问道。 冯永点头,“捉马部会捕捉野牛野马,对我们的马场很有帮助,若是能得他们相助,咳,想必马场会扩大得快一些。” 孟琰恍然,嗯,看来果然还是冯郎君的风格,没变。 “我记得,南边定筰县还有一个大部族,他们也表示降服了?” 冯永问道。 “定筰县的豪帅狼岑,确实已经表示臣服。” 高远回答道。 “好。这么说来,我们其实也就是要平定冬渠部和捉马部这两个大部族,就可以大致安定越隽。” 冯永点头,坐回位置,问向孟琰,“孟太守,这苏祁、阐县二地,你觉得如何平定?” “苏祁离邛都近,大军方便往来,就交与冯郎君手下这些儿郎们。阐县偏远,某所率的军中士卒,善行山路,正好让某前往,冯长史就驻扎邛都,以做接应,如何?” 孟琰建议道。 冯永一怔,心道我的意思是,这两地你一份,我一份,大家平分,皆大欢喜,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识趣,连一个都不给我。 看了一下众人,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一直没有说话的督邮关索咳了一声,“孟太守所言极是,冯长史善抚民,留守后方,正是发挥长处之时。” 穿越前来,冯永算上这一次,就带过两次兵。 一次是手下无大将,被乱兵逼得自守营寨。 这一次,手下张嶷、句扶、黄崇、鄂顺等人,哪一个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 正想过一把将军的瘾,哪知竟被自家婆娘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有所不甘,正要挣扎一下。 只见王训也站出来说道,“邛都城残破,长史留在这里,正好重建城池,方便以后震慑群夷。” 很好,又被兄弟从背后捅了一刀。 太守孟琰开了口,关索和王训带了头,众人于是纷纷表示冯长史且安坐邛都,听捷报传来就是。 一时间,巧言令色冯郎君的特技竟是被众人齐心封印,无法发动。 军前会议散去,众人开始整军做准备。 章节目录 第518章 平乱之始 “欺人太甚!” 苏祁邑离邛都不远,冬逢很快就接到鬼王之命,一下子就暴跳如雷。 越隽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汉人立郡没错,但从来都是夷人多于汉人,一百多年前更是与汉地断了大部分联系,汉人朝廷只留下名义上的管辖。 跟着高定起兵反汉十余年,冬逢更是坚定了这一种信念:汉人好面子,只要表面上给个降表,实际上最后还是由自己说了算。 更何况这几十年来,听说汉人自己都战乱不休,哪有精力来管他们? 哪知这鬼王一来,开口就让自己交出李求承,同时还要让自己的部族移风易俗,迁到平地,直接成为汉人皇帝的子民! 真要交出李求承,那他这个部族君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这一招,根本就是瓦解人心,殊是险恶无比。 更别说是让自己的部族迁入平地,受其管辖,这委实是要断绝了自己的根基啊! “阿兄,我打听清楚了,那鬼王对外宣称说是带了三万人马,但实际不过五千汉军。我们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冬隗渠长得矮小而凶悍,对着冬逢说道。 “怎么说?” “我们本部有二千战兵,若是再加以征集,少说也能到三千。阿兄乃是旄牛大王之婿,旄牛大王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部族被灭,旄牛部有数千户,少说也有五六千战兵。” “北边还有捉马部,骁勇无比,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屈服于鬼王的淫威,捉马部族不拘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战马,当初就连那汉人的丞相都没有轻易去惹,此又是一处兵马。” “再加上南方定筰县的豪帅狼岑,虽表面臣服那鬼王,但我素知其人,向来甚有野心,且其部族霸占定筰盐池已久,汉人来此,又岂会让他一直这般下去?想来定是要收回盐池的。” “到时只要我们对其说明利害,他定会响应。如此算起来,我们所能集结的战兵,不会少于一万五千,乃是那鬼王兵力的三倍之多。” “到时我们攻其腹心,旄牛部捉马部从北而来,狼岑自南而至,想那鬼王,三面受敌,又如何能抵挡?到时若是他识相,自会退出邛都,若是不然,定叫他像那龚禄一样,有来无回。” 听到冬隗渠这番话,冬逢大叫一声:“好!” 他知道自己的阿弟向来多谋,当初高大王死后,也是阿弟劝说自己暂时向汉人丞相臣服,说汉人大军定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 果不其然,汉人大军仅仅是停留了两个多月就南下,只留了少量兵力,然后自己纠集了高大王旧部,再次反汉,汉人一时不备,又不得不退出了越隽。 若是再给自己三四年时间,就算成不了高大王那般的人物,少说也能控制住邛都一带,成为越隽第一大部族。 只是没想到汉人竟然不死心,又重派了大军前来。 要说冬逢心里不恐惧,那就是假的,毕竟汉人的威风,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在越隽流传。 但若说是恐惧到甘心按鬼王所说的去做,那却也未必。 越隽与汉地之间的官道已隔绝百余年之久,特别是这十多年来,越隽早就是夷人的天下,哪有汉人什么事? 所以让他上降表表示臣服可以,但汉人想要让他完全听话,那却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们不如暂且先再上降表,说是听从鬼王号令,准备整族迁移,以拖延时日。另再派人前去知会旄牛部捉马部及定筰豪帅,约定日期,一齐攻打邛都。” 冬隗渠又建议道。 “此言大善!那就依你之计而行。” 冬逢大喜道。 建兴四年三月,越隽太守孟琰率二千人马沿孙水平原北上,讨伐阐县的捉马部。 冯永同时以鬼王身份传令四方,号夷人部族头目,不分大小,皆来邛都,以商议治理越隽之策。 特别点出苏祁邑的东渠部,勒令三日内必须交出杀害前任越隽太守的凶手李求承,冬渠部君长须亲自到邛都领罪受罚。 一时间,越隽震动,蛮夷皆是惊疑不定。 东渠部君长冬逢惊惧而上表,言愿举族迁于邛都,只求能宽限些时日,以聚族人。 冯永许之,但仍令必须限期交出李求承,冬逢没想到冯永竟是这般急迫,见不能欺瞒拖延时间,便立刻举族而反。 冯永令鄂顺率高定旧部五百人为先锋,以张嶷为主将,黄崇、王训为副将,率二千人赴苏祁邑讨伐冬渠部。 冬逢令人于山间扼要之处立石门,同时多储巨石。 鄂顺率人猛攻,奈何山路坎坷,无法展开队形,山上石头滚滚而下,不少人被砸得粉身碎骨。 鄂顺无法,只得暂令停止攻击,同时派人往山上警告夷人。 “你等守得了一时,能守得一世吗?鬼王亲临,传令四方,唯有你们违反不听,到时张将军大军一旦部署完毕,将会全部诛灭你们,到时候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若是在大军攻打之前及早醒悟回头,鬼王还能网开一面,教会你们耕种,从此安居乐业。” 鄂顺本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将,如今再以鬼王之名恐吓,冬渠部顿时人心惶惶。 果不过两日,张嶷率军到来,山上的夷人一见汉人大军到来,更加恐慌。 夜里有头目偷偷下山投降,并告之其他路径。 张嶷大喜,亲自挑选精锐,绕山而行,与鄂顺黄崇王训前后夹击。 冬渠部本就人心浮动,如今突然背腹受敌,一下子就哗然大乱,大部投降,少数逃往深山。 大头目李求承欲逃不得,被生擒而归,君长冬逢乱军中被杀,唯有其弟冬隗渠率亲信逃往西边,张嶷令鄂顺所部进入山林追击,同时派人向邛都报信。 邛都城边上,冯永正叉着腰站在残破的城墙前,盘算着如何才能尽快地把这个城池重建起来。 花鬘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一甩一甩的,只听得她声音清脆地问道,“冯家阿兄,你要召集那么多的夷人做什么?马场不是已经有足够的劳力了么?” 冯永听到花鬘的问话,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妞,“别胡说!那些听从号召而来的夷人可是我的子民,不是什么劳力?再说了,马场的劳力哪里够了?” 这小妞比冯永还早几日到越隽,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卑水抢购下了不少劳力。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花鬘来到南中,又开始穿上了短裙,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耀眼,让冯土鳖不禁多瞄了两眼。 “阿兄可莫要欺我无知。” 花鬘甩着手里的树枝,“阿兄不愿接受那东渠部的降表,不就是为了寻得更多的劳力?听说东渠部有几千户呢,这么一算下来,近万个劳力不就有了?” 南中夷人出身的花鬘如今说起劳力二字,当真是顺口得很,浑然没有兔死狐悲的模样。 这让冯土鳖有些痛心疾首,堕落啊,这堕落的速度实在是忒快了点。 看来世家腐蚀人确实有一套,不然这小妞才跟他们接触几天,这就已经俨然一副女奴隶头子的模样。 而且那边应当是资助了这小妞不少钱粮,不然就凭她,哪来的实力在卑水的劳力贩卖市场抢人? “莫要胡说,我哪里不接受了?是他们不愿意接受大汉的节制,所以我才要重重地惩罚他们。你看那边那些人,听从了我的号令,如今活还没开始干呢,就已经白吃了几天的粮食了。” 冯永指了指不远处的夷人聚集之处。 那些夷人有一部分是高定旧部的家属。 有一部分则是高远奉了冯永之命,亲自出面找附近夷人头人买下来的奴隶。 没错,在不少的夷人部落里,底层的夷人被当成了头目的私有财产。 既然是私有财产,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头目是不介意把这些两脚动物卖出去的。 至于主动过来投靠的夷人部族,也不是说没有,但那都是靠近邛都生活的小部族。 他们实在是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看到汉人大军进入了邛都,再听到鬼王号令,吓得连夜赶过来,以免被灭族。 至于稍远一些的部族,都在心存侥幸地观望。 冯永倒也不心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东渠部既然是首恶,那么把东渠部灭族就是第一把火。 等这把火烧起来了,相信他们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花鬘听了冯永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悄声问道,“冯家阿兄,东渠部的劳力,能私下里匀一些给小妹么?” “你的族人不是准备迁过来么?听说有两万多人呢,你那个马场,打算开多大呢?” 冯永听到她这个话,奇怪地问道。 “不是小妹自己要,是有人托了小妹,出高价买劳力呢。” “谁?” “一个是刘家,一个是糜家。” 那不就是被权贵们逼往南中喂蚊子的刘良和糜照? “出多少?” “两百缗一个。” 花鬘伸出两个手指头,嘻嘻地笑道。 “好生大方!”冯永失笑道,“你不怕我生气?” “阿兄这边卖劳力,底价也就是七十缗一个,最高不过一百缗,再高也没有了。这两家出两百缗,很明显就是给阿兄赔罪来了。” “小妹就是个传话的,阿兄若是愿意收,那小妹就赚点辛苦钱,若是不愿意,那也是他们活该,就当小妹没说过这个话好啦!” 刘良和糜照原本是属于权贵阵营,偏偏又被权贵排挤,想找门路都没人愿意帮忙。 没想到去了南中,竟然能找到花鬘这条路,嗅觉也真够灵敏的。 “他们愿意多掏钱,我当然愿意收。” 刘家还好说,但糜家好歹是阿斗的亲戚,当初糜照又是皇后的授意。 再说了,如今自己与关姬已然成亲,权贵们也应该放心了,网开一面,也算是跟阿斗和皇后留个善缘。 “当真?” “人家送钱我都不要,难不成我是傻的?” “多谢阿兄!” 花鬘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喜色道。 “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就是答应给我的马场资助些钱粮。” “既如此,那你把马场也算糜家一份吧,以后说不定对你家有好处。” “阿兄都这般说了,小妹自然听从。只是这份额给糜家,不给刘家么?” “我管他去死呢!” 章节目录 第519章 收人心 非法穿越的某只土鳖,说要心眼大,那就是个笑话。 刘良当初在张星忆面前自诩为皇亲贵族,质疑土鳖停驻在侯府云集之地的资格,一直被某人记在小黑本本上。 更重要的是,刘琰父子在去年的时候竟然还想抢自己的兴汉会会首位置,甚至还打算把自己排挤出兴汉会,这果断不能忍啊。 所以,刘良去死就好了。 花鬘倒也不是在意刘良的死活,她自己目前都身不由己呢,孟家好不容易才从冯永这里得到一个翻身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违背冯永的意思? 当下左看右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冯家阿兄,怎么没看到关维之呢?” 冯永又瞄了她一眼,这小妞,老是觊觎自己的婆娘是几个意思?去年被关姬打哭了,这回还想上门找虐? “他在忙着呢。” “忙什么?” “他是督邮啊,如今邛都新定,人心不稳,自然是要忙着四处巡查,稽贼捕盗,以防心有不轨者。” 如今邛都鱼龙混杂,本地的夷人,外来准备捞一笔的权贵世家里的那些管事,还有什么战俘奴隶,把邛都一下子挤得满满的。 光是吃喝拉撒和卫生问题就够烦心的了。 更别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治安问题那是刻不容缓。 幸好巧言令色冯郎君、还有什么鬼王的名头够响亮,再加上孟琰和张嶷留下的一千精兵,还有从民团转化过来的东风快递保安人员,经验也足够丰富,总算人手够用。 关姬每日都要不断地巡查四周,维持秩序,哪有心情跟一个小娘子搞姬做百合谈恋爱? “再说了,你们两个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又何必呢?” “冯郎君你胡说些什么呢!” 花鬘小脸微微一红,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冯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啧”了一声,心道我哪有胡说,你的关郎,天天晚上都和我睡同一个榻上,跟我汇报思想工作呢。 看到花鬘走远,冯永的大弟子魏容这才捧着一个册本走了过来,“先生,邛都现有的人口,已经统计出来了。我们所带的粮食,只够支撑半个月。” “半个月就够了,前几天已经传令到卑水那边,让那边运粮过来,想来就快要到了,还有安上、僰道那边,粮食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 孟琰平定卑水后,卑水成了进入邛都的前沿,屯了一些粮食,这时正好全部运过来。 自越隽上任太守龚禄死于夷乱中后,越隽的任命官员根本不敢进入越隽,只敢在安上那里停留,那里也有部分粮食。 从锦城到僰道,有一条青衣江连接着,可以把粮食快速地从锦城运到僰道。 再加上东风快递的业务日渐娴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兴汉会出手大肆收购粮食,锦城的粮价终于止住了跌势。 以锦城为中心的蜀地,这些年粮食年年丰收,年年增收,这本应该是开怀大笑的事,但蜀地世家们却欲哭无泪。 因为都江堰的重新开发,再加上深耕技术,朝廷手里的粮食不再紧缺。 还有面粉与蒸馍的出现,广大人民群众的口粮变得丰富了很多。 这就导致了锦城的粮价被死死地压着,让不少种粮大户很是担心地里的产出成了垃圾。 北边汉中有南乡工坊这些地方支撑着粮价,南边南中的地又准备种甘蔗制糖抢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占了川中平原大部分田地的蜀中世家大族,如今感觉自己就像是关在一个大牢笼里。 而且是被大汉丞相上了锁的那种,甚至还时不时拿根棍子抽他们一下,简直酸爽! 递棍子的人,姓冯,名永,字明文。 如今这个姓冯的终于好心了一把,不但把牢笼打开了一个口子,还愿意给他们点甜头,让不少人热泪盈眶。 所以锦城的粮食收购很是顺利,东风快递建在锦城外头的仓库不够用了,不得不紧急扩建了临时储存点。 过了几日,张嶷平定苏祁邑东渠部的消息传到邛都,冯永哈哈大笑,下令道,“开工!” 开工不单单是指建设城池,而且还包括填湖围堰,开荒种地。 解决了离邛都最近的东渠部,邛都附近就算是安全了,已经具备了开发的价值。 孙水河谷是一个狭长的平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四季常春,不但可以养牛养马,同时还可以建成一个大粮仓,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地。 农业是第一产业,没有农业,一切都免谈。 不管邛都最后变成什么样,都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作为基础,所以开荒种地还是要的。 南乡学堂开办有快三年了,已经到了可以收割大批具有初级知识劳动力的时候——以前那种叫消耗品,连最初级的劳动力都算不上。 土木工程队也有快两年的历史,期间不但修建了水泥大道,还给南乡工坊牧场矿场修建了不少房子城墙,积累了丰富土木建设经验。 既然知道自己要立足于邛都,冯永又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所以随军而来的许多人员,都是从南乡那边抽调过来的。 城池的工地上,只要是戴着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对着他人指手划脚,吆三喝四的,都是从南乡过来的技术人员。 测量土方,规划地形等,虽然很初级,更多的时候是靠经验,但总比胡乱搞来得强。 投靠过来的夷人发现自己以前拼尽了全力到处去找吃的,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如今只要按着鬼王的意思去干活,就能天天吃上两顿饱饭,竟是渐渐地熄了其他的心思。 同时暗暗地想着,这鬼王不但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吃人肉喝人血,反而是好心得很。 就在邛都变成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的时候,张嶷终于押送着东渠部的头目们回来了。 冬渠部冬逢已死,只留了一个腌制好的人头,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冯永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连忙摆摆手,让人把这人头给收起来,再看向被捆成一串的夷人头目。 被绑在最前头的家伙,虽然身材不算高,但脸面的狰狞程度与鄂顺有得一拼。 衣服破破烂烂,可以看出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看来一路上没受虐待。 “禀长史,此人就是亲手杀害龚太守的李求承。” 张嶷对着冯永抱拳道,当他的目光看向李求承时,还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仿佛看见小羔羊的恶狼。 李求承看向冯永,目光中带着惊惧。 人的名,树的影。 鬼王之名,威震南中。 虽然他也是一个狠人,但相对于令南中夷人号哭遍地的鬼王来说,他还是不够看的。 至于那些生喝人血,生吃人肉的传言,反倒是没那么可怕。 南中的深山里,又不是没有吃人肉习惯的部族。 “李求承?” 冯永没兴趣与李求承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犯人,就点了点头,“拉出去砍头示众吧。再审问一下那些头目,若有作恶多端者,也一并砍了。” 张嶷一听,竟是满面通红,眼中含泪,直接就行了一个大礼,“嶷替龚太守谢过冯郎君!” 不但是张嶷,就连站在一旁的关姬也是一脸的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东渠部在越隽是一个大部族,也是这一年来作乱越隽的罪魁祸首,甚至还杀了前太守,影响极其恶劣,拿些人头祭天,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是当今汉人的行事风格。 至于仁义什么的,那是对汉人内部而言,关夷人什么事? 冯永穿越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如今的汉人行事规则。 就连李求承也是一副认命的模样,他自知汉人对夷人一向凶狠无比,自己又曾亲手杀了汉人的大官,落入汉人之手,断无活命之理。 至于像孟获这种的,那是因为他命好,遇到了诸葛亮。 令人把那些头目押下去审问,冯永这才看向张嶷,笑道,“这一回,张将军可是立了头功了。” 张嶷一抱拳,“末将不敢居功,此皆是冯长史运筹帷幄之功也。” “张将军无须这般,我岂是那种抢功之人?” 冯永摆摆手,“在我这里,只要有才,愿意出力,该是谁的功劳,那就是谁的,没有抢功一说。” “末将非是要让功,只是想拿此功劳求冯郎君一事。” “何事?” “待砍下那李求承的头颅后,求冯郎君让末将拿它去祭拜龚太守。” 看看,我就说汉人的作风粗暴野蛮吧?砍了头还要拿人头去当祭品,这和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准了。这样吧,到时我们选个吉日,当众举行个大祭祀,不但要祭龚太守之亡,也要祭那些战亡的将士,如何?” 冯永周围全是野蛮人,自然不好自己独自当个文明人。 “冯长史此举,当是大善。” 建兴四年三月,越隽长史冯永令张嶷率军破东渠部,历数东渠部之罪状,不但把东渠部众头目当众砍头,甚至还拿东渠部君臣及头目头颅祭祀越隽前郡将焦璜、前太守龚禄等将士。 甚至还在邛都城外立起一巨大石碑,上书大字:故阵亡将士与青山永存。 其背后,不但有汉人将士之名,甚至还有夷人胡人士卒之名。 一时间,军中将士,不分汉夷,莫不踊跃,士气高涨。 而新附夷人见东渠部败亡之速,莫不震慑地心中凛然,不敢再有他想,于是邛都终于彻底安定。 “咚咚咚……” 阐县城外,战鼓声起。 捉马部的战兵并没有据城而守,而是于城外列队迎战,因为残破的城墙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优势。 生锈的兵器、木制、竹制、骨制的等等不一而足,分别拿在捉马部勇士的手里。 他们的对面,是每人都拿着铁制兵器的汉军,以及汉军的走狗们。 但捉马部勇士无一人露出胆怯之色,反而是愤怒地看着敌人。 只见汉军开始动了,盾兵在前,枪兵在后,缓缓地向前逼来。 两边的弓兵开始张弓,射住阵脚。 “勇士们,冲啊!” 捉马部这边有马,虽然只是矮小的滇马,但冲锋起来也有一定的气势。 看着前方的骑兵开始加速,感到到地面的震动,站在最前面的盾兵脸色开始发白,牙齿在格格作响。 战鼓越发地高昂,对着天空的长枪终于开始放下来,对准了前面。 当战马越过了阵脚,后方的弓箭手开始放箭。 “扑扑……” 不断有人从马上摔下来,等他们好不容易冲过了箭雨,前面又有如林的长枪在等着他们。 面对着这如林的长枪,终于有战马想要收住蹄子,但马上的主人却仍在拼命地催促前进。 然后马和人一齐被戳穿,或马上的人被高高挑起,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 也有长枪吃劲不住,直接被强劲的冲锋冲垮了,或被折断…… “这捉马部,果真如传言中那般,骁勇而不惧生死。” 站在帅旗下的孟琰看着身着简陋藤甲,简陋兵器的捉马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过来,感叹了一声。 然后举手,“换鼓!” 早就在等待的王含听到鼓声,大喝一声,“前!” 只见汉军这边,有一支特别的营队开始动了,他们人人披着闪着油亮的藤甲,与捉马部那种简陋藤甲不可同日而语,同时手执长弓,腰间还挂着弩。 听到王含的指令,开始向前挪动。 “放!” 搭弓拉箭,抛射! 弓大箭长,力沉势重,箭中一人,则必穿躯体,甚至有不少人被直接钉在马背上。 “进!” 王含再喊。 于是士卒扔掉弓箭号啸而进,拿起弩箭,从阵营侧边穿插而前,最后竟是走到军阵侧前方。 “放!” 带毒的弩箭突然如飞蝗般地飞出,竟是把捉马部的冲势遏制住了。 “这汉军……竟是如此卑鄙!” 捉马部的首领魏狼咬牙切齿道。 这时,只见对面旗帜招摇,呐喊声起,汉军开始发起了冲锋。 魏狼举着狼牙棒,带头向前冲去,“儿郎们,随我冲!杀光这些汉军!” 两军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狠狠地撞到一起,掀起巨大的浪花。 章节目录 第520章 泥鳅啊泥鳅 建兴四年三月,越隽太守孟琰于阐县大破捉马部。 消息传回邛都,刚好进入四月。 四月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邛都的开荒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孙水河谷水量丰富,河水两岸,皆是平地。 只要规划好地方,再进行烧荒,翻地,清理泥土里的石头等物,最后在河边垒坝,引水渠等,就可以很快开出一片田地出来。 河边的土壤本就肥沃,等马场走上正轨,再进行沤肥,多施几次肥,良田就出来了。 冯永与参与垦荒的夷人头目约好,开五十亩地,汉人得三十亩,夷人可得二十亩,允许他们进入平原定居,教他们农桑之事。 一手快刀一手怀柔的情况下,就算有人想要说不,想回到山林里继续快活当土皇帝,那也得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这么干过,但一是兵力不够,想要安心开垦,就得有足够的兵力威慑。 有了足够的兵力,第二还得有足够的威信。 鬼王之威,在南中是够吓人的,但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威信,至少蛮夷信这一套,鬼王亲自保证,还是有公信力的。 第三嘛,那就是有足够的粮食供应。 在八牛犁曲辕犁这等神器出现之前,开荒的成本那是相当的大,前两三年基本都是只投入不见产出。 谁有那耐心白养夷人两三年? 还有这第四就是有足够的财力。 最重要的就是,有没有值得投入的前景,或者说钱途。 还有其他种种,比如足够的耕牛之类的等等等等。 有足够的威信,朝廷愿意派足够的兵力,手里掌握着足够的资源,还能集众人之力,让众人相信开发越隽是有钱途的…… 一件一件罗列下来,全部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基本也就是土鳖一个人了。 说实在话,冯永因为对鬼王这个名声没什么好感,所以从来没在意过鬼王在南中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如今来到越隽,这才发现鬼王这个身份当真是如同对蛮夷们开了降智和增加魅力光环一般。 一声令下,邛都附近的夷人无不听从。 等东渠部败亡之后,连远处的夷人部族头目都开始拿着礼物过来参拜鬼王。 这个时候的冯永才回过味来,为什么当初诸葛老妖在南中时,就开始让孟获和火阿济睁着眼瞎编鬼王的事迹。 甚至在味县立碑誓盟时,还让鬼王现身见证。 意图很明显,那就是不断地抬高鬼王的名声。 如今自己在越隽竟然因为鬼王的名声行事方便了不少。 “慢点,慢点,仔细些,别漏了!” 此时的冯鬼王头戴着一顶草帽,蹲在临时堆成田埂上,手指快要戳到泥巴里去了,急声地说道。 裸着上身,赤着双腿的夷人小孩全身沾满了泥巴,正埋头在扒拉着稀泥。 后背甚至因为对着太阳,结块的灰白色泥巴已经粘在了身上。 听到冯永的话,抬起头咧嘴一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团稀泥,放到田埂上,再用手抹开,只见里头露出一条两个指头般大小的泥鳅。 那泥鳅暴露在空气下,身子立马扭了几扭,就欲往蹦回田里去。 “喔,好大!又黑又大!” 冯永叫了一声。 夷人小孩灵巧的双手合住,捧起泥鳅,往一旁的鱼篓放去。 “二十只!”冯永伸出两要指头,认真地说道,“还有八十只,你就可以换一个肉饼子。” “二十,八十。” 夷人小孩点点头,学着冯永伸出两个手指头,口齿不清地说道。 然后又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孩叽哩哗啦地说了什么,几人欢呼一声,又开始低下头去认真地扒拉着泥巴。 远处的夷人看着这个汉人大官没有一点架子,蹲在地头和自家小孩玩捉鱼游戏,脸上不由地露出憨厚的笑容。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在他们所有人的印象中,这个汉人大官虽然一天到晚到处闲逛,不干正经事,但脾气也最好,最是大方。 同时爱好有点特别,或者说是有些傻气,稀泥里的东西,他竟然愿意拿肉饼子来换。 任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最和气的汉人大官竟然就是凶名赫赫的鬼王。 只见又一个小孩捧着一只泥鳅过来,冯鬼王伸头看了看,只有铅笔大小,当下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小孩点点头,又把泥鳅扔得远远的。 这时,只听见远处有人骚动起来,紧接着喧哗声越来越大。 冯永起身抬头看去,只见有人正飞奔向自己这边跑来。 “先生,孟太守派人传消息过来了。” 在汉人大官里,即便是年经最小的魏容,对夷人也有一定的威慑力,因为他掌握着粮食的发放。 看到魏容跑过来,夷人小孩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 “哦,孟太守有消息了?” 冯永听到魏容这么一说,先是对着稀泥里的夷人小孩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这才向着不远处等待的王含走去。 “末将见过冯长史。” 没想到孟琰派过来的竟然是王含,冯永有点意外,问道,“孟太守派王将军前来,可是有什么军情?” “回长史,前些日子,孟太守在阐县大破捉马部,派了末将回来给长史报讯。” 王含一脸喜色地向冯永报喜。 “哦。” 冯永点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 张嶷不用十日就大破东渠部,孟琰好歹也是领无当飞军可以死扛司马懿的人物,区区捉马部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孟太守可曾回来?” 倒是王含看到冯永波澜不惊,心里暗暗佩服他的镇定,听到冯永问话,连忙回答道,“未曾。孟太守派末将回来,一是为了把缴获的物资押送回来,二是为了再运些粮草过去。” 听到王含这番话,冯永奇怪地问道,“既然已经大破捉马部,为何还不回师。” “回长史,我等与捉马部于阐县城下一战,擒拿了首领魏狼,孟琰观其不服,又把他放了,说是让他回去重整兵马再战。故太守让末将回来,再领些粮草。” 嗯? 冯永摸了摸下巴。 这招有些眼熟,很是眼熟…… “缴获的物资都有哪些?” “两千匹马,三百头牛,三千头羊,其它皮草无算。” 冯土鳖一听,顿时瞪大了眼,“这般多?!” 灭了东渠部,缴获的牛羊马加起来也就是一千多头。 他本以为,这捉马部乃是比东渠部小的部族,缴获应该没有东渠部的多,没想到孟琰的收获竟是这么丰富。 王含咧嘴一笑,“那捉马部几乎人人都骑马,又以捉马放牧生,所以牛羊马自然要多一些。就这些,还是仅清点了完好的。那些受伤死掉的,还不算。” “好好好!”冯永喜动于色,“太好了!” 说着,把魏容拉过来,“这粮草,你们要多少,跟我这个弟子说就行,他乃是郡中主薄,掌管钱粮一事,到时我再拨一千士卒跟你们回去。” 鄂顺还在苏祁邑那边追击冬隗渠和冬渠部残余,张嶷带回来的士卒有一千五百人,再抽调一千人去帮孟琰,完全没有问题。 马场还没建起来,就已经有近五千匹滇马,爽死了! “魏容,先带王将军下去休息,王将军想吃点什么,就吩咐下边的人给王将军做就是。” “是。”魏容应下,“王将军请。” “好的,多谢魏主薄。” “王将军想吃点什么?” “这些日子光吃那干粮,都快吃吐了,若是能有碗热汤,再加上肉饼,那就美味!”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阳下山后,众人收工,冯永提着沉甸甸的鱼篓回到邛都的临时住所。 邛都城里保存比较完好的住所,经过这些日子的修葺,已经可以勉强住人了。 冯永挑了一处小院,搬了进去,倒也不用再挤在军营里。 院子周围,闲杂人等无允许不得靠近三丈之内。 “主君回来了?” 院子里有两个下人,一个是厨娘,一个是干粗活的仆妇。 看到冯永回到院子,厨娘连忙上来接过冯永手里的鱼篓,“主君晚食想吃些什么?” “我无所谓,细君要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娘子还没回来呢。” “哦,那就等会,帮我把这里头的鱼用水洗一洗,再放到最边上的木桶里。” 小院角落的阴凉处,摆着几个木桶,上头还摆着树枝遮荫。 冯永走过去,拿起树枝,看了看里头,只见里面全是泥鳅和黄鳝,算了算日子,最前头的那个桶里,应该已经把泥土吐得差不多了。 煎泥鳅熘黄鳝,汉宫藏娇,红烧鳝段…… 光是想想就口齿生津。 这几年来,老是东奔西跑,当年躺在柳树下钓鱼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没曾想到了越隽,还能重温童年乐趣。 要不,今晚的吃食就泥鳅算了? 对,就这么办。 这般想着,嘴里就不禁哼了起来,“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一边哼着,一边把桶拎出来,刚一转身,突然就看到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差点就贴到自己脸上,吓得冯永手里的桶差点掉了下来。 “大哥……哥……细君,你何时回来了?” 关姬温柔一笑,“阿郎蹲在这里的时候就回来了,听到阿郎哼的这曲儿别有一番味道,故就没招呼,想多听一会。” “哦,这样啊。” 冯永不疑有他,一边把桶里的水倒了,一边说道,“这是我师门里的曲儿,听说是采用了极西那边的曲调。” “烦请细君帮我拿个干净的篓子来。” 关姬把篓子拿过来,递给冯永,看着他把桶里的泥鳅倒进去冲洗,“怪不得曲儿听着有些古怪,只是这唱的是什么?怎么听不懂呢?” “泥鳅啊,就是这个东西,我们叫鳛。” 冯永指了指篓里的泥鳅,解释道,“这曲儿呢,唱得就是一个小女娃拉着他的阿兄去田里捉鳛。” “哦,原来如此。”关姬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阿郎很喜欢跟小女娃去田里捉泥……泥鳅?是这个叫法吧?” “对。” “原来阿郎有这喜好。” 什么喜好? 冯永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我是说,泥鳅……” “是啊,泥鳅。” 关姬点头,“这首曲子,当年可是阿郎亲口教与四娘的,四娘还经常哼唱呢,这世间,除了阿郎,也就四娘会唱了吧?” 冯土鳖冷汗汵汵而下。 完蛋! 这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这一茬。 关姬,你变了! 这妇人的宫斗果然是一种本能。 最开始看似闲话,让自己放松了警惕,再以好奇的模样问自己曲儿的事,最后再致命一击,浑然天成,没有一丝刻意。 大意了,大意了哇! 只听得关姬悠悠说道,“去年阿郎南下,妾唱《击鼓》与阿郎送行,阿郎却用了和这泥鳅曲儿一模一样的话语唱了一曲。” “妾当时还多情地想着,这是送给妾的,后来没想到四娘竟然唱了这首泥鳅的曲儿,此时想来,你们这两首,才是互相唱和的吧?” 汗! 大汗! 瀑布汗! 成吉思汗! 关姬的语气仍然很温柔,右手搭到了冯永的肩上,看上去想要搂抱他一样。 厨娘刚走出庖房,就看到主君和娘子两人温情脉脉,觉得画面甚美,于是又偷偷地溜走了,让冯永错失脱身的大好机会。 “当……当时我唱着什么来着?”冯永一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地问道,“我忘了。” “阿郎与四娘的唱和,妾如何得知?” 关姬语气温柔至极,只是搭在冯永肩上的素手开始隐隐地发力。 “哦,我想起来了!” 冯永大喊一声,临死前的求生欲望让他爆发出惊人的潜力,“金剑雕翎!” “此曲,讲的乃是侠骨柔肠江湖儿女故事,不是细君想像中的那样。细君你听,这曲的意思为:腰仗三尺正义剑,胸怀柔情千万千,潇洒来去山水间,两情千里也缠绵……” “细君你想,四娘的武艺与你如何能比,这三尺剑自是形容你的,所以这曲肯定唱与你听的。当时我们两人之间,一别就是隔着千山万水,故我才送与你两情千里缠绵之句。” 关姬听了这露骨至极的情话,白皙的脸上立刻就泛起了红晕,眼波流转,轻启红唇,“当真?” “再真也没有了。”冯郎君一看有戏,立刻发动特技,“这曲儿啊,是专门配给一本传奇小说的,到时我写出来,你就知道了。” “还有这泥鳅,如今我要把它们洗出来,今晚亲自下厨,就是准备给你做好吃的,保证你没有吃过。” 和小娘子去捉泥鳅这种事情,哪有和细君一起吃煎泥鳅来得有意思? “阿郎有心了。” 关姬看看四周无人,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柔声道,“阿郎如今贵为君侯呢,怎么还要亲自下厨,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他们懂什么?我学的就是易牙之术,下厨乃是再正常不过了。细君这几日四处巡视,当真是辛苦了,我于心何忍,正是要犒劳细君呢。” 冯永连忙哄道。 关姬眼中水波越发温润。 她看了看篓里的泥鳅,眉头微微一皱,“这等丑物,也能吃么?” “到时细君一尝便知!” 越丑的东西,就越是美味,细君你不是有所体会么? 冯土鳖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荡,有些口干舌燥。 章节目录 第521章 张星忆要人 关姬看到自己的阿郎这般体贴入微,心里本是感动。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脸上那种古怪(猥琐)的笑意,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古里古怪!总觉得你是别有所指。”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关姬白了一眼冯永,然后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四娘给你来信了。” 正庆幸逃过一劫的冯永一听,手里一哆嗦,娄子口没对准水桶,一下子就把十几只泥鳅倒在了外头。 “什……什么来信?谁的来信?” 冯永也没心情去管在地上活蹦乱跳的泥鳅,心虚地看向关姬,“哪个四娘?”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唱泥鳅曲儿的那个。” 关姬绝美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意,仿佛对自家阿郎的这副模样很有兴趣。 冯永咳了一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因为手上哆嗦而有些抖动的篓子却是出卖了他的惊慌。 “哦,四娘去了南乡,应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所以才来信问问吧。” “三娘你也知道,毕竟这南乡的问题,一般人还真解决不了……” 冯永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如同一个碎嘴老太婆,不动声色地把娄子放下,“如今我手头正忙着呢,要不三娘帮我打开,念给我听?” 关姬抿嘴一笑,把信塞到冯永的怀里,“这是四娘写给阿郎的信,让我看算个什么意思?我相信阿郎。” 说着,又要他的脸上轻吻一下,悄声道,“虽然妾知道书上说君子远离庖房,可是如今看到阿郎为了妾亲自下厨,妾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真的好欢喜呢。” “阿郎不会怪妾这般想吧?” 蜜月期的关姬变得比以前粘人了许多,即便是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两人之间却觉得满是柔情。 “我的师门里,流传有一句话,乃是开山祖师亲口所言,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庖厨之事,也在自己动手的行列之内。” “所以我此举,乃是遵循师训,细君又何必有自责之心?再说了,只要是与细君一起,便是饮水,亦觉得能饱腹,更何况此等美食?满心欢喜那才是正常。” 冯郎君一番甜言蜜语,当场就把有虎女之威的关娘子迷了个七荤八素。 但见她眼泛水波,只恨不得能与这厮缠绵一番,一时间,竟是忘了关心四娘来信里讲了什么。 “细君今日奔波劳累,不如先去沐浴一番,放松一下。待你洗好之后,就可品尝这人间美味。” 冯永半哄半推着关姬去沐浴后,这才蹲下去,心疼地捡起那沾满了尘土的泥鳅。 有了糖,红烧才有了真正的灵魂。 红烧泥鳅,豆腐炖泥鳅,再加一盘椒盐泥鳅,端上来时,满堂的香气。 关姬虽然一开始问过这等丑物能不能吃,但一闻到这香气,就开始咽口水。 用筷子夹起一只,小心地放到嘴里,眼中一亮。 关姬乃是君侯之女,应该是受过淑女教育的。 坐在那里,坐姿端正,看起来娴静如水,还时不时用衣袖遮挡,小嘴微动,连牙齿也不露,更别说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一会儿,案上的吃食就少了很多。 吃过晚食,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 关姬在房中点上陶灯,摊开舆图,再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开始写写画画。 南中盛产桐油,虽然烟火味大了点,但比牛油或者其他油脂强多了,而且便宜,量大,不用心疼。 南中还产一种灯芯草,晒干了可以直接当灯芯,好用。 冯永又多点了两盏灯,让屋子里明亮许多,免得关姬看坏了眼睛。 然后凑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帮她按摩,“细君这些日子辛苦了。” 关姬闻言抬头就是温柔一笑,脸上尽是光彩,“不辛苦,妾还应当感谢阿郎让妾有机会做这些事呢。” 说着,又点了点舆图,上面正是邛都附近的地形,“阿郎,这里的山上,有一处夷人山寨,藏得挺隐蔽的,不但不愿意下山来,还打伤了我们派过去的人。” “妾觉得,应当派兵前去劝说一下,不然他人看到这山寨不听鬼王之令也无事,岂非起了效仿之心?” 派兵前去劝说一下? 这劝说一下,怕不就得多出一批劳力? 冯土鳖感觉自家婆娘的话讲得真是委婉。 冯永点点头,“这等事情,细君安排就是,你是督邮,缉盗正是你的本职。” “总是要说与你这个长史听才是。” 关姬说了这一句,又看了看自己的本子,然后再拿起炭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标注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同时嘴里赞叹道,“阿郎这画舆图的本事,当真是绝了,不知省了多少事。” “那是!” 冯土鳖一听,立马昂起头,吹嘘道,“当年为了学CA……咳,为了学这个画图,光是基础就打了……” 初中有地理,高中有地理,大学再学两年公共课,那就是…… “八年呢,基础要学八年,最后才能算是入了门。” “怪不得!” 关姬闻言点头,“怪不得阿郎只要察看了地形,就能画出这等精细的舆图来。” “这是什么?” 冯永听到自家婆娘的称赞,忍不住地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关姬涂的符号。 “妾的防御设想,阿郎你看,如今邛都城墙残破,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部族想要作乱,若是没有准备,到时岂不是手忙脚乱?” “故妾平日里巡视四周,一是为了打探周围的夷人山寨情况,二是为了察看周围地形,看看若是有敌来攻,哪里是进攻地点。” 关姬指了指舆图上的另一个小黑点,“比如这里,乃是阿郎规划好的牧场,若是有敌从外头攻来,这里就是最好方向……” 自家婆娘比自己还会领兵打仗,这后世流传的勇将关索之名,果然是有原因的。 冯土鳖觉得有些伤自尊,“唉,若是我能有三娘这等领军之能,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在忙着,就我一天到晚到处闲逛……” “阿郎瞎说什么呢?” 关姬却是不乐意听到这话,轻斥道,“阿郎千金之躯,只要安坐城中,这邛都就稳如泰山,越隽众夷就不敢作乱,此乃统领全局之才。” “妾就算再厉害,亦只不过是匹夫之勇,最多只能领一营之兵,如何能与阿郎相比?” “再说了,阿郎会的东西还少吗?不说这舆图,这纸,就是这炭笔,用上手了,那也比以前方便许多呢!” 这话说得让人舒服极了,冯土鳖咧开了嘴傻笑,“那可不,南乡出品,必属精品嘛!” 一说起南乡,就想起去了南乡的四娘,一想起四娘,就记起了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摸了摸身上,没有。 应该是刚才吃完饭去沐浴的时候放下了,然后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舆图。 “阿郎找什么呢?” “哦,细君你回来时,不是给了我一封信么?我记得放桌上了,如今怎么找不着了?” “妾帮你放到榻上了。” “哦。” 冯永从榻上拿过来,坐到桌前,当着关姬的面撕开。 “阿郎前头怎么没看?” 关姬眼睛瞟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似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声。 “哪有时间看?再说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晚看一会也没什么。” 冯永说着,也偷偷地看了一眼关姬。 找开信纸,只见那熟悉的娟秀而隐带刚劲的字体就映入眼帘,上面第一句就写着:冯郎君亲鉴。 冯永轻“啧”了一声,以前都叫我冯家阿兄的,如今已经变成冯郎君了。 唉,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 收拾了心思,再看下去,发现张星忆的来信里,语气极是客气。 心里的失落更甚。 看来自己选择了关姬,对她的伤害挺大的。 “四娘来信说了什么?” 关姬虽然嘴里说不看,但其实心里还是关心的,看到冯永脸色不大对,不禁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知不知道兰陵笑笑生是谁,还问我要一个人。” 冯永把信大方地递过去,解释道。 “谁?” “李同。” “李同?不就是那个李家的郎君?” 关姬当年还踹了李同一脚,差点没把他踹得闭过气去,印象还有有一些的。 “对。” 冯永脸色有些凝重,“四娘还在信里赞扬此人有才能。这李同,分明就是一个膏粱子弟,不学无术,哪来的什么才能?” “李同好歹是世家子弟,说他惯食膏粱那是正常,但怎么就算是不学无术呢?”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这说法,拿起信细细看了一遍。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家伙!” 冯永没好气道。 妈的,把他留在南乡就是个祸害,早知道就应当让李老太公把他弄回锦城。 “妾也不喜欢他,只是四娘在信里说了,她看此人还是有本事,想把他要过去做点事,阿郎又何故生气?” 关姬不解道。 “四娘小小年纪,如何能分辨好坏?我是怕她被人骗了。” 冯永强自解释道。 定然错不了,这世家子弟,仗着有一副好皮囊,最是会哄人开心,四娘这种小娘子,最是容易被骗。 “在南乡,谁敢骗张家的小娘子?不要命了?” 关姬看完了信,却是有些意动,“信上说,那李同会养鹅,还可以用鹅毛做出一种笔,兼毛笔与炭笔两者之长。甚至还列举了养鹅的诸多好处……” 说着,看向冯永,“四娘的来信倒是提醒了妾。阿郎既然会祝鸡翁之术,当初为什么会没想到会养鹅呢?” “谁说没想到,我只是不想养罢了。” 冯永悻悻道。 鹅这玩意,老凶了,被惹恼了,会追着人咬。 南方到处是水塘,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一个水塘的附近人家,就养了一群鹅,有一次也不知怎么的,带头的大公鹅追着自己咬了老长一段路程。 晚上睡觉时,发现屁股上、大腿上全是青淤,疼死了。 从此以后对鹅就有了心理阴影。 那群鹅就是个祸害,走路慢悠悠的,要是下了水塘还好说,要是碰到它们站在路边吃草,自己就得站得远远的,等它们走了自己才敢继续往前走。 害得自己好几次上学迟到,不是个好东西。 再说了,养鸡养鸭可以吃肉,又可以收蛋,养鹅一年才产几个蛋? 以前农村里养鸡最普遍,其次养鸭,最后才养鹅,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这是要看产出,看综合收益,而不是光看某一方面的优点。 当时冯永急需营养补充自己的身体,增强抵抗力,方便自己活下去,而鸡蛋就是最方便,也是最好的来源,哪有心情去养鹅? “为何不想养?” 关姬不懂冯土鳖心里的痛,而且还戳着痛处问。 “这鸡鸭不但产蛋多,还可以防蝗害,把它们放到地里,可以自行捕食蝗虫。而且我们的干粮要用到不少鸡子鸭蛋吧?这鹅哪来这些好处?” “原来如此,是妾失于考虑了。” 关姬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歉然道,“这农耕之事,乃是阿郎所学,他人如何能比得过阿郎。阿郎的做法,自是有道理的。” “那可不?” 冯永圆了过去,当下就抖了起来,得意地哼声道,“那李同,不过是捡了漏子,骗骗四娘罢了。” “那阿郎可要与四娘说明此事?” 关姬目光灼灼地问道。 “当然……”冯永正要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一看到关姬那明亮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要。这养鹅嘛,虽然没有养鸡养鸭那般好,但也是有些好处的。” “四娘想要试试,那就让她试试好了。到时只要让人注意盯着,莫要让李同这小子骗了就行。” 后世的鹅毛羽绒服死贵死贵的,冯永自然知道这一点,心想若是真让四娘养出来,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李同他怎么就突然会养鹅了呢?而且仅仅是养鹅,就值得四娘来信开口要人? 某只土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张星忆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古灵精怪,她赌气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某只土鳖另眼相看。 想着这土鳖有祝鸡翁之术,想来定然是考虑过养鹅的,所以这养鹅可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但这畜蜂可就不一定了,这蜜水乃是珍贵之物呢。 所以她如何会把要人的理由全部说出来? 冯永想了半天,自然也想不出真正原因,最后只得放弃。 百思不得其解就想去解其他人的,比如说眼前的细君。 灯下观美人,当真是越观越心动。 冯永悄悄地挪过去,温声问道,“细君忙完了么?” “还没呢,哪有这般容易?明天还得继续去察看,有些地方还得让人修筑一下……”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等事急不来。有点事我想请细君帮忙。” “何事?” “我想交作业,请细君帮我细细修改。” “什么叫交作业?” “泥鳅知道么?” “今晚不是刚吃过么?” “对,吃泥鳅,大泥鳅,老大了……” 冯永半哄半拉着关姬向榻边走去。 关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子明白过来,脸上就欲滴出血来,低低地骂了一声,“冯明文,你这个大流氓!” “嘿嘿……” 章节目录 第522章 旄牛部 耍流氓这种说辞,在不同的环境下有不同的含义。 如果是在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那就叫情趣。 如果是有强迫行为的,那就叫性骚扰,或者臭不要脸的。 大汉当年强盛时,也很流氓。 它藐视周围,说了一声: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听懂了吗? 你们都是我的臣妾! 有冒犯者灭国,有不服者灭国,有看不顺眼者……还是灭国,就是这么霸道。 虽然现在强盛不再,被人一分为三,仅存一州之地,但吊打南夷还是没有问题的。 比如说现在孟琰就驻扎在阐县那里,对着捉马部的魏狼耍流氓:我等你再来战! 魏狼一听,心里直骂入你阿母,你把老子的族人全部掠走,把族里的牛羊马全部赶走,我战你阿母哦! 只是汉军强大,他也只能对着孟琰说,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带着剩下的人跑去了更北边,找汉嘉郡境内的旄牛部大王狼路。 就在这个时候,犹如丧家之犬的冬渠部君长冬逢之弟冬隗渠终于也率着亲信逃到了旄牛部。 冬渠部的君长冬逢的老婆,是狼路的姑姑,所以东渠部和旄牛部是姻亲关系。 狼路一听自己姑婿的部族被汉人灭族,登时大怒,亲率战兵往越郡而来。 他听魏狼说孟琰只有不到两千兵力,而且还有一半是夷兵,只有一半是汉军。 他们三个部族兵合一处,怎么也有五六千了,自是不惧阐县的孟琰。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们进入越隽郡时,王含奉越隽长史之命,率着增援的人马从邛都赶到了阐县。 听到汉军来了援军,狼路顿时有些犹疑不定:这莫不成是个陷阱? “叔父,你说这汉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不然何以增兵如此之速?” 旄牛部大军的帅帐是用牛皮做成的,顶上还插着一支杆子,杆子上挂着一条牛尾巴。 帅帐里,狼路支开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的叔父狼离,开口问道。 狼离点了点头,“汉人一向多诡计,这种时候,不得不防。”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听他们说,邛都如今乃是由鬼王坐镇。这鬼王的传言,就算是再夸大不实,但能传成这般者,自非易与之辈,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狼路点头,“我所虑者,亦是如此。那冬渠部,捉马部,就算比不过我们旄牛部,但好歹也算是大部族,如今观之,其败亡何其速也?” “若是我们也像他们这般大意,只怕非但报不了仇,连我们自己也要陷进去。故我想着,先派些人手去探探虚实。” 狼路说完,看了一眼狼离。 狼离看到自家侄儿这别有意味的眼神,当场就是一怔,“怎么探?” “孟琰不过新降汉人之辈,军中威信定然不足,他所倚仗者,想来不过是邛都的鬼王。我欲让叔父率冬渠残部前去邛都假降,打探鬼王究竟意欲何为。” 狼离一听,浑身就是一哆嗦,这个侄儿怕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虽然说鬼王的传言是过于夸大,但那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见到鬼王的情况下,才敢在嘴上占些便宜。 但真要让人真去面对鬼王,那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胆量,而是胆大包天的那种。 当年高大王、孟大王等人,声势何等浩大,南中大部分部族闻风相随,纷纷叛汉,可如今呢? 谁也不知道鬼王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样,但他的爪牙,就已经让南中多少人家哭号不已,血泣不停? 狼路自然知道这等事风险之大,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叔父且听我一言。那鬼王到了越隽,令邛都周围部族来参拜,只要听众了号令,皆是平安无事。唯有东渠部、捉马部不从,这才被灭了族。” “叔父若是领着东渠残部前去,以投靠的名义,想来鬼王定不会为难于你。听那冬隗渠说,当日寨子被破,阿姑身陷乱军之中,无从寻得。” “叔父此番前去,正好打探一番阿姑的生死。若是阿姑死于汉人之手,那就没得说,此仇不得不报。” “万一阿姑没死,我们能把她交换出来,那就是最好不过,这样也不用与鬼王为敌,免得白白折了族中儿郎的性命。” 虽然狼路说的话皆在理中,但狼离知道,其实自己这个侄儿已经起了退缩之意。 不过想想,这鬼王之名,委实太盛,还没见面,哪个夷人光是听到名字,心里都会先要惧怕三分,自己的侄儿不欲与鬼王交恶,也是正常。 而且旄牛部本在汉嘉郡西南边的群山里,这越郡并非自己的地盘,真要为了自己姊夫的部族惹上那个鬼王,确实也有些不划算。 想起自己与阿姊自小关系亲密,狼离咬了咬牙,点头道,“好,那我就亲自前去探察一番。只是这冬隗渠愿意把族人交给我吗?” “事到如今,难道还由得他说话?” 狼路眼中露出狠光,“他若是识相还好,若是不然……” 冬隗渠听到狼路的打算,心里本是不愿,毕竟如今自己手上就那么点人,真要交出去,那冬渠部当真就是灭族了。 只是如今他依附于人,哪有什么反抗的权利? 再加上狼路再三保证,待打败了汉人,自然会帮他重新聚拢族人,所以冬隗渠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孟琰虽然大破捉马部,但自身伤亡也不小,又让王含率人押送缴获的物资回去,手头也就是只有一千来人。 听说旄牛部举族来犯,心里就是一惊:这捉马部的魏狼怎么面子这么大?我只是让你收拢残部和那些依附你的小部族,没让你去找这么大的靠山啊! 看来诸葛阿公的计谋也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这般想着,当下就想撤兵回到邛都再行商议。 哪知还没等动身,王含就带着人回来了,不但补足了伤亡的缺额,甚至还多出一千人。 孟琰心里大是感激冯永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佩服,心想着这冯郎君不愧是名声在外,竟然能料敌先机。 他却是不知,这冯郎君看到他送回去辣么多的牛马,馋得直流口水。 于是心里就在想着,反正自己手上有张嶷、句扶帮忙镇守邛都,再加上武艺强横的自家婆娘,谁敢前来找事? 这么多兵力放着也是浪费,不若再送多一些兵力到阐县,这样岂不是更方便能再多捞好处? 捉住个蛤蟆攥出尿的行为,冯土鳖也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孟琰手里有了增援,于是他的胆气就是一壮,直接让人在旄牛部必经的路上安营扎寨,欲与之决一胜负。 哪知等了好几日,没等到旄牛部大军前来,却等到了狼离带着东渠部残部前来。 “狼离?旄牛部大王的叔父?” 正在继续拿肉饼诱惑夷人小娃儿帮忙捉泥鳅捉黄鳝捉鲫鱼的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有些发蒙,“这东渠部跑得挺远啊,竟然还能跑到汉嘉郡找亲戚去。” 想了想,对着魏容吩咐道,“去,把张将军请到我的院子去。” “诺。” 魏容虽然是主薄,主管郡里的钱粮支出,但实际上,郡里所有的公文往来,基本也要经过他的手。 再加上邛都新定,诸事繁多,各种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天累得跟狗一样,正是符合了他以前的名字,狗子。 摊上冯永这么一个师父,也算是倒了大霉。 换了后世,一个压榨童工是妥妥跑不了了的。 可惜的是现在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而且魏容自己还受之如饴,觉得师父是在培养他。 反正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当真是受到了不少的锻炼。 冯永对着不远处的小娃儿们吆喝了一声,“好好摸鱼哈!” 然后又指了指鱼篓,“待会我再回来。” 带头的夷人小孩虽然不会汉话,但能看得懂他的意思,当下连连点头,嘴里啊啊啊地比划了一些,又低下头去扒泥巴。 回到城里的小院,张嶷已经过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看到冯永进来,连忙起身道,“嶷见过冯长史,不知长史叫嶷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张将军且先安坐,容我先清洗一番。” 邛都如今在大力开荒,冯永就算是不亲自下地,脚上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当下先清洗了一番,这才回至堂上坐下。 “张将军,方才孟太守传了消息过来,那旄牛问的头目狼离,带了东渠部的人,说是听了鬼王之令,前来参拜,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所以想找你来问问,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为了能让黄崇王训早点成长起来,同时为了训练南乡士卒的实战能力,冯永让他们两人带领大部分的南乡士卒,跟着鄂顺在漫山遍野地追击东渠部残部。 同时顺带扫荡藏在山里的夷人部落,不断扩大邛都周边的安全范围。 孙水河谷北边有孟琰,暂时不用担心。 南边则是让句扶带着一部分人顺着河谷南下,探索地形,以备将来。 关姬如今痴迷于拿着舆图到处跑,实地设置邛都的防御点,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冯永只能找张嶷商量。 张嶷闻言就是一笑,“终于来了。” “哦,看来张将军对此事早有预料?” 冯永一看张嶷这神情,连忙问道。 “当日某破了东渠部的本寨,特意下了军令,寻得冬逢之妻,不得伤害,要小心保护起来,便是为了今日。” 张嶷胸有成竹地说道,“某得知东渠部与旄牛部乃是姻亲,那冬逢之妻乃是旄牛部大王阿姑,故早早就寻思了此事。” 冯永一听大喜,“将军有何计划,可否教于永?” 张嶷拱手道,“何敢说教字?不过是一拙见。就算是长史不问,某也要寻得机会与长史细谈一番。” “将军要与永细谈什么?” “治理越的一些想法罢了。” “将军快快道来。” 冯永心中喜悦,这张嶷,带兵打仗是好手就算了,没想到还有考虑到治理地方的想法。 “是。若要治理夷人,不外乎威恩并施。长史令灭东渠部便是施威,东渠部败亡愈快,则长史之威则立得愈重,故某这才想着法子速破其寨。” “而长史令邛都周围夷人聚集而来,重修邛都城郭,又下令开荒,分田耕种,同时付夷人以口粮,使之不再挨饿,此乃施之以恩义是也。” “如此一来,长史已经初收夷人之心。” 冯永闻言,若有所思,“张将军收冬逢之妻,亦是为了怀柔那旄牛部?” “正是。”张嶷点点头道,“那旄牛部,本游牧于汉嘉郡,为祸已久。彼能来,我却不能去。此次就算是击败了他们,亦未能根除其祸。故若是能怀柔之,最好不过。” 冯永点头。 汉嘉郡与越郡两郡相邻之地,多是山地,地形复杂,旄牛部长年放牧于深山,若是真要逃,谁也追不上。 但若是他有心骚扰你,手段却多的是,委实令人头疼。 “而且以长史之能,欲要治理越,只怕亦不甘仅守着这邛都与孙水河谷之地吧?” “什么意思?” “嶷曾闻,邛都与锦城有一大道,平坦且近,只是因为夷乱,断绝已久,其最乱之处,正是旄牛部盘踞之地。” “若是能复通此道,那越又何愁不治?故不旄牛部,可是关键所在。” 张嶷一席话,算是说到冯永心底去了。 他长叹一声,“永能得将军之助,实乃幸事。” 张嶷一听,知道冯永这就算是同意了他的看法,连忙起身行礼,“嶷幸得长史之助,这才得以报亲友之仇,如今更能一展胸中之志,幸事之说,当是由嶷来说才是。” “那旄牛部就交与将军处理,可否?” “敢不从命?” 张嶷大喜。 其实对于重新开通邛都到锦城的直达大道,冯永没到越前,就已经在考虑当中。 要致富,先修路。 此乃名言是也。 只是越夷多于汉,治理大是不易。 就如北方的阐县,就算孟琰大破了捉马部,那又如何? 没了捉马部,过一段时间,那也会出现一个放牛部,杀羊部之类的。 而且他们可能还会因为吸取捉马部的教训,在越有足够的兵力威慑时,会很服帖。 但若是官府一旦力有不逮,那立马就反,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解决这种困境,第一是移民,而且是持续不断地往那里填汉人。 但对于目前的大汉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就是教化夷人,就如朱提郡一般。 这个可能还有点希望。 越长史冯永在考研了越的实际情况后,再结合南乡经验,又考虑了好久,这才给大汉的实际领袖诸葛丞相去了一封信,准备建言。 章节目录 第522章 任性一把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永安都督、中都护、都乡侯李严,升迁前将军,同时从巴东郡的永安移治巴郡的治所江州。 原李严副将陈到接手永安的防御,仍归李严统属。 同月,李严回锦城面圣谢恩。 与此同时,越隽长史冯永给锦城写三封信,一封是给留守自己府上的小妾阿梅,一封是通过锦城转去给汉中的张星忆,最后一封,则是给大汉丞相。 诸葛亮接到越隽长史冯永的来信后,考虑许久,然后召来丞相府的长史向朗,参军蒋琬、杨仪、张裔等人,同时还特意请来前将军李严。 冯永的来信里头,讲的是关于越隽的治理设想,其中着重点出越隽夷汉分布不均衡所造成的尴尬局面。 对此建议对夷人进行大力教化。 这个本来也没什么,父母官么,不就是教化子民,劝课农桑么? 可是关键就在于,冯永提出的教化,是拿朝廷新编出来的典籍作为教化的一部分教材。 于是这就涉及了一个敏感问题:知识解释权。 南乡纸的出现,让朝廷有了与世家大族争夺知识解释权的机会。 但仅仅是重新编辑典籍,对典籍进行注解,那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要把官方注解的典籍推广开来。 这才是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就如南乡这种冯永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教人最基础的识字和不被世人看重的算术之学,在朝廷的官方注解典籍出来之前,根本也没敢碰这些领域——当然,暂时也没这个需求就是了。 就这样,还是被人喷为群魔乱舞之地。 至于蜀中这种被世家大族垄断教育权知识解释权的地方,朝廷想要推广自己的官方典籍标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几百年的世家风流不是白说的,单单一句“这句话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解释”,就足以让世人觉得世家的解释更有权威性,正确性。 所以想要从世家手里争夺知识解释权,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冯永提出的建议,让大汉丞相看到了另一种途径。 农村包围城市这句话,大汉丞相是不懂的。 但他知道,汉夷杂居的地方,同时也是世家势力薄弱的地方,如果在这些地方推广官方典籍呢?会不会有点效果呢? 大汉丞相考虑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把握,所以这才召集众人过来商量一下。 “丞相,光武皇帝时,南匈奴内附,分屯部众于边境各郡,助大汉戍守边疆,大汉由此边境安宁,此乃长策是也。” “丞相平南中,却不在南中诸县设汉官,驻汉兵,仍由夷人自治,朝廷不但不费钱粮,反而能得铜漆牛马之利,此亦善策是也。” “故严以为,冯长史之言,实是多此一举。那越隽夷人,若是愿意归顺者,可教其农桑,若是不惯农桑者,可仍令他们自守其地,遵其旧俗。” “若是过于压迫,只怕会再生夷乱,焦璜、龚禄便是前车之鉴。” 李严比诸葛亮大一岁,但因为吃好喝好,看上去反倒是比诸葛亮年轻一些。 此时坐在主客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严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怀柔,只求夷人不乱即可。 至于教化什么的,就不要强求了。 光武皇帝那等雄才,不但让南匈奴的人南迁,甚至还专门划分了地方给他们集中居住。 丞相你平定南中后,不也是仍让南中的豪族和夷帅蛮王统其旧部么? 这冯郎君却是有些折腾太过了。 教化?教化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万一激起夷乱怎么办? 这话要是放在两年前来说,那的确没错。 但今日不同往昔,朝廷手里有钱,有粮,甚至还可以通过毛布和南乡储备局发行的票子,悄悄而又隐蔽地触摸一下世家大族的敏感点。 老子现在不用求你了,甚至反过来你还得求着我,凭啥你手里有的东西我不能有?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严可能是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也可能是大汉这几年变化太快,更可能是因为某些不好启齿的原因,开口就直接表态冯郎君多此一举。 大汉丞相一听这话,眉头就是微微一皱,然后又马上松开,动作很轻微,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就是杨仪。 只听得杨仪开口道,“李君侯说得有理,但仪有一言。” 李严看都没看杨仪一眼。 他本性情孤傲,如今地位仅在诸葛亮之下,杨仪不过区区一参军,两者的体量不在一个等级,他根本没有必要理会。 杨仪心胸也不大,看到李严这副模样,心头愤恨之意顿生。 他本是想说得委琬些,但如今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道,“孔子删诗书,着春秋,作易传,传经艺,所为何?不正是欲重建周礼?” “为何欲重建周礼?正是因为春秋诸礼崩坏,几成蛮夷之地,礼实乃是汉夷的根本之辨也!” “若是汉人入夷地,说夷话,行夷礼,那他岂能算是汉人?当今天下大乱几十年矣,多少汉民为避乱世,遁入蛮夷之地,成了夷人?” “反之,若夷人入汉地,习汉话,行汉礼,又岂能算是夷人?” “冯君侯收越隽夷人,欲让他们改夷俗,教他们汉礼,此乃教化大功是也,当大力推行才是,如何能说是多此一举?” 此话一出,连好老人向朗都吃惊地向杨仪看去,这家伙,还当真是大胆! “冯君侯可比光武皇帝?亦或可比丞相?” 李严冷笑一声。 这话问得委实诛心之极。 杨仪顿时胀红了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李严,根本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若是他答是,不但是当场得罪了丞相。 就算是远在越隽的冯永,得知了今日之事,只怕也要跳脚,恨不得直接赶回锦城把他掐死! 比光武皇帝还厉害?你怎么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若是答否,那光武皇帝和丞相都是以怀柔为主,那冯永不遵循旧例,不就是自作聪明? 诸葛亮咳了一声,终于插了一句,“公琰,你觉得如何?” 问的却是蒋琬。 蒋琬与杨仪的关系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而且同为丞相府参军,此时看到他硬肛李严,也有些担心。 听到丞相问话,连忙开口道,“回丞相,琬以为,李君侯说得有道理……” 李严满意一笑,杨仪则是怒目而视。 “然冯郎君乃是山门中人,行事常有惊人之举,咳,倘若当真能如杨参军所说的,教化夷人习汉话,学汉礼,那越隽郡岂非能成为第二个朱提郡?” 朱提郡儒学兴盛,大姓人家以习汉书,行汉文为荣,南中叛乱时,朱提各夷王大姓皆是不为所动,正是因为人心向汉。 李严杨仪两人却是没想到蒋琬后面的话里还有转折,于是两人的神情竟是又立马互相调换了过来。 要说起知晓诸葛亮的心思,除了去汉中当太守的马谡,接下来定然就是蒋琬。 别的不说,李严劝丞相进九锡称王的事情,蒋琬是少数知晓的几个人之一。 当时丞相暴怒无比,从那时起,李严因为私心之重,就已不被丞相所喜。 如今让他进前将军之位,看似高升,但从永安调往江州,却非是简单之举。 永安是李严接受遗命的地方,同时也是先帝亲手把手上的精兵交予他的地方,意义非同一般。 但江州就不一样了。 当年先帝伐东吴,赵老将军可是督江州之人呢。 这其中的微妙,非一般人所能知。 也就是说,丞相如今已经开始提防李严了。 大汉丞相听了蒋琬的话,垂下眼眸,不让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寒芒。 同时心里对李严也有些失望,正方啊正方,我本以为,你只是私心有些过重,还是可以相忍为国的,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到了这等惘顾公事的地步。 若是朝廷钱粮吃紧,或者无力南顾,让夷人仍自守其地,遵其旧俗,不失为暂守一时安宁之法。 但如今朝廷为何能够大肆清查田亩人丁,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既然敢对世家大族的人口土地这一条命根子动手,又何须怕对另一条命根子动手? 作为大汉丞相,诸葛亮很清楚目前南中的状况,甚至这种情况还是他刻意放纵的。 如今南中正准备大开庄园,所需的劳力从哪里来? 总不能赶着汉人去南中吧? 谁愿意去?谁愿意从富庶的蜀地去传说中的疫瘴之地? 所以自然还是找当地的夷人最为方便。 只要夷人没有习汉话,没有遵汉礼,没有归于官府的直接管理之下,那他们就仍是潜在的劳力来源。 世家和权贵要让他们变成劳力,那就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在大汉丞相看来,朝廷需要削弱南中夷人没错,可同时也不可能让南中的地方势力再次膨胀。 如今的做法,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南中,最终的目的,还是有朝一日能让朝廷直接管理南中,而不是假手南中豪族和夷王蛮帅们。 南中,只能是朝廷的南中,而不是其他人的南中。 但很明显,李严铁了心要反对冯永的建议。 只听得他对着蒋琬斥道,“朱提郡自前汉始,就兴儒学,自今已有数百年矣。越隽设郡,亦始于前汉,自今亦有数百年,可如今夷乱仍频,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李严反对此事,是因为他对南中目前这种情况很满意,甚至想让它永远保持下去。 至于有没有顺便帮世家维护另一条命根子,知识垄断权,还是故意帮忙,谁也不知道。 “大家考虑得都有道理,且冯长史信中所言不详,也不知其具体打算如何,委实令人难下结论。丞相何不派遣一人前往越隽详问一番?” 老好人向朗一看场面有点火气过大,连忙跳出来调解一番。 “向长史所言甚是。” 张裔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终于也说了一句话。 于是这个议题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与让丞相府差点就吵起来的这封信相比,给小妾阿梅的信里头所交代的事情,那就容易办多了。 看完主君的来信,阿梅想了想,然后让人去把管家叫过来:“赵叔,我们庄上,如今有多少鸭子?” “一百二十三只。” 赵叔作为管家,是很合格的。 如今的冯府可不是以前连一百只鸡都养不起的人家,庄上不但有专门养猪的地方,还有专门养鸭养鸡的地方。 毕竟府上这两年多了不少人,再加上主君的名声比较大,只要主君回到府上,几乎天天有人过来拜访,光是要招待用的食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正在下蛋的有多少?” “没个准数,这鸭子大多都是在夜里下蛋,平日里只能估个大概,也就七十来只吧。” “太少了。”阿梅皱眉,“若是去外头买种蛋,能买多少?” “只怕是难,今年不少人家都学了咱们府上的秘方,这鸭苗鸡苗种蛋,都紧俏得很,主君没离府前,还有不少人上咱们府上来问呢。” 赵管家对主君的败家行为很是碎碎念,在他看这,这等秘方,是可以世代相传的东西,当初被迫送出去给几家,那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听说锦城的不少富贵人家都学会了,让赵管家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别家的不说,这关府总可以拿到一些吧?” 阿梅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娘子来了一封信,是给关君侯的,请赵叔亲自走一趟关府吧。正好捎个口信给关君侯,就说主君想运些种蛋去越隽,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赵叔一听,就是一哆嗦,“听说越隽离锦城有近千里,这路上得颠坏多少?” 府上有储存鸭蛋鸡蛋的方法,就是拿糠麸埋上,只要一个月查看两次,挑出坏蛋,大部分可以保存两到三个月不坏。 所以倒是不用担心路上会变臭,但锦城到越隽,那得多远?而且听说这一路上不是山就是水,哪有那么容易运的? “所以才要多收一些,就算坏一半,也能留一半。”阿梅又叹了一口气,“不要怕花钱。” “这简直就是胡闹!” 关兴接到冯永传过来的消息,当下就是一阵牙疼,知道这小子有钱,但这般折腾,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从锦城运新鲜鸭蛋去越隽,这得多任性? 早知道当初就多要点彩礼! 只是看到三娘也来了信,关兴只得照办。 任性的冯土鳖才不管锦城的人因为他的信会头疼还是心疼。 此时的他,正站在田埂边上,用力踩着田埂,甚至还蹦跳几下,感觉确实挺结实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田埂要比常见的要高得多,也宽得多,而且还特意夯实了。 高定乱越隽近十年,也不是只顾破坏不管生产,毕竟夷人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士卒也要钱粮。 就算是胡人也会在某个地方撒点糜子,以待收割,更何况立郡数百年的越隽? 在邛都周围的孙水平原,本就有不少耕地,原本是属于高定的产粮区,虽然去年荒废了一年,但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直接耕种。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夷人头目愿意配合冯永开荒的原因之一。 因为邛都周围,大部都是熟僚,或者说是会耕种的僚人。 邛都这一季是没办法种早稻了,但对于手上有大量人手劳力的冯永来说,赶工整理出两块地让他试验一番,还是可以的。 冯永精心挑选了一块地,又令人按他的意思进行改造了一番。 四周垒起了高高的田埂,又在田里挖出纵横几条沟,每条沟有两尺宽,一尺半深。 然后在水田的进水口处还挖了一个四尺深,一丈大小的水坑。 由此看来,某长史这些日子倒也不是一天到晚地骗夷人小孩子帮他捉泥鳅,至少还搞出了这个怪模怪样的水田。 水田里插上了秧苗,经过几天后,已经重新站直了,开始返青。 冯永绕着稻田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对着身后的下人吆喝道,“好了,可以放进去了。” 章节目录 第523章 你们在干什么? 田埂上放了一排水桶,水桶里全是鱼,有鲫鱼,有泥鳅,还有一些精心挑选出来的草鱼类,都是冯永用肉饼子骗夷人小娃子帮忙捉来的。 大的已经吃掉了,小一点的就留下来,养了好一段时间。 弯腰试了试水温,感觉桶里的水和水田里的水温度应该差不多,冯永点了点头。 “小心点,别惊了鱼。” 拿着瓢,舀起木桶里的鲫鱼,小心地放到进水口的大坑里。 鲫鱼是杂食性,草鱼类的鱼种主要以草类为食,所以进水口的大坑要围着用细竹篾编成的栅栏,等禾苗再长高一些才能让它们在田里四处游荡,不然它们会吃秧苗。 等稻秧直立了,稻叶远离水面,稻秧就不如青饲料鲜嫩,草鱼只要吃饱就不会跳高去吃稻苗了。这时就要及时将集鱼坑周围的拦鱼设备拆掉,让鱼能够到田中活动觅食。 至于泥鳅,则是可以直接放在沟里。 “兄长要在这田里养鱼吗?” 关姬难得地没有带着人去邛都周围设置防御,蹲下来,看着冯永领着下人在田里小心翼翼地放鱼,轻声地问道。 “是啊,养鱼。” 冯永点点头,看了一眼关姬,“细……咳,四郎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旄牛部的狼离今日带着他的阿姊离开,张将军给他设了送别宴,小弟亦要入席。” 蹁跹郎君关索微微一笑,自有一份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哦,那狼离走了?” “对,刚把人送走。张将军看兄长在忙着,不好过来打扰,就先去准备旄牛部的营地了。” “旄牛部的营地?”冯永一怔,“什么意思?” “走之前那狼离说了,过些时日准备带自己所部过来投靠鬼王。” 冯永有些意外地问道,“还有这等事?这是狼离亲口说的?” “那是自然。” 对于手中兵力充足,且已经初步在邛都站稳了脚根的冯永来说,旄牛部虽然可能会让人有些头疼,但最多也就是目前能造成点麻烦。 所以旄牛部的事情,冯永是全权交给张嶷去处理的,一直没关心这个事。 本来他还想着,孟琰就算没法全歼旄牛部,只要打败他们,把他们赶回北边的汉嘉郡就行。 只要等越隽彻底稳定下来,马场走上正轨,有了足够的需求和动力,邛都直达锦城的那条平坦大路,就算冯永不想开通,也会有人主动去开通。 到时旄牛部就可以直接叫放牛部了,而且是专门给马场放牛的那种。 却是没想到这狼离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冯永不禁就深深地沉思起来:这特么的不科学啊!莫不成张嶷自身带的降智光环比自己的鬼王光环还厉害? “旄牛部作乱汉嘉郡有数十年了吧?怎么可能这就般轻易地臣服?” 冯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不是旄牛部整个部族,只是狼离自己所部。” “即便是狼离自己所部,那他又怎么会有这等想法?莫不是只是假托之辞?” 当初得知狼离率东渠残部过来参拜,冯永与张嶷就认定,这狼离过来参拜之假,查探形势才是真——要不然怎么没带旄牛部的人过来? 这蛮夷就是蛮夷,演戏都演不像。 哪知这演着演着,你说你来个假戏真做? 这不按剧本来啊! 导演,我要举报! “看着不太像。”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的看法,轻轻地摇摇头,“夷人素来重信誉,他当着众人的面以山神名义发了誓言,同时还拿刀戳破了牛皮。若是他食言,只怕回到族中难以立身。” 蜀中的夷人多崇拜山神,特别那些放牧的部族,他们经常要赶着牛羊马来往于深山之间,故山神在他们的信仰里份量极重。 拿刀戳破牛皮,则是表示就算遇到万千辛苦,也要努力完成的意思。 这么看来,这狼离,率众来投,还当真不是戏言。 “不是,这张将军都对那狼离做了什么?竟让他做出这等决定?” 冯永当真是好奇极了。 “兄长这话说得怎么这般难听?” 关姬嗔怪地推了一下冯永。 明明是男儿打扮,可这突如其来的女儿家神态,却让冯永有些惊艳的感觉。 不妙!这样下去,老夫很有可能要被自家婆娘掰弯了。 冯永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只见下人都自动隔得远远的,而且都是自己府上的人,嗯,看来没什么关系。 于是冯土鳖悄悄地捏了捏关姬的手,悄声道,“四郎你就好好说与我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没什么啊。就是带着他观看了邛都各处,比如那边修建城郭的工地,还有那边的开荒,还有那边……” 关姬指了指远处,抿嘴笑了笑,“兄长你不知,当他得知只要帮忙修复城郭就可以得到口粮时,那个模样,才好笑呢。” “小弟想着,应该是邛都这种不拘夷人汉人,皆听从鬼王号令,齐心努力的模样,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想象吧。” “听他讲,就算旄牛部是大族,去年冬日里,也冻死了不少人。而且夷人此时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每天在饿肚子呢。” “哪像如今的邛都,只要有一把力气,就能找到一口吃的。” “说起来,兄长令夷人修城开荒,同时又接济他们口粮的做法,不但能让邛都快速恢复元气,而且又能安抚夷人,让他们不再起乱事,当真是绝妙呢。” 说到最后,关姬习惯性地对自家阿郎进行称赞。 冯永嘿嘿一笑,“以工代赈嘛,不但可以对夷人使用,其实大汉产生流民的地方,也可以使用这个法子。” “以工代赈?这个法子好。” 关姬目光灼灼地看着冯永,眼中带着爱慕和崇拜。 当然好,不但可以避免了产生张嘴等待的懒惰情绪,还可以借用民力进行各种建设,更重要的是,可以集中管理,减少了祸乱的隐患。 只是关姬这男儿打扮,却又这等神情,实是让冯土鳖一阵为难,特么的老子要不试着弯一回算了? 只见他咽了咽口水,然后吹嘘道,“那可不?我想出的法子,哪有不好的?就如这田里养鱼,其实也是大有好处的。” “原来兄长当真是在田里养鱼?此法可行么?” 关姬好奇地问道。 “不但可行,而且是大有好处的。四郎你也知,这田里要施肥,庄稼才能长好。但如今邛都新定,一切从简,哪来的肥料?” “不过若是在田里放些鱼,庄稼不但能长得更好,而且待到收谷子的时候,还可以收鱼。此乃一举两得之事,这不是好处么?” 不要以为古代自然环境好,就可以随意吃到野味。 就拿鱼来说,虽然中国的劳动人民早就有养鱼的习惯,但因为种种原因,人们平日里所吃到的鱼,大多来源仍是河流里的野生鱼。 就如去年,曹丕的郭皇后驻留谯县的行宫,她的兄弟郭表,留守在行宫警卫,曾想截断河水捉鱼。 古代想要捕鱼,除了用渔网,大多就是断水捉鱼,要不然怎么会有竭泽而渔这种说法? 这一年到头,一条河流能竭泽几次? 而且鱼羊为鲜,古人以鱼为美味,所谓脍,其含义就包含了生鱼片。 比如说那位坑死吕布,屡败孙策孙权两兄弟的徐州陈登,传说就是喜食生鱼虾之类的腥物,导致体内有寄生虫,所以才英年早逝。 鱼肉也属于肉食,只有富贵人家才有资格吃。 “以前我也曾闻,稻田之鱼,味美而可以为酱,本以为是哪里的不传之秘,没想到兄长竟然也会这个?” 关姬眼睛瞪得老大。 “四郎听过稻田养鱼?” 这回轮到冯永惊讶了。 关姬点点头,“只是传闻有这等养法,但从来无人知晓如何养。故就当了是奇闻野趣,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见到。” 关姬说着,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探头看了看沟里的泥鳅翻了几下,钻到泥里不见,“兄长师门的学问,当真是深不可测,连这等传说的秘法也有。” 然后指了指沟里,“这泥鳅,不会钻到田外跑了吗?” “不会。这泥鳅虽然喜欢钻泥里,但性喜安静,只要吃食足够,一般不会离开太远。更重要的是,这泥鳅也就是钻淤泥的表层,不会钻得太深。” “那这稻田养鱼的道理,阿郎能仔细与妾说说么? “当然可以。把鱼养田里,鱼粪可让谷子长得更好,谷子抽穗时,落到田里的稻花可以喂鱼,鱼还可以吃掉田里的虫子和杂草。” 稻田养鱼对环境改善作用主要表现为其具有较好的灭虫效果。 主要是稻田养的鱼食用大量的蚊子幼虫和螺类,可以降低疟疾、丝虫病及血吸虫等严重疾病的发病率。 这种事情就不用细讲了,反正讲了关姬也听不懂。 “根据我师门里的统计,用稻田养鱼,田里一般可多收一成谷子,而且收谷子时还可以收鱼,一举两得。” “这般好?” 关姬脸上泛出喜色,“深耕可多收一成,施肥至少再多收一两成,养鱼又可多收一成,这般算下来,岂不是至少可以多收三成?” “若是再加上鱼,一亩地的收成少说也要比以前多出一半?” 关姬越算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竟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掰起手指头来。 看到她这副可爱至极的模样,冯永心里喜爱极了,于是嘴里又开始犯贱,有些把不住门,“真要这么算也是没错。” “我如今主事一郡之地,不拿点真本事出来,他人怎知我这山门子弟的厉害?你不是喜欢食泥鳅么?到了收谷子的时候,这田里的泥鳅长得又肥又大,正是吃的时候。” 说着说着,他又拉住关姬的手。 其实说实在的,这家伙想起稻田养鱼的事,还是看到自家婆娘实在是喜欢吃煎泥鳅这道菜,这才想起要养泥鳅,最后才连带记起还有稻香鱼这回事。 好歹也是南方农村出身的,稻香鱼这种事,冯永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这才说得头头是道。 关姬听着,开始也是高兴,只是看到这个人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总觉得有一种危险。 然后再听到他说起“泥鳅长得又肥又大”,一下子就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的嘴脸猥琐之极,当下咬了咬下唇,美眸白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一脚踢过去。 这一脚本也没什么力道,只能算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可惜的是两人偏偏忘了,此乃公众场所,虽然周围皆是府上的下人,但却防不住有别人要过来。 花鬘好不容易打听到关家四郎今日没有领兵出去,再找人打听了关索的去向,本是兴冲冲地跑过来,没曾想却看到那关家四郎与冯郎君两人执手相对。 这也就罢了,只看那冯郎君色授魂与的样子,当真是令人恶心! 可那关家四郎为何是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这位南中的爽朗妹子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一颗火热的少女心当场就被要霹碎成无数片。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花鬘浑身颤抖,尖叫了一声。 声音竟是直破云霄。 关姬这等人物竟也被这个尖叫声吓了一大跳,本来没什么力道的一脚,最后时刻竟是条件反射般地突然哆嗦了一下,直接就把冯土鳖一脚踢翻,把这人踢到水田里去了。 冯土鳖“扑嗵”一声,在田里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只听得他“哎哟”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往田埂一抓,感觉抓住了什么东西的边缘,然后没等反应过来,装着水和鱼的木桶就倾倒下去,直接扣到他的头上。 于是冯土鳖被木桶的提手砸得眼冒金星不算,偏偏头被扣桶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到腥腥黏黏的东西不断地从脸上,头上滑过…… 桶里的泥鳅欢快地蹦到田里,钻到泥里不见,有几只调皮的,还从衣领里钻进去,滑过胸膛,这才从衣服下摆钻出去。 这一切发生地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个人形的泥浆在蠕动。 “阿郎……兄长,兄长你没事吧?” 关姬最先反应过来,慌忙蹲下去,帮忙把冯永的头上的木桶拿下来,再伸手把他拉上来。 冯土鳖爬上了田埂,生无可恋地趴在那里直喘气,也不管满身的泥浆,还有头上不断滴下来还带着腥味的水珠。 这都是梦,这不是真的! 冯永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娶一个武艺高强的婆娘果然是有高风险的。 “为什么?” 头顶的阳光照醒了某只土鳖,他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幽怨无比地看着关姬。 关姬本是满心歉意,可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 “哈哈哈……” 关姬没敢笑,倒是旁边的花鬘跑过来,看到冯永这模样,当下顿觉得一阵快意:让你跟我抢男人! 于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524章 论平日哄好老婆的重要性 看到花鬘幸灾乐祸的样子,冯永一阵恼怒。 从地上爬起来,冷哼一声,“笑个屁!” 田里干活哪个身上不带泥巴?我这身上只不过是沾得多了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鬘一噎,双手抱臂,脸上带着冷笑,神情中带着鄙夷,也不说话。 冯永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恼怒更甚。 这小娘皮简直不知好歹! 当下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矮小个子的南中妹子,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索,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和四郎是不会有结果的。” 花鬘神情一僵,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家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再想起以前关家四郎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只觉得心头好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她实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娶了关家的三娘子,竟然还觊觎关家的四郎君……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家夫人?” 冯永闻言,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抱臂冷笑,先是用挑逗的目光看了一眼关姬,再挑衅地看了一眼花鬘,虽然不语,但意味自明。 关姬嗔怪地瞪了一眼冯永。 花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再看到关姬这副模样,心头又再被扎一刀。 “无耻!” 花鬘骂了一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珠夺目而出。 好了,这一回再不是笑出眼泪,而是被气出了眼泪。 “关你什么事?你别忘了,这关郎君,如今可是与我住一起呢!” 冯永再插第三刀。 “住……住一起?” 花鬘目瞪口呆,是了,他们的确是住一起的。 她本以为这两人是姻亲,关系比较好,再加上如今邛都能住的地方也少,所以两个人这才住一起,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个直性子的妹子只觉得脑子晕晕忽忽的,又怎么可能是巧言令色而又厚颜无耻之徒的对手? 她用复杂至极地眼神看了关姬一眼。 关姬眼神飘忽,没敢去看她。 花鬘先是“呸”地一声,最后终于没忍住,再“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冯土鳖看着花鬘跑远的身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满意了?” 关姬哭笑不得地问道。 “谁让她觊觎我的细君来着?” 冯永嘴硬道。 “说的什么胡话!” 关姬又恼又笑,当真是拿这个人没办法,“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快点回去洗一洗。” 冯永哼哼一笑,“谁把我踢下去的?” “那不怨我,哪知道那花娘子声音那么大,我一下子没控制住……” 关姬脸红了。 “好好,不怨你,都怨她,那我说她两句有什么错?” 自家媳妇有什么好怨的? 当然是怨外人啦。 全身都是泥浆,没办法正常走路,只好岔开双腿,像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走回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关姬还站在那里,不由得喝了一声,“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关姬“哦”了一声,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亦趋亦步,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身泥浆的人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没半点羞愧,干干净净的人跟在后头,反而得低着头,感觉很是丢人的模样。 院子里的厨娘看到主君这副模样,大吃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掉田里了,快点准备好热水,多烧点,我要好好洗一洗。” 冯永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事。 没有了外人,关姬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声道,“阿郎,对不住,妾不是故意的。” “没事,这事不怪你,我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再说了,干农活的人,掉田里很正常。” 小时候跟着大人在田里干活,特别是插秧的时候,田埂又小又滑,摔到田里,常见得很,不算什么事。 倒是关姬听到冯永这个话,抬起头来,眼圈有些红红的,还以为冯永是在安慰她,又羞愧又感动的样子。 看到她这副怯怯的模样,再想起她领兵时的英姿飒爽,冯土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看看四周没人,悄声道,“细君若当真想道歉,等会帮我把身上搓干净就行……” 关姬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更红了,眼眸水波荡漾,眼神又开始飘忽。 热水很快烧好了,冯永先是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遍肥皂,然后才开始仔细冲洗。 虽然利用桐油大量制作肥皂的设想失败,但好歹自己也是有养猪场的人。 没办法做成商品,但做一些出来给自己用还是可以的。 洗了半天,冯永不知看了多少回浴室门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看来鸳鸯浴是没指望了。 这般想着,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有点失望地泡到大桶里。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口突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偷偷地溜了进来。 冯土鳖大喜,连忙转过头看去,只是桶里的热气冒起,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绰约的人影。 “不要乱看。” 眼角刚刚瞟到身后飘着一袭轻纱,脑袋就被人从后面扳正了,关姬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好,不看。” 冯永嘿嘿一笑,坐正身子。 一股热水从头上浇下来,一只手在温柔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头发已经洗过了。” 冯永轻轻地说道。 感觉到关姬的手停下了,然后凑到头上闻了闻。 “你不下来洗一洗么?” “不要。”关姬“啪”地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后背,不满地说了一声,“老是想着龌龊事。” “都老夫老妻了,怕什么?再说了,夫妇之间的事,能叫龌龊?” “呸!谁跟你老夫老妻?” “你啊!” 冯永伸过手去,握住正在搓后背的手,再扭过头,笑嘻嘻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难道还不算老夫老妻?” 这回看清楚了,关姬仅披着一件红色的轻纱,高挑而曼妙的身材让人血脉贲胀。 “大流氓!” 关姬看到冯永眼中闪烁的光芒,脸上羞涩之意更浓。 颈脖以上,雪肤微红。 冯永坐在澡桶里,关姬站在桶边,一双笔直而圆润的美腿几乎就要贴到脸上来,让冯永一阵口干舌燥,心悸不已。 当下一个忍不住,猛地把关姬拥入桶中。 “呀!衣服湿了……” 关姬慌忙喊了一声,正要挣扎一番。 “湿了更好,湿了更好看。” 只听得某人猥琐之极的声音响起。 关姬双眼含水,又娇又媚地瞪了冯永一眼。 “流氓!” “嘿嘿!” 凝脂入怀,流氓正要上下其手,却见关姬竟是主动地搂住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阿郎,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冯永奇道。 “谢谢阿郎对妾这么好。” 冯永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对把自己踢下水田一事仍心存歉意,当下拍了拍她那光洁的后背,哄道,“你是我的细君,夫妻一体,我不对你好,那要对谁好?” “嗯……” 关姬呢喃了一声,鼻音直撩人心扉。 水波轻荡…… “哦……咝……轻点轻点,哦,对,就这样……” 冯永一个哆嗦,舒爽地闭上了眼。 同时在心里暗暗想着,腐败啊腐败,这封建社会当真是腐败至极,这婚前教育怎么能教女子这种事情呢…… 果然平日里哄好自己的老婆,还是很重要的啊!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狼路回到旄牛部大营,同时向旄牛部大王详细描述了在邛都的所见所闻。 “如今邛都大兴土木,重修城郭,垦殖田庄,已初现兴旺之像。其麾下士卒,士气昂扬,营寨严整,乃是精锐之士。” “更重要的是,鬼王令下,无论汉夷,皆从令而行,无人不服。只要努力劳作,每人都有口粮裹腹,不必受那饥饿之苦。” “即便是东渠旧部,先慑于鬼王之威,又得口粮果腹,亦安心劳作,不思旧主……” “东渠部亦能有吃食耶?”狼路顿时惊讶地问道。 以往部族之间互相攻伐,被灭族者,除妇人被掳掠还有机会活下来以外,老弱无力者全部被杀死。 至于精壮,基本都战死得差不多了。 就算没死的,也成了胜者的奴隶,每年的冬天,最先被冻死饿死的就是他们。 这鬼王,不杀人就算了,竟然还给足够的口粮? 这与传闻中的不太像啊。 狼离点头,“虽然劳作比主动投靠的部族要更加繁重一些,平日里亦常被看管,但口粮是不缺的。” “没想到鬼王竟是这等大方之人。” 狼路赞叹了一声,然后想着自己的部族仍然有人在挨饿,而被灭族后的东渠部旧人却能天天吃饱饭,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平衡起来。 “大王,邛都周围部族,分两种部族。其一就是像东渠部那样战败被俘,乃是鬼王的奴仆,无甚自由。” “其二就是主动投靠,只要听从鬼王号令,鬼王自会划出一份地方让其居住,首领仍统其部。平日里修城开荒,自有口粮分配,待日后还能按人头分田地,不虞饥荒之忧。” 说到这里,狼离看了一眼狼路,“我旄牛部去年冬日里就冻死饿死不少人,如今族里的口粮亦不多,很多人都没能吃饱饭。” “故我想着,不若我带着自己所部,前去投靠鬼王,省出一些口粮,留给大王本部。这样的话,大伙都能吃饱饭,你觉得如何?” 狼路心头一动。 旄牛部其实是由好几个部落组成的部族,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底下的头目平日里其实都各自统领有自己的部落,只要遇到大事了,才会聚集到一起。 他之所以是旄牛部大王,那是因为他手里的部落是最大的,所以大伙都愿意听他的。 狼离虽说是在问他的意见,但其实就是给他这个旄牛部大王的面子。 想起刚才对邛都与鬼王的赞誉之词,看来他应该是已经下了决心。 更何况他还愿意留下口粮。 “只是叔父你不怕鬼王吞并了你的部族么?” 狼路虽然乐意看到自己的本部壮大,但狼离毕竟是自己的叔父,未免也有些担心。 “大王,我们旄牛部游牧于汉嘉郡已有近百年,如今亦只不过数千户,为何?正是因为口粮不足,每年冬日里都要冻死饿死不少人。”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汉人强势,以前看不起我们,如今好不容易来一个视汉夷如一的鬼王,正是我们旄牛部走出去的机会,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狼离想带着自己的部落去邛都,其实也是有私心。 他这辈子,要当上旄牛部大王那没指望了,与其困守在汉嘉郡的深山里,每年看着族人冻死饿死,还不如像邛都的那些部族一样。 至少不用担心没饭吃。 听谁的话不是听? 更重要的是,鬼王如今尽收邛都汉夷之心,再加上麾下士卒精锐,让狼离深感震撼:鬼王来邛都才多久,就能让邛都人人安心劳作,此非常人所能为也。 如今狼路率军进入越巂,已经算是冒犯,谁知会不会被鬼王记恨? 当年高定孟获等人占据南中三郡之地,兵力何止比旄牛部强盛数倍?如今安在? 即便是东渠部与捉马部,虽说比不过旄牛部,但相差亦不会太远,其败亡又何其速也? 进则有利,退则有害,是进是退,何须再问? 狼路没有去过邛都,没有亲眼看到邛都的模样,自然不了解狼离的心理。 当下听到这个话,还以为他当真是为了旄牛部着想,当下点头应下:“叔父既然主意已定,那我自不会阻拦。” 想了想,又问道,“只是那东隗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如今叔父却要去投靠鬼王,那又如何对他解释?” “何须解释?” 狼离冷笑一声,“我们把他手上的旧部全部拿走,他嘴里不说,只怕心里也是有怨气。我如今要去投靠鬼王,倒不如再向他借一样物件。” 狼路一听,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那东隗渠以往多有暴虐,不说东渠部,就是其他部族,亦曾多受其欺凌。若是杀了他,倒也不怕有人说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那捉马部呢?那魏狼,平日里深得人心,如今势穷来投,却是不能轻易对其下手。” “捉马部骁勇,大王可将其留下,供其口粮,待以后攻伐他部,再驱其为前部,不失为一条好狗。” 狼离建议道。 “善!” 狼路称赞道。 叔侄两人商议已定,便设下一计,诈称宴请东隗渠,待其到了营帐,一群侍卫一拥而入,将其乱刃砍死。 狼离令人剁下其脑袋,然后携其首,带着自己的部落投奔鬼王而去了。 捉马部魏狼一见到东渠隗的下场,心里恐惧,怕自己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竟是在某个夜里,也偷偷地带着人跑了。 章节目录 第525章 一个典故 对于狼离如约带着部族过来投靠自己这件事情,冯永没有亲自出面,仍然全权交给了张嶷。 而且狼离的面子也没大到让堂堂鬼王亲自出面的地步。 想要让鬼王亲自出面,除非能达到当年孟获那种一呼百应的程度。 如今的南中,已经不可能再出现这等人物了。 鬼王的真面目,自然是越保持神秘感越好。 邛都的夷人畏服鬼王,而邛都的汉人,则是信服冯郎君。 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那个天天戴着草帽,到处乱逛,拿着肉饼子哄小孩帮忙捉鱼的汉人大官不但是鬼王,同时还是冯郎君。 之所以知道他是大官,是因为就算是在邛都城附近,都无时不刻有亲卫跟在后头保护他。 邛都这一季的早稻是种不上了,新开出来准备在下一季种上水稻的田地,都开渠引了水,给田里注满了水。 同时冯永还专门派了人,前去孙水河里,捉了鱼苗,扔到水田里,看样子是打算用水田养上一季的鱼。 不过当冯永从张嶷那里听到狼离投靠自己,有一部分原因竟然是因为旄牛部族每年都会冻死饿死人,导致族里的人丁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增长后,他的心里就是一动,想起了一个典故。 这个典故叫“减丁”。 一想到这个典故,冯鬼王的心思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泛滥不可收拾。 “这个狼离,他是想种田地,还是想继续牧马放羊?” 冯永站在田埂上,呆呆看着那反射着阳光的水田,眼中的目光时而深幽,时而精湛,声音有些悠远地问道。 “他虽说是任由长史安排,但依末将看来,按他的心思,若是能继续放牧,那就是最好不过。” 张嶷站在冯永身后,看不清冯永那忽晴忽阴的表情,只是照实回答道。 如今邛都东西北三面,凡是不服大汉的夷人部落,都已经被一扫而空,全部纳入了大汉的实际掌握范围。 唯有南边,句扶仍在率人摸索南下,探索地形。 但还是那句话,越巂夷多汉少。 以目前的大汉情况,只要能把孙水河谷平原完全控制在手里,那就是万幸。 所以冯永的规划里,也就是尽力把孙水河谷平原开发出来,然后再利用孙水河谷平原的优势,辐射全越巂。 至于越巂的其他地方,只能是在有足够武力威慑的情况下,同时扶持起亲大汉的夷人部落。 孙水河谷南北走向,虽然有些地方很狭窄,但它很长,总面积很大,至少对于大汉目前官方帐面上的这点人口来说,折腾上几十年不成问题。 所以这么一块平原,冯永打算拿一半来种牧草,一半种粮食。 若是换了后世,这么简单粗暴的规划,如此浪费土地资源,被人打死那都是活该。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非常宏伟的设想。 按冯永的计划,愿意耕种的夷人部落,可以按人头分得田地。 而对于习惯牧马放羊的部落,春夏秋三季他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放牧,到了冬天,可以赶回孙水河谷,用这里事先贮好的青料喂养牛羊马过冬。 这样的话,耕种的夷人自不必说,很快就会成为大汉的直辖子民。 而放牧的部族也会渐渐变成在孙水河谷平原半定居,习惯在冬季的时候依赖孙水河谷的青饲料供应,更好地被大汉所掌握,不容易产生祸乱。 这两种夷人,前者可以上交粮食作为赋税,后者可以上交牛羊马、羊毛、皮草等作为赋税。 只是如今听到狼离说起旄牛部的情况,冯鬼王发现,这个规划好像可以修改得再好一些? “张将军可知,以前越巂有多少丁口?” 冯永沉默了许久,突然问出一句莫名的话来。 “来越巂之前下官曾查过,但仅能查出前汉元始二年时曾记有,时越巂郡内有六万一千两百零八户,共四十万八千四百零五人。” 张嶷虽然不知道冯永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略一思索,便马上回答道。 可见对越巂郡,张嶷还是很用心了解了一番。 “是啊,两百多年前都能查出越巂就有丁口四十万余人,难道两百多年后我们还查不出越巂究竟有多少人么?” “长史欲清查越巂丁口?” “没错。” 冯永点头,“大汉如今清查人丁田亩,却是仅限于蜀中汉中。南中因为形势复杂,无法入手。” “故我想着,趁着如今这个机会,清查一下越巂各个部族的丁口,也好方便给他们划分地方,以免以后越界产生纠纷。” 张嶷听了,有些不明白,“长史不是已经打算给他们划分耕地么?怎么还会越界?” “不是那些耕种的夷人,是那些仍要游牧打猎的夷人。” 冯永目光幽远,缓缓道,“我的计划是,不管是打猎也好,游牧也罢,给那些不耕种的夷人划分好地方,让他们不得随意越界。” “若是有越界者,我们将会协助被越界的部族,对越界者进行重罚。只是部族有大有小,所以若要公平划分,就得知道各个部族丁口的多寡。”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只是张嶷能在后世留名,自不是一般人物,想了一下,就想到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长史,如此一来,虽说各个部族可以暂时安定下来,只是日子一久,部族丁口必会增长。到时如果给他们划分的地方产出不够,只怕各族又要多起纷争。” 冯永听了,淡然一笑,“丁口多了可以往外迁移嘛,又不是非得死守着那一片地。到时候,若是哪个部族人丁过多,口粮不够,可以跟我们提出来。” “这马场,工坊,东风快递,南边的甘蔗庄园,哪里不需要人?我们都可以帮他们安排下去。甚至去沙场博个出身,运气好一点,说不得就封妻荫子了呢?” “看看王将军,不就是跟了荡寇将军出来,如今好歹也博了个出身呢!” 冯永所说的王将军,就是王平的族人,王含。 张嶷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不就是把越巂的夷人部族死死地限制住了? 再想起刚才提起旄牛部的困境,张嶷猛然醒悟过来,冯郎君这是想要让越巂所有夷人部族都陷于类似旄牛部的困境当中啊! 夷人会答应冯郎君的要求吗? 肯定会的。 因为这表面看起来,当真是再公平不过了。 按部族大小,划分狩猎放牧的范围。 这样就保证了大部族的利益,因为部族越大,分到的地方就越大。 而各部族之间因为不得随意越界,同时又保证了小部族的生存。 各个部族只要不违背鬼王的规矩,背后自有鬼王撑腰,也不怕别人过来征伐自己。这又保证了大汉可以很轻松地站在超然的位置掌控全局。 很公平,很合理。 但这个公平与合理的背后所隐藏的深意,别说是夷人,就是算张嶷自己,若是没有得到冯永的亲口承认,那也是猜不出来的。 只怕多年以后,越巂的夷人都未必能明白过来,他们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结局。 而且按冯郎君定下的规矩,越巂夷人只怕连对越巂官府有威胁的部族都不会再出现。 这当真是算计了别人,还让别人感恩戴德,如若此事当真能成,那鬼王在越巂的名声,那就要如日中天了。 看着眼前这个头戴草帽,打着赤脚站在田边的郎君,张嶷站在日头底下,亦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南中夷人说得不错,这鬼王之称,当真是名至实归。 再想起以前听过这位郎君的各种传闻,张嶷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果然是名不虚传,而且如今后面还要加一个“深谋远虑阴鬼王”才对。 这时,只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夷人小孩担着一个大木桶过来,远远地就放下了,对着这边比划了一下,“鱼,鱼……” 没有侍卫的允许,他们是不能过去的,夷人小孩知道这一点,很是守规矩地站在侍卫的警戒线之外。 冯永对着侍卫点点头,侍卫不动声色地把他们身上检查了一遍,这才放行。 “多少条鱼?” 冯永伸头过去看了看放在面前的木桶。 “二百!” 夷人小孩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伸出两根手指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回答。 果然在日常的互动中才是快速学好外语的方法。 “好,不用数了,倒那块田里。” 冯永摸了摸夷人小孩的脑袋,赞赏道,“这两天就你们捉得最多,等会多给一个肉饼子。” 两个小孩一听,立刻高兴万分地把桶抬到冯永指定的水田边,小心翼翼地把鱼苗倒进去,仿佛生怕伤到鱼苗一般。 然后这才欢天喜地地跑到侍卫那边,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 把肉饼子拿到手,又跑回来对着冯永鞠了一躬,“谢谢大人。” “把手洗干净了才能吃,知道吗?” 冯永叮嘱道,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不然吃了脏东西要生病的,不听我的话,以后就不要你们的鱼了。” “知道。” 小孩虽然说不了多少汉话,但能听得懂,当下连连点头,然后一人拎着桶,一人扛着扁担跑了。 很平常的互动,也很温馨,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双方越是其乐融融,张嶷就越觉得冯永周围阴森森的,甚至好像看到了冯郎君温和可亲的表面之下,那冷冰冰而又邪恶得令人发指的铁石心肠。 “张将军,自到越巂以来,我发现你不但行军打仗是一把手,就连治理地方也是好手段,这件事情,就交与你,如何?” “冯长史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只是越巂南边的夷人怎么办?” “无妨,先把邛都北边的划分好,南边的,等句将军回来再说。” 两人正说着,只见又有两人向这边走过来。 张嶷一看,连忙说道,“长史,那末将就先行告退。” “嗯,去吧。” 张嶷迎上过来的两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走了。 “兄长!” 过来的人正是刚刚回到邛都的黄崇和王训。 狼离带着东隗渠的首级来投,东渠部的残部已经算是全部清扫干净,黄崇和王训也就没有继续呆在苏祁的必要。 不但如此,就连北边的孟琰,因为旄牛部的主动求和和退回汉嘉郡,也已经率军回邛都的路上。 冯永颔首点点头,问道,“此次去苏祁,南乡士卒伤亡如何?” 南乡士卒乃是冯永最为信任的子弟兵,同时冯永准备把他们当作未来越巂驻军的基层军官,他们想担起这个重任,经历战场考验,那是必须的。 “此去苏祁的南乡士卒共五百人,伤两百零六人,亡一百六十九人。” 两人没想到冯永一见面就是问这个话,当下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声音也低沉下来。 冯永心里抽搐了一下,胸口有些发疼,一百六十九人啊,未来的基层骨干,就这么没了! “每战必先么?” “是。” “有人退缩么?” “有,阵前斩了两人。” 冯永点点头,“阵亡的人和临阵脱逃的人名单都给我看一下,通知南乡那边,把临阵脱逃那两人的家属全部贬为奴工。” 这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算是在后世,每一年都有拒绝服兵役的。 更何况是上了战场拼命? 但这是乱世,大汉如今实行的是征兵制,真要轮到了谁的头上,谁也不能逃避——南乡厚养士卒,就是为了尽最大努力减少逃兵现象的发生。 五百人仅仅临阵逃脱两人,已经是大出冯永的意料之外,看来连坐制度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阵亡士卒的家里,所属的大队队长,要亲自上门安慰家属,送抚恤金,送光荣之家的牌子,若有队长打了一丝折扣,直接免职。” “阵亡士卒的子女有未满十五岁者,让其入学堂读书。若已满十五岁,看看工坊牧场矿物哪里有空缺,优先补上,补不完的,报到我这里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到越巂。” 越巂将来会有很多的空位置,光是马场的基层骨干管理等人员就是一个巨大的缺口,就怕没人能胜任。 “还有,如今南乡人口日益增多,让信厚再训一批士卒。” 说到这里,冯永沉吟了一下。 “我听说,蒋参军家的大公子,也去了南乡,此人也算是有才,再加上那个霍弋,到时候把《军中操典》完整版给他们看看吧,让他们两人帮帮忙,不然信厚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到时我写信给丞相,建议他们两人兼任一下南乡县的县尉,也算是名正言顺。” 蒋斌好歹也是在钟会大军进入汉中时,守住了汉城,军事方面应该有天赋。 霍弋就更不必说了,最后能任庲降都督的人,那就更差不了。 南乡发展到今天,已经引起很多人眼红了,适时地让皇宫里和丞相府掺沙子进来,有益无害。 不是说吃相难看不难看的问题,南乡是自己兄弟几人打造出来的,就算是再怎么吃独食,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关键就在于,南乡在大汉的地位越发地重要了,再加上设立在南乡的大汉储备局以及大汉储备局发行的票子,已经有了足以让大汉经济发生巨大波动的能力。 若是再这么护着不让朝廷伸手进来,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这两人,一个是宫里的阿斗派出来的人,一个的大人又是丞相府里的人,正好合适。 章节目录 第526章 民乱 “兄长,不知南乡那边还要训出多少士卒?” 黄崇问道。 “加上从锦城回去的四百人,再抽六百人吧,凑够一千人。” 三万多人中抽出一千六百人服役,听起来很多,因为后世大多数国家普遍都不会超过一比一百。 但对于三国时代来说,这是不多的。 后世有人说蜀汉诸葛老妖穷兵黩武的罪证之一,就是兵民比例是一比十,导致蜀汉民不聊生。 可实际上,无论是大汉,还是东吴,亦或者是曹魏,兵民比例基本都是在一比十上下浮动,所以说,这个真要算罪证的话,其实大伙都是一个鸟样,所有人都在穷兵黩武。 至于民不聊生的说法……特么的整个三国时代竟然还有民能聊生的地方? 只能说,是看哪个当权者治理民生的手段更高明一些罢了。 所以拿南乡和别的地方比,南乡兵民比例一比二十,确实不算多,还可以抽调更多的人。 但帐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南乡是一个产金蛋的地方,抽调太多的人手,一旦影响到正常的生产秩序,就是一万个士卒都未必能弥补回来。 再加上此次到越巂,冯永又抽了一部分业务骨干过来,准备搭建越巂各个基础工作,南乡那边的人手已经略显紧张。 幸好土鳖明白人才的重要性,开了学堂之后,白天给学生用,晚上给职工用。 夜校的开展,各项技术的公开培训系统,还有南乡特有的“传帮带”风气,让他手里储备了相当一部分的技术骨干。 再加上底层的那些奴工们,有着强烈地入籍愿望,可以弥补抽调骨干产生的缺口,让技术骨干可以很快地把新人重新带出来。 别人都是看到南乡是个捡金子的地方,却不知道,冯永最看重的,还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供应体系。 可以说,南乡现在就是冯永手里的基层人才培育基地,就连那里的士卒都是南乡系将领手里的未来基层军官,不能对它大抽血,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只是这个军中基层骨干的培养成本有点高,让冯永有些心疼。 “伤残不能再上战场的士卒,伤好后注意安排好,如果愿意,那就尽量把他们安排在越巂,毕竟这里是新开之地,马场需要不少的管事。” “跟他们把道理讲明白了,若是回南乡,虽然不愁吃穿,但从长远看,以后的前途未必能比得过在越巂。” 有生就有死,有伤就有残。 越巂的开发和建设,需要大量的管事,基层管理人员,甚至是骨干,具有相当的组织性,又能认识常用字的退役伤残士卒,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这也算是给他们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毕竟要让别人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心上阵杀敌,冯永在这一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别人上阵拼命了,他才能安心在后方过小日子。 “还有,这次回到邛都,要记得让底下的人开展讨论,特别是那些伤亡的情况,如何能更好地杀敌,如何能更好地避免伤亡,都要好好记下来。” “整理成册,然后在全军推广,这件事很重要,子实和意致,你们两人一齐抓这个活,必须亲自抓,不得假手他人。” 学习经验才能让人更好地成长,吸取教训才能让人更快地成长。 想要让南乡士卒少死人,开展战后总结那是必须的。 这是南乡士卒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士卒的地方,他们可以不用像其他士卒那样,需要自己在战场上十数次甚至数十次地总结活命的经验。 十数次甚至数十次地从战场上活下来,多少人能有这种运气有? 这么一比较下来,前几年的辛苦培养,其实都是值得的。 “诺。” 黄崇和王训齐齐应道。 此次南乡士卒出动,行动迅速,每战必前,悍不畏死,足以说明兄长的军中操典是一部难得的兵法,更说明兄长胸中是极有韬略的。 虽然兄长在军中立的有些规矩让人觉得很是奇怪,但想来定是别有深意。 “剩下的,就按南乡早先制定好的规矩办。” 南乡其实早就为这些情况制定过详细的规矩,只是这一次是南乡士卒第一次正式大规模出动,冯永显得很是重视,所以这才唠叨了好久。 黄崇和王训站在那里仔细聆听,没有一丝懈怠。 兄长身上的权威日重,平日里还好说,但一涉及正事,总是让人感觉到和平常不是同一个人。 交待完这些,冯永走到水渠边,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然后把放一旁的木屐拿过来穿上,对着远处的夷人小孩摆了摆手,露出和蔼的笑容,指了指鱼篓。 夷人小孩连连点头,露齿而笑,拍了拍胸脯,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喊了一声,“大人,我知道了。” 两者之间很和谐,很融洽。 冯永微笑示意,这才转身往回走,“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些伤兵。” 黄崇回过头看了看那大片大片蓄着水的田地,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兄长,这田里放鱼是为什么?” “为了肥田。”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还有及时补充营养,冯永的身材很是高大,走在最前头,给人一种巍峨的感觉。 “这新开的水田,土里还有野草什么的,把鱼放进去,一来可以把草给吃了,二来养鱼的田里总是要肥沃一些。” 冯永解释道。 然后又指了指南边,说道,“我让句扶带兵沿着孙水河谷南下,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定莋县看看。” “从锦城过来之前,我已经打听好了,这越巂的定莋,是有盐池的。等句扶探明了道路,我们就可以取定莋的盐来腌咸鱼。” 咸鱼可是好东西,它既是肉,里头又有盐,储存的时间也久,不会轻易变质,运输也容易,吃起来也简单,条件实在恶劣的,直接拿起来就着主食吃都行。 若是在煮东西的时候,碗里放条咸鱼,随意把它蒸软了,味道更佳。 简直就是行军打仗必备良品。 为什么说大四川在抗战年代是中国最后的后方? 因为它当真是老天赐与中国的一块宝地。 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群山环绕之下,既有产粮基地,又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铁、煤储量都很惊人。 甚至老天看到它远离海边,竟然还给它安排了丰富的盐井,连内陆常见的缺盐这个短板都给它补齐了。 这不是宝地是什么? “定莋有盐池?” 黄崇想了一下,又问道,“小弟记得,那定莋不是有夷人部族盘踞么?这盐铁乃是暴利,那夷人又缺少盐巴,若是我们收走定莋的盐池,只怕那定莋的夷人会心怀不满。”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世家子弟黄崇和草根出身的王训两者的区别了。 因为世家的底蕴,黄崇的眼光确实要比王训长远和高明。 “所以我才叫句扶提前探路。” 冯永淡然一笑,“谁心有不满,那是他的事。我收不收回盐池,那是我的事。” 就算大汉再怎么衰弱,汉军对于夷人来说,仍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山。 双方真要放开了打,和后世的美人希打傻大木没多大区别,甚至差距可能还要再大一些。 之所以不打,是因为很多时候不值得打,或者说出兵的成本与收获实在是不成比例。 定莋地处偏远,从邛都去定莋,要顺着孙水一直往下走,走到孙水与泸水的汇合处,再渡过泸水,才能到达定莋。 从这方面来说,派兵前往定莋,确实是一个高成本的行动。 但冯永根据旄牛部狼离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东渠部曾想联合北边的捉马部、旄牛部以及南边的定莋豪帅狼岑,准备一起围攻邛都。 只是东渠部先是拖延时间的计划失败,然后又被张嶷雷霆一击,没多久就败亡了,所以这联合计划自然也就胎死腹中。 这狼岑能被东渠部列入联合的名单,自然不会是一个善茬。 还有就是,这狼岑虽说前头派人跟鄂顺说一声愿意臣服鬼王,但自冯永这个鬼王到了越巂这么久,他竟是连个人都没派过来。 所以在冯永看来,这个定莋县定然是要派兵前往的,至于派多少,就看狼岑是真心要臣服,还是在假意做表面文章。 若是真心臣服的,鬼王要收回定莋的盐池,那你还不赶快乖乖地双手奉上? 若是做表面文章,那就开打好了。 大汉对夷人,那就是十足的霸道总裁范,没得商量。 冯永很喜欢这种霸道,别人喜不喜欢,关他什么事? 时间进入了五月,南下的句扶终于传来了消息。 在渡过泸水之后,句扶准备进入定莋,可是遭到了定莋豪帅狼岑的拒绝。 句扶又以长途而来缺少粮草为由,要求补给,狼岑再次拒绝,并且还试图鼓动定莋周围的部族攻击句扶所部,把句扶所部驱逐回泸水东面。 句扶所领士卒虽不足三百人,但因为所带干粮充足,却是毫不畏惧。 他先于泸水西面的险要之地筑起营寨,一面派人尽快往邛都报信的同时,一面派人四处散言:狼岑违背鬼王之意,将要大祸临头,就如那东渠部、捉马部一般。 夷人闻言,皆是心有疑虑,不敢尽力攻打,甚至还有人偷偷地给句扶的营寨送吃喝等物。 接到句扶的报信后,冯永冷笑一声,“这狼岑前怕狼后怕虎,行事优柔寡断,贪小利而惜身,不足为患。” “某听闻,那狼岑在定莋颇有声望,深得夷人之心,却不知冯长史为何给此人这般评价?” 皮肤黝黑,面目扁平,典型的夷人相貌的孟琰听到冯永这话,很是谦虚地问了一句,浑然不觉得自己说别人是夷人有什么不对。 冯永看了孟琰一眼,这家伙挺有本事,关键是心肠也够黑,脸皮更是厚实,确实是块做官的材料,比孟获那种直性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那狼岑,先是说要归顺大汉,后又欲与东渠部联手,首鼠两端也就罢了,关键是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拒绝了句将军进入定莋,这本就是反叛大汉的行为,可又偏偏在句将军渡沪水时无动于衷,估计是害怕把我们得罪太深,只想保住自己在定莋的地位。” “此等为事之道,不是行事优柔寡断,贪小利而惜身是什么?” “南中夷人若是反叛,无不是恃地形险要,可如今他让句将军在泸水西边站稳了脚跟,竟是使自己处于不利之地,此等行事,故我断言他不足为患。” “我曾听有人言,一要么不做,二要么不休,不成功,便成仁。这狼岑,做事行一半留一半,无甚心胸,何足道哉?” 孟琰闻言,心下叹服。 同时心里暗暗想着,这句“一不做二不休”,只怕是在讲他自己吧?不然这鬼王之威,是从何而来? 这般想着,心中更是凛然,对某个郎君的心狠手辣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建兴四年五月,冯永择南乡士卒三百人、善行山路夷人士卒一千人,令黄崇、王训率领,疾援句扶。 与此同时,广汉郡绵竹县的一个大庄园里,一个年青郎君苦苦哀求,“张管事,我家从祖上三代,皆是跟着张家主,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被驱逐出去了呢?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眼看着谷子才长起来,家里连存粮都没有,这一离开庄子,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张管事昂着头,脸上带着冷笑,“你们死不死,那是朝廷的事。朝廷说了,庄子上不许留闲人,必须全部到官府上户籍,不然主家就要挨罚。” “这两年,主家放出去的人还少吗?还不都是朝廷给逼的?主家体谅你们,谁来体谅主家?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这是官府在为难大伙,明白吗?” “张管家,就算是要让我们离开庄子,那也要等谷子……” 年青郎君还要再说话,哪知张管事却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身后的庄丁扑上来,把所有人都往庄子外头赶去。 同时茅草屋里的那些破烂,也统统被扔了出来。 一时间,庄子内外,号哭声,泣求声,连接不断。 “郎君,我们怎么办?” 佃户们怀里抱着乌黑不堪的家什破烂,站在野外,脸上皆是带着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朗朗青天,竟是灰暗无比。 其中不乏给主家干了一辈子,甚至是两辈子三辈子的人,当真是没想主家竟是哪此心性凉薄,说赶人就赶人。 年青郎君眼中带着怒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庄子,恨恨道,“这狗东西!” 只是他骂归骂,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照目前自己这一家子的情况,只怕挨不过三日,就要饿死在大路边上。 庄子的管事站在高处,看着那些低贱的佃民们徘徊在庄子周围,久久不愿离去,脸上露出冷笑。 “庄子上剩下的那些人,都怎么说?” “回张管事,都在谢主家的大恩呢,说是谢主家赏他们一口饭吃。” “那就好。” 张管事满意点头。 今年主家决定在全部的庄子用上八牛犁,这些多余出来的佃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白吃口粮,正愁没什么借口赶走呢。 没想到这官府竟是送了把柄上来。 正在这般想着,只见庄子外头的佃民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同时隐隐有呼喊声传来。 过了一会,只见竟是同时转头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建兴四年五月,锦城北边的广汉郡绵竹县,发生民乱。 起因是广汉太守张冀在清查大户的田亩人丁时,执法严厉,同时又强硬地要求大户人家必须主动把隐瞒的人口与田地报出来,否则就要加以处罚,引起了广汉郡世家大族的不满。 于是世家大族表面配合,其实暗地里却驱逐田庄里的佃户,让他们变成流民,阻挠人丁的清查。 一时间,绵竹县竟是流民遍地,官府一时收拢不及。 同时世家又散布谣言,说此乃因为朝廷施行苛政所致。 于是无处可去,又没有吃食的流民人心惶惶,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开始冲击县里。 虽然张冀及时带兵剿灭,但仍有不少人四散山林,成为山贼。 有一个叫张慕的,聚集了不少人,呼啸于广汉与绵竹之间,四处为祸乡里,甚至连大汉丞相运往汉中以备北伐的军资竟也遭到了掠夺。 消息传到锦城,朝廷震动。 章节目录 第527章 乱象初始 建兴四年的五月,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月份。 冯永派往定莋的军队还没传回来消息,他就接到了广汉郡有人叛乱的消息。 “封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 冯永看完了叛乱的前因后果,咕哝了一句,“世家大族就算再怎么风流数百年,终究还算是地主阶级,逃脱不了它的局限性……” 没有人听清冯永在咕哝什么,就算是听清了,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人口田地,是世家大族传承于世的经济基础。 知识垄断,是世家大族钳制黔首精神的基础。 掌握了这两样东西,他们自然而然地可以把持住上层建筑。 作为高级社会形态的前接班人,冯永早就明白了封建地主阶级的尿性。 虽然诸葛老妖也是在维护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但是很明显,这种统治方式不是世家大族想要的,至少不是蜀中的世家大族想要的。 如今他们安身立世的两大基础被诸葛老妖不断地挖墙角,期间还有某只不知名土鳖在递锄头。 没想到他们憋屈了这么久,最后的反应竟然就只是弄出一些流民,以示抗议? 弱鸡! 真是弱鸡! 冯永十分无趣地把公文扔在桌上。 待过几日,突然有故人星夜来访。 时冯永正在熟睡,被关姬摇醒:“阿郎,有人要见你。” 冯永这些日子行走于地头,风吹日晒,虽不用亲自下地,但也是劳累,如今被关姬叫醒,迷迷糊糊地不愿起来,没好气道,“谁啊?明日再见不行么?” “阿郎,来人是许勋,说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关姬柔声道,“听说他是连夜赶来的,还是起来见一见吧。” “许勋?” 没睡醒的冯永眼睛死活不愿睁开,脑子有点蒙,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许慈家的郎君,“他不是在牂柯郡么?怎么来这里……” 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难道牂柯郡出问题了?” 然后又用力地摇摇头,重新闭上眼,“不可能,牂柯郡有马太守在,能有什么问题?” 关姬把仍闭着眼的冯永扶起来,一边给他套上衣服,一边道,“不管哪里出了问题,人家既然说是万分紧急,那就定然不是小事,阿郎还是快点出去见一见。” “大汉有丞相在,能出什么问题?” 冯永嘟嘟囔囔道。 “来,把胳膊伸一下。” 关姬不管满腹起床气的冯永,帮忙把他的袖子扯平,又帮忙系上腰带,最后蹲下去,帮他把鞋子穿上。 “鞋子就不用了吧?穿木屐就行了。” “夜里寒气重,也不知那许勋要与阿郎谈多久,穿上好一些,免得脚受了凉。阿郎可要洗一把脸,也好清醒一下。” 看着冯永有气没力的模样,关姬知他这些日子劳累,关心地问了一声。 冯永这才用力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用了。他人在哪呢?” “就在客厅。” 睡到一半就被人叫起来,感觉浑身难受,冯永走到客厅,看到面带焦虑的许勋正在那里走来走去。 一看到冯永进来,许勋连忙迎了上去,“会首。” “且坐。” 冯永示意他坐下,“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冯永淡然不惊的模样感染了许勋,许勋坐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会首,交州出事了。” “交州?” 冯永一听,立刻清醒过来,交州不但是粗糖供应地,同时还是今年的南中蔗种供应地。 一旦出问题,没了粗糖来源还好说,可要是没了今年的蔗种来源,南中的甘蔗种植步伐就得大大延缓。 南中甘蔗种植计划真要出了问题,兴汉会内部也就罢了,可蜀中世家大族怎么办? 但这可是把蜀中世家大族绑上大汉战车的最好机会,因为最多再过一年半,诸葛老妖就要北伐了。 时间紧迫,错过了这次,冯鬼王哪有时间把战车的门给锁死?把窗给焊死? “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冯永立刻着急地问道。 “交州士燮病重身亡,其子士徽被孙权任命为九真太守,对不能继承交州的刺史之位心怀不满,便自称交趾太守,反叛孙吴,并阻止东吴派往交州的人上任。” 冯永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交州因乃是交趾而得名,交趾太守往往都是交州刺史兼任,如今士徽自任交趾太守,很明显就是想要孙权承认他的交州刺史之位。 “那士徽还秘密让人送信与小弟,欲让小弟做中间人,求得大汉的援助。哦,对了,张家还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小弟亲自交给兄长。” 许勋说着,从贴身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许慈因为与士燮有交情,又有治学之名,所以在许勋亲自到南中给冯永低头认错后,冯永就有了借许家之势的打算,于是让许勋入了兴汉会。 同时让他作为兴汉会与交州的联系人,打通了交州的关系,张家这才能轻易地进入交州,把粗糖送往大汉。 冯永接过来,当场打开,就着灯烛匆匆看了起来。 好久,这才一拍案几,怒骂一声,“士燮好歹也算是个英雄,怎么生了一个废物!” 士家治有交州已近四十年,是名副其实地土皇帝,在交州的威望尊贵而至高无上。 士燮几兄弟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常有几十位沙门夹在车马群中焚香,连从前的南越王越佗都没达到士燮的声望。 虽然士燮向东吴表示臣服,但其实交州一直被士家看作是私有地盘。 身为士燮之子,士徽觉得自己继任交州刺史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冯永想来,孙权就算是想趁着士燮死后控制交州,也应该表面上先让士徽任交州刺史,然后再派自己人任各郡太守,架空士徽。 没想到孙权的动作竟然搞得这么大,直接把士徽放到九真郡去,那和发配边疆有什么区别? 九真郡乃是交州九郡之一,位于后世的越南中部,根本就是比南中还要荒蛮! 若是士徽能忍一时之辱,利用士家的声望,博取同情,同时秘密做好准备,再行反叛,那也算是一个人物。 可惜此人志大而才疏,这般匆忙间反吴,有交州官吏桓邻规劝,这士徽竟然对桓邻进行拷打并杀了其人。 桓家在当地也是大族,大怒之下直接举宗族之兵攻打士徽,而且双方还打了个旗鼓相当! 这特么的! 你连一个大族的宗兵都没能力镇压,还叛个屁! 更重要的是,不但是当地大族不服士徽,甚至连士家也有人不同意士徽反吴的行为。 冯永当真是恼火万分,内不能服众,外不能御敌,只待东吴派一大将率军前来,这士徽妥妥就是一个尸首分离的命! 士家之所以能在交州呼风唤雨数十载,不过就是仗着交州地处偏远,环境恶劣,大汉腹地又战火连绵,各方势力无暇征讨。 如今天下三分,虽未大统一,但总算是局部统一,东吴常年征兵山越,征得山越夷人补充人口,交州的环境,并不足以成为阻碍。 再加上东吴征讨北方不成,东进受阻,陆地上的唯一方向,就是交州,难道这士徽还以为自己可以像他老子那样,在交州自成一片天地? “士徽此次举兵必败无疑!” 冯永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确定了交州在三国时期确实是属于东吴的管辖之地,断然地下了一个结论。 “我们不但不能答应他的救援,甚至还不能让东吴误会我们跟他的关系。你这样,写一封信给士徽,陈明利害,劝说他最好能重降东吴。” 说到这里,冯永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勋,“当年中原大乱时,交州安宁,士民纷纷前往交州避乱。” 许勋点头,他的大人也曾在交州避难过一段时间,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如今交州大乱,而交州以南,则是汪洋,再无退路,百姓若是想避乱,则只有往北。交州连接南中,虽无大道,但有山路无数,想来定有不少人往这边躲避而来。” “南中庄园不是缺少人手么?交州百姓久在交州,习惯南方水土,让他们到南中的庄园帮忙,正好合适。” 冯永语气缓和,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甘蔗种植会不会受到影响目前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但至少要做好止损,捞回一点是一点。 许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兄长,知道了交州之事,想到的第一个事情竟然是劳力? 为什么自己只想着担心甘蔗,却没想到这一茬呢? 许勋不禁开始反思起来,莫不成这是因为自己的心肠还不够狠? “此事需要南中庲降都督出面,到时我自会写一封信给李都督。东风快递与南中都督府的合作一向很愉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许勋一听,心里暗想,这何止是愉快?简直就是亲密无间了。 “不过我们这边,最好也要有人参与。” 冯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许勋。 许勋明白冯永那未言之意,当下连忙主动应下,“小弟去年久在南中,对南中之事倒也熟悉,若是兄长不弃,小弟愿意担下此事。” 红糖的利润足以令人疯狂,许家作为交州与大汉的中间人,在交州甘蔗一事上出力不小,虽然将来定不会被亏待。 但基业这种东西,谁会嫌小? 如今出力越多,将来得到的就越多。 更重要的是,他是后来才加入的,而且早期还与会首夫人有过节,有些事情,不是说别人不提,自己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总是得想法子弥补才行。 “好!” 冯永一击掌,“你一路赶来,也是辛苦,今晚就暂且先好好休息。” 冯永与许勋谈话完毕,又令人带他下去休息,这才打着哈欠回到内室。 关姬一直没睡,看到他回来,这才迎上来问道,“如何?可谈完了?” “谈是谈完了,可是后续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冯永“啧”了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阿郎何事如此烦忧?” 关姬看到冯永眉头紧皱,不禁关心问道。 冯永便把交州的事情跟关姬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交州一乱,这蜀中世家若是种不成甘蔗,到时只怕又要生出事端,当真是令人头疼。” “看你这操心的模样,都快要和丞相一样了。” 关姬半是埋怨半是开解道,“发生这样的事情,非你之错,就算是世家与南中生出事端,也自有丞相和李都督操心,与你一郡长史何干?” 冯永本还想着连夜写信,此时听到关姬这么说,只得点头,“也罢,且先睡吧。” 当下胡乱脱了衣物,又搂着娇妻上榻安然睡觉去也。 就在交州乱象始现的时候,北方曹魏皇宫崇化殿的南堂,四十岁的曹丕面如黄蜡,深陷下去的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在榻上,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他仍有呼吸。 宫内的宦官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在曹丕耳边悄悄地说道,“陛下,人到齐了。” “扶我起来。” 曹丕没有睁开眼,只是如同梦呓般地说了一声。 “诺。” 宦官连忙上前,把一个靠枕放在床头,轻轻地曹丕了起来。 “让他们进来吧。” 曹丕似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歪着头坐在那里,他现在要节省每一分力气。 宦官退出去,对着守候在外头的人说道,“陛下令四位大将军觐见。” 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一听,连忙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刚才还出气多进气少的曹丕听到脚步声,脸上竟是焕发出光彩来,猛地睁开眼,看向来人。 “臣(曹真、陈群、曹休、司马懿)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四人齐齐行礼道。 曹丕一听,苦笑一声,“不求千秋万岁,只求能长命百命就不错了,起来吧。” 目光看向这四位重臣,缓缓道,“汉道陵迟,幸有太祖皇帝雄烈,重设世序,我受汉帝禅位,本欲继太祖皇帝余烈,令四海归一,奈何命薄?” “文烈(曹休)曾被太祖赞为千里驹,子丹(曹真)勇而有谋,皆是我曹家的亲旧肺腑,长文(陈群)有治世之才,仲达善谋而有大略,乃是我大魏的肱股之辅。” “太子年幼无知,吾在此请诸公辅之……” 四人当下痛哭流涕,皆受诏。 曹丕又令太子曹睿入,指着四公嘱咐道,“汝日后登基,可赖四公,天下则无忧矣,有欲离间四公者,可下令诛之!” 后又令太子曹睿拜之。 大汉建兴四年五月丁巳,曹丕病死于嘉福殿,时年四十岁。 章节目录 第528章 凉州事 曹睿即位,便秘召四公,问曰:“先帝以平天下为任,然半途而崩,今吴蜀仍窥视于外,若是彼知我大魏亲遭大丧,只怕要兴兵来寇。诸公何以教我?” 四人中以曹休身份最为尊贵,当下便率先开口道,“陛下勿忧,我大魏如今兵精粮足,十倍于寇。敌若是安份,恃山水而守,尚可自保一时。” “但若是不知死活来犯,臣愿提虎狼之师为前驱,为陛下扫靖宇内,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曹睿闻言心中略安,欣慰道,“征东大将军随太祖、先帝南征北战,屡破贼寇。当年先帝知大将军之能,故让大将军守江边以防东吴,实有先知之明。” “有大将军在南,吾无忧。可西边的蜀寇又当如何?” 曹真一听,连忙说道,“臣愿往长安督关中,以防伪蜀寇边。” 曹睿闻言心里甚是安慰,心道这两位叔伯不愧是我曹家的肺腑,正要答应下来,眼睛余光一瞟到站在后头的陈群及司马懿,心头又是一动。 两位叔伯在战阵上,世间少有人能敌,对阵之事,交付给他们没错。 这陈长文有治世之才,故平日里的治国之道吾当多问之。 但这司马仲达却是被先帝称为“善谋而有大略”,此等情况下,正是要仰仗其谋略的时候。 想到这里,曹睿暂且按下心思,开口问道,“司马大将军怎么看?” 司马懿本是呆在最后头,没想着出头,没想到新帝竟是主动开口问他,当下连忙站出来,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有征东大将军驻防江边,东吴必不足为患。” “至于那伪蜀,仅有一州之地,前有刘备夷陵之败,几近覆灭。后有南边夷人之乱,蜀地早就残败不堪,仅仅是平夷人之乱,就闭关殖民两年,去年方才平了南中。” “如今才过半年,何有力气再动刀兵?故臣以为,此次只需防东吴即可,无须理会西蜀。” “中军大将军乃是辅命重臣,身份贵重,若是前往长安,则有重外而轻内之嫌,臣以为不妥。在臣看来,大将军当留守洛阳,以镇内中,辅陛下安人心。” “洛阳为天下之中,大魏骑兵乃是天下精铁,即便四方有乱,到时大将军再率军前往,亦能来得及,又何须为了区区伪蜀之地而轻易而动?” 一番话,既捧了曹真,又讲明了道理,同时还安了曹睿之心。 曹睿听了,心里想着,先帝留我两位曹家亲旧,一位在外,一位在内,互为表里,正可保曹家江山安稳。司马仲达此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当真是一片公心。 这般想着,不由地对司马懿多了一份信任。 司马懿看到曹睿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知道自己这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于是又继续道,“陛下若是担心外有贼寇,臣愿自请外出,屯兵宛城。” “宛城处于洛阳、长安、荆州三地之间,正是咽喉所在,臣屯兵于此处,可起接应之用,又可拱卫中央。” 曹睿一听,差点就惊叫拍案,此乃万全之策是也! 只是他初践位,四位辅命大臣就有一位要马上回到江南,这个可以说是军情紧急。 若是再让司马懿马上去宛城,在外人眼里未免有故意外放重臣,防备顾命辅臣之嫌,显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广。 “先帝令诸公辅政于我,如今正是要安定人心之时,吾恨不得让诸公日夜伴于左右。征东大将军要屯兵江北防备东吴,已是令吾内心惶恐。” “若是抚军大将军再离我而去,只怕我就要夜不成寐,此事日后再议。” 只是曹睿虽有城府,但却还是略显年轻,刚才神情没能隐藏住,被司马懿看在眼里。 此时再听他说出这话来,却是让司马懿心里暗暗警惕:这新帝非一般人也,颇有太祖之风。 当年他因为看不起曹家乃是宦官之后,不欲屈节曹氏,拒不应曹操的征辟,恍称有病,没料到曹操却是个狠角色,竟是派人在夜里秘密刺探情况。 逼得他没病也要装成瘫痪的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待曹操成了丞相,又再次征辟,并且说了若是不从,就要收入监狱,让他心有所惧,这才就职。 可以说,他这一生,最怕者,莫过于曹操。 如今看到曹睿颇有曹操之风,心下便暗暗凛然。 曹睿与四位辅命大臣商议已定,这才把曹丕的死讯传遍四方,同时曹休便连夜赶回江北,以防东吴趁机来犯。 天水郡冀县。 “伯约,伯约!出大事了!”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急冲冲地走进冀县的某个庭院,大声喊道。 庭院里,一个年青人正捧卷而阅,只见此人清新俊逸,鼻若琼石,双眸如星,目光深邃,嘴唇紧闭,一看就知道乃是心志坚定之辈。 听到声音,方才抬头,淡然而问:“乐和何以如此慌乱?” “陛下驾崩了!” “陛下?哪个陛下?是山阳城里的陛下还是洛阳城里的那位陛下?” 姜维面无惊色,语气平淡。 被唤作乐和的男子正是姜维之好友,天水郡功曹梁绪是也。 他听得姜维这话,当下就是一怔,好一会才说道,“自然是洛阳城里的那位陛下。” “哦?”姜维这才略有意外地说道,“想不到竟是曹丕先死了?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姜维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梁绪闻言,虽知院子里没有他人,当下也吓得连忙劝阻道,“伯约慎言!” 姜维却是毫不在意,对着梁绪说道,“你们梁家暗通南边,买卖粮食,都未曾害怕,如今又如何怕我说句不恭的话?” 梁绪的脸色都白了,连忙上前作势就要捂住姜维的嘴,“伯约欲陷我于死地耶?” 姜维哈哈一笑,挡住他的手,“好好,不开玩笑。此次陛下驾崩,天水郡的马太守只怕要忙上一阵,看来又是与南边买卖的好时机了?” 男子听了,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姜维,“伯约竟也上心此事?你们姜家,不是说不参与此事么?” 姜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参与,并不代表着姜家不参与。” “我还以为伯约会反对此事。” 姜维一听,苦笑一声,“我为何要反对?自百余年前,后汉国势渐微,羌胡之乱,日渐猖獗,内郡之士便屡次建议放弃凉州。” “永初五年(公元111年),先零羌自并州攻入河内,朝廷决定放弃凉州、陇西诸郡,把百姓迁入内地。” “百姓不从者,官吏便毁田毁屋,强迫迁移,那时不知多少百姓死于路上。若非后来我凉州出了‘凉州三明’,对羌胡大肆讨伐,只怕凉州陇西之地就成了羌胡之地矣!” “凉州素来为关东之人所轻的情况,在如今的曹魏比后汉更甚,即便是贾文和这般人物,因为功高而位及太尉,亦被人所笑。” “当年曹操迁阴平、武都之民,我便知曹魏亦如后汉,实不足恃,凉州还是得靠自己,更何况如今羌胡越加地多了起来,甚至从东北边的大漠也有胡人不断地迁移而来。” “羌胡之祸,只怕会越发惨烈,故我知晓你们暗通南边,以图厚利,亦未加阻止,就是为了以后让大伙多一些自保之本罢了。” 自一百多年前东汉国势开始衰退,占据了朝堂发言权的关东豪族就不断地推动朝廷放弃凉州陇西诸郡。 凉州人无法依靠朝廷,只好依靠自己,主动与羌胡进行斗争。 即便这样,朝廷甚至还拖凉州人的后腿,比如说派酷吏昏官任职凉州,施政时亦往往是贪残而不顾后果。 再加上凉州本就是崇尚武力之地,与崇尚经学的关东士族格格不入,导致了朝堂上的凉州人士也经常受到关东豪族的排挤。 这种情况造成了凉州人对中央朝廷的离心,以致于产生了属于凉州人建立起凉州自己政权的想法。 当年“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之侄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立下奇功,就有凉州豪族阎忠劝说其自立,幸好皇甫嵩没听从。 不过凉州人对朝廷的失望,却是与日俱增。 后面汉羌合流,开始形成军阀割据,就是凉州人离心的表现。 比如韩遂所领的叛军,就是汉羌皆有。 后来凉州刺史耿鄙宠信奸吏,导致凉州士民怨恨已极,凉州地方豪族对其恨之入骨,偏偏在平叛的过程中耿鄙又不听忠言,最后害得凉州名士傅燮孤军守城,死于乱军之中。 到了这时,凉州豪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哗变,杀了凉州刺史耿鄙,其部下司马马腾、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等汉人实力派纷纷加入了叛军。 多郡太守都参与了叛乱,由此可见凉州人士怨愤之大。 王允在设计杀了董卓之后,要对董卓部下的人进行彻底清算,其实也是继承了关东豪族对凉州人的排挤、鄙视的一贯作风。 后来吧,突然蹦出了个毒士贾诩,于是关东豪族惨遭对方残血反杀。 不过说实在话,这一回凉州豪族暗通南边,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获利,但同时也能增强自身实力。 而姜维所看重的,却是这羊毛之利,可以对羌胡产生一定的压制和安抚作用。 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反感之后,他却又怀着复杂的心理,准备冷眼旁观。 梁绪听到姜维的话后,脸色这才一松,笑道,“伯约能如此想自是最好不过。” 姜维闻言却是摇头笑道,“东边的朝廷不把我们凉州放心上,但南边的就未必安好心,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哦?此话怎解?” 男子好奇问道。 “昔日齐欲伐楚,先许以重利向楚国购鹿,楚国百姓纷纷弃耕种而捕鹿,同时齐国还在齐楚边境购粮。不出三年,楚国粮荒,欲求粮却又被齐国所阻,最后不得不向齐国求和。” “我观此番南边的动作,有几分购鹿制楚的味道,你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梁绪听了,笑道,“伯约多虑矣!我们岂会不知缺粮之害?前些日子已经与长安的夏侯都督约好,由他出面,运关东的粮食过来补足陇西。” “这些年,关东粮贱,我们拿出一些毛布收粮,那夏侯都督也乐得赚一手。” 姜维一听,叹气道,“夏侯楙好经营家业,却无武略,怯而无谋,那朝廷竟是把他派来都督关中,由此观之,关中与凉州,非朝廷重视之地也。” “他好经营家业才好呢,不然我等如何能得了这便宜?”梁绪笑道,“那南边虽不如中原繁华,但却也有些新鲜玩意。” “特别是那什么羽绒服,虽是贵了些,但却是极为保暖,在凉州之地正是合用。听说还有一种用细羊毛绒做出来的衣物,乃是罕有之物。” “每件皆有唯一的编号,绝无相同,那四郎带了一件回来,我那细君可是眼热非常,故此番我们几家欲派些人南下,买些南边的好东西。不知伯约可有想要的?” 姜维本想说没什么想要的,但目光落到手上的书,于是开口说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等野史小说,若是有新出的,帮我捎带回来就行。” 梁绪一看那书,正是自家四郎带回来的《紫电青霜记》,乃是用从未见过的上等好纸装订而成,里头的字工整清楚,大小如一。 单单从字体和装订而言,这本书比起平常手抄的书册,不知要好多少倍——除了里头的内容过于荒诞,让人觉得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字,这么好的纸。 “如今冀县流传这本传记小说,不知有多少手抄本在外头流传,没想到伯约亦喜看这等野史小说。” “消遣而已。” 姜维把书放到案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其实若是能得方便,我亦想去南边一趟,可惜有官命在身,不得远离。” “伯约何以有这等想法?” “听说南边有一位郎君,其人多谋多智,被人称为‘小文和’,而且其人文采竟足以与那曹子建相比,乃是南边众多郎君之首。我诵其文,亦为其所倾倒。” “更重要的是,听四郎说,此人年纪未到弱冠,就已经名震蜀地。这等风流人物,若能与之相识,倒也是一桩快事。” “原来伯约竟是起了相惜之心?” 梁绪明白过来。 姜伯约十三岁就出仕,好治郑玄经学,武艺极高,既有胆义,又能深解兵意,年少时就已经成了凉州名士。 可如今朝廷乃是关东豪族当权,又行九品官人之法,出身凉州的姜维,仕途只怕就要比别人曲折得多。 如今听到有人竟然与他一样年少成名,且又深得南边朝廷所重,只怕当下就起了些许的感慨之意。 章节目录 第529章 许诺 建兴四年六月,曹丕病重身死的消息传到锦城。 “丞相,丞相!大喜,大喜啊!” 蒋琬满脸的喜色,脚步飞快,冲进大汉丞相处理政事的书房,顾不得行礼,直接大声喊道。 看着平日里温尔儒雅的蒋琬这般模样,诸葛亮失笑道,“何等喜事令公琰如此失态?” “大喜事啊丞相,”蒋琬急步上前,“北方的曹丕死了!” 诸葛亮一怔,猛地站起来,“谁?” “曹丕!” 诸葛亮听了,先是一喜,“可信么?” “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而且凉州那边也传来同样的消息,曹贼已经传令天下了。” 诸葛亮先是大笑一声,“好!” 然后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又变得怅然,最后脸色竟是渐渐发白,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里。 “丞相?” 蒋琬看到诸葛亮神色不对,轻声问了一句。 诸葛亮回过神来,看向蒋琬,抖索着嘴唇,却是没有说话,然后就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最后竟是止不住,弯下腰去,捂着肚子,差点喘上不气。 “丞相,丞相你怎么啦?” 蒋琬连忙上前扶住诸葛亮,急声问道。 诸葛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好久才悠悠地长叹一声,“天不佑我大汉啊!” 蒋琬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曹丕乃是篡汉之贼,死了不应当是大好事吗?怎么就成了天不佑大汉了? 诸葛亮也不解释,只是低声问道,“公琰,我记得前两日,张冀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把广汉郡那些掠劫北伐军资的乱民收拢完毕了吧?” 虽然不知道丞相为何突然提起广汉郡的事,但蒋琬仍是回答道,“回丞相,确实如此,张太守已经把广汉郡的乱民全部清剿完毕。” “这些乱民,虽是受了蛊惑,但犯了大汉法令那是事实。我欲让你走一趟越巂,去见那冯明文,如何?” 蒋琬一听就明白过来,“丞相这是想把这些乱民流放到越巂?” “对。”诸葛亮点头,“他前些日子不是来信说了越巂汉夷不均吗?这些乱民,本是因为无地无食,所以这才铤而走险。” “但朝廷法度不可轻废,把他们流放到越巂,也算是惩罚他们了。” “下官明白。” 蒋琬应下了。 迁徙罪囚去边地,那是大汉固有的传统。 吩咐完这些,诸葛亮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蒋琬担心地看着诸葛亮,却是不愿挪动脚步。 “放心吧,我无事,只是想安静一会。” 诸葛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无力地说道。 就在这时,只见有下人来报,“禀丞相,李将军求见。” 诸葛亮这才睁开眼,眉宇间尽是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下去,只见他强撑着打起精神,“请他进来吧。” 然后又看到蒋琬眼中的担忧,当下笑了一下,“公琰若是不放心,那就留在这里旁听一下也好。” 李严进来,对着诸葛亮行了一礼,“严见过丞相。” “正方兄请坐,不知兄此次来,是为何事?” 李严也没看蒋琬,径自坐下,这才说道,“某刚才听到大喜之事,故前来向丞相道喜。” “确是大喜。” 诸葛亮脸上的失落与疲惫之色,在李严进来后就已经瞬间消失,同时换上了一副欢喜的模样,“没想到这曹丕竟是这般短命。” “没错,此乃是上天对其篡汉的报应。” 李严附和道,“曹丕一死,此时北方只怕就要乱上一阵,丞相,北伐正当其时啊!” “北伐?”诸葛亮闻言,长长地叹息一声,“吾亦欲早日北伐,只是如今兵马未足,粮草未备,如何北伐?” “吾让正方兄移治江州,就是打算让你筹备粮草,以待我北上之时,助我策应后方,只是兄却不解我意,何以在锦城滞留过久?” 李严闻言,脸上有些尴尬一笑,“只是有些琐事缠身,故逗留得久了一些。” 他看着诸葛亮在朝中说一不二,连皇帝都要听他之命,当真是又嫉又羡。 他本是与诸葛亮同为先帝托孤之人,可是因为要守永安险要之地,久离锦城,在朝中的影响却是大不如诸葛亮,心里自然不平衡。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锦城,怎么可能轻易就离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北方有变,看来诸葛亮很快就要北上,那么镇守后方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于是他急急忙忙就赶过来探诸葛亮的口风。 当他再听到诸葛亮亲口说起“以待我北上之时,助我策应后方”的话时,心里不禁大喜:这意思不就是说,等丞相北上后,自己就是代替丞相管理后方之人? 当下连忙说道,“如今我诸事已了,不日将马上赶往江州,为丞相的北伐早早作好准备。” 想想自己以后也能像诸葛亮那般,能在朝中说一不二,李严就是满心的欢喜。 “正方辛苦了,亮在此谢过。” 诸葛亮看着李严的欢喜之色,眼眸却是垂了下去,不让李严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精光。 “某受先帝之托,岂敢不尽心?只恨不得早日能讨贼复兴汉室。” 李严满嘴跑马,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诸葛亮点点头,看向李严,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愿正方兄能记得今日之言,莫要忘了先帝之托。” “某必不敢忘。” 李严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在一旁的蒋琬听到两人说起北伐之事,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丞相听到曹丕死讯表现出那个模样,莫不就是因为北伐? 建兴四年六月,李严回江州,开始筑大城。 同月,蒋琬受大汉丞相之命,前往越巂。 与此同时,越巂郡定莋县的夷人攻打句扶的营寨不下,又看到黄崇、王训率军前来增援,心里恐惧,四散逃离。 句扶在这些日子早就打听到了狼岑的部族寨子在何处,汉军进入定莋后,又分出一部分士卒,破了狼岑的寨子,将其擒来,当众杀死。 同时传鬼王之命给定莋诸蛮夷:不得妄动,动则杀之。 夷人见狼岑已死,更是惊惧,不敢稍有动作。 黄崇又重重奖赏那些暗中帮助句扶的部族,那些部族的头目很是高兴,对鬼王表示了崇敬与感谢之意,于是定莋蛮夷就此帖服,定莋盐池重归越巂官府管理之下。 冯鬼王开始沿着孙水河谷大兴土木,大力垦殖。 同时还以粮食盐巴等物引诱夷人以为助力。 有汉军的震慑,又有鬼王之威,再加上可以吃上饱饭,各部族之间不必再起纠纷,一时间,夷人竟是人人欢喜,纷纷出力。 甚至远处的夷人听了鬼王的恩信,竟也不少人不辞辛苦地过来。 夷乱已久的越巂,仅仅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恢复了平静,甚至以邛都为中心,孙水河谷开始热闹了起来。 “快点快点!好了没有?再不好就下一个!” 邛都城内的最大院子,隶属于临时的太守府,此时里头有二十来个小郎君,有人来回奔跑,有人拿着炭笔俯案疾书。 魏容坐在最上头最大的案几旁,大声地呼唤道。 “来了来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郎君应着,脚下不停,飞奔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魏容,“魏主薄,此部一共有三百一十六人,其中男丁一百零五人,妇人一百二十五人,剩下的全是老幼。” 所谓的男丁,是指年到十四岁的男子。 “是要耕种还是要放牧?” “是熟僚。” “那就再在南边划分出一个乙十三区安置他们。” 邛都周围以甲、乙作为划分,甲区是指给游牧部族冬天留守的草场,乙区则是给愿意耕种的部族划分的耕种区。 一个区,就代表着一个部族。 乙十三区,就表示着已经有十三个愿意迁到平地耕种的部族。 “可是魏主薄,库房里已经没有农具了。” “无妨,过两天东风快递那边会送一批农具过来,这两天你先安置好他们,注意口粮,节省着点用,掺一半的炒面粉,待农具过来就可以动工。” 炒面粉,就是把小麦、绿豆或者大豆炒熟了,磨成粉,再拌上些盐巴,饿的时候不用另行生火,直接抓一把就着提前晾好的开水就能吃。 既方面又顶饿,而且不易坏,耐储存,运输也不费劲,放在一个长筒型的粮袋里,一个人就可以背走,顶一个月的口粮。 这种就算是第二代干粮了。 准确地来说是白干粮的第二代。 毕竟第一代太难吃了不算,还硬得跟石头一样,能砸死狗。 不像黄干粮,还掺了油、盐、鸡子,让刚开始吃到的人嘴馋得恨不得天天吃这玩意。 对于大部分的底层夷人来说,能吃上掺着盐巴的炒面粉,当真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人生了。 所以人人对鬼王的恩义大是感激。 没错,冯永就是按单挑十七个国家的那支军队的干粮做的。 那支军队,一口炒面粉一口雪,然后生生干翻了十七个国家的联军。 所以尔等夷人能吃到这等口粮,感激是应该的——某个鬼王心里暗自道,虽然少加了一点点油水。 以前不做,是因为没有大量的豆子供应。 这玩意,面粉与豆粉比例大约在七比三左右。 如今兴汉会已经储存了大量的豆子,冯永终于把它搞出来,第一批试验品就是越巂的夷人。 新鲜东西嘛,总是要经过不断尝试,再尝试,改进,再改进才能达到最合适程度嘛! 从目前看来,夷人的反响还是阔以的,甚至觉得这是美味,觉得鬼王当真是世上最大方的人。 “起立!” 喧闹的院子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喧闹的院子从极闹一下子变得极静。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手走了进来。 “先生好!” 魏容带头喊了一声。 所有的郎君都对着冯永行注目礼,齐齐喊道,“先生好!” 冯永环视了一下,笑道,“都忙吧,不用管我。” “是!” 魏容又喊了一声,所有人这才又各自重新开始活动起来。 六月的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虽然邛都海拔高,没有锦城那么闷热,但真要忙起来,也足以让人汗流浃背。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尽量地穿着简单,甚至有人脱了外衣,只留着一件背心,即使看到冯永进来,也是浑不在意。 因为当初在南乡学堂时,他们在天热时也经常看到先生穿这等衣物。 后来这等衣物,竟是成了学堂出来的人不成文的标配。 “怎么样了?” 冯永走到魏容身边,随意拿起一本册薄,随意翻了翻,问道,“统计了多少了?” 魏容连忙站起来,“回先生,如今统计出来的越巂夷人有九万六千一百零一人,汉人有三万二千六百人,共十二万八千七百零一人。” 冯永点点头,“不错。按你的估计,最后大概会有多少人?” “回先生,弟子不确定,按越巂目前各县能计算出来的丁口,最低不会少于十五万,但山里还不断有部族迁出来,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弟子也不敢说。” 越巂郡领十一县,最靠近犍为郡的安上县,安上县至邛都的中途站卑水县,还有分布在孙水河边的的邛都、苏祁、台登三县,加起来一共五县,是越巂的人口主要聚集地。 同时也是大汉的实际控制地区——定莋那边刚刚平定,除了从盐池里取盐,其他的事情都还没个开头,只能等后面再说。 五县统计出来的人口有十二万左右,对于这个时候的大汉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人口数量。 自冯永到越巂,灭东渠部、捉马部,退旄牛部,斩定莋豪帅狼岑等等这些动作,极大地震慑了越巂的夷人,于是鬼王的威信在越巂愈加威盛。 再加上对夷人施以恩义,所以在大汉的实际控制区里的夷人,也愿意配合调查统计。 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才统计出这么些数据,比起后世,当真是慢如龟速了。 但比起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却又是神速无比,看看朝廷在蜀中的人口普查,都快半年了吧?还没个结果。 当然,世家大族的阻挠,可能也是进展缓慢的原因之一。 冯永再转头看看院子里的学生,只见他们最大不过十六七,最小的是十三岁,但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最有效率的工作团队。 “累不累?” 冯永问了一声。 “回先生,累是累一些,但能学到东西。” 魏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这个想法就好,这种繁琐的活,最是锻炼人,只有接触到最底层,了解了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踏踏实实地把最基本的活计干好。” “以后不管是出仕也好,或者在牧场工坊这些地方当管事也罢,就不会有人能蒙骗得了你们。” 冯土鳖开始给自己的奴工学生灌发馊的鸡汤。 只是这种发馊的鸡汤,对这些小郎君们却是极为有效,因为眼前这位先生,就是一个生生的传奇。 “先生,我们当真能出仕吗?” 每个人眼里都露出渴望的目光,他们家里,以前全都是黔首、野民、奴工,能过上今天这种日子已经是做梦一般。 出仕,那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眼前这个不就是我的主薄?” 冯永摸了摸魏容的脑袋,“你们都知道,以前他可是我庄上的庄户呢。” 魏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再说了,我现在是越巂郡的长史呢,别人不要,难道我还不能征辟?像那些光学了经学的儒生,我还用不惯呢!哪有我亲手教出来的学生用得顺手?” 反正也这里全部是自己的学生,冯永也不怕被人听到了去,只听得某人开始在学生面前假公济私,以权谋私,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模样。 “放心,这越巂刚平定,需要用到人的地方多的是。等事情全部安定下来,各个职位总是要委任下去的。” “这夷人的村落,有不少都是你们亲手安排下去的,还有些是我派了士卒护送你们跑去统计的,所以你们就是最熟悉越巂情况的人。” “到时候就算是你们当不成官吏,但做个属僚,那也是绰绰有余,再加上你们年少,又精于算学,这就是你们的优势,只要好好努力,还怕没前途?” 某位伪黄埔校长说到这里,直让一众人呼吸粗重,眼中炙热的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住。 然后伪黄埔校长最后又添了一把火,“别忘了,你们的先生我好歹也是个君侯呢,如今怎么也算是个长史,提携一下自己几个学生,还是可以的。” 院子里的小郎君们听到这话,胸口如似焚火。 “好好干!” 冯永拍了拍身前的一个学生的肩膀,走了出去。 院子里,热火朝天。 章节目录 第530章 又坑人 越巂的太守府里其实没有太守,只有长史。 越巂太守孟琰对住在太守府没兴趣,用他的话来说,他更习惯呆在营寨里——一个很懂得自己定位的家伙。 而且当他看到南乡士卒那些与平常士卒不一样的训练方式,很是谦虚地请教了刚从定莋回来的黄崇和王训。 在经过冯永的同意后,开始跟在黄崇王训后面学习这种士卒训练之法。 王平的同族王含得知这是冯郎君亲自编写的操典后,也参与了进来。 “长史,花娘子求见。” 冯永给自己的学生打完鸡血,刚走出院子,就有下人来报。 “花娘子?” 自从花鬘在地头又一次被气哭了以后,这些日子就再没出现在冯永面前——不过她究竟有没有去找过关姬,冯永倒是没有注意。 如今听到这个直爽而天真的南中妹子终于忍不住地找上门来,冯土鳖不禁有些恶趣味地一笑。 “花娘子难得上门一回,可真算是稀客啊。” 冯永走进前厅,看着坐在客座上的花鬘,真诚地欢迎道。 花鬘看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忿忿,看来她的气一直没消。 “冯长史,妾此次来,不为别事,是为了马场之事。” “马场?马场出了什么事?” 花鬘的第一批族人已经到了越巂,同时还从滇池那边带来了不少的马种,那可是真正产于滇池的良驹。 虽然孟获去了锦城,但在别人眼里,可是去当大官的。再加上孟家兄弟的分裂,也仅限于暗地里,从未明示于人。 孟琰当上了越巂太守,也算是朝廷对孟家重视的一种表现。 所以孟家在益州郡的根基,虽然遭到了重创,但声望犹在,花鬘很容易就通过各种关系,拿到了真正的滇池良驹——当然,以后益州郡孟家肯定是避免不了衰落就是了。 这些日子冯永听说她一直忙着安置族人,开辟马场,没想到今日却是有空上门来说马场之事。 “马场倒是没事,就是事情太过于烦杂,妾一个人忙不过来。” 花鬘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起案上的一个册本,走过来递给冯永,又回去坐下,“单单是这么些帐目,就让人看得头大。” “更别说族人所耗的东西,还有马匹所食的豆料等等。” 不学无术的南中妹子说到这里,小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很显然这位少君长被这些简单的算术给难倒了。 小模样像极了后世的部分学生面对高等数学、线性代数、解析几何等科目的束手无策。 冯永随意翻开帐本,只见上头很是缭乱地写着什么某某日进了多少豆料,又出了多少粮食,后面还有一团团的墨团,看样子是觉得算得不对,又涂改了。 “这是你记的?” “当然,钱粮这等事情,怎能假手于人?更何况,关系到蜀中好几家大族呢。” 花鬘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那就好。”冯永点点头,心道这小娘子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心机,没想到却是个知道轻重之人。 他低着头,又再翻了几下,只觉得是不忍直视,直接把帐本扔到案上,“若是别人记的,那你可以把他拉出去给活埋了。” “为何?” “记得太乱了不说,而且错误百出,我府上要是有人敢这么记帐,先捆起来拷问他究竟贪了主家多少钱粮准没错。” 花鬘这下明白过来了,脸上就是一红,差点咬碎了银牙,当下猛地一拍案几,“啪”地一声,“冯……” 正待骂人,只见冯永眼神瞟过来,开口问了一句,“怎的?” 花鬘心里就打了一个突,再想着此人才来越巂三个月,大部族就灭了三家,小部族更是无算,邛都周围,再没有敢不听号令的部族,端的是杀人不眨眼。 而自己的族人以后还要在越巂立足,如何能得罪此人? 当下只得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什么,妾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这不是找冯长史想法子了吗?” 冯永暗自点头,这才像话。 若是祝融部全部迁过来,再加上一部分孟家的人,还有收拢的一部分益州夷族,到时候花鬘名下就算是有了一个大部族,而且是越巂数一数二的大部族。 部族不管大小,听话的才是好部族,若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飞了,冯永不介意摞一砖头,把它给砸下来拔光了毛,再红烧了吃下肚子去。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如今越巂诸事繁多,可是这钱粮丁口,却是被安排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听说皆是因为冯长史有一批精于算学的僚属。故妾就想着,能不能请冯长史借几个人,去妾那里帮帮忙?” 花鬘自然没有意识到冯永心里刚才在想什么,但她明白一件事情:虽然她的族叔是越巂太守,但真正掌握着越巂大权的,还是眼前这位冯长史。 再加她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到的鬼王的所作所为,“心狠手辣”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当真是一点也不冤。 凭着女子的敏锐直觉,再加上有阿梅这个鬼王妾室的闺中密友,花鬘倒是摸准了冯永的一些性子,她知道自己做个表面的张牙舞爪,对方倒是不会真正生气。 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自己开个玩笑,答应自己一些不过分的要求。 但真要敢与他叫板,估计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大汉皇帝的亲戚都怕他呢,自己作为孟家的女儿,又哪来的底气? 所以她一见冯永脸色正经起来,再不敢乱说话,规规矩矩地坐好,规规矩矩地问答。 “这个倒是简单。” 冯永点头,然后看向花鬘,“只是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现在我的人过去帮了你一次,那下次呢?你又怎么办?” 花鬘期期艾艾地说道,“下次……下次妾再来求冯长史借几个人?” “你还真想一直这样借下去?” 冯永本是想与她正经谈话,没想到却是被她气笑了,“刚说了帮困不帮懒,你这般,还不如我直接让人常驻在你的马场算了。” “那敢情好!” 花鬘立马喜孜孜地说道,“若是这样,那妾就太谢谢冯长史了……” 一开始还以为开个马场简单得很,也就是让大伙养养马。 没想到刚开了个头,才知道事情要比想像中地艰难太多。 光光是一天的粮食豆料分配,就已经让花鬘头昏脑胀,更别说什么围场地,开草场等等。 如今她一听到冯永这般好心,当下就是欣喜万分。 冯永:…… 我特么的,我应该说你天真无邪,还是会打蛇随棍上啊? “这是不可能的。” 冯永直接就打破了花鬘的美好幻想。 “啊?” 花鬘一脸的失望。 “我手下的这些人,以后都是有用处的,哪有时间去帮你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能被挑来越巂这边,都是学习上最有天赋的学生,可是他培养了三年的心血,哪舍得把这些宝贝送人? 别的不说,就是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学生挑出来,都已经初步涉及初中的数学知识,其算术能力吊打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粮草官毫无压力。 越巂如今的治理,井井有条,稳步推进,每天都有详细的信息汇总到冯永这里,让他能及时了解越巂每一天的变化,及时做出决策,这些学生功不可没。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请冯长史教我。” “那些小郎君,虽然名义上都是我的学生,但其实他们大多数的算学,都不是我教的,而是别人教的,其中教得最多的,你知道是谁?” “谁?” “阿梅。” “阿梅?”花鬘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了下来,嘟囔道,“阿梅还在锦城呢,这算什么明路?” “前些日子我让人送信到锦城,让她送些东西过来,算算日子,她应该快过来了。” 冯永微笑道。 “当真?” 听到自己的闺中密友兼算学大师要来,花鬘差点跳起来,“那太好啦!” “阿梅虽然可以帮你解决马场的一部分问题,但她性子弱,可没能力帮你管着马场,再说了,她能帮你一年半载,难道能帮你一辈子?” 冯永谆谆诱导,“这马场走上正轨,你总得要有管事吧?等真正产了马卖出去,这一进一出的钱粮,可就更大了,你难道总是指望阿梅?” “可是阿梅在马场也是有份额的,难道让她帮忙也有错吗?” 花鬘底气不足地说道。 “错是没错,但我说过了,她既不能帮管一辈子帐,也不能帮你管好马场,这些问题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花鬘听到冯永这话,再看到他那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突然感觉这个表情好熟悉:当时他说要给自己介绍给马场提供钱粮的人,好像也是这副样子的? “冯长史可有法子帮妾?” 花鬘脸上堆起了真诚的笑容。 冯永微微一笑,“你这个模样,可比以前真诚多了。看来那一次被我说过以后,没少练习吧?” 花鬘脸色一僵。 冯永所说的那一次,就是花鬘为了能在越巂开马场,亲热地叫了冯永一声“冯家阿兄”。 然后吧,被某个“巧言令色冯郎君”发动特技,把两个小女子合作搞的小商铺,生生忽悠成了多家联合参股的上市大公司。 看到花鬘的眼圈开始发红,冯永倒也没真想着把她逗哭,不然她要是再甩泪哭着跑出太守府,鬼知道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子? 好歹现在自己也是一个长史呢,名声还是要珍惜的。 于是在花鬘哭出来之前,冯永连忙把自己的法子说出来,“其实阿梅在南乡,还曾教过不少的女学生。” “你的部族,以女为尊,若是以后让男子当了管事,倒也不太方便。” 男领导与女下属之间的故事,冯永后世没少听——当然,女领导和男秘书的事,冯土鳖更清楚就是了。 人性这种东西,千百年来就没变过。 “南乡的那些女学生,既会算学,也会管事,若是让她们过来给你帮忙,别的不说,至少在算学方面,她们和后院那些小郎君差不了几分。” 说着,冯永指了指后院的方向,然后接着说道,“而且她们的家人,有不少是在南乡工坊牧场里当值的。你也知道,南乡的女子,那是个顶个的厉害。” “她们久在南乡,对牧场这种事情,也是熟悉,若是当中有人学了工坊牧场管事的几分本事,那你就捡到宝了。” 花鬘一听,登时有些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好事? 冯永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花鬘,心道若是马场的帐目归自己的女学生管,管事让自己的女学生当,只怕你就要成一个空头董事长了。 只是花鬘却不这么想。 当初她对冯永所说的,开马场赚点力气钱,当真是心里的大实话。 连她这种学过汉人文化的人都搞不懂马场的林林总总,更何况自己那些连汉话都说不清楚的族人? 让族人去管马场,还不如让她们在南中赶着马到处去吃草,所以在马场里,她们最多也就是出个力气活。 而且花鬘也没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在越巂搞个孟家重新崛起之类的新闻。 自己能有个以后可以依靠的进项,又能让族人有个立足之地,那就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了。 至于冯永会不会趁机吞并了她的马场,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马场在别人的眼里是个大产业,但对于冯郎君这等人物来说,这点小产业,值个什么?这些年,冯郎君送出去产业还少了?和别人一起合伙的产业还少了? 虽然可能对冯土鳖其他方面,重点是私生活方面甚为不齿,但独独对他在赚钱这方面的人品,花鬘却是非常地信任。 “我就问你要不要?” “要啊!这等好事为何不要?” 花鬘连忙说道。 冯永脸上露出了笑容,很明显天真直率的南中妹子的表现很令他满意,于是他决定给花鬘一个奖励。 “你那个部族的女子也是剽悍,我那些女学生过去了,就怕她们受到欺负,故我想着让一个能压得住你们部族的人带头。” 花鬘一听,脸上却是露出自得之意,“冯郎君这一点就不用多操心了,到时我自会吩咐族里的人,让她们莫要欺负了你的学生。” “而且,这能压得住我族中那些撼山妇的人,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只怕也难找吧?” 撼山妇?果然好名字。 “关家四郎算不算?” “关……郎君?” 花鬘正得意地在冯永面前炫耀自己族中撼山妇的厉害,没想到冯永嘴里竟是冒出这么一个人名来。 只听得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哪……哪个关家四郎?” “就是你想的那个关家四郎。” 冯永点头,很是肯定地说道。 “他……他当然算。只是冯家阿兄当真是要让他带头吗?” 花鬘这一回当真是跳了起来。 “没错。不然别人也压不住你族里的那些撼山妇啊。” 关姬老是女扮男装带领士卒也不好,反正冯永会吃醋,倒不如找个机会让她组个娘子军,这样就能放开了训练。 就算上不了战场,但在后方,维护治安,清查细作,安定人心等等,作用还是很大的。 别的不说,就是平日里让百姓对组织纪律有个大概的认识,工作效率都会提高很多。 后世的和平年代,尚且把男人当牲口用,把女人当男人用,在这种处于战争的古代,那就是把男人往死里用,把女人当牲口用了。 把女子解放出来,劳动力就能差不多增加一半。 所以花鬘的祝融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嘛,甚至还有撼山妇这种怪物,气氛实在是太合适了。 花鬘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又在黑心地利用她,一听到一直避着她的关索竟然就这么被送到自己面前,当下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冯家阿兄说得当真是有道理,看来也就只能是关家郎君过来压着她们了。” 看看,前面还叫我冯长史,现在就马上改口叫我冯家阿兄。 冯永笑眯眯地与花鬘对视一眼,两人各自觉得甚是满意。 (以下的话不要钱:前些日子加入了一个作者的小圈子,恰好又碰到某个不能提的公司引发的网络版权大风暴,所以圈子就发起了一个维护版权活动。我也没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毕竟还要在里头混。希望大伙理解一下我的苦衷,也就十分钟的防盗时间,而且我大多选择在半夜发,尽量不影响大家。影响到了的,在十分钟后刷新一次,就可以免费重新看了,不会再另行收费。) 章节目录 第531章 水磨 早上起来,冯永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广播体操,再打一遍军体拳,最后才抄起斩马刀,一板一眼地练起招式来。 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三年了,因为营养摄入充分,再加上注意锻炼,冯永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高大一些。 以前拎着兵器也就能舞个两三下,现在能舞上三五十招的花架子才气喘吁吁,但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关姬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下。 练武是关姬的主意,按她的话说,就算不用上沙场,但至少也要知道一些阵前杀敌的招式,不然万一有人过来行刺,好歹也能拖延个时间。 虽然话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阿郎你实在太弱鸡了,以前的你连拖延到让别人过来救命的能力都没有。 为了防止朱提郡刺杀事件的再次发生,练武是很有必要的。 一通活动下来,满身大汗淋漓,随意冲了个澡,精神抖擞地坐到案几前,准备吃早餐。 喝的有稀饭、豆浆、豆腐脑。 吃的有蒸馍、肉饼子、包子,有时还会有油酥麻花。 同时还用碗分别装着腌萝卜、凉拌黄瓜。 “给隔院送过去了没有?” “回主家,已经送过去了。” 厨娘摆好东西,见冯永没打算再问话,便退了下去。 黄崇和王训,还有魏容、牛娃,一共四人,都住在隔壁的院子,早晚的吃食都是冯永院子安排的。 关姬坐在对面,看着案上的吃食,然后对着冯永微微一低头示意行礼,说道,“阿郎,请用膳。” “好,细君也请。” 冯永微笑道。 关姬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手里迅速夹起一个肉饼子,然后一口咬下去,再端起碗喝一口豆腐脑。 以前吃饭时的端庄淑女模样再不复见。 与冯永成亲不到半年,关姬苦练十几年的那些规矩和仪态,在某人的刻意诱导下,竟然在几个月里就坏了个干干净净。 让某人有一种引诱良家堕落的罪恶快感。 案几上的豆腐脑是专门给关姬准备的,冯永从来不碰,因为它是甜的。 关姬特别喜欢吃甜食,自从冯永制出红糖后,天天吃甜食对她来说终于不再是个梦想。 肉饼子也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关姬是练武之人,而且武艺还是顶尖的,每天所需的热量比普通人要多得多,胃口惊人。 穷文富武,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穷人家里,根本养不起一个练武之人。 因为一个练武的人,若是没有肉食补充,那么就得吃大量的粮食。 若是连粮食都不够吃,饿着肚皮,连最基本的体力都保持不了,那还练个屁的武艺? 就是冯永自己,光是练那炼体之术,这两年也是胃口见涨。 霉菜腊肉的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香,再加上那股开胃的酸味,让人胃口大开。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岁月静好,早上能与相爱的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晚上能一起相拥而眠…… 关姬在外人面前的清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她眯着眼睛品尝美食,偶尔与冯永对视一眼,满脸的幸福,十足的小女人之态。 “主君,花娘子来访。” 门外仆妇的声音响起。 主人在吃食的时候,没有允许不能入内,这是冯府上的规矩,敢坏了规矩者,打板子那是最轻的。 幸福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冯永暗道一声晦气。 关姬脸上也现出不满之色。 大早上地就串门,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但对于花鬘来说,礼貌不礼貌的,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别让关家四郎给跑了。 而且她此行过来,也是以公事的名义而来,才不怕别人说闲话。 人都到了门外了,冯永也不好让人等太久,当下便让人请她进来。 花鬘入内后,看到案几上的东西,嘻嘻笑道,“冯长史正在吃早食呢?呀,关郎君也在呢!” 一副好像很是意外的模样。 “坐下吃点吧。” 冯永有些无奈道。 “那小妹就不客气啦!” 花鬘很是自觉地坐到关姬最近的一个案几旁。 有冯郎君在的地方,吃食从来都是最好的。 花鬘在冯庄混吃混喝了一段时间,早就经验丰富。 “想吃点什么?” 冯永看着她那嘴馋的模样,直接开口问道。 花鬘看了看稀饭,撇了撇嘴,又看了看关姬案上的豆腐脑,眼睛一亮,“这是何物?怎么小妹从来没见过?想尝尝。” “豆腐脑,那是甜的,大早上你吃甜食?” “甜的?那最好不过!妾最喜欢吃甜的了。” 花鬘又指了指包子,“那是什么馅?” 却是看也没看蒸馍一眼。 得了,又是一个肉食性的妹子。 “腊肉霉菜。” “那就要这个,要十个,酸酸的正好开胃,喝一口甜的,吃一口酸的,酸酸甜甜的正好,腌萝卜也要一份。” “凉拌胡瓜不要?” “不要,胡瓜没什么味道。” 嗯,还是个重口味的。 叫了一声外头的厨娘,给花鬘上了一份早餐。 平日里做六个人的饭,厨娘总是要多准备两到三个人的量,以防主君主母或者哪个郎君突然想要多吃几口。 就算吃不完剩下,除了自己吃,还可以留给夜里值守的部曲。 所以给花鬘多上一份早餐,不是什么大问题。 趁着厨娘端早食上来的空隙,关姬隐蔽地瞪了一眼冯永。 冯永眼神飘忽,装作没看到。 这个花鬘,关系到以后自己进一步释放女性劳动力的计划,要时不时给她点甜头,哄骗她乖乖配合自己的动作。 为了这个,自己连细君都贡献到花鬘手上了,更何况一顿早食? 花鬘吃得欢快,冯永却是坐不住了,把碗里的豆浆一口喝下,直接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花娘子,马场的事,我已经跟关四郎说过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去马场那里看看,有什么事就商量着办,实在解决不了的,就来跟我说。” “唔唔唔……” 花鬘嘴巴鼓鼓地塞满包子,嘴唇油亮油亮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顾着点头,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冯永没敢去看关姬,准备闪人开溜。 只是他动作快,关姬动作更快,眼明手快地把他拉住,“你去何处?” 关姬一起身,花鬘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三下两下就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了下去,看样子是害怕关姬借机跑了。 “城外的石磨已经做好了,我今日得过去看看。” “冯长史莫不是忘了,今日乃是蒋参军到达邛都的日子,难不成冯长史不去见见么?” 关姬紧紧地拉着冯永的手不放。 花鬘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当下就是不满地“啧了一声。 只见冯永摇头道,“有什么好见的?这孟太守去见不就完了,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君侯,真要前去迎接,那蒋参军,他能受得起么?” “就是嘛,冯家阿兄有事,又不便迎接,关郎君你又何必拉着人不放呢?” 花鬘说着,上前把关姬的手拉开,然后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不放。 冯永干笑一声,不敢看关姬准备杀人的眼神,趁机跑了。 邛都城外的一处地势比较陡的地方,从孙水河新引来了一条水渠,在水渠水流最急的下方,建起了一座磨房。 牛娃这两个月来,就一直带着人在这个磨房里,按冯永的意思打造器械。 直到今天,才全部打造完成,准备把东西安装上去。 等冯永赶到的时候,牛娃连忙迎了上来,“主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冯永点点头,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有。这个和水碓差不多一个样,也就是把石碓换成了石磨,简单得很。” 水碓也就是用水力来给谷物脱壳的工具,出现的时候不会晚于西汉。 因为西汉桓谭所着的《新论》一书里,就曾提及:……又复设机用驴骡、牛马及投水而舂,其利百倍。 其中“投水而舂”,就是用水轮带动杆碓来舂米。 随着这几年新式耕种工具、先进的耕种技术的推广,大汉的粮食相对于往年来说,一直都算得上是大丰收的。 再加上蒸馍这种可口吃食,以及干粮等物的出现,大汉对面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 也就是兴汉会手里有不少的牲畜保有量,可以利用牛、马等牲畜来拉磨,这才勉强保证了朝廷和越巂的面粉供应。 真要像是别的人家那样用人力推磨,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而且效率实在是低得令人发指。 在有了迫切的需求之后,冯永终于把心思动到了水力上:妈的老子做不成水力纺织机,难道还做不成水磨坊? 牛马还要吃草料,晚上还要休息,这水磨日夜都不停,效率不知高哪去了。 搞起! 牛娃虽然读书笨了些,但总算是继承了丁二家读书不行,但动手能力强的优良传统。 再加上好歹也是在学堂里呆过的,后面又跟着冯永走南闯北,眼界总算是开阔了起来。 在听了冯永的设想后,能很快地理解冯永的意思,表示这个事情很简单。 这个事情当然简单。 因为聪明的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帮忙决了水磨最困难的环节:水轮机和转轴。 本来冯永还想着加点齿轮或者包个铁皮以延长寿命什么的,但在仔细观察了水碓的实物之后,直接就放弃了治疗。 虽然在看惯了后世大工业制造的冯永眼里,纯木头做成的水轮机和转轴是原始的,粗糙的,是典型的傻大粗。 但架不住人家结构简单啊,结构简单就表明着维护也简单,更何况这东西比想像中的要结实得多。 唯一的缺点效率是低了点,但在这个时代,比起人力畜力,那就是高效率。 冯永捣鼓好久,才发现自己唯一能修改的,就是根据物理原理,以及后世的水轮机模样,把它的叶片做成收缩状的,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水力转化效率。 早在西汉时期,水碓就已经大量普及,牛娃所要做的,就是把舂米的工具换成磨面粉的磨盘。 十一二岁就能跟着自家老子按图做出从未见过的曲辕犁的牛娃,这点技术问题肯定难不倒他的。 “待会安装的时候,注意安全,莫要伤了手脚,吊架上的磨盘一定要最后再安,免得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 冯永看到一切准备完毕,嘱咐了一句。 磨盘分上下两部分,下磨盘要安在转轴上,上磨盘则是要用吊架吊起来,其实道理也和小时候家里的磨盘一样。 只不过是把人力换成了水力。 “明白。” “行了,开始吧。” 站在屋里也帮不上忙,反而碍事,同时还会让那些匠人们缩手缩脚的,冯永吩咐他们开始后,转身走了出去,找了个树荫坐下等着。 屋里先是响起了吆喝声,接着就是木头的吱呀吱呀声,然后又是牛娃在喊着“小心小心,用力钉死了……” 冯永看着眼前的水磨坊,思维有些飘荡起来。 水碓是用来脱壳的,水磨是用来磨粉的,与水碓和水磨结构相近的,还有一个东西,叫水排。 那才是冯永最想要的东西,因为水排就是利用水力鼓风冶铁的设备。 冯永之所以想着捣鼓这个水磨,其实是受了黄月英的刺激。 从南中回到锦城后,冯永特意去看了黄月英改进过的鼓风机,还亲自上手试了一下,然后对国宝级工程师表达了钦佩之情。 哪知黄月英却是脸色平淡,说后汉就有人曾制作出利用水力鼓风冶铁的水排,可惜她不会。不然若是能把鼓风机和水排结合起来,那大汉就当真是再不用担心缺铁了。 冯永当时就惊了,压根就不相信黄月英的话,觉得她就是在吹牛。 特么的,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发明个鼓风机出来还是漏气的,你竟然告诉我说两百年前就有人制作出水力鼓风冶铁的设备? 后来么,黄月英直接甩过来一本《东观汉记》,里头果然记载着杜诗在南阳当太守时,为了节省民力,制作水排冶铁的故事。 把冯土鳖的脸打得啪啪响,红肿红肿的。 可惜的是书上仅有廖廖几句,而且关于水排具体的结构,压根就没有提起! 这水排之所以能被记在书里,还是为了赞扬杜诗当官时尽心为民,这才有幸被人知晓。 特么的! 气得冯永差点破口大骂,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因为是属于手艺活,与贱业沾边,你们说不记就不记? 冯土鳖感觉就像是日了一条哈士奇! 如今要想找到水排的结构图,要么就是找到杜诗的后人,他们手里可能会有祖上记下的东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杜诗的后人是谁? 第二个法子么,就是去南阳寻找会做水排的人。 因为当年杜诗曾在南阳大力推广水排,在那里留下了不少的水排。 但天下大乱几十年,失传的东西多了去,南阳还能有几个人知道水排如何制作,那也是个未知数。 黄月英因为是荆州大族出身,所以对这个曾有所闻,只是知道水排与水碓有相似之处,真想要摸索着做出来,那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重要的是,黄月英现在要养胎,不能多费心思,故这水排的复原工作,到后面干脆也停了下来。 没了专业人员的技术支持,冯永没得奈何,只好退而求之,搞个简单一点的:水磨。 先练练手,积累点经验,说不定经验丰富了,就能琢磨出水排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牛娃从里头跑出来,一脸的喜色,“主家,已经安好了。” “哦?”冯永起身,拍拍屁股,“水渠放水了么?” “已经叫人去前头放了。” “好,去里头看看。” 走进磨房里,只见吊架上的磨盘与转轴上的磨盘已经咬合在一起,只待水渠的水冲过来,带动水轮机,再通过转轴带动磨盘转动。 虽然很简陋,但动力机构、传动机构和工作机构都已经具备了,算得上是最初级的复杂机器了。 章节目录 第532章 问策 流水顺着水渠冲下来,最开始的是一股浑浊的泥水,撞到水轮上,转轴开始吱呀吱呀地转动起来,安在转轴上的石磨也跟着转动起来。 “动了动了!” 众人眼睛紧紧地盯着石磨,看到这个情况,一阵激动地骚动。 “把麦子放上去试试。” 冯永同样地欣喜,连忙吩咐道。 早就准备好的麦子倒入了石磨的入孔,不一会儿,略带灰色的面粉就开始溢了出来。 “好好!” 冯永刚叫了一声,哪知石磨却是渐渐地越转越慢,最后“格格”几声,竟是不动了。 “怎么回事?” 牛娃一看急了,探头就要往下边看去。 “不要命了?” 冯永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扯了回来,厉声喝道,“刚开始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们注意安全,你这样探头下去,有几个脑袋够绞的?” “主家……” 牛娃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又不甘心地看了看底下,嗫嚅了一声,不敢再吭气。 旁边的石磨似乎是在响应冯永的话,突然又开始“格格”地动了起来。 冯永的嘴角抽搐一下,这尼玛的成精了? 哪知只是转了两圈,又停下了。 卧槽! 冯永气得踢了两脚。 牛娃抓耳挠腮地围着石磨转来转去,急得满头大汗,他实是没有想到,辛辛苦苦了两个月,精心做出来的东西竟是这么不争气。 偏偏这东西又是以前没有的,连毛病出在哪里都不知道。 冯永皱着眉头,沉吟一下,拍了拍磨盘,说道,“去,叫上头把水再放大得一些。” 人群里立马就有人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更大的水流声传来,磨盘又开始转动起来。 “动了……” 牛娃激动道,钦佩地看了一眼冯永: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自己没能看出问题在哪,为何能主家一眼就看出它的毛病? 冯永面色沉稳,却是根本不顾众人崇拜的目光,“把麦子放上去。” 同时心里有些不屑,三大结构:动力结构、传动结构、工作结构,工作结构是磨盘,这么两块石头能出什么问题? 传动结构又是一根直直的圆木头,更不会出问题。 唯一出问题的,就是动力结构。 动力结构出问题,要么是动力不足,要么是设备本身出了问题。 设备问题暂时没办法确定,那就先检测动力能源问题。 很幸运,这个不是设备的问题,而是水力不够。 一袋麦子很快就磨完了,比起人力,快了不止十倍。 磨盘仍在转动,没有停下来的迹像,看来很正常。 冯永拈起面粉看了看,其实石磨磨出来的面粉不够精细,但只要这个时代吃那么精细干嘛? 不用吃麦饭那种反人类食物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拍了拍手,这才展颜一笑,“成了。” 一直在小心屏息地看着,生怕再出问题的众人这才再次欢呼起来。 “这些日子大伙都辛苦了,这水磨做成了,大伙都有功劳。今晚我叫食堂专门给大伙加菜,给大家犒劳一下,肉饼子管够。” 于是欢呼声更大了。 冯永转过头,对着牛娃说道,“这两日,你们继续试这个水磨。看看这渠水要放多少才合适。” 磨盘转太快,就磨得不够细。 转太慢,效率又不高。 “找出一个最合适的水流,到时候记下来,以后就按这个办。” 忙活了大半天,眼看着午食的时间就快过了,冯永吩咐道,“把这磨盘吊起来放好,你们先吃点东西,牛娃留下。” 在越巂,对于夷人来说,一日两食都难以保证,饥一顿饱一顿才是正常的。 冯永的到来,让他们能一日两食,而且还能吃饱,已经能让他们感激无比。 一日三食成为常态的,唯有南乡一地。 这些匠人,午食其实也就是蒸馍加热汤,最多再就点梅菜一起吃,已经是在越巂能享受的最好待遇,羡煞旁人。 待众人都出去后,冯永这才掏出一个本子和炭笑,叹气道,“你说,我写,把这水磨如何打造,如何安装都给我细细道来。” 牛娃不好意思地笑笑,凑过来开始给冯永讲解。 虽然在南乡推广基础教育,但能用的人才还是太少。 凑出一批团队给自己处理各项事务,已经算是难得。 至于分析信息,总结成文,做出决策,还是得靠自己。 就如现在这种最简单不过的水磨,还需要冯永亲自出马,画零件图,写制作流程等。 “你若是能用些心读书,这等小事也不至于用我亲自动手。” 冯永拿着炭笔,沿着木片做成的尺子画出水磨透视图,一边唠叨道。 牛娃没有说话,他瞪直了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主家画出的东西,觉得主家手里的笔当真是神奇无比。 水磨的结构一目了然,再加上旁边画着的各种零件以及安装流程,只要有人能拿到这几页纸,按上面的图就能做出一个水磨来。 毕竟是亲自捣鼓改进了水磨的最主要部件水轮机,所以冯永还是很了解这个水磨的,当下写写画画,很快就完成了。 虽然透视图画得不标准,但勉强能看。 再一次感谢《线性代数》《地图学》《解析几何》等大学的各项科目,以前它们让多少人学得差点抓狂发了疯。 冯永虽没抓狂,但也是吃力,而且总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妈的你们都看不起手工业,老子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不但要记下来,还要印出来。 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正想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遗漏所在,没想到光线突然就暗了下来。 “干嘛呢?让开点,没看到我正在写东西?” 冯永还以为是牛娃凑过来看,不耐烦地推了一下。 “君侯当真是好雅兴,竟然能在这等地方做学问。” 冯永一惊,这声音怎么不是牛娃的?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老帅哥站在面前,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唉呀!蒋参军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真是失礼了。” 蒋琬出现在这里当真是令人意外,冯永连忙打了一声招呼。 “某刚到越巂,没看到君侯,听人说,越巂新定,诸事繁忙,君侯无暇,故这才想着过来看看。” 蒋琬打量了一下磨房,目光被那个犹在转个不停的下磨盘,有些吃惊走过去,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只见他围着磨盘转了两圈,最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骇地看着冯永,“这是君侯做的磨盘?” “是磨盘,不过不是我做的,是手底下的人做的,我只是提了一个想法。其实主要还是我这个庄户的功劳。” 冯永指了指牛娃。 蒋琬看了牛娃一眼,略一点头,然后又看向冯永,“君侯又何须自谦?君侯擅长营器制造之术,琬在南乡又不是没见识过。” 说着,又死命地伸长脖子,顺着转轴看下去,似乎想要看清楚下面是个什么模样,让人担心他会不小心掉下去。 还好蒋琬的安全意识比牛娃的要高,没打算把头伸到里头,只听得他称赞道,“易经有云: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吾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磨盘,可是与那水碓相似?” “确实相似。” “可否让琬一观如何运作?” 蒋琬如同是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渴望地看着冯永。 “这有何难?只要把这吊架上的磨盘放下来即可。来,把上头的磨盘放下来。” 冯永指挥着牛娃,然后自己亲自倒了麦子上去。 看着面粉不断地溢出来,蒋琬满脸的欣喜,“有了这东西,以后磨麦子就无须再多费力气了。君侯,不知这东西唤作何名?” “水磨啊,与那水碓一样,皆是用水推磨,故唤作水磨。” “好好,不知这水磨打造难度如何?百姓能否用得上?” 这些年,虽然朝廷大力推广种麦,这样一来,有相当的一部分耕地,能多种一季粮食,这才有了大汉如今的粮食丰足。 但面粉所耗,十之八九,皆是朝廷和世家大族。 普通百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机会去磨面粉做蒸馍? “和水碓差不多。若是一家普通百姓想要打造,只怕困难,非大户不能造。百姓若是想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集一村之力,合作打造,到时所有人都可以轮流使用。” 磨面粉嘛,以前看电视电影或者是看一些文学作品,知道一直到解放前,有很多地方都是全村一起出力,建起一个水磨坊,大伙一起排队轮流使用。 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自己就建了一个,穷苦人家就去借用,交点租费啥的。 家里有牲畜的人家,则是在自家院子里用牛驴拉磨。 有比较丧心病狂的万恶地主阶级,心疼牲畜的,则是直接让长工人工拉磨,于是积累了大量的阶级矛盾…… “想不到君侯竟是如此体恤百姓,连这等法子都想好了。” 蒋琬连连称赞。 冯永斜眼看去:腻味,十分地腻味!这蒋琬生怕自己把这打造之法收藏起来,不传于世,竟是这般拍自己马屁。难道我是这么一个掉钱眼的人吗? 冯永自然没想着拿这玩意去赚钱。 毕竟水磨和水碓的结构都差不多,别人看上几眼,用心琢磨一番,就能打造出来,毕竟这世上的很多发明,其实就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纸。 就算冯永藏着捂着,别人做出来的水磨,最多也就是水轮机结构落后一些,比不过改进后的效率那么高。 “蒋参军,你这远道而来,想来定是疲惫,何不先好好休息一番,这般急切来找我,莫不是有什么事?” 孟琰这个太守当得很不称职啊! 怎么不好好招待丞相派过来的人呢?而且蒋琬过来,自己也没跟着,实在太失礼了,莫不是不想干了? 蒋琬一听,悚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身负要事,暗道一声“吾差点坏了大事”,于是连忙说道,“琬这次乃是奉丞相之命,有事要告知君侯,故这才着急过来找君侯尔。” 诸葛老妖专门派了蒋琬来找自己?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知道我对大汉丞相有心里阴影? “丞……丞相有事要告知于我?” 冯土鳖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别又是准备来薅我的羊毛,吃大户? 蒋琬看了看牛娃。 “你先出去。” 冯永会意,吩咐牛娃道。 然后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口的部曲说道,“所有人不得靠近十丈以内。” 这才转身回来,问道,“不知丞相有什么事要告知于永?” “曹丕死了。” “曹丕?哪个曹丕?” 冯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些年呆在大汉,小日子过得滋润,有屋有田又有娇妻,名下还有大捞特捞的上市公司若干个,上跟皇帝皇后合作,下跟一大帮喊自己兄长的兄弟合伙,谁特么的还关心外头? “就是纂汉自立的曹丕。” “那个曹丕?” 冯永惊叫起来。 “对。” 蒋琬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永。 只见冯永惊叫一声以后,神色忽阴忽晴,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这才长叹一声,“死得太早了。” “君侯此话何意?” 蒋琬神情一动,连忙问道。 “要是晚死两年就好了,再不济,晚死一年也行啊。” 冯永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解释给蒋琬听,“若是这样的话,大汉北伐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到时莫说是陇右,就是关中,说不得亦能顺势而下。” 蒋琬猛然一震! 此子,竟然是唯一能与丞相想到一起的人! “可惜啊可惜,大汉底子本来就薄,如今刚平南中,怎么说也要缓上一年才能再动刀兵,竟是错失这等良机。” 冯永心里是真的惋惜,多好的机会呢! 若是没有南中之反,大汉在休养三年之后,趁此机会与东吴联手,突然北伐,曹魏国内动荡,又要面临汉吴两国的夹击,少说也要脱层皮。 大汉得了陇右,说不得还能尝试一下顺势攻打关中。 就算打不下关中,至少也能为消化陇右赢得不少时间。 冯永这般说着,蒋琬却是越听越骇然。 当初曹丕死讯传来,大汉上下皆是欢欣,大受鼓舞,唯有丞相,神色苍白,叹惜天不佑大汉。 没想到此子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也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关节。 单单是这一点,此子就超出朝堂诸公多矣! 冯永越想越可惜,“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曹魏定然是人心动荡,大汉错失北伐良机,君侯可有补救之法?” 蒋琬面带钦佩之色,恭敬地问道。 冯永抬头看到蒋琬这副模样,当下就是一怔,“蒋参军何以这副模样?” “得闻贤者之言,自当要恭听才是。” “谁是贤者?” 冯永左右看看,然后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目示蒋琬。 蒋琬点头,神情凛然,又重复地问了一句,“琬恭问君侯,对此可有补救之法?” 看到蒋琬这副模样,冯永心里一震,不由地也严肃起来,“此是丞相之问,还是蒋参军之问?” “君侯在南中对策于丞相,曾言过北伐之事,故丞相特遣琬问之,此亦同时是琬之问。” “容我想想。” 章节目录 第533章 丞相的亲传弟子?(先发一个大章 正在赶) 冯永沉吟许久。 蒋琬在旁边静静地等候。 唯有水磨在“格格”作响。 直到磨盘再没有面粉溢出,冯永终于拍了拍磨盘。 蒋琬一喜,正要听其高论,哪知这厮开口竟是说道,“面粉磨完了,先把磨盘分开吧。” 说着自己动手用吊架把磨盘吊了起来。 蒋琬:…… 他看了看被吊起的磨盘,又看了看正在转个不停的磨台,眼中若有所思,开口道,“君侯之意,是不是趁着曹贼人心浮动,使间至北方,行离间之计,让他们上下离心?” 冯永:…… 看了一眼蒋琬,又看了一下分开的磨盘,冯永嘴角抽动了一下,暗暗想着:我有这个意思? 只是当他看到蒋琬那洗耳恭听的神情,只得干咳一声,“使间也不是不可以,但间谁,间哪里,这个却得好好思量一番。” “请君侯为琬解惑。” 蒋琬的神情更加恭敬。 冯永心里一哆嗦,妈的自己这是,成了大师? 只是事到如今,又不得强撑着面子说下去。 于是冯土鳖不得不绞尽乳……不是,是脑汁,认真地思索起来。 “曹家自官渡之战后,占据北方已二十六年,至今已有三代,期间曹丕又行九品官人法,大肆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 “曹贼能篡汉自立,说明其在北方已经营完善,得北方世家的拥戴,骤然间不可轻易动摇,使间只怕亦未必有好使。” 蒋琬神情黯淡,叹息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关东、河北之地,暂时不可轻动,但凉州关中之地,却是可以尝试一下。故我才说使间的对象,要好好考虑一番。” “此话何解?” 蒋琬悚然一惊。 冯永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仍是低头思索,自顾说道,“前汉定都长安,以关中为根基,以陇右为屏障,故用心经营了关中陇右之地。” “然光武皇帝复兴汉室后,定都于洛阳,一是因为关中残败,仍处于战乱之地,不宜定都。” “这第二嘛,光武皇帝能举大事,乃是因为得到了关东、河北之地豪族的支持,定都洛阳,亦是可以更好地依托关东、河北的战略支撑。” “此举在当时,虽是正确之举,但亦造成了后来对凉州陇右之地重视不足的后果。” “即便是雄才大略如光武皇帝者,都曾想放弃金城郡西部,湟水谷地,只是因为被伏波将军,时任陇西太守的马援反对这才作罢。” “后又有大将军邓骘、司徒崔烈先后提议放弃凉州陇右之地,甚至一度通过朝廷决议,对凉州之民进行迁移,后因对百姓伤害实在太大,再加上凉州人士的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然而经历这些后,再加上关东世家推崇经学,而凉州豪族却是以武立家,两者越发地不相容。” “如今曹贼定都洛阳,又以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为要,乃是学光武皇帝故智,甚至其用人,亦多是关东河北之地出身。”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光武皇帝平四海,亦有凉州豪杰出力,时关东世家与凉州豪族尚能勉强相容于朝堂,然关东世家至今,却是越发地轻视凉州人士。” “曹操在时,还曾有唯才是举一说,但至曹丕时,行九品官人法,仕途渐被关东河北世家所掌握。唯一一个凉州出身的贾诩,因为得太尉高位,亦被关东河北世家所非议。” 曹丕任贾诩为太尉,被孙权所笑,故事出自于《荀勖别传》。 时西晋的司徒一位空缺,晋武帝司马炎问荀勖有无合适人选,荀勖便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 虽然说的是孙权笑之,其实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曹丕任贾诩为太尉,当真是太可笑了。 荀勖是颍川荀家人,而颍川荀家,则是当时关东世家的代表。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关东世家对凉州出身的贾诩确实有排斥心理。 但因为彼时是曹家当权,世家就算是心里不满,也不好说什么,直到了司马晋代替曹魏,这才被当众说了出来,公开表达了不满。 但非议一说,这个时候别人知不知道没关系,反正冯永知道他们暗地里非议就行,他说有,那就肯定有。 “由此观之,曹贼对凉州陇右之地,定然是漠不关心,而且曹贼好屠城,当年收凉州时,多有屠戮之举。” “后面又迁阴平、武都之民,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凉州人士,对曹贼表面臣服,心里未必真心拥护。” “敌之所怨,我可为友。曹贼如今越发得关东河北世家之心,岂能轻易间之?与其去洛阳间曹贼上下之心,不如去凉州间凉州大族离曹之心。” 第一次北伐时,凉州陇右三郡响应反曹归汉,要说诸葛老妖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鬼信? 蒋琬听到这里,骇然地看着冯永:此子莫不成才是丞相的嫡传弟子?不然何以想法丞相一样就罢了,连提出的做法皆是如出一辙? 冯永自然不知道蒋琬内心的惊涛骇浪,只顾说下去,“况复如今凉州大族暗通大汉,以求得毛布之利,此不正是契机?” “毛布之利,唯有我大汉才有,凉州之地,又正是牧羊之所。只要许之以重利,彼自会明白与大汉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不然,凉州掌握在曹贼手里,他们这般偷偷摸摸往来,总是不妥。万一哪天被曹贼发现,安上个通敌之罪,岂是其所愿?” “如此算来,凉州大族本就有离曹贼之愿,如今又有归汉之利,只要稍做离间,又何愁大事不成? 蒋琬听了这番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衷心赞叹道,“君侯之谋,不亚于贾文和,琬信矣!” 如今天下人,谈论起智谋之士时,皆十分推崇贾诩,认为其智谋不在陈平之下。 蒋琬称赞冯永之谋不亚于贾诩,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 冯土鳖一听到蒋琬之言,心下先是得意洋洋:那是,你也不看看人称小文和是谁? 哪知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味:无论贾诩也好,陈平也罢,虽是以谋略见长,但多是好施阴谋,被人认为是无德之士。 让无德之士任太尉,所以孙权才会嘲笑曹丕。 这蒋琬说我和贾诩一样,岂不是骂我缺德? 妈的这老小子,在南乡时混吃混喝了那么久,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把你当成了可交之人,没想到却是这般恶毒! 冯永想到这里,立刻对蒋琬怒目以视。 哪知蒋琬却似是早知冯永会这般想,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君侯制八牛犁、曲辕犁,教耕种之术,大汉百姓能吃饱饭,皆是因为君侯之功。” “南乡之地,人人富足,谁不念君侯之好?琬自入越巂郡,一路行来,无论汉夷,皆是辛勤劳作,一派详和之像,谁信几个月前此处还是战乱之地?” “君侯所在之处,百姓皆受恩惠,由此观之,君侯既有贾诩善谋之能,又无贾诩少德之过。曹贼得贾诩,都能拜为太尉,君侯德才双全,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蒋琬说到这里,深深地施了一礼,“大汉有君侯,幸甚!” 冯永一听,忍不住地咧嘴一笑,而且越咧越大,都快要咧到耳边了:唉哟,这蒋参军还挺会说话的嘛!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背负着恶名,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心狠手辣,什么喝人血吃人肉的鬼王,搞得冯土鳖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了。 如今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个德才兼备的人? 所以从蒋琬嘴里得到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评价,心里怎么可能不轻飘飘的? 于是当下连忙过去扶起蒋琬,嘴里虚伪地说道,“蒋参军此言过矣,过矣!永何当得此言?” 同时心想着,若是以后再有谁敢说老子有才无德,老子就拿这个话怼死他!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心狠手辣,这是一个恩惠百姓的人所应当得到的名声吗? 说这个话的人都是嫉妒,满满的嫉妒,嫉妒老子德才兼备! “君侯,曹丕新丧,你觉得东吴那边会作何反应?” 蒋琬站直后,又低声问了一句。 虽然冯永的凉州之说,其剖析可谓切中要害,让人耳目一新,但其所下的定论总算是没出蒋琬的意料之外。 因为蒋琬呆在大汉丞相身边,他是知道凉州梁家来人的少数人之一。 所以他在那时,就已经心惊不已:这冯明文,竟是深谋远虑如斯? 如今听到他的凉州之说,也只不过是肯定了自己以前的想法。 只是这东吴,当初只闻他提过一次,那就是曾建议大汉与东吴重新联盟,却不知这一回,他又有何高见? “东吴啊……” 冯永自然不知道蒋琬这转了十八弯的心思,他被对方拍马屁拍得舒服,心情大好之下,便认真地想了起来。 “荆州!”冯永肯定道,“东吴定然会趁机出兵,而且必须是荆州。” “为何?” 蒋琬急忙问道。 “荆州共七郡,昔日赤壁之战后,先帝得荆州南方四郡,孙权得江夏一郡及大部南郡,曹贼得北边南阳一郡及囊括襄阳的南郡北部。” “南郡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故先帝不得已,向东吴请求借南郡以督荆州。然东吴就是抓住先帝借南郡为借口,在先帝取得益州后,要先帝归还整个荆州。” “吾从未闻世间有此等厚颜无耻者!然东吴不但厚颜无耻要求整个荆州,在求而不得后,甚至还派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后先帝引兵五万自益州出荆州,与东吴对峙于公安,又因曹贼进汉中,不得已与孙权连和,割让长沙、桂阳两郡与孙权。” “孙权先得先帝让江夏一郡,后又得先帝让此二郡,犹不满足,不惜背上弃约恶名,暗袭关老君侯,终得荆州六郡之地,由此观之,孙权对荆州之念,实是深矣!” 后世皆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却不知荆州七郡,刘备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四郡,只向孙权借了一郡,而且这个郡还不是全部,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襄阳。 因为当时襄阳在曹操手里。 没办法,南郡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刘备也把自己原来驻扎的江夏郡让给了孙权,因为江夏对于孙权来说,也很重要。 然而孙权到后来,不但开口要让刘备把手里的全部荆州之地让给他,甚至在双方平分了荆州以后,还背盟偷袭关羽。 冯永的东吴厚颜无耻之说,当真不算是假话——高利贷也没这么放的。 “东吴为何对荆州如此念念不忘?因为荆州对东吴实在太重要了。荆州乃是江东之地的上游,占有地理优势。从上造船而下,可以直接冲击江东。” “只有占据荆州,江东才有安全保障。而荆州之地,最为重要者,莫过于南郡。” 不然刘备也不至于在借了南郡之后,还翻倍给东吴补偿,哪料到人家却是胃口惊人? “南郡之地,最为险要者,莫过于襄阳。” 别的不知道,但金庸老前辈笔下郭靖黄蓉守襄阳的故事谁不知道?虽然并非史实,这个故事却是有历史原型的。 那就是南宋确确实实靠着守住襄阳,这才挡住了蒙古大军南下的步伐。 “可现在襄阳却偏偏在曹贼手里,对于东吴而言,此可谓是如鲠在喉,故他们取了荆州之地,定然就是夜夜想着要取襄阳之地。” 蒋琬听到这里,身子在哆嗦着,错不了,错不了,这冯明文定然是丞相的亲传弟子,不然何以连东吴欲取襄阳的看法都一模一样? 只见他紧紧地握住冯永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那依君侯之见,大汉可能从中获利?” “借刀杀人啊!” 冯永脱口而出道。 蒋琬眼中爆出精光,“可是君侯师门绝学中的兵法三十六计?” 其实我更擅长师门之学《洞玄子三十六式》…… 冯土鳖咳了一声,说道,“正是。” “这借刀杀人是如何个法子,能否与琬细说?” 蒋琬握着冯永的手越发地用力。 “曹魏如今轻关中而重江南,关中凉州之地兵力稀少,却于荆州江淮之地放置重兵,若是东吴当真要趁机取襄阳之地,我们不妨给添把火,让他们打得更激烈一些。” “让他们各自消耗彼此,也为丞相的北伐先行做些铺垫。” 冯永说着,脑子里想着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时的情况。 第一次北伐最令人遗憾的,就是马大嘴的街亭之失。 而导致马大嘴街亭之失的张合,也因此成了诸葛老妖的眼中刺。 成了诸葛老妖眼中刺的人,自然没能讨得了好处去,于是张合在陇右的木门谷,遭遇了诸葛老妖的埋伏,最后膝盖中了一箭——是真的膝盖中了一箭,然后就挂了。 而在第一次北伐前,张合是驻守哪来着? 章节目录 第534章 荆州之计 街亭之战是张合最为耀眼之一的战役。 他的耀眼,不但是大破了马谡,逼败了诸葛老妖的第一次北伐,还让人看到了他用兵的神速之处。 诸葛老妖出祁山时,张合还驻守在荆州,然后被战前加官,派往关中,驰援陇右,当他带着前锋骑兵到达街亭,马谡也只不过是才刚到不久。 荆州至街亭多远? 祁山离街亭又有多远? 由此观之,马谡败得实在是不冤。 所以让东吴牵制住曹魏的荆州军团,确实是有着重大的意义。 “东吴那边亦有能人,若是无甚好处,只怕他们未必愿意下大力气。” 蒋琬听冯永说到这里,提醒道。 “没错,江东多人杰,东吴陆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冯永赞同地点点头,同时顺势把手从蒋琬的手里抽出来,悄悄地在身上抹了两下。 同时心里想着,这孙家也是走了狗屎运,前有周瑜打赤壁之战,周瑜不长命,哪知后面又冒出个陆逊,打了个夷陵之战,而且陆逊还比周瑜命长。 东吴占据了南郡,就可以屏护荆州,所以虽然他们手里没有襄阳,但只要在南郡布置好防卫,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种方法。 当然,若是能得襄阳,那就是上上之选。 所以东吴想要襄阳那是肯定的,但若是代价太大,凭孙十万这个称号,以及东吴那帮唯利是图的世家的尿性,那妥妥就会缩了。 只是要让他们觉得有什么样的好处才愿意下大力气去打下襄阳呢? 这个好处得大,很大的那种,大到让他们觉得荆州必须要有万全的守护。 想到这里,冯永心头一动:自己手头上倒是刚好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交州动乱,甘蔗的来源就变得危险,而且交州那等地方,实在是太偏僻太落后了,能提供给自己的甘蔗和粗糖根本是远远不够的。 不然今年南中的蔗种也不至于连兴汉会内部都不够分。 更别说粗糖提炼出来的红糖,连拿去卖的份额都没有,兴汉会每人分上一点,就差不多没了。还好自己知道细君喜好甜食,这才私下里藏下了一部分。 不然关姬知道冯永拿红糖出去分给兄弟,不留给自己,以她的清冷性子只怕都要没事找事。 手足断了还有命,衣服得不到满足,小命堪忧…… 所以……若是把红糖之利让出一部分,让东吴在荆州南边种上甘蔗,制作粗糖,会不会让他们起了死守荆州之心? 而且种甘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怎么说也有两年推广期,这两年里,交州的甘蔗供应那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这么一来,就算是交州动乱,也要在东吴平乱后,想法子继续从交州拿甘蔗,这才能撑过这两年的甘蔗紧张供应期。 所以,想法子交好孙十万,还有东吴那帮世家,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担心红糖会不会供大于求,在冯永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交州甘蔗产出的蔗糖,连供应大汉内部的权贵都不够,更别说世家们。 加上南中、荆州南部几郡,能济个多少事? 东吴不要? 曹魏不要? 胡人不要? 最多最多,等权贵和世家供应足了,再扩大市场,降价让蔗糖进入普通百姓家? 到时候把蔗糖品级分开就行了嘛! 后世也就南方那点地方适合种甘蔗,更何况如今处于小冰河期,天气比后世还要寒冷得多,合适种甘蔗的地方,那就更是少得可怜了,所以说,蔗糖是不可能供过于求的。 冯永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事情大有可为,当下便略有兴奋地对蒋琬说道,“永倒是有一法,只是此法略有谋利之嫌,永怕说出来,会让丞相以为是在为自己谋私。” “君侯请说。是否谋利,丞相自有判断。” 蒋琬鼓励道。 “甘蔗。” “甘蔗?”蒋琬一怔,眼中目光闪烁,问道,“敢问君侯当如何做?” “荆州的长沙、桂阳等地,适合种甘蔗,若是许东吴以蔗糖之厚利,想必他们定是愿意在此处种上甘蔗。” “到时候,为了保住甘蔗之利,他们定然会想尽办法攻打襄阳,以此巩固荆州之地。” “有道理!” 蒋琬点头,又问道,“只是如今才能令东吴相信甘蔗有厚利?” “张家啊。” 冯永理所当然地说道,“甘蔗之利,张家最是清楚不过。张家乃是吴郡大族,与江东各家大族关系紧密,通过张家的嘴说出去,他们自然就会信。” 江东之地,有顾陆朱张,吴郡四姓之说。 而张家,刚好是其中之一。 “而且若是想早点获利,则需要在明年开春时就要开始在荆州南边种甘蔗。东吴本就有攻打襄阳之心,如今再加上甘蔗之利,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尽早攻打襄阳。” “此计大妙!” 蒋琬又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冯永的手,“君侯之谋,实是深远,丞相若得闻此言,定会答应。” 被一个中年老男人三番几次地拉手,冯永心里实是有些腻歪,悄悄地用力抽了抽,噫,竟然没抽出来。 放手,给你老子放手! 同时心里在想着,你又不是诸葛老妖,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答应,除非你过来之前他就知道我会说这个……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叮零零地打了个冷颤:尼玛! 再想起蒋琬刚才那闪烁目光,飘忽的神情,心里就怀疑起一件事来:诸葛老妖你莫不是在算计我?利用老子的技术,利用老子的人脉,关键还想法子让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飘了啊,飘了哇! 自己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后辈,连弱冠都未至,这等关系到三国国运的事,诸葛老妖又怎么可能会专门派蒋琬这等人物来专门问计于自己? 说白了,就是自己手头里有诸葛老妖想要用的东西。 一个是毛布,一个是蔗糖。 一个是凉州梁家的人脉,一个是吴郡张家的人脉。 所以说,这个问计就是个借口,就算自己想不出什么法子,这蒋琬说不定会找个借口提出来,然后再趁机提起让自己帮忙。 当然,若是自己超水平发挥,能主动想到这一点,那就最好不过,这样还能省下人情。 如今看来,蒋琬似乎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冯永越想就越是怀疑,不行,我得诈上一诈。 当下把手再从蒋琬手里抽出来,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觉得刚才的计谋不算太好,还是……” “哪里哪里,君侯之谋,实是再好不过!” 蒋琬连忙打断了冯永的话。 嗯,看他这个模样,太可疑了! 冯永长叹一声,“这个时候,我宁愿自己还是笨一些。” “君侯何出此言?” 蒋琬目光又有些闪烁起来。 “蒋参军当年,因为前去投靠南乡的胡人之故,还专程前来给我说明并且还道歉,那时我还以为蒋参军乃是实诚之人,没想到今日却是变成这样。” 冯永呵呵一笑,眼中尽是失望之色,脸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蒋琬见此,脸上终于现出惭愧之色,并深深地弯下腰去行礼,“此事琬之过也,望君侯能看在国之大事的份上,莫要因琬之小心而废国事。至于琬,可由君侯任罚之。” “蒋参军真乃君子也!” 妈的诸葛老妖当真是把人心算到了极致,是我天真了! 冯永扶起蒋琬,问道,“丞相既早想到这些,为何又不让蒋参军提出来,非要问我作甚?” “琬亦不知,只是丞相说了,若是最后君侯还能猜出此事乃是丞相有意为之,便让琬给君侯带句话。” “什么话?” “讨贼不可骤而除之,兴汉不可一日而成,需众人齐心,更需要有后来人。”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正是自己离开锦城前,劝说诸葛老妖不要事事亲为的话?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这个人真是小气!就算当初我说的话不好听,也值得你派人专门过来反过来说我? 没意思! 章节目录 第535章 人口问题 “需众人齐心”这个话,估计就是诸葛老妖暗中提醒自己,要以国事为重,齐心协力。 齐心就齐心吧,冯永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想要过小日子,就得让诸葛老妖先好过了。 他好过了,大汉就好过了,大汉好过了,自己才能好过。 倒是蒋琬,看到冯永一脸的满不在乎,却是微微一愣,也不知这位君侯,是当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还是假装不知道。 只是这是丞相与君侯两人之事的事情,蒋琬倒是不好过于说太多。 “君侯,琬此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还有?”冯永差点就叫了起来,“没完了?” 薅羊毛也不是这般薅法,牧场的羊毛真要这么薅,羊都要被你薅成秃子! 蒋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多,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君侯可知,前些日子,广汉郡有乱民呼啸于山林之间,连丞相运往汉中的北伐军资都遭到了掠夺。” 广汉郡的有乱民,冯永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兴汉会内部早就有人传了消息过来,锦城的粮价突然大涨,原因就是广汉郡有民乱。 锦城属于蜀郡,相当于后世的北都,而广汉郡就在蜀郡北边,相当于后世的河北。 广汉郡有动乱,直接就影响到锦城的人心稳定,随之而来的,就是粮价的突然暴涨。 前些日子冯永还跳脚大骂了一阵,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兴汉会大量购粮的时候乱,为此不知要多贴进去多少钱。 那个时候冯永这才反应过来,这广汉郡的民乱,不仅仅是蜀中世家对朝廷的抗议,而且他们甚至还借机抬哄锦城粮价,从自己身上放了一回血。 这怎么不叫某只土鳖暴跳如雷,浑然不记得自己以前坑了人家大出血好几回。 人家这回,最多也就是拿回了一点利息而已。 如今冯永听到蒋琬主动提起这事,便好奇地问道,“朝廷清查出了多少隐匿人丁,值得那些世家这么大动干戈?” “目前为止,查出了三十余万。”蒋琬神色凝重,“谁都能猜出世家隐匿了不少人口,却是没想到有这般多。” “嘶!”冯永牙疼似地吸了吸气,“才三十万?” “才?”蒋琬这回是当真地惊愕了,“三十万已经不少了,君侯可知在此之前,大汉的在籍人丁有多少?” “多少?” “先帝登大宝时,曾清查过府库中的册本,时有户二十万,九十万人。然这几年,汉中与蜀中各郡又多了不少人丁,计有二十二万户,百万人。” “如今朝廷府库宽裕,这才能重新整理人丁田亩,没想到却是能多出三十万。君侯,这可是三十万人,不是三万,比以前可是多了近三成。” 蒋琬略有激动地说道,“这其中,君侯当真是居功甚伟!若不是……”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你这么说,要是在不明就里的人耳里,就误会成了我用三年时间搞出三十万人一样! 所以说,为什么要有钱,因为有钱才能为所欲为。 不然,按以前诸葛老妖的抠搜劲,哪有资本去下力气清查人口? 光是顾忌世家的反弹,就够朝廷妥协了。 哪像现在,反了就反了,直接镇压就是,反正手里有钱有粮。 冯永撇撇嘴,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了蒋琬的话,“这有什么?南中各郡还没查呢,若是查了,岂不是更多?” 诸葛老妖的北伐是后世津津乐道,长盛不衰的话题。 因为从那以后的一千八百年里,再没有一个割据蜀中而能主动出击北方的政权,而且还能打得这般有声有色。 而这又扯到了蜀魏两国的经济与人口对比:当时蜀的在籍登记人口有一百万左右,而魏则有四百五十万左右。 而且曹魏还占据了天下最精华的地区,而蜀地,在当时却属于偏僻之地。 所以这才是后人推崇诸葛老妖的原因。 但就人口问题而言,有一个争论点,那就是晋在统一全国后,开始全面清查,全国一下子就有了二千五百万人口。 这就足以说明因为战乱导致隐匿的人口之多。 所以后世的学者根据西晋统计的人数,推断当时蜀的真实人口有四百万,魏有一千三百万。 冯永觉得这是比较接近真实情况的。 而如今朝廷清查人口,却只查出三十万? 就这,还让蒋琬神情激动,照这么看来,估计诸葛老妖也是欣喜不已。 毕竟多了近三成的人口呢,按一比十的兵民比例,少说也能多征三万人。 可惜的是对于冯永来说,却是索然无味,毫无意义:剩下的二百多万呢? 老子这么努力地提高生产力,甚至愿意分出利润让世家大族一起沾光,你们这么死瞒着人口,对得起我? 不过是清出三十万隐匿人口,就来一场动乱,甚至还借机哄抬粮价,让老子多放了多少血?尼玛的真是一帮饕餮!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就觉得在滴血:好多的小钱钱就这么掏出去了! “君侯,南中……这个时候,是没办法查人丁的,毕竟南中各部族的夷人,只能算是蛮王夷帅所有,非大汉所能管。” 蒋琬本是很兴奋地说起这个事,但看到冯永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当下心里就是一惊,看君侯这模样,似乎觉得清查出来的人丁太少了? “那蜀地和汉中呢,丞相就打算就此罢手,不打算再清查下去了? 冯永不甘心地追问道。 “广汉郡的民乱,已经说明朝廷不宜再清查下去了。”蒋琬解释道,“毕竟当务之急,是早早做好北伐的准备,而且丞相也需要蜀中的安定。” “封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 冯永咕哝了一句蒋琬听不懂的话,这才对着蒋琬说道,“越巂人丁,这些日子我也清查了一下,大概有十五万人左右。” “具体数据,在越巂主薄那里。待蒋参军回锦城,可找他要册本。” “多少?!”蒋琬冷不防听到这个,失声惊叫起来,“十……十五万?” “是啊,十五万,两百年前有四十万呢。” 冯永看着蒋琬的神情,不屑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这……这如何能相比?”蒋琬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君侯,此事可是当真?这等事情,开不得玩笑。” “这在籍人数,是指可以缴纳赋税的人丁,可不是那些部曲、奴工之类的,更不是那些朝廷使唤不动的夷人。” “我知道,我又不是瓜怂!”冯永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蒋琬,“我好歹也是在南乡呆了那么久。按老规矩,马场之类的人丁,由马场统一帮忙交纳赋税和征调徭役。” “至于愿意耕种的,按十税一收赋税,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古代的赋税,除了要交田税,还要交人头税,同时还要不定期地服徭役。 牧场和纺织工坊是新鲜事物,于是冯永开了一个先河,对那些拼命吸血的权贵和世家来说是很恶劣的先河:统一帮职工交赋税。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尽了办法也要挤进南乡牧场和工坊的原因。 因为只要成为里头的正式职工,只要安心劳作即可,不但可以不愁吃穿,而且生老病死皆有人管。 甚至官府的徭役都会由牧场工坊统一出面应付——因为工坊有专门的工程队,同时还有专门的护工队。 冯永这般做,不但让职工感恩戴德,同时诸葛老妖也表示满意:毕竟工程队和护工队的专业性,可不是那些临时调过来的民夫所能比拟的。 至于耕种的,那就更简单了。 这年头,地多人少,只要给予足够的耕地,再加上适合小户人家用的曲辕犁,还有先进的耕种技术,冯永甚至可以从牧场抽调耕牛租给他们耕种。 按这种情况,自耕农的日子过得富足可能算不上,但滋润绝对够了。 所以无休止地兼并土地的世家大族都该死! 历代封建社会的灭亡,归根到底都是土地问题。 目前最紧要的是,想尽办法增强大汉的实力,而不是进行土地革命。 隋唐的府兵制,好歹也撑起了近百年的强盛。 对于冯永而言,百年就足够了。 百年之后的问题,可以用扩张来解决,因为世界那么大,你们为什么不去看看? 当然,也可以用继续发展生产力等各种办法来解决,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 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统一的问题。 要统一,就要有足够的兵源和经济实力。 经济实力冯永是有信心的。 足够的兵源就够呛。 所以他听到诸葛老妖从蜀中世家手里才拿到三十万人口,就心满意足地收手,觉得当真是牙疼——这尼玛的封建地主阶级局限性! “君侯,君侯当真是马上能治军,马下能治安民,实乃大才是也!” 蒋琬哪里知道冯永这种穿越客的心里想法? 他得到了冯永的肯定回答,激动得不能自已,当下又伸手过来,就要紧握冯永的手。 冯永吓得一哆嗦,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拉了一下吊着磨盘的吊架,似乎在看结不结实,没让蒋琬再一次握住自己的手。 同时脑子在急转弯,额头微微冒汗,“咳,蒋参军,民乱呢,刚才说民乱呢!” 蒋琬听到冯永这么一提,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说的话题,当下就是一愣。 自己本来就是要提起这民乱的话题,怎么会不知不觉偏了那么久? 再一想,可不就是冯君侯带偏的? 当下再看向冯永时,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当真是名不虚传。 这么一打岔,蒋琬连忙又说道,“对,对,民乱,琬差点忘了。” 当下却是忘了自己要上前握冯永的手的事。 “是这样,君侯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越巂汉夷不均么?广汉郡的乱民,虽说是违背了朝廷的法令,但终归是受了他人的鼓动。” “丞相的意思是,把他们迁到越巂,一来以示惩罚之意,二来可以填实越巂,君侯觉得如何?” “移民实边?” 冯永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 “正是。” “那敢情好,有多少人?” 冯永一听,心道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人口迁移的方式有很多种,移民实边则是其中的一种,这种的特殊性,就在于是由官方组织的。 起源可追溯到先秦,战国初期的楚国,就曾迁移贵族到边境开荒,发展边境经济,加强国防力量。 到了汉武帝时代,手笔是最大的,一次性就移民70余万口到北边。 严格来说,这几年,大汉也有几次零星的官方移民汉中。 至于民团这种黑暗活动……那叫资本的血腥。 “三万人。” 蒋琬伸出三根手指头,“丞相怕越巂新定,贸然接收这么多人,会让君侯一时顾不上,故这才让琬专程过来告知一声,君侯可要尽快准备。” 三万人算个屁! 再来十万人老子也能吃得下。 只是一想到锦城的粮价,冯永只得咬咬牙,“无妨,如今越巂的官府正组织垦殖,不怕人多,就怕没人。这些人什么时候到?” 妈的真是祸不单行,冯大土财主的心里再一次滴血:蜀中世家,这笔帐咱先记下了。 “第一批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明白了。” 如今的垦殖,是以邛都为中心,沿着孙水北上,不远处有苏祁、台登二县为辅,仅仅是这三个县,就足够折腾的了。 更别说这三县以外的孙水河谷平原地区,冯永根本没有人手去开发。 三万人,扔到里头根本连个小水花都翻不上来——前提是要有足够粮食供应。 与蒋琬商议完毕,这才让人安排带着他下去休息,冯永又马不停蹄地去视察各个地头,直到日头准备落山,这才转身回到城里。 虽然估计还得被世家趁机坑得要再大出血一次,但对于即将到来的三万人口,冯永还是很高兴的。 越巂虽有汉人四万,但多是分布在靠近犍为郡的安上县附近,像邛都这种地方,若是不算士卒、往来的东风快递职工等,根本没几个汉人。 这三万人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教化教化,教化也得有样板啊,没样板鬼知道要怎么汉化? 如今蒋琬的到来,终于解决了冯永心里头最大的难题,于是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当下他就哼着曲儿回到小院子里。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在院子里洗了手脚,走进厅房,正待准备找口水喝,没曾想却见到最上头正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此人面容俊美无比,却又清冷无比,面无表情,身子笔直如金剑挺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盯着冯永看。 天色已晚,房里连昏黄的夕阳都照不进来,又没点灯,忽阴忽明的光线,再加上关姬这模样,这气势,简直是诡异无比。 让冯永差点就喊了一声“鬼啊!” “细……细……君手里拿着小皮鞭……”冯土鳖的心里一阵发毛,连歌词都吓得不自觉地改了,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细君如何坐在这里?” 如同木人一般的关姬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绽放出一个笑脸,“妾在等阿郎啊!” “哦,哦,”冯永拍拍胸口,“细君有心了。” 关姬缓缓站起来,款款而行,向着冯永走来,气势越发地逼人,“阿郎过奖了。” 看到关姬这个模样,再想起今天早上把她丢给花鬘,鬼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冯土鳖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536章 无心插柳 “什么过不过奖的,”冯永干笑一声,转身就向外走去,“细君且安坐,我先去看看庖房里的晚食做好了没……” 哪知他的脚还没迈出大门,只见关姬就带着一阵风,“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自己站在门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庖房的事,自有厨娘,阿郎累了一天,只管等着就行,就不要再操心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去看看沐浴的水烧好了没有,细君也说了,这累了一天,满身是汗,想去洗一洗。” 冯永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 “还没烧好呢,妾回来的时候就吩咐过了,不着急烧热水。” “为……为什么啊?” 冯永抹了抹额头的汗,“细君,这天太热了,把门开一下可好?” “不好。”关姬直截了当地摇头,“阿郎今日自己一个人跑的时候,可曾问过妾的意见?如今妾亦要学一学阿郎。” “这个,今日我是有事啊。” 冯永连忙辩解道。 “妾现在也有事要与阿郎说。” 关姬说着,面带冷笑,又开始步步逼近。 冯永吓得一个滑步,“细君,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关姬却是哼了一声,“妾自小就是练的武艺,习惯了用拳脚说话,再说了,妾本就嘴拙,阿郎在大汉又有巧言令色的赫赫之名。” “妾可没本事说得过阿郎,以前阿郎教二郎兵法时,也曾说过要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冯永一听,当场就怒了:这婆娘,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子乃是德才兼备之辈,这是人家蒋参军今日才承认了的。 以前外人污蔑你家夫婿巧言令色就罢了,没曾想你竟然也这般跟风,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退后几步,摆出一个防御的手势,“细君,你再过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关姬却是无视某只土鳖三岁小孩般的防御,欺身上前来,一巴掌就拍散了他的招式! 冯永只觉得眼一花,胸口一紧,什么都没看清,人就飞起来,然后“咚”地一声,一屁股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觉得下半身一阵阵发麻。 关姬的盛世美颜就贴在冯永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一字一顿地说道,“阿郎,妾欲求你一事。” “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求不求的?细君直管说来就是。” 冯永只觉得全身又酥又麻,眼泪都要被这一坐给震飙出来了。 “妾想去巡视孙水三县,不想去马场了,阿郎觉得如何?” 关姬的手臂环过冯永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幽幽的女儿香飘入鼻中。 换了平日,这等暧昧姿态,这等半暗半明的环境,这等软语相求,绝对撩拨到冯永心里的痒点,只恨不得一搂那温香软玉来个翻身当主人。 可惜的是此时的他却是无胆消受。 “这……这个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冯永首先肯定了关姬的想法。 “当真?” 关姬脸色一喜。 “那是自然。只不过细君,你可曾记得,当时我们初去汉中时,在阳安关停留时,我送你回馆舍的那一次?” 冯永尽力放松了语气,柔声问道。 关姬一听,眼中就泛起了水波,脸上亦现出丝丝的甜蜜之色,“自然记得。” 当初就是在阳安关的城墙上,自己与那黄家蛮女打了个筋疲力尽,最后让眼前这家伙占了便宜,说什么“雄飞雌从绕林间”,害得自己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关姬就是咬了咬丰润的红唇,瞪了眼前这个已经成了自己枕边人的家伙一眼,轻“呸”了一声,“登徒子!” 虽然不明白关姬为什么要骂自己,但冯永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当下连忙哄道,“你可曾记得,在馆舍门口时,你我之间的约定?” “什么?” 关姬想了想,却是没记起自己与他有过什么约定。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大汉一直都在,只是未到重振时。”冯永大义凛然地说道,“当时你赞我为少年英雄,说是待我践诺时,愿为我叩首。” 关姬身子一震。 “细君,你我的约定,我一直都记得。” 冯永的手不老实地摸上关姬的腰,哄道,“只是如今汉室衰微,要重振大汉,不单单是要男子奋战沙场,亦要女子鼎力相助。” “阿郎欲要女子如何鼎力相助?” 关姬喃喃地问道。 “当年先帝与曹贼战于汉中,实乃是大汉存亡之战。胜之,则大汉尚有喘息之地,败之,则世间再无大汉。” “汉中之战,先帝与曹贼对峙有两年之久,局势极是危急,当是时,男子前方奋战,女子后方运粮。” “试想,若是当时没有女子运粮于后,汉中之战能否对曹贼战而胜之,还是未知呢!故我常言,巾帼不让须眉,女亦能顶半边天,可是虚言?” 说到这里,环在关姬腰间的咸猪手明显感觉到肌肉的放松,心下大喜,连忙努力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发动特技:巧言令色。 “细君,我知你欲承关老君侯大志,复兴汉室。但光想却是没用,还要做出行动才行。我让你去花鬘的马场帮忙,其实也是为了让你能遂己之愿。”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人是在哄骗自己,可是关姬偏偏就是想听下去,当下咬牙切齿道,“你继续说,若是说得不让我满意,看我如何收拾你!” “若是能合了细君之意呢?” 冯永对付诸葛老妖那是经常性吃亏,但对付别人,那就是经常性得寸进尺。 如今听到关姬这话,哪还有放过占便宜的道理? “若是合了妾之意……” 关姬正待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却是不小心看到那人脸上的猥琐之色,当下一巴掌拍到冯永肩上,力道之大,差点把某人震散了架,“休得起龌龊心思!” 吃了某人那么多口水,关姬对其当真再了解不过,这一巴掌把冯永刚起来的一点旖旎心思直接就拍没了,“若是合了妾的心意,那这次的事情就算是揭过!” 果然一切的阴谋诡计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再多的设计,也比不过人家武力强横,直接哐的一声A过去啊! “好好,我说。” 冯永只得悻悻地说道,“细君乃是女子之身,总不能拿这个关索之名顶一辈子吧?万一哪天漏了馅,说不得会为关家带来麻烦。” 关姬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那阿郎可有什么好方法?” “有啊!娘子军不知细君听说过没?” “未曾。” “所谓娘子军,乃是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那不就是和当年嫁给先帝的孙夫人身边的那些侍婢一般?” 关姬脱口而出地说道。 孙夫人者,就是孙权的妹妹,孙尚香。 “对对对!”冯永连忙说道,“是有些类似,不过孙夫人的那些侍婢,只是护她的安全,有玩闹的成份,算不得大场面。” “我说的娘子军,则是学军营里的士卒,平日里亦是学刀枪,甚至军阵之类,就算是没机会上战场,但也可以帮忙维护后方安宁。” “平日里帮忙巡视乡里,莫说是那些什么浪荡子青皮不敢再惹事,就是来了敌方细作,亦可协助捉拿。真要等大汉再有汉中之战那种大事,娘子军那就是发挥大作用了。” “最重要的是,等娘子军真成了气候,也可以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让她们明白,自己并不比男儿差。” 李渊的三女儿平阳公主、明代蒙古部落女首领忠顺夫人三娘子,皆率过娘子军,更别说那支赫赫有名的红色娘子军。 冯土鳖的巧言令色特技一旦发动,那当真是无视一切防御。 至少到目前为止的记录,皆是百分百的成功,无一失败。 就算是对大汉丞相发动也不例外,更何况是对关姬发动? 关姬听了这话,当即就是怦然心动。 “女子巡视乡里,只怕会有非议……” 关姬犹豫道。 “怕甚?花鬘的部族,乃是以女子为尊,她的部族,以前就有以女子为战兵的习惯。到时我以官府的名义出面,以尊重花鬘的部族为由头,让她的马场组个娘子军,谁会乱嚼舌头?” “细君有领军经验,又有历经沙场搏杀,正好可为军中将领,想那花鬘,定不会有什么异议。待到那时,娘子军先是维护马场秩序,再巡视邛都,最后巡视孙水三县。” “如此步步而行,世人自会慢慢习惯。而且这越巂又是多是夷人,哪来这般多的规矩?” “原来阿郎早有这等计划?” 关姬听到冯永这些话,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 “是啊,”冯永的手顺着关姬的腰往上摸,抚到她的如花美颜,“我希望有一日,细君不用再这般辛苦地假扮男子,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女子身份,领着一军,行走于世间。” “到时女子皆以细君为荣,以娘子军为楷模,说不得,能在青史留名呢!” “阿郎,你真好……” 关姬越听,心里就越是火热,眼睛都开始变得迷离起来,看样子终究是没有躲掉某人的特技。 冯永大喜,心道这一关终于算通关了,抬头看到伊人那丰盈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诱人非常,心里就是一荡。 手上正待有动作,关姬却是早就发觉,当下一把拍掉他的手,起身离开,“啐”了一声,“满身臭汗,难闻死了,快去沐浴!” 佳人离远,幽香亦跟着消失,冯永怅然若失,悻悻道,“刚才不是还说水没烧好?” “骗你呢!”关姬妩媚一笑,“知道阿郎白日里辛苦,又爱干净,妾早就吩咐好厨娘烧好水了,就等着阿郎回来。” 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冯永呆坐在那里,看了一眼下边,有些欲哭无泪。 经此一谈,关姬上班的劲头又变得十足,第二天早早就起来,草草地胡乱指点了一番冯永的练武,然后就催着要吃饭。 冯永还以为她是昨晚的体能消耗太大,急需补充能量。 恰巧花鬘又准时地过来找人,关姬急急忙忙吃完,就主动地拉着花鬘跑了出去。 冯永分明看到花鬘出门前的脸上荡起了快乐与幸福。 当下他是又好笑又发愁,当那小娘皮知道关姬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一把火烧了自家牧场? 看她的脾气,很有可能哇! 不过她烧不烧自家牧场冯永也决定不了,但越巂的各家草场却是要加紧做好准备,因为眼看着一年都过了一半了。 在入冬前,至少要存下一部分草料。 同时还要划分好各个部族过冬的地方。 在这方面,扎哥特尔的部族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因为他们以前就是游牧的,知道牛羊过冬需要注意什么,而且又算是主动过来投靠冯永的第一个部族,算得上是深受冯永信任。 虽然吧,最后半路被截去当了吉祥物,但扎哥特尔是在阴平给赵广带过路的,冯永一直没忘了这个部族。 扎哥特尔的部族当完吉祥物,又被诸葛老妖安排到越巂放牧,其实是为当时的南征大军做掩护。 后来顺势就被安置在了越巂,日子过得不算差,比在阴平时可能好一些。 平日里放牧的同时,粮食不够吃了,偶尔能被大汉接济一把,反正也饿不死,但要说过得满足,也算不上。 直到冯永主政越巂,这才算是真正地时来运转。 先是跟着冯永到了邛都,被安置到了水草肥美之地,处于冯鬼王的庇护之下。 后来冯永要给越巂的各个部族划分草场,扎哥特尔的部族因为擅长放牧,又奉了冯永之命,在孙水河谷找合适牛羊过冬之地。 到现在,扎哥特尔已经自称是冯郎君的仆人,整日骑着马,拿着个马鞭指点江山,其部族的地位也远超越巂夷人的各个部落。 冯郎君这个称呼,如今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叫的。 一般人得叫冯君侯,或者冯长史。 “扎哥特尔大王,来,这是我的部族存下来的牛肉干,别有一番风味,我特意拿过来给你尝尝。” 旄牛部的狼离寻了一个机会,找到扎哥特尔的住所,送上了好几块牛肉干。 “使不得,使不得。” 扎哥特尔嘴里连连说使不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狼离还以为扎哥特尔是不收牛肉干,正待劝说一番,哪知扎哥特尔却是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这个称呼使不得,我在三年前就已经是冯郎君的仆人了,全族人都是冯郎君的仆人,不是什么大王,所以不要叫我大王。” 狼离嘴角抽动一下,尼玛的你前头还说几个月前,如今就成了三年前? “三年前扎哥特尔兄弟就认识冯君侯了?” 恶心归恶心,但狼离脸上却做出好奇之色,打听道。 “那是当然!” 对于投靠冯永之事,在现在看来,乃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只见扎哥特尔得意洋洋道,“当年冯郎君拿着毛布去西边交易,我得了冯郎君的赏识,被赏了不少毛布。后来我感于冯郎君大恩,这才举族投靠了冯郎君。” 他倒是聪明,只说自己是受了冯永的大恩,这才举族投靠,却是对帮助过赵广之事一字不提。 “我在汉嘉郡时,也曾听当年有一个冯郎君与我们羌胡杀白马歃血为盟,深得阴平武都羌胡信任,却不知那个冯郎君与冯君侯是什么关系?” 越巂北边是汉嘉郡,汉嘉郡北边是汶山郡,汶山郡隔壁,就是阴平郡。 羌胡之人,常年沿着横断山脉南北往来。 冯永与羌胡之人杀白马歃血为盟,承诺永远公平对待羌胡,深得阴平武都羌胡之心。 再加上收羊毛,以及毛布交易的渐渐扩大化,这个传说也随之越传越广,甚至已经有了不同的版本。 狼离所在的汉嘉郡,自然也听说过这个传说。 只不过他听到的传说是有一个冯郎君,他在深山里得到羊神的指点,可以把羊毛变成既精美,又保暖的布匹。 后来冯郎君从深山里出来,看到那些放牧的部落总是寒冷的侵扰,于是他就善心大发,无视了汉胡之别,发誓要对羌胡也公平对待,让大伙能穿上保暖的衣物。 扎哥特尔为了吹捧,自然也会把杀白马歃血为盟这个事大吹特吹。 狼离就是听到这个事,这才专门找了机会过来,确定传说的真实性。 “什么关系?嘿嘿!”扎哥特尔故作神秘一笑,“这世间,只有一个冯郎君值得我扎哥特尔做他的仆人,你说是什么关系?” 狼离虎……狼躯一震,低声问道,“这位冯长史,当真就是当年在沮县杀白马歃血为盟的那位冯郎君?” “不然你看看邛都的这些部族?他们如今能吃饱饭,哪一个不是受冯郎君的恩惠?这世间,哪个汉人会有这么大的善心?” 扎哥特尔昂着头,指着外头,仿佛那些就是他做的一般。 “原来如此……” 狼离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那些汉人大官,这毛布,是不是冯郎君做出来的。” 扎哥特尔指点道。 狼离看了他一眼,陪笑道,“这个倒是我疏忽了。” 同时心里想道,尼玛的要是我能去问,还至于来问你?! 他虽是主动带部族来投靠,但按身份连大王都称不上,因为旄牛部的大王是狼路,如今还在汉嘉郡的深山里窝着呢。 虽然自己算是已经脱离了旄牛部,但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更何况冯长史的事情,岂是一般人所能打听的? 最重要的是,以自己的身份去向汉人大官打听冯长史的事情……那当真是粪坑里点灯,找死。 说不定话才问出口,就被人冠以心存不良的名义,然后一刀搠死拿去领赏——干这种犯忌讳的事,除了别有心思,还会是什么?说不定带着部族来投,就是为了当刺客。不然为何狼路不来? 不过扎哥特尔的话却是提醒了狼离。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冯长史的事情不能打听,但这毛布的事情,总可以问吧?只要确定这毛布是冯长史做出来的,那他就定然是传说中那位杀白马歃血为盟的冯郎君了! 我与张将军总算是打过几次交道,有那么一点交情在,待找机会去问问。 想到这里,狼离下了决心,又陪着扎哥特尔说了一会话,便找了个机会告辞。 扎哥特尔看着狼离离去,拿着匕首割下一块牛肉干尝了尝,点了点头,自语道,“这味道倒是不错,待我送与冯郎君,也好表表心意。” 这般想着,便提着牛肉干出门拍马屁去也。 章节目录 第537章 陆逊之谋 狼离之所以从脱离旄牛部,前来投奔邛都,一是慑于汉军的强盛,毕竟东渠部和捉马部又不是小部族,说灭就灭了。 比起前面两者,旄牛部也就是占了一个地利,真要敢走出深山与汉军对峙,十有八九就是和他们同一个下场。 二则是慑于鬼王的名头,鬼王把南中搅得万家号哭,食人肉喝人血的鬼王,可不是说笑的。 狼路答应狼离带一部分人出走,也是出于分担风险的考虑。 三嘛,则是迫于部族的生存问题。每年在山里冻死饿死的族人,这些年下来,狼离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了。 当他实地看到邛都的部族都能受到汉人官府的接济时,那时的他是真的心动了。 如今再听到越巂的冯长史竟然就是在沮县与羌胡杀白马歃血为盟的冯郎君时,心里终于明白过来。 怪不得恶名远扬的鬼王来到越巂,除了对不听节制的部落灭族以外,却是对其他部族这般好说话。 不但组织他们开荒耕种,还给他们划分放牧的地方,甚至还对他们进行接济。 原来越巂的冯长史就是对羌胡怀着善心的冯郎君。 汉人讲究恩威并施,想来那鬼王是威,这冯郎君定然就是恩了。 狼离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他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让人给汉嘉郡的部族传去了一个消息。 冯永自然不会关心手底下那些夷人部族大大小小头目的各自想法。 这些日子,他正带着蒋琬在各处巡视。 蒋琬来到越巂,当然不是就只是专门传个话而已。 冯永在十九岁时就任一郡长史,同时也是一郡之地的实际掌握者,大汉丞相生怕他没什么经验,闹出什么岔子,所以这才在越巂平定后,就马上派了蒋琬过来。 一来是看看冯永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二来则是若是已经出了漏子,则让蒋琬想法子弥补。 没想到蒋琬来到邛都,却发现不但夷乱已经平定下来,而且那些桀骜不顺的夷人竟是听从了官府的安排,安心劳作。 这让他惊讶无比的同时,对冯永的评价又再提高了一层。 丞相看到此子在南乡能把那些胡夷调教出来,所以这才尝试着让他来越巂,没想到他教化胡夷果真是有一套本事的。 第一批汉民终于在六月底之前到达邛都,同时跟着到来的,还有阿梅和一批鸡鸭种蛋。 看着冯永把那些实边百姓安排得井井有条,蒋琬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然后这才安心回锦城。 同时带回去的,还有冯永的三个举荐信。 去年在味县时,冯永应下大汉丞相要他主政越巂的要求,得到的特权是可以推荐越巂三个县的主官。 如今越巂已经算是真正平定,蒋琬又恰好到来,于是冯永便借机推张嶷为邛都县令,黄崇为苏祁县长,王训为台登县长。 如今三人是以都尉身份暂督三县。 孙水河谷三县之地,就这么被冯永分派出去了。 就在大汉在彻底平定了南中,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安宁时,曹魏和东吴却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建兴四年,交州刺史士燮去世,孙权有感交州过于偏僻,不易治理,而且士家的势力过大,于是将交州一分为二,以合浦县为界,以北设广州,以南设交州。 广州治番禺,交州治龙编(即后世越南河内东)。 令吕岱为广州刺史,戴良为交州刺史,同时任士燮之子为九真郡太守。 这件事引起了士徽的不满,凭借士燮生前对交州百姓的恩宠,反抗孙吴的命令,自称交趾太守,并派遣士家的宗兵驻守在海口,阻止戴良进入交州上任。 同时又暗中派人送信到大汉,欲通过许家,表示向大汉臣服,以求得大汉的援手。 大汉丞相在平定南中后,曾让李恢遥领交州刺史,本就是有意染指交州,得知交往之乱后大喜,还道机会终于来了。 没想到士徽却是连交州地方大族的宗兵都镇压不下去,当下顿觉大失所望,再当他得知关内侯冯永亦不看好士徽时,于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等曹丕身亡的消息传来,诸葛亮不由地暗暗庆幸没有贸然插手交州之事,这才没有与东吴交恶。 同时按冯永的提议,亲笔书住与吴主孙权,建议汉吴联手北伐。 信中不但细言甘蔗之利,还许高价收交州荆州的粗糖,又赠了一批毛布,以交好吴主。 孙权收到大汉丞相的信,大为高兴,召众臣商议。 众臣一致觉得趁曹丕新丧之时讨伐曹魏,正当其时,孙权遂下定决心,同时令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给镇守江陵的陆逊。 陆逊接到武昌传过来的消息,大吃一惊,连忙以向吴王禀奏江陵农田之事为由,要求到武昌面见吴王。 (建兴四年春,陆逊因驻守的地方缺粮,上表命令诸将广开农田,孙权大为赞赏,甚至以身作则,把给自己拉车驾的八头牛都拿去耕地。) 陆逊此时是孙权最为信任的人,凡吴蜀之间的事,孙权皆要考虑他的意见,甚至还刻了自己的玉玺,放在陆逊的住所。 每次大汉通信,都要经过陆逊之手,给蜀的文书,也先给陆逊看,有不对的,就让陆逊修改后直接发出。 两人虽说为君臣,但实际上却是亲密无间。 如今孙权一听陆逊要求到武昌见自己,就知道陆逊对伐魏之事有别的看法,当下连忙准了陆逊的要求。 从江陵到武昌,有陆路有水路,陆逊仅仅是两天就赶到了。 “王上,辅国将军求见。” 武昌的王宫里,孙权一听陆逊回来了,面现惊喜之色,“伯言终于到了?快快有请!” “臣陆逊见过王上。” 四十三岁的陆逊虽然仅比孙权小了一岁,但却比孙权小了一辈,因为受到孙权的赏识,所以得以娶了孙权的侄女。 “伯言无须多礼,来来,快坐。” 孙权热情地招呼道,“来人,把孤的蜜水端上来。伯言这一路赶来,想必定是累坏了。” 孙权说着,又亲自把自己身边的冰鉴挪到陆逊身边。 “臣谢过王上。” 陆逊有些受宠若惊。 “伯言为国事这般奔波,是我谢伯言才是。” 四十四岁的孙权长了一张国字脸,阔口下面略带红色的胡须极富特色,目光炯炯,显示出极强的自信。 反观陆逊,虽然被称为将军,却是儒士打扮,脸面白净,举止有礼,说话亦是略带阴柔,可以看出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物。 唯有那稍斜的剑眉,让他平添了一份英武之气,中和了他的阴柔。 “此次众臣皆说伐魏正当其时,唯有伯言欲秘言于孤,不知可是别有他见?” 屏退左右后,孙权问了一声。 “曹丕新丧,北边如今人心浮动,伐魏正当其时,此言确实不错。” 陆逊点点头,“不过如何伐,却是要细细打算才是,不然若是中了蜀国之计,我们与曹魏打了个两败俱伤,却是让蜀国占了便宜。” “伯言此意,莫不成是蜀国别有心计?” 孙权眼中精光一闪,问道。 “王上,刘备临死前宁愿亲守永安,亦不愿意回锦城,甚至还曾写信与臣,说他欲再次率军东行,可见其对荆州是何等念念不忘?” “刘备得诸葛亮,曾言如鱼得水,后又将蜀国全托付与彼,诸葛亮又如何不知刘备之念?再加上蜀国以大汉正统自居,无论曹魏,还是我吴国,皆被其视为逆贼。” “只是如今蜀国势弱,不得不与王上联手。但若有机会,蜀国定不会放弃削弱曹魏与江东的机会。” 陆逊语气不徐不急,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以伯言之意,那诸葛亮来信,是为了让我们与曹魏硬拼,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那是肯定的。” 孙权闻言,微微皱眉,同时又有些不舍,“伯言所言确实有理,我们伐魏,是应该要小心。只是如今曹丕新丧,乃是难得的好时机,若是轻易放弃,不知何时才得这等好机会。” “王上,时机确实是好时机。但臣斗胆问王上一句,王上以为,如今以我吴国之力,可单独与曹魏抗衡否?” 陆逊自然知道孙权心里的想法,但如今三国鼎立,一方轻动,则必有一方得利,如何把握好这其中的尺度,却是得细细思量。 “自然不能,否则我又何须与西边的蜀国联手以抗曹魏?” 孙权回答道。 “若是我们趁曹丕新丧时,举大军以犯之,王上可有把握伤其根本否?” 陆逊又问道。 “无也。” 孙权点头承认。 比起曹魏占天下八分之地,吴国还是太小了,就算是出其不意举兵伐魏,最多也就是前期占一些便宜。 “曹魏本就在江南之地布置重兵,以防王上。若是吃了亏,待他们稳定下来,只怕就要举大军来犯。故我们伐魏,要么不打,要么就要把它打疼,让它不敢轻易南下。” 陆逊神色凝重道。 孙权闻言,当下连忙握住陆逊的手,“伯言可是已有所谋?” 陆逊点点头,“臣有一计,既可暂时搪塞蜀国之邀,又可得蜀国所诺之利,最后若是有机会,还能联手蜀国,一起伐魏,让我吴国不用单独面对曹魏大军。” “请伯言速速道来!” 孙权大喜过望。 “王上,江夏、襄阳皆是荆州的险要之地,蜀国既以利诱我吴国出击曹魏,王上不如假意答应。不过却非大动兵马,仅以少量士卒尝试攻伐此二地。” (江夏郡当时分两部分,吴占大部,魏占北方一部分。) “若如此,岂不是惊动曹魏?” 孙权惊问。 “此举若成,那自是意外之喜,若是无功,那也无妨,只不过是搪塞蜀国之举,同时亦可以麻痹曹魏。” “这么一来,蜀国许与我们的厚利,我们自然可以收下,同时也可以让曹魏认为我们士卒不堪一战。” 陆逊解释道,“如今交州正值战乱,我们答应蜀国伐魏,他们自不会再插手交州之事,到时我们正好借机一举平乱。” “妙啊!” 孙权拍案而起,赞叹道,“一举三得!” “还不止!” 陆逊眼中闪出锐利的光芒,“诸葛亮刚平南中,蜀国近来定是无力动刀兵,待我们收蜀国之利,又平交州之乱,蜀国那边只怕也是堪堪缓过气来了。” “到时我们催促他们从汉中出兵,让他们吸引曹魏兵力,我们再从东边大举进兵,互相呼应,曹魏先是轻视江东士卒,后又要顾此失彼,岂有不败之理?” “好好好!” 孙权大笑。 “王上,蜀国仅有一州之地,前有夷陵之败,后又征南中,这才缓过气来,我们再催促他们北伐,这诸葛亮就算是有管仲之能,这蜀地也要被折腾得国疲民乏。” “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是再怎么窥视荆州之地,也只能是徒呼奈何,必须要乖乖地与我们合作,不敢再起他意。” 陆逊说到这里,狠狠地一握拳,仿佛把蜀国捏在手中一般。 孙权听到这里,激动得不能自已,起身急步而行,连连击掌,“好极好极!” 过了好一会,这才停下来,转身陆逊,称赞道,“伯言,别人能谋一时,汝却能谋一国之运,当真是孤之国士也!” 说着,亲自给陆逊倒了一碗蜜水,“孤之国士,请饮!” “臣谢过王上。” 看着陆逊恭敬地接过碗一饮而尽,孙权满意一笑,想了一下,这才缓缓道,“伯言,你说到时若是我亲自率兵攻打江夏,这麻痹曹魏之举,会不会更好一些?” “王上不可!此战十之八九要输,只怕到时会损王上威名。” 陆逊连忙阻止道,“不若到时让臣亲自带兵攻打襄阳……” 陆逊的话还没说完,孙权就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伯言乃是我江东的都督,当年败刘备于夷陵,谁人不知你领军之能?” “若是你亲自率军,打得不好,则会令曹魏起了疑心,起不到麻痹之举,反而还会损你在将士当中的声望。” “若是打得太好,又会令曹魏心生警惕之心,更是不妙,故此举断然不可,但孤就不一样了。” 孙权指了指自己,自嘲道,“当年我率十万人马,反被张辽八百骑兵所破。故此次再小败一次,又有何妨?” “王上!” 陆逊没想到孙权为了自己的计谋,竟然愿意自损名声,当下感动得深深地俯下身去。 “伯言久督荆州,好长时间没有回吴郡了吧?今日既然到武昌,不如今晚就暂且在宫中休息,明日先回吴郡看望家人,也免得我那侄女,说我不近人情,不让你们夫妇见面。” 孙权扶起陆逊,安慰道。 陆逊一听就明白了,王上这是为了让他避开这一次的伐魏之战啊! 自己是荆州都督,若是自己在江陵,伐魏时不亲自领军,于理说不过去。 但若是自己正在吴郡探亲,那自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臣敢不听王上之意?” 陆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孙权看着陆逊感动不已的模样,开玩笑般地说道,“此次孤自损名声,可是有代价的。日后伯言定要想法子帮我挽回,不然我不可依。” “臣,在此发誓,日后定会令王上名震华夏!” 陆逊一字一顿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538章 江东世家之殇 六月底七月初的吴郡,正值最闷热的时候。 张温因受暨艳案牵连而获罪被罢官,即便是对孙权多有纳谏的骆统亲自求情,亦无法改变孙权的决心。 在历数暨艳的罪状时,孙权甚至还提起了当年孙家入主江东,江东土着大族对孙氏的各种反抗,以此来影射张温专挟异心,别有所图。 然后再以此为借口,对张温所代表的张家进行打压,以此达到告诫江东所有世家大族的目的。 东吴臣子由此知道孙权对江东世家仍有所猜忌,只是孙权经赤壁之战,夷陵之战,连败曹操刘备,权威益重,再不是初掌江东时的那个年青人。 再加上这些年,江东世家亦与孙氏紧密联系在一起,难以分开。 故在张温之事上,所有人莫不闭嘴不语,无人再敢求情。 张温亦知此事若是再闹下去,波及甚广,故闭门谢客,非亲友不见,少与他人往来,避免连累无辜。 这一日,张温正在家中读书,突有下人来报,“郎君,辅国将军来访。” 张温一怔,脸上现出犹豫之色,“辅国将军可曾说是为了何事而来?” “说是陆家老夫人想念娘子,要请娘子回府小住几日。” 张温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去请娘子,我就不出面了。” 张家与陆家乃是姻亲,张温的弟弟张白娶了陆家嫡女陆郁生为妻。 陆郁生今年仅有十四岁,却是四十三岁的陆逊的堂妹,而且两者并不是简单的堂兄妹关系,这要从陆逊的从祖父、陆郁生的高祖父陆康说起。 陆逊自幼丧父,是从祖父陆康把他抚养长大。 陆康是吴郡陆氏子弟,在献帝时任庐江太守,当时天下大乱,他仍冒险派遣孝廉进贡朝廷,乃是少见地忠于大汉之辈。 当时,袁术占据了江淮一带,因为缺粮,向陆康借粮。 陆康认为袁术是叛逆,闭门不与之来往,而且整修战备准备迎敌。 袁术大怒,派孙策攻打庐江,将庐江城池层层包围。 陆康在庐江深得百姓之心,期间因有士卒休假外出的,闻讯皆返庐江,甚至乘夜爬城墙回来帮助守卫。 孙策攻打了两年才打下庐江,陆康也在城破后一个月病亡,更重要的是,陆康的宗族子弟在这一场庐江守卫战中大多战死。 幸运的是,十三岁的陆逊与陆康七岁幼子陆绩被提前送走,得以幸免。 陆绩在辈分上是陆逊的叔父,但年纪却比陆逊小六岁。 陆康病死后,陆绩继承了家主之位,但实际上却是十三岁的陆逊帮他支撑起这一支门户,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 就在这时,孙策入主江东,期间对于反抗自己的江东大族采取了残酷的镇压。 江东地区如盛宪、周昕、王晟、邹他、钱桐、高岱等大族先后遭到孙策的迫害甚至是被杀,由此造成了孙氏与江东世家之间的巨大裂痕。 后孙策遇刺身亡,这期间有没有江东世家的身影,还很难说。 孙策死前,身边的幕僚都以为他会选与自己性格相近,以骁悍果烈着称的三弟孙诩为继承人,没想到孙策却是选择了孙权。 因为他在最后,终于明白过来,孙氏要立足江东,不能单凭武力行事。 “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的遗言,已经很明白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很明显,孙策不看好与自己性格相近的孙诩,认为孙权才有能力处理好与江东大族的关系这一个决定孙氏前途的关键问题。 孙策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因为孙诩不久后也步了他的后尘,被人刺杀身亡。 而孙权,则是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手段。 不但大量任用江东世家的人才,甚至还与他们联姻。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利用各种手段分化江东世家。 陆逊和陆绩,就是其中的典型。 孙权一边将自己的侄女、也是孙策的女儿嫁给性情相对柔顺的陆逊,并将他作为东吴的后备骨干苦心栽培,让孙陆两家得以在表面上化仇为亲。 一边又对则对秉性刚直的陆绩屡加打压,在平定交州后,孙权将陆家的家主陆绩派往交州郁林郡任太守。 这一任,就是十年之久,陆绩久历瘴气疫病和水土不服,埋下隐疾,回到江东不久,他就病逝,年仅三十二岁。 与陆逊劝说孙权登基称帝不同,陆绩继承了其父对汉室的忠诚,一生都自认是汉臣,他死的那一年,正是曹丕篡汉的前一年。 在病榻上他留下遗言: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呜呼悲隔! 意思就是大汉有志之士吴郡陆绩,自幼饱读诗书,受命南征(交州),却是染上恶病,命中遭遇不幸。 然后留下了一句预言:从今已去,二九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汉复兴,恨不及见也。 陆绩与陆逊从小相依为命,虽不是骨肉兄弟,却有着远超骨肉之亲的感情,然而陆绩在死前,把自己的二子一女托付给同族陆瑁抚养,而不是深受孙权所重的陆逊。 这就表明,两人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关系,最终不得不分道扬镳。 这是两人不同的人生选择,同时也是世家大族的生存法则——各择其主,各选其路,分担风险。 陆绩的女儿,就是陆郁生。 因为她是陆绩任郁林太守时在郁林郡生下来的,故取名郁生。 陆郁生去年十三岁,嫁给了张温的弟弟张白,哪知才成亲三个月,张温就被罢官,家人也受到牵连,张白被流放到交州。 交州多瘴气疫病,张白因为水土不服,到了交州后不久就染病卧榻不起。 幸好这个时候世间出现了一只乱入历史的土鳖,巧的是张白的兄长张温,正好与这只土鳖久有书信往来。 更巧的是,这只土鳖又正好打交州甘蔗的主意,要利用到张家的关系。 于是在绕了一大圈关系后,张白在交州得到了士家的精心照顾,在经历九死一生后,最后竟然挺过来了。 这个在历史上原本是客死他乡的张白,因为某只土鳖扇起的蝴蝶效应,不但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成了交州士家的座上宾。 当上了交州与大汉甘蔗交易的中间商。 今年交州因为士徽的叛乱,张白又开始兼职蛇头的身份,暗中组织难民往南中那边跑,蹦得那叫一个欢。 原本历史中十四岁就成了小寡妇的陆郁生,如今也还是安心地呆在张家,等候自己的丈夫归来。 此时听到张温让她去见陆逊,当下就来到张温的书房,先是行了一礼,“妾有一言,欲说与大兄听,不知大兄可否拨冗?” 张温知这个弟妹虽是女儿身,但却是个心志坚定,颇有见地的女子,当下不敢轻慢,连忙起身还礼,“弟妹请说。” 只听得陆郁生开口道,“妾虽姓陆,但如今叫张陆氏,已是张家人。即便是因为家中阿母想念,妾亦可自请归宁,又何须从兄来接?” “况复大人生前曾斥从兄无读书人气节,媚于孙氏,与从兄分道之意,已然显昭,妾若是跟从兄归宁,岂非是不孝?” “从兄此次来,名是见妾,实则要见兄长,妾虽知兄长有避嫌之心,但从兄如今深受孙氏所重,万一此行有孙氏授意,大兄却避而不见,岂非是得罪孙氏更深?” “妾为张家计,还是请大兄出去见从兄一面为好。” 一番话有礼有理,张温哑口许久,这才起身对着陆郁生深深施了一礼,“是吾失于计较了。” 当下整了整衣衫,出到前堂,对着里面等候的陆逊行礼道歉,“让辅国将军久等,温真是失礼了。” “惠恕不必如此,我此次前来,是以吴郡陆家的身份,非是以辅国将军的身份。”陆逊看了看张温的身后,没有看到陆郁生,神情有些失望,“不知小妹安在?” “弟妹让温告知伯言兄,她过两日,自会回去看望老夫人。” 陆逊听了,脸上失望之色更浓,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堂妹还是不愿意与自己相见。 一念至此,他的脸上不禁露出苦涩,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劳烦惠恕到时多派些人手,护得她的周全。” “那是自然。” 陆逊看着张温一脸淡然,与世无争的模样,与从蜀地归来时的意气风发大是不同,心有感触,问道,“闻惠恕这两年来安于耕读,不知可有所得?” 张温微微一笑,“略有所得。” “哦?”陆逊听了,很是有兴趣地问了一句,“是耕有所得,还是读有所得?” 这话问得别有意味,张温看了陆逊一眼,心道这陆伯言过来,果然是与弟妹所说的一样,有所图谋。 “读有所得,耕亦有所得。” 陆逊点点头,“我镇守江陵,吴蜀之间,人员物资往来,皆经过江陵一带,故常常听说惠恕与蜀地才俊多有书信往来。惠恕能与才学之士砥砺学问,读书有所得,那是自然之理。” 说着,眼中闪过精光,凑过身子,轻声问道,“惠恕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已算是世间少见。” “能与惠恕书信不断者,定然也是才高之辈,却不知此人比起出使江东的邓伯苗(邓芝)、陈孝起(陈震)、费文伟(费祎)之辈如何?” 张温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逊,沉默许久,这才说道,“温亦未曾亲眼见过此人,只是神交已久,论及文采,莫说是邓伯苗等人,就是我亦自认不如。” 陆逊面露惊容,“想不到惠恕竟是这般推崇此人!” 张温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神往之色。 “我非是推崇,而是此子确实是才气过人,其文自成一家,不落世俗。日后若真有人能与北方那位文才富艳的曹子建相提并论者,想来也就只有他了。” 曹子建者,曹植也。 自孝武皇帝独尊儒术以来,儒学一直在思想上占据着统治的地位,所谓的诗赋,只是经学的附庸。 直至东汉末期,社会动乱,传统的儒学式微,失去了统治地位,文学诗赋这才摆脱了经学的束缚,然后迅速崛起,形成了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的建安文学。 被后世称作“建安文学”的文学运动本就是对两汉经学的一次反叛:“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一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 这时候的文人讲究放纵情怀,自由创作,创新文学,不拘前人规矩。 曹子建是建安文学的集大成者,其文多是五言,乃是公认的天下文章之典范。 在张温看来,冯明文的文风则是更为多变,有乐府类,也有类似曹丕所常用的七言类,算是后来居上者。 犹为可贵的是,比起集大成的曹子建,冯明文竟能开辟新的文风,这一点更受张温所重。若是他能再出几篇同一水准的诗赋,那么能与曹子建相提并论之言,并非虚话。 陆逊听到张温的剖析,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其人治世之才如何?” “精于营造,长于经营,听说蜀地百姓多受其恩惠。” “其谋略呢?” “有小文和之称,想来定是善谋之辈。” 陆逊闻言,叹了一口气,“冯明文年方才十九,就如此了得,日后定然是英雄人物。” “伯言既知是他,又何来问我?” 张温一点也不奇怪陆逊知道冯明文,他只是奇怪为何对方会专门来找他问冯明文的事。 陆逊也不隐瞒,解释道,“今年江陵军粮不足,我在荆州广开荒地,得蜀地流传出来的曲辕犁,觉得大是合用。” “后才知此物乃是冯明文所制,与如今江东所传唱的《蜀道难》《长干行》所着之人,乃是同名,故我这才过来问一问。” 张温听到陆逊说起曲辕犁,脸上露出些许的讽刺之色,“伯言可知,当年我从蜀地归来,曾献此物于吴主?” “竟有此事?”陆逊惊讶道,“王上重视耕种之事,若是有此物,怎么……”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 张温罢官,其中有一项罪名就是出使蜀国时称颂对方,王上觉得这是有辱吴国的行为。 连称颂蜀国都不行,那么他从蜀地带回来的东西,只怕王上十有八九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说不定早就已经销毁了。 “伯言又可知道,这两年我用曲辕犁耕种自家田地,少用多少人力畜力?增产几何?” “不知。” “往昔横犁,至少要两人双牛,曲辕犁仅要一人一犁,粮食却可增产一成。” 陆逊霍然而起,“惠恕此言当真?用曲辕犁耕种,真能增产一成?” “何须瞒你?若是不信,可到庄上的田地一观。” “自是要去一观,不然我心不安。” 陆逊说道。 张家的田庄就在不远处,两人出门,也不乘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此时的稻穗已经灌了浆,虽然仍是青色,但已经开始下垂。 张家的稻谷很明显长势要比别处好,而且稻穗上的谷子要多一些。 陆逊绕着田庄走了一大圈,发现皆是如此,这才停下脚步,脸上喜动于色,“若真如此,看来明年江陵的军粮就无须担忧了。” 这曲辕犁不但耕种方便,还省畜力人力,甚至还能让粮食增产,看来回去应该好好推广开来才行。 这样一来,荆州只怕又能重成产粮之地,何须像像今年开春时担忧缺少军粮? 想到这里,陆逊心里暗道,蜀国的冯明文若是文采了得、精于营造也就罢了。 但如果再像惠恕所说的那般,长于经营而能恩惠百姓,同时还善于谋略的话,那当真是一个人物,看来要好好注意才行。 章节目录 第539章 士徽 建兴四年五月,曹丕病亡。 六月,消息传到汉吴两国,大汉丞相写信给孙权,欲两国联手北伐。 七月,广州刺史吕岱上疏孙权,请求讨伐士徽的抗命之罪。 孙权看到北方正值动荡,蜀国又有求于己,知道两国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麻烦,正是平定交州的好时机,故答应了吕岱的要求。 吕岱得到孙权的授权,亲率三千士卒从番禺出发,乘船走海路,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合浦。 合浦是广州和交州的分界点。 交州刺史戴良因为士徽的叛乱,被士家宗兵阻于交州之外,所以只能一直滞留在这里,得知吕岱率军前来,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 三千士卒在合浦城外安营扎寨,戴良把吕岱迎接进城内,又设宴为他接风。 吕岱如今已有六十六岁的高龄,但行事却是雷厉风行,直接就拒绝了宴席。 并且慨然道,“吾奉吴王之命,率军前来平乱。如今乱贼就在眼前,我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如何还有心情赴宴?” 虽然吕岱和戴良都是一州刺史,但吕岱因为战功,身上有都乡侯的爵位,兼安南将军之职,同时还有假节之权。 假节者,战时可以直接斩杀违犯军令之人。 所以吕岱的实际地位要比戴良高得多。 如今听吕岱这般吩咐,戴良无法,只得撤去宴席,改成军前议阵。 “吕老将军,交州地势险要,士徽又凭借前人的恩宠,欺瞒交州百姓,得众人依附,不可以等闲视之。” 戴良看到吕岱急于进军交州,不禁有些担心他轻军冒进,于是劝说道。 吕岱点头,“戴刺史所言有理,我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才催促着早些进军。士徽心怀反计,如今交州境内又有交州豪族知大义而反抗他,他正忙于镇压大族的宗兵。” “我猝然杀到,他定然是没有准备,若我军攻其不备,正得大功。若是犹疑不前,等他有了防备,收兵固守城池,再利用士家的声望,号令交州百蛮起兵相助。” “真到那时,我们不仅要面对士徽的宗兵,还要面对交州的悍勇蛮兵,只怕到时就难以征伐了。故应当趁其未成气候时及时除去,免得遗祸无穷。” 吕岱为孙家征战二十余年,对于战阵自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此话一出,在座的众皆觉得有理。 “那我们应当如何进军?” 戴良作为吕岱之下的职位最高者,带头问道。 “夫战者,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吕岱脸上带着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人,请士中郎将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矮小个头,皮肤黝黑的男子有些畏缩走进来,对着吕岱行礼道,“末将士匡见过吕刺史,见过诸位将军。” “中郎将无须多礼,来来,请坐。”吕岱亲自把士匡请到座位上,然后这才向众人介绍此人。 “士中郎将乃是士徽的从兄,士徽乃是叛逆之贼,可士中郎将却是颇识大体,不肯附逆。如今被我征为师友从事,随我征交州,以明心志。” 士匡听到这话,连忙又起身,神情惶恐,“士家得吴主大恩,效死犹不足报,我族伯连年进贡,正是表示忠心不移之志。” “没想到族伯这才去世,我这族兄却是如此不识大体,欲抗天兵以割据一方,实乃螳臂当车之举。某不才,欲附吕将军骥尾,以清我士家门户。” 此话按说得倒是慷慨,只是说话的人,其神情畏缩,其语气谄媚,在座的众人听了,莫不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同时心里又有些鄙夷其为人。 唯有吕岱大笑道,“中郎将此言,当真是深明大义!士家守交州数十载,深得交州百姓爱戴,久有功劳。” “某看在龙编侯(士燮)的份上,亦不欲对士家太过于逼迫。故某想请中郎将携书信一封,前去送给那士徽。” “并告知他,某念在其一时糊涂的份上,若是能自认其罪,倒戈而降,某绝不再追究以往之罪。他虽失郡守之位,却仍不失为富家翁。” “但若是心存侥幸,不肯投降,妄图恃险而守,不日某将亲自取其项上人头。” 士匡一听,连忙说道,“既是吕将军有令,小人岂敢不从?小人今日就连夜赶路,定会尽力劝说族兄,令其迷途知返。” “好好好,那就有劳中郎将了。” 吕岱满意一笑。 这时,下边的戴良亦开口道,“吕将军,下官的幕僚中,有一人与那士家颇有交情,不妨让他亦写一封同送过去,一齐劝说。” 吕岱一听,顿时大喜,问道,“是何人?” “此人姓张,名白,字坚义,乃是吴郡张家人士,因受其兄张惠恕所累,故被流放至此。某曾试其才,确不负张家子弟之名,故这才收为门客。” 被流放的人除了那种特意交待看管起来的,否则到了边疆之地,一般都是生死由命,没人会管你。 再加上边疆之地汉人少而蛮人多,能断文识字的汉人就更难得,所以虽然张白不能为官,但戴良爱其才,把他收为门客,还是符合潜规则的。 “吴郡张家?”吕岱听到这个,神情变幻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当下脸上又现出笑意,“既如此,那当真是最好不过。” 戴良一听,连忙招手道,“坚义过来,快给吕将军见礼。”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吕岱脸上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幻。 却说士徽当初决定要反吴时,其属下官吏桓邻叩头规劝,士徽大怒之下,先是拷打桓邻,然后又把他杀死。 这一做法引起了桓家激烈反抗,桓邻之兄桓治以及侄子桓发率领宗兵攻打士徽。 双方打了数个月,僵持不下,只得议和罢兵。 这日,士徽正绞尽脑汁如何打败桓家的宗兵,突闻族弟士匡从吴军那边归来,并且带来了吴军的消息,于是连忙让人把他请进来。 “小弟见过兄长!” 士匡一进来,直接就行了一个大礼。 “阿弟无须多礼。你失陷于吴国,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没想到竟能平安归来。” 士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听到这个话,士匡心里直接就是破口大骂,妈的当初你反的时候是当真不知道我还在吴国?只怕是从来没想过吧? 若不是老子与吕岱是旧识,一看到风头不对,直接就表明了态度,只怕脑袋早就被砍下来了! 只是如今他有重任在身,又是在士徽的地盘上,倒也不好翻脸,当下也是堆起虚伪的笑容,“多谢兄长挂念。小弟此次从吴军中脱身,乃是有重要的事情说与兄长听。” 士徽一听,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冷笑一声,“莫不是吴国的劝降书?” 士匡脸色一僵,干笑一声,“吴人确有书信送与兄长,不过小弟所要说的,却不是此事。” “吴人劝降之说,勿要再提!” 士徽神色坚决地说道,“只待我破了桓家宗兵,我看交州还有谁敢反抗于我?到时我再举兵向东,占据合浦要地,交州之地,便是由我们士家说了算。” “大人当年能做到之事,我如何做不得?到时那孙权,就算是再怎么不想认我这个交州刺史,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再说了,我士家经营数代,这才有了今天。岂能在一朝之内拱手让人?” “兄长之言,也算是说到小弟心里去了。”士匡听了士徽的话,亦是长叹一声,“若是可以,谁愿意把基业送人?” 想族伯在时,士家在交州那当真是一呼而百应,一令既出,无人不从。若非迫不得已,谁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只是兄长,那广州刺史吕岱,如今已经率军到了合浦,不知你可有法子退敌?” 怀念以前的时光也只能是怀念,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原本还慷慨激昂的士徽一听到这话,脸色就是大变,“吴兵怎么会这么快?!” 章节目录 第540章 食言 “吕岱率军乘海船而行,日夜不停,从番禺至合浦,根本不费时间。” 士匡看到士徽的惊慌模样,眉头就是微微一皱,他心中虽是鄙夷族兄无大将之风,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毕竟在士匡心里,若是士徽当真有办法能大败吴军,守住士家的基业,那当真是最好不过。 哪知士徽一听,手脚竟然有些微微发抖起来,忍不住地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嘴唇有些哆嗦,“不应该啊!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说来就来了?” 士匡看到士徽这副模样,当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心里那一点点希望终于全部破灭。 这还叫快?都几个月了?你竟然一点准备也没有?就你这样子,还想着学族伯割据一方?实是不知哪来的自信! “兄长,那吕岱不但到了合浦,而且在放我离开合浦前,还告诉我说,大军后脚就要跟过来,你还是想想退路吧!” “什么!” 士徽一听,直接跌坐在地上。 士匡长叹一声,实在是不想看到他这副窝囊样,直接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放到桌上,“这是吕将军和张先生写给你的信。” “吕将军说了,若是你能投降,除却不能当郡守外,一切如旧,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士匡大步走了出去,他要去找他的大人士壹。 士壹是士燮的弟弟,听到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当下大喜过望,把儿子迎回府中细加询问。 得知合浦发生的事情后,这才幸灾乐祸地说道,“当初士徽要反,族中有人不从者,皆被他责骂,我看他现在如何是好。” 士匡一听,吃了一惊,“大人也不同意族兄反吴?” 士壹冷笑一声,“他自当了这个家主,就再不把他人放眼里,就算是我这个叔父,亦是呼来喝去,谁愿服他?不只是我不同意,就连你的三叔亦是不同意。” 士匡的三叔,即是士?。 士家在交州能有今日的基业,除了士燮,还有他们几位兄弟的齐心协力,在交州各据一方,互通声气。 如今士徽以家主自居,不把两位叔父放眼里,自然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于是在士徽与桓家的争斗中,士壹士?皆是拥兵观望。 士匡这才恍然,“我说我们士家怎么会落魄到这等程度,竟然连桓家都打不过了。原来大人和三叔竟然没出力。” “何止没出力,我们两人都是旁观,且由士徽那几兄弟打去,也好让他们清醒一下,这士家不是他们几兄弟说了算。没有了我们这些长辈,他们能济个什么事?” 士匡闻言,唯有叹息,士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了,竟然还在内斗,看来士家当真是难逃这一劫了。 “大人,吴国大军已到,以我们士家这个样子,看来是没办法抵挡了,还是趁早谋出路吧。” 士匡劝道。 “无妨。”士壹却是浑不在意,“此次士徽反吴,我与三弟皆是闭城而守,没有明确表态。吴主再怎么怪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倒是士徽那一门,只怕要在劫难逃。” 士壹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到时就算士徽战败,吴国不还是得找我们士家帮忙安定人心?” 士家在交州已经营数代,无论谁入主交州,都绕不开他们。 故拥兵旁观,两不得罪,到了最后关头才能下注,当初自己的大哥就是这么干的。 自己那个族侄,还是太嫩了。 “即便如此,我们亦不能坐而待之。”士匡低声道,“与其等吴兵到来,不如主动示好,让吴主知道我们的诚意,免得受到士徽的连累。” “且再等等。” 士壹犹自想要等等。 在士匡出发后,吕岱整顿兵马,在第二日就率军紧跟其后。 在士匡回来的第三天,吴国大军就已经到了交趾城下,并且摆开了阵势。 士徽登上城头,看到底下吴军阵势浩大,阵营严整,心下骇然。 再回头看看身后的几位兄弟,皆是人人面色苍白,当下长叹一声,吩咐道,“开城门。” 不一会儿,交趾城门很快就轰隆隆地打开了。 最先走出来的士徽,其后跟着其兄士祗,其弟士干、士颂等人,人人皆是脱去了上衣,裸着上身。 几人走到阵前,跪了下去,只听得士徽大声喊道,“罪人士徽,不敢抗天兵,特来领罪受死。” 营寨门口急步走出一行人,为首者,正是吕岱。 只听得他哈哈大笑,人未到声先至,“士将军何须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快请起!来人,拿衣服来!” 吕岱从亲卫手里接过衣服,亲手给士徽披上。 “多谢吕将军!” 感觉到吕岱的善意,士徽颤抖的身子这才平静下来,只见他哽咽地说道,“罪人一时糊涂,劳烦将军率军远道而来,实在是罪不可赦。” “过了过了,士家久治交州,那是有功劳的。士将军也说了自己是一时糊涂,只要及时返回正途就行。” 吕岱大方道,“士将军放心,王上一向宽容大量,不会多加怪罪的。” 一个故作大方,一个曲意逢迎,一时间,双方的气氛竟是融洽无比。 交趾降后,吕岱入住郡府,令人缴了士家宗兵的兵器,让吴兵接手城防。 第二日,又令人在府上布置帐幕,说是要宴请士徽兄弟。 士徽等人受宠若惊,早早就赶到郡府,却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等人的位置,于是陪笑地问道,“吕将军,席间太小,乞个位置。” 昨日还与他把臂言欢的吕岱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喝令道,“取符节与诏书来!” 亲卫送上孙权所赐符节与诏书,吕岱怀抱符节,手持诏书,大声道,“逆贼士徽,抗王命,是为不忠;杀忠义之士,是为不义;乱交州,置百姓于水火,是为不仁……” 士徽听了,冷汗一下子就湿了衣服,只见他嘶声喊道,“吕将军,你说了不追究过往,让我做富家翁的,何以今日就食言?” 吕岱冷笑一声,“将士远道而来,岂能无功而返?” 此话一出,帐内的将士皆是露出会意一笑。 “张先生,你是江东名门子弟,我当初就是相信你的话,这才愿意出城投降,你竟如此害苦我耶?” 士徽一看吕岱所言,知道无望,连忙又转向一旁的张白。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他也要紧紧抓住。 张白早就被吕岱的所作所为惊呆了,听到士徽的话,打了一个激灵,正欲说话。 吕岱却是不管他,直接喝道,“左右还等什么?” 只见早就埋伏好的刀斧手一拥而出,直接将手无寸铁的士徽几兄弟乱刀砍死,剁下首级,传遍交趾城。 吕岱与众将士却是哈哈大笑,令人撤去帷幕,清洗血迹。 “此处一时清洗不干净,大伙还是去隔壁,那时早就设好宴席。” 吕岱笑毕,说道。 众人哄然答应。 唯有张白沉默不语,落于人后。 宴席之后,张白寻了个机会,单独请见吕岱。 “张先生见我何事?” 吕岱把弄着手里的象牙,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的面前,堆着各种香料,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等物,皆是从郡府里搜出来的。 “回将军,白有一事相求。” “何事?” “士家曾对白有救命之恩,士家兄弟与白也算是有交情,如今身死,虽是自取,但尸身曝晒于野,终是让白于心不忍,故白欲求将军允许将其埋葬。” “嗯?” 吕岱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盯着张白一直没有说话。 张白后背冷汗直冒。 过了好久,吕岱这才点点头,“好。” “多谢将军!” 张白松了一口气。 得了吕岱的允许,张白收得士徽四兄弟的无头尸体,令人用刍草编了人头,与尸身缝到一起,找了块地方埋了下去,这才略觉得安心。 同时在士徽墓前低声说道,“士将军,当初吕岱当众亲口说了免你一死,我这才写信劝降。却是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功利,不惜食言,当真不是我故意骗你。” “我如今亦背上了欺人之名,实是悔不该当初,我对不住你们……” 嘀嘀咕咕了好久,张白这才起身回城。 章节目录 第541章 以诈立国 吕岱诱降士徽等人,又食言斩杀之,引起了士燮旧部,同时也是交州大族甘醴、桓治等人的恐慌,交州士民曾深受士燮之恩,对吕岱的做法也大是不满。 于是甘醴、桓治率官吏百姓,以及士徽的宗兵攻打交趾城,同时交州各个地方听到士徽兄弟被杀的消息,皆是愤慨不已,纷纷起兵呼应。 一时间,交州又陷入了战乱。 吕岱没想到士家在交州的声望这么大,于是一边调兵把甘醴、桓治等人打败,一边向士壹、士?承诺,维持士家在交州的特权。 于是士壹、士?这才率兵出城,帮助吕岱平乱。 有了士家的出面,叛乱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吕岱接着乘胜进军讨伐九真郡,大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至此,交州终于真正纳入了东吴的管辖范围。 吕岱大胜的消息传到武昌,孙权大喜之下,封吕岱为番禺侯,升为镇南将军,同时,又令广州和交州重新合二为一,统称交州。 同时,吕岱控制了交州全境后,立刻再次翻脸,拿着孙权亲自下发的诏令,宣布了士家的罪行,其族人全部被贬为庶民。 几年后,士壹、士?因违法而被处死,这就是后话了。 同年八月,孙权考虑到南方已定,便趁着北方新君即位,人心不稳之际,亲自领军,攻打曹魏所属的江夏郡,意欲把整个江夏纳入手中。 江夏太守文聘坚守城池,同时派出使者向朝廷呼救。 孙权为了不让襄阳的曹休前来支援,又令荆州江陵那里同时出兵,攻打襄阳。 江夏和襄阳的军情很快就传到洛阳,曹睿急召曹真、陈群、司马懿等人入宫商议对策后,抚军大将军司马懿连夜出城,赶往荆州。 在第二日召开的朝会上,曹魏大小官员皆觉得应当立刻发兵荆州。 唯有曹睿淡然安坐皇位上,徐徐而道,“吴人惯于水战,如今敢下船陆战,不过是趁着我军无备。如今孙权与文聘相持于江夏郡,说明文聘已经有了准备。” “兵法有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如今孙权兵连文聘军的两倍都不到,肯定不敢相持太久,很快就会退去了。” “至于襄阳,那就更不必担心,襄阳地势险要,又有征东大将军(曹休)坐镇,定然安稳。” 下边的臣子听了,不禁暗暗惊叹新帝的从容。 就在洛阳正在调兵遣将之际,先前新帝登基时,朝廷曾派了治书侍御史荀禹去慰劳边疆,此时的荀禹正好到达江夏,听到吴兵来犯,连忙征发了周边各县的县兵一千多人前去支援。 荀禹看到吴兵围着江夏,便令县兵在夜里悄悄地登山,举着火把呼喊。 孙权对江夏本就只是存了试探之心,并无死战之意,看到两边山上的火把,还以为是曹魏的援兵到了,心中惊惧,于是连夜撤走,江夏之围遂解。 江夏之围一解,襄阳的诸葛谨就要单独面临曹魏曹休和司马懿这两员大将。 司马懿先是大破诸葛谨,杀其部将张霸,曹休又从侧翼破其别将。 诸葛谨狼狈逃回江陵。 消息传到洛阳,众臣想起曹睿先前的从容,心里佩服无比,于是新帝的威信,开始树立。 经此一战,曹休见吴兵弱不能战,遂生轻视之心。 得知曹丕之死和交州之乱后的冯永,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密切关注着曹魏和东吴的消息。 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交州土着大族们的脑残操作,以及看到孙权再一次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孙十万这个称号,站在地头上看着别人在试验田捞鱼的冯永差点当场暴走。 妈的老子在早几个月前就通过许家的关系,劝说过士徽主动投降,又苦劝诸葛老妖暂时不要插手交州之乱,最后还许诺了红糖之利。 就是为了让东吴能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专心对付曹魏。 襄阳这么险要的位置,你们竟然不趁机全力拿下来? 等以后还想有机会? MMP! 冯永破口大骂了一声。 要是东吴拿下了襄阳,等后年诸葛老妖北伐时,曹魏的荆州军团肯定不敢多抽兵力,到了那时,北伐的容错率也能高一些。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这个孙十万竟然搞成了这个球样! 呸! 冯土鳖狠狠地往田里吐了一口口水。 稻田里的谷子已经泛黄了,没过几天就要收割,今天要把田里的水抽干,把里头的鱼先捕捞出来。 花鬘看得新奇,卷起裤腿,再一次露出白生生的小腿,提着一个小木桶,下田去摸鱼,每捉到一条,就在那里大呼小叫,玩得很是高兴。 刚刚摸到冯永附近,就看到这个人往自己脚边吐了一口口水,当下就是大怒,“噫……你恶不恶心?亏你还是个君侯呢,连个礼仪也无,丢不丢人?” 冯永吐了一口口水,就看到了一双小腿,即使上面沾满了泥巴,仍掩盖不了它们的白嫩,当下正想道歉一声,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直接就被花鬘把道歉的话骂了回去。 “你还是个少君长呢,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这摸鱼是你干的事情吗?怎么不去马场好好养马?就你这样跟个农妇似的,有礼仪了?” 跟花鬘打嘴炮,冯永从来没退缩过,当下直接开喷。 “再说了,这田里我还撒了粪呢!你不一样玩得开心?把手放在田里摸来摸去,你就不觉得恶心了?” “有本事晚食别再跑来我的院子吃喝!我吃的粮食,那都是在撒了粪的地里收上来的。” 啵哒啵哒一阵说,直接就把花鬘噎个半死,差点没翻白眼。 只见她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就控制不住把自己手边的小木桶直接砸过去。 这就是个无赖! 粗俗! 一旁的关姬看到两人又开撕,连忙劝阻道,“好了好了,花娘子,兄长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他的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关家四郎就是花鬘的最大软肋,一看到关索亲自开了口,为了保持在心上人面前的良好形象,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关郎君说的是,我才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说完,又对着冯永哼了一声,昂首离开,还刻意避开了口水的落点。 同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姓冯的越是满嘴粗言糙语,就越是能让关家郎君看清他的真面目,时日越久,关家郎君自会越厌烦他。 我可不能学了泼妇,免得关郎君看不起。 “兄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模样?” 关姬说着,目光落到冯永手中的纸上,阿郎就是看了上面的内容,这才暴躁起来的,也不知究竟上头写了什么。 “四郎你也看看吧。” 冯永把纸递了过去,有些无奈道。 “东吴攻打曹魏失败?” 关姬接过来,看完后,微微一皱眉,“孙权亲领大军,掩其不备,曹魏又是人心浮动的时候,竟然打不下一个小小的江夏?” “是啊,孙十万果然无愧于他的这个称号。” 冯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孙十万?” 关姬愕然。 “亲领十万兵马,被张辽八百破之。如今又大张旗鼓攻打江夏,自称有十数万人,却受挫于文聘所守的区区一城,不是孙十万是什么?” 冯永没好气地说道。 关姬听到这话,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笑,“兄长这话说得也太恶毒了一些。” “我说的那是事实!” 冯永实在是觉得憋屈,号称十数万的人攻不下江夏,又打不下襄阳,曹魏大丧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反观曹魏,曹睿正好借此机会建立起自己的威信,这孙十万简直就是故意给人刷经验的,真特么的是猪一样的队友。 更恶心的是,自己还答应把红糖的一部分利润让出去了! 冯土鳖几乎已经看到了东吴的丑恶嘴脸:我打了啊,可是打不过,不能怪我吧?红糖什么的,你答应了的,也得给我哈! 这特么的! “兄长曾对我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又对这东吴败于曹魏的事耿耿于怀?” 关姬看到冯永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解。 “只是不忿东吴这种干大事而惜身,贪小利而忘义的行为罢了。” 冯永摇头,轻轻叹道,“江东这些人,只顾眼前,不顾长远,也就是大汉势微,只能与他们合作,否则……哼!” “兄长的意思是,东吴只是做做样子,没尽全力?” 关姬终究是冯永的枕边人,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尽全力就不会是打成这个样子。” 冯永摇头,“这号称十数万,能有两三万就顶天了。东吴这是不愿意单独面对曹魏,一定要大汉有所动作才行啊。” “兄长如何看出来的?” 关姬好奇地问道。 “陆逊。” “陆逊?” “对,”冯永点点头,“张家那边来信了,提了一事,说是陆逊回吴郡探亲,曾打听过我的事情。算算时间,正好是在东吴攻打江夏和襄阳的时候。” “陆逊见兵势,多智略,又是荆州都督,乃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若是东吴当真想取襄阳,那就应当是由他领兵,而不是以德行见器于当世的诸葛谨。” 没错,诸葛谨的德行是受人称赞,其人长于内政,但那对攻取襄阳有个屁用! 有本事你叫陆逊带兵上啊! 陆逊和孙权闹翻那是在十几年以后的事情,如今孙权学刘备托孤诸葛老妖,对陆逊那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陆逊手上连孙权的玉玺都有。 举兵攻打襄阳这么大的事情,身为荆州都督的陆逊竟然恰好就回吴郡探亲,有这么巧? 这个手法和当年陆逊劝吕蒙装病回建业休养,以图关羽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那时吕蒙回建业是假,轻关羽之心,暗图荆州是真。 这一次陆逊回吴郡探亲是假,不欲东吴面对曹魏压力是真。 “此话倒也有道理,但终究只是兄长的推测,并无实据,私底下说说还可以,但千万莫要说与他人听,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说到对东吴的恨意,关姬自是不落于任何一人,但如今她身为冯永的妻室,却是要为冯永考虑。 当初劝丞相重新与东吴联合的是阿郎,若是如今再发出这般言论,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于阿郎的名声有损。 “我知道。”冯永叹气,他能得到这个结论,当然不只是刚才所说的那一点推测,还有汉吴重新联盟后,东吴的种种做法。 第一次北伐时,东吴就是趁着曹魏抽走荆州兵团一部分兵力,这才借机发动石亭之战。 石亭之战中东吴的表现,与曹丕刚去世时攻打襄阳和江夏的弱鸡表现,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所以冯永这才怀疑东吴这一次根本就是做个样子。 “东吴以诈立国,若说赤壁之战,那是因为两军对峙,所以各尽诡计,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吴国失信的恶习,却是由来以久。当初强取荆州三郡不说,在平分荆州后,又趁着关老君侯攻打襄阳时,背盟偷袭。” “夷陵之战后,明里表面向曹魏称臣便罢了,又暗中派人往白帝城向先帝求和,其两面讨好之心,欲行左右逢源之事,自显于人前。” “如今汉吴结盟,丞相送了不少毛布,又承诺红糖之利,而且取下襄阳,荆州之地就再不用担心曹魏的威胁,对东吴亦是大有好处。” “没想到他们表面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却打成这种烂仗,又怎么不令人恼怒万分?” “其君反复无常,其臣亦是反复无常。孙权派吕岱平交州之乱,士徽几兄弟,得了保全性命的承诺,这才开城投降,没曾想却被人砍了脑袋以累军功。” “同时还借机逼反交州士民,又以平叛的名义,大肆掠夺各种珍奇,士燮的两个兄弟士壹和士?,无视士徽的下场,轻信承诺,出头协助吕岱平交州之乱。” “如今交州事刚了,士家所有族人,全部都被贬为庶民,可怜士家几代人攒下的基业,竟是一朝覆没。” 冯永苦笑摇摇头,只觉得这吴国的吃相实在是恶心。 “吕岱乃是吴国老臣,几番对士家作出承诺,几番当众食言,其反复无常之风,当真是已经深入东吴君臣骨髓。” 交州之事,其实对大汉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对张白有影响啊,毕竟他当初是做了保人的。 士家在交州影响力极大,吕岱这么做,根本就是挖了一个深坑,要把张白给埋了下去。 “如今张白在交州的名声已恶,这交州甘蔗之事,看来再不能依靠他来与交州大族打交道了,如今唯有希望东吴能真正控制交州。” 冯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赞叹了一声,“这一步棋,当真是妙啊!这么一来,我们就算是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有求于他们。” 关姬听到这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阿郎对东吴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也不知是谁,竟然能把事情计算得这么精密周全。” “还能有谁?如今东吴能谋算到这等地步的,唯有陆逊一人。” 吃了暗亏的冯土鳖不得不服气,看来历史上留名的人物,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不能依靠别人,看来就只能是依靠自己了。 章节目录 第542章 是你们逼我的 东吴的难看吃相,让冯永大是恶心,可是如今甘蔗来源全来自于交州。 士家今年开春时辛辛苦苦种出的甘蔗林,现在全便宜了东吴。 冯永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事实,毕竟如今想要甘蔗,也只能是从东吴手里拿。 “我终于知道先帝与丞相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冯永长叹一声。 这种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却又偏偏对其无可奈何的事情,当真是令人抓狂。 大汉就如一个落魄的白富美,因为家产被夺,所以向一个孙姓的猥琐男租了一个门面,与他合伙做生意,以图东山再起。 起先事情还算是顺利,眼看着两人的合伙生意不但红火,白富美甚至还有余力开了连锁店。 于是白富美准备把公司运作上市,与霸占了自家财产的曹姓恶少家的公司进行竞争。 哪知恶少一看白富美的公司势头凶猛,暗地里找到了猥琐男,许诺给他一大笔钱,同时还跟猥琐男分析利害,说若是白富美成功了以后,肯定就会踹了他。 猥琐男害怕被恶少殴打,同时又做梦都想得到那一大笔钱,而且他还垂涎白富美手里的公司,看到白富美新开了连锁店,他的心里也怕白富美会抛弃他,于是就答应了与恶少合作。 在白富美公司准备上市的前一天晚上,猥琐男迷倒了白富美,然后打电话叫来了恶少…… 白富美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不但被玷污了,而且连公司的资产都被猥琐男转走了一半,甚至最先租来的店面都被收了回去。 于是她怒气冲冲地去找猥琐男算帐,猥琐男一开始还是很心虚的,只是当他看到白富美衣衫不整时,当下色心大起,把她骗到自己的屋里,再把白富美玷污了一次。 白富美连续吃这么大的亏,最后却不得不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为了能对付自己的头号仇人恶少,她只能再陪起笑脸,忍着恶心,与猥琐男重新合作。 如今这个猥琐男竟然还想着动手动脚? 果断不能忍! “关督邮,传我令给邛都、苏祁、登台三县,明年秋日,我要进行都试。此三县家里有耕地的男丁,须在农闲时习军阵。” 冯永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是你们逼我的。 至少要给大汉续个百年的命,否则老子连躺在床上老死的权利都没有。 所谓都试,就是前汉实施的兵役制度,每年举行一次的军事演习。 前汉实施的是全民皆兵制度,平民中年满二十三岁的男子﹐按道理都要轮流到中央服役一年,这就是卫兵。 至于为什么是二十三岁,那是因为在那时,二十才算成丁,可以独立耕种。 而按当时的农耕水平,“三年耕,有一年之蓄”,耕作三年,才能攒下一年的口粮,所以让家里男丁耕作三年后,才征发他去服役一年。 至于地方兵,叫役兵,从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服役,每一年都要集中操演一次,时间为一个月,期满回家,若是国家有事,则临时征召——现在大汉的丁口年龄已经降低到了十五岁。 无论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兵,每年举行一次的都试,就是对作战能力的一种考核和检验。 一待有战争,就可以快速地集结兵力,是一种藏兵于民的兵役制度。 正是得益于这种兵役制度,才为汉武帝横扫匈奴提供了强大的兵力。 但也正是因为汉武帝时期战争频繁,再加上耕地不断地被兼并,自耕农减少,兵源不足,所以在征兵制的基础又加上了募兵制。 再后来,光武皇帝在豪强地主的支持下光复汉室,因为豪强地主强占了大量耕地的原因,后汉只能取消征兵制,全面改成募兵制。 募兵制可以产生职业军人,但同样也会造成国家的负担,而且募来的兵源容易对将领产生依附作用,这就为地方的分裂埋下了隐患。 刘备入蜀时,大汉的兵源大多是荆州兵和东州兵,算是募来的兵源。后来在汉中之战与夷陵之战后,这两个兵源被消耗殆尽。 百战老兵被刘备弄没了七七八八,唯一剩下的那么一点,又全交到了李严手上。 诸葛老妖只好部分恢复前汉时期的全民征兵制,发掘蜀地的战争潜力。 南征的兵力,大部分就是从蜀地的在籍人口里征发出来的。 全民征兵制,即使在前汉这种全国统一的时候,也要非常注意民夫的轮休,更何况是如今仅据有一州之地的大汉? 所以这个就非常考验诸葛老妖的执政水平。 很明显,冯永打算在大汉丞相推行全民征兵制的基础更加进一步,恢复都试制度。 反正如今地多人少,撑个百年,不成问题。 至于百年之后怎么办,那是子孙要考虑的事情! “那游牧的部族怎么办?” 宣达教令,乃是督邮的职责之一,关姬正是越巂的督邮。 关姬不明白什么征兵制募兵制,她只知道手里的兵力越多越好,只是家里有地的人家好说,但那些尚未定居下来的部族呢? “游牧的部族……” 冯永沉吟一下,“凡愿意出丁的人家,补足粮食、毛布、盐巴,药材等物,相信那些头目知道怎么做。” 每年饿死冻死的人就不老少了,冯永只要能提供足够的补偿,这些夷人就是优质的雇佣兵——与其白白饿死,还不如出去吃兵粮,给家里赚口粮回来。 不然王平的部曲亲卫是哪来的? 至于不愿意出丁的部族头目……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冯鬼王在南中横行无忌,还怕这点小问题? “冯长史,娘子军能参加都试否?” 关姬精神一震,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 “诺!” 关姬一抱拳,意气风发地大声道。 花鬘循着声音看过来,冯永对着她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呸!” 花鬘对着他吐了一口口水。 冯土鳖也不在意,反正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关姬的心,更别说她的身子。 怀着这种优越感,冯永觉得在晚上能搂着关姬睡觉当真是一件美事。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自家婆娘今晚一直没有像往常那样按时上床,仍趴在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 他不禁好奇地过去,“细君在写什么呢?” “娘子军的军中规矩啊,阿郎不是说了娘子军也要参加都试么?妾自然要好好考虑一番,免得到时丢了人。” 关姬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时地翻动着冯永所编的《军中操典》,看来是拿来参考的。 “夜已深,细君还是莫要熬夜,先睡吧?日后再说。” 冯永劝道。 “不急,这里还差一点,阿郎先睡吧,妾把这里再改一下。” 关姬的注意力都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随口对冯永说道。 冯永一听,当下就有些无奈,“我身为长史,掌一郡军政,都没你这么忙,这种事,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反正还有一年时间呢。听话,先去睡觉吧?” “如今谁不知道阿郎有识人之明?只要吩咐下去,自会有人帮忙把事情办妥。这娘子军的事,除了妾,就只有花娘子能帮得上忙,妾怎么能不操心?” “花鬘?” 冯永一怔。 “是啊,娘子军,只能先从她的部族里抽人,除了她能帮上忙,还能有谁?今晚妾写好了,明日还要与她商量一下。” 老子今天还说什么来着?看这样子,你这是打算把心给她了? 想到这里,冯永顿时有些酸溜溜的,一把把关姬抱住,说道,“夜里看书太久会伤眼睛,为细君计,我觉得还是要让你先去睡觉。” “唉呀!讨厌!”关姬岂能让人偷袭到?当下一拍冯永的咸猪手,娇嗔道,“把妾的思路打断了!” 然后想到了什么,这才转过身来,柔声道,“今晚妾不方便,要不让阿梅陪阿郎一晚?” 哈? 你说了个啥? 你的意思,是把我赶出去是吧? 冯永当下就怒了,哼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妾说的。”关姬大度地说道,“阿梅好歹也是妾室,在妾不方便的时候,让她陪着,不正是她应做的?” 冯永仔细端详了一下关姬的模样,看她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点点头,叹气道,“我本以为,给细君找些事情做,是为了你好。” “毕竟以细君这般女子,若是埋没于后宅,那就真是太过可惜,没想到最后竟是给自己作茧自缚。” 关姬闻言赞了一声,“这作茧自缚一词用得好。”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冯永心头有些燎火。 “妾也是跟阿郎说正经的,”关姬轻轻地抱住了冯永,“妾真的要谢谢阿郎呢!妾能得今日这般自在,皆是因为阿郎不同于一般男子,妾幸甚!” “妾求阿郎,让妾任性一次如何?” 没办法了,这婆娘看来是铁了心要当女强人,沉迷于创业不可自拔,冯永当下只得走出屋来,去找自己的小妾。 阿梅看到冯永的到来,当真是又惊又喜,也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就要给自己的榻上铺上一层新床单。 冯永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般麻烦,直接就躺了上去,霸占了她的枕头,“多放一个枕头就行。” “是。” 阿梅抱来一个枕头,放到冯永的脑袋旁边,这才吹灭灯,轻手轻脚地爬上榻来,缩手缩脚地躺在冯永的身边。 “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 冯永闻着那幽香,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是。” 阿梅低声应道,又悄悄地挪近了一些。 “这些时日,孵出了多少鸡鸭?” 阿梅是带着鸡鸭的种蛋过来的,同时跟过来的,还有幺妹,幺妹从一开始就是府上鸡鸭的管事,养鸡鸭的事,她的经验最为丰富。 可以说,锦城的冯庄已经快要被冯永抽成一个空壳子了。 “主君,种蛋坏了不少,鸡孵出一百二十只,鸭已经孵出三百六十只。” 阿梅对数字很敏感,一口就报出,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主君,这种蛋,坏得实在是太多了些。” “是啊,太浪费了。”冯永叹气道,“可是再浪费也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必须要在诸葛老妖北伐前,尽量攒下底子。孙水河谷这么好的地方,不尽量开发出来,那就可惜了。 阿梅默默无语,她不知道时间为什么会太紧,不过只要是主君要求的,她就只能尽力做好。 “牧场的事情呢?” “牧场已经走上正轨,与花娘子合作的人家已经确定下来了,一共有十三家,钱粮倒是不缺,妾算过了,按目前的情况,只怕到了冬日里,草料有些跟不上。” “这个倒不用担心,南乡那边已经送过来不少的苜蓿种子,这段时间刚好可以种下去,到了冬天前,可以收上来一茬。” “还有,这段时间,你去找魏容,让他帮你找出各个部族的牲口数,到时候你再算算过冬需要多少草料。若是觉得吃力,就问魏容要两个人。” “不过他现在也是忙不过来,人手不够,你就辛苦一些。” 冯永絮絮叨叨地吩咐道,有了阿梅这个高级秘书和算学大师,不但冯永可以放心地把统计类的东西交给她,甚至忙得快要虚脱的魏容也能喘一口气。 “是。” 阿梅似乎很喜欢目前这种感觉,明显地感觉到她语气带了些欣喜。 谈了一些阿梅手头上负责的事情,气氛渐渐地也跟着融洽起来,土鳖的手很自然地搂了过去。 阿梅和花鬘一样是南中妹子,身子娇小,当她再把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相对于冯永有些雄壮的身材,就更显得小巧玲珑。 再加上冯永这些年坚持锻炼,身体素质就算比不过赵广这种自小练武的,但比起普通人还是强壮了很多。 阿梅的求饶声很快就响起。 第二日早上起来,冯永仍是精神抖擞,看了一眼犹自在沉睡的阿梅,心里生起一股征服感的同时,又有些不满足道,“终究还是和细君比较尽兴……” 过了几日,把试验田里的稻谷收上来,一直很少在冯永面前露面的越巂太守孟琰终于冒了一次头,他是来跟冯永道别的,因为他要回锦城一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琰这个太守可以乱跑,但这是诸葛老妖所要操心的事,冯永表示知道了。 孟琰回到锦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了丞相府。 “上山下乡?” 大汉丞相听到孟琰的话,一阵愕然。 “是的,冯郎君,呃,冯长史把从南乡过来的士卒解散了大部,唯有一百跟在身边,剩下的让他们到邛都、苏祁、登台三个县的各个乡亭。” “平日里组织耕种,教化百姓,到了农闲时组织役兵练习军阵。” 大汉丞相听到孟琰这个话,极是敏锐地捉到了这其中的重点,“说清楚,是到乡,还是到亭?” “听说是到里。” “到里?你确定?” 诸葛亮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垂首站在下方的孟琰。 “冯长史确实是这么说的。” 孟琰低着头,看不到大汉丞相忽喜忽忧的脸。 汉制,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再上面,才是亭、乡,最后到县。 在汉室初建时,高祖皇帝定下乡老制度,对恢复天下稳定确实起过重大的作用,但随着时间益久,特别是后汉以来,这一个制度也导致了皇权不下乡的结果。 朝廷的政令,只能传达到县城,再往下,只能是由地方上的乡老名望帮忙。 如今冯明文竟然打着什么“上山下乡”的口号,把南乡士卒派到了里这一层。 南乡士卒是个什么模样,作为一直在紧密关注南乡的大汉丞相又怎么会不知道? 光是能认字这一点,就保证冯永能把自己的政令直接传达到他们手里,再通过他们之手,传达到每一户人家。 高效,而且有效。 最重要的是,官府的政令可以直接到达底层。 再不需要依靠什么地方名望之类的。 如今的乡老,地方名望,那都是什么人? 都是地方大宗族,都是世家豪族的代表。 诸葛亮想通了这一点,心里竟是霍霍地跳动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小子费了这么大周折,耗了那么多钱粮,时间,精力,也要在南乡推行识字,印刷书籍,原来竟是为了今日! 我说他哪有这么好心? 有着超强掌控欲的大汉丞相顿时就幻想着,若是全大汉都能推行这种方法,那还怕什么世家大族? 只是一想起越巂乃是新定之地,情况特殊,这才有推行的可能,诸葛亮就不禁叹息一声。 当初派冯永过去,就是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以从头开始,他要怎么做,都没人能阻止。 若是想要在大汉内郡也这般,何其难也? 想到这里,诸葛亮不禁就有些意味阑珊,又问道,“他还在越巂做了什么事?” “在新开的田里养鱼,收上来的鱼不少,冯长史又令人从定莋运过来一批盐巴,把吃不完的鱼做成咸鱼。听冯长史说,这新开的田里养鱼,可以帮忙除杂草,来年粮食也长得好一些。” 诸葛亮听了,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蒋参军几个月前也曾与我提起过,没想到还真让他养成了。听说他还在种了稻谷的田里养了鱼?” “是。有一块田地,是冯长史专门令人开出来的,里头种了稻谷,又养了鱼。前些日子也是刚捞了鱼,同时还收了谷子,那地里的谷子确实长得好,一点也不像是新开出来的荒地。” 孟琰恭敬地回答,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细细说来。 诸葛亮脸上露出感叹之色,“能治军能抚民,确实难得。你觉得,他明年在孙水河谷三县举行都试,能成么?” 都试之法,在后汉之初就已经被废除。 除了现实情况不允许之外,还因为都试之法,赋予了当地郡守太大的权利。 如今的大汉丞相心里有些矛盾,前汉强盛,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源于都试之法,这正是大汉目前所急需的。 有人帮忙尝试恢复都试之法,又不用惊扰到大汉内郡,就算是失败也无所谓,这自然是诸葛亮所乐意看到的。 但若是因此造成郡守权利过大,那又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下官亦是不知。” 孟琰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个要看丞相的意思。 大汉丞相犹豫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且先看着吧。你回去后,替我传个话给冯长史,就说我想从南乡抽五百士卒,看看他怎么说。” 孟琰连忙道,“下官明白。” 同时暗暗地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章节目录 第543章 南乡游侠儿 越巂太守得了大汉丞相的指示,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了越巂,把中央的意思传达给了越巂长史。 “五百个粮草官?!” 当冯永从孟琰嘴里得知大汉丞相的意思后,当下就是大叫一声,“孟太守,你确认是五百?不是五十?” “自然是五百。” 孟琰肯定地说道。 冯永一听,当下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尼玛的何止是抽血? 根本就是在自己的胸口挖个洞,准备安装水泵,要把自己抽成干尸! 南乡最好的人才,那自然是能从学堂里毕业的学生。 毕竟年纪小,正是学习的时候,而且又是封闭性让他们专心学习,没有其他干扰,学习知识那是最快的。 再加上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必须能通过学堂的考核,正常毕业,才能得到最好的出路。 所以他们有着强大的学习意愿。 等他们从学堂里出来,再到各个地方实习两年,开了眼界,了解底层,积累下务实的经验,以后就是最好的基层骨干人才。 如今根据自己的指示帮忙处理各种政务的幕僚团,大部分就是学堂里毕业出来最优秀的学生。 这批人以后就算是因为出身的关系,做不成地方主官,但做县长县令的幕僚,那肯定是能胜任的。 要是有哪个狗屎运逆天,祖坟冒青烟,一不小心混进了朝廷正式承认的编制内,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学堂里出来的学生毕竟是少数,而且流动方向也被冯永牢牢地控制在手中:这种人才自己都不够用,谁特么会白痴让给别人? 至于南乡第二等人才,那就是南乡士卒。 南乡士卒算是职业军人,而且他们平常也是封闭性的,在训练之余,也会强制性地让他们识字读书。 比起学堂的学生,南乡士卒有速成的意味,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以后的成就肯定比不过学堂毕业的学生。 除了不但命好而且命硬,能在沙场上博出成就的个别人。 剩下的,要么在军队里当个什么屯长曲长之类的,要么就是退役之后,在冯永的产业下当个小管事,要么就是像如今这般,在冯永的管辖范围内,在地方当个里长之类的。 能当某个大人物的亲卫头子,那就是最高成就。 想再进一步,难。 毕竟只是认五百常用字以及最基础的算术,所以只能算是最基础的人才。 但好在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有组织纪律性,可以拿来应急。 为什么冯永如今身边还留着一百多个南乡士卒? 那是因为他们连五百常用字都还没认完,派出去有毛用? 如今孙水河谷三县下发到乡亭的公文,在外人看来那都是奇葩无比,因为上头写的都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语。 原因就在于,稍微文言一点的公文,底下的大头兵他看不懂啊! 至于第三等人才,那就是南乡各个工坊矿场里头的职工。 他们有一定的组织纪律性,但识字率参差不齐,大部分人的认字数连最基础的三百字都达不到,更别说五百常用字。 最多也就是能背个乘法口诀。 除了管事队长这种骨干必须要强制性地扫盲之外,剩下的没多大指望,所以在冯永眼里,第一代职工根本就是消耗品。 只有再过上个四五年,经过学堂强制洗礼的那些第二代,至少在工坊职工里占据一半以上的人数,冯永才敢放开人才流动的口子。 如今诸葛老妖一开口就是要五百个粮草官,基本就是把南乡勉强合格的人才一抽而空,这怎么不让冯土鳖暴跳如雷? 你有多少粮食?竟然要五百个粮草官?打算让他们数着米粒玩? “五百没有,二百五够不够?” 冯永捂着胸口,哆嗦地问了一句,打算来个落地还钱。 孟琰的眼神很飘忽,“这个,冯长史,某只是个传话的……” 传你妈! 冯永差点就想跳起来捶死眼前这个看起来面目憨厚的南中蛮夷。 你没事跑回锦城,然后突然又跑回来,跟我传这种话,要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当场就能把脑袋拿下来当球踢! 看来自己积攒了几年的底子终于还是被诸葛老妖发现了,告密的人,很明显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想着诸葛老妖磨刀霍霍准备割自己的韭菜,冯土鳖心里就是一阵心痛。 妈的,我和诸葛老妖果然是命中相克,从来都是我在别人身上割韭菜,一遇到诸葛老妖就被他割韭菜。 “丞相,没说其他?” 冯永不甘心地问道。 “丞相还说了,冯长史在邛都苏祁登台三县复都试之法,乃是大汉他处未有之事,故可宽容而待,此三县役兵,冯长史可皆自任之。”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呸”了一声,这么个鸡肋的补偿,我要来何用? 如今的大汉,除了那几个都督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主调动兵力外,剩下的各个郡守,虽在名义上掌军,但底下还有郡丞、司马等大小相制,并无随意扩军之权。 越巂算是边郡,实权掌握在冯永这个长史手中,同时按规矩还多了都尉这个职位。 都尉其实就是掌握边郡军事的人。 但越巂的四个都尉……两个是冯永的小弟,两个是冯永推荐的。 孟琰这个名义上的太守之所以也能掌握一部分的兵力,其实就是为了制衡冯永。 如今大汉丞相给了冯永自任三县役兵的权利,那就是相当于是赋予了他小范围内的都督之权,可以随意地在三县之地扩兵。 那已经算是对他非常信任的表现了,这在大汉的官员眼里,可算是梦寐以求的待遇。 但这对冯永来说……有毛用? 我又没打算造反。 再说了,我就是想造反,三个县再怎么扩兵,能干个啥?那也不够用哇! 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想看看恢复都试之法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所以才借口让自己放开手脚。 “丞相对长史,可是看重得很啊。” 孟琰一脸的黝黑,一脸的憨厚,马屁拍得直接而直白,“能自任三郡役兵,大汉除了那几位都督,也就冯长史有这等专权。” 淳朴呢? 南中夷人……子弟的淳朴呢? 冯永看着孟琰,一阵无语。 不管冯永愿不愿意,南乡的大抽血势在必行。 建兴四年十月,南乡县在冯永调动人员几个月后,再一次进行大调动。 民间传闻,这一次是要调到锦城当卫士。 地方上的壮丁轮流到锦城当卫士,这个很正常。 但对于南乡县来说,却是第一次。 不但南乡县令亲自挑选士卒,甚至还备了宴席,让这些士卒吃喝完毕,这才让他们启程。 这些年地方上征兵,从来都是挑了人就走,甚至还强制拉人,没听说过征兵官府还请吃喝的,这南乡的做法,在绝大部分人看来,倒是第一次。 “这才是正经的规矩啊!” 看着雄纠纠的士卒离开,有老人感叹了一句,“多少年都没看见过这等规矩了。” 于是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老头子摇摇头,说道,“大汉的规矩本就是这样的,地方上的役兵至京城当卫士,初到京城和期满退役,官府都要备席款宴。如今没人懂这规矩咯!这南乡官府设宴,才是真正懂规矩的。” “老人家高寿?” 路人好奇地问道。 “老夫熹平元年生人。” 路人一怔,盘算了好一阵,这才想起熹平是灵帝的年号,当下大惊,“原来老人家竟五十有六,看来当真是见过那等盛况。” 老头斜视了一眼路人,“灵帝想尽法子搜刮钱财,甚至不惜卖官敛财,哪来什么盛况?你觉得他会掏钱给士卒设宴?” 路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听到这话,当场就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男子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听了,忍不住地说道,“你这老叟好没道理,你既然没见过,又如何说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一般!” 老头一拐子就杵过去,喝骂道,“小子无礼!老夫没见过,难道没听说过?这事自然是听长辈说起,故才得知有这等规矩!不学无术之徒,羞也不羞?” 年轻人被骂不学无术,脸色一红,面有羞愧之色,生生受了老头一拐,也不躲避,呐呐不能言。 “原来大汉还有这等规矩,看来是我们孤陋寡闻,谢过老先生的指点。” 男子连忙行了一礼。 老头看了两人一眼,只见他们身上皆是佩戴长剑,虽然说话间有礼节,但身上的江湖味甚浓,当下咕哝了一句,“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便摇头离去。 唯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师尊,我们如今当去何处?” 年轻人开口问道。 男子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要打听这兰陵笑笑生的下落,自然是要从与他有关的事情着手。与他关系最明显的,一个是新华书店,一个是说书人。” “新华书店乃是读书人去的地方,我们如今这副模样,自然不好进去,所以先去找这城里名气最大的说书人。方才一路行来,我看到有几个是同道中人,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问问。” “师尊,这南乡当真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不枉我们不远千里而来。” “那是自然,兰陵笑笑生这等人物选择这里隐居,自是有道理的。” “也不知,这兰陵笑笑生是何等人物,竟能写出那等秘闻……” “想来定是同道中的高人无疑。” “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见我们?” “那几个同道中人出现在这里,看来也是冲着这位高人来的,别人既然能有这等心意,我们为何不能尝试一番?” “师尊教训的是。” 两人继续前行,窃窃而语,不欲引起他人注意。 在外来人员的传说里,来到南乡,有四个特色,不可不知。 第一个就是不能轻易惹妇人。 南乡女子当家作主的人家多的是,若是有外来的浪荡子敢不守规矩,余生基本就要在山里的矿场度过。 第二个就是南乡是恶鬼临世的最直接证据:白天冒着滚滚浓烟,黑夜里火光通明,昼夜不休的窑子。 同时如今也是南乡的一个奇景。 外来人第一次到南乡,都会吸引驻足观看许久。 第三个就是对所有读书人免费开放的南乡新华书店。 不少的寒门子弟都是因为它,这才不惜跋山涉水前来,就是为了能在里头寻得自己心仪的书籍。 不过毕竟能认字读书的人只能是少数,所以最受欢迎的,还是最后一个,南乡特有的说书人。 一桌,一椅,一个惊堂木,一个说书人,一碗开水,如此而已。 但却是南乡所有食肆、客舍等经营场所不可缺少的东西——没有说书人的食肆、客舍,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 不过这说书人的时间安排,那也是有门道的。 每次说的时间太长,这店里看着客人多,但都是光顾听说书了,吃完了也不走,就当是白嫖。 偏偏里头没了位置,外头的人又招呼不进来,影响生意。 但若是说的时间太短,客人又不满意,脾气暴躁的老兄,甚至没吃完的饭食也不要了,直接就当场掀桌子。 还有,不同的地方,说书的各个细节描述也不一样。 比如说在那些役夫、苦力比较多的地方,那就是发挥各种想像力,把那亲热的细节说得越是荤黄露骨,越是简单直白,那效果就越好。 黔首百姓就喜欢听这个。 但在比较高雅的地方,大多数人自恃身份,那就得说得文雅一些,讲得隐而微露,或者暗喻暗指,然后大伙会意一笑。 既保持了面子,又让精神得到愉悦的满足。 这种情况也就造成了同一本传记小说,除了梗概大致一样之外,各种情节在不同的说书人嘴里,却是大有不同。 这传记小说除却大人喜欢听,还有小孩也是喜欢。 初到南乡的师徒两人,看到大街上有小孩娃儿拿着木刀木剑,亦或木棍木棒,在那里哼哼哈嘿对打。 这个喊着“看我玄阴指”,那个叫道“吃我玄冥神掌”。 更有甚者,直接把身上的衣服一脱,“九阳神功,天下无敌,不信你们过来打我……” 然后旁边冲出一妇人,挟起他“噼里啪啦”就是一套落英神掌,喝道,“作业写完了没有?” 九阳神功一下子就被破了功,娃儿哭着说道,“还没……” “放假了就到处野,老娘辛辛苦苦找了多少门路,才能把你送进学堂,你竟然去学那些游侠儿,打不死你!” …… 看得师徒两人眼皮直跳,这南乡的妇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只是游侠儿,没招惹你吧? “快点穿好衣服回家!” 妇人成了武林盟主,趾高气扬而去。 一众江湖高手不敢吭气,只能是灰溜溜地看着带头大哥抽泣着找回衣服穿上,准备回家。 “小兄弟,某这厢有礼了,能否请问个事?” 男子走上前,抱拳问了一声。 脸上还有泪珠的带头大哥看到两人腰中长剑,眼睛一亮,对着男子一抱拳,竟是似模像样,“不知这位兄台要问何事?” “我想找这城中最有名的说书先生,不知你可知晓?” 带头大哥一听,立马拍着胸脯说,“这有何难,南乡最有名气的说书先生,莫过于‘侠客行’的‘百晓生’……” 话没说完,只听得转角那边传来一声“狮子吼”,“人呢?” “来了!” 带头大哥吓得一哆嗦,连忙一溜烟跑了。 章节目录 第544章 大忽悠 带头大哥落荒而逃,留下众小弟没了主意,七嘴八舌说了一气,只得相约明日到这里再战江湖,然后一哄而散。 师徒两人无法,只得又找人打听了“侠客行”与“百晓生”,这才知道“侠客行”是一个地名,“百晓生”却是南乡最有名的说书人。 两人七拐八拐,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只见一座两层的高大阁楼矗立在那里,底下有人在进进出出,偶见有佩戴刀剑的游侠儿间夹其中,旁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对其露出和善之意。 那游侠儿按剑昂首而行,仿佛对自己身为游侠一事,颇为自豪。 这真是奇也怪哉! 师徒两人抬阶而上,走到门前,只见巨大的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侠客行”三个字不算,门的两边还各有一行大字。 当男子看到那两行大字,当下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人以万钧之力击中一般,竟是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红,暴喝一声,“好!” 喊完了才发现似乎有些失礼了。 转眼望去,周围的人似乎对自己这种行为却是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投来理解的笑意:每个慕名而来的游侠儿,初到这里,十之五六都会有这种行为。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师徒两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那根本就是地地道道的两个初到南乡的菜鸟。 两人的目光,又是忍不住地看向大门两边的两行大字。 右边写着:侠之大者。 左边写着:为国为民。 游侠儿为世人所轻,只因重私义而轻公法,偏偏又存亡死生,不爱其躯,世人先是怕,后是厌。 但这两句话,却是在猛然间,给世间的游侠儿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让男子有一种久行于黑夜间,突然眼前出现七彩朝霞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顿悟了什么,长叹道,“仅此一句,便足以慰此行。” 看到这两句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与别人的争强之心,实是有些不足一提。 迈步走进阁楼,迎面而来的,是一面通体黑色,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玄关。 进出的人群皆是从玄关两边分流而过,也有两三个佩戴刀剑的人,站在玄关面前喃喃自语。 师徒两人走上前,定眼看去,只见玄关上面刻着有一诗,诗名就是这阁楼的名字: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男子刚念了开头,便觉得浑身热血贲胀,又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终于引起了别人的不满,看到身边的人投过来的责怪目光,男子连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看到此等佳句,一时嘴快。” 那人略一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目光落到男子腰间长剑上,明白乃是同类中人,目光这才缓和下来,开口问道,“这位郎君可是初来南乡?” “正是。” “不知仙乡何处?” “幽州。” 对方大惊,“南乡兰陵笑笑生之名,竟已传至幽州耶?” “非也。某这两年在关中游历,偶得兰陵笑笑生大作,这才慕名而来。” “原来如此。” “这位郎君如何得知某是为兰陵笑笑生而来?” 男子好奇地问道。 对方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说道,“来此间的游侠儿,有几人不是慕名兰陵笑笑生而来?” 男子点点头,“也对。” 两人会意一笑,又齐齐转过头去欣赏那玄关上的诗文。 男子待看到“飒沓如流星”下一句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时,手上便突然下意识地握住腰间长剑,差点就要抽了出来。 诗中杀气凛凛,再加上那铁划银勾的字体,让人一下子就把身体紧紧地绷了起来。 等念到“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时,他整个人已经神志森竦,身体似乎跟着诗文浮空飘忽。 若不是常年的久经生死,让他犹有一丝理智,只怕当场就要来一场剑舞。 ……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读到最后,男子犹喃喃自语,反复吟诵“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两句,眼神迷离,全身绷得紧紧的,同时又在微微颤抖,只觉得这等境界,当真是自己一生所求。 黑色玄关上的字体,殷红如血,正如自己身上流淌的热血一般。 目光往下,当看到最后的落款写着“锦城冯永”四字,男子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目露崇敬之色,“我原先觉得唯有兰陵笑笑生识得侠义二字,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位冯郎君。” “说得好哇,某亦是想说这一句。” 刚才与之攀谈的人在旁边开口道,“某每次进这侠客行,皆要在此处观摩一番,冯郎君此文,当真是一扫世间对游侠之陋见。仅凭此文,冯郎君就已算是我道中人的推崇之辈。” “某亦是如此想的。在下韩龙韩遣勇,这位乃是我的弟子刘浑刘破虏,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听到对方此言,大生知己之心,当下便起了结交之意。 “某叫公孙徵,字伯琰,乃是陇西人士。” 公孙徵对着韩龙一抱拳,又对着刘浑行了一礼,“见过这位小兄弟。” 三人互相见礼完毕,韩龙这才说道,“陇西与汉中相去不远,伯琰兄既是陇西人士,不知可在何处能访得兰陵笑笑生?” 公孙徵闻言,亦是苦笑一声,“不瞒两位,我亦是慕名而来,如今呆在南乡已有两月之久,久有打听,却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识得此人。” 韩龙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这兰陵笑笑生竟是如此神秘?” “是啊!即便是南乡这里,所有人亦是只知其名号,不知其人。” 公孙徵叹气道。 韩龙听了,不禁大失所望。 公孙徵看到他的神情,心知其意,当下便开解道,“遣勇兄不必如此,即便是寻不得兰陵笑笑生,但能在此地游历一番,亦是不负此行。” 韩龙听了,点点头,释然道,“也是。某刚才在门外还说了,能见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一句,便不虚此行。” “如今竟能再见到侠客行一文,已经算是超乎意外,看来是某太过贪心了。” “哈哈,只怕还不止。”公孙徵脸上现出神秘的笑容,“遣勇兄只管往里走,只怕还有意外之喜。” “哦?那就请伯琰兄带路。” “好,请。”公孙徵伸手肃礼,边引导两人往里走,边说道,“两位初到南乡,在这侠客行落脚,那就是再合适不过。” “这里能落脚?” “不但可以落脚住宿,而且膳食乃是少有的美味。论及南乡说书人,百晓生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每日有二讲,一次在午时,一次在酉时,住在这里头,正好方便听其说书。” 公孙徵边走边介绍道,“此处的第一层,乃是用膳之地。这侠客行有后院,就是住宿之所。” 三人越过玄关,走过一段不算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极大的空间。 长长的红毯子铺在地上,把厅堂分成两半,一边摆着桌椅,一边摆着案几,看各人习惯,是喜欢坐着用膳,还是喜欢跪坐用膳。 毯子的尽头,有一个高台,看来正是百晓生的说书之地。 “此时还未到百晓生的说书之时,遣勇兄若是不饿,不妨先去二楼看看。” “这侠客行的顶层,才是游侠所必去之处,上头可以眺望远处恶鬼临世的奇景。南乡四奇,住在侠客行,就可赏其二。” 公孙徵热情地说道。 侠客行里原本有专门的接客小二,但看到老熟客公孙徵亲自带着新来的客人走上楼去,当下对着公孙徵拱一拱手,表示了感谢之意。 待韩龙上得二楼,一看里头的布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头竟然摆满了兵器,有最常见的长剑,环首刀。 还有棍棒,短矛等物,大多都是黑黝黝的,看不出材质是铁还是木。 众多兵器中,摆在最中间的,是立在一个柜台上的一刀一剑。 只见那刀全长大约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 刀刃与斩马刀有些相似,略呈弧形,极是锋利,闪着冷光,刀身上刻着雷云,闪电,巧妙地做成了血槽。 整把刀看上去,显得尊贵而孤傲。 “这是……紫电宝刀?” 刘浑一眼就认出来了,激动的叫了一声。 “破虏兄弟好眼光,这正是紫电宝刀。” “原来紫电宝刀是这个样子?” 有紫电宝刀,自然就有青霜宝剑。 只见与紫电宝刀交叉而立的,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宝剑形制没超出想像,唯有护手和剑柄做得别致而精细,充满了高贵感。 剑身寒气逼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把世间少见的宝剑。 “不是说这两把刀剑,已经断了吗?” 刘浑扑到柜台前,伸长了脖子,仔细地端详着。 旁边的掌柜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当下走过来,热情地解释道,“好教这位郎君得知,这是我们侠客行仿制出来的,非是真品。” “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是仿制,看起来也是难得的宝物啊!” 即便是沉稳如韩龙者,亦是赞了一声。 “自然是宝物,不说那两把宝刀宝剑,就是那些长剑,亦是难得之物,平常所用的刀剑,在这些刀剑面前,根本就如废铁一般。” 公孙徵解下自己腰间长剑,递给韩龙,“这把剑,可是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从这里买到的,遣勇兄可以看看。” 韩龙“锵”的一声,稍微抽出剑身,寒意便迎面扑来。 韩龙把剑还给公孙徵,目光又看向里头的兵器,眼中充满了渴望,“这些兵器,是拿来出卖的?” 公孙徵点点头,“卖。不过不收钱粮金银等物,只有拿着悬赏来换。” “何谓悬赏?” 掌柜的很是灵醒,连忙递过来一本册子。 “遣勇兄请看,这里头,就是别人托付侠客行放出的悬赏,只要完成这里头的一项,自有相应的悬赏。只要积累够了悬赏,就可以在这里交换自己喜爱的兵器。” “护送毛布去武都祁山……” “武都东狼谷有胡人部族为恶,侦其地形,杀其头领,完成其一,可得其半悬赏……” 韩龙翻开书册,只见上面每一页都写着所要做的事,以及完成后可得到的悬赏,难易不同,悬赏各不相同。 甚至还有官府开的悬赏:“有作恶游侠儿王大,杀无辜者数人,着令捉拿之,死活不论。可向侠客行另索详情,亦可到府衙……” 刘浑在听完公孙徵的解说后,看到里头有一柄自己最喜爱的兵器,当下忍不住地上前观赏半晌,开口问道,“这马槊也能拿悬赏买吗?” “这位郎君好眼光,除却这紫电青霜外,就属这马槊最为珍贵,此三者,皆是悬赏都兑换不到的宝物。” “为何?” “因为这三样宝物,皆是冯郎君特意放置于此,托鄙店帮寻有缘人。” “冯郎君?” 此话不出,不但是刘浑,便是韩龙亦抬头看来。 自在玄关看到那首《侠客行》,他们便知道,此处定然与冯郎君关系密切,没想到冯郎君竟然还有东西放在这里? “如何才算是有缘人?” 刘浑急切地问道。 “这个,小人亦是不知。” 掌柜摇头。 “这是何道理?放在这里,却又不说如何得到……” 刘浑大是不满。 “冯郎君留下话来,紫电青霜,还有这柄马槊,乃是世间珍品,若是与之无缘,便是万两黄金,亦是不卖(假话)。若是与之有缘,分文不取,亦可赠送(附带条件的真话)。” 话说得玄乎,但这些游侠儿,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们没进门就看到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刚进门又阅得《侠客行》。 平常又是以义气为先,如今听到这话,觉得冯郎君当真是自己的同道中人,而且还是那种视钱财如粪土,对义气相投者能万金相赠的豪侠。 若是这其中有人还听了《忠义无双》的评书,热血沸腾者,只怕就恨不得刎颈相随。 刎颈,就是抹脖子。 不要小看两汉的游侠对义气的重视,“存亡死生,不爱其躯”的说法,并无夸大之意。 汉武帝时,有豪侠郭解,名重一时,那些游侠儿,不但愿意为他杀人并主动担下责任,还不想让他知道。 在他被官府追捕时,帮助他藏匿的人,在面对官府的询问时,为了避免他的踪迹泄露,甚至会当场自杀。 如今天下大乱几十载,世间游侠,已渐失踪迹,再不复两汉时游侠天下遍地走的盛况。 毕竟游侠再牛逼,也挡不住历史的滚滚车轮啊! 如今南乡这些游侠,虽然数量并不多,仅有廖廖十来人,但都是从四方慕名而来。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心中这位冯豪侠,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王。 因为消失在矿场里的游侠……比留在南乡里活得好好的游侠,要多出好几倍。 能在南乡活下来的游侠儿,都是愿意遵守南乡秩序,有改造前途的,换一种说法,那就是已经被忽悠瘸了的,或者即将要被忽悠瘸的。 被忽悠瘸了的游侠,再加上重义气的习性,有人愿意刎颈相随,并不算假话。 冯某人的忽悠神功,源远流长,非是一般人所能抵挡。 从游侠儿看到那传记小说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被忽悠的开始。 等他们不辞辛苦,来到南乡,听到说书人的评书,就是初入门槛。 如韩龙师徒二人,站在“侠客行”门口的那一刻,就已经算是渐入佳境。 等他们读到《侠客行》,就是入瓮的开始。 这是营销手段,也是心理战术。 此时再听到掌柜的转述冯郎君之言,当下就是神情肃然,“原来如此,看来是某太过于轻浮,污了冯郎君的情义,失礼失礼。” 章节目录 第545章 别有所 公孙徵虽说也同样是外来客,但他已经在南乡住了两个多月,熟知南乡。 而且听他本人的自述,毛布在胡人那里很受欢迎,所以他慕名而来的同时,还想顺带运些毛布回陇西。 听他的口气,在陇西应该是小有产业的,所以在日常里出手大方,对韩龙师徒多有照顾。 韩龙虽然从公孙徵那里听说了兰陵笑笑生难觅其踪,但终究是不死心,自己又私下里打听了一番,甚至连新华书店都去看过,却是一无所获,这才死了心。 过了几日,公孙徵要随商队回陇西,力邀韩龙同行。 韩龙远道而来,如今尚未达到目的,如何肯轻易放弃,便借口推脱了,只说日后有机会,定然前去。 公孙徵见韩龙主意已定,只得放弃了劝说的念头,同时密语道:“君欲寻得兰陵笑笑生,某亦知之。只是遣勇兄,南乡不比他处。” “你如今只觉得南乡乃是游侠自在之地,却是要小心这南乡的诸多规矩,千万莫要违犯,否则,这南乡官府的爪牙,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头,直接就捉了去劳改。” “劳改?”韩龙一怔,“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当那恶鬼临世的说法只是因为那黑烟么?” 公孙徵目光看向那远处的浓烟,眼中带着复杂无比的神色,“若是有人违反了南乡的规矩,轻者要送到那黑烟笼罩之地劳作一定时日,重者则是要送到山里的矿场。” “按南乡官府的说法,这个就叫劳作改造。若是送到那黑烟笼罩之地还好说,虽说没日没夜的干活,要受不少苦头,但大多总是有出来的时候。” “但若是被送到山里矿场,”说到这里,公孙徵压低了声音,“听说重刑劳改还没人能从那里出来。” “所以你看到南乡的这些游侠,不觉得奇怪么?游侠儿何时变得这般守规矩?这些都是遵守南乡的规矩,不守规矩的……” 说到这里,公孙徵顿住不语。 韩龙听了公孙徵这些话,悚然一惊,“多谢伯琰提醒。” 想了一下,韩龙又叹气道,“游侠儿被世人轻视久矣!《侠客行》中所提起的侯嬴、朱亥二人,皆是为国为民之辈,若是游侠皆如二者,又何至于此?” 侯嬴、朱亥两人乃是战国时期隐藏于市井的人物,为报信陵君的恩信,一个给信陵君献计如何救赵国,因年老不能同行,在信陵君开始实行他的计策时,面北自杀。 一个则是助信陵君夺得兵权,这才解了邯郸之围。 “兰陵笑笑生隐居于此写游侠传记,冯郎君又专为游侠儿写《侠客行》此文,劝游侠儿改恶习之苦心,由此可见矣!” “某虽不明大义,但亦粗通事理,自会小心,不违南乡规矩就是。” 公孙徵一怔,他说这话,本就是别有所指,没想到这韩龙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听不懂,竟是说出这番来。 这么一来,他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当下只得点点头,“既如此,那遣勇兄自己小心。” 说完,自随商队而去。 “伯琰兄,方才与你分别的是何人?怎么这般不舍?” 双南大道,算是世间难得的平坦大路,公孙徵上了车后,车里早就坐了一男子,看到他上来,开口笑问。 若是冯永在这里,定然就能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在锦城牢中做交易的梁四。 公孙徵闻言摇头一笑,端端正正地坐好,颇有一股气度,哪还有一点游侠的模样? “那人叫韩龙,虽是一名游侠儿,但我观此人,乃是少有的明事理之辈。这几日我本想法子招揽此人,没想到他却是心志坚定之辈,非是小惠所能令其心动。” “游侠儿而已,再怎么样,也还是游侠儿,能算个什么人物?伯琰兄未免太过于看重此人了。” 梁四不在意地说道。 “此话说得也有道理。” 公孙徵闻言,自失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梁四的说法。 “此次伯琰回到南乡一观,觉得如何?”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提起这个话题,公孙徵又掀起车窗,往后看去,只见南乡已经渐得渐远,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好久,这才重新坐好,脸上现出回忆之色,“当年我虽与家人住在南郑,但亦曾去过南乡几次,那时的南乡,还隶属于成固县。” “那时的汉中虽算是世间少有的避乱之地,但南乡亦未曾有这般繁盛。更别说后来先帝败走汉中,把百姓全部迁走,令汉中全部变成了白地。” “皆说诸葛亮治政之才天下难得,我看那冯永能在白地建起如今的南乡,亦是少见的人物。” 梁四一听,当下就是有些吃惊,“想不到伯琰对那冯永竟有这等赞誉。” “在南乡的这些日子,我对其人当年的事情多有打听,发现其人无论是文采还是行事,皆是不落俗套,常行奇招,偏偏又常有奇效。” “此人年纪虽不大,行事却非一般人所能揣测,不是少见的人物是什么?四郎,我观南乡有令人借悬赏行侦察武都之举,你们还是要小心些。” 公孙徵神色有些凝重。 “细作之事,汉魏之间,哪里没有?”梁四叹气道,“朝廷这些年来,莫说是关陇之地,就是我们凉州人,又何尝被那些关东世家放在眼里?我们这般行事,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公孙徵听了,默然无语。 他的大人,当年就是因为凉州羌胡之乱,这才从陇西逃入汉中南郑。 他虽是在南郑出生,但祖籍其实是陇西临洮,后来曹操迁汉中之民,他们一家又被重新迁回陇西。 他家大人的经历,再加上自己这些年回到陇西所见,又何尝不知梁四所说的是大实话? 想到这里,公孙徵低声问道,“我观汉国,对魏只怕有讨伐之心,到时若是汉国出兵至陇西,你们当如何?” 梁四淡然一笑,“汉魏相争,那是刘家与曹家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要坐看谁赢了就行。” 冷漠之意,尽显无疑。 换了平时,他自然不敢这般说,但如今车里只有两人,出己之口,入彼之耳,他倒也不担心对方去告密。 而且以对方的身份,就算是到处说,梁家也不怕。 公孙徵深深地看了一眼梁四,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韩龙送走了公孙徵,回到自己的舍房,吩咐刘浑开始收拾行李。 “师尊,我们要去做什么?” 收拾完东西,刘浑看着韩龙坐在那里闭上养神,不禁开口问道。 “杀人。” 韩龙没有睁开眼,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杀谁?” 章节目录 第546章 别有所图(二) “游侠儿王大,不是上了悬赏名单么?我们寻得此人,若是能活捉最好,活捉不得,杀了他,借他的人头去与官府打个交道。” 韩龙淡然道,“这些日子我打听过了,王大此人,初来南乡时,仗着身手,恃其勇力,杀了几人,如今被南乡官府下大力气追捕,听说已经逃至巴山里。” “那我们如何寻得此人?” 刘浑好奇地问道。 韩龙这才睁开眼,自信一笑,“别人寻他困难,那是因为不懂游侠儿的门道,但对我来说,却不是难事。” 过了几日,南乡县令李球正在处理政务,突有学堂的幕僚实习生来报,“禀明庭,那作恶已久的王大伏诛了,有人提了他的首级前来,请见明庭。” 李球一听,点了点头,“请县丞与县尉去验一下,若是属实,把悬赏发下去后结案吧。” 那幕僚实习生却是没有领命下去,只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回明庭,那人说了,他不要悬赏,只求见明庭一面。” 李球这才奇怪地抬起头,“是何人取得那王大的首级?竟是这般大方,连悬赏都不要?” “此人叫韩龙,听他自述,乃是幽州人士。下走查过了,他是二十天前才到南乡的,如今住在侠客行,同行的还有一人,叫刘浑,看起来有几分像胡人。这两人,一开始还与公孙徵关系颇是密切。” “公孙徵?”李球微微一怔,“凉州商队的那个公孙徵?” “正是。” 这次凉州商队过来,带头的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公孙徵。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兄长密切关心凉州的人之一,李球自然会对凉州来人关心一些。 毕竟利用各种方法打听、侦察陇西情况这种事情,有些还是他亲自过的手。 李球得到确切答案,沉吟一下,这才说道,“那就请他到前堂。” 本以为能杀得了王大的游侠儿怎么也是一位剽悍人物,没想到到了前堂,李球却是看到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普通人。 看到李球进来,连忙行礼道,“小人韩龙,见过明庭。” “不必多礼,就是韩壮士杀了王大?” 李球示意韩龙坐下,径自问道。 身为世家子,能用一声壮士称呼游侠儿,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 “侥幸得手罢了。” 韩龙不卑不亢地谦虚道。 这份沉稳,倒是让李球觉得他果是有些与从不同。 这般想着,李球不禁收起了轻视之心,“王大作恶多时,其人狡悍,官府追捕多时,皆未能得手。” “韩壮士才来南乡多久?一出手就能将其首级拿来,可不是侥幸所能说得过去的。” 韩龙一听,心里微微一惊,心道这南乡果然是如公孙伯琰所说的那般,虽看起来不设城墙,但却是监控严密非常。堂堂一个上县的县令,竟然连我刚到南乡不久都知道。 他却是不知,南乡在大汉的伍什基础上,加上了一个联保制度。 外乡人来,除非一直住在野外,否则只要在南乡落了脚,周围自会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只要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就会有人暗中上报官府。 甚至有大胆的,还会一拥而上掀翻来人,拿了人去领赏。 官府的爪牙,那也不按常理行事,特制的渔网、石灰粉、长镰钩、改良的南中毒弩箭等物,自会让逞凶的恶人尝尝什么叫卑鄙无耻。 毕竟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 用游侠儿捉拿游侠儿,那只是众多手段中的一个手段而已。 要不然外地往来的人员那么多,南乡凭什么还能这么安全自在? 那王大,再怎么凶恶,最后还不是被迫逃到巴山里藏起来? 按某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要保证良好的投资环境。 看到韩龙终于露出惊讶之色,李球心里略是得意,江湖人士,再怎么厉害,能比得过掌握权柄之人? 更别说兄长在南乡随手布下的局,就能令游侠儿闻风而至。 “韩壮士取得王大的首级,却是不愿要悬赏,却是要见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李球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终于有心情拿起碗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韩龙听到这话,连忙收敛心情,“回明庭,是这样的,某虽是市井之人,但亦知忠义之言,听《忠义无双》一书,某有感关张结义之情。” “故想在南乡为关张二位君侯立一祠堂,四季拜祭,也好尽些崇敬之意。” 李球还以为此人是借见面的机会寻得进阶的机会,没想到竟是说出这番话来,当下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立祠?” “对。”韩龙点头,“某愿用王大的悬赏,换得一处地方立祠。” 李球直勾勾地看着韩龙,心里思绪汹涌,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兄长令人大肆传忠义之言,李球自然也能猜得到一些用意。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有人因为此事愿意为关张两位君侯立祠堂。 民间自愿立祠堂,说明了什么? 说明忠义深入人心啊! 至少在南乡是这样的。 李球把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让韩龙发现他的手指在颤抖。 风起于风萍之末,由微见大,兄长这种方法,已经触及了民意的掌控,由不得李球不紧张不兴奋,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忠义无双》一书,除了涉及关张二位君侯,还有先帝。 只是先帝究竟能不能被民间立于祠堂里,却是非李球所能做主。 甚至为关张二位君侯立祠堂,他都不能当场答应韩龙。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上报朝廷,你且先回去安心等候。待有了消息,我自会令人通知你。” 李球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着韩龙说道。 “谢明庭。” 韩龙起身道谢。 李球想了想,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民间立祠,需要的是民意,民间意愿越大,朝廷就越是重视。” 韩龙听了,心头一喜,“小人谢过明庭指点。” 韩龙走出府衙,一直等在外头的李浑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师尊,如何?” 韩龙笑笑,“这等大事,岂能一下子就定下来?不过我观这南乡县令,心里应该是赞同我的提议。” “那太好了。” 刘浑脸色一喜。 两人返回落脚之处,关上门,刘浑这才低声问道,“师尊,你说我们这般,当真能引得那兰陵笑笑生出来么?” “能与不能,总是要试试才行。” 韩龙目露担忧之色,“此人能写出当年楚汉相争时隐秘之事,其先辈说不得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若是传到幽州,被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就要过来找他的麻烦。” “若是武安君所遗兵法当真存在,又让那些人从兰陵笑笑生这里得了线索,寻得了去,由此借它为祸天下,只怕我韩家就要成了万载的罪人。” 章节目录 第547章 出生 建兴四年十月,孙权进攻江夏不利,退回武昌后不久,从北边传来消息,洛阳援军才刚刚到达江夏。 后又打听之下,他才得知当时曹魏所谓的伏兵,原来只是荀禹仓促集合起来的一千县兵。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文聘那时坚守不出,恐怕就是兵力不足的表现,只要自己猛攻,未必攻不下。 就算是攻不下,也可徐徐而退,哪知因为荀禹施疑兵之计,竟是吓得自己急忙率兵而退,被围在城里的文聘又趁机率军冲杀出来,佯攻一下子就变成了大败,当真是意料不及。 想到这里,孙权在羞愤之余,又增添了一份悔意。 偏偏丹阳、会稽、吴郡的山越听闻孙权亲自率兵攻打曹魏,以为寻得了时机,于是起事作乱,连下三郡多个县城,一时间,声势大振。 孙权在武昌屁股还没坐热,又火急火燎地连忙赶往建业坐镇。 为了方便围剿山越,孙权把这三个郡的山险之地全部分出来,合成一郡,名曰东安郡,同时以绥南将军全综为东安郡太守,率军平乱。 就在这时江东这边正全力平乱的时候,武昌那边又传来消息:留守武昌的韩当之子韩综在守丧期间,不守孝道,与府上婢女侍妾淫乱不堪,风评极是恶劣。 孙权得知此事,气得差点吐血。 明明是曹魏人心浮动,为什么四处不稳的反而是江东? 韩当乃是三代老臣,从孙坚时就追随孙家征伐四方,功勋卓着,江东基业的稳固,韩当功不可没。 可惜这位老臣刚好在孙权准备进攻江夏时去世。 孙权便让其子韩综统其旧部,又因他在守丧期间,便让他留守武昌,自己亲自带兵攻打江夏,没想到他才离开几个月,那韩综竟然做出这等事情。 孙权当真是又惊又怒,“世上岂有这等违背人伦之禽兽耶?” 自己兵败江夏,本就招人议论,如今再加上韩综做出这等丑事,武昌市井百姓,非议纷纷,世人会怎么看待江东君臣? 还有这山越反复叛乱。 诸多的不顺令孙权压抑到极点,心里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来人!”孙权满脸怒容,暴喝一声,“将韩综剥其爵位,收押入狱,待有司审后,再行定罪!” 才下令完毕,只听得内侍又来报,“大王,陆都督请见。” 一听到陆逊从吴郡赶到建业,孙权知道他这是因为这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心忧国事,所以这才赶着过来见自己。 当下只得把怒火强行压下去,说了一声,“快请。” 陆逊进来,先是见了礼,待看到孙权余怒未消的模样,还道他是因为江夏襄阳兵败,还有山越叛乱之事烦恼。 遂安慰道,“大王,江夏襄阳大王原本就只是尝试,有功则是意外之喜,无功亦可轻曹魏之心,大王大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曹魏定是无力对我江东不利,正好趁机机会平山越之乱,以绝后患。”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伯言所言有理。只是我非为此烦躁。只是恼恨一人不成器耳,如今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 “韩综在守丧期间,淫乱不轨便罢了,还弄得武昌人人皆知,其人品实是令人不齿,我欲夺其爵位,贬其为庶民,你觉得如何?” 孙权终究是一国之主,发过脾气后,终是能强行冷静下来,于是主动开口提了此事。 论起对底下臣子的信任程度,孙权最信任者,莫过于陆逊。 如今他从吴郡过来,正好问一问他的意见。 陆逊听了,大吃一惊,他回吴郡时,韩当正是病重时,为了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韩当病亡时他都没过去祭奠。 本想着此次回到武昌,要准备去韩当墓前吊丧一番,没想到却是听到这种事情。 “这韩综,竟是这般荒唐?” 陆逊眉头一皱。 “何止是荒唐,简直是不顾人伦之徒!” 孙权咬牙切齿道。 “大王,韩综荒唐,但如今却不是处置的时候。” 陆逊久跟孙权,自是知道韩综受到这等严厉的惩罚,其实就是撞到了风口上。 “韩老将军乃是三朝老臣,劳苦而功高,如今尸骨未寒,大王便要夺其后人爵位,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恐怕就要说大王乃是凉薄之人。” “再加上大王新败,此举又会有迁怒之嫌。大王,成大事者,须有大格局。大王何苦为了一时之怒,坏了英名?” 孙权听了这话,忍了又忍,这才叹气道,“也罢!且听伯言这一回。但韩综之事,就算不能重罚,亦要让他反省一番。” “烦请伯言替孤写一道旨意,再派人去韩府,替孤狠狠训斥韩综,这些日子在自己府上好好思过。” “山越作乱,大王如今要坐镇建业,荆州未免空虚,虽说曹魏一时无力图谋荆州,但还是早作准备为好,臣请马上回荆州。待路过武昌时,正好替大王训斥韩综一番,大王以为然否?” 陆逊请示道。 “伯言能亲自训斥,那自是最好不过,只是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了让处理家事,如今不知家事如何了?我那侄女生产可曾顺利?” 听到孙权问起这个,陆逊脸上就禁不住地泛起笑容,“臣替贱内谢过大王关心,贱内一个月前刚顺利诞下一子。” “哦?那可太好了!” 孙权听了,脸上终于现出喜意,“终是听到一桩喜事。” 陆逊的夫人陆孙氏,正是孙权的侄女,孙策的女儿。 陆逊此次回吴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缘由。 因为当时陆孙氏已经准备临盆了,陆逊回来,也是为了迎接自己孩子的出生。 在外人看来,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 如今孙权听到陆孙氏为陆逊生下一子,心里就明白过来,这意味着孙家与江东大族的联系又紧密了一层,怎么不令他高兴? “可曾取名?” “犬子出生时,大王正率军北抗曹魏,故臣为表与大王同心之意,给犬子取了抗字。” 陆逊回答。 “陆抗?”孙权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北上抗魏,陆抗,果是好名字。” 王宫里因为陆抗的出生,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多出了一些喜悦,但武昌的韩府里,却是阴云密布。 虽然只是被吴王专门下了旨意狠狠训斥,再没有其他的惩罚,但韩综还是感到了恐惧。 因为这个训斥的人是陆逊,这个几乎和吴王亲自前来没多大的区别了。 更何况韩综知道,吴王看起来敬贤礼士,但性多嫌忌,果于杀戮。 去年逼死暨艳和徐彪,又罢黜张温,牵连了多少人? 今年在士燮死后,对其子士徽反复无常,就足以说明其人内里之阴狠。 万一哪一天,自己不小心在哪里引起吴主不满,只怕就再不能像今日这般轻易脱身。 韩综其人,能在守孝期间与府上妻妾淫乱,自不会是什么好人。 恶人揣摩人心,更不会有什么好心思,他越是想,越是担心以后的日子,最后终于恶向胆边生。 在被训斥后的一段时间里,韩综先是足不出府,表面看起来是闭门思过,但实际上却是暗暗吩咐心腹,让他们假扮水匪山贼,在武昌周围劫掠往来商旅,洗劫村镇。 这种行为在最开始时,只是仅限于最信任的亲信,后来渐渐地又放纵部曲也开始参与。 三国的兵制,除却直接听命于朝廷的军队外,底下的将领亦多有部曲,乃是属于自家的私人部队。 不但部曲是私人子弟兵,而且连部曲家人的人身自由亦是属于将领。 只是三国对这种情况各有不同的限制。 大汉对部曲的限制最为严格,不但严格控制着将领部曲数量,而且将领名下田庄的佃户,也是清查得很清楚。 而东吴对部曲的最为宽松,几乎每个将领皆有私人部曲,而且一般来说,还是手底下军队里最精锐的那部分。 曹魏则比较特殊,虽然上对将领的部曲亦有限制,但实际上世家出身的将领利用特权和广占田庄,隐瞒人口等做法,随时可以拉出一批庞大的部曲。 韩当身为三朝老臣,遗留给韩综的部曲自是不会少,约有一千人,再加上部曲家人,依附韩府的部曲人家,足有数千人。 韩综放纵部曲的方法,快速地让部曲归心,同时还把相关的士吏拉下水。 对于韩综暗中所做的一切,孙权自是不知道。 江夏本就水匪甚多,譬如先前的大将甘宁,就是水贼出身,对于江夏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水匪山贼,孙权倒也没有在意,只是令江夏太守韩综尽快清剿。 就在这时,远在交州的吕岱得知孙权兵败江夏,连忙上了一道奏章,说是交州梧州出现凤凰。 同时还派人护送了一个从海道上过来的商队,并说明这个商队是来自万里之外的大秦(罗马帝国)。 最后在奏章里说道,此二者表明,这是天下归心之像。 最后还附送了一道密奏,正如陆逊前面所做的,在密奏中劝说孙权登基。 孙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答应登帝位,毕竟先前才刚刚丢了一次脸,眼下还有叛乱未平。 不过他令人把交州刚刚平定就出现凤凰的消息传了出去。 同时还亲自在建业接见了大秦商队的领头人秦论,并很有兴趣问起了大秦的方土谣俗。 当他听到秦论曾在离交趾不远的海上看见过巨岛时,心里头就是一动:秦始皇苦求海上仙山,可惜最后却是无功。 如今我江东大船天下第一,比起始皇帝时不知厉害多少倍,他寻不得,万一我能寻得呢? 这个念头一起,竟是再也挥之不去。 吴国伐魏失败,后又有山越作乱,于是转而回头整顿后方。 大汉丞相诸葛亮得知吴国消息后,仰天长叹。 “叹什么气呢!” 躺上榻上黄月英不满地踢了他一脚,起身从他怀里抢过婴儿,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睡觉的儿子,“给你生了个儿子,不满意是吧?” “满意,满意!”诸葛亮知道自己走神了,连忙哄道,“夫人辛苦了!” 黄月英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睡觉,又粉又嫩的儿子,心里大是满足。 这么多年来,虽然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但她也知道,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嚼舌根。 如今自己一口气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要说不得意,那就是假的。 可是一看到眼前这个家伙那愁眉苦脸的模样,黄月英满怀的成就感就去了大半,心下恼怒,所以只管低下头去逗弄儿子,懒得去看大汉丞相那副模样。 诸葛亮咳了一声,“细君,那小子从越巂传来消息,说是若是能复后汉杜诗所制的水排,再想法子与那风箱相连……” 黄月英一听,随手抓过身边的荞麦枕头就砸过去,喝骂道,“妾这才生下孩子,正是体弱的时候,你这个阿郎,倒是嫌妾休息太多了?” “那混小子不懂事,你身为大汉丞相也不懂事?拿住个人就往死里用,怕不是嫌妾活得太久了,早些把妾累死,你好再去宠新人?” 黄月英多年心愿得偿,正是得意喜悦之时,若不是她能沉得住气,换了他人,早就想着等能露面时如何出去显摆了。 哪知大汉丞相不但在她面前唉声叹气,连抱孩子都心不在焉的,甚至还在产房里与她一个妇人谈公事。 谈!公!事! 简直混帐至极! 你不夸一下老娘就算了,敢情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丞相夫人方才故意低头看孩子,不去看大汉丞相那副衰样,就是懒得理他。 哪知这个男人当真是没有一点眼色,竟然还在她面前唠哩唠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她早些重新研究那些什么劳子东西。 呸! 大汉丞相一个不防,只觉得眼前飞过来一个黑影,然后就砸了个满眼金星。 黄月英看着的掉到地上的枕头,心头怒火更甚,“就是那混小子,也知道送这枕头过来,里头填些药物,让妾睡得舒服些。” “你这个阿郎倒好,妾在怀胎时日日处理政务,从未过问妾如何也就算了。如今孩子都出生这么久了,连个名都还未曾取。诸葛孔明,孩子你是当真不想要了?” 刚生产完毕的黄月英脾气有些暴躁,甚至有些蛮不讲理。 即便如大汉丞相者,亦不敢轻撄其锋。 虽然对黄月英的突然发脾气感到猝不及防,但诸葛亮终究是做丞相的人,他立马就想起冯永所给的师门秘法里,曾提起这种情况。 妇人生产后,有很多妇人心情会反复无常,最常见的就是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常因小事大发脾气,与家人的关系会变差等。 若是调整不过来,任其发展下去,不但对妇人有害,对孩子亦不利。 如今看来,细君亦是如此。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又知自己平日里对细君亏欠甚多,当下只得忍声吞气,拿起枕头,哄道,“细君多虑了,这孩子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如何会不想要?” “连名都未曾取呢!” 黄月英冷笑一声。 “我早想好了,就取瞻字。瞻者,临高而视也,希望他以后为人处事能看得高远,细君你觉得如何?” “诸葛瞻?” “对。” 章节目录 第548章 内忧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外头有婢女来报,说是前庭蒋参军有要事禀报。 诸葛亮有些尴尬地看了黄月英一眼。 黄月英虽然在私下里会发脾气,但公私和轻重,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只见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国事要紧,阿郎还是先去看看吧。” 诸葛亮点点头,“待处理完政务,我再过来陪细君。” 虽然明知诸葛亮这一去,估计就难得回来了,黄月英还是点头,“无妨,妾又不是什么柔弱女子,晓得如何照顾自己。” 看着诸葛亮出门后,黄月英这才问向身边的侍女,“丞相这些日子,进食可还正常?一天里睡多长时间?” 侍女回答,“回夫人,丞相这些日子,吃食倒是比以前少一些,一日只食五升米,夜里皆是过了子时才睡,寅时末就起来了。” 黄月英大吃一惊,“吾才没看着丞相一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她的脸色变幻了好一阵,这才吩咐道,“去,把府上未满二十岁,未曾有婚配的女子,全部给我叫来。” 诸葛亮回到前庭处理政务的书房,只见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蒋琬递过来一封信,“丞相,江州李中都护来信了。” 李严如今乃是江州都督,统领巴郡之地,镇守巴东郡永安的陈到仍是李严所属。 这两郡一个是大汉与荆州之间的咽喉之地。 一个是地方富庶,算是大汉的后勤基地之一。李严移治江州,就是为了方便收集北伐物资,以及征发士卒。 如今他手握大汉这么重要的两郡之地,能专门送到大汉丞相手里的信,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哪知诸葛亮拆开信细读之后,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蒋琬看到丞相这般模样,心里就猜出了几分:这李正方,只怕私心又犯矣! 过了好久,诸葛亮这才抬头看向蒋琬,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琰,北伐在即,李正方所为,却是越发地过分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李中都护又做了何事?” 蒋琬小心地问道。 “他在江州(即如今的重庆)筑了一个四十六里的大城,说是当储粮之用,然后又拟再征发民夫,准备把江州周围的山切断,把汉水与江水(长江)连到一起。” “切山贯水?” 蒋琬吃惊道,“这得耗多少民力?” 在北伐前这般消耗民力,那就相当于提前消耗北伐的力量,李正方这是想做什么? “如今江州被汉水与江水环绕,若是切山贯通二水,江州就成了四面临水之地,到时只要在城里存上足够的粮食,谁想进入,只怕都是由他说了算。” 诸葛亮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能让先前打算与李严相忍为国的大汉丞相说出这番话,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怒火有多大。 “李中都护好大喜功,在犍为郡时就有先例,未必是存了这般心思?” 蒋琬试探地说道。 “若当真是如此,那自是最好不过。”诸葛亮冷笑一声,“他还提议割出三巴之地、涪陵郡、江阳郡,把这五郡合成一州,欲自任州刺史,这又作何解释?” 蒋琬深吸了一口气,“这岂不是欲拥兵自成一地?” “没错,确实就是想拥兵自成一地,他还说了,镇守永安的白毦兵非是精锐,且人数过少,欲以江州兵代替。” 诸葛亮说到这里,牙齿格格作响,“白毦兵乃是先帝亲卫,随先帝征战四方,夷陵之战,先帝能平安回到永安,正是白毦兵之功,如今在李正方眼里,竟然不算精兵?” “他欲让江州兵代替白毦兵守永安,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大汉丞相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把手里的信纸捏成一团,直接砸到地上,满脸怒火地低声骂道,竟是少见的失态。 连通汉水江水,令江州城成为一个四面环水之地,再割五郡以成一州自任刺史,最后还想撤走白毦兵…… 种种所为,说是要争权夺利那都是轻的,想要拥兵自立,只怕也说得过去…… 蒋琬想到这里,冷汗直流。 “丞相,这李正方如此行事,只怕久则生祸啊!” 想了又想,蒋琬还是忍不住地低声说了一句。 诸葛亮点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他终究是先帝的托孤之人,位高权重,又确实有才……” 说到这里,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掣肘的感觉,“而且如今首要之事,乃是北伐。他与那孟达有旧,那孟达虽有归汉之心,但仍未下定决心。” “若是骤夺其权,不但会造成大汉人心浮动,而且孟达那边只怕也会产生狐疑之意……”说到这里,诸葛亮眉头皱得紧紧的,“只怕那李严,也正是想到这些,这才有恃无恐。” 蒋琬一听,顿时也觉得棘手,“那怎么办?” “李严不可轻动。还好如今汉中从去年开始,就已经产有粮食,幼常才干过人,早在去年就开始在汉中屯粮,不用太过于依赖李严在江州的征粮。” 诸葛亮提起这个,心里有些庆幸,多亏了这两年大汉多产了不少粮食。 还有北伐兵力,今年查出的丁口,足以弥补江州兵的缺口。 “不过虽不能轻易动他,但也不能答应他的条件,且就这么晾着,再徐徐断其根基。” 诸葛亮沉吟了好久,眼中终于闪过精光。 “他不是说白毦兵兵少么?就先抽一部分江州兵去补充白毦兵。” “再以行军不利为由,令他不得贯通两江之水,至于抽五郡独自成州之事,非同小可,日后再说。” 诸葛亮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唯有孟达之事,令他有些犹豫。 目光闪烁了好久,这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公琰,帮我磨墨,我要写一封信给孙权。” 蒋琬连忙走到案几前,在砚台里倒了些水,同时开口问道,“丞相欲为孟达之事写信给孙权?” 马谡与蒋琬,本就是诸葛亮的左右手和计划里培养的可能接班人。 如今蒋琬主动问起,诸葛亮很是耐心地解释道,“没错,孟达得曹贼所重,一是与曹魏重臣荆州刺史夏侯尚亲善,二是得曹丕的信任。” “夏侯尚与曹丕皆在今年死去,他如今没了依靠,只怕心里正是不安之际,且新城郡旁边的魏兴郡太守申仪与孟达有隙。” “申家乃是新城魏兴一带的豪族,孟达在彼,却算是外来人。孟达以前有人撑腰,那申仪没办法找他麻烦,如今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所以他在新城的日子未必能好过。” “我写信给孙权,故意提起孟达愿意接应之事,东吴得了这个消息,定然也会起招揽之心。毕竟孟达所在的新城对荆州之地,乃是有居高临下之势。” “若是新城与南郡南北夹击,曹贼手里的荆州,只怕就能轻易落入东吴之手,所以孙权陆逊等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蒋琬还是有些不明白,“若是孟达因为李严之事,投靠了东吴,那我们岂不是功归一篑?” 诸葛亮冷笑一声,“孟达多有苟得之心,又少有感恩怀义之意。先前他受刘封侵凌,叛了大汉,现在受到申仪侵凌,又何尝不会叛了曹贼?” “若是他因为李严不愿归汉,那么我就给多给他一个选择,让他去投东吴!只要他能在我北伐时作乱,牵制住曹贼就行。” “反正此人,也是反复无常之徒,所以大汉最后就算要再次起用他,那也得小心谨慎。” “同时还能给东吴一个饵,让他们攻打襄阳的饵。” 蒋琬听了,这才彻底明白过来,看向诸葛亮的眼神有些敬畏。 大汉之内,能屡屡违背丞相之意,最后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升官进爵的……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位? “哈哧,哈哧!” 远在越巂的冯永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没道理啊! 虽然已经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在越巂这里,按前世在大西北过冬的经验,这种温度最低也就零度左右。 更何况自己一直很注意锻炼身体,只要外出,自己都很注意保暖,怎么可能会受了风寒? 关姬看了冯永一眼,脸色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吩咐阿梅,“去,把汉中送过来的那件羽绒服拿过来。” “不用不用!”冯永一听,吓得一哆嗦,连忙拒绝道,“不用了,待会出门的时候我再多加一件衣服就行,不用那件羽绒服!” 因为养鸡养鸭技术的推广,兴汉会终于存上了不少的绒毛,今年的冬日,羽绒服不但在锦城大卖,甚至在连凉州那边也派人过来,催着要第二批货。 只是作为定位高档衣物,羽绒服哪是说有就有的? 更何况还要供应一批给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看着有钱赚不上,兴汉会的老弟们都快要急红了眼,按冯永的估计,明年的养殖事业很有可能会大爆发——同时鸡瘟鸭瘟爆发的概率也会相应地提高。 冯永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利润的驱使会令人铤而走险,肯定会有人把自己告诫的话丢在耳后,私下里加大养殖密度。 不过管他呢,冯永也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就算是十个养殖场,死了七八个,剩下的那两三个,总体上来说也还是赚钱的。 反正绒毛都是要消毒的,从瘟病而死的鸡鸭拔下绒毛,消了毒,缝到衣物里,只要自己不说,谁知道是哪来的? 到时候卖给曹魏或者东吴不就行了? 至于谁家的养殖场碰到了瘟病,就当是走了霉运,买个教训——谁叫你们不叫我的话? 按道理来说,这羽绒服应该是兴汉会统一独家供应,可是偏偏在兴汉会货源紧张的时候,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地敢从中横插一杠子。 在兴汉会的控制之外,锦城的各家后院里,出现了一种用鹅毛做成的羽绒服,保暖质量似乎比兴汉会出品的羽绒服还要好一点。 于是冯永的老弟们当场就怒了,特么的这不是在砸大伙的饭碗么? 在追查货源来历的同时,有人磨刀霍霍,准备让对方知道什么叫权贵子弟的愤怒铁拳。 哪知这一查,就查到了汉中,查到了南乡,查到了一个姓张的小娘子的头上。 于是小老弟们全都怂了,惹不起,惹不起! 张姓小娘子不但毫不畏惧那些小老弟们,甚至还挑衅他们的带头大哥,给冯永送过来了一件精制鹅毛羽绒服。 美其名曰请冯家阿兄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冯永比他的小老弟们更怂,接都不敢接,更别说穿了,直接就让阿梅藏了起来。 所以如今一听关姬要拿出来,他连忙就拒绝了。 哪知等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关姬却是抱着羽绒服过来,非要给冯永换上,同时嘴里说道,“天这么冷,听说这鹅毛的羽绒服更暖和一些,阿郎丢在库房里,也是浪费。” 冯永感觉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看了一眼关姬。 “阿郎想什么呢?不过一件衣物而已,妾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没小气到那等地步。” 关姬似乎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宽容地笑了笑,“阿郎的身体最是要紧。不过说起来,四娘这养鹅,看来是成了?” “据汉中那边的消息,应该是成了。” “只是她这般做法,不怕引起兴汉会里那些郎君们的不满么?” 关姬随口问了一句。 四娘出走汉中,这其中也有兴汉会的功劳,或者说有他们背后各家的功劳,而且那个事还牵扯到自己与阿郎的亲事,她对此也是有过了解的。 “怕什么?羽绒服连兴汉会都拿不出足够的货源,四娘就算是能主事张家在汉中的产业,她自己一家又能成个什么事?” 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这鹅毛羽绒服如今就没出几套,也就是送给熟悉的几个人家,当个礼品。想要像兴汉会这般发卖,哪有那么简单?” “不然兴汉会里头的人,为何知道了这背后是四娘,就这么轻易收手?还不是因为知道这个事根本造不成威胁?” 关姬听了,点了点头,拿手指拈了一下,凑到冯永身上闻了闻,“可是妾看着,这四娘做出来的羽绒服确实比你做出来的要好一些。不但厚实,而且也没味道。” “难道阿郎就不怕以后四娘这鹅养得多了,把你们的羽绒服给比下去了?” 冯永“啧”了一声,“东西是好东西,但成本太高,最终没几个人能穿得起。养鹅比起养鸡鸭,能值几个钱?鹅蛋看着大,但吃起来连油水都没有。” 鹅是吃素的,不但下蛋少,而且鹅蛋没多少油水。 鸭是杂食,荤素不忌,虽然蛋有些腥味,但架不住人家有油水啊。 这年头,连有臊味的猪肉都是美味,何况只有一点腥味的鸭蛋? 鸡蛋那就更不用说了,又好吃又有营养,而且产量也高。 所以在这个吃食贫乏的时代,又有冯永支持的养殖技术条件下,养鸡鸭注定要比养鹅前途远大。 鹅毛注定不会像鸡毛鸭毛那样来源充足。 鹅毛羽绒服,最多也就只能是少量生产,对兴汉会造不成太大影响。 不过若是能利用产品优势,把它做成高级的奢侈品,对于张星忆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产业。 听了冯永这一番分析,关姬这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阿郎还是很关心四娘的,连这鹅毛羽绒服的路子都为她想好了。” 卧槽! 冯永当场一个哆嗦。 章节目录 第549章 抓紧时间 冯永脖子有些僵硬,咔咔地转过头去。 关姬看到他这副模样,“噗嗤”一笑,拍了一下,“妾说笑呢!” 冯永装傻,干笑了一声,心道我信你个鬼哦,刚才你还说你没那么小气呢! “叔母来信了,说是生了一个儿子,要妾替她谢谢夫君呢。” 关姬这段时间沉迷娘子军的组建,趁着这几日身子不方便,把冯永赶到阿梅的房间,她自己一个人乐得清净,仿照冯永训练南乡士卒的方法,抓紧时间编写娘子军的各种构想。 所以最近有很多事,基本都是在早上跟冯永提起。 不像以前,可以在睡前交流一番。 “哦,这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也是谢樊阿和李当之他们,和我没多大关系。” 冯永摆了摆手,同时心里想起冒出一个念头:诸葛瞻这小子,终于出生了? 这是一个没有自家老爹的才能,却有着自家老爹耀眼光环笼罩的小子。 邓艾偷渡阴平,直奔锦城来时,阿斗把自己手里最后的一点底子交给了他,同时也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他,却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 诸葛老妖最后两次北伐,人数太少,攻城不行,但野战能打得曹魏畏蜀如虎,得司马懿一句“天下奇才”的评价,行军布阵的能力还是很厉害的。 可惜的是这个诸葛瞻自以为有家传兵法,不听黄崇和李球的建议,不守险隘之地,硬要在平地上跟别人死磕。 结果把阿斗的最后一点家底败了个精光,阿斗无视前方的将士誓死守剑门关,直接开门投降,未必没有诸葛瞻兵败身亡的原因在里头。 冯永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古怪一笑。 “想什么呢?笑得渗人!” 关姬不满地推了一下他。 “算起来,我和诸葛瞻,算是表亲吧?” 冯永冒出这么一句。 关姬一愣,不知为什么冯永突然问起这个,想了一下,说道,“妾算是叔母的半个女儿,大郎确实应该叫妾一声阿姊,这么算起来,你和他是表亲没错。” “嗯,那就好。” 冯永点点头。 “什么意思?” 关姬一头雾水地看着冯永越发古怪的神情。 “抽他啊!他是我舅弟,以后犯错了,我抽他没啥问题吧?” 冯永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这人,想了半天,就想这个?” 关姬实在是忍不住了,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冯永,“他还是个孩子呢!” 冬天衣服厚,打不疼人,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孩子就是要打,棍棒底下出孝子!” “再孝子那也是叔母的孝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哪来的孝子?” 关姬哼了一声。 好像不太对? 冯永看到关姬这模样,心里就是一动,试探地问了一句,“细君这是有心事?” “妾能有什么心事?” 关姬没好气道。 听到这话,冯永就越发肯定了。 “细君这是怎么啦?你我夫妇一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 冯永柔声问道。 关姬瞟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旁边站着的阿梅,这才咬着嘴唇道,“叔母都有孩子了呢,妾和阿郎成亲这么久了……” 声音低了下去,神情有些失落。 冯永一听就明白了,连忙说道,“夫人因为身体的原因,到现在才有孩子。我们两人又没问题,何况还年轻呢,不要着急,总会有的。” 想起刚才关姬看了一眼阿梅,冯永连忙低声解释道,“放心,家里的长子肯定是你生的。阿梅她……” 阿梅身为巫医之后,又跟樊阿学了医术,自有方法避免抢在主母之前生下孩子,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白的。 “谁跟你说这个!” 关姬听到冯永的解释,脸都红了,一把把他推出门去。 阿梅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低着头就要跟上去。 “不用了,今天你跟着细君去马场,好些日子没去核帐了,也应该去核实一下了。” 冯永摆了摆手,不让她跟上来。 阿梅作为全能型人才,是冯永的高级秘书,平日里不但要帮助冯永提前整理好各种资料,方便他审阅,还要帮忙统计越巂太守府里的各种数据。 这些日子冯永一直睡在她的房间,今天关姬被黄月英刺激到了,就不要再让阿梅跟着自己了。 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有很有道理的。 连家里都不安宁,哪来的心情治国平天下? 夫妻之间,相互理解,各自忍让,生活才会更和谐。 进入太守府,魏容就递过来一份公文。 “长史,锦城的回复到了。” “我不看,你只管说上头说了什么。” 冯永摆摆手。 这种公文又不是什么白话文,看得人头疼。 “丞相没答应从锦城的武库调兵器,但答应了可以让汉中冶按长史的意思,专门为越巂打造一批武器。” 魏容连忙说道。 “知道了。”冯永点点头,“还有么?” “昨日刚送过来一批兵器,有三十柄。” “才三十啊?”冯永苦恼地揉揉脑门,“太少了。” 想了一下,又说道,“你去通知张将军,让他把这些兵器分发下去。” “诺。” 不一会儿,张嶷一脸喜色地过来,“长史,听说又来了一批紫电宝刀?” “是啊,不过只有三十柄。” 冯永有些无奈道。 “三十柄已经不少了,这等宝刀,世间罕有,威力仅某生平所见,加上邛都原先有的,足有七十柄了。” 张嶷却是感觉到满足了,“这等宝刀,打造甚是不易,只能慢慢攒。” 打造何止是不易? 一年多的时候,才打造出七十把,这简直是龟速好么? “我前些日子跟丞相说过了,想要让锦城那边帮忙打造一批,但丞相拒绝了,不过好消息是,丞相答应了让汉中冶那边帮忙。” “那可真是太好了!” 张嶷喜动于色。 所谓的紫电宝刀,其实就是唐陌刀。 刀身全长有两米多,光刀刃就有接近一米,刀柄有一米二。 陌刀是由斩马刀发展而来,所以刀刃与斩马刀有些相似,有锋利的尖端,可劈,可砍,可挑,可削,可刺。 底下接上长长的刀柄,利于对付骑兵。 陌刀的用法,就是如墙而进,一方面可以有效鼓舞本方战士们的士气,一方面还可以极大地威慑敌人。 它的原理,一是集体作战,讲究团队合作;二是攻击点明确,就是对付骑兵,弥补马匹不足的弱点。 缺点是成本极其昂贵,制作不易。 同时不但对士卒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而且还需要他们有很好地团队协作能力。 所以它就算是被冯永尝试成功了,注定也只能是作为最后的底牌使用。 诸葛老妖得知冯永想要让蒲元帮忙打造这么花里花哨的东西,自然是一口就拒绝了——现在正是准备北伐最紧要的关头,打造这种东西,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冯永没有办法,只好利用自己的关系,以给部曲打造兵器的名义,让汉中冶帮忙打造一百柄,就这样,用了一年的时间都没能完成要求。 这还是利用南乡的优势,焦炭、改良的风箱齐上阵,才能锻造出来的那么一点。 前些日子大汉丞相差点抽干了南乡的血,冯永没办法阻止,只好趁机哭述了一番,得到了正式授权,让汉中冶名正言顺地专门给越巂太守府帮忙打造。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冯永甚至想向诸葛老妖提出要求,在越巂建座冶炼工坊,自己打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冯永叹了一口气。 幸好南乡富庶,可以预支一部分,越巂这边又有马场和盐池的收益作为抵押,不然冯永根本就不敢搞。 但眼看着北伐在即,冯永也只能咬紧牙关,抓紧时间尝试各种兵种。 “那宝刀军阵,练习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张嶷连连点头,“南乡的士卒,果是精兵,下令而行,如臂使指,而且大多比一般的士卒精壮。乃是使用紫电宝刀的最好人选。” 冯永听了,心疼地咧咧嘴,老子的子弟兵大多都放出去了,这就样还不够用,如今手头还剩下几个?你这么搞,有多少可以填进去? “不能全部选用南乡士卒。我们不是有三县之地的征兵之权么?以来年都试的名义,在三县之地精心挑选勇士。南乡士卒太少了,让他们作为什长队率之类,领队冲锋。” 好刚还是要用在刀刃上啊! “下走明白长史的意思。下走的计划,是先让南乡士卒练好这紫电宝刀的用法,然后再让他们领其他人练习。” “毕竟南乡士卒乃是难得的精兵,无论做什么,都比一般的士卒好用得多。” 张嶷佩服地看着冯永。 这冯长史,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一身本领确实少人能比。 光光是带出来的南乡士卒,就非一般士卒所能比。 “哦,这样就好。”冯永点点头,起身道,“走,去军营里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了。” “诺。” 虽然只有不到一百柄宝刀,但排成阵形,长刀如林,明晃晃地如墙而行,仍是有着极大地震慑力。 冯永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卒举着宝刀前行,在他们的前面不远处,立有木桩。 只听得一声暴喝,长刀劈下,木桩当场就碎开。 踏过倒下的木桩,前面还有高度类似于骑兵的草人。 挑、刺…… “张将军,对步军和马军,这宝刀的用法,应当是不一样的,在真正的沙场上如何使用,还需要你多多操心。” 冯永看完,虽然觉得挺厉害,但这毕竟只是草木,而且还是静立不动的。 对付活人,骑兵,陌刀应当是劈还是刺,亦或者是削,挑,这个要不断地尝试,总结经验。 冯永不懂,只能交给懂行的人。 张嶷一听,连忙说道,“下走明白。” 伸长脖子看了看士卒脚下被劈成碎片的木头,冯永又吩咐了一声,“到时把这些碎木头,送些到我院子去,我那院子的柴火,好像快用完了。” 说着,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咕哝了一声,“这天气,感觉有点冷……” 张嶷脸皮抽搐一下,“下走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550章 三国,三国 后世喜欢以强汉、盛唐来称赞汉唐两朝。 汉朝战胜游牧民族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国力,武器,组织等原因,军队里装备了大量的马匹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到了唐朝,在大量装备马匹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种大杀器,这就是陌刀。 陌刀在史料上有大量的记载,但后世并没有实物出土。 因为唐朝对陌刀这种国之重器有着极为严格的法律规定,不允许私藏,不允许陪葬。 所以后世学者只能是结合各种史料,尝试对陌刀进行还原。 虽然各方还原的样子细节可能有所不同,但大体形状是一样的。 那就是刀身是斩马刀的改进版,下边再加上一个长柄。 汉朝的斩马刀能斩马头,如果加上长柄,运用腰力带动臂力挥刀,再加上长刀的杠杆原理,把敌人劈得“人马俱碎”,不算难事。 关键就在于刀的质量。 刀越长,对弹性的要求也就越高。 不然就会轻易折断。 在有足够弹性的同时,还需要有足够的硬度,不然就斩不断敌人,达不到对付骑兵的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汉中冶生产了一年,都没产出一百把宝刀的原因。 光是上半部分刀身,那就比斩马刀的要求还要高得多。 它需要经过熟练匠人对精铁不断地折叠,锤炼,把里头的杂质尽量地排除出来,而且刀刃和刀背的锤炼次数还不能一样,刀刃要有硬度,刀背要有弹性,所以这个工艺很复杂。 冯永之所以这么迫切地复原水排,想把它和风箱结合到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只有进一步提高温度,得到大量的液态铁,才能减少锻造的工作量。 可惜的是诸葛瞻这小子的出生,中断了国家顶级工程师黄月英的研究进程,别说是水排和风箱结合了,就是水排都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所以冯永想要抽诸葛瞻的说法,也不全是开玩笑。 就在冯永转身准备离开点将台的时候,只听得底下一阵轻微的骚动。 “嗯?怎么回事?” 冯永有些皱眉。 战阵里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若是随意乱动,那真到了战场上时,就是害人害己,这是冯永最为忌讳的。 张嶷脸色有些难看,南乡士卒乃是精兵,冯永交到他手上时,那可是令行禁止。 若是在他手里,变成了不守军纪,那岂不是证明了他的失职? “队列里无令不得随意喧哗,怎么回事?” 张嶷走到最前面,喝骂了一声。 很快有人跑上前来,“禀都尉,有一把宝刀断了!” “拿过来看看。” 张嶷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折断了的宝刀很快被送到两人的面前。 冯永仔细地看了看断处,发现正是从刀身和刀柄的结合部断开的。 再翻转了一下,看到刀柄有一处刻着一行小字:紫电六十二,汉中冶蒋斌监,周二造。 这是汉中冶打造的第六十二柄紫电宝刀,蒋斌负责监制,工匠周二负责打造,同时也是第一把折断的宝刀。 冯永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汉中冶的建立,最初是为了给皇室管理汉中的十万亩皇庄,同时还担负着为汉中各家田庄打造八牛犁曲辕犁的职责。 到后来,因为冯永手头的人手不够,再加上他又是汉中冶的监丞,皇庄是牧草的主要供应者,皇后有牧场的份额,所以汉中冶监令兼管汉中牧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再后来,因为南乡越发重要,冯永成立了南乡护工队,于是某人就以权谋私,披着皇家的皮,又悄悄地加了一个打造兵器的功能。 当然,给大汉丞相送了不少好处那是必须的。 汉中作为北伐前沿,必须要有一个武库,汉中冶打造兵器,也算是为北伐做准备,所以大汉丞相收了好处,答应得倒也是爽快。 冯永又仗着皇家的势,所以才能想法子调来一批工匠。 汉中冶后面把精铁初步产量化,也算是没辜负他的期望。 这年头,生产的流水线化是不可能的,因为打造一把上好的刀剑,都必须由工匠亲手一点一点打造出来。 但冯永还是对汉中冶做了一定的改进。 比如说提高了工匠的待遇,实施了责任制,实行奖罚制度,同时还对工序有一定的规定。 特别是紫电宝刀这种重器,每一把刀的完成,都要有人亲自负责检验,认定合格了才能送过来,同时还要刻上监制部门、监制人、打造人的名字。 这么严格的工序和要求,而且自己也只拿到了七十把,竟然还有一把质量不合格,这怎么不让冯永脸色阴沉。 “一把宝刀能抵一个丁口三年的口粮,”冯永沉沉地说道,“汉中冶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好!好得很!” 冯永说到这里,气极反笑,“我才卸了汉中冶的监丞之位不到一年时间,汉中冶就变成这样了?这霍弋是怎么管汉中冶的?” “张都尉,今日你就写一份公文交到太守府,到时我要亲自向少府责问汉中冶失职之事。” 冯永咬着牙说道。 时间越发地紧迫了,你们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收拾不死你们我就不姓冯! 张嶷身子猛然一震,有些意外地看向冯永,“诺!” 冯郎君这是动了真火啊! 以君侯之尊,边郡长史之位,再加上冯郎君在大汉的地位,还有传说中冯郎君与皇室的关系,这一份公文送到少府,汉中冶只怕就要翻个底朝天。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建兴五年一月。 北方的曹魏这一年正式改元,是为太和元年,同时大赦天下,对百官进行封赏。 征东大将军曹休升为大司马,成为曹魏军队的最高统帅,督扬州如故,治所寿春,同时因为荆州刺史夏侯尚去世,令张合驻扎荆州,与曹休一同防备东吴。 中军大将军曹真迁大将军,统领洛阳各部兵马。 镇军大将军陈群升任司空。 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因为在曹睿登基之初,就分析了天下局势,同时对魏帝提出了蜀无力来犯,只须防吴的看法,后果真应验。 同时在吴来犯时,又对魏帝分析了江夏、襄阳局势,得出江夏无忧,注意襄阳的结论,让曹睿在朝堂上的一番发言,树立了威信。 司马懿预料到东吴会进犯襄阳,秘密赶到荆州,后又大破诸葛谨,立下赫赫之功。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表现出了出众的谋略,以及出色的领军之能,令曹睿对司马懿大是看重,升其为骠骑大将军,赐开府治事的权利。 也就是说,司马懿终于有了自己的办事机构和统归自己指挥的军队,可以名正言顺地培植自己的力量。 司马懿再一次主动提出,为了更好地护卫洛阳都城,请求外出,驻兵宛城,这样可以同时更好地接应荆州与关中。 曹睿因为皇位的巩固,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司马懿的请求。 同时令宛城修建骠骑大将军府,只待修建完毕,司马懿便可正式驻扎宛城。 司马懿的升迁,标志着世家大族进一步巩固了在曹魏的政治权利。 消息很快传到东吴,得知荆州主帅变成了张合,荆州都督陆逊神色凝重。 他对骠骑将军诸葛谨说道,“张合为曹贼五子良将之一,多有机变,对地形极有计较,又素有勇力,乃是智勇双全之辈。如今他守荆州,以襄阳之险,日后我等伐魏,只怕要徒添不少困难。” 诸葛谨有些不解,“都督对其赞誉是否太过?当年刘曹汉中大战,张合先被张飞所破,不得不弃马攀山而逃,后又被刘备所败,最后只得退出汉中。” “夷陵一战,刘备举全国之力,却几为都督所擒。都督连刘备都不怕,何用怕那张合?“ 陆逊摇头,“非也。夷陵一战,能得大胜,有刘备怒而兴师的原因,我亦有几份运气。刘备有识人之明,当年夏侯渊被黄忠所杀,刘备犹不满意。” “直说要杀就杀张合,杀夏侯渊有何用?可见其对张合的忌惮之意。如今张合镇守荆州,对我江东来说乃是大敌,以后得小心其人才行。” 听了这话,诸葛谨亦有些皱眉,“扬州有曹休,荆州有张合,这曹贼,对江东防范倒是森严。” 陆逊点点头,看了看西北方新城方向,又看了看西边的蜀国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诸葛将军,新城的孟达,可有消息传过来?“ 章节目录 第551章 交代 前几年的少府是一个空架子,别说是里头有多少人,就是连办事机构在哪个角落,几乎都没几个人知道。 若不是为了表明大汉是天下正统,至少在名头上需要完备的机构,恐怕连空架子的少府都有可能不存在。 当年冯永当上了少府名下诸冶监的监令,第一次去报道时,被人领着到未央宫某个角落的一个小房子门前,若不是勉强能看懂小房子门匾上写着少府二字,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个茅房。 后来么,诸冶监在冯永的捣鼓下,弄出了八牛犁,虽然少府没能从里头拿到什么油水,但好歹也沾了点名声。 少府风光起来那是汉中冶开始有产出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冯永第一次分红的时候。 如今的少府,再不是当年的茅房模样,而是在未央宫里重新划分了一大块地,又起了大房子,算是宫里最有气派的建筑之一。 毕竟是皇家的脸面嘛。 汉中冶、南乡工坊、东风快递、南中冶等等,这些与皇家有关的产业,都需要少府出面与外头打交道。 少府的办事人员也就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 特别是每个月都要派人去票行那里核帐,那就是少府的管事们最喜欢的事情。 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油水,但票行懂事啊,每一次都会有车马费,外出费等,这些都是票行定好的规矩。 让人干了活,就得有酬劳,这是冯郎君说的,皇上皇后都认可。 听说票行里的不少帐房还兼任东风快递的帐房,一人拿双份俸禄。 自己这些人,因为一个月只出来一次,没有俸禄,只有一份车马费那就差不多了,所以这些钱拿得心安理得。 再加上吃吃喝喝,每一次都能让少府派出去的管事身心愉悦。 少府如今虽说不是富得流油,但在丞相府派人管着宫里的情况下,还能有自己的收入,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所以虽然少府里绝大多数的管事们都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冯郎君,但心里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直到有一天,越巂太守府给少府递了一份问责公文。 为什么会直接递到少府里头? 因为那一批紫电宝刀最先是冯永以给自己部曲打造兵器的名义,委托汉中冶打造的。 后面得到了丞相府的授权,但被定义为越巂太守府试验新兵器,算不上正式的军中制式武器。 既然是越巂太守府私下里所为,那么这个事情就要越巂太守府自己去跟少府扯皮——丞相府不管这事。 大汉丞相承诺了给冯永在越巂一定的自治权,这一点还是很有信誉的,只要不超过底线,任由他折腾越巂三县。 反正那三个县是越巂夷人最集中的地方,只要越巂有夷乱,基本都集中在那个地方,搞好了,那就是意外之喜。 没搞好,只要卑水县到安上县这一片能保住,那这一次平乱就不算亏。 自大汉丞相拿南乡五百士卒换了冯永三县自治之权,孟琰就已经把南中五部都尉的士卒陆续移到卑水县驻扎,算是稳定越巂的最后保证,同时有随时给冯永擦屁股的意思。 因为朝廷可以随时以卑水为前沿,重新进入孙水河谷。 不过如今越巂已经算是初步安宁,甚至已经垦殖出相当一部分的田地,而且蜀中的世家已经有一部分已经跟着进入越巂。 所以夷乱的风险在不断地降低。 朝廷预期今年年底就可以从那里得到赋税,甚至人丁,那么,冒上这么一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换了别人,一郡之地的长史有没有这个自治之权不说,就算是有,要是没有丞相府撑腰,敢去找皇室直辖的少府麻烦,那就叫自大,能不能进得了皇宫门还是个问题。 但冯永是谁? 他是少府的金主。 这一封问责公文送过来,少府的坐堂管事揉了揉眼,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汉中冶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敢这般糊弄冯郎君? 然后又感叹了一声,这冯郎君当真是出手大方,为部曲打造一把兵器所需的钱粮都抵得上一个丁口的三年口粮!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手脚一点也不敢怠慢,拿着公文直接就跑去找宫里的太监头子黄胡。 “三十把刀断了两把?” 刘禅接过黄胡递过来的公文,看完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冯郎君托汉中冶打造宝刀,新送过去的三十把查出两把有问题?意思是汉中冶有问题?” 大汉皇帝对一把刀值多少钱粮不关心,反正朝廷上的事他又插不上手。 所以他关心的是,如果汉中冶有问题,那么自己的钱会不会也有问题? 毕竟宫中的小金库来源,汉中冶还是占了大部分。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在南乡,你要是连冯郎君都敢糊弄……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刘禅一想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公文抓在手里,直奔后宫。 “皇后,皇后,不好啦,出大事了!” 小胖子刘禅脸色惊慌地找到张星彩,“汉中冶出事了。” 宫里去年建了几个暖阁,施工单位是专门从南乡请来的工程队,样式别具一格,壁炉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哄哄的。 皇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正捧着书看得入迷,看到皇上突然闯进来,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正待行礼。 刘禅却是直接把手里的公文直接塞到她手里,抢先道,“皇后无须多礼,你且先看看,帮我出个主意。那冯明文来了公文,说是要问责汉中冶。” 张星彩听了这话,微微一惊,连忙打开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后,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又是一舒。 最后她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哈!妾这些日子正担心汉中冶之事,没想到这冯明文,却是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个好借口!合该那蒋斌倒霉!” 刘禅一听,连忙问了一声,“汉中冶出了这等事,皇后怎么不愁反笑?” 张星彩呵呵一笑,把公文细心折好,“陛下平日里不甚关心少府之事,故对这其中的缘故不清楚也是应该的,且先安坐,待妾仔细说与陛下听。” 刘禅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尴尬,这少府的进项,平日里都是掌握在皇后手里,而且少府的事,也都是皇后拿主意。 他平日里有需求,只管跟皇后伸手就是,反正皇后给他的票子,只有多,没有少。 张星彩帮刘禅脱了外罩,又给他倒了一碗热茶,这才坐到对面,说道,“去年年初时,冯明文辞去了汉中冶监丞之位,丞相府参军蒋琬之子蒋斌补了这个位置,陛下可还记得?” 刘禅点点头,“自然记得。” “这蒋斌进入汉中冶,一开始倒还安分。但在去年六月,汉中新设了一个武库,同时汉中府曾托汉中冶帮忙打造些兵器。” “那蒋斌因为有丞相府的关系,又与那汉中太守马谡相熟,便借此得了势,趁机调了不少匠人为汉中武库打造兵器,即便是监令霍弋都能奈何他。” 刘禅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如此说来,那这事岂不是与丞相府扯上关系?这可如何是好?” “谁都知道这事与丞相府有关,但相父又没明说,那我就当做不知道。再说了,汉中冶是皇家的汉中冶,不是丞相府的汉中冶!” 张星彩不满地说了一句,“不是妾不为国事着想,但凡事总得有个规矩。若是为国事要调用汉中冶,只要提前跟皇家说一声,那妾都不会说一字异议的话。” “但这蒋斌,远仗丞相府,近仗汉中府,又不是什么吃紧的事,还用国事的名义压着霍弋,擅自调用汉中冶的匠人,后面霍弋报上来时,匠人都已经调动完毕。岂有他这般做事的道理?” “今日他能擅自调用匠人,他日说不得就敢做出其他事来,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查到底。” 说到这里,张星彩眼中闪一道冷芒,果断地说道。 丞相府能压着皇室一头那是丞相府和皇室之间的事,但这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因为蒋斌的出发点是为国事着想,张星彩早就想要出手了。 刘禅一听到这事还牵扯到丞相府,本已经起了退缩之心,但一听到张星彩的话,又觉得有理。 对啊,万一哪天,他把汉中冶的钱粮调去给太守府用了呢? 想到这里,小胖子顿时又心生勇气,“对,要狠狠地查!” 然后他又虚心地问道,“只是这事应当怎么查?” 张星彩自信一笑,“这个事情,本就是少府与越巂太守府之间的事,到时跟相父说一声,宫里直接派人到汉中就监查就行。” “冯明文不是要问责么,那就让他再从南乡学堂里抽些帐房出来一起查一查帐本。” 论起清查帐目,南乡学堂出来的帐房绝对是一流人才。 若不是帐目问题,那就更简单了,直接按刀柄上所刻的字找到负责打造和负责监制的人,没人能跑得掉。 至于丞相府怎么应对,那就得去找越巂太守府了,和宫里没多大关系。 毕竟宫里要给冯郎君一个交代的嘛! 可能有人觉得冯永离开南乡这么久了,甚至已经远离锦城,跑到越巂去上任,对南乡的影响力会减弱,但张星彩绝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在南乡县衙、皇宫、丞相府,都藏有同一份计划书,名叫《南乡五年民生考》。 是冯永亲手所编,里头讲的从建兴三年到建兴七年这五年里,南乡的发展方向。 同时这份计划还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补充新的内容,但大体的方向是没变的。 所以实际上,如今的南乡,是由皇宫,丞相府,以冯永为首的南乡派系三方鼎立,同时尽力维护着它的安稳。 南乡的问题,如果说丞相府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有疑惑可以去问冯永。 如果说皇宫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还是没问题,有疑问可以去问冯永。 但如果说冯永觉得有问题,不管丞相府和皇宫觉得有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因为南乡这种妖魔横行的地方,除冯永,没人能知道它的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偏偏它不但对朝廷极为重要,同时对皇宫也是必不可缺。 如今的南乡产出,足以支撑起朝堂官员的全部俸禄,同时还支撑起宫里的开销,甚至还有足够的盈利分红给各家。 这是一笔非常大的进项。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要为牧场供应牧草,就算把汉中皇庄那十万田地丢了,张星彩也不心疼,但若是断了牧场工坊的分红,那张星彩绝不能答应。 更何况工坊牧场矿场,职工和家属加起来,有近三万人,再加上靠南乡为生的往来人员,人数得往上再翻一倍。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入籍的奴工。 南乡如果真出了问题,一个不小心,一夜之间会冒出数万无地无产的乱民,产生的恶劣后果,十个广汉郡的民乱都未必能比得上,那绝对是汉中的恶梦。 南乡出来的士卒是精兵,那么南乡出来的乱民也必然是强贼悍匪——听说南乡连妇人小孩都能令行禁止,这强贼悍匪只怕堪比精卒。 这还不算上那些与南乡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各方。 所以即使如丞相,不到迫不得已,也没有尝试改变它的想法,最多最多,也就是稍微限制一下。 比如抽掉一部分精锐士卒。 “可是这般做,会不会惹得相父不高兴?” 刘禅有些犹豫地问道。 “妾只是要清查汉中冶,特别是冯明文问责一事,又不是为了其他。宫中若是不给冯郎君一个交代,难道要担下这责任么?” “这个事情上,相父即便是有意见,那也应该去找冯郎君,找我们又有何用?” 张星彩淡然一笑,“再说了,冯郎君在公文上头也说了,这越巂太守府委托汉中冶打造兵器,不但刀不行,而且连进度也不行。” “照妾看来,冯郎君亦是对汉中冶的打造速度大是不满,这才借故发作。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顺其意而行?” “那就好,那就好。”刘禅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庆幸说道,“那就当真是要清查一番了,否则一旦被相父……咳,咳,那宫里的进项,那可就要少了大半。” 张星彩:…… 皇后揉了揉额头:陛下这个话……唉! 最后还是只能有些无奈道,“陛下……此话说得有道理。” 消息传回少府,暗暗担心的少府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责任不是自己这边就好。 同时有心思转得快的,说了一声,“这汉中冶,早就应该查一下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没错没错。” 听宫里头两位的意思,要从宫里派人去南乡? 那么,除了少府里头的人,还有谁熟悉这些业务? 所以,大概率是从少府里调人啊! 章节目录 第549章 托付 宫里欲清查汉中冶的消息传到丞相府后,让诸葛亮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北伐在即,自己又准备要前往汉中,所以有太多的事情要尽快做好安排。 汉中这点事情,自己一向相信马谡,却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关头惹到那小子的头上。 汉中武库新设,其中兵器的库存,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由锦城这边送过去封存起来的。 汉中府找汉中冶打造兵器,只不过是马谡深知自己所图,所以这才未雨绸缪,想早点做好准备。 只是马谡和蒋斌,做法还是太过于着急了一些。 诸葛亮有些苦笑,如今那小子,身份早就不一样了,哪里还是愿意吃亏的主?也就自己能让他能微微低个头。 从南中抽走五百精卒,已经算是让他吃了个暗亏,把他的手脚束缚了一段时间,他虽忍下了这口气,但心头不顺那是应该的。 这诸冶监可是靠着南乡才起来的,偏偏在他心头不顺的时候出了这种事,他不跳脚就是怪事了。 想到这里,诸葛亮吩咐下人一声,“去,把蒋参军请过来一趟。” 蒋琬很快过来了,“丞相,你找下官,可是有事吩咐?” “公琰啊,你先坐,有个事,我得先与你说一声。” 诸葛亮脸色有些疲惫,指了指座位,让蒋琬先坐下。 “不知丞相要与琬说何事?” 蒋琬坐下后,开口问道。 “你家的大郎,可能惹到那小子头上了。” “丞相这是何意,下官不明白。” 蒋琬一愣,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自家的大郎,不是在汉中么? 能让丞相以“那小子”相称的,天下唯有冯君侯一人,只是冯君侯,不是在越巂么? “就是你家的大郎惹上冯明文了。”诸葛亮苦笑一声,“那小子曾委托汉中冶打造一批兵器。听说那批兵器的打造工艺极是繁琐,要耗不少人力物力。” “你也知道,去年我在汉中新设了一个武库,以备北伐。幼常(马谡)曾找了汉中冶,欲早些时日做好在汉中打造兵器的准备。” “我估计着,汉中冶为了武库的事,耽搁了那小子委托打造兵器的事情,你家的大郎,十有八九是卷进来了。” 虽然丞相说得有些隐晦,但蒋琬还是听明白了,当下他就有些牙疼起来。 冯君侯这个人,怎么说呢,大方的时候确实大方,万金散尽都不眨眼,但小气的时候,眦睚必报那也是正常,脾性甚是古怪无比。 “冯君侯是怎么个说法?” 蒋琬怀着侥幸问了一句。 “他要问责汉中冶。” 明白了,看来这是真惹上鬼王了。 在恶鬼出世,妖魔横行的地头,惹上冯鬼王,自家的大郎是怎么想的? 蒋琬长叹了一声,“琬能否问一声,这大郎犯的罪责是什么?” 诸葛亮明白蒋琬的心思,当下便说道,“公琰不必担心,这罪其实也不算大,只是越巂太守府私下里定制的兵器出了些问题。” “而且这批兵器,原本还只是冯明文私下里委托给他家的部曲打造的,非是军中制式兵器,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蒋琬听了,点了点头,“如此就好。既然不是什么大罪,那就让大郎吃些苦头也好。” “公琰何出此言?”诸葛亮本还有劝说蒋琬之意,没想到却是听到这话,于是就有些吃惊地问道。 “丞相有所不知,大郎虽久读经书,但为人却是过于方正,不知权变,且自视过高,不懂务实。上次琬让他去汉中冶任职,他还嫌那是内宫之职,非是正途。” “此次做出这等事来,想来也是因为觉得武库乃是国事,冯君侯委托之事乃是私事,故这才犯了过错。” “他却是不知,武库既是国事,那丞相自有安排,故在丞相未明令征调汉中冶之前,汉中冶运作,自有宫里调度,他这般作为,确是失了规矩。” “所以这一回,让他吃些亏也好,长长记性,磨一磨他的性子,免得以后吃大亏。” 听了蒋琬这番话,诸葛亮不由地称赞一声,“公琰这番见识,当真是少有人能及!” 想了一下,又笑问了一句,“只是公琰就不怕那小子下狠手么?” 蒋琬自信一笑,“冯君侯虽不拘小节,但大节从未有失。大郎虽有过错,但总算是为了国事,冯君侯就算是责怪,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 “而且,琬与冯君侯怎么说也有几分交情在,冯君侯看在琬的面子上,最多也就是让大郎吃些苦头,应该不妨事。” 看到蒋琬没有介意这个事情,诸葛亮终于放下心来,不然一个是他的左右手和可能的接班人,一个是他将来留给陛下的国之栋梁,真要闹起了矛盾,确实有些不好处理。 于是他不由地夸奖了一声,“还是公琰有雅量,不像那小子,吃不得半点亏。” “丞相过奖了。”蒋琬谦虚了一句,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只是丞相,若是汉中武库不征调汉中冶,那兵器又如何打造?” “此事是我疏忽了,没有事先告诉幼常。我打算要进驻汉中,所以锦城这边的将作监,诸冶监,到时要抽调大部匠人到汉中武库,自成一处兵器工坊,由蒲元任大匠。” 诸葛亮解释道。 汉中冶处于南乡,南乡之地,最好还是不要去轻易动它。 如今将作监有了蒲元,兵器打造又有了新的的工艺,何须再多此一举去征调汉中冶? “丞相欲进驻汉中?” 蒋琬大吃一惊。 “是啊。这几日正准备跟你们说这个事呢。” 诸葛亮点点头,“奏章我都已经写好了,公琰不妨帮我看看,这里头还有什么要修改的?” 蒋琬早知丞相有北伐之意,只是一直未知丞相何日北上,如今听到确切消息,初时虽是吃了一惊,但除了感叹,倒也能很快就接受事实。 建兴五年二月,大汉丞相上表。 “臣亮言:昔越巂长史冯永曾对策于臣,有言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臣深以为然……” 奏表一出,莫说是朝堂众臣,就是刘禅亦有些不舍,“相父南征不毛之地,远涉艰难,尚未安席,如今又要北伐,恐多劳费神。” “不如在锦城多休息两三年,同时让朕多些时日习得如何处理政务为要。” 刘禅不喜读书,又生性疏懒,喜好玩乐,以前连宫中之事都要受丞相府所管,半点自由也无,自然就想着亲政,拿到权利。 但这三年来,宫里进项不少,丞相又没没收这些进项的意思,当下玩乐之心得到满足,亲政之心就越发地淡了。 反正就算是亲政了,只要丞相还在一日,真正做主的还是丞相,那和没亲政又有何区别? 如今他倒是觉得目前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再加上这几年都是相父为自己遮风挡雨,心里有了依赖,种种加起来,自然就不舍得这种日子有变化。 “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尝有怠。今南方已平,可无内顾之忧,这些年蜀中粮食丰足,又无缺粮草之虞。” “唯一可虑者,乃是先帝当年汇聚四方精锐,已日渐老去,若是再拖些时日,只怕无人可当得大任。不就此时讨贼,恢复中原,更待何日? “宫中王贵人,前年曾诞下了皇长子,陛下为人父已有一年多,再不复当年之幼,是时候学会处理政务了。” 相父就这点不好,平日里对自己总是太严格,刘禅听了这些话,心里就不禁有些叹气,“朕知矣!汉室复兴,就有劳相父了。” 如今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丞相,朝廷众臣即便是有人心有反对,但看到天子都这般说了,也只得默然无语。 退朝之后,刘禅回到后宫,还未坐稳,只听得内侍来报:“禀陛下,丞相有要事密报。” 刘禅一听,有些意外,“莫不是相父对北伐之事有了别的心思?” 当下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看到两鬓已成花白的丞相走进来,刘禅连忙上前,亲自扶着入坐,欣喜道,“相父莫不是改了主意,要在锦城多休养些时日?” 诸葛亮看到阿斗这欣喜模样不像是作假,心里就是一暖,“陛下折煞老臣了,岂有臣下坐着,陛下站着之理,陛下请先坐。” 刘禅笑道,“昔先汉时,丞相觐见皇帝时,皇帝犹要起立,以示礼待。更何况相父如今不但有丞相之职,而且禅受先帝之嘱托,要事丞相如父。故我站着聆听受训,又有何不可?” 诸葛亮连忙站起身来,“陛下若是站着,老臣亦不敢坐下。” “好好,相父且先安坐,我这就坐下。”刘禅坐下后,又屏退了左右,这才问道,“不知相父有何要事,需独自与禅密说?” “陛下,朝堂定下之事,臣自不会轻易更改。但在臣远离陛下前,有些事,陛下须得知晓。臣临走前,对众臣早已安排妥当,唯有四人,臣尚未提起。” “可是在外领军的四人?” 刘禅问道。 诸葛亮赞许地点头,“陛下果是聪慧,镇北将军魏延,勇而过人,臣至汉中后,欲将此人收入府中,协臣北伐,陛下意下如何?” “北伐之事,尽付相父,无须与禅多说。” 刘禅很是干脆地说道。 “永安陈到,南中李恢,皆是忠勇之辈,有他们二人在,永安与南中皆无忧。唯有中都护李严,陛下须得小心提防。” “李中都护?”刘禅大吃一惊,“此人同为先帝托孤之臣,相父何以要禅小心提防他?”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实不敢瞒陛下,昔臣平定南中后,众臣皆有来贺,李严亦在其中。他的来信里,除了庆贺之言,还极尽赞夸之辞。” 说到这里,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道,“最后他劝臣受九锡,进爵称王……” 刘禅听了,猛地一个哆嗦! 受九锡,进爵称王? 上一个这么做的,是曹操吧? 这是打算要让朕学山阳郡公(汉献帝)? 想到这里,刘禅猛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却是颤抖不已,才站了一半,就无力地跌坐了下去,他只得恐慌不已地看向诸葛亮,嘴里吐出两个字:“相父……” 只见刘禅嘴唇发白,全身在轻轻地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莫慌,臣得此信后,恨不得直面李严,训斥其荒诞之语。只是想到此人同为先帝托孤之人,又久守永安险要之地,故为大局计,故臣只能先去信驳斥一番,后又想法子调其离开永安,让其去了江州之地。” 诸葛亮看到刘禅这个模样,心头一软,连忙安慰道。 刘禅听到这话,慌乱无比的心情这才稍微平缓了一些,感激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然后恨恨地说道,“李严此人,实是狂逆!” “陛下,李严去了江州,又筑了大城,欲切山贯水,把江州变成四方环水之地,想割五郡之地成一州,自任刺史。” 刘禅一听,差点就跳了起来,“此举与谋逆又有何异?” “陛下莫急。李严乃是先帝托孤之人,深得众人之望,如今虽有乖逆之举,但谋逆之意,尚未露于人前。若是无故加罪,只怕要有失人望。” “那可怎么办?”刘禅急声道,“相父既知李严有不轨之心,又怎么要在此时离朕而去?” “陛下,正是因为臣知李严有不轨之心,所以这才借着北伐,离开锦城,让那李严自以为得志。只待他犯错,陛下才有机会治他之罪。” “万一……万一他趁机……趁机学那黄元呢?” 刘禅有些惊慌道。 先帝病重时,诸葛亮曾离开锦城前去永安探望,时还是太子的刘禅留守锦城,前汉嘉太守黄元听闻此事,于是趁机举兵造反。 “陛下无忧。臣前些日子已经抽了一部分江州兵前往永安,归属陈到统领。陈到与李恢皆是忠勇之辈,他们一人在东,一人在南。江州夹于两者之间,李严定不敢轻易而反。” “锦城有赵老将军坐守,关兴张苞又有其父勇烈之风,赵老将军有此二人为左右手,锦城大可无忧也。蜀郡太守杨洪当年能平黄元之乱,若真有肘腋之变,陛下可召而问之。” “越巂长史冯永,极善巧变,有识人之明,又有统兵之能,老臣去年赋其有征越巂三县役兵之权,其麾下王训、黄崇、张嶷、句扶,皆有才能。若真有急事,可密召他率兵回来。” “先帝简拔众多良臣以遗陛下,然他们多是早年跟随先帝之人,蜀地之臣,除早年就投靠先帝者,剩下皆不可全信。唯有此子,乃是近年来难得的人物,又知大节,望陛下多多亲近。” 如今大汉不同往日,兵精粮足,也是勉强能当得起的,所以大汉丞相自不需要再像原历史那样刻意容忍李严,至少可以早早做好防范。 刘禅先听到赵老将军,心里就是一安。 当年赵云两次救他于危难之间,他对赵云有种莫名的信任,只觉得有赵云在,一切都会平安。 再听到诸葛亮竟然把冯永当作暗棋,布置在外头,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那冯明文,禅自会多加亲近。相父之言,禅记于心矣!相父既要准备北伐之事,又要为禅操心这些,实是操劳了,请相父受禅一拜!” 说完,刘禅起身,对着诸葛亮深深行了一礼。 章节目录 第550章 千古留名 阿斗送走了相父以后,转身就一溜烟地撒腿跑去找皇后。 内事不决问皇后,外事不决……还是问皇后,这是他一向的准则。. 丞相上《出师表》,准备北伐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后宫里,张星彩本是喜孜孜地等着皇帝回来,准备道喜,没想到刘禅带回来的却是李严图谋不轨的消息。 刘禅把与丞相的谈话原原本本道与她听,然后开口问道,“皇后,你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 刘禅老实是老实,但不是傻子。 李严好歹也是他老爹亲自托付的辅政大臣之一,涉及谋逆这种事情,怎么小心求证也不为过。 张星彩听完后,粉脸先是一寒,然后秀眉一皱,竟是低头思索起来,一时没顾得上回答皇帝的问话。 刘禅倒也不急,他自顾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又给皇后倒了一碗,坐在边上耐心地等张星彩的分析。 过了好久,张星彩这才抬起头,缓缓地说道,“先帝有识人之明,永安宫托丞相与中都护辅政,至今才不过三年半。若说中都护在一年多前就有谋反之意,妾是不信的。” 刘禅本是倾向于相信相父的话,此时一听到皇后的话,不禁大是意外,“皇后之意,相父他……” 说到这里,他顿住不语,看了看四周,内侍宫女早就遣散开去,不留一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相父是污蔑李严?” “污蔑倒也不至于,相父做事,一向标榜公正,污蔑同为辅政大臣的李严,这等事情相父应该还做不出来。” 张星彩摇摇头。 刘禅一听就糊涂了,“皇后既说李严非有谋反之意,又说非是相父污蔑,我怎么听不懂?” “看法不同罢了。”张星彩耐心解释道,“皇上,李严所为,在相父看来,是有不轨之心,但在妾看来,他最开始的做法还不如说是私心过重,想要陷害相父,以此争得朝中大权。” “不过后来割五郡之地自任刺史的做法,”说到这里,张星彩眼中露出寒芒,“就算不是不轨,那和不轨亦无两样。” 她说出这话后,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缓缓地组织语言,“当初先帝永安宫托孤,相父与李严同受遗诏辅助皇上。” “那时先帝让相父回锦城主政,又任李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按理说,是一人在内为政,一个在外统军。但自南征后,相父……” 张星彩说到这里,又看了下四周,这才低声道,“相父不但可以决朝中政事,还有了领兵之权。而李严,却一直守在永安,动弹不得。” “故妾以为,李严在相父南征后鼓动相父受九锡,进爵为王,对相父未必是安好心。” 刘禅听到这里,身子一个激灵:这特么太刺激了! 原来相父和李严之间,还有这等内幕? “南征之后,相父在大汉声望愈重,李严却寸功未立,不但政事无法插手,甚至没机会回到锦城,再加上相父渐掌军权,李严统内外军事不就是个笑话么?” “故李严让相父受九锡,其实未必是真心,若是相父……”张星彩的声音变得更低了,“若是相父当真敢答应,朝廷内外,皆是早年跟随先帝的忠臣,谁会答应?” “没错。” 刘禅点头道。 当时赵老将军乃是镇东将军,统锦城军事,皇宫又有糜威、关兴、张苞护卫,这些都是可依赖之人。 “李严此举,不过是觉得相父南征归来,会得意志满,这才想着借机陷相父于不忠不义。退一万步说,即便相父真要强受九锡,李严亦有一份劝进之功,左右他都不亏。” 张星彩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禅连连说道,幸好有皇后在啊!不然自己如何能想出这其中的曲折? 说到这里,张星彩冷笑一声,“当年廖立在冯庄与冯明文评大汉众臣,说李严腹有鳞甲,苟利其身,此言当真不虚。” “他以己身揣测他人,本以为这一番测试,进退自如,却是没想到相父揽权是为了全力北伐,非是像他那般为了自身之利。” “故妾想着,李严吃了一个暗亏,如今又看到大汉事无巨细,咸决于相父,恐怕心里是又嫉又恨,所以这才要割五郡之地自成一州,想要尝尝那种诸事一言而决的滋味。” “这么说来,相父说李严一开始就有谋逆之心,岂不是故意把罪责往重里说?” 刘禅问道。 “重也好,轻也轻,李严此人,种种所为,只不过是为争权,于国根本无益。相父想要治他的罪,那便由他去。” 张星彩淡然一笑,“再说了,李严今日能为了争权而做出这等事,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今日他没谋逆之心,那是因为他没得势。待他得了势,按此人一惯的做法,谁又敢保证以后能做出什么事?” “丞相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是忠于大汉的。不说勤于政务,日夜操劳,只说南征后又马上准备北伐,说明相父当真是把先帝兴复汉室的托付放在心上,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可是李严终究是先帝托付之人,身份非同小可。而且这些事情,皆是相父所言,我们还是得小心斟酌一番才好。” 刘禅还是有些犹豫。 “真要查出这些事的真伪,并不困难。而且若是陛下于心不忍,那就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张星彩早知陛下心地忠厚,于是给了一个主意,“待丞相誓师北伐时,可令人给李严送去一封信,让他率军北上去汉中,且看他愿不愿意。” “丞相与李严,两者皆是先帝托孤之人,到时戮力北伐,倒也是一番佳话。若是他愿意,那就说明他心里仍是以大汉为先,他与丞相之间,我们若是有机会,那就帮忙调解一番。” “若是不愿意,那就说明他私心重于国事,再加上以往种种作为,这种人,即便是再怎么有才,也不能用他。” 只要都愿意以大汉为先,丞相与李严相争,皇家正好可以居中得利。 但张星彩想到李严以前的所作所为,心里却是没抱什么希望。 刘禅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道,“此言大善!” 同时心里想着,李严啊李严,我可是给你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了,到时你如何做,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建兴五年二月底,诸葛亮离开锦城,向着汉中进发。 大汉天子引百官送于锦城外十里。 这一路上,旌旗蔽野,戈戟如林,迤逦而行。 待行至剑山,诸葛亮看到群峰雄伟,山势险峻,心生感慨,“《蜀道难》里曾言,剑山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果真是贴切无比!” 于是传令至南乡,令人派出土木工程队,在此处凿山岩,架飞梁,搭栈道,形成阁道,方便商旅往来。 又在大剑山断崖之间的峡谷隘口砌石为门,修筑关门,并取名剑门关。 消息传到越巂,冯永当即大笑,“飞梁阁道,丞相此举,可令‘剑山峥嵘而崔嵬’这一句改成‘剑阁峥嵘而崔嵬’矣!” 同时美滋滋地拿着《出师表》在傻乐。 想不到哇想不到,老子竟然在这篇千古文章里留名了,甚至还是在最开头的位置。 洒家这辈子,值了! 后世的中学生们在抓耳挠腮地痛苦背诵这篇文章时,都要念叨一句:越巂长史冯永…… 哇哈哈! 想想就爽死! 这算不是算是另类的千古留名? 关姬在旁边看着冯永笑成白痴的模样,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阿郎没犯病吧?” “胡说!我哪来的病,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冯永心里的欢喜没人能分享,感觉真是憋得难受,“我想让丞相把这出师表再抄一遍,留给冯家当传家宝,细君你觉得如何?” “丞相哪有时间跟你胡闹?”关姬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冯永,“不就是在上头提了阿郎一句么?再说了,又不止提你一个。” 冯永“啧”了一声,“你懂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 算了,这年代,男人的头发也不短。 眼珠子转了转,冯永想起这奏章的原文应该是在阿斗手里,不知道阿斗愿不愿意出手?价高点无所谓的。 想起小胖子的憨厚模样,冯永心头一动:这个奏章原文,说不得真能搞到手呢! “又在想什么歪主意呢?” 关姬在一旁不满地说道。 “我哪有什么歪主意?” 冯永一惊,连忙擦掉嘴边的口水,断然否认道。 “你一想歪主意,就这副模样,别以为妾不知道。”关姬哼了一声,“不过说真的,丞相都进驻汉中准备北伐了,你就一点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冯永哼哼两声,“只是准备,又没开始。” 若说别的冯永还真没有把握,但说起蜀汉的大事件,冯永最是清楚不过了,特别是蜀汉的几次失败,后世都快要讨论烂了。 张三爷丢徐州,关二爷失荆州,刘大爷夷陵之败,诸葛老妖和赵四的北伐。 刘关张赵诸葛,一个都没能跑掉。 特别是北伐的这几年,就是冯永最清晰历史脉络的时间点,毕竟跟别人对喷的网络专业喷子,不查资料,那就是等着被人喷死的下场。 关姬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丞相什么时候开始北伐?” “我不知道丞相什么时候开始北伐,”冯某人的谎话,张嘴就来,“但只要丞相北伐,我肯定能提前知道。” 关姬挑了挑眉,“阿郎这般模样,倒是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味道。” 冯永一听,嘿然一笑,自我吹嘘道,“小文和者谁?冯某人是也!” “人家说你是小文和,那是在骂你!” 关姬气得推了他一下,“就不能要点脸皮?妾都为你感到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人说贾诩算无遗策,这难道也是骂人?” 冯永撇撇嘴。 关姬吃了冯土鳖这么多口水,仍是敌不过“巧言令色冯郎君”,当下只得认输,“好好好!妾说不过你,阿郎能否与妾说说,是如何知道丞相何时北伐?” “这还不简单?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何况自汉中北上,粮道难行,所以粮草乃是重中之重。” “越巂如今的牧场,共有五六个,马匹更是有近万。丞相若要出汉中,这些马匹,再加上东风快递,就是最好最快的运粮方式。所以只要丞相有所行动,定然会提前征调。” 今年过完冬,来河谷里过冬的游牧部族有不少都希望留下来,想学一学花鬘的牧场。 毕竟不用赶着牛羊在外头风餐露宿,又有鬼王大人提供的粮食,不用饿死族人,不用和别的部族争斗,只要上交羊毛,以及少量的牛马,就可以安心住下。 这么好的日子上哪去找? 所以今年一开春,孙水河谷又划出了几个牧场,都是在越巂官府的建议下,几个部族一起合伙开的。 同时冯永还派了人,去教他们种牧草,至于草料塔,这个由官府统一管理。 当然,也有流浪惯了,想去外头浪的部族。 对于这些部族,冯永倒也没有故意为难。 只是粮食买卖的价格就高一些,而且不像定居下来的部族那样可以赊账,爱买不买! 有本事过来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话倒是有道理,但是哪里的常言?怎么妾从未听说过?”关姬疑惑地问道。 “我师门里的常言。” 冯永理直气壮地说道。 “有师门了不起?”关姬气恼道,“丞相进驻汉中,随时都会北上,难道阿郎就没想着多做些准备么?” “当然有哇,让汉中冶把我定制的紫电宝刀早些做出来!”冯永双手叉腰,骂了一声,“问责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过来,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 关姬皱眉,这人真是入了魔了。 不过想想,能在出师表里提名,皆是大汉的栋梁之材,更何况阿郎排名最前,还有丞相一句“深以为然”作为褒扬,且就让他高兴一阵吧。 想到这里,关姬也不管傻乐的冯某人,正准备出门去,哪知冯永一把拉住她,“细君莫急,我还有一事要劳烦细君。” “阿郎还有何事?” “再过一个月,这麦子就能收上来了,所以我想着,要下去巡视乡里,督促农耕,劳烦关督邮知会下边的各县。” 一郡主官到各县巡视,这本是正常的事情,但冯永在这个时候出巡,不得不让关姬有些疑虑,“阿郎此番运作,可是有深意?” “就知道瞒不过细君。”冯永点头承认,“一来我确实是为了巡视乡里的农耕,毕竟这是平复越巂后的第一次收粮。” “二来嘛,那三县的役兵,这大半年来,可是砸了不少血本下去,正好看看子实他们练出个什么样子。” 关姬听到这话,眼睛就是一亮,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第三嘛,”冯永微微一笑,“邛都与锦城本有一条大路相通,自北边的旄牛部作乱以来,这条道路就被阻隔了。” “今年开春时,旄牛部的狼路就派人前来,请求资助些粮食,同时还说愿意归顺大汉,所以这次我想亲自带人去北边看看。” “阿郎欲施伪游云梦之计耶?” 关姬摩拳擦掌地说道。 冯永神色一僵,看了一眼关姬,心道还好自己是用脑力的,勉强能当个军师,不然按细君这种喜欢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真要直接莽过去,不知又要死多少劳力。 所谓伪游云梦,乃是指高祖皇帝假托出游云梦之地,会诸侯于东楚西界,借机擒拿韩信之事。 “也不一定。若是那狼路是真心归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重开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就再无阻碍。” “若是旄牛部只是口头说说,就是想占些便宜,那正好让越巂新征的役兵来练练手,”冯永沉沉一笑,“鬼王的粮食,岂有白拿的?” “下走明白了,这就去知会三县!” 关姬神色一喜,抱拳道。 章节目录 第551章 巡视 建兴五年三月,越巂长史冯永决定巡视邛都、苏祁、台登三县,全程随行的有从定莋调回来的越巂都尉句扶,以及督邮关索。 邛都县令张嶷听闻冯永不但要检查农耕,而且还要检阅各县役兵,便建言道,“如今正是即将麦熟的时候,若是抽调役兵过多,只怕会影响农耕。” 冯永解释道,“如今邛都有近六万人口,役兵有三千,此次巡视,检阅后只抽一部分随行,张县令不必担心。” “再说了,早些时候,朝廷又把越巂的战兵调走一半,如今是应该补齐缺额了。” 大汉军制,中央卫士才是大汉最强的战力。 诸葛老妖给了冯永三县之地的征兵之权,同时又把他手里的越巂三千兵力抽回了一半,给他留的那一半,还是看在越巂夷乱严重的份上。 不然按惯例,地方的兵力,一般都是郡里征发的役兵。 剩下的一千五百人,有五百被冯永下放到了基层。 如今他手里,只有一千来人,算是勉强能维持地方的治安。 但北伐在即,冯永自然要早早做好准备。 张嶷听到冯永没打算大规模征调役兵,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三县之地的垦殖,以邛都为最,去年夏天开出来的不少田地,都灌上水,养了一季的鱼,不但可以利用鱼啃食杂草,而且还可以利用鱼粪肥田。 因为有牧场的关系,今年开春时堆积下了不少肥料,所以往地里追了一次肥。 虽然是新开出来的地,但麦子长势并不算太差,灌了浆的麦穗已经开始下弯,微风吹过,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绿浪。 站在地头极目远眺,大片大片的麦田如同绿毯,让人有一种打滚的冲动。 田里特有的庄稼和泥土味道扑鼻而来,让人由衷地感到一阵满足。 “这么一片地,大概能收上来多少粮食?” 冯永弯下腰,伸出手数了数麦粒,开口问道。 如果是稻谷,他心里可能还能估算出个大概,但麦子的话——他只知道麦子能磨面。 关索句扶张嶷都跟在后头,站在冯永旁边的,是乙十三区的里长,窄袖紧衣,脚上蹬着一双皮靴,显得利落清爽。 这是南乡士卒特有的着装。 “回郎君,这么一亩,最多也就是能收上来两石。” 能喊郎君的,基本都是最早跟着冯永的老人,看来这个里长的资历挺老。 “这地虽说以前种过粮食,但如今毕竟是重新复垦,能得两石就不错了,别不知足。换作几年前的垦荒,第一年能收回粮种就是好地。” 冯永听了,笑了笑。 里长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跟着郎君,看惯了一亩三四石的,这等收成,都不看在眼里。” 虽然里长的话听起来有些吹牛,但冯永听了,心里还是舒坦,指了指里长,“你是哪一年的?” “回郎君,是建兴二年。” 里长的脸微微发红,下意识地挺胸收腹,“叭”地一声,站得笔直。 “哦,那可是最早的那批了。”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是在军营里,不用这般。” “是!” 南乡从一开始就被冯永故意打乱了汉胡之分,只强调有无户籍。 如今跟着冯永的团体里,不以胡汉区分等级,开始流行论资讲辈。 资格最老的,莫过于建兴二年三年,从冯永一开始去南乡时就跟随的那批人,里头甚至有不少是当年的战俘上了户籍的。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改了汉姓的端木哲,如今乃是南乡有名的狗管事。 手底下的狗场,不但给牧场工坊矿场输送好狗,甚至前些日子还给沮县的赵广送去一批军犬。 这些狗,晚上警戒时,要比人好用得多,而且追踪能力也不错。 冯永继续带头向前走,越过田地,走向居住区,“这个区,夷汉各有多少?” “回郎君,夷人有四百二十一人,汉人有一百九十八人,共六百一十九人,这里的夷人大多是同属一个叫泊石部的部族。” 看来这个里长对自己的管辖确实下了功夫,冯永很满意这种态度。 “部族的头目,对抽调役兵什么个态度?” 设法把夷人从山林里迁移到平地,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把他们教化,变成耕种汉民。 只有这样,他们才算是纳入官府的管理,变成真正的在籍丁口,可以收赋税,征发徭役。 这其中就涉及到如何在不引起部族头目反弹的情况下加强管理的问题。 夷人的社会形态各有不同,有些部族村落和汉人差不多,类似以宗族为纽带居住在一起的村子,头目相当于一族宗长。 这种基本都是熟僚,就和阿梅的寨子一样,最是好管理的,只要给他们分了地,那么就可以让他们服徭役。 有些则是仍处于半奴隶形态,头目对底层的夷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即使是按人头分了地,田地仍然是算到头目的名下,只不过头目自己组织人进行耕种,类似于奴隶时代的集体耕种。 这种部族,若是要征调役兵,则需事先与头目沟通,让头目出一定的人数,这就比较考验下放到基层的里长们。 不过因为有凶名赫赫的鬼王在上头压着,再加上只要不过分抽人,影响到头目从地里收上来粮食,一般来说头目都比较识趣。 眼看着北伐在即,冯永趁着巡视三县的机会,自然就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敏感问题。 “小人与那头目商量过了,他同意抽三十名壮丁。” “三十名?这么大方?” 冯永一怔,这对于一个只有四百来人的部族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还是壮丁。 里长嘿嘿一笑,一时嘴快,“那家伙精着呢,毕竟鬼王……”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冯永,看到冯永没有介怀,这才挠了挠头,继续说道,“鬼王的号令,谁敢不听从?” “而且夷人以前大多都是靠人刨地,收成也差。哪像现在,官府出租牛和八牛犁,一天翻的地,就能抵他们部族以前十天的活,更何况地里的收成也比以前好得多。” “所以现在用不了那么多人,他自然不愿意白养闲人,听说他现在还准备想法子攒些钱粮,准备买上一副八牛犁和几头牛。” 听了里长的解释,冯永这才点点头,“这头目看来是个有眼光的。” 果然发展生产力才是根本啊! 若是这个部族头目能一直这么识趣,那他就有机会积累下丰厚的家财,然后再想法子改个身份,他的下一代,基本就算是地方乡绅一类。 若是后代有出息,能博个出身,有了政治资本,那妥妥就可以换一张皮,自称是汉人寒门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冯永古怪地笑了一下:虽然短时间看不出来,但很明显,以后这种半奴隶的部族可能会很快被冲击瓦解。 毕竟只要进入南乡这个军事团体,汉胡都会被强行揉捏到一起,再加上吃食穿着要比以前好上太多,那些被抽调服役的奴隶愿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日子,那几乎就是猜想得到的。 到时是官府出面,直接赎买人身自由还是怎么样,就看部族头目的胃口有多大。 “郎君请看,前头就是那个头目。” 里长突然用手指了指前头。 只见前方正站着一群人,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锦袍的黑小个夷人,神色有些紧张,手里捧着一个银器,看模样是个容器,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还没等冯永走近,他对方就急步跑过来。 冯永对着部曲略一示意,那头目就顺利地跑到冯永面前,然后突然跪了下去,双手举着容器,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冯永只听得懂“大人……送……”几个字。 里长低声解释道,“阿泊的汉话说得不好。他是在说恭迎冯……大……大人。” 汉话里的“大人”和夷话里的“大人”含意大不一样,里长翻译到这里,也变得结巴起来。 “还给郎君送来了好东西,这壶里装的是他们部族在山里从树上找到的好酒。” 冯永点点头,伸手拿过酒壶,又把他扶起来,点头微笑示意。 阿泊看着眼前的汉人大官,皆是衣着华丽,精美无比,他不禁感觉有些自卑,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冯永把酒壶递给身边的部曲,含笑让阿泊一起跟在自己身边。 经过前来迎接的人群时,这才发现全是女子。 “这个部族,莫不成也是以女子为尊?”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里长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笑意,“回郎君,这是阿泊精心挑出来的,泊石族里最好看的女子,若是郎君有入得眼的……哎哟!” 里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飞扑了出去,一下子趴在地下,啃了一嘴的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冯永身后的关索。 冯永咳嗽一声,“走路怎么这般不小心,还不快些起来。” 说着,眼不斜视,直接从那群女子身边走过,同时嘀咕一声,“又黑又小,难看死了,哪有什么可入眼的?” 说完又瞟了一眼身边的关索,关索面无表情。 张嶷句扶低头,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紧跟了上去。 冯永大婚前后,两人都在冯庄呆过不短的时日,看见过关姬是什么模样。 从锦城行军到越巂,虽然关索没表明身份,但张嶷和句扶也能猜出几分。 虎女的威名,那不是吹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连赵家的二郎君这等人物,都只能是对君侯夫人避退三舍,两人就更不敢说什么。 冯永巡视完邛都,择役兵精壮一千人,与越巂战兵五百合成一部,向着苏祁县和台登县进发。 等巡视完台登县,冯永已聚集了两千五百人,大军脚步不停,旗帜遮天,继续向着孙水河谷上游前进。 狼离骑着马,亲自在前面开路,并派人送信给旄牛部。 旄牛部的狼路听闻冯郎君领军巡视孙水河谷,连忙率领所有兄弟妻子来到孙水河谷源头,并筑起高台,高挂牛尾,同时燃起篝火,等待冯郎君的到来。 建兴五年四月,越巂长史与旄牛部大王狼路会盟于孙水河谷。 狼路表示愿意帮助大汉开通大道,让邛都与锦城重连大路。 冯永于是上表朝廷,请求奖赏狼路。 大汉天子闻言,封狼路为旄牛王加邑侯,并从府库里拨出一批毛布进行赏赐。 至此,越巂郡内终于全部太平,冯永从南乡调来土木工程队,开始全力修复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 大汉的建兴五年,正是曹魏的太和元年。 太和正月,凉州西平郡豪族麹英听闻魏帝新立,趁机叛乱,杀临羌县县令、西都县县长。 七年前就镇压了西平郡麴演叛乱的郝昭,闻讯后再次率兵前往西平郡。 麹英不敌,带着亲信西逃,进入西羌之地,被两年前西迁到西羌之地的秃发鲜卑部拦住,麹英被族长之子秃发阗立砍了首级,并送往西平郡。 郝昭得麹英首级,传于边地,极大地威慑了外族胡人。 秃发鲜卑的这次表现,得到了郝昭的赏识。 郝昭看到西平郡常常叛乱,又看到秃发鲜卑骁勇善战,便有心驱使其部以为助力,于是便允许秃发鲜卑进入西平郡进行交易。 这样的话,大魏在东,秃发鲜卑在西,两边夹击之下,西平郡再无叛乱之忧。 至此,寻找了多年牧场的秃发鲜卑终于能安定下来。 西平郡的消息传到洛阳,已经是太和一年四月,魏帝曹睿先是给郝昭封了赏,后又有感凉州之地的叛乱,遂召众臣以商对策。 只是凉州自百余年前,就纷乱不断,又岂是能轻易治理? 更重要的是,在座的大臣大多是关东世家出身,对遥远的凉州根本就漠不关心,又有谁会真心想办法? 时河南尹、关内侯司马芝看不过众臣敷衍了事的模样,当下终于忍不住地站出来,大声道,“禀陛下,凉州之所以经常叛乱,不过是因为当地大族对羌胡与边地百姓欺压太甚。” “凉州羌胡和边地百姓,不但被世家豪族随意买卖,为奴为婢,他们耕种出来的粮食,大半也要被人强行收走。” “他们辛苦劳作,一年到头,却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活活被饿死冻死,所以这才心生愤恨之意。” “可是那些大族,为了私下之利,又把错误推到官府身上,甚至带着不明真相的羌胡和百姓攻伐官府。造成这种情况的,皆是因为地方豪族坐大。” “臣以为,只要对地方豪族世家加以限制,再安抚好羌胡,善待百姓,叛乱自然就会减少。” 此言一出,举堂皆惊。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以刚直着称的家伙。 甚至有不少人眼里都露出了阴森之意。 曹睿坐在上头,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个有用的建议,心里正烦躁,此时突然有人冒出来,其话语如惊雷震耳。 当下连忙定眼看去,不禁失声叫道,“原来竟是连皇太后亦不能折其志的司马子华!” 章节目录 第552章 司马芝(先发一个大章 晚点发) 曹睿的声音有些大了,不但侍立在身后的内侍听到了,甚至底下坐在前头的重臣也有人听到了。 朝堂上百官云集,宗亲、重臣、列侯者不知其数,而司马芝只是一个区区关内侯,却能让曹睿一口道出名字,语气里带着赞扬,登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这句话引起更多人脸色变得阴沉。 其中在曹家宗亲里,有一人更是目中喷火,恨恨地看着站出来提议的司马芝,当场就大声说道,“河南尹安抚胡人之言,某不敢苟同。” 众人定眼一看,却是曹家宗亲曹洪。 汉制,朝会时皇帝抛出议题,臣子有提议者,需要站出来。 有疑问或不同意见的人,可以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问。 曹睿才年过弱冠不久,又刚登基不久,自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听到司马芝的提议,本还觉得有道理,本还想称赞一声,哪知竟然有人当场反对,当下只得闭嘴不语,准备听曹洪的发言。 司马芝在这等大朝会里,身份并不算高,如今更是被宗亲重臣反对,脸色却是不变,只见他对着曹洪拱了拱手,徐徐道,“敢听后将军高论?” 曹洪敷衍地还了一礼,冷笑地看了司马芝一眼,“且不论前后汉两朝,皆是驱胡人如豚犬,方得汉室之盛。” “只说武皇帝(曹操)留匈奴单于呼厨泉在邺城,又分匈奴为五部,再择汉人为司马以监之,就是因为深知‘戎狄志态,不与华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 “武皇帝不但多次在幽并二州之地用兵,大破乌桓,甚至还迁塞外十余万户胡人与边地百姓进入内地。至于凉州那就更不必说,曾派前征西将军(夏侯渊)屡败羌胡。” “甚至那蜀寇的马超,屡纠羌胡反叛,屡为武皇帝所败。吾观武皇帝,从未有说因为胡人不服,便要安抚他们的说法,盖此等举动,实是堕我大魏之威风。” “陛下初践宝位,正是四海瞩目之时,若是因为胡人叛乱,就这般轻易退让,只怕那吴蜀两地,皆要窃笑我大魏失了胆气。” 曹洪说到这里,对着上头的曹睿行了一礼,“陛下,司马芝其人,确有刚直清名,但出身贫寒,对这等国之大事,见识还是少了一些。” 最后这一句话,几乎就是指着司马芝的鼻子骂他出身太低。 众朝臣一看,不少人心里就直接叫好:骂得好!骂死这个乡巴佬! 众人这般恼恨司马芝,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司马芝身为河南尹,平日里皆是按法令办事,连宫里的黄门托他办事他都置之不理,更别说权贵豪门,只要稍犯法令,就要被他捉拿惩罚。 不少人对他那是又怕又恨。 更何况这司马芝平日里袒护黔首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在朝堂上公然说要限制世家大族? 今日他能抑制凉州大族,明日他就能借机打击关东大族! 众人想到这里,心头更是愤恨。 至于曹洪,那就更是对司马芝恨入骨髓,因为司马芝正是拿了他的脸面来作贱,所以这才让新帝记住他的名字啊! 这个事情说起来,还要追溯到曹丕身上。 曹丕年轻时,因为知道曹洪家里富有,所以曾向他借过钱,曹洪不愿意借,于是惹得曹丕自此怀恨在心。 待曹丕登基后,找了一个由头,把曹洪打入死牢,并且准备处死。 惹得当时的卞太后大怒,不但大骂曹丕,还去威胁曹丕的郭皇后,“若是曹洪当真被皇帝杀死,那我就废了你的皇后之位。” 郭皇后出身贫寒,没有什么依靠,生怕卞太后当真这么做,于是几次三番地为曹洪求情。 要不说世间最厉害的风还是枕头风呢? 卞太后求情不管用,诸多朝臣求情也不管用,最后还是郭皇后的枕头风,这才让曹洪能死里逃生,不过官身爵位皆被剥夺,在去年正月时被罢黜为庶人。 不过他也算是好命,没过几个月,曹丕就病死了,曹睿登基,为收拢人心,又赐曹洪特进,拜后将军,封乐城侯,食邑千户。 曹洪的乳母得闻此事,于是就和临汾公主的仆人一起去祭祀无涧神,以期鬼神能保佑曹洪,却是没想到被人揭发。 自前汉孝武皇帝晚年发生了逼反太子刘据,逼死皇后卫子夫的巫蛊之祸以来,官府就对各种巫术祠祭尤为忌惮,并且多次严厉下令不得私下祭祀。 曹丕生前也曾下过这种禁令,称这种祭祀为淫祀。 所以曹洪乳母很快就被河南伊司马芝抓了起来。 曹洪新得官职和爵位,又遇到这种事情,吓得差点魂都没了,连忙又跑去找太皇太后求情。 太皇太后于是派遣黄门到官府中传达她的命令,不过令太皇太后没想到的是,司马芝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 不但阻拦着黄门不让进去,甚至还直接令人给把曹洪的乳母给打死了。 然后给曹睿上了奏章,说自己没有事先上奏,就擅自定了人死罪,就是因为害怕太皇太后要救人。 为了避免太皇太后让皇帝为难,所以他才命令洛阳令把人给直接打死。 曹睿刚刚登基,年轻气盛,正欲有一番作为。 看到了司马芝的奏章,于是亲笔批复道:你为了遵循先帝的诏书,权宜从事,何罪之有?以后若有黄门再去你那里求情,千万不要接见。 司马芝正是因为这件事,入了曹睿的眼,同时曹睿趁着登基时大封众臣,给司马芝也赐了一个关内侯的爵位。 所以说,司马芝身上的爵位,以及简在帝心,皆是用曹洪的脸面换来的。 虽然这个事情最后没有波及曹洪失而复得的官位和爵位,但也令他的脸面尽失,又怎么能不对司马芝恨之入骨? 如今曹丕已死,曹睿又是他的侄孙辈,再加上太皇太后的撑腰,不管如何,曹洪也算是历经三代的皇室宗亲。 所以就算是平日里奈何不了司马芝,但趁议论朝政的机会折辱一番,也算是小小地报了仇。 司马芝闻言,脸都胀红了,怒视曹洪,“后将军何故辱人太甚!” 老子为什么要辱你,你当真不知道? 曹洪脸色一沉,问道,“司马芝,你此话何意?难道我论及武皇帝,哪里说错了?” 曹洪早年跟随曹操四处征战,屡立战功,甚至还曾救过曹操的命,深得曹操所重,同时亦深知曹操之心。 曹洪的话,紧扣着曹操以往所为,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司马芝双目圆瞪,急步上前,看样子似乎就要与曹洪扭打到一起。 看到司马芝的神色不对,维持朝堂秩序的御史连忙喊了一声,“河南尹司马芝,朝议时烦请答疑!” 司马芝这才清醒过来,被迫生生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 他深知如今的朝堂之上,多是宗亲权贵及世家豪族,再不复武皇帝当年唯才是举的盛况,但即便如此,难道他就会退缩了? “武皇帝自然没错。但后将军说论及芝的出身,那却是大谬!当年武皇帝扫定天下,曾三下‘求贤令’,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后将军从早年就追随武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个事情吧?芝虽出身贫寒,但正是因为得了武皇帝的赏识,这才得以入仕。” “如今后将军却论及芝的出身,可是觉得武皇帝做法是错的?” 曹洪一时语塞,悻悻地说道,“武皇帝自然没错。” 曹洪扣死曹操对待胡人的态度,让司马芝无从反驳。 但司马芝也是扣死了曹操的“求贤令”,让曹洪无从反驳。 一时间,这个议题竟是就此僵住了。 众人看到曹洪认怂,当下又复转失望,同时心里暗暗道,“这个司马芝,平日里不识好歹就算了,没想到口舌竟也这般厉害。” 坐在上头的曹睿把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再在重臣里扫了一圈,心头又是一凛。 先帝遗诏里的四位辅政大臣,有两位是曹家宗亲,剩下的两位,陈群是出身颍川世家,司马懿是出身河内世家。 大魏为何能这般轻易地代汉而立,曹睿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正是因为有数,所以当自己当了天子后,坐在这个位置上思考问题,曹睿这才发现,以前对曹家有利的条件,对天子未必有利。 先帝安排一半宗亲,一半世家给自己辅政,看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制衡。 想通了这一点,曹睿再一次看向底下的重臣,目光掠过前面的宗亲和重臣,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刘侍中,你觉得如何?” 武皇帝扫荡群雄,建下霸业,除去众多猛将相助,还有荀攸、贾诩、郭嘉、程昱、荀彧、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才策出色的众多谋臣。 最值得称道的那些元老谋臣,如今唯剩下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几人。 司马懿与陈群是辅政大臣,说话份量太重,若是开口定下基调,以后想调整都难。 而且他们两人背后是世家大族,立场未免有些偏颇。 董昭的侄女嫁给了司马芝,两人是姻亲,需要在此事上避嫌。 唯有刘晔,虽然也是高族名门,但他有一个特殊而敏感的身份,那就是他乃光武帝之后,算是汉家皇家宗室,所以他虽有佐世之才,为人却是谨慎小心。 也正因为他的谨慎小心,所以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先帝视之如心腹,如有疑问,则多有相询。 刘晔听到皇帝询问,连忙站出来,“回陛下,臣以为,武皇帝之法不可废,胡人素无礼仪,畏威而不怀德,不可轻易拿来与大魏百姓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有些圆滑,表面看起来是赞同曹洪的话。 但实际上最后一句,却在暗中赞成司马芝的善待百姓之语。 曹睿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点了点头,“也罢,此事以后再议。” 待退朝后,曹睿秘宣司马芝。 “司马爱卿,方才在朝堂上,我观你多受刁难,似有未尽之言,不知可否在此处说与我听?” 曹睿把宫人都屏退,开口问道。 司马芝走出太极殿后,本已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能被皇帝私下召见,再一听到这个问话,当下激动得浑身发抖。 “回陛下,臣确有谏言,欲表于陛下,只是忠言逆耳,恐陛下不悦耳。” 曹睿笑道,“既是忠言,又何来不悦之说?请试言之。” “那臣就大胆直言一回。” 司马芝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道,“武皇帝特设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后才有建安年间的仓廪充实,百姓殷足。” “然黄初以来,朝廷允许各地典农官私下里营生,于是便有典农官与地方大族相勾结,侵吞屯田,又驱使屯民为他们干活。” “此乃损公而肥私之举,非是国家大体所宜。故臣奏请陛下,抑制世家大族,令他们安分守己,以免失了民心。” 曹魏自曹操建安元年实施屯田以来,距今已有三十年。 北方在安定了二十年后,除却边地,内郡的屯田制度渐渐废弛。 再加上曹丕为了登上帝位,对世家大族采取妥协的政策,放松了对地方的控制,导致了地方大族侵吞屯田,私匿丁口之风渐长。 司马芝正是看到这种情况,这才想奏请曹睿,要求遏制。 哪知他在朝堂上才提了一下抑制世家大族的话题,就连接被人刁难,导致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曹睿听了,感慨一声,“司马君当真是忠心为国矣!” 只是世家大族已有数百年历史,根深蒂固,且曹家又是靠着世家才能有今天,想要抑制,谈何容易? 司马芝看到曹睿的脸色,知其心意,便建议道,“陛下,先帝当初为了能充实府库,下令废五铢钱,仅以谷帛易市。” “这本意是好的,但却给了伪巧之人便利之机,浸湿谷子以增加重量,做薄绢以谋利,扰乱易市,民间深受其苦。” 伪巧之人是谁,司马芝没有明说,但曹睿能听得懂。 “况且府库里堆积粮食与绢布,不但容易腐坏,而且还容易被老鼠啃食,损耗过大,大不如行五铢钱方便。” “更重要的是,若行五铢钱,铸币由朝廷统一管控,不但能宽省官府之力,而且还能丰盈府库,甚至还减少地方豪族对百姓的压迫。” 曹睿一听到这话,终于怦然心动。 (以下不要钱:这个,真的不是我不发,想必有部分小伙伴也听说了,这几天网站要整改,所以章节要审核过了才能显示,这章就延时了两个小时,我也很无奈。) 章节目录 第553章 识人 司马芝走后,曹睿坐在那里,对着空气说了一声,“刘侍中,你觉得如何?”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正是刘晔。 “回陛下,司马子华的提议,确实是真心为朝廷所计。” 曹睿听了,点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只是先帝罢五铢钱已久,如今若是骤然恢复,只怕有人会不习惯。” 曹睿说得有些委婉,其实这并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而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曹睿虽有大志,但终是才过弱冠,而且他不比曹丕。 曹丕从十岁起,就随曹操征战南北,当上魏王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足够的阅历和经验。 而曹睿呢,因为甄皇后被曹丕赐死而受到牵连,先是被废为平原侯,后虽复爵位,乃至晋封为平原王。 但曹丕直到病重时,才确立曹睿为太子,在此之前,曹睿活得一直不算如意,更别说受过什么处理政务的皇家教育。 如今骤遇这等事情,终于觉得有些棘手。 刘晔微微一笑,“陛下,先帝正是怕陛下年纪尚轻,不知如何应付这等朝廷大事,所以才遗陛下四位辅政大臣啊。” 曹睿有些迟疑地问道,“刘侍中觉得他们会同意此事?” 刘晔点点头,低声道,“陛下,这几年罢行五铢钱,各家都囤了不少粮食和绢布。若是复行五铢钱,不但对官府有利,对各家来说,未尝不是方便。” “最重要的是,九品官人法实行多年,大魏已成天下正统。司空(陈群)与骠骑大将军(司马懿)皆是有大智之人,对朝廷有利之事,又怎么会阻止?” 曹睿听了,有几分明白,又有几分糊涂。 当初是谷贵,所以屯谷,如今谷贱,所以要屯钱么? 只是为何因为九品官人法实行多年,司空和骠骑大将军就会同意复行五铢钱? “侍中可否为我解惑?” 曹睿虚心地问道。 刘晔看看左右,确定没人,这才低声道,“陛下,大魏初行九品官人法时,中正官皆是由州郡推举,再对州郡人才进行品评,故如今中正官已经是皆由地方名望专控。” “这就够了啊陛下!只要复行五铢钱,世家豪族,地方名望,朝野上下,就可以更好地联系,所以司空和骠骑大将军又如何不会同意?” 曹睿听了这个话,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曹家的江山,已经和世家豪族紧密联系到这般程度了么? 借着九品官人法的实施,世家豪族在朝堂上有重臣,在地方上有中正官,已经和朝廷完全融合到了一起,所以有利于朝廷的事,自然也有利于世家豪族。 特别是在朝廷中有人担任重臣之位的世家,只怕更是乐于见到这种事情的出现。 想到这里,曹睿勉强一笑,“原来如此。” 然后起身,对着刘晔深深行了一礼,“谢侍中为睿解惑,先帝视侍中为心腹的原因,睿终于知道了。” 刘晔连忙还礼,连称不敢。 曹睿又请教了一些问题后,这才让人亲自把刘晔送回府上。 内侍从刘府走后,下人才悄悄来报,骠骑大将军早在府中等候。 刘晔大吃一惊,连忙前去见面。 “骠骑大将军何故屈尊到此?” 司马懿颔首一笑道,“本就是懿做了恶客,未递拜帖就冒昧而来,何来屈尊之说?只望子扬莫要不快才是。” “不会,平日骠骑大将军政务繁忙,就是想请都请不来呢。” 听到这话,司马懿脸上笑意更盛,“再过些时日,某就要去宛城,到时诸事纷扰,只怕道别不及,所以这才提前上门与子扬说一声。” “大将军有心了,晔恐惶。” “子扬不必如此,你我皆是最早跟随武皇帝的老人,朝堂上官职有别,但私下里何须如此生分?唤我一声仲达即可。” 司马懿声音有些低沉,温和而有磁性,若不是深陷下去的眼眶和鹰勾的鼻子显得他有些阴鸷,整个人看起来十足温恭有礼的世家出身模样。 “那晔就失礼了。” 刘晔倒也没多客气,当即就应下了,十分爽快的样子。 司马懿暗暗点头,看来这一次刘子扬应该没和陛下说过分的话。 “今日朝堂之上,河南尹司马芝正直能言,然却有操之过急之嫌,散朝后又被陛下召了去,想来是问未言之意,此乃虚心纳谏是也,明君之像。” 司马懿先提了个开头。 刘晔会意,点头道,“确实如此。” “今日子扬亦被陛下宣去,谈了这般久才出宫,想来对陛下风采定是已经了然。子扬精于知人,不知对陛下是何等评价?” 司马懿问道。 刘晔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胸有秦始皇、汉孝武之大志,才智稍有不及。” 秦始皇、汉孝武皆是雄才大略之主,一个扫六国平海内,一个驱匈奴扩疆无数,刘晔拿曹睿来类比,虽说才智稍逊了一些,但仍是极高的评价了。 司马懿闻言,沉默了一下,这才绽出笑容,“如此说来,我大魏当真是幸得明主了。” 然后想了一下,又问道,“我不日将往宛城,不知子扬可有什么临别之语?” 刘晔听到这话,有些疑惑,不过仍是回答道,“新城太守孟达,面有反相,乃是趋利小人,仲达到了宛城,须要注意此人。” 司马懿目光一闪,笑道,“我记得,孟达当初来降时,先帝待其甚厚,甚至还让其同乘一车,世人皆说其人有将帅之才,或有卿相之器。” “唯有子扬,曾劝谏过先帝,言不宜待其过厚,更不可付之于西南之地。如今又跟提起此人,此人当真不可信?” 刘晔点头,“小人也,不可信。” 司马懿看到刘晔说得这般肯定,表情亦是严肃起来。 武皇帝仍在时,有名叫魏讽者,颇有智谋,口才了得,极善蛊惑人心,名重一时,卿相以下的官员都与他诚心结交。 唯有刘晔见到此人,便说此人定然会反叛。 后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率领荆州兵马攻打襄樊,水淹于禁七军,围困樊城曹仁,引得武皇帝差点迁都以避其锋芒。 魏讽见到机会难得,便勾结外人,联合内贼,欲袭击邺城,若不是因为最后有人向时为世子的先帝告密,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受此事连坐死者达数千人,可见魏讽煽动之能,口舌之利。 同时更显刘晔提前识人之能。 如今司马懿看到刘晔不但再提孟达,同时还说得这般肯定,心里不由地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孟达当真会反? 想到这里,司马懿不由地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当真要小心为上。若是能因为子扬之言而保住新城,那懿日后定来道谢。” 司马懿驻宛城,督荆、豫二州诸军事,新城若是有失,则他亦是有责任,所以若是能提早发现孟达反叛,保住新城不失,那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所以他才说出若是当真被刘晔说中,那就前来道谢的话。 章节目录 第554章 消息 曹睿在东堂处理完政事,回到西堂处,正欲休息一会,就闻虞夫人请见。 曹睿一听,眉头微微一皱,本想不见,但想起今日朝会的事,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曹睿还是平原王时,曹丕曾替他纳河东世家女虞氏为王妃,为的就是安抚河东世家,所以虞氏乃是正室。 但曹睿却偏爱毛氏。 毛氏也是在黄初年间被选入王府的,出身低微,其父毛嘉是打造与修理车驾的车工。 毛氏不但长得漂亮可人,而且性情温顺,对曹睿多有迁就。 不似虞氏,因为出身世家,平日里对曹睿少了一份敬畏。 “臣妾见过陛下。” 虞氏进来,对着曹睿款款行了一礼。 说实在的,虞氏也算是个美人,毕竟曹操曹丕两父子的审美能力,那是出了名的,怎么也不可能差。 只是曹睿先是生母被赐死,后又被曹丕认为他心有不满,多有提防,最后再被过继给郭皇后为子。 偏偏郭皇后又与他的生母之死有莫大的关系。 相比于曹丕的其他儿子,曹睿这些经历委实太过于坎坷,不但造就了他小心翼翼的性格,同时还让当时尚为年少的他有了一种不为人知的自卑。 虞氏出身好,见识的东西自然就多,自小又受过各种教育,有自己的主见,相比于毛氏而言,性格有些要强,所以不为曹睿所喜。 这种情况以前还不明显,但自曹睿当上了皇帝,初掌权利,立刻就把毛氏立为贵嫔,与虞氏的夫人之位差不多平起平坐,而且对虞氏也越来越冷淡。 “起来吧。” “谢陛下。” “你这是有何事?” 曹睿平淡地问了一句。 “回陛下,臣妾听说陛下处理朝政辛苦,故特意煮了些茶汤,给陛下提提神。” 曹睿一听,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虞氏,难道她真不知道自己不喜欢喝茶汤? 虞氏注意到曹睿的神情,暗地里咬了咬牙,若是她早知这个男子如此心性凉薄,那一开始她就不会嫁进王府。 别看曹家现在是皇家宗亲,但往上追溯几十年,亦只不过是阉党,为世人所轻视,比起河东虞家,不知低了多少等。 心里这般想着,虞氏脸上却得堆起笑容,“陛下,这个茶汤,可不是往日里我们所喝的茶汤。这茶汤,听说是从南边传过来的,除了茶叶,什么也没有。” “这个茶叶,也不知是如何泡制的,自有一股醇香,泡在热汤里,喝下去不但能提神醒志,而且还能清热生凉,端是在夏暑里疲倦时的上好饮品。” 曹睿一听,这才有些惊奇地问道,“还有这等茶?” 看到曹睿感兴趣的模样,虞氏连忙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托盘,端到曹睿的案几面前。 托盘里有一壶,一个耳杯,还有一个碗里放着褐色茶叶的碗。 虞氏先是拿着壶,往耳杯里倒了开水,再用纤手拿起耳杯轻轻荡了荡,最后倒到宫女端过来的盥洗盘里。 洗好耳杯后,虞氏捏起兰花指,用三根素指捏起一小撮茶叶,放到里头,再拿起壶,往里头浇开水。 不一会儿,白气蒸腾而起,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扑鼻而来,曹睿不由地吸了一口。 整个流程,虞氏的动作流畅而优美,显示出世家女的良好容姿不说,甚至有一种让人心神沉浸其中的意味。 这是虞氏身上所特有的,出身低微的毛氏没有这种修养。 “陛下,请饮茶,小心烫。” 还没等曹睿回过味来,只见虞氏双手捧着耳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端到曹睿眼前,娇声道。 “好。” 曹睿点点头,这等茶汤,实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禁让他有些好奇。 接过耳杯,小心地喝了一小口,一开始他觉得没什么味道,又再喝一口,终于品出来了,这汤有些涩味,但过后偏偏又齿间留香,同时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 “这茶汤,实是不错。”曹睿点点头,“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从南方传过来的茶叶,与以前的茶汤不一样。臣的家里,还派人教了妾煮茶之道,若是日后陛下有空闲,还请陛下到后宫花园里,在那里品茶,别有一番味道。” 曹睿想起刚才虞氏的表演,心里头就是有些荡意:这虞氏,似乎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这般想着,不由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若今夜,就在西堂里陪朕如何?” 虞氏一听,喜上眉梢,“妾遵陛下之意。”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侍急步来报,“禀陛下,中书令孙资请见陛下,说是有急报。” 曹睿霍然而起,“他人在何处?” 中书令孙资,掌管机密要事,他若是说有急报,那基本都是大事,曹睿哪敢大意? “正在东堂等候陛下。” “好,我这就马上过去。” 说完后也不管虞氏,急步离去。 虞氏看着曹睿的背影,气恼地跺了跺脚。 曹睿没心情去管后宫妇人的心思,他赶到东堂,一进来就劈头问道,“孙资何在?” “臣孙资见过陛下。” 早就在等候的孙资连忙行礼。 “起。快说说,出了什么事?” 曹睿人还没坐稳,就急声问道。 “回陛下,陇西那边传来消息,蜀寇伪丞相诸葛亮,率军进驻汉中,如今盘踞南郑,只怕是要对我大魏有不利之举。” 孙资神色有些凝重道。 建安十八年,曹操被汉献帝封为魏公,可以自主建置官属,那时孙资就开始担任秘书郎,掌管机要文书,被倚为左右和耳目。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曹家得力心腹。 曹丕篡汉,孙资的情报出力不少。 可以说中书令一职,在曹魏乃是有着极重权柄的位置。 “什么?蜀寇?” 曹睿大吃一惊,“莫不成是要从汉中进犯关中?” “目前尚未得知。” 孙资摇头,“这是陇西和关中的作细刚传回来的消息,诸葛亮究竟要做什么,还要等后面的消息。” 曹睿皱眉,恨声道,“去年是东吴,如今又是西蜀,他们都欺吾年幼耶!?” 说到这里,他看向孙资,“孙中书令,你觉得,那诸葛亮,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555章 汉中 “难说。刘备之败,蜀寇差点就不战自灭,连南夷之乱都要缓两年才能平定,如今距平定南中还没两年,蜀寇若是想要再动刀兵,只怕也不容易。” 孙资斟酌了一会,这才有些谨慎地说道。 在未知敌人动向之前,就大举兵马,只会徒耗国力,特别是在新帝刚登基不久的情况下,容易造成人心浮动,所以这等事情,不得不小心。 “万一那诸葛亮有图谋关中之意呢?” 曹睿不放心地问道。 “据细作传过来的消息,诸葛亮所率贼兵,不过两万,再加上汉中原有的贼兵,总共亦不过五六万。若是对关中有所图谋,除去要留守汉中的贼兵,他最多也就能率三万人马出汉中。” 孙资解释道,“三万贼兵能做什么?故臣才觉得,诸葛亮未必有进犯的胆量。” 曹睿这才点点头,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是巡边?” “有这个可能。自刘备夷陵之败后,蜀寇人心浮动,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听说汉中如今易市繁荣,所以诸葛亮来汉中巡视一番,倒是有可能。” “易市?” 曹睿一听,马上就想起刚才虞氏给他所喝的茶汤。 “是啊,易市。”孙资叹气道,“蜀寇占据了川中肥沃之地,特别是蜀锦,精美无双,中原富豪之家,皆以着蜀锦为荣。” “先帝见此情况,还特地写了《与群臣论蜀锦书》,贬蜀锦乃是下工之物,以期能遏此风气,然却是徒劳。世家与吴蜀两地暗中易市,屡不能禁。” 曹睿听了,心头只觉得当真是憋屈。 刚登基的时候先是孙权来犯,后有山民高艾聚众数千人,祸乱于幽、冀二州,今年正月凉州又有豪族叛乱。 外人给自己添堵就算了,连世家都不让自己省心。 如今他再听到诸葛亮到汉中巡边,心道那不就是给自己示威? 当下就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声,“即便他是巡边,那亦是冒犯我大魏,孙中书令,你说,若是我们先令大军攻伐汉中,能否成功?” 孙资一听大惊,连忙劝阻道,“陛下不可!” 曹睿甚是不平,问道,“为何?” “陛下,昔日武皇帝征汉中,平张鲁,起先非但停阳平关下近两月不得寸进,而且还有不小伤亡,武皇帝不得已,退兵休整。” “汉中看到武皇帝撤兵,没了戒备,加之夜里有数千麋鹿冲散张鲁之弟张卫的军阵,武皇帝这才趁势进军,逼降张鲁。此战,实是先危而后济。” “后武皇帝往救夏侯渊军,屡次说汉中之地,实为天狱,斜谷一道,实是五百里石穴耳,此言已言明汉中之深险。” “武皇帝乃是善于用兵之人,犹对汉中之地这般忌惮,后大军自汉中退回,武皇帝未责将士之罪,诚知罪不在彼,而在汉中之深险。” “若是陛下要派兵讨亮,臣计非有精兵十五六万不能胜之,其役夫,粮草,兵器等所需,更是不可胜数。且亮只需恃险阻以抗天兵,大军稍有不慎,只怕就要重现当年武皇帝旧事。” “到时天下骚动,费力广大,万一有所失,则东吴必有所动,此诚陛下所宜深虑。不若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如此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敝,到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扫天下,二虏不战自定亦未可知。” 曹睿听了这番恳切之言,这才息了起兵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同时觉得有些无奈。 想了一下,然后又问道,“按中书令的说法,武皇帝既然视汉中如天狱,那诸葛亮如是要出汉中,岂不是亦如走石穴?” “正是。蜀寇所恃者,不过是汉中险要,若是他弃其险要,敢兵出汉中,那就是自寻死路。” 孙资肯定地说道。 “既然彼亦不能轻出汉中,那我就放心了。” 曹睿这才松了一口气,“就依中书令所言,中国只待休养生息,那二虏迟早都会平灭。只是你方才所说的令命大将据诸要险,那何处才是险要?” “陛下,若要堵汉中,最佳莫过于守住汉中诸道,但汉中至关中有四道,若是一一重兵把守,那就太过于费兵力。” “不若屯兵于长安,各道只留些放许兵力做哨探。只待有警,即可从长安出兵。大魏精骑,冠绝天下,关中大地,又多是平地,正适合马军冲锋。” 孙资建议道。 “确是好主意。安西将军(夏侯楙)持节督关中,长安本就有屯兵,既然诸葛亮率两万兵力到汉中,那我们亦派两万步骑到长安好了。” 曹睿想起司马懿不日就要屯兵宛城,督荆州豫州军事,不但可以拱卫洛阳,还可以呼应长安,心里不禁感叹一声,先帝说这司马懿有大略,果真是不假。 有他守在宛城,想来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建兴五年刚开春的时候,在进入南乡的最主要路口那里,建起了一座祠堂,名就叫忠义祠。 里头所拜的,不是别人,正是《忠义无双》里的主人公之二,关老君侯和张老君侯。 这个祠堂听说是游侠儿自己出钱建的,不知走了谁的关系,不但划地极大,而且还能有关系请来了土木工程队帮忙。 垒起高台,筑起台阶,大门两边还有高大的柱子,涂了漆。 远远看去,光是这气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 进入大门,里头有好大一块空地,几乎可以跑马了,穿过这个前庭,才算是正式进入祠堂。 祠堂里的最上头,一左一右,立着站着的两人。 一人双眼眯起,一手持青龙偃月刀,一手抚胸前长须。 一人怒目圆睁,双手斜持蛇矛,就如要扑杀下来一般。 两人中间,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却是没有立像,只是交叉竖立着两把剑。 忠义祠自建成后,但凡是来南乡的游侠儿,皆是汇聚到此拜祭,言语之间皆是义气为先。 有义气相投的,当场就会在两位老君侯面前下跪,结成兄弟,只愿能成与桃园三结义一般的佳话。 不但是游侠儿过来,过往的商旅,亦有人过上拜祭上一番,求个平安求个得利的皆有之。 甚至还有人来这里雇请游侠儿,似乎是觉得有了这忠义的名声加持,也能让人更放心一些。 章节目录 第556章 忠义祠 无论汉、魏,还是吴,黔首百姓私下里祭拜什么神啊,仙啊的,大多数都算是淫祀,是要被抓起来的。 忠义祠的建立,给南乡百姓竖立起了一个精神上的信仰,所以平日里来的人也不算少。 南乡富庶,物质生活上去了,精神需求自然就出来了,忠义祠的出现,很是及时地顺应了南乡广大百姓的精神需求。 所以忠义祠对于游侠儿来说,是一个信仰之地,对其他人来说,它也是一个寻得心灵慰籍的地方所在。 博山炉的青烟袅袅升起,少女把香料添加了一些进去,然后站在两位君侯的雕像面前,虔诚地祭拜了一番。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落到那个双手持着丈八蛇矛的张飞身上,眼中露出孺慕,又有些伤感的神色。 过了好久,直到身边的侍女过来低声地提醒了一声,“娘子。” 少女这才清醒过来,把眼角的泪拭去,对着后头等候祭拜的人歉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后头的男子看清那少女的容貌时,神情怔了一怔,竟是有些恍惚之色:这等容姿的女子,当真是少见。 只是见她衣着华贵,前庭还有不少仆人等候,便知她应该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哪个大家族的娘子。 看着那女子走出祠堂,那人终是按捺不住地走到前庭,悄声地问专门打扫祠堂的仆役,“那位小娘子是哪家的?” 那仆役还没回答,只听得旁边有人重重地“嗯”了一声,不满道,“你是谁?” 那男子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游侠儿手按腰间长剑,脸色不善地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神色先是一慌,然后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这里是南乡,还是忠义祠,不可随意动兵器,这才胆气一壮,“你管我是谁?” 游侠儿冷笑一声,“平日里我自管不着你是谁,但你敢在这里打听张小娘子,我就敢管你,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张小娘子?” 游侠儿的声音略微有些大了,旁边不少人都看过来,有几个游侠儿也手按兵器地围过来,“二兄,怎么回事?莫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狗贼敢打张小娘子的主意?” “张……张小娘子?” 男子张嘴结舌,看着不但是游侠儿,甚至连几个年轻儒生都捋起袖子,心里终于发慌了,暗道这张小娘子在南乡究竟是哪路的好汉?竟然能这般得人心? “说!为何偷摸打听张小娘子?” 最先的游侠儿凑过来,恶狠狠地问道,“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平安走出这忠义祠!” “某就是好奇……” “好奇?我看你是好色!” “冤枉!” …… 张星忆已经带人走出了祠堂大门,自是不知道里头有人因为她起了热闹。 “娘子,我们是回府还是定一个包厢?” 侍女轻声问道。 “算了,回府吧,今日是月末了吧?祠堂会有不少人过来,我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张星忆摇头道。 说完,她正要上车驾,忽然眼光无意中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脸色一变,定眼看去,果然没眼花。 张星忆大吃一惊,一脸惊惶,连忙急步迎了上去,“叔父,你怎么来了?” 被喊作叔父的男子虽然双鬓已经花白,但气质儒雅,面容俊秀,加上身材高大,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但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正是大汉丞相诸葛亮。 他的身边,陪同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颇有威仪,乃是汉中太守马谡。 两人都没有穿官服,只着了儒服,看来是微服私访。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个个目光精湛,显得极是精悍,腰间还挂着兵器。 “四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葛亮看到张星忆,眼中亦有些意外,然后看了看忠义祠,这才醒悟过来。 只见他笑道,“我才从南郑过来,正愁不识路呢,四娘来南乡有一年多了吧?想必定是熟悉,能不能带我见识一下这个妖魔横行之地?” 张星忆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叔父既知南乡是妖魔横行,又怎么这般白龙鱼服?岂不是危险?” “莫要吓唬你叔父。”诸葛亮浑不在意地笑笑,“南乡妖魔横行,又不是恶人横行。我听人说,就算是游侠儿,到了南乡也得守规矩,哪来什么危险?” “就怕有不知好歹的。” 张星忆仍苦劝道。 “只要不知我们几人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不知好歹的?”诸葛亮摆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星忆无奈,转身看了看远远站在祠堂大门,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过来的游侠儿,只得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叔父就跟在妾身边。” “丞相,那边有人看着。” 看到丞相打算往祠堂里去,身后的侍卫提醒了一声。 “无妨,那都是聚集在祠堂时的游侠儿,他们是在保护我。” 张星忆解释道。 诸葛亮跟着张星忆向祠堂走去,一听这话,颇有兴趣地问道,“四娘竟能驱使这些游侠儿?” “我哪有这等本事?”张星忆笑了笑,“这忠义堂,本是游侠儿建起来祭拜先……” 说到这里,张星忆含糊了一下,“还有关伯父和大人,建的时候我也出了一点力,所以这才沾了光。” 几人越过大门,原本游荡在大门的游侠儿果然刻意避开了他们。 “这地方倒插大。” 诸葛亮看了看前庭,又指了指前庭两边,“祠堂怎么会有这么多厢房?” “有一些是用来说书的,有一些,则是用来给外地来客当汇聚场所,要是人多了,就得用到这前庭的空地,所以地方就大了一些。” 张星忆解释道,“若是有人远道而来,钱粮一时不趁手,也可以到这里来帮忙扫地什么的,晚上允许他们睡在里头。” “外地来客?” 诸葛亮有些不大明白。 “嗯,比如说陇西,凉州,关中,锦城,南中,甚至关东那边的也有,更多的是,那些想要抱团做些买卖,或者相互传递消息,拉拢乡里感情什么的,大多会来这里摆个宴席。” “听说还有人专门包了厢房,当作是长期的联系场地,也算是给祠堂提供了一些钱粮,让祠堂能请得起人帮忙清扫。” 诸葛亮听了,心头一动,“那岂不是在这里可以打听到不少南北的消息?” “可能吧,妾也不太懂。不过前些日子,有人在这里传了消息,说是北边准备要重新行五铢钱,不少人都欢喜呢,说买卖就更会方便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诸葛亮和马谡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这个消息,他们都是刚刚知道,没想到这里竟然就传开了。 这时,只见有一人狼狈地从几人身边跑过,后头还有人叫骂,“哪来的肮臜青皮,来到忠义祠这等地方,竟然还敢不收起龌龊心思?打不死你!” “就是就是!我等名声就是被这些人给败坏了!” …… 章节目录 第557章 忠义祠(二) “怎么回事呢?” 张星忆转头看了看窜出去的那人,问了一声跟在后头叫骂的几人。 那几人看到张星忆,脸色就是一变,然后强笑道,“回小娘子,没什么大事,那就是个泼皮,手脚不干净,所以把他赶走了。” 张星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有劳几位了,祠堂这里,能得这般干净,都是几位平日里上心维护。” 得了张星忆的感谢,几人脸上出现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小娘子说的什么话?我等几人皆是感于刘关张三兄弟的义气,做这些都是甘心情愿。” “没错没错,更别说官府还有钱粮补贴下来,平日里还能听说书先生……唔……唔……” 旁边有人抢着回答,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不打扰小娘子。” 带头的人连连赔礼,然后一溜烟地也跑了。 旁边的诸葛亮原本听到“刘关张三兄弟”,脸色本来有些变化,不过一想起他们的身份,也就释然,“这几个游侠儿,倒是有些不大一样。” “都一样的叔父。”张星忆笑道,“只要呆在忠义祠里的游侠儿,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基本没什么活路。 或者说,他们的活路在矿场里头。 诸葛亮进了祠堂内,看到上头的两个雕像,神情当即就有些恍惚起来。 “叔父,这里添些香粉,就算是祭拜了。” 张星忆拿出一包香粉,递了过去。 诸葛亮点点头,接过香粉,看了看台上那一排博山炉,随意往一个里面添加了进去。 又看了看那主位上的两把长剑,脸上更是失神。 过了一会,这才长声吟念道,“帝乃贵胄,乡祠受百祀。汉本正统,终要归一统。先帝与关张两君侯,恩若父子,情同兄弟,共赴大义……” 念了一通文章,就当作祭表,然后又极是虔诚地祭拜了一番,这才又是伤感又是感概万分地出来。 此时日头已略有偏西,外面不断有人进来,前庭那么一大块空地,竟是有不少人头在攒动,两边的厢房有不少已经打开了。 有人站在厢房门口,大喊着,“紫电青霜记!今日大结局,要听的速来!” 当下就有人挤了过去,进入房中。 也有人在嘀咕,“都听了五六遍了,不去不去!” “忠义无双……” “白蛇白蛇!” 诸葛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动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书,厢房里头,有说书先生,每日日落前,皆会在这里说上一个时辰的评书。” “原来竟是南乡四大奇状之一,原来竟是这么热闹?” 诸葛亮一听,更感兴趣了。 “平日里不会这么热闹,但今日不一样。每月逢十和月末,正是工坊和牧场职工的休息日,他们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最新的评书,所以我们正好赶上了。” “最新评书?” 职工二字,诸葛亮是知道的,因为南郑的工坊里头织工,也被称作职工,但听到最新评书二字,他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难道南乡又出新书了?” “呃……” 听到这话,张星忆不禁古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莫不成丞相也看过南乡的传记小说?不然怎么要说“又”? 只是丞相在人面前一向是素有威严,张星忆倒也不敢多想。 “嗯,前些日子刚出了一本新书,名叫《射雕奇侠传》,讲的乃是秦武王年间一个郭姓游侠儿的故事。那游侠儿本是赵国人,后来受到牵连,随母去了秦国。” “最后得到武安君遗书,助秦攻楚,因为看到秦军残暴,所以返回赵国。后面秦国兵临邯郸城下,郭大侠利用武安君遗书上的兵法,帮助赵国守邯郸败秦国的故事。” “郭大侠?” 诸葛亮神情古怪。 “对,郭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就是他说的。如今被刻在城里一个叫侠客行的客舍门上,深得南乡游侠儿所敬。”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这也行? 所以横行乡里的游侠儿才成了这副循规蹈矩的鬼模样? 那还能叫游侠儿? 这让大汉丞相有一种很是荒谬感觉的同时,又似乎有一种熟悉感。 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鼓动权贵复垦汉中,鼓动权贵子弟做营生,鼓动世家垦殖南中,鼓动游侠儿守规矩…… 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果然是那小子特有的味道! 想明白这一点,诸葛亮立刻哭笑不得,这小子,以前果然是骗了所有人! 说什么只学了易牙之术和耕种之术,只怕他真正学的,是蛊惑人心之术吧? 不过两本传记小说不但年代人物都能对上,那里头所说的故事…… 诸葛亮越想越是觉得可疑,莫不成是真的?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被坑杀四十万,秦国趁胜进逼邯郸,欲灭赵国。 赵国合纵魏楚,在邯郸城下大败秦军,然后韩国加入,四国联军共齐击秦军,造成秦军近三十万的伤亡。 邯郸之战,赵魏楚韩四国,收回了魏国的河东郡和安阳,赵国的太原郡、皮牢、武安,韩国的上党郡以及汝南。 此役后,秦国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 长平之战后,赵国已有灭国之险,没想到最后却能在邯郸之战中大败秦国,这里头,莫不成当真有什么史书未记载的秘事? 想到这里,诸葛亮看了看四周,低声地问道,“四娘,你说,那武安君遗书会不会是真的?” 张星忆莫名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她实在是想不到丞相竟然也会问出这种问题,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妾……亦是不知。” “毕竟秦统一天下后,不许令民间藏书,后又经秦末之乱,毁掉的典籍经书不知其数,只怕当时书中真记有此事亦未可知。” 诸葛亮惊异地看了一眼张星忆,他在看《紫电青霜记》时,本就怀疑到这一层,此时再听到这新出来的传说小说的大致内容,心里的怀疑更是加重几分。 没想到张星忆竟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射雕奇侠传》……”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百晓生说《射雕奇侠传》啦!” 于是人群一下子就喧闹起来,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幸好厢房前有游侠儿在维持秩序,“慢点慢点!排队排队!” 本还想着保持形象,哪知实在是扛不住了,当下就破口大骂起来,“@&%……×#入你阿母的,你再挤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章节目录 第558章 天理何在? “叔父,要不要去听听?” 看到诸葛亮看向那边的眼神若有所思,张星忆低声问道。 诸葛亮摇了摇头,“算了,天色也不早了,先进城去看看吧。” 张星忆点头,“也好。” 出得祠堂大门,诸葛亮只看到外头的行人比刚才又多了不少,而且祠堂外头还摆起几个临时摊位。 摊位上有卖玩具木制兵器的,故意做成传记小说里的模样,引得不少小孩娃子直勾勾地看着不肯挪步。 更多的是一些吃食小摊,大锅安在特制的火炉上,摊主夹起几块煤炭放到火炉里头,不一会儿,锅里的白色汤水就翻滚起来,羊骨头在里头时沉时浮。 味道如何不晓得,但香气倒是吸引人。 摊上还放着一摞烤好的饼子。 真要饿了,一碗骨头汤,一个饼子下去,肚子倒也舒服。 “那掌柜的穿着倒是有些怪。” 诸葛亮看到那摊主胸前着白大袿,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工坊或者牧场食堂出来的厨子,一般人家哪舍得这般用煤炭?都是冬日里才用得上。还有那些羊骨头和饼子,都是食堂里吃剩下的,趁着这个时候热闹,拿出来卖的。” 深知此中门道的张星忆回答道。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了一下:奸商! 不过骂归骂,但摊子的生意却是不差,不少人围在摊前,一手拿着大碗,一手拿着大饼,啃一口,就呼噜呼噜喝一口,一脸的满足,又能填饱肚子,又省钱。 吃喝完毕,摸出几个钱,随意一扔。 摊主旁边的帮佣连忙把碗拿水涮了涮,然后放到边上烧开的滚水里泡上,过了一会再夹出来,继续给下一个人用。 诸葛亮缓步走在南乡的人工石大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昂然而行,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自信和对未来的希望,但他知道这里的人看起来比别处多了一份精神。 因为自己即便是不认识他们,也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奋然向上之气。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几个娃儿就嘻笑打闹着从身边跑过,有一个没注意,撞到了旁边侍卫的身上,侍卫没感觉,娃儿反倒是被反震翻倒在地。 诸葛亮一见,本想伸手去拉人,没想到那娃儿倒是皮实,一骨碌就爬起来,马上就是鞠躬行了一礼,“对不住!” 大汉丞相眼睛一亮,心道这娃儿看起来不算是富贵人家的,没想到却是这般知礼? 他正待说话,哪知那娃儿却是脸都没让他看清,直接就一溜烟跑了。 大汉丞相两手伸在半空,感觉到那娃儿跑开时带起了一阵风…… 落叶飘过……是没有的,但地上却是多了一个东西。 诸葛亮好奇地捡起来,发现这方方块块的小东西是用纸折叠而成,折得还挺用心,上头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他把纸方块小心地拆开,只见这纸上全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 诸葛亮脸色有些凝重,虽然看不懂,但上面的符号看起来却是很有规律,看起来是一种文字? “哦,这是学堂里教的算学符号,只有学堂里的人,南乡的士卒,还有南乡的管事们能看得懂,职工们有些也能看得懂一些。” 张星忆却是不在意地解释道,“他们学的算学,和平常人学的不大一样。他们能看得懂别人的算学,别人却看不懂他们的算学,听说是一门很厉害的学问呢!” 诸葛亮一听,神色一震,“那岂不是可以当成军中秘……” 说到这里,却是突然顿住了,然后又笑道,“方才那娃儿,是学堂里的?” 张星忆点头,“没错。” “颇有几分礼仪。”诸葛亮赞许了一声,然后眉头一皱,抖了抖手上的纸张,“就是有些过于不小心,这等重要的东西都丢了,岂不是要坏了事?” “不会。”张星忆摇头笑道,“这纸上写满了东西,对那娃儿来说那就是无用了。这纸折成这模样,根本就是他们拿来玩耍的。” “玩耍?”诸葛亮听了,眼皮直跳,这桑皮纸,在锦城卖得那么贵,你跟我说南乡的娃儿竟然拿来玩耍?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南乡产的纸张已经不老少了。那个……” 张星忆下意识地就想说“那个家伙”,但看了一眼诸葛亮,只好改口说道,“那个学堂,对学生倒是大方得很,这纸笔是定时下发的。” “若是不够用,才会让学生自己买,但也不贵,一个职工在工坊干一天的活,就能买上三五个空白的本子,放到外头的笔墨店,连一本都买不上。” 说到这里,张星忆想起了一事,笑道,“说起来,这外地来的儒生,听到还有这等好事,不少人都想进入学堂,就为了能买到便宜的本子。不过学堂很少对外招西席,所以没人能得逞。” 诸葛亮闻言脸皮动了两下,就当是笑了,也不说话。 心里却是骂了一声某只土鳖,这可当真是贪得不能再贪了:学堂里出来的学生,到如今哪一个不是被他捏在手里? 不说那什么马场东风快递之类,就是南郑的工坊,也得时不时从南乡请帐房过来核帐——帐房无一不是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 也不是没人想过从他手里挖人,但那小子简直就是泥鳅,根本滑不溜湫的! 只要是进了学堂的学生,第一件事就是签契约! 听马谡说,这个事情从第一个学堂学生就开始了,根本不给别人一丁点机会。 所以按道理,学堂给学生发本子,那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这里头还要别人的父母再掏钱,关键是别人还感恩戴德…… 这个还好说,毕竟纸张在这个时候乃是贵重之物,读书识字更是无价之宝。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又不由地骂了一声:朝廷的将作监简直就是废物! 南乡改进的造纸技术出来时,朝廷也得了一份,可是几年过去了,看看南乡生产的纸张,再看看朝廷生产的纸张? 这里的学生已经能把纸拿来玩耍了,自己堂堂大汉丞相,用纸竟然还得节省着用,这还有天理吗?还有天理吗? 大汉丞相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念头又再次浮上心头:就凭此子的能力,若是他能早出生十年,大汉少说已经定鼎关中,随时进军中原了。 大汉丞相心里想着事情,漫无目标地向前走,手里的纸一个不留神,就飞了出去。 张星忆一看脸色大变,正待要上前去捡回来,哪知一阵风吹过,纸飘远了。 完了,来不及了。 张星忆心里一咯噔。 “干什么呢?大街上不能乱丢东西不知道?” 果不其然一个预料中的声音传过来,然后一个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到众人跟前,只听得一个“嘶啦”的声音,然后一张小纸条递到大汉丞相面前,“承惠三十钱。” 丞相侍卫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拔刀。 黑影警惕地退后两步,连忙就把哨子放在嘴里。 “别忙!”张星忆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急忙阻止道,“我认罚!” ”罚?罚什么?“ 诸葛亮还没明白过来,只见张星忆身后的下人就跑了上来,递过去几枚铜钱。 头戴着黑色帽子,身着黑色衣服的黑影这才满意点点头,把手里的罚单递给下人,“拿好了,可别说我是随意罚钱的。” 看着黑影一下子又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诸葛亮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向自己伸手要钱?是吧?没错吧? 当下立刻怒气勃发,“这南乡的士卒,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勒索耶?天理何在?” 章节目录 第559章 南乡见闻 “叔父,叔父息怒!” 张星忆一看到诸葛亮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劝阻道,“那并非是南乡士卒,乃是南乡官府的雇役,而且这也是南乡的规矩。” 哪知诸葛亮一听,更是怒火冲天,“这是何人定的规矩,竟是如此荒谬?” “咳,师尊,听说这是冯郎君定下的规矩,方才那人主要是巡视大街上有无人随地便溺以及随意在大街上乱丢东西。” 马谡来过几次南乡,这里的规矩他还是大略知道的,当下也在旁边解释了一声。 “随地便溺?不得乱丢东西?” 诸葛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一开始他的感觉那么怪异,如今一经提醒,这才发现南乡大街比别处要干净上许多。 “对,南乡一开始就有这规矩,后来外地往来的人越发多了,官府这才令专人巡视。听说这样可以减少蚊蝇滋生,防止疫病的发生。” 诸葛亮自然知道这个说法,因为他是见过冯庄的道路,只是冯庄终究是一个小庄子,何及南乡这种县城?所以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是这劝阻的方法也太过于另类,竟然是直接罚钱。 “外地初来的人,岂是人人都知道这规矩?这么一来,岂不是有故意坑害之嫌?” 诸葛亮问道。 “师尊,学生初来时,也曾问过,不过按南乡县令的说法,只要能及时捡起来,或者清理干净,其实就不用交钱。” “但若是随地便溺者,那就不一样了,若是没钱或是不愿交钱,那就得清扫这整个街道,清扫干净了才能走。” “那刚才为何不……”诸葛亮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想起侍卫已经把刀都拔出来了一半,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以后莫要轻易显露身份。” 然后又问道,“那雇役不过一人,若是有恃勇力者,不服管教,那又怎么办?” “叔父请看,那里有巡视的役兵,他们六人一组,每日皆会不时经过,同时还有固定的休息处。只要方才那人哨声一响,役兵就会闻声而来。” 张星忆指了指不远处刚刚经过的役兵,只见他们排成一列,人人腰间都持兵器,从喧闹的街道走过。 方才她直接喊出愿意认罚,就是看到雇役已经把哨子含在嘴里,若是哨声一响,役兵持兵器而来,丞相的侍卫又岂甘示弱? 到时事情就会闹大了。 区区三十钱而已,张家小娘子还不看在眼里。 “士卒随意过街,岂不是有扰民之嫌?” 诸葛亮皱眉道。 “叔父放心,那些役兵,是有规矩的。除非是看到扰乱南乡秩序者,否则他们不会惊扰旁人,就算是歇息,也有固定歇休的地方。” “还有,一般人无事也不能打扰他们,否则就是有滋事之嫌。最轻那也是要送去窑里劳作改造。” 张星忆说着,指了指黑烟滚滚的的上空方向,“送到那里,至少也要劳作一旬。”说着又是抿嘴一笑,“所以说呢,那里是恶鬼临世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诸葛亮看了看消失在街头的役兵,又看了看周围,“只是这雇役无人监查,又有坑害外来者的便利,总会有人不守规矩的吧?” “有。”张星忆点头道,“不过很少。” “为何?” “因为南乡的雇役每月得到的俸禄不低,一人就足以养活五口之家,而且有子女者,还可以择一人送入学堂。入了学堂,那就算是得了前程,所以不知多少人想当个雇役而不可得呢。” “但若是因为不守规矩被人揭发出来,轻者要送去窑里,重者要送去山里的矿场,而且子女前程会受到影响。” “不但子女要从学堂退出,而且家人不得入职工坊等处,同时还会列入南乡的不良家名册里,到时南乡各处的招工皆会避而远之。” 诸葛亮听了,沉吟一下,然后又摇头,有些想不明白,自言自语道,“厚养之,再以酷法束之,这等做法……” 南乡的情况很特殊,别处地方,就是招工不要人,只要家里有些田地,那么名声臭一些,也能苟活下去。 但南乡从一开始就没分过地,若是失去了生活来源,那几乎就算是绝路。 “那他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诸葛亮想到这里,觉得有些过了。 “不会,他们还可以去砖窑煤窑里干活,”张星忆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要不说那里是恶鬼出世呢,他们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就怕你干不下去。” 这一年多来,为了彻底了解自己名下产业,为了能揭开南乡传说后面的真相,她甚至还特意去看过山里的矿场。 在看到那种残酷的真相后,张星忆差点当场就呕吐了,接连好几天都没能吃得下饭。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南乡的繁华之后,藏着多少人间丑恶,同时也明白为什么某只土鳖会选择关阿姊。 毕竟能从一开始就与那个狠心的家伙一起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女子,世间可不容易找。 按张星忆的估计,当初要是换了自己,她肯定做不到像关阿姊那样,在某人喝血吃肉的时候还能在旁边递刀子。 关阿姊是历经生死的,真要硬起心肠来,自己定然是比不过。 张星忆心里别有所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诸葛亮却是背着手,边走边逛,虽然觉得南乡法度严酷,但放眼看去,满眼皆是一片繁盛之像,百姓流露出对生活的那种满足之意,却是在他处看不到的。 这让诸葛亮既是惊讶,又是满意。 “南乡新华书店,如今名声已经传到了锦城,不知坐落在何处?” 诸葛亮自觉得看到了南乡百姓的生活,那么下一步,自然是要去看教化之处。 “叔父这边请,还得往前走。” “你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 “上回你说我考了一百分就给我买的……” 一行人还没走到新华书店门口,就看到有小孩在新华书店门口不远处哭闹。 只见一个娃儿的手腕被大人捏在手里,正扑腾个不停,身子拼命地往大人的相反方向倾倒,若不是被自家大人拉着,只怕就要拖到在地上。 看娃儿的模样,是想把大人往新华书店方向拉,奈何他的大人一只手就能把他拎着往回走。 娃儿急了,大喊道,“君子不守承诺,非君子耶?” “非是不守诺,那时我说了给你买,又没说这个时候给你买。”大人怒道,“子不言父过,可见你根本没用心读书,还好意思让我买?” 说着,手上一用劲,就欲拎起娃儿来打人。 那小孩一见大人如此,知道是动了真格,当下连忙用力一挣,只是他人小力气弱,如何能挣得脱? 正好回头看到张星忆一行,眼中一亮,连忙开口大叫,“张家阿姊,救我!” 罗蒙正待一巴掌打到罗宪的屁股上,听到儿子这般叫,冷笑一声,“莫说是你的张家阿姊,便是老天亦难救你!” 说着眼睛随意地看了一眼那边,当下吓得就是一个哆嗦。 罗宪一个没站稳,“叭”地一声,来个狗啃地,只是他求生欲极强,一个翻滚,不管不顾地就跑到张星忆的后面藏起来。 罗蒙揉了揉眼,连忙有些哆嗦地紧跟着过来。 “大人,你不买就不买,我不要了。” 罗宪看到自家大人跟过来,连忙大叫一声。 有了张家阿姊,新华书店里的书还不是任自己挑着看?虽然买不上,但借总是没问题的。有了这层保障,罗宪哪里还愿意挨他老子的揍? “你闭嘴!” 罗蒙瞪着罗宪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正要行礼,只见马谡咳了一声,主动说道,“罗县丞,好久不见,师尊自锦城慕名而来南乡,就是想四处看看。” 罗蒙是荆州襄阳人,他之所以来南乡当县丞,还是诸葛亮亲自向冯永推荐的原因,如何认不得大汉丞相? 只是一听到马谡这般说,当下就猛地醒悟过来,县衙并没有接到丞相要来南乡的消息,看来丞相这是微服私访啊。 于是他连忙行礼道,“见过长者。” 诸葛亮颔首示意,“罗县丞怎会在此?” 罗蒙连忙解释道,“回长者,今日是月末,正是休沐日,故蒙就带着犬子出来看看,没曾想犬子顽劣,在大街上哭闹,让长者见笑了。” 张星忆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罗宪,心道这小子怎的这般痴迷传记小说,每次自己来新华书店都能碰到他。 倒是诸葛亮低头看了一眼罗宪,想起锦城的黄月英母子,心里不禁升起些许愧疚,于是摸着罗宪的头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见过长者,宪十岁了。” 罗宪一点不怕生,主动开口回答,同时鞠躬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诸葛亮想起害得自己被罚钱的那个娃儿亦是这般鞠躬行礼,心头一动,“可是进了学堂?” “是。” “学堂里的学生,皆学过这等礼仪?” “回长者,是。” 诸葛亮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汉丞相微服私访遇到了南乡的县丞,自然就瞒不下去了,张星忆也乐得把丞相一行人交付给罗蒙。 相对于有休沐日的罗蒙,霍弋这段日子就忙得多。 宫里问责下来,虽说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但蒋斌捅下的篓子却是要他来补上。 越巂那边催得急,紫电宝刀不但要补齐以前的缺口,而且还要在年底之前至少要再打造出五百把出来。 这就要了老命了。 这紫电宝刀的工艺繁琐无比,虽说如今不缺精铁,但靠着匠人一点一点锤打出来,那也极是费时费力。 而且还得每一把都要检查合格了,不能再出一点差错,这才能送到越巂去。 时间那么紧,哪来的休沐? 眼看着天色已经开始变晚,霍弋犹对着今日新打造出来的紫电宝刀一把一把地仔细查看,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对着底下人吩咐道,“去,通知东风快递的管事一声,让他们明日过来接收宝刀。” 如今的东风快递不比以前,马匹紧缺的状态在越巂的牧场正常化之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说还达不到冯永心中那种网点遍布的要求,但运输能力在大汉那妥妥地就是排名第一。 东风快递现在有五条运输主干线。 最大的一条自然就是从汉中到锦城。 随着汉中愈加繁盛,与锦城之间的联系也越加紧密,而东风快递,不但让这种联系更加紧密,而且更加方便快捷。 除去毛布是每个月的必运之物,锦城与汉中之间,各家零零碎碎的东西,若是每次都各自专门派人,那就未免太过耗时耗力。 但有了东风快递就不一样了。 兴汉会里本就是以权贵子弟为主,有了他们的门路,各家一开始大多都愿意卖他们一个面子。 哪知过了两三次后大伙就发现,咦,这东风快递还挺方便? 于是生意就开始铺展起来。 从汉中到锦城可不是一路坦荡大道,相反,要经过的山山水水还不少。 有很多地方的山民,拿起农具就是种地的,放下农具拿起兵器,那就是兼职山贼。 就算是官府派兵来围剿,被逼得急了,直接把兵器往山里一扔,你能知道谁是贼谁是民? 这种活计有些地方都干了几代了,已经算是祖传手艺,经验丰富无比,胆子也肥,就拿去年来说,广汉郡呼啸山林的乱民,连北伐物资都敢抢,一般人敢干这个? 那必须是有老手带领,才有的胆量。 所以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求能留下命就不错了,就怕连命都没能保住。 古代行远路不容易啊! 但东风快递是个异类,不但出行是成群结队的,而且护卫那也是非一般人。 以前干黑心生意的民团人员,各家派出来的部曲,历经战阵的老卒,再加上手里的武器又是军中最新淘汰下来的,一般的山贼哪有胆量去碰这种队伍? 运输有保证,而且家大业大,若是东西有失,还负责赔偿。 又方便又有保障,只要是能出得起钱的,谁不愿意托付,图个安心? 积少成多,这生意看着零碎,其实真正算下来,油水当真是不老少。 而从锦城到永安则算是第二条运输线。 这一条是由许游和许勋这两个名义上的堂兄弟牵头开辟出来的。 今年从东吴那边收上来的粗糖和甘蔗虽然比最开始预计的少了一半,但总算是没有断了来源。 许家经营两年有余,如今终于得到了丰硕的回报。 光光是红糖的份额分配,就比其他人多了不少。 更别说随着大汉与东吴的重新联盟,两者之间的交易也越加活跃起来,各种物资往来也跟着越来越多。 暴赚不大可能,但细水长流,只要不作死,吃个两三代,还是没问题的。 许家占了这个便宜,就连兴汉会里的兄弟都有不少人眼红——奈何自己没门路与交州联系啊! 至于最后三条运输线路,则都是通往南中的。 它们的前半段都是从锦城到僰道这一条路——包括陆路水路。 然后从僰道分开,一条去越巂,一条走南夷道去味县,一条走西夷道去平夷县。 这三条目前则是属于亏损状态,或者说是单纯给兴汉会的众人服务,暂时没想着赚钱。 南中的庄园眼看着今年年底就能有产出,到时候只要能把南中的产出运出来,那就不算是亏,而是大赚。 从汉中运东西到越巂,东风快递就是最好的选择,问题就在于谁出钱。 越巂太守府私下里定制新兵器,虽然得到朝廷的允许,但大汉的武库不管这个,所以只能是由越巂太守府自己出钱。 冯永也不在意这个,越巂太守府请东风快递运东西,那叫左手倒右手,怕个卵? 汉中冶快点按要求把老子的宝刀打造好才是正经。 “兵器如何?可有不合格的?” 一个男子光着上身,胡须拉碴,满脸的倦容,身上流出来的汗水在他身上闪着油光,走过来问了一句。 “没有。” 霍弋摇头,还用双手握住其中一把的刀柄,把它拿起来,用力晃了晃,只见刀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左右波动起来,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接着他把刀柄翻转了一下,只见刀柄有一处上刻着:紫电两百一十二,汉中冶霍弋监,蒋斌、周二造。 霍弋把刀放下,然后看向蒋斌,看到以前的翩跹公子变成十足的匠人模样,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上头问责,你也不至于这般,又是何苦?” 蒋斌摇头苦笑,“错了就是错了,若是因为错了,而去逃避责任,这才是错上加错。问责之后,我固可以请辞监丞之位,但周二只怕就要因我之失而受罚。” “我失去监丞之位,最多也就是没面子,但周二若是再被打入贱籍,那就是灭顶之祸,累及全家,因我之错而累人如此,我如何能为之?” 他这个话一出,霍弋脸上不禁露出敬佩之色:这蒋郎君行事虽有些令人不喜,但却不失为一个磊落之辈。 章节目录 第560章 学堂这东西 建兴三年的时候,孙权令人在武昌采铜铁,作千口剑,万口刀,皆用南越上等木炭锻造,锋利无比,号千剑万刀。 然后吧,去年冬日里淮河又结了冰,建业城听说还冻死了人。 所以前些日子,孙权拿了其中的三千把刀,与大汉换了一批毛布。 兴汉会接下了这笔生意的运输业务,票行先是直接从锦城的仓库里调拨了一批毛布,让东风快递运到永安,然后又从永安接收兵器运回锦城。 永安到锦城这条线路是许家在经营,所以许勋亲自护送这批兵器到锦城。 因为丞相在汉中筹备北伐,所以刘禅下了诏令,让东风快递把这批兵器送至汉中,以资北伐。 许勋马不停蹄,货都没卸,又把这三千把刀送到了汉中。 到了那里,汉中冶给越巂太守府打造的新一批紫电宝刀出炉,同样也是东风快递负责运送,于是许勋就跟着来到了越巂,同时还给在越巂正埋头开启基建狂魔模式的冯永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北伐在即,中宫谒者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重建太学?” 从许勋嘴听到他家老爹提议重开太学的消息,戴着草帽,走在桑苗地里的冯永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是这几年的财政宽裕给了大伙太多的自信? 前些时候,许慈给大汉天子上了一道奏章,言经学典籍的修订已经完成一部分,可以重开太学,为国养士。 刘禅交付大臣朝廷朝议,群臣皆以为此乃善政。 刘禅令人把朝议结果送至汉中,大汉丞相诸葛亮亦称善。 不过摆在大汉天子和众臣面前的问题是,太学所需钱粮甚多,如今朝廷府库钱粮不足,所以这个提议只得暂时搁置。 “大人的事,小弟亦是不知。” 许勋跟在冯永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冯永走在桑苗地里,闻言连忙回答,同时有些心疼脚上的皮靴。 这可是用牛皮做成的上好靴子呢,乃是长途跋涉的必备之物。 从永安跑到汉中,再从汉中跑到越巂,这牛皮皮靴没有坏过一次。 这地里那么多泥,一脚下去,不知沾了多少泥巴。 低头仔细地观察桑苗成活情况的冯永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幽,“没有一点消息?” 许勋被冯永一个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快走几步上前,轻声道,“小弟只知道大人在此之前,接到过汉中的来信,大人那几日显得很是高兴。” 冯永点点头,心里能猜出是谁的来信,若是有诸葛老妖的授意,许慈上了这个奏章,那就丝毫没有意外。 许慈是个没节操的文人,连皇帝私下里托付他帮忙注解《忠义无双》,他都能满口答应。 更别说当年千里迢迢地让许勋跑去南中找冯永。 重建太学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 但这个太学和后汉的太学肯定是不一样的。 后汉的太学,太学生学的是儒学,而且太学生有免除赋役的特权。 那时的寒门能不能入选太学?当然能。 但更多的,是世家豪门。 所以那个时候的太学更多是为世家豪门服务。 如今大汉若是重开太学,表面上说是为大汉养士,但实际上更大的功能恐怕是为了与世家争夺知识解释权。 许慈不是说了么?经学典籍的修订已经完成一部分,这个信息很重要。 所以若是太学重开,这简直就是准备要断世家的根。 许慈哪来的这个胆子,敢顶在前面与世家对干? 所以他的后面必然有人推动,而且这个人,冯土鳖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是诸葛老妖。 脚下有一株桑苗被土疙瘩压住了,冯永蹲下去,把桑苗扶正。 去年和今年的上半年,孙水河谷开发出来的田地基本都是在平地上,毕竟这是最方便的。 像那些稍微高一些的地方,水渠开不到的地方,冯永打算种上桑树。 开春时插扦的桑枝已经长了新叶,到了明年开春,就可以移栽。 今年的锦城,兴汉会已经开始尝试夏季养蚕,准备争取一年里收上三季蚕丝。 小弟们有创业的热情,冯永这个作兄长的,自然要全力支持。 再说了,孙水河谷,气候适宜,正是养蚕的好地方,所以这些桑苗,就是准备用来发展养蚕业的。 “兄长早就猜到了?” 许勋看着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的冯永脸色没有一点变化,轻声地问了一句。 冯永笑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先前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如今有你这个消息,那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兴汉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虽然冯永人不在朝堂,但消息却是极为灵通。 就算是朝中大臣,打探消息的灵敏度都未必有他方便。 特别是各家权贵府邸那些私下里小道传的消息——很多时候,小道消息其实就是事实。 想到这里,冯永又微微皱起眉头,既然明明知道无论是朝廷财政也好,时机也罢,都不允许这个时候重开太学,为什么诸葛老妖会让许慈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建议,然后还亲自否决了? 这么一来,不是提前让蜀中世家得了消息么? 所以,诸葛老妖是吃饱了撑的? “汉中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冯永试图从汉中那边了解大汉丞相的计划。 “丞相去了一趟南乡,还特地在学堂里听了三天的讲学,哦,还有,小弟送过来的这一批紫电宝刀,听说有蒋斌亲自打造的。” 冯永微微一笑,“蒋斌自请为匠人,打造紫电宝刀,其道歉之意也算是诚恳。” 不管先前蒋斌的行为是私下所为还有人授意,冯永都不可能让步,就算是诸葛老妖,他也要呲一呲牙。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马大嘴。 真让蒋斌借丞相府的皮拿到了汉中冶的话事权,不说这紫电宝刀的打造,就是以后无论想打造什么东西,那就当真是受制于人了。 诸葛老妖一心北伐,复兴汉室,汉中冶到了他手里,除了打造必要的农具,剩下的,那肯定就是兵器,兵器,兵器…… 而冯土鳖心里想的却是,基建,科技,基建,科技…… 虽然武器的发展和科技的发展之间,有相互促进的作用,但冯土鳖懂,大汉丞相未必懂。 而且就算大汉丞相懂,他也有可能会假装不懂。 毕竟如今诸葛老妖最缺的,就是时间,但对于冯永来说,自己才刚到二十岁,还有大把时间来尝试。 所以两人之间,就算是目的相同,所想要的过程未必相同。 至于诸葛老妖去南乡学堂里听了三天课,然后再有许慈接到汉中来信,最后提议重开太学,这其中必然是有联系的。 看来诸葛老妖在南乡应该是感触甚多啊! 只是这与把重开太学的意图展现在世人面前又有什么关系? “兄长,那蒋斌,可是有什么不对?” 许勋看到冯永神色不太对,还以为他是在考虑蒋斌的事,又问了一句。 “蒋斌?”冯永一愣,“他能有什么不对?算了,不管他了。只要汉中冶能在年底之前把宝刀按时打造出来就行了。” “兄长,朝廷暂时不能开太学,那是朝廷的事,但小弟觉得,这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委实好用,就是太少了些。” “会里的不少兄弟,都想学兄长,在越巂开个同样的学堂,不知成不?” 许勋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 冯永这回终于认真转过头,看着许勋,“有多少人?” 许勋被冯永严肃的神色吓了一大跳,脸上有些畏缩之意,“没,没多少,兄长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冯永皱眉,“我问你会里的兄弟有多少人想出钱粮在越巂开学堂?” 许勋一看到冯永这模样,下意识地就觉得腿上有些隐隐作痛,同时看了一眼站在地头,迎风而立的会首夫人,嘴里打了个嗑巴,“不,不少,连邓和泽亦有此意。” 邓和泽,就是邓芝之子邓良,乃是锦城兴汉会堂口的领头人物。 许勋看着冯永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有些后悔,还是膨胀了哇! 今年自家得了锦城到永安这一条线路,不少人都求上门来,自己的底气越发的足了,被那些家伙一怂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真要惹得兄长生气了,也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再一次打断自己的腿?想到这里,许勋心里有些打鼓。 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许勋,“我只是问一下情况,你紧张什么?” 许勋抹了抹额头,“没,没紧张,就是天太热。” 冯永点点头,“确实热,更何况这么大个太阳,你连帽子都不戴,脚上还穿着皮靴,能不热么?” “朝廷欲开太学而不可得,可见其钱粮消耗之大,开学堂亦是同理。南乡学堂,历经四年,方才有如今这么点规模,你们真想要投钱在越巂开学堂,我不反对。” 冯永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 但没人看到,其实他的嘴角已经不可遏制地咧开了。 妈的,你们这群小王八蛋终于上钩了! 冯土鳖心里激动得不能自已。 南乡学堂搞了四年时间,钱粮如同水一般泼了出去。 如果赵广和自己不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如果李家不是准备拿汉中来规避风险,如果王训对自己没有崇拜和感恩之情…… 还有,如果自己不是在黄月英那里刷了不少好感,如果不是阿斗和皇后对自己相当信任,如果关姬不是自家婆娘,如果张星忆不是对自己……咳! 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除了在明面上把南乡产生的红利扣了不少,还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钱粮投了不知多少,学堂和教育相关的各方面这才有了些起色。 教育行业的前期投入,根本就是一个吞金怪兽。 这其中,还有何家打包送过来的无节操文人。 本来学堂才堪堪能勉强能形成自我循环,自产自足,如今冯永来了一趟越巂,南乡几乎就被抽干了血。 下放到孙水河谷三县的学生,虽然在经学典籍方面一塌糊涂,但务实方面却得到了一致好评。 再说了,越巂这种蛮夷之地,要个卵的经学典籍?捋起袖子干就是了! 只是冯永这边轻松了,但东风快递那边就差点跪了。 以前算帐、核帐,皆是清一色的学堂学生,各家管事的也就是看个最后数目能不能对得上,轻松惬意。 甚至东风快递把物资送到南中庄园,有时候各家还请帐房小先生帮忙核算一下帐目。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学堂里出来的学生,不但算帐本事强,而且还极有组织性,人也非常灵醒,学什么都很快,忠诚方面根本不用担心,对于各家来说,乃是难得的管事人选。 就如现在,只要冯永需要,把人抽到越巂,直接就可以支撑起三县之地的管理骨架。 可惜的是,这些人,全部掌握在冯永手里,一旦被冯永挪作他用,东风快递的运转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迟滞起来,至少没有以前那般流畅。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东风快递业务的不断扩大,对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需求量就越大,有心思活一点的,甚至还考虑到了南中的庄园。 以后随着南中庄园的规模化,庄园的管事也同样地需求量大增。 可是按传统的方法,好一点的管事哪是那么容易能寻得着的? 毕竟权贵们进入蜀中才几年?底蕴哪比得过世家? 如今世家也跟进南中,如果不早点做好准备,南中庄园被世家比下去,那就是可以看到的事情。 现实的需求,让权贵们迫切需要一个类似南乡的学堂,可以为他们量产帐房和管事的学堂。 于是作为最近吃得最肥的许勋就被推了出来。 想要开学堂,必须经过兄长这一关,这是毫无疑问的。 因为南乡学堂所教的东西,与平常他们所认知的学问,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在兴汉会的小老弟心里,这是涉及到兄长所不为人知的山门学问,如果没有兄长的支持,他们想要开个同样的学堂,那就是做梦。 同样的,他们还要担心兄长误会他们是在觊觎山门学问。 所以许勋看到冯永一个转身,这才浑身冒汗。 只是兴汉会的小老弟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位兄长,为了能挖世家的墙角,几乎就是没日没夜地挥舞锄头了。 挖了好几年,这才挖了那么一点点。 如今听到他们主动求着要出钱出粮出力帮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里头需要的钱粮不少,日子也长久,你们考虑过么?” “兄长,这世间,哪有不投本钱,就想要拿到红利的?” 许勋一听到冯永有松口意思,心头大喜,连忙上前,陪着笑道,“别的不说,只要能得到像越巂这三县的幕僚,就是掏再多钱,那也是赚的。” “这可是关系到基业根本啊,怎么样投钱粮都不为过。”许勋说着,眼中看到前头有一块石头,连忙跑过去,把石头扔到田地外边,生怕兄长不小心会踢到脚。 “确定想好了?” 冯永面无表情,如同一个面试官审视前来应聘的应届大学生,开口问道。 “想好了,兄弟们都在等着回话呢。” 许勋肯定道。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家里,这些年投了不少钱粮吧?前年的时候,我和赵二郎几家,还给你们垫了不少钱粮呢。去年年底才全部还上,如今你们哪来那么多钱粮?” 东风快递的入股,南中劳力的贩卖,哪一家没跟冯永他们几家借过钱? 冯永赵广他们几个为何是兴汉会的带头大哥? 除了能力,资历之外,还是这些小老弟们的债权人。 “兄长你看,今年年底南中的庄园怎么说也开始有产出了,到时候兄长就和南乡那些工坊牧场一样,从红糖的份额里扣如何?” 许勋脸皮有些发烫。 “擦!说了半天,原来你们又想借钱?” 冯永一听,先是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又骂了一声,“你们这群穷鬼!” 许勋被骂,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兄长这么骂人,那意思就是答应了。 当下就装傻嬉笑两下,骂就骂呗,只要能捞油水,被骂两句,那根本无所谓。 章节目录 第561章 前夕 只是许勋还是太天真,若是冯某人当真是那么好说话,那恶名远扬又如何解释? 但见冯郎君背着手站在那里,脸色惆怅,看着远方的目光深邃,好久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许勋有些发蒙,一脸的问号:啥? “这是啥?” 冯永指了指脚下。 “桑苗?” “不,这是桑苗地。” 说着,冯永又指了指远处,“那边是啥?” “谷子?” “不,那是稻田。那边又是什么?” “牧场?” “对,牧场。” 冯永点头,摊了摊手,“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越巂这里,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钱粮,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切,如今我也是穷鬼啊。” 许勋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冯永慈祥地看着许勋,“我虽然拿不出钱粮,但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借。” “请兄长指点。” 许勋小心翼翼地说道。 “南乡的大汉储备局。” “票行?” “没错。” 冯永点点头。 “那不是朝廷的么?哪有向朝廷借钱的?” 许勋有些迟疑。 冯永“啧”了一声,“这几年,民间向官府借牛借粮种的事还少吗?” 然后又说道,“到时候我先跟那边通个气,你们再拿南中的庄园做抵押,拿红糖的份额来还。这种铁定赚钱的东西,想必就算是朝廷,也是愿意借的。” “可是兄长,朝廷没钱粮开太学,又怎么可能有钱粮借给我们?” 许勋疑惑地问道。 冯永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且先回锦城,让会里的兄弟做好准备,只待汉中那边有消息,直接过去借就行。” 许勋看了冯永一眼,欲言又止,“兄长有几分把握?” “八九分还是有的。” 那岂不是就可以当作十分? 毕竟是有“小文和”之称…… 许勋离开越巂时,还是一肚子的疑惑。 不过也没用他等多久,汉中就传出消息,朝廷打算出售几个毛布纺织工坊的名额。 这个消息传出来,蜀中立即轰动起来。 一时间,锦城至汉中的道路竟是突然就热闹了几分。 毛布有多赚钱,不,那不叫赚钱,因为织毛布就相当于铸钱。 只是这织毛布的机器,还有羊毛的来源一直被朝廷死死地控制着,别说是蜀中的世家大族,就是权贵们都没机会沾手。 没想到朝廷竟然突然放开了一个口子,这怎么不让人激动万分? 许勋得到消息后,一个激灵,直接又跑回越巂。 “兄长,兄长,……” “又做甚?” 冯永十分不耐,眼看着就要收稻谷了,收了稻谷,就应该都试,精选士卒,以应付准备到来的北伐,时间紧迫。 现在谁来烦他那就是和他过不去。 “毛布,毛布工坊的名额……” 许勋激动得有些口吃了。 冯永就知道是为这个事,当下冷笑道,“仅有五个名额,你们能抢下来?” 不耐烦地摆摆,“先死了这条心,这事不是你们所能参与的,待朝廷卖完名额,你们就可以借钱开学堂了。” “兄长你早知这事?” 许勋当场就觉得有些累觉不爱,兄长这是,已经不爱兴汉会的兄弟们了吗? 不然若是早让兄弟们知道这事,大伙想法子筹钱,咬牙拿下一个名额也是好啊! “这事还是我筹划的,你说我知不知?” 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了,冯永倒也不怕说清楚一些,“这个事,本就是朝廷为了从蜀中世家大族手里筹到钱粮才想出的法子。” 当然,更是为了把蜀中世家绑在北伐的战车上,同时还准备铁汁焊门,这种事关全局的事就不需要跟许勋说了。 “你们当真以为那名额是好争的?别说你们,信不信就是你们家里合伙一起出面,也拿不下半个工坊?” 诸葛老妖的胃口有多大?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能撑死,那他肯定是宁愿先撑死再说。 全大汉争五个名额,这特么的简直比后世的C台黄金时段的广告位置竞标还要激烈。 权贵这帮穷鬼,原本就穷,这几年又倒贴出去不少钱粮,凭他们的家底,还想从诸葛老妖手里拿到名额?做梦去吧! 许勋一听冯永这话,心道这是有内幕啊? “兄长,这话怎么说?” “别问,问就是……嗯,”冯永下意识地想说出“切”字,然后又咽了回去,瞟了一眼许勋,“你管那么多?就算是他们有了毛布工坊,总得有羊毛吧?” “这次为什么只卖五个名额?还不是因为羊毛不够?羊毛哪里最多,就现在大汉所能找到的,不就是陇西和凉州那边?” “真要打下了那里,光卖羊毛都能赚死。问题是谁去打?嗯?” 冯永说完,扬了扬下巴。 “自然是……” 许勋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 是啊,谁去打?不还是大汉的军头们?打下来以后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问题就在于,兴汉会里的兄弟,哪个跟军头没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想到这里,许勋凑过来,“兄长,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滚!” 冯永一脚踢开许勋,没好气道。 “明白明白,小弟这就滚。” 许勋得了暗示,连忙又屁颠屁颠地跑回锦城,准备跟兄弟们说一声,这一次要搞一票大的! 因为除了南中的庄园,以后还会有陇西和凉州的羊毛,要赶快把学堂搞出来,不然帐房先生和管事不够用了! 南郑这几年来第一次超过南乡,成为汉中的瞩目中心。 蜀中但凡有兴趣再进一步的人家,想要给子孙留点基业的人家,都有话事人跑来南郑,不少家族甚至是宗长族长亲自过来。 一时间,南郑的客舍竟有了爆满的势头。 南郑的某个客舍,一个大厢房里,门窗紧闭,一群人在里头围坐着。 房子四周放着不少的冰鉴,饶是如此,不少人仍觉得闷热无比,但却没有一人提出要开窗透气。 “都说说吧,这次我们要怎么办?” 坐在主位的一个老者开了口,问了一句。 “那诸葛村夫开的价钱太高了!” 有人愤愤地说了一声。 “不然老夫腆着老脸把你们都叫到一起做甚?”老者看了一眼发言的人,“若是自家能自己吃下,这些日子各家哪来那么多的宴席?” “隔壁那几家,听说已经决定合伙了。” 有人闷闷地说了一句。 “怕什么?几个小家族,还是外姓。”老者淡然道,“若是我们何家各房能联手,还怕比不过?三房怎么说?” 老者的目光落到下首处。 何家三房的家主何申,脸上笑眯眯的,很是让人觉得亲近。 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这个家伙,为了给自己的亲妹报仇,生生忍了二十多年,甚至还主动迎娶仇家的嫡女。 最后如愿当上家主后,却直接翻脸,把李家大房的嫡女弄出个暴毙的传闻,然后跑去直接就当诸葛村夫的狗,转过头来就开始咬李家大房。 让人不寒而栗。 估计是当年何申给他那个在李家暴毙的亲妹选坟地选得好,父子俩当了诸葛村夫的狗,何忘入仕,从一开始就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一郡的主薄。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何家大不了就当三房是脱离出去开枝散叶了,眼不见为净。 可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勾搭上了那个巧言令色的家伙,先是分到的不少的毛布份额,委实让人眼馋。 后面又有什么茶叶,还有南中的庄园,蔗糖的份额……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就如这次,若是三房愿意搭点人情,那何家就算是比别人多了一份优势。 所以……再怎么恶心三房,还是闭着眼睛忍下了,反正不咬自家人就行。 “宗长,这毛布工坊名额的章程,我打听过了,没有一家是能单独吃得下的,若是有人不信,勉强吞下去,后头还有那些什么织机、羊毛,也是要不少钱粮的。” 何申脸上的笑容不变,和气地说道,“若是后头拿不出钱粮来,前头投进去的钱粮,那就是打了水漂,家业就此败下去,那就是肯定的。可以说,拿下名额,只是开了个头罢了。” “就是这个理。但那毛布,又不能不做,做成了,一年下来,那就是躺着也能赚钱,不比地里种粮食好?” 老族长点点头,赞同道,“别的不说,若是我们不做,把名额给了别人,过上十来年,只怕蜀中何家就变成别人嘴里的小家族了。” 要不说诸葛村夫狠毒呢? 放出这五个名额,大家族想要抢,给自家基业做个长久保证。小家族也想要抢,毕竟这是壮大家族最好的机会。 事关家族根基,就算你不想抢,也会有人逼着你抢。 “还有一事。”何申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有人拿了南中的庄园,还有红糖的份额,准备请票行做个保人,想要借些钱粮。”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 “此话当真?” 就连老族长都有些止不住地呼吸急促起来。 蜀中大族有不少人去南中开了庄园种甘蔗,但实际上若想分到红糖,少说也要到等明年年底。 一来是因为本就比别人慢了一步,南中的好地方又不多,所以庄园开得慢。 二来则是因为蔗种也不够分,今年的蔗种光分给兴汉会的人了。 这一步慢,步步慢,更何况慢了两步? 晚两年能拿到红糖份额,已经是最乐观的推断。 但如果借些钱粮出去,换来今年年底的红糖,那就不一样了。 “错不了,是五郎从兴汉会那里传回来的消息。这笔钱粮,就是他们借的,说是越巂那边的钱粮不趁手。” 何申点头。 “兴汉会?” 有人在底下嘀咕了一声,神情复杂无比。 “不会有诈吧?若是我们借了钱粮,他们拿来买毛布工坊名额,那怎么办?” “放心,这笔钱粮是名额卖完之后才借的。” 何申解释道。 那就是没问题了? 老族长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何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恶狗,不会反咬自家人吧? 毕竟当年他的亲妹抱着牌子嫁入李家这个事,何家宗房也是点了头的。虽然这几年没见他们对宗房有什么动作,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如今这个消息还没传出去,不过想来应该快了。” 何申最后一句话,让老族长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是要传开的事情,那么说就肯定是做不了假,毕竟有票行作保,总不能朝廷连脸面都不要了吧? 真要这样,那诸葛村夫还不如直接派兵抢呢! 过了八月,越巂稻谷收割完毕,冯永举行都试,凡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皆要参与。 当是时,斧钺旗鼓,旌旗猎猎,所试者,一是射御,二是战阵,检阅这一年多来南乡士卒组织乡里习武的情况。 各里长先率人集合与亭,亭长清点完毕,再率人汇合于乡,最后汇集于县的试所,三县共得役兵近两万人。 试毕,去其老弱与家中唯一的男丁,得精壮八千人。 夷人善走山林,素有使毒箭的习惯,故冯永以五千人为弓手,并令人多采集毒汁,令句扶统之。 为此,冯永还特意把王平的族人,曾领过一部分无当飞军的王含重新调到邛都,作为句扶的副将。 剩下的三千人,则是在张嶷的带领下,以黄崇和王训为副,日夜练习战阵。 一时间,东风快递运往越巂的物资猛增。 最后连驻扎在卑水的孟琰都被惊动了,亲自跑过来询问,“冯长史,这是又准备打哪里?” “邛都与锦城的大道快要打通了,虽说旄牛部不再为祸,但听说总有些零星的山贼出没,所以我打算令人去清扫一下。” 冯永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孟琰眼中带着狐疑,你带着近万人去清扫零星的山贼?确定不是看不起我?所以连谎话都懒得编得好听一点? “那,某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孟琰小心地问道。 “有,帮我多找些毒汁。孟太守所率士卒,多是南中人,想必对寻找毒汁定是在行。” 孟琰听了,脸皮抽了抽。 我的意思是,我想跟着去看看,不是帮你找毒汁。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长史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三个月后吧,最慢不会超过四个月。” 孟琰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悄悄地向丞相说一声。 于是他连忙拍着胸脯答应下来,“那就行,某回去,这就令他们帮忙。” 然后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的情况,派人日夜兼程传递给大汉丞相。 诸葛亮得知冯永在越巂所做的一切,会意一笑,对着来人吩咐,“冯长史所做之事,我早已知矣,你回去与孟太守说,冯长史要做什么,尽量帮忙。” 建兴五年十二月,大汉丞相派人传令到越巂,令越巂长史冯永自行选择部将,然后率军北上汉中。 同时令孟琰进驻邛都,治越巂全境。 这个时候,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刚好堪堪疏通完毕。 早就整军完毕的冯永立刻率军自邛都沿孙河北上,穿过汉嘉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锦城,然后略作休整,令张嶷统大军及辎重押后,自己亲自领精锐三千人急行。 孟琰得知这一切,呆立半晌,这才骂了一声,这鬼王的话,果然是鬼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章节目录 第562章 叛逃 建兴五年的十二月有两个,称闰月。 在即将进入闰月的时候,南乡的汉水边上,有一只小船,大汉丞相站在岸边,正在给人送行。 诸葛亮脸带凝重,又有些悲忧之色,“子晋,此去凶险,千万小心。” 男子神色却是淡然,闻言微微一笑,“模身无长技,却得先帝与丞相厚待,一直惶恐,如今能为大汉复兴尽绵薄之力,岂能有贪生之念?” “子晋千万莫要这般说,到了魏境,我只愿你能小心留得有用之身,待你我重聚之日,一同把臂言笑,同庆汉室兴复,贺己之愿得偿,岂非妙哉?” 诸葛亮鼓励道。 虽明知自己此行生死难测,丞相所言之事亦太过久远,但郭模仍是止不住地露出神往之色,仿佛看到了大汉天子重归旧都之盛况。 “若当能见到那日,模就是拼着违了禁酒令,亦要大醉三日不醒。” 诸葛亮亦是露出笑容,感慨道,“到了那时,哪还有什么禁酒令?你只管喝,我帮你倒酒。” “好!丞相此言,模已经记下了。”郭模精神一振,“到时只望丞相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定不会忘!” 诸葛亮神色坚定。 郭模哈哈一笑,转身走上小舟,对着丞相抱拳道,“天色不早了,模这就走了,丞相,后会有期!” “珍重!”诸葛亮深深地鞠躬,“若大汉得以复兴,子晋居功甚伟,亮代天子谢过子晋舍生取义之举。” “汉之志士,当该如此!”郭模大笑,转过身去,对着汉水长啸一声,然后又是一声长叹,“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某所憾者,便是没有亲眼看到那桃花纷飞中舞出的落英神剑,是何等美景,还有那玉箫所奏的碧海潮生曲是何等仙曲。” 诸葛亮跟着大笑,远远地对着郭模高声说道,“子晋放心,那落英神剑吾不敢说,但那碧海潮生曲,我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找到的,只待子晋平安归来日,我定会双手奉上!” “哦?丞相知那兰陵笑笑生是谁?” 大汉丞相神秘一笑。 “阿嚏!阿嚏!” 率军过了汉寿关的冯永连打了几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咕哝了一句,“怎么肥似?不会这么倒霉就感冒了吧?这山谷也不算太冷啊。” 建兴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大汉丞相在汉中厉兵秣马,只待诸事准备完毕,就随时准备要出汉中北伐。 吴黄武六年整整一年时间里,武昌一带,山贼水匪日见猖獗。 武昌守将韩综屡破贼匪,但仍不能止,匪患之祸,竟有愈烈之势。 自入寒冬以来,江淮一带又结了冰。 天寒地冻,路上往来的商旅,已近绝迹,匪患这才稍了收敛。 韩综上了奏章,说天气太冷,将士缺乏御寒衣物,吴王孙权令人给武昌将士送来了一批毛布。 闰十二月,武昌城外的一个庄子,突然响起了犬吠声,然后有人大喊一声:“贼子!” 声音未落,发声的人就倒了下去,他的手捂着脖子,双眼直直地看着天上。 一群穿着厚毛衣的士卒,拿着兵器,闯入庄子后不由分说就开始屠庄。 茅草屋那破旧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匪兵的一脚,只听得“怦”地一声,屋里的人一声惊叫,抓起秸杆遮住自己,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屋里的男主人手持木棒,对着闯进来的匪兵强撑着陪起笑脸,“好汉,家里没有什么东西……” 匪兵手里拎着刀,一缕血线顺着刀尖滑下,他侧了侧脑袋,目光落到角落里的年青妇人,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贪婪笑意。 似乎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太过于碍眼,突然猛地挥刀劈了过去。 男主人连忙退后几步,只是茅草屋能有多大?就这么几步,他就退到了泥墙边上。 匪兵咦了一声,跨步上前,正准备再来一下,却是没注意到门后还有一个妇人,只见她拿着一根木头,直接砸向匪兵的后脑。 匪兵觉察到身后的不对,当即就往旁边闪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妇人的闷棍敲到他的右肩上,让他的手臂一时间挥动不灵敏。 这就够了,男子趁着这个机会,木棒直接敲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匪兵晃了一晃,没有倒下,正欲再提刀上前,只是手臂有些迟滞,脑门又嗡嗡作响。 只听得风声呼呼,“咚”的一声,男子的木棒再一次狠命敲来,一下,两下…… 匪兵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男子上前,抢过掉在地上的刀,咬紧牙关,往对方的心口狠狠一搠。 那匪兵一声惨呼,当场死去。 “快,快!” 男子对着不知所措的妇人喊了一声,“关门!”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门重新推上。 “咚”地了一声,还没等她把门关紧,门又重新被大力踢开,一把长刀直接捅进了她的胸口,然后她的身躯被人一脚踢倒在地。 “三癞子这是失手了?” 来人杀了妇人,一点也不含糊地直接就奔男子。 男子来不及格挡,正欲后退,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帮他,他哪是来人的对手? 仅是三招,那男子一个不防,手臂就被砍了下来,血流如注。 他咬着牙,正待拼命,对方却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他,直接就在他的腹部划了老长的一道口子。 在他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了年青妇人的哭叫声,以前那绰绰影影的混乱,还有那得意而猖狂的淫?笑…… “阿兄,救我!” 男子听到了自家妹子的最后一句话,脑袋终于垂了下去,眼睛依旧睁得大大,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 武昌附近的庄子被洗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引起了城里的震动。 武昌守将韩综大怒,召来所有部曲将领,“谁干的?!” 只见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假扮水匪,掠劫往来商旅行人我不管,跑去别的地方洗劫我也不管,但在武昌城眼皮底下做这等事情,岂非是陷我等于水火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手下干的。 纵容部下一年多来,因为有将军的包庇,一直以来都是平安无事,所以他们越发地大胆和无忌起来。 若是手下擅自洗劫武昌城外的庄子,那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那庄子,可是与将军有什么联系?” 有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韩综冷笑一声,“与我没什么联系,但与江夏的郡丞有联系,那个庄子,乃是他外舅家的。他与我一向不合,偏偏你等做事又不干净,留了线索。” “如今他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现在吴王诏我回建业,说是要彻底调查武昌匪乱之事,而且还说了,这一年多来,匪乱不断,皆是汝等剿匪不利。” “我还得了消息,吴王不但从建业派了人过来,而且还打算把武昌将吏以下,当并收治。若是那匪乱之事再被查出,我等只怕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脸上皆是露出恐慌之色。 韩老将军乃是江东三世功臣,为江东立下赫赫战功。 韩将军承袭老将军侯爵之位,大伙本以为有他的庇护,大可无忧,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等地步。 “吴王果真要对我等下手耶?” 有人有些不相信地问了一句,同时又抱着一些希望。 “我等久随老将军,素有战功,只是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将军何不求于吴王,只盼能让我等戴罪立功?” “吴王性子,我不比你清楚?”韩综长叹一声,“非是我对吴王不敬,莫非你等忘了两年前张温之事?” 张温先是差点被孙权所杀,后因为众人求情,这才罢黜了事,但家人仍被流放交州那等疫瘴之地。 偏偏罪名又有强加的嫌疑,故这才深受江东朝野的同情。 “这几年来,吴王定人之罪,多由喜好,就如交州士徽,吴王本已承诺饶其一命,但后面如何?” 韩综冷笑道,“你们想想,我等做的这些事,难道比张温之罪会更轻吗?死罪那是必然,至于家中妻女,能落为营妓苟活就不错了。” 这些人把别人家妻女压在身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一想起自家妻女会沦为营妓,却是大起愤慨之心。 只见他们之间互相递了眼神,又看向上头的韩综,当下气氛就有些诡异起来。 “将军,那我等可如何是好?” “我自身亦是难保,又怎知晓如何是好?” 韩综脸上尽是绝望之色,眼角偷瞟了众人一眼,嘴里说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自向吴王请罪,一力担下这罪名。” “吴王若是只怪罪我一人,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你等便寻得机会,自行离去,也免得落个刑罪加身……” 韩综话未说完,底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地站出来,大声规劝道,“将军不可!这些事情,乃是大伙一起做下的,将军即便是一力担下,我等岂非就成了无情无义之徒,更何况吴王亦不可能只追究将军一人之责。” “想那张温,乃是吴郡世家,只因欲加之罪,其家人都未能避免流放之苦。我等不过军卒,与那世家子弟不可同日而语,犯下此等大错,又怎么可能会令吴王网开一面?” 众人一听,皆觉得大是在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那我等当如何?难不成就此等死?” 韩综说着,给了那人一个眼色。 “天下非姓孙所有,此处不留我等,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我深受吴王大恩……” 韩综面露挣扎之色,同时暗中观察部将的神情,只见众人皆是互递眼神,虽有吃惊疑惑茫然,唯独少有愤然,他心里大喜:此事终成矣! “刀斧已经加身,难道将军就愿意就此等死么?将军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家中父母妻儿所想?” 此话虽是逼问韩综,但实是逼问众人。 “将军,反了吧!” 有人也跟着站出来,“江东容不下我等,我等便投靠北边,怕什么?想那曹魏,屡次诱番阳强宗大族为乱,今年不正是出了一个彭绮,说要为魏讨吴么?” “将军乃是江东大将,身份不知比那宗族高了多少,若是能举兵向北,想必那曹魏定会大加欢迎。” “没错!将军,此时正是生死关头,不能再犹豫了!” “对啊!” …… 有了带头的,底下的人终于纷纷加入劝说的行列,即便是有犹豫者,此时终于亦下了决心。 毕竟能以官兵身份,做出假冒贼匪,杀人劫财的人,还能指望他们有多少廉耻之心? “好!” 韩综咬牙点头道,“反就反了!” 他看向众人,目光凌厉,“我等若是举族投北,那就是把身家性命互相托付彼此,大伙须得齐心协力,不得有一丝异心。” “那是自然!” 韩综当下便令人杀牛饮酒,歃血为盟。 盟毕,韩综对着众人说道,“从今日起,汝等便是综的亲族兄弟。来人!” 韩综唤来下人,吩咐道,“去把我那些姑姑、阿姊小妹,还有婢女侍妾,全部唤来,就说我要拜祭大人。” 众部将听到韩综这番话,皆是有些疑惑,不知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韩府上的女性到齐,韩综指着她们,对部曲众将说道,“你等看上哪个,尽取之。如此一来,我等便是姻亲族人,再无隔阂!” 此言一出,不但他的那些姑姑姊妹,就是部曲众将们都是惊骇无比。 “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牲!” 这时,只见韩综的生母,韩府的老夫人从门后冲进来,流泪指着他大骂道,“世间竟有你这等无心无肺之人耶?” “把老夫人扶下去,让她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惊扰老夫人!” 韩综厉声喝道。 “畜生!畜生……” 老夫人被强行架了下去,骂声仍远远地传来。 “阿郎如何开这般大的玩笑?” 平日里一个深受韩综宠爱的侍妾大着胆子,走过来刚说了一句话,只见韩综转身拔出挂在墙上的剑,直接把她捅死。 韩综提剑站在大堂中间,双目赤红如火,“吾乃是真心欲与尔等结亲,汝等还站着做什么?” 女眷中本欲反抗者,见此人疯狂模样,皆是噤若寒蝉。 部曲们看到平日里只能远观而不可亲近的女眷,如今缩在那里,只等自己上前挑选,不由地呼吸急促起来。 再加上如今已经是再无后路,他们已经是亡命之徒,所有人都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将军,某对六娘子仰慕已久,若是能得六娘子青眼,虽死不悔!” “准了!这侯府里厢房多的是,今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 “多谢将军!” 那人大喜,直奔女眷那里,迫不及待地把一个女郎拉出来,又看向韩综,韩综点头,那人于是抱着女郎就跑了。 众人看到这等情景,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纷纷上前抢人。 一时间,呼救声,叫喊声,哭泣声,不一而足。 韩综哈哈大笑! 韩当之子韩综,因为守丧期间有淫乱不轨之行,曾被孙权遣陆逊代为训斥。 韩综心怀恐惧,先是纵容部曲劫掠往来商旅行人,后又骗部曲说事情败露,吴王欲收并众人治罪,以此逼反众人。 建兴五年闰十二月,韩综与部曲杀牛饮酒,歃血为盟,又以府中亲戚姑姊,侍妾婢女作为工具,皆送与部曲。 后把其父韩当的棺材挖出,携母亲,率部曲男女数千人投奔魏国。 远在建业的孙权得知,差点喷出老血! 老子为何去年要对这个罔顾人伦的竖子那般宽容? 更可恨的是叛逃之前竟然还把自己用三千口好刀换来的毛布给骗走了…… 入你阿母! 吔屎啦! 章节目录 第562章 德不配位 “吾誓必杀汝!” 孙权怒发冲冠,拔剑把自己前面的案几劈成两半,牙齿格格作响。 “传令给荆州都督陆逊,命其务必查出那韩贼逃往何处,若是能半路拦截,不惜代价,也要把他拦住,生死毋论!” “诺!” “啊啊啊……韩家贼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从来只有自己占别人便宜的孙权,猛然吃了这么一个亏,当场气得差点发了疯,挥舞着手里的剑,把已经成了两半的案几再剁成十数块。 东吴有人往北投魏,蜀地亦有人投魏。 郭模轻舟渡汉水而下,被魏兴郡巡视河口的士卒拦截。 面对士卒的刀枪,郭模夷然不惧,只听他从容道,“某从蜀地而来,有紧急军情,欲告知申太守,你等速速禀报。” 士卒问道,“如何证明你是细作?” 郭模从怀里摸出一个官印,“这是伪蜀的官印,你等若是不识,便让申太守试辨之。前年蜀地亦曾有个王冲弃蜀而来,乃是我的相识之人。” “你等把此物和此话传于申太守,介时见与不见我,自有申太守决定。” 士卒接过官印,心里本已信了三分,如今再听对方提起前年有人投大魏之事,又更信三分。 “好,某先这就派人去告知太守,在太守传令下来之前,还请先生委屈一阵。” 领头的士卒点头,监护着郭模向西城而去。 申仪得了下边人消息,只当是又有伪蜀的人要投靠大魏,倒也没多重视。 哪知郭模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新城郡太守孟达阴通蜀吴二虏,欲背叛大魏。 申仪先是大惊,然后又大喜。 申家本是上庸一带的豪族,汉末天下大乱时,申家就是上庸一带的土皇帝。 张鲁割据汉中时,申家先是与张鲁互通消息,后面张鲁被曹操灭后,申家又投靠了曹操,谁知流年不利,没过几年,汉中第三次易手,到了刘备手中。 刘备派刘封、孟达顺汉水而下,攻打上庸,申家只得又降了刘备。 也不知是不是申家祖坟埋得方向不太对,没等安分两年,孟达又叛蜀投魏,于是申家又跟着再次归魏。 这一通反复下来,把申家折腾得够呛不说,偏偏孟达又受曹丕宠信,曹丕把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成一个新城郡,任孟达为太守。 上庸的地头蛇申家只落了一个魏兴郡太守,自家的根基地盘掌握在孟达手里。 申仪不敢公开说曹丕的不是,但对孟达却是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怨恨。 如今听到孟达暗通吴蜀,岂有不大喜之理? 他连夜派人护送郭模去宛城,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总督荆州军事的骠骑大将军司马懿,同时大肆宣扬孟达欲反之事。 司马懿接到申仪的消息和被送过来的郭模,先是从容一笑,亲自给郭模摆了宴席,竟是一点也不见着急的模样。 郭模见此,心里不禁暗暗担忧,试探着问道,“大将军为何如此镇定,莫不成是有了对策?” “吾确早已有对策矣。”司马懿微微一笑,“我出洛阳前,刘侍中曾告诫,孟达有反相,让我注意提防,故我到了宛城,早就做好准备,只待今日。” 郭模吃了一惊,问道,“敢问是那位刘侍中是何人?” “便是后汉光武皇帝玄孙,刘晔刘子扬是也,其人有佐世之才,精于识人。” “原来如此,待某到洛阳,若是有机会,定要上门拜访一番。” 郭模听了,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心里却是暗自骂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数典忘祖,背祖忘宗的刘老卒! 待送走郭模后,原本一脸从容的司马懿脸上却是沉了下来,直接就把案几上的东西砸个稀烂,在郭模面前的从容尔雅全都不见,只听得他恼怒地骂道,“孟达小人,申仪蠢昧!” “大人不是说早有准备,以防孟达,怎么这般生气?” 司马师在旁边问道。 “从宛城至新城,有一千二百里,我就是早有准备,那也得有时间赶到那里。那申仪不知好歹,竟是大肆宣扬孟达暗通蜀吴之举,这岂不是逼得孟达早日反叛?到时若是宛城大军赶不及,西南之地,就要成国之大患!” 司马懿恼怒无比地说道。 “这申仪,岂非是弄巧成拙?” 司马师大惊。 “他非是弄巧成拙,而是故意逼反孟达!”司马懿冷笑一声,“申家在新城久有根基,孟达当时又是新降之人,按理说,新城太守之位应该是由他来坐才是。” “哪知先帝宠信孟达,委之以西南之地。他虽是魏兴太守,但实是在孟达之下,你让他如何能忍得下,自是恨不得早日赶走孟达。” 司马师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当下骂道,“为一己之利而不顾国事,当真是自私至极!他这般做,岂不是害了大人?” 司马懿终究是老谋深算之辈,只见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把心思重放到眼前的要紧之事。 过了好久,他这才眼露深沉,缓缓道,“孟达,苟利之徒尔!” “身在大魏,却先通蜀,又通吴,可见此时他正想着如何才能得到最大好处。我们应当在其未下决心时速度进军以解决其人。” “大人,那我们当如何?” “我先写一封信给他,以好言慰解,暂时先把他拖住。你速去点兵,以马军先行,日夜兼程,秘密潜行。” “诺!” 孟达听到有人揭发他暗通蜀吴之事,心里很是惊惧,正待立刻举事,哪知却突然收到司马懿的信。 信中写道: 昔日将军弃刘备,投身大义,先帝委将军以疆场之任,任将军以西南之地,以图伐蜀,可谓心贯白日,与将军坦诚相对。 伪蜀之人,对将军实有切齿之恨。诸葛亮欲复仇,却苦于对将军无可奈何。郭模之言,非同小可,诸葛亮岂会轻易说与他人听?这很明显就是反间之计,将军莫要误信谣言。 孟达看完信,心里终于放下心来。 同时还有心情给诸葛亮去了一封信: 宛城离洛阳有八百里,离新城有一千二百里,就算是司马懿听到我举事,他也要上表天子。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把城池加固。而且新城地处偏远,司马懿定然不会亲自来,只会另派他人领军前来。荆州诸将,我只怕司马懿一人,其他诸将过来,我必无患。 就在孟达懵懂无知,司马懿率军急行时,魏国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 因为新帝在登基一年半后,终于在太和元年的最后一个月,确定册立皇后。 只是这个皇后的人选大出朝臣意料之外。 河东虞氏,乃是名门望族,是曹睿在当平原王时,曹丕亲自为他挑选的王妃。 待曹睿当太子时,虞氏则为太子妃。 曹睿登基,虞氏又被册封为夫人,乃是宫中皇后之下的最高品级。 所有人都以为虞氏被立为皇后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知曹睿所立的皇后,却是出身低微的毛氏。 宫里所有人都去祝贺毛皇后,唯有虞氏自己一人独处自己的寝宫,不曾露面。 宫里的器皿散乱扔在地上,虞氏浑身发抖,眼睛红肿,面容扭曲,显得狰狞,平日里的端庄优雅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见她额头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突起,手里的手帕已经被撕成了碎布,嘴里不断地咒骂着,“贱人!贱人!” 其举止犹如一个发了疯的女子。 “夫人,太皇太后来了。” 贴身宫女战战兢兢地进来,禀告道。 虞氏猛地站起来,直接就扇了宫女一巴掌,当场把宫女扇倒在地,大怒道,“她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宫女嘴角流血,却是不顾地上的器皿碎片,跪伏在地上,不敢吭气。 “你是河东虞氏,名门望族,又是天子的夫人,谁敢笑话你?” 太皇太后卞氏早就径自走了进来,看到寝宫里一塌糊涂,眉头皱起,“你这番模样,却是失了名门气度。” “名门气度?如今谁不是在看曹氏皇家的笑话?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快要被人笑死了。予在宫中,就是再有名门气度,那又有何用?” 虞氏呵呵冷笑一声,讽刺道。 卞氏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以前还觉得此女贤淑端庄,今日过来,本是想宽慰她几句。没想到她竟变成这等模样,突然间倒是觉得她令人有些不耐。 她先是吩咐众宫女内侍,“你们全都出去。” 然后才对着虞氏说道,“我知你心有不平,但你好歹也是出身望族,有些话,还是想好了再出口。什么叫看曹氏皇家的笑话?让皇帝知道你说这种话,惹恼了他,只怕你连夫人之位都保不住。” 虞氏却是不管卞氏的好意,她指了指自己,“太皇太后知道妾是望族出身,妾还知道自己是先帝亲自给陛下求娶的正室,敢问太皇太后,妾自嫁入曹家以来,举止行事可曾有过不妥?” “自然没有。” “既然没有不妥,那便是无出妻之罪。他一直冷落妾,妾也就忍了。可是如今,他甚至宁愿立贱人为后,也不愿意立正妻为后,这岂非是宠妾灭妻?难道他就不怕天下人嘲笑不知礼仪吗?” “毛氏如今已经是大魏皇后,非是什么贱人,你还是注意一下口德,莫要失了言。” 卞氏忍住心里的不耐,劝说道。 虞氏早就被怒火烧没了理智,看到眼前这个太皇太后承认了毛氏为皇后,当下便冷笑道,“曹氏自来就好立贱人,从未想过要以德选人,我实话实说,有何失言之处?” 卞氏一听,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火气,大气斥责了一声,“你放肆!” 虞氏昂着头,丝毫不畏惧,“我是不是放肆,太皇太后应该心里清楚!” 卞氏当然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知道虞氏说中了曹家的痛点,所以这才立刻斥责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曹操早年有两个夫人,一个丁夫人,是原配正室,还另有一位刘夫人。 刘夫人给曹操生了一子一女,但却早逝。 于是正室丁夫人就把她的子女抚养长大,视他们如同己出,这就是曹昂和后来的清河公主。 后来吧,曹操攻打宛城时,搞了一部《未亡人.AVI》,逼反了本已投降的张绣。 于是曹昂、典韦、曹安民等人因为曹操的“寡人有疾”而死。 这就把丁夫人惹得大怒,一直哭闹着要曹阿瞒赔她曹昂。 可惜的是曹老板又不会复活术,加上被丁夫人哭得烦了,直接就把她送回娘家,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些日子,曹操又眼巴巴地跑去找人家,想要复合,哪知丁夫人是个刚烈性子的,根本就是不拿正眼看曹阿瞒。 曹操落了面子,又劝不回人家,只得写了一封休书,同时还叮嘱丁家帮她择人另嫁。 只是先不说丁家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是丁家敢嫁,也没人敢娶啊。 所以丁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单身了一辈子。 卞氏是曹操的妾室,她本是倡优出身,出身低贱,丁夫人闹了这么一出,于是卞氏就这么被曹操扶了正,当上正室,乃至王后,皇太后,太皇太后。 曹操死后,他的儿子曹丕有样学样。 曹丕的原配是甄夫人,乃是河北望族,本是袁熙的妻子,官渡之战后,曹丕随曹操进入邺城,抢先闯入袁府,看到甄夫人貌美,于是见色起意,强纳为妻。 可惜的是曹丕是个喜新厌旧的,过了几年又宠幸郭夫人,李夫人和阴夫人等。 甄皇后抱怨了几句,就被曹丕赐死,还令人将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以期能永久锁住她的灵魂,让她无处申冤。 曹丕赐死甄皇后,又立郭夫人为皇后,就是现在的皇太后。 郭皇后的家世原本不错,父亲是南郡太守,可惜是她年少就失去了双亲,又遇战祸,颠沛流离,甚至还要寄居在别人家里,最终沦为婢女。 但在进入东宫后,她却大受曹丕宠爱,一飞冲天,最终从甄皇后手里抢到了皇后之位。 至于曹家第三代,曹睿,如今又在这个事情上走了前面两代人走过的老路子。 毛皇后出身匠人之家,她的父亲,是给人修车驾的匠人,出身低贱。 她本是妾室,如今却越过了河东望族出身的正房虞氏,当上了皇后。 历观曹氏三代,皆是弃原配而扶正出身低贱的妾室,所以虞氏“曹氏好立贱人”的说法,竟是把太皇太后说得又羞又愤,心头如同被捅了一刀,因为她亦在虞氏口中的贱人之列。 看到卞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虞氏只觉得一阵快意。 反正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什么失言不失言了,最尊贵的皇后之位已经没有了,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只听得她对着卞氏说道,“天地运转自有规矩,天子既为万民之主,更应顺应天地之理。皇后者,职掌宫内诸事,皇帝者,执掌天下大政,这两者本是相辅相成。” “如今曹氏三代,无不是以妾为妻。贱人因宠爱而登后位,骤然暴贵,凌驾于正室之上,皇帝亲自开了这等恶劣先河,乱自上起,臣子与百姓岂有不效仿之理?此乃德有所失。” “世间之事,既然没有好的开端,至今又不知悔改,难说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如今是妾室欺凌正室,若是以后有人有样学样,以下欺上,乃至以臣欺君,皆是曹氏咎由自取。” “君子之泽,犹五世而斩,非君子之泽,持续三世,已是难得。德不配位,必有祸殃,将来曹氏只怕会有亡国丧祀,断送祖宗创立的江山社稷之灾呢!” 虞氏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卞氏又气又怕。 气得是对方的恶毒之言,怕的是偏偏对方说得又极有道理。 可惜的是她同样是出身低微,论起大道理,哪是出身名门望族的虞氏的对手? 当下满面怒容,直接拂袖转身而去。 虞氏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曹睿耳里,他当场暴然大怒,遂将虞氏废还邺宫,发誓永远不再相见。 虞氏说了这些话,自知再无幸免之理,本已是等死,没想到竟然还能苟活下来。 她离开洛阳时,回头看看那巍峨的皇宫,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这个皇帝,看起来是明理有智,那只不过是掩饰他内心自卑的表面罢了。 所谓的永不相见,只怕是不敢见到自己吧? 此人不得志还好,一旦得志,只会放纵内心所欲,非是有德之君! 章节目录 第563章 要人 被大汉丞相传令到汉中,准备跟着北伐的诸将,最远的是南中的王平和冯永,最迟的是冯永。 王平比冯永提前了一个月出发,冯永则是一直拖到越巂和锦城之间的大道重新开通,这才亲率大军走大道出越巂,就当是测试新道路。 待他率军到达汉中,已经是建兴五年的最后一个月。 汉中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断了与锦城之间的民间交易,一路上全是运往汉中的北伐军资。 南郑的周围已经驻满了大军,人马喧嚣,旌旗猎猎。 前来安排冯永所部驻地的,是老熟人。 只听得冯永亲热喊了一声:“兄长。” 裹着羽绒服的诸葛乔,看到冯永也极是高兴,满脸的笑容,“阿弟你终于来了!全汉中就差你一个了。” 冯永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莫不是小弟来迟了,丞相要以军法治我之罪?” 诸葛乔一听,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指了指冯永,“也就是你,敢这般开丞相的玩笑,换作他人,我看谁敢?” 冯永哈哈一笑。 诸葛乔看到冯永浑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倒是升起淡淡的羡慕。 无论是大人也好,阿母也罢,对这个阿弟都是宠溺无比,对自己从来都是严厉要求。 就像现在,自己哪有胆子敢这样开大人的玩笑? 怕不被打板子。 “阿弟先说这回带过来多少人,也好让为兄做好调拨粮草的准备,看把你的所部安排在哪里扎营合适。” “小弟这回带了八千人过来,前军有三千人,兄长这回是北伐大军的粮草官?” “为兄在汉中当了那么久的粮草官,故大军在汉中驻扎时,粮草皆是交付为兄安排。”诸葛乔揉了揉脑门,“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就没睡过一日好觉。” 说着,他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悄声道,“南乡那边,听说已经不让人随意进出,说是什么戒严,连学堂那些帐房小先生都不让随意请过来了。” “好阿弟,回头你帮为兄一个忙,再帮我调几个小先生过来,不然我这实在是忙不开。” 冯永奇怪道,“我记得南乡学堂一直有学生轮流调到南郑工坊查账啊。” “咳!”诸葛乔一拍大腿,“那才几个人?哪够用啊!工坊一直就没停,毛布还要分发下去,帐目又不敢糊弄,还有这汉中府前两年收上来的粮草,要开府库进行清点,武库的兵器也要交接给大军。” “调过来的那几个帐房小先生,来几日就回去,下回换另一批人来,又得重新上手。丞相那边的参军,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要我们快点清算完毕。” “参军?” 在第一次北伐时,参军可是个敏感词,冯永下意识地问道,“哪个参军?” “杨参军。” “杨仪?” “对。” “怪不得。” 冯永点点头,这是个有才的小人。 史书上说他“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这么看来,这个人的心算能力应该很强,至少比自己强得多。 虽然名义上自己是南乡学堂的山长,如今南乡帐房小先生名声在外,许多人都把功劳记到自己头上。 但实际上,冯永心里很明白,南乡学堂的算学基础,其实是阿梅打下的。 甚至在越巂,有机会的时候,她还会继续教那些学生更高级的数学,乃是南乡学堂学生眼里最厉害的算学大师。 如果阿梅和杨仪比心算,不知道哪个会厉害一些? 心里这般掠过念头,冯永同时点头,“兄长既然都开了口,小弟岂有不从之理。此时随我到汉中的,就有不少学生,他们做过幕僚,比学堂里那些还没学完课业的师弟们厉害多了。” “到时候我派些人过去给兄长打下手,兄长就不须这般烦恼了。” “好好好!”诸葛乔大喜,拉着冯永手臂,“走走,我带你去挑个好营地。后头有所需,你尽管跟为兄说,只要不是坏了规矩,为兄定会尽力帮你想法子!”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冯永嘻嘻一笑,“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挑了好驻营的地方,冯永把安排扎营的事交给跟随过来的黄崇,然后自己则去中军大营见诸葛亮。 帅帐里新式的火炉里烧着煤炭,炉上还放着一个水壶,在咕噜噜地冒热气。 大汉丞相坐在火炉旁边,正拿着一本书在专注地看着。 “越巂长史冯永奉令率军前来,见过丞相。” 冯永进入帅帐后,大声行礼道。 诸葛亮放下书,对着冯永略一点头,“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又不是军议,随意坐吧。” 冯永看了看后头,确认没人,连忙“哎”了一声,把边上的小马扎挪到火炉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伸出手烤火。 诸葛亮倒也不介意,甚至还温声问道,“要喝茶么?” “有点……”冯永刚想说“渴”字,但看了看边上的碗,终究还是忍住了,摇头道,“不喝,喝了老是想去茅房,天太冷,不想动。” 冯永有点轻微的洁癖,这年头的人又不讲卫生,所以他喝水的碗一般都是自个儿专用。 如今就算口渴,也要说一声不渴。 大汉丞相恼怒地把手中的书“叭”地扔到一边,骂了一声,“粗俗!” 冯土鳖干笑一声,缩了缩脖子。 看到这个小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汉丞相也有些无可奈何。 此次北伐,不但军资充足,而且还不用过多地伤到民生,此子居功甚多,本还想着好好夸奖他一下,没曾想他一进来,就来这么一句,实是令人冒火。 “此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八千。” 冯永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诸葛亮点点头,心里盘算了一下。 孟获的女儿花鬘迁了一个大部族过去,其间还有一些跟随过去的小部族,这就有三四万人。去年又迁了三万汉民,再加上原有的夷人,孙水河谷三县,如今足有十二万人以上。 所以越巂虽是新定之地,但抽八千人应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多少战兵?多少辅兵?” 诸葛亮又问道。 “六千战兵,两千辅兵。” 干粮的持续改进,已经让后勤压力大大缩减。 就算是战兵,身上背个筒型干粮袋,里头装的是干粮2.0,放两条咸鱼,也能支撑近一个月。 冯永在越巂这两年来,大搞基建,在孙水河谷搞了一批水磨,没日没夜地磨面,同时因为汉中和锦城养猪业的兴起,终于能搞到相当数量的猪油。 所以供应给军中的干粮2.0,里头是掺了足够的油,而不是像最早给越巂夷人吃的那种减配版。 而且越巂有盐井,田里还养鱼,节省着用,每个干粮袋塞两条咸鱼,还是勉强能供应得上的。 所以两千辅兵,除了运粮,冯永更多地是想要他们运其他器械。 但大汉丞相的思维仍是停留在以前的印象中,根本不知道冯永对自己手底军队所做出的改进,只见他皱眉说道,“辅兵有些少了。” 按惯例,战兵和辅兵,是一比一,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供粮能力,以及有足够的人手来进行安营扎寨。 “不少了,我又改进了一批干粮,二千辅兵足够了。” 冯永没打算多说。 干粮2.0之所以没提前告诉诸葛老妖,是因为养猪业只能算是刚兴起不久,猪油还是靠着兴汉会内部关系,这才搞到手的。 至于所需要的豆类,目前也是紧俏农产品,光是越巂的牧场,每天都不知道要消耗多少豆子。 真要大嘴巴说了出去,到时候诸葛老妖大手一挥,让大军先吃……那就等着哭去吧。 自己的子弟兵优先才是正理。 至于其他人……反正有足够的辅兵,物资又充足,操个毛的心,反正我又不是丞相! “至于安扎营寨,到时候我打算带南乡工程队上陇,他们干这一行熟练,所以用不到那么多辅兵。” 冯永找了一个借口。 诸葛亮嘴角抽动一下,专门干土木工程的南乡工程队,技术过硬,效率极高,同时还有组织纪律性,谁看了都眼馋。 大汉丞相也不例外,只是看到这小子一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模样,他倒是不好意思再提了。 于是大汉丞相有些无味地砸砸嘴,“前些日子,乃是冬日里最冷的时候,你率军前来,可曾有人冻伤?” “有一些,不过问题不大,都是轻微伤,不碍事,我有甘油呢。” 冯永满不在乎地回答,他特意等到最冷的时候出发,就是为了检验手底部队的抗寒能力,不然陇右和凉州可是比南中冷得多。 虽说上陇的时候应该已经开春了,天气会转暖,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诸葛亮一怔,“什么甘油?” 为什么你总是会时不时拿出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哦,就是我前两年去南中时,看到那里有一种油籽,榨出来的油虽说有毒不能吃,但可以防水,涂在兵器上,还可以防生锈。” “更重要的是,从里头可以熬出一种东西,叫甘油,涂在手脚上和脸上,可以防冻,不必担心在冬日里会冻伤。” 油桐在南中遍地都是,冯永的铁杆小弟李遗是南中世家出身,他的老爹又是南中庲降都督,收桐油简直是举手之劳。 更何况又不白收,拿粮食换呢。 方便了自己,又能在平定南中后安抚百姓,李恢还能捞个官声,多好的事情? 用桐油生产肥皂失败,但失败品里可以提炼出好东西,那就不亏。 “有这等好东西,你不早说?” 大汉丞相瞪大了眼,“给我匀一批过来!” “哦,没问题,要多少?” 冯永挠挠头,反正准备了两年,存下的甘油不老少…… “不多,够一万人一个月所用就行。” 工程队拿不到手,心里极度不爽的大汉丞相来了个漫天要价。 这回轮到冯永猛地瞪大了眼,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甘油不老少? “丞……丞相,这个甘油,它是我拿粮食换了桐油,又从南中运过来,最后才辛苦熬出来的,得来不易……” 冯郎君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钱!” 大汉丞相知道某人死要钱的性子,很是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冯永目瞪口呆。 “丞相,我记得几个月前,好像卖了几个空头名额,听说府库里都塞满了钱粮……” “你听谁说的?” “兄长啊!” “哪个兄长?” 大汉丞相一瞪眼。 “诸葛……兄长……” 冯永有些畏缩地回答。 诸葛亮:…… 然后大汉丞相又咬牙强调了一遍,“没钱!也没粮!” 卧槽! 要不要这么抠搜? 冯永大是不满。 大汉丞相与某只土鳖明里暗里交手不知多少次,哪一次能让他占过便宜,看到他一副肉痛的模样,当下故意别过眼去,悠悠地说道,“此次北伐,我这里还少一位讨寇将军……” 冯永一听,咕咚地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是杂号将军,但它也是将军啊! 丞相,你是公正的,怎么能这般徇私,如此光明正大地卖官,不太好吧? 于是冯土鳖义正辞严地拒绝道,“丞相,真没那么多。” “没那么多那就是不少!”大汉丞相瞪了冯土鳖一眼,“你嘴里从来就没个实话,就算是有,那也是打了折的,什么人!” 看到他不愿松口的模样,诸葛亮只得退一步,“也罢,你可以再提个要求。” 冯永一听,眼睛一亮,哪还客气? 只听他直接就脱口而出地说道,“我要王平!” “谁?” “朱提太守王平,还有他从南中带过来的三千人。” 诸葛亮看到这小子这般迫不及待,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王平在平定南中时确实有出众表现,但实际上那都是在李恢的指挥之下,在大汉丞相眼里,王平是比不过牂柯太守马忠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王平调过来,却把马忠留在南中。 因为马忠不但要协助李恢安稳南中,为北伐调集军资,同时牂柯的北面就是江州,所以他还要时刻注意李严。 “理由呢?” “因为……因为我年少啊丞相,对军中之事尚不熟悉。去年平越巂时,丞相不是给我派了一个孟琰么?丞相亦觉得我是需要一位稳重长者来帮忙主持军中之事吧?” “但如今汉中的军中宿将,谁会甘愿屈于年少者之下?唯有王将军,不但与我交好,又生性稳重谨慎,是最好的人选。” 冯永急中生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由,于是最后竟是理直气壮起来。 诸葛亮听了,眼神古怪地上下看了一眼冯永。 大汉丞相此次要带上冯永,本就是为了锻炼他,毕竟是大汉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若是能早日培养出来,扛起大梁,那就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但真要算起来,这次让他跟着北伐,其实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又尚未有后,沙场刀剑无眼,所以必须要有人跟在他身边护着他。 此子对王家父子皆有大恩,稳重的王平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两人一个是太守,一个是长史,但这个并不重要,毕竟冯永还有侯爵在身,到时只要把两人的军职安排好就行。 大汉丞相看冯永的眼神之所以古怪,是没想到冯土鳖竟然这般有自知之明,心下又大是欣慰,“此事易耳,我这就下了个军令,让王平去你营中听命。” “多谢丞相!” 冯永喜翻了心,连忙说道。 妈的老子手里有王平有句扶有张嶷,要是这样还被人砍了,那就真是老天铁了心要收自己,再挣扎也没有用了。 “先别忙着谢,我也要向你要个人。” 诸葛亮敲了敲案几,说道。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句扶和张嶷也就是跟着自己平了小小的夷乱,还没资格入大汉丞相的眼吧? “不知丞相要谁?” 章节目录 第568章 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南乡原县尉,黄崇。” 冯永一听,愣了一下,大感意外,“丞相要黄崇做什么?他是黄家家主,又尚未成亲,我本是想着让他呆在后方,协助运粮。” 虽说东风快递平日里挺靠谱,但在这种关键时候,当然是让自家兄弟掌握运转才能安心。 诸葛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曾闻,他在南乡当县尉时,曾担心曹贼会顺水而上,故在汉水江边的紧要之处布置了不少坞堡。” “而且还多次勘探汉水,甚至派了人顺水而下,察看汉中与魏地交接处?”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感觉不对,“是这样没错。” 诸葛亮得到冯永的回答,这才点点头,“我欲遣一支人马顺汉水东进,这黄崇既然熟悉这段水路,那把他调入这支偏师中,正好合用。” 冯永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丞相,这不是送人头……不是,这不是送死吗?!” “慌什么?自汉中顺游而下,易去难返,乃是挂地,一旦有险,则有覆灭之忧,吾岂能不知?”诸葛亮斥喝一声,“我这般做,自有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不就是孟达反了?”冯永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孟达,反复小人耳!死就死了,难道还要我们的人前去陪葬?” 这特么的不对啊!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大汉丞相! 莫不成是哪只妖精假扮的? 冯永狐疑地看向诸葛亮,难道老子搞风搞雨,给搞出了蝴蝶效应,让诸葛老妖自信心过于膨胀,想要一口吞? 真要这样,还不如让魏老匹夫走子午谷去送死呢! 万一偷水晶成功,那就是赚死。 诸葛亮倒是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正满眼怀疑地盯着自己看的冯永,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孟达要反?” 难道我会告诉你我是从史书上知道的! 冯永本没心情跟诸葛亮扯这个,他心里满是焦虑,正飞快地转动着心思,着急想办法如何劝诸葛亮回心转意,闻言没好气地随口说了一声,“猜的。” 诸葛亮大怒,“啪”地一声,拍案斥道,“大军帅帐中,主帅问话,你若再不好好回话,信不信吾先打你三十军棍?你给我坐好了!” 刚才还说不是军议,让我随意,现在又自称主帅了? 有本事咱们不论职务,公平决斗? 冯永心里鄙夷其为人,悻悻地坐了回去,闷闷地说道,“前年魏人李鸿来投,谈及孟达,丞相不是说了要给他去信么?如今派军顺汉水东进,想必定然是去接应他的。” 当时刚平定了南中,蒋琬就亲自护送叛魏投汉而来的李鸿,提起了孟达,那时冯永也肯定了联合孟达的想法。 也就是那次,冯永第一次正式对诸葛亮提出了欲取关中,先取陇右的战略思想(吹牛逼)。 只是按冯永的意思,他是打算把孟达当成炮灰,不是让自己人去当炮灰啊! 诸葛亮听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的心思,倒是机巧。 “你觉得孟达举事不成?” “自然不成。他如何是司马懿的对手?” 冯永不假思索地说道。 “若是司马懿不亲往呢?” 诸葛亮问道。 “何解?” “你且看看。”诸葛亮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孟达才送过来的信。” 冯永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的字倒是好看,就是没有断句,让人看得吃力非常。 过了好久,他才看明白孟达的意思,当下就冷笑道,“若是孟达当真这般想,只怕死得会更快。” “说说你的看法。”诸葛亮神色不变,还有心情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甚至往里头放了些茶叶。 “新城虽处偏远之地,但西连大汉的汉中,南接东吴的荆州,若是曹贼失去此等险要之地,那么襄阳就会不保。” “当年关老君侯逼得曹操差点迁都之事犹然在目,曹贼焉能轻易忘怀?这等大事,孟达竟然会想着司马懿不亲自前往,实是短见之徒。” 是了,当年孟达还劝刘封不要听关羽调遣,看来此人自是不知道襄阳对荆州意味着什么。 冯永耐着焦虑,解释道,“曹贼有良马,最擅长途奔袭。远的不说,当年长坂坡一战,曹贼的虎豹骑,一昼夜就能急行三百里,蹑先帝之后,冲散陛下与先帝。” “如今虽说虎豹骑不复在,但司马懿多谋,又善用兵,岂会不知兵贵神速之理?又怎么可能会拖延上一个月?” “司马懿手里的马军即便比不过日行三百里的虎豹骑,但仅需达到一半,日行一百五十里,一千二百里也只不过八天就能到达。介时孟达无备,只怕要速败。” 诸葛听了,惊异地看向冯永,“这番话,即便是军中宿将亦少有人说得出来,没想到你竟然看得这般通透。” 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了,你应当是真学过兵法的,不然何以能教赵广他们练兵?” 冯永听到这话,差点当场崩溃! 我在跟你谈孟达啊大佬! 这特么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猜测我学过什么? “看你这模样,着什么急?放心,既然你都知九死之局,难道我不清楚?只是派偏师,又不是大军。汉水走不得大军,难道走不得偏师?” “若是情况不对,他们可自主退回来,没人让他们在那里送死。” 诸葛亮吐出一片茶叶,淡然地说道。 冯永一怔,“丞相打算派多少人过去?” “三千来人吧,不能再多了,不然不好撤退。” 大汉丞相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还不如不派……” “你懂个甚!” 诸葛亮瞪了冯永一眼,“若是不派,怎么坚定孟达守城之心?又怎么逼得东吴出兵?老是想着你眼里的那点东西,能不能有点出息?” “东吴?” “当然是东吴。”诸葛亮冷笑一声,“我不知道孟达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他畏罪而叛汉投贼,如今嘴里说要重归大汉,一边又与东吴暗通消息,实是令人不齿。” “卧槽!那不就是三姓家奴?” 冯永脱口暴了一句。 天下就三家公司,你特么这是想在三家公司之间轮流跳槽?真当自己是块宝了?就算是一块宝,老板也不敢用啊。 反复小人那可是比墙头草还令人憎恨的存在。 诸葛亮听到“三姓家奴”这四个字,不禁对冯永侧目以视:这巧言令色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这话说得有够恶毒的。 只听得诸葛亮继续说道,“汉中与新城有山水之隔,如今他想重归大汉,亦只不过是想要利用大汉作为后路罢了。” “他就是重归大汉,难道就愿意把新城太守之位让出来?而且大汉如今又没有荆州与之相呼应,那新城和飞地有何区别?但对于东吴来说,那就是要地。” “所以孟达一反,东吴肯定要比我们着急,到时就让他们与曹贼打去,我们自去陇上。” 这一回轮到冯永对大汉丞相侧目以视。 这根本就是红果果的阳谋啊,就算是陆逊再厉害,也得要跟着诸葛老妖的步子走。 除非东吴对襄阳没想法——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东吴那等货色,未必肯全力救孟达。” 冯永提醒了一声。 冯土鳖对东吴在甘蔗之事上坑了自己一把一直念念不忘。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诸葛亮念了文绉绉的一段话,然后看了一眼冯永,“兵书上都说得那么明白,你还担心这个?兵书都白读了?” 冯永听到这话,心道这还能用《孙子兵法》来解释? “如今我们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至于曹贼和东吴如何应对,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担心又有什么用?” 诸葛亮脸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冯永想了想,这个话……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特别是像陆逊那种人物,肯定有自己的判断。 若是大汉表现得太过于迫切,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 当下只得叹了一口气,“也对。” 说到底,还是大汉底子实在太弱,需要有求于人。 说起兵法,大汉丞相又想起一事。 “这几年,我令你读《六韬》,可有收获?” “有吧。” 冯永挠挠头,收获老大了,至少刚才就能听得懂你引经据典,大体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将帅者,不可不读《孙子》、《六韬》、《三略》。你既然已经研读《六韬》,此次领兵正好是印证其文要义的机会,知道么?” “知道了。”冯永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又问道,“沿汉水东进的偏师,丞相打算派谁领军?” 先提前问清楚,也好让黄崇做好准备。 “李遗。” “谁?” “南中庲降李都督之子李遗。李遗是早年跟随你来南乡的人,熟悉情况,又曾参与南中平乱,这两年还协助赵广驻守沮县,领三千人顺水东下,想来足以胜任。” “而且李遗亦如你刚才所说的黄崇情况一样,他是李都督的嫡长子,又未成亲,不适宜跟着上陇,领偏师顺水东进,稍有不对可以方便退回来,没什么危险。” 冯永把这话听明白了,心道诸葛老妖这是打算让文轩和意致两人跑去那边看两眼风景就跑啊! 与诸葛亮谈话完毕,冯永出了中军帅帐,回到自己所部的营寨所在,只见帅营大旗已经竖了起来,绣着大大的“冯”字的大旗正迎风猎猎作响。 士卒们正以帅帐为中心,按规划好的营地在周围挖沟立寨。 黄崇得知冯永返营,连忙前来迎接,同时冯永还意外地见到了李遗。 “文轩如何在此?” 冯永惊喜地问道。 “回兄长,前些日子小弟就被丞相从沮县召回了,一直在等兄长到来呢。” 李遗虽然说得不徐不缓,但眼中却是带着激动。 “兄长,听文轩说,他如今也算是独领一军呢。” 黄崇也在旁边高兴地插了一句。 冯永看向李遗,问道,“文轩已经知道了?” 李遗点点头。 黄崇看到两人打哑谜,当下就有些莫名。 “外头冷,先回帅帐再说。” 冯永也不解释,对着两人说道。 冯永喝下一碗热水,这才看向黄崇,说道,“待越巂的大军来毕,丞相可能要对意致有所安排,你早些做好准备。” 黄崇一听,当即就有些意外,“丞相亦知小弟?” 冯永笑笑,“在我身边的兄弟,丞相哪有不知的?” 一句话,尽显自信。 赵广、李遗、杨千万率军守沮县近两年,李球是大汉少有的几个上县县令。 王训和黄崇则是冯永这两年带在身边的左右臂膀,不但有都尉之职,同时还兼任越巂县令之位。 这几人目前是冯永小团体的核心人物,背后靠着的,是兴汉会这个日渐庞大的利益集团。 如果这次北伐,当真能立下功劳,那么处于萌芽期的南乡系集团就算是正式破土而出。 到时候冯永的地位,虽然比不过那些老军头,但在二代里,那就是独一无二,连关兴和张苞说话都未必比他有底气。 所以冯永周围的小团体,以小团体为核心的兴汉会,都无比迫切地想趁着这次北伐的难得机会,要把他这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努力再往上推一把。 这一点,大汉丞相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兴汉会这个怪物,目前是在配合自己挤压、同化蜀中的世家,算是一把好刀。 而冯永则是他挑选的几个后继者之一,如今还太年轻,需要他在后面扶一把。 让李遗和黄崇领兵去刷经验,其实也是在侧面帮冯永。 “却不知丞相欲安排小弟去做何事?” 黄崇问了一声。 冯永笑指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李遗,“文轩的口风倒是紧。” 李遗这两年成熟不少,已经开始蓄起了浓黑的短须,闻言就是一笑,“未得丞相允许,小弟哪敢乱说?” 冯永点点头,“是这个理。那就由我来说吧,孟达要反了曹贼,丞相打算派文轩率军顺水而下,以作呼应。意致早年不是勘探过汉水么?所以由你作为文轩的副将,一起前往。” 黄崇大吃一惊,“兄长,非是小弟怕死。只是这汉水易去难返,大军难行,只能派少量士卒。汉中与孟达的新城之间,还隔着一个魏兴郡。” “欲援孟达,则必须要打败魏兴郡的曹贼,彼有地利,我远道而去,又处不利之地,稍不小心,只怕有覆没之险。” “所以你们小心点就行。”冯永很是高兴黄崇能有这般见识,“丞相此次,本就没打算救孟达,只是作出呼应的样子。” “你们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返回,千万莫要多做停留,使自己处于险地,明白么?” 当下又把他们此行的战略意图细细地讲明白了,黄崇这才恍然,“既如此,那小弟知道如何做了。” 三兄弟正在商议,只听得士卒来报,王将军来见。 章节目录 第569章 战备 “末将王平,见过君侯。” 王平这几年官职行迁变,为人自信了许多。至少与冯永初见时,再没有当初那一种乡下土财主进城的仓促感。 同时也圆滑了很多,从他这一声“君侯”就可以看出来。只提冯永的爵位而不提职位,避免了尴尬。 “王将军来啦!” 冯永看到王平,眼中放光,北伐能否捞到功劳,这可是一个重要的助力呢。 于是冯君侯热情地走下来,亲自引王平入座,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子实给王将军的信。他远在越巂,此次不能亲自前来,便委我给王将军带了信过来。” 王平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来,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有劳君侯了。” 王平和王训这对父子很有意思。 王平不识字,当初他为了能让王训跟着冯永识字读书,几乎把家里的浮财都搬空了。 后来王训跟着冯永东奔西跑,识字读书一日不敢落下。每有消息要传给王平,除了让人传口信,还得写一封信过去。 王平自当了朱提太守,便学人立了祠堂。听王训说,他写给大人的信全都被放在祠堂里的供桌上,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看到王平把信珍而重之地藏到怀里,冯永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回到座位上坐下,冯永对着王平解释道,“越巂事忙,我需要子实在那里帮忙看着,所以此次没能让王将军父子相见,还望王将军莫怪。” “君侯此举是为了犬子考虑,某岂是不知好歹之人?说起来某还要谢过君侯才是。” 王平连忙说道。 如今王家不比以往,没必要父子同时上沙场拼命,冯永的做法,乃是为了他们王家,王平又怎么会不知道? “子实是我的兄弟,我们两家,说谢就生分了。论起来,私下里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叔父才是。” 冯永摆摆手。 如果说赵广是那个最早和冯永绑定在一起的人,那么王家就是最早和冯家绑定在一起的那一家。 在王平没有成为军中山头之前,冯永就是王家最大的助力。 甚至就算王平成为军中山头之后,只要没能达到冯永的高度,那王家就仍是冯永的忠实盟友。 “平安敢如此?” 王平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叔父请安坐。” 冯永“啧”了一声,“此时又非是军议,何须如此拘礼?文轩在南中时,叫你一声叔父,李都督不也让应下了?” 王平坐下后,神情有些急促不安,那个初次进城的土财主又出现了。 “叔父此次所带的三千人,可都能当战兵?” 王平一听到冯永提起正事,当下连忙回答,“某在得丞相之令,从五部都尉中抽精壮,组飞军,又得贤侄之助,练兵所需的钱粮倒是不缺。” “这三千人,是某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人人皆可当战兵。” 冯永脸上现出笑容,激动地一击掌,“太好了!” 王平脸上却是有些踌躇,“只是五部都尉初建飞军,丞相只给了两千战兵名额,剩下的一千,算是辅兵,他们所持兵器,皆是短刃,未有长兵强弩。”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诸葛亮对冯永确实是多有放权。 同是一郡主官,王平手里只能有两千的战兵,而冯永手里,战兵数量却是王平的数倍。 “这个无妨,到了我这里,不怕没兵器,就怕精兵太少。” 冯永擦拳磨掌地说道。 平定南中后,诸葛老妖建五部都尉,勒令南中豪族出钱,尝试征召蛮夷组军,不过如今大多只能算是地方军。 而王平手里的飞军,则是第一支被承认的夷人职业雇佣军,每月可以领到粮饷,战死有抚恤,因为他们善行山路,健步如飞,故曰飞军。 王平是賨人出身,蛮夷对他没有太大的排斥,而且他能与士卒同甘共苦,生性谨严,训练苛刻,可以说是这支军队的最好将领人选。 但王平不是冯永,他在大汉丞相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而且这支军队目前在诸葛老妖眼里只能算是尝试,所以只有三千人,而且只配给两千人的军中制式武器。 三日后,张嶷率后军赶到,冯永令他和句扶守大营,自己带着李遗、黄崇、王平等人,骑马向南乡而去。 汉中两个月前断了与外头的易市,同是封锁了汉中各个路口。 而南乡则是一个月前就进入了戒严状态,牧场、工坊、山里的矿场,皆取消了休息,人员随时要保证在位。 同时南乡的内城,外人不得入内。 没有了内城的消费支撑,又没有了外来的商队,外头所有店铺一下子就萧条了下来,有不少的店铺甚至直接关门了事。 汉中的紧张气氛,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要打仗了。 在某一天,南乡内城响起了一声厚重而悠远钟声, 外城有不少人有些奇怪,这一个月来,内城总是时不时地响起钟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低头算帐的李慕抬起头,定定地坐在那里,凝神倾听。 很快,“咚”地一声,第二声在三息过后,又传了过来。 紧接着第三声…… 随着钟声的次数越来越多,李慕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九声!整整九声! 南乡的钟从来没有响过这么多次! 李慕“叭”地扔下手里的笔,猛地站起来,厉声喝道,“来人!” 助手急步跑进来,正欲行礼,李慕却是立马直接吩咐,“立刻传令工坊,所有管事都过来集合,一个也不许少!” 说着,她拉开椅子,冲到旁边的书架,抽出一叠纸,然后急步向门口走去。 凄厉的哨声很快就在工坊里响起来,李慕的助手们奔跑于各个工间,“慕娘子有令,所有管事速速集结!” 各个工间的管事飞奔而出,匆匆跑向李慕坐值的地方。 不一会儿,她们又纷纷跑回工间,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纸,对着女工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到外头集结!” 女工们这几年来,不知演练了多少次这种情况,当下默默地停下手里的活计,小跑出去,很快就列队完毕。 “待会念到姓名者,须留下,无有念到者,解散后立即下值回家,不得随意外出,须随叫随到,若有不听令者,除籍!” 管事厉声喊道,“记住,是除籍!入苦役!” 所有女工听到这个话,所有人的神情皆是带着紧张,同时不少人还有一丝解脱的轻松:终于要来了么? 只见她们都不由地紧闭着嘴,脸上带着凝重,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控制住,眼睛紧紧地盯着管事,生怕错漏一个字。 “此乃是关键时刻,诸位皆要同心协力,共渡此关!这几年来,冯郎君给我等安家业,足衣食,儿女皆能识字读书,天下除了南乡,再无他处!” 管事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地说道,“冯郎君便是我等再生父母,若是无他,便无我等今日。如今他需要我等相助,但凡他所求,我等拼死也要完成!” “诺!” 虽然是女子声音,但这般齐齐喊出来,却也是无比地铿锵有力,斗志冲天而起。 强行扫盲的好处就在此时体现了出来,南乡从上到下,命令传达极快,不一会儿,所有人就调动了起来。 内城的紧急状态很快就蔓延到了外头,黑帽黑衣的巡捕吹着哨子,奔跑在大街上,急促地挥动手臂,让街上的行人赶快回到自己的屋内。 同时,一队又一队的护工队从内城冲出来,肃清大街上的所有角落。 早就得了警告的游侠们,要以最快时间赶回忠义祠,不然等过了限定时间,就会被当作不轨者,当场格杀。 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骑士疾驰而来,如同一阵风卷过,越过大路口的忠义祠,横行无忌地冲上空无一人的大街。 从门缝里扒看的人有些惊叹了一声,“那些人是谁?竟能让南乡所有人都给他们让道?” “听说诸葛丞相在南郑,莫不成是他过来了?” “定然不是。看那领头的,年纪不大,估摸着是哪家权贵之后。还有那些随从,可是难得的精兵,应该是个带兵的。” “那就应该是驻守沮县的赵二郎。” “赵家二郎来此,南乡县须得净街?我看不像。” “这倒也是。张小娘子都没这等待遇……” 说起张小娘子,就不得不提一个人。 于是有人小心地问了一句,“莫不成是他?” “十有八九。” “什么十有八九?我看肯定是了!” 有人一拍大腿,“呀!竟是着《侠客行》的吾辈知己!某仰慕已久,没想到竟是当面错过了!” “听说他是高人子弟,未必能看得上我等……” “你懂个驴卵!先秦前汉,那些高人,有多少是游侠出身?那郭靖,那张无忌,哪一个不是江湖大侠?” 有人破口大骂道。 “就是就是。说不得他的师父,是江湖大侠也说不定哩!不然何以会专门给游侠儿写《侠客行》一文?” “就是这个理!” …… 冯永带着人直接冲到县衙门前,这才拉住马头。 “希聿聿!” 高头大马长嘶一声,双蹄重重地踏在地上。 “兄长!” 李球不等马停好,就迎了上去,激动地喊了一声。 冯永翻身下马,急步上前,“信厚!” 兄弟见面,自有一番感慨。 “见过兄长。” 李慕随后跟着上前,盈盈一拜。 “好,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冯永颔首。 “兄长说的哪里话,我等在南乡安坐,哪有什么辛苦。倒是兄长,南北奔波,还是去了南中那等瘴疫之地,才是辛苦。” 李慕精心打扮了一番,没穿平日的紧衣窄袖,穿的是正服盛装,戴着明月珰,环佩叮当,只她目闪异光,紧盯着冯永,柔声地说道。 “不说这些,我们各有所职。” 冯永摆手,然后问向李球,“霍监令呢?” “在汉中冶的工坊等候兄长呢。” “时间紧迫,慕娘子你马上回去安排毛布工坊那边,我先去汉中冶的工坊。” 李慕点头,“妾明白。” 外头来的人大多有一种错觉,觉得内城就是南乡的核心,其实这是错误的。 南乡的真正核心,是处于内城后面的纺织工坊和汉中冶工坊,还有那些一直在冒黑烟的窑子。 当然,按大范围来讲,还应该包括巴山脚下的牧场,山里的矿场。 它们才是南乡的真正支柱。 冯永带着众人到了汉中冶工坊,霍弋早在那里等候,“见过君侯。” “不必多礼了,霍监令,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回君侯,下官准备了三万根铁条,还有三百名匠人,只待马群一到,当场就可以安上马掌。” 霍弋把冯永迎了进去,开口道,“这些匠人,每人都给南乡牧场,还有给东风快递的马安过马掌的,手艺不算生疏。” 随着东风快递业务的不断增大,马匹的使用率也越来越高,因为马蹄过度磨损而导致马匹报损的事情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自从冯永平了越巂,建起牧场,有了马匹的真正来源,这才开始在东风快递所用的马匹上安马掌,算是小范围尝试。 这一次北伐,要用到大量的马匹帮忙运粮,冯永从越巂一口气带过来了五千匹马,需要在十天内全部钉上马掌。 “那就好。”冯永点头,“其他的呢?” “君侯请跟下官来。” 霍弋带着冯永来到一个空旷处,那里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把奇模怪样的东西,但仍可以看出大体是弩的模样,旁边有几个士卒在那里候命。 “王将军,你所需的兵器,就在这里了。” 冯永走到桌前,端起一把弩,递了过去。 “这是脚踏弩?” 王平接过来,感觉这弩着实有些古怪。 “确实是脚踏弩,但比普通的脚踏弩方便,普通士卒也能使用。” 脚踏弩,顾名思义,就是把弩臂套在脚上,借助腿上的力量,直腰蹬腿双手拉弦的一种强弩,射程远,威力大。 就算是只用臂力上弦的轻弩,上弦速度也要比弓慢得多,更何况这种脚踏弩?那就是慢上加慢,而且它对使用者的力气要求比较高。 但王平手里的脚踏弩,被冯永加了一个可以来回拉动的拉杆,利用杠杆原理,达到用较小力气上弦的效果,同时还提高了上弦速度。 在弩的前头,又特意加了一个套环,类似马蹬,方便上弦时用脚踩着。 冯永示意了一下,很快就有士卒上前示范,张弦,上箭,瞄准,扣悬刀,两百步外的草人晃动了一下,上面就多了一支弩箭。 除去那些神射手和理论最大射程,军中普通弓箭手的有效杀伤射程一般在一百步左右,最佳杀伤射程是六十步。 但培养一个弓箭手成本很高,也很难,不但要有天赋,而且还要长时间的不间断训练。 而且弓箭对于弩来说,瞄准时间短,不能长时间蓄力,对臂力要求高等。 弩就不一样了,它的用法很简单,不需要特殊的技巧,军中可以迅速培养出弩手。 更重要的是,因为弩利用臂力,腰力,腿力上弦,所以射程从远到近都有,从二百步到二十步都处于弩的杀伤范围之内。 它还可以蓄力,有望山等辅助瞄准的器具,提高精确度。 军中的弩,基本都是脚踏弩,射程比一般的弓箭要远,有效杀伤射程达两百步左右,一百五十步是最佳距离。 缺点就是上弦吃力。 所以说,为什么朝廷禁弩不禁弓,就是因为弩的威力大,偏偏使用方法简单,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发挥出威力。 冯永改进的脚踏弩,在保持威力和射程的情况下,加了套环,上弦更方便,安上杠杆,上弦更轻松,射箭频率比普通弩快了不少。 当然缺点也有。 加了拉杆,为了能保持威力,弩的整体有一部分的加长,重量也增加了一些。 但对冯总来说,这个本就是结阵后才用的,蹲在原地射,没想着拿它冲锋,暂时够用了。 “好东西!” 王平眼睛一亮,上前抢过来,爱不释手。 “这种弩,比起军中的弩,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对上马军,至少可以多发两次弩箭,有熟练者,可以发三四次。” “一次就够了!”王平称赞道,“三千人多发一次,只要他们敢冲过来,少说也要多死伤两三百人。若是步军,那就是可以多发三四次,至少要倒下一两千人。” “更重要的是省力,比对方多一分力气,活命的机会大一分,胜算就大一分。” 这种脚踏弩,和如今军中所用的弩,区别不大,普通的弓弩手几乎是拿到手上就能用。 冯永为什么对蒋斌扰乱汉中冶的生产秩序反应那么大,原因就在于,他要以越巂太守府有自治权的便利,让汉中冶给他打造新式武器,以备北伐。 当然,这个是在蒋斌的劣质宝刀事件后,冯永才想起要先向大汉丞相争取,以免再次有人给他捣乱。 诸葛亮这次北伐要带上冯永,本就是为了让他去长长见识,同时捞点经验,所以对他打算在越巂士卒里试验新式兵器的事情,倒也没反对。 只是对新式兵器的数量做了限制,五千人以下。 同时朝廷只出一半的钱粮,剩下的一半,要自己掏钱。 至于紫电宝刀这种奢侈玩意,当大汉丞相知道造价之后,直接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朝廷没钱,也没粮! 这两年冯永在越巂基建和让汉中冶搞新式兵器,持续砸出去的钱粮,直接就把冯府全部掏空,这其中还包括自家婆娘的嫁妆。 同时还掏空了王家,赵广的老婆本,李遗的私房钱…… 可以说,这一次北伐,对于冯永来说,是一场豪赌,输了差不多就是倾家荡产。 就在冯永测试北伐新式武器时,南乡的路口又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路上望不到头的马群正向这边赶来。 与此同时,南乡工坊所有仓库大门上面的封条,开始被人全部撕下,接着推开大门,清点里头的物资。 一个个大大小小,规格不一,却又统一钉死的木箱子被搬了出来,不同的箱子表面上写着毛布,箭羽,弩弓等等,同时还用南乡特有的符号标着数量。 各类管事拿着帐本,核对着自己的数目,然后一挥手,底下的人就开始搬运到指定的地点。 南乡的所有仓库,男男女女,如同辛勤的工蚁,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章节目录 第570章 旧情 对于冯永来说,这一次北伐,就是把这些年的身家全部押上了,梭哈一把。 而且对手的段位很厉害,就算不是赌神,少说也是亚洲赌王这种级别的。 所以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整整一天,他都带着人在南乡的各个地方来回奔走,视察南乡的北伐物资准备。 直到日头下山,这才率人从工坊返回内城。 “这些日子,叫食堂多做些肉食。养猪场的猪,牧场的羊,甚至狗场都可以拿一些菜犬出来,菜肴里多放些盐。” 冯永边走边吩咐道。 劳动量越大,就越需要补充热量,同时口味也重,这是因为流汗,所以体内急需补充盐份。 “小弟明白。” 李球点头,不过他当看到冯永所走的方向,脸上却是闪过一抹古怪,“兄长今夜不住县衙,要住大院子么?” “我住县衙做甚?” 冯永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李球的古怪表情,他如今满脑子的北伐,哪里有心思去想李球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说此次过来,是得了丞相的允许,但毕竟不是以巡视的名义过来,住县衙就过了。再说了,住家里不是更舒服一些么?” “家里?”李球的神色更古怪了,想了想,然后恍然,露出钦佩之色。 “可不就是第二个家?”冯永说着,从大院子大门看去,里头已经点起了灯烛,当下就有些感慨,“当年……”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他想了想,然后转身,对着李球说道,“你说得对,我觉得应该住县……” 话没说完,只听得一个声音传过来,“阿兄要去哪?院里已经备好了晚食,劳累了一天,不准备歇息么?” 在薄薄的夜色里,只见一个女郎,提着灯笼,站在大院门口,犹如倚门等候夫君归来的小妇人。 冯永长叹一声,看了李球一眼,喃喃道,“以后说话要记得说清楚些。” 李球支吾两声,低下头去。 冯永咬咬牙,转过身去,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四娘如何在此?” 张星忆走过来,微微一笑,犹如花蕊含露,“小妹一直在呢,就等阿兄归来。” 意味深长,很意味深长…… 冯永脸皮有些发烧,不敢去看张星忆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外头太冷,小心着了凉。” “阿兄整日为国事奔波,小妹就是等那么一会,又有何妨?” 张星忆温柔道,“关阿姊前两日来了信,说阿兄这些日子一直劳累,多事少食,今日看来,果是如此。阿兄快进去吧,莫要再在这里耽搁,免得晚食又要凉了。” 说着,那看了一下冯永的身后众人,“诸位也一起进去吃点吧?”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张小娘子还提起关娘子,众人哪敢掺和这种事情? 只见为首的李遗咳了一声,摆摆手,“不必了,兄长这些日子劳累得很,我等就不要再去打扰了,烦请张小娘子照顾好兄长。” 同时心里感叹一声,果然娶妻还是要娶贤。 这关娘子看着厉害,没想到却是这般大方。 “是啊,兄长记得早些歇息。”李球拱了拱手,“小弟就先告辞了。” 看着众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冯永心里一急,拉住李遗的衣袖,“你们忙了一天了,不饿么?一起进去吃点……” “咳,兄长就不必为我等担心了。这工坊的小食堂,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待命,兄长还是莫要辜负了……嗯,张小娘子的一片好意。” 说完,掰开冯永的手,带着众人这就么走了。 待走远后,黄崇这才低声问道,“文轩,这么做,当真无碍么?” “怕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兄长家里的话事娘子可是姓关,又不是姓张。” 李遗摇头道,“再说了,越巂那边,兄长不是也让糜家入了那蛮女牧场的马场份额么?张小娘子……” 说着,他看了一下周围,确实没有其他外人,这才低声道,“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子,兄长也不能做得太过吧?” “而且,张小娘子如今是张家在南乡产业的主事人,光是南乡的桑皮麻丝,都是她说了算,真要惹恼了她……” 李遗想了想,也不知用什么话来形容,最后只说了一句,“想想许勋当初什么模样就是。兄长的这个事情,我们还是莫要掺和了,想来他自有分寸。” “兄长也是为难……” 黄崇叹息一声。 一边是皇家,一边是帮大汉打下江山的权贵。 若是张小娘子的身份与皇室无关,就算她是哪个世家,甚至是哪家权贵的嫡女,只要兄长有意,睡了就睡了,反正你情我愿的事情。 大不了事后兄弟们帮忙安排个落破户接手,怕个卵? 给她的家里塞点羊毛红糖,真要让人尝到了甜头,估计对方还想再送一个过来。 要是不愿意……反正大汉权贵和蜀中不少世家觉得都挺好的,你自己看着办。 李遗黄崇李球皆是世家子弟,在他们看来,凭兄长如今的身份,如果张小娘子去掉皇后妹子的身份,事情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女子而已,相比起大伙那么大的根基家业,算得了什么? “阿兄且先坐,小妹帮你倒碗水来。” 张星忆把冯永迎进自己小院的厢房里,帮他脱下外套,挂到一旁,又亲自倒了一碗水,递到冯永跟前,“外头有些冷,阿兄先喝口热水,晚食很快就上来了。” 宛如一个贤惠的妻子。 冯永有些不自在,端起碗喝了一口,这才“咦”了一声,就着蜡烛一看,水的颜色竟是泛着微黄。 “这是蜂蜜水?”冯永讶道,“这个季节,四娘哪来的蜂蜜?” 张星忆看着他,“看来你当真是享过福的,还知道蜜水。” “不是说了我是山门出身么?知道蜂蜜很奇怪?” 冯永又喝了一口,这才把碗放下问道。 “吹什么大气?一边假扮是流民的儿子,一边又要自称是高人子弟,不觉得累得慌?” 张星忆不屑地说道。 一副白富美看不起穷吊丝的鄙夷样。 冯永“啧”了一声,摆摆手,“我跟你说不明白。” “说不明白就别说了,糊里糊涂的也挺好。” 张星忆幽幽地说道。 冯永沉默。 这时,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侍女端着晚食进来。 张星忆起身,接过饭肴,亲自摆到冯永面前。 “尝尝,合不合口味。” 张星忆递过一双筷子,眼中满是期待地问道。 冯永接过来,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里,眼中一亮。 “好吃吧?” 张星忆看到冯永这表情,似乎很有成就感,笑嘻嘻地问道。 “唔唔……” 冯永点了点头,吐出嘴里的骨头,问道,“你有很多的蜂蜜?怎么连这个里头都放?” 张星忆得意地仰起小脑瓜,“全大汉只有我能一年到头吃到蜜水,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说我有多少蜂蜜?” “那个姓李的,真的养成了?” 冯永大为惊讶。 张星忆把李慕的弟弟要过去,说是替她养鹅,冯永信了。 后来才知道她是耍了一招暗渡陈仓。 不过冯永也没在意,因为他对养蜂本就不大了解,而且对这年代的养蜂不抱信心。 如今看来,竟是养成了,规模应该还不小,不然张星忆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想到这里,冯土鳖眼中放光,挪了挪椅子,凑近了张星忆身边,悄声问道,“好四娘,能不能告诉我,那李同到底帮你养了多少蜂?” “噫,你走开!” 张星忆推了他一把,满脸的嫌弃,“跑了一天,一身臭汗!” 然后再次启动白富美专用的鄙夷眼神,“我养多少,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套近乎!” “不是,怎么就说没关系呢?” 冯土鳖又死皮赖脸地凑上来,“你看,南乡这地方,哪个产业我没给你份额?如今我就问问也不行?” 冯土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星忆立刻柳眉倒竖,娇声喝道,“你也知道当初?当初我离开锦城时,你在哪!” 我准备娶媳妇? 冯永听到这话,立刻萎了,乖乖地缩回去,埋头吃饭。 张星忆看到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知道怎么说他,瞪了他一眼,“没胆鬼!看你那出息样?” 冯永不敢接话,把头埋在碗里,大吃大喝。 张星忆发了一通脾气,见他不敢接话,心头又是一软,“你要是钱粮当真不趁手,就直接跟我说,又何须如此?” “没,没说钱粮不趁手……” 冯永缩了缩头,闷闷地说道。 “还骗谁呢?你连关阿姊的陪嫁都花掉了,嘴硬!说吧,要多少?我看能不能凑得上。” “真不用,没几天就要北伐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上了。” 冯永抬起头,认真地说道,然后又咳了一声,“就是想知道那养蜂……” 张星忆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老是念着这养蜂做什么?我也不知道那李同养了多少,反正很多就是。” “听他说,汉中的苜蓿花开得多,所以这蜜蜂就容易养。我去皇庄看过,里头摆了不老少木头,远远的全是蜂,也不知多少,没敢上前细看,怕蜇着了。” “我这院里的蜡烛,全是拿蜂蜡做的,用也用不完。” 冯土鳖听了直流口水。 亏大了亏大了! 这李家姐弟,竟然全都是人才啊! 老子只发掘出一个李慕,没想到却丢了一个李同。 “太浪费了!” 冯永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点这么多蜡烛,大富人家也没这么浪费的!” “关你什么事!”张星忆哼道,“我乐意!” “四娘啊,我那里有不少油,用来点灯挺不错的,这蜂蜡,以后能不能卖给我算了?” 冯永低声下气地求道。 张星忆看到冯土鳖这样,心知必有古怪,要不然这死没良心的,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她眼睛骨碌一转,脸上堆起笑容,和声细语地问道,“阿兄要这些蜂蜡,也是要做蜡烛么?” “不是。我是用来……嗯,嗯,另有他用。” “很重要么?” “嗯,很重要。”冯永用力点头。 “要多少?” “这哪有个数,当然是越多越好!” 张星忆闻言,脸上笑意更盛,“阿兄眼看着就要跟着丞相北上了,现在说这个,莫不成是北伐要用么?” “这倒不是。” “那阿兄的意思,就是北伐归来才用到?” “对。” “好。”张星忆声音越发地温柔,“阿兄且安心去北伐,小妹先让李同多准备一些,可好?” “好,好!” 冯永大喜,“这东西,光是四娘的养蜂场,只怕不够……” 张星忆打断了他的话,“这事,待阿兄归来,再来找妾谈,成么?如今就不要再为北伐分心了。” 冯土鳖如小鸡啄米,“成成!到时我再来找四娘。” 张星忆脸上笑容终于完全绽放开来,把桌上的菜往冯永这边推了推,“阿兄且吃,莫要饿坏了。” 冯永得到一种重要原材料,当下胃口大开。 看着他吃得香,张星忆又亲自帮他添了一碗饭,又问了一句,“阿兄可知那忠义祠?” “这个如何能不知?”冯永有些奇怪张星忆问这个,“此事还是李信厚第一时间问的我,然后我问了丞相,这才允许盖起来的。” 张星忆点头,“这忠义祠里,祭拜的是关伯父和大人。大人能享百姓祭祀,阿兄也是出了力,小妹先谢过了。” “无妨,关张两位老君侯,皆是我最为敬佩之人。能为他们立祠,正是我心头所愿。” “这忠义祠,那些游侠儿也出力不少。其中有一个叫韩龙者,乃是首倡者。虽说他们皆是草莽之人,但也算是有忠义之心,阿兄觉得小妹说得可对?” 张星忆看向冯永,试探地问了一句。 “四娘说得有道理。”冯永有些搞不懂张星忆提起这个做什么,“只是四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事?” 看到冯永赞同自己所说的话,张星忆这才舒了一口气,眼若星辰,闪着亮光,笑道,“是这样的,小妹想求阿兄一件事,这件事正好与忠义祠有关。” “四娘请说。” 冯永有些心虚,心想莫不成老子的笔名已经泄漏出去了? “这忠义祠的首倡者,乃是一个叫韩龙的,其门下有一弟子,叫刘浑,字破虏,是个匈奴人。他乃是去卑之孙,光武皇帝后裔,度辽将军刘进伯之后。” “其人忠于大汉,欲效力军中,只是奈何不得门路。故他的师父韩龙,求到我头上。我却不过这个人情,所以想问问阿兄。” “去卑?” 冯永沉吟,“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自然熟悉!去卑乃是匈奴铁弗部的大人,建安元年的时候,他还曾受天子诏,亲自率兵与李傕、郭汜交战,帮助当时的大汉天子逃出长安。” 不,那只是我玩三国游戏的时候经常出现的一个NPC。 “这么说来,这刘浑竟还是忠义之后?” “要不小妹怎么敢求到阿兄头上?” 这回轮到张星忆靠过来,细声解释道,“这刘浑,仰慕大汉学问,早年曾在关中、凉州一带游历,对那里甚是熟悉。” “他也不求什么大官,只求能当个马前卒,阿兄要是信不过他,只让他当阵前锋锐,也是极好的。” 张星忆温声细语,柔情缠绕,在灯烛的照耀下,冯永这么看去,只觉得她当真是人如解语花,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章节目录 第571章 反了 “问你话呢,看什么看!” 张星忆被冯某人的灼灼目光看得又是羞又是喜,推了一下他。 “哦,哦,阵前锋锐?” 冯永回过神来,“阵前锋锐每战必前,死伤过半,很危险的,算起来,他好歹也是匈奴的小王子吧?你这样把他安排进去没事?” “能有什么事?”张星忆浑不在意地说道,“再怎么匈奴小王子,那也是个匈奴人,而且还是个没有部众的落魄户。” “他真想要重振家业,最快的办法,莫过于上沙场拼命,立得功业,要么……” 张星忆说到这里,瞟了冯土鳖一眼,“要么就像某个人一般,得了老天眷顾,师从高人,习得一身世间所没有的好学问,平步青云。” 说着说着,张星忆又咬牙切齿道,“还可以为所欲为,专门骗人!” 冯永老脸一红,咳了一声,当作没听懂,“那个,他的武艺如何?” “放心,好得很。听府上的老人说,他的武艺应该是有名家指点过的,也有可能是家学渊源。如今就是缺点沙场经验,若是能从战阵中活下来,说不得是以后就是一名骁将。” “府上的老人还劝我把他送到我阿兄那里去,可惜啊,人家宁愿在你门下当个小卒,也不愿意去我阿兄那里当禆将。” “咦?这又是什么道理?”冯永有些奇怪,“他去了张君侯那里,前途不是更大一些?为何一定要跟我?” “要不怎么说会骗人呢?”张星忆没好气道,“一首《侠客行》,不但让那些游侠儿众口相传,而且还让他们奉之为至理,甚至不远万里慕名而至南乡,皆视冯郎君为生平知己。” “宁为冯郎君兵卒,不为张君侯裨将。冯郎君,好本事呢!”张星忆翘起大拇指,似笑非笑地说道。 冯永得意地嘿嘿一笑,又扒拉了一口饭。 “慢点吃!”张星忆皱眉看他那副吃相,“什么本事都有,就是不遵礼仪,躺在路边的树下睡觉就算了,连吃饭都不能有一点仪态?” “没见识,这个叫不拘世俗,懂不懂?再说了,在你面前要什么仪态?不喜欢就把我赶出去。”冯永把碗递过去,“再打一份来。” 话说得不客气,态度又粗鲁,偏偏张星忆还吃这一套,当下欢喜地接过去,又给他盛了一份。 “你还没说要不要人家?” 张星忆娇嗔道。 冯永饭还没咽下去,“噗”地一声,就全喷了出来,然后瞪直了眼,死命地捶着胸口咳嗽。 “好好地怎么会呛着了?” 张星忆连忙把水递过来,又帮忙敲背。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冯永差点被呛死,憋红了脸,问了一声。 “我说好好地怎么会呛着了……” “上一句。” “你要不要那个刘浑?” “咳咳咳……”冯永又咳了好几声,喘了几口大气,“以后说话要说清楚。” 张星忆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病,“我哪里说不清楚了?” “好,好,我清楚了。你既然都亲自开了口,我哪能不要?这样,明日你叫他到院子这边等我,我走的时候自会带上他。” “好,妾知道了。” 张星忆听了冯永这个话,心里是一阵甜蜜,看到冯永又伸出筷子,连忙拍了一下他的手,嗔道,“脏死了,还吃!要是没吃饱,你先去沐浴,我再去给你做一份。” “这是……你做的?” 冯永拿筷子指了指菜肴,吃惊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是谁做的?”张星忆不满道,“工坊小厨房的那个厨娘,我知道是从你庄子上出来的,跟她学了好久呢。” “厉害!” 冯永衷心赞叹。 怪不得这么合自己品味,原来是师从冯府的厨娘。 四娘……当真是有心了啊! 冯永偷偷地看了一眼起身叫外头侍女进来收拾的张星忆,“不用这么麻烦了,晚上本不能吃那么多,吃上七分饱,正好。”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真当我愿意给你做呢?” 冯永尴尬一笑。 待侍女收拾完出去后,两人相对而坐,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气氛先是有些尴尬,然后又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张星忆看了冯永一眼,眼波泛起水润,然后又别开视线,那神情,像极了高中时坐在自己前面那个女孩下课时找自己问问题的样子。 虽然不是初哥,但冯永还是禁不住地想要沉醉其中。 糟糕……为什么会有一种初恋的感觉? 想起远在越巂的细君,冯永猛然清醒过来,同时心里一片清澄,他狠起心肠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四娘你早些休息。” 张星忆瞟了冯永一眼,眼里有说不清的意味,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我送送你。” “外头冷,还是不要了。” 冯永刚起身,张星忆已经抢先站起来,把他的外套拿过来,张开,站在那里,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冯永无法,只好转过身,任由她帮自己把衣服穿好。 羽绒服没有拉链,只有一排布扣子,张星忆站在他面前,灵巧的双手把扣子一枚一枚地扣上,烛光照着她的半边脸,如玉般的光润。 少女如兰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让冯永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连忙闭上眼,默默回忆关姬督促自己练武的情景。 嗯,效果不错,心跳恢复正常。 张星忆帮他扣好扣子后,又拿过腰带,双手环过他的腰,衣服太厚,她的脑袋要靠在他胸前上才能把另一头的腰带接过来。 有点像是搂着他的样子。 腰带接的有点久…… 张星忆把脸埋在冯永的胸前,轻轻地说道,“阿郎此次北伐,阵前刀剑无眼,务必要小心。” “嗯,我知道。” 冯永终是不敢就这么推开她,害怕会让她再次受到伤害,毕竟有些事,做一次就够了。 伸着的双手放了下来,轻轻地搭到她那纤细的腰上。 两人相拥静立。 最终还是不解风情的冯土鳖打破了这个宁静,他轻轻地拍了拍张星忆的后背,把她从美梦中拉回现实,“我真要走了,不然太晚,会被人说闲话。” 张星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满腔的柔情顿时化作怒火,猛地一推他,把他踹出门去,咬牙道,“就知道是个没胆的窝囊废!快滚!” 说完,直接把腰带砸到他脸上,“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冯土鳖捡起腰带,暗叫一声好险,然后狼狈而逃。 同时心里在发愁,也不知道关姬写信给四娘是个什么意思?若是自己和四娘以后真要纠缠不清,总得先过细君那一关吧?看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我管个球! 等冯永走后,张星忆又打开了房门,看着那黑漆漆的夜色,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的脸上突然泛起得意的笑容。 “来人!” “娘子有何吩咐?” 侍女连忙跑过来。 “去把府上的管事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南乡的管事小跑着赶到了。 “你现在就亲自去告知李同一声,从明日起,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好好地专心蓄蜂,能蓄多少就蓄多少。他但有什么需要,你尽量安排好。” 张星忆顿了一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你告诉他,若是这个事情做好了,那个许家二娘子,我可以想法子从中帮忙。” 把一切安排妥当,张星忆这才哼哼一笑,望向刚刚亮起灯火的地方,呸了一声,然后又自言自语道,“有你还债的一天!” 建兴五年闰十二月下旬,曹魏新城太守孟达反。 宛城司马懿在派人向魏帝曹睿报信的同时,亲自率军,日夜兼程,倍道而行,直扑新城郡治上庸城。 上庸城以汉水支流堵水为护城河,三个方向皆环水,地势极是险要。 孟达本打算在无水的一方布防重兵,然后又准备高筑城墙,同时环着堵水围起木栅栏,防止魏兵渡河。 他的打算倒是挺好,可惜的是,上庸城外头的木栅栏围了还不到一半,司马懿的大军就已经出现在了对岸。 “将军,不好啦!” 孟达部将李辅神色慌张地冲进太守府,“来了,魏军来了!” 孟达自决定叛魏后,同时给吴蜀两地去了信,约定好日期,只待他们来援。 在他看来,新城西有汉中,南有南郡,吴蜀皆对自己有所求,想必定然会派兵前来。 只要自己能守住城,与汉吴里内外合,一切不是问题。 如今他听到城外竟然已经出现了魏军,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又是自信一笑,“能来得这么快的,只有魏兴郡的申仪,慌什么?” “不是的将军!”李辅脸色苍白,神情中带着惊恐,“是司马公,是司马公的帅旗!” 孟达一听,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只觉得两腿发软,直接就跌坐到地上,“不可能!司马懿八日前才给我写的信,他怎么可能就到城下了?” 在孟达心里,荆州唯有一个司马懿值得他害怕,没想到偏偏是他亲自率军前来。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激灵,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俱软,只得急声说道,“快,快!扶我起来!” 李辅连忙上前扶住孟达的胳膊,孟达刚一用力,李辅竟是“唉哟”一声,跌倒到他身上,原来李辅竟也是两腿发软站不住。 孟达既然已经决定反魏,心里终是有准备一些,他稳了稳心情,感觉恢复了知觉,这才用力撑起来,向外头跑去。 他跑上城墙,极目远眺,只见堵水对岸果真是人马嘶叫,已经在开始扎营。 最高最大的一面旗帜上,可以隐约看到司马二字。 “何其神速也!” 孟达哆嗦地说了一声。 “舅父,我们怎么办?” 孟达的外甥邓贤乃是巡城守将,此时跟在孟达身边,紧张地问道。 “新城兵力不多,西边又有申仪虎视,唯有守城,以待援兵。”孟达嘴里极快地说道,“快,快把所有兵力都收拢回来。” “诺!” 邓贤连忙跑下去安排。 孟达看到周围士卒皆是面有惧色,当下大喝一声,“慌什么?上庸城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只要我们能守住一个月,汉吴自有援兵到。到时司马懿若是不退兵,吾便令他身死此地!” 司马懿率领中军在一日后赶到,得知孟达全面缩回城里,当下手执马鞭指着上庸城,笑道,“此城必破矣!我大军远道急行而来,师老军疲,他竟然不敢出战,可见其胆已破。” “将无胆则军无战心,孟达项上人头必是我囊中之物!” 于是令大军休整一日,同时派司马师绕到前头,堵住唯一的路口,又让人伐木为舟,准备渡河。 司马懿兵围上庸的消息传到汉中和荆州南郡,汉吴迅速做出了反应。 汉中大汉丞相派李遗为帅,黄崇为副将,率三千人马沿汉水而下,支援孟达。 新城与汉中隔着一个魏兴郡。 偏偏这个魏兴郡北依秦岭,南靠巴山,汉水横贯东西,河谷盆地居中,地势狭窄,大军无法展开进攻。 魏兴郡申仪闻汉军前来,派人扼守必经之路安桥,以阻汉军前往援助孟达。 荆州刚过完年,天气已经开始微有暖意,诸葛谨满头大汗,急步走进都督府的议事厅,对着陆逊说道,“都督,孟达来信了。” 陆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前两日他才来信说要举事反魏,我还没给他回信呢,怎么又来?莫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他急忙从诸葛谨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继而长叹一声,“孟达要亡矣!” 诸葛谨一听,着急地问道,“都督,发生了什么事?” 陆逊把手里的信递给诸葛谨,“孟达举事后八日,司马懿就已到了上庸城下,信中字体潦草,口气迫急,很明显就是方寸已乱,只怕撑不了多久。” 诸葛谨想起黄武五年时,自己率兵攻打襄阳,被司马懿打得大败,狼狈逃回南郡之事。 当下便不禁感叹道,“这司马懿,不但深有谋略,而且用兵也确实厉害。八日行一千二百里,实乃神速无比,深得兵法之要。” “司马八达,以司马懿为最,孟达心存侥幸,举事又不秘,合当有此败。”陆逊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都督,我们不管么?” 诸葛谨问道。 陆逊没有回答,他走到一张宽大的案几面前,低下头去仔细看着案几上的荆州全境舆图。 他站在舆图面前沉默许久,目中精光微闪,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把手指放在某一个地方,“这里,子瑜,你率五千兵马,从秭归这里出发,越过粉水,前去增援。” “都督,走沮水不是更好吗?秭归过于靠近永安,不但容易让蜀人误会,而且路途没有从沮水那么好走。”诸葛谨有些疑惑,“况且五千人,会不会太少了?” “沮水过于靠近襄阳,会让襄阳的张合有所戒备。你打着我的旗号从秭归出发,大张旗鼓,若是事有不谐,就立刻回头,不要与魏军纠缠。” 陆逊说着,手指在轻轻地敲动,目光落到图上的襄阳两字上,嘴里说道,“我会亲自写信给永安的蜀将,解释这个事情,你只管安心去就是。” “上庸地势险要,若是孟达下了死心守城,少说也能守上一个月。子瑜你算好时间,千万不要过于深入,以免被缠住。” 章节目录 第572章 异道会潼关? 建兴六年一月,东吴荆州陆逊闻孟达反,遂派诸葛谨率五千人马,号三万人,大张旗鼓,从秭归出发,欲渡粉水,以攻房陵,援上庸孟达。 驻守襄阳的张合得到消息,飞马传报司马懿,自请从襄阳率军拦截。 时司马懿已经渡过了堵水,把孟达所立的木栅栏尽数摧毁,同时在这几日内,从宛城所调来的大军已经陆续全部到达,把上庸城围了个密不透风。 得到张合传来的消息,司马懿军中诸将皆是大惊:若是陆逊亲率大军至,只怕就要背腹受敌,有被截断后路之忧。 唯有司马懿哈哈大笑,“诸君担心太过!吾料陆逊决不敢亲率大军而来。” 众人问其因,司马懿便解释道,“陆逊若是敢亲率大军深入险地,我只需于房陵附近的筑水守住渡口,他便难以寸进。” “襄阳张合,乃是河北名将,介时可从侧翼断其后路,到时他进不得,退不得,岂非是自陷死地?上庸城内,孟达兵少,如今只敢龟缩城后,安敢出城?” “到时陆逊莫说是与孟达内外接应,只怕连他自己都回不得荆州,真若如此,荆州南边诸郡,再不为东吴所有。” “陆逊此人,知虚识,识兵势,决不会这般弄险。故我料那吴兵,虽称大军,实不过偏师耳,诸位勿忧。” 说到这里,司马懿环视帐内诸将,神情一肃,“众将听令!从明日起,大军分八路,加紧攻打上庸城,各将必须亲自督军在前。” “各军中司马严加监督,若有违令者,斩之!” 众人轰然应诺。 然后司马懿又给襄阳的张合去令,让其不得妄动,以免荆州陆逊趁虚攻打襄阳,同时从自己所部分出一枝人马,前往房陵,以防吴兵。 第二日,孟达带着邓贤和李辅巡城,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魏兵,当下面有忧色,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两人已经是脸色发白。 过了几日,静守南郡的陆逊看到襄阳按兵不动,叹息一声:新城地势实是过于深远,与自己隔了一个房陵,与汉中又隔了一个魏兴,无论吴汉,对其皆是远水难救近火。 若是司马懿不在,孟达能令城中将士起死守之心,那尚还可救,如今司马懿亲率大军前来,则孟达难逃一死。 自己这边面对的是司马懿和张合,难以施展,就是不知,汉中的诸葛亮,有没有办法越过山水之险和魏兴郡? 陆逊这边正在叹息,比他提早出兵的李遗和黄崇正率军顺汉水而下,在距魏兴郡治西城尚有三百里时,便闻申仪已经在安桥派兵把守。 于是两人便停驻下来,商量对策。 “文轩,若是顺水而下,我们最多也就是止步于安桥,再无寸进,虽说也算是勉强达到丞相的要求,但一番往来,却是寸功未得,总是有点不甘心。” 两人站在汉水岸边,两边皆是崇山峻岭,猿猴攀援于山林之间,苍鹰盘旋于半空之上,地形极是险竣。 若是冒然而进,只消千余人在某处关隘把守,别说是三千人,就是上万大军,亦难通行。 自己顺水而下都这般难行,那曹贼想要逆流而上,那只会是难上加难。 李遗点头,看着汉水轰隆而下,眉宇间有忧色,“确是有些不甘心,只是这山水之险,委实令人无奈。” “当年先帝派刘封与孟达顺水而下,能取得上庸等地,皆是因为当时曹贼尚未顾及这等深远之地,而且当地豪族申家家主申耽乃是主动举众而降。” “如今申耽被曹贼迁去南阳,其弟申仪,却是叛汉之徒,举宗兵拒守关口,我们难以通行啊。” 李遗看着前方的险路,感叹道。 黄崇看了李遗一眼,犹豫一下,这才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条路能绕到安桥之后,就是有点危险。” “嗯?” 李遗转头看向黄崇,他心思机巧,自然知道黄崇话里是什么意思。 意致这是没打算按丞相的意思来谨慎行事,他这是准备真正地想要打通通往新城的道路? “你且先说说看。”李遗开口道,同时心里在想着,意致当年在南乡当县尉时,看来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文轩可记得我们过来时,有一个地方叫安阳?” “自然记得,它是我们进入魏境的第一个县地。” 黄崇点头,蹲了下来,摆上一块石头,“这个是安阳。” 然后南北向摆上一条树枝,“安阳往北,有一条道,叫子午谷道,它直通关中长安。” 最后又东西向摆了一条树枝,“安阳往东,则可以翻越秦岭余脉,通往洵水。洵水往南注入汉水,便是当年先帝令申仪屯兵之地,名叫洵口。” “洵口东边,有一个用垒石筑成的关口,叫木兰塞,乃是去上庸的必经之路。若是袭下木兰塞,西城就会变成内外断绝的孤地。” “申仪虽名为魏将,但实是上庸一带的豪族,手上所领,皆是申家宗族之兵,不过二千余人。介时若是听闻外路断绝,军心必乱,你我二人前后夹击,定能破之。” 李遗听了,怦然心动,他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这么说来,若你攻不下木兰塞,岂不是有危险?” “不会。”黄崇拍了拍身上的干粮袋,断然道,“兄长所制干粮,若是全力背上,足有一个半月之食,足够往来。” 李遗犹豫道,“我若是被拦在安桥那里,只怕无法接应你,你当如何?” “申仪兵少,他若是敢分兵,那就是找死。我若是打不下木兰塞,自会从原路返回。” “若是打下了木兰塞,那就更好。曹贼想增援西城,一个是强攻木兰塞,那时我即便是守不住,亦可从洵水退走。” “还有一个办法则是曹军从长安进子午谷,然后顺着洵水南下。子午谷难行,就算能来,人数亦不多,在长安曹军来援之前,我也有足够的时候离开。” 黄崇一口气说完,站起身来,目光盯着李遗,“文轩,丞相让我们率军而来,是为了能让孟达坚守得久一些。” “孟达守得越久,对丞相北伐就越有利。若是能攻下西城,曹贼必然军心震动,我们即便是救不了孟达,也可以大大拖延上庸城破的时间。” 李遗脸上现出挣扎,好一会终于点头,咬牙道,“好!我分你一半兵力。你带兵返回安阳,我继续顺水而下,若是我能破安桥,则尽力破之。若是破不了,则与之相持,吸引申仪的注意,你千万小心!” 黄崇大喜,“明白!” 汉中。 冯永从南乡送走了李遗和黄崇,没有时间多呆,在叮嘱李球注意接应两人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南郑。 他还要抓紧时间整合军队,最主要的是让士卒们熟悉新型重弩。 这一日,他正在巡视各营,只见句扶步履匆匆而至,“禀将军,中军派了人过来传话,要将军立刻前往帅营议事。” 张嶷领长刀营,王平领弓弩营,而句扶平日里则是巡察各营,协助冯永管军中诸事。 此时听到他说诸葛亮让自己到帅营议事,冯永眼中猛地爆出精光,“终于来了么?” 这般说着,抬脚便往帅营方向走去,同时嘴里吩咐道,“句将军你继续巡视,营中诸事不可怠慢。” “诺!” 在中军营寨门前验过身份,冯永行至帅帐外,报上职务姓名,得令后,方才进入。 “末将冯永,听令前来。” 冯永目不他视,大声行礼道。 诸葛亮略一点头,指了指左边,“且站后头去。” 冯永应了一声诺,目光扫了一下,只见诸葛亮坐在最中间,赵云和魏延站在右边的最前头,依次下来,就是关兴张苞,还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而左边,为首的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老头子,然后是杨仪马谡等,其中有一个中年大叔还对着自己颔首一笑。 让冯永嘀咕一声,这谁啊?笑得这么猥琐,定然是个坏糟老头子!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是不停,站到了偏文队伍的末位。 没办法,能以这个年纪到帅营议事的,已经算是大汉的最高荣誉了,就属自己资历最浅。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诸葛亮站起来,面容肃然。 冯永所率的士卒,是最后一批来汉中的,营寨被安排在最外围,所以他来得也最晚。他的到来,宣告着诸人全部到齐。 大汉丞相环视了一下众人,“汉室倾危,吾等便从今日始,北伐曹贼,兴复大汉江山!此次军议,乃是军中机密,若有泄者,斩!” 果然要开始了! 冯永精神一振。 “此次北伐,我欲先以一支疑军走斜谷,然后再亲率大军往西,出祁山,伐陇右,以断凉州与关中联系。” “斜谷疑军,责任重大,不但要让曹贼相信乃是真正的大军,而且在被发现后,还要能守住关口,免得曹贼趁势进入汉中。故疑军将领,非名传曹贼之地者不能担也。” 冯永目光呆滞,神情恍惚,根本没注意听,他的心思,早就飞到祁山那里。 反正这个疑兵,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赵云和魏延。 而且最后的领兵人物,肯定是赵老爷子。 魏老匹夫的名声,比起赵老爷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冯永正胡思乱想着,只见对面的魏延站了出来,“丞相,末将愿领兵走斜谷道。” 嗯? 冯永回过神,心道这不对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直接让赵云出发么?魏老匹夫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只听得魏延继续道,“如今陇右关中皆是空虚,丞相径出祁山,定能直接扫平陇右。末将只需率一万精兵走斜谷,就能将守在箕谷的曹贼击败。” “到时长安已无可用之兵,末将率兵向东,顺渭河可直达潼关,丞相领大军越陇山,紧随而来,两军汇于潼关,则长安以西,皆复大汉所有,大业可成!” 嗯?!这个……听起来好像也不差啊! 冯永一怔,心想原历史是曹真守箕口,张合从荆州调回洛阳,然后一路急行,在街亭打败马谡。 若是魏延当真能击败曹真,先不说去不去长安,至少可以把张合的后路截断,如果他从东边把陇坻一堵,那陇右和凉州不就是瓮中捉鳖? 到时候张合就不是想着怎么打败马大嘴,而是怎么想法子逃回去。 “世间安得定然胜敌之理?若是介时魏将军出不得箕口,那又当如何?” 诸葛亮直接摇头道,“况且魏将军正值壮年,乃是吾平陇右不可或缺的大将,此计决然不可。” 魏延听到诸葛亮否定了他,脸色有些难看,只得怏怏退了回去。 冯永很乐意看到魏老匹夫吃瘪,脸上差点就忍不住地露出笑意,连忙暗地里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站在魏延身边的赵云微微一侧头,看向魏延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然后这才站出来,“禀丞相,某愿往。” 诸葛亮满意点点头,“昔日赵老将军名震贼境,如今复领军而出汉中,曹贼定然不会起疑。” 然后又环视了一下两边,“赵老将军年事已高,须得有一人协助,邓将军赏罚明断,善恤卒伍,不如跟随赵老将军前往如何?” 于是冯永就看到那个自己刚进门时对自己猥琐一笑的中年大叔站出来,“末将领命!” 冯土鳖当场就目瞪口呆,这是邓芝?兴汉会总堂口红花双棍邓良的大人? 噫,怪不得会对自己那么和善地一笑呢…… 分配完了疑兵将领,诸葛亮又说道,“大军北伐,须得猛将率前军。”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刚退了下去,又想站出来,只是刚才被拒绝了一次,如今若是再被拒绝,只怕面子上挂不住,脚尖动了动,却是没吭声。 冯永站在队伍的末尾,没人注意到他,他却可以把对面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赵云看魏延那神情是什么意思呢,再看到魏延这小动作,下意识地就“哈”地一声。 完蛋! 在刚笑出声的时候冯永立马反应过来,心里暗道药丸! 他急中生智,刚哈了一声,生生就改变嘴型,装出大声咳嗽的样子。 引得众人注目到他身上。 诸葛亮一看到是冯永在咳嗽,却是吃了一惊,眼中闪过担忧之色,“冯将军身体可是有不适?” 如今寒意未过,军中多有受风寒者,就连自己的儿子诸葛乔,因为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又受了风寒,已经病倒在榻上起不来身。 冯永出身本就与他人不同,平日里可以看出来是个会享受的,所以身子就显得更娇贵一些。 此时若是他受不得军营中的日子,染了风寒,那当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风寒这种病,若是医好了,那就是小病,若是医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诸葛亮这才有些担心。 冯永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这才回答道,“禀丞相,末将无大碍。” 看到他脸色气色不错,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诸葛亮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只是,刚才说到哪了? 章节目录 第573章 献祭 大汉丞相被某只土鳖打断了思路,呆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准备要说什么。 众人皆不解其意丞相为何突然不说话了,唯有诸葛亮边上的赵云对着冯永投过来一个玩味的眼神。 冯永心里一惊,暗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没听丞相说吗?需要猛将当前锋,我又不猛!听不懂人话么? 赵云对着冯永古怪一笑,然后再次站出来。 冯永的心差点就吊到嗓门:这赵老汉,你的二儿子可是我的小弟,你若敢害我,那就莫要怪我让他当前军先锋! 只听得赵云开口道,“禀丞相,魏将军勇猛过人,乃是统领北伐前军的不二人选,某愿荐之。” 冯永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魏将军意下如何?” 诸葛亮问了一声。 “某只怕无功可立,若能督前军,某定会替丞相扫平陇右!” 魏延大喜,连忙站出来应道。 “好,那吾便派你督北伐前军,愿将军大破曹贼,扬我大汉之威!” “诺!” 魏延重重地说道。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冯永这排的人,又说道,“魏将军为前军主将,须得有一人作为副将。” “禀丞相,某愿作魏将军佐将。” 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站出来,拱手道。 “好,廖将军果烈,有你做魏将军副将,某无忧矣!” 诸葛亮高兴道。 这是……廖化? 冯永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心道不对啊,廖化不是应该站对面对么?怎么站偏文这一排?这长得不像是武将,倒是有几分文士的气度。 廖化退回来,注意到冯永正好奇地盯着他看,当下对着他报以微微一笑。 这个就不是猥琐大叔了,而是有点小帅的大叔。 冯土鳖年纪小,于是装嫩,对着廖化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同时心里对廖大叔产生了几分亲近感。 因为当年冯永成亲时,从未打过交道的廖化也曾派人给他送了一份礼。 当时他还有些奇怪,后面才从关姬的嘴里得知,廖化乃是襄阳豪门世族出身,又曾做过关羽主薄,与关家关系还算密切。 关姬的意思其实就是:廖化是大人留下来的关系,阿郎能收到他的礼,人家是看在妾的面子上。 冯永对这个历史有名的先锋还是很感兴趣的,在他的追问之下,关姬给冯永讲了一段廖化的往事: 当年自家大人失荆州后,廖化也被俘,归入东吴。 在东吴没呆两年,廖化因为思念先帝,于是诈死,把东吴的人全部骗了过去,然后趁机带着自己的老母亲,昼夜西行,奔赴大汉。 那时先帝刚好率诸将伐吴,在秭归与廖化相遇,于是就带他一起出征。 后来先帝兵败夷陵,诸将皆亡,廖化却能逃过兵难,随败兵退回蜀中。 冯土鳖当时听了这个事,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一直以为廖化是在关羽兵败之后,就直接从荆州跑回大汉了,没曾想过程竟然是这么曲折。 再想起这廖化在原历史上一直活到大汉灭亡,简直就是一个季汉活化石。 这个命……真硬! 怪不得在游戏里他有一个逃脱技能,捉不着就算了,还不会阵亡。 这特么的,简直比传奇还传奇! 这个豪门世族出身的有名先锋,如今看起来没有一点武将的剽悍,却是有几分儒雅,让冯永暗自嘀咕,果然影视里都是骗人的。 下边的冯永在想着事情,旁听军议。 上头的诸葛亮定下最重要的疑兵和前军,开始分派各军任务,点齐兵马,准备好粮秣,随时出发。 军议完毕后,诸葛亮特意留下冯永,嘱咐了一声,“此次北伐,你随我一起,所部随中军一起走,若有不懂之处,多看,多问,明白么?” “明白了。” 冯永点头,跟随中军,正合己意。 诸葛亮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问道,“你的身子,当真无碍么?” “真没事。” 冯永自然不敢告诉诸葛亮自己是失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知头顶上“当”的一声响,他忘了自己是戴着头盔的,直接敲到了铁皮上。 一向严肃的诸葛亮看到他这副模样,却是宽容一笑,“没事就最好。若是觉得不舒服,记得早日说出来,莫要学你那个阿兄逞强,不然小病也要成大病。” “阿兄?”冯永一怔,“阿兄怎么了?” 全大汉目前能让冯永喊兄长的,唯有诸葛乔一人。 除却他是大汉丞相的儿子外,还因为当初自己来汉中,诸葛乔不但是真心关心自己,而且还给了创业之初的自己不少帮助。 诸葛亮治军严厉,冯永也要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所以这几日一直没出过军营,自然也就没有与诸葛乔联系。 如今听诸葛老妖的口气,好像诸葛乔生病了? “大军集结汉中,他这个汉中的粮草官比较劳累,如今虽然开了春,但寒意未去,前些日子他只是有些咳嗽,说是受了点风寒。” “起先没人在意,他也非要强撑着,谁知这病情竟是越发的严重起来,如今已经倒下不能理事,所以我才说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说到这里,诸葛亮脸上掠过一抹担忧之色。 冯永一听,斜眼看了一下诸葛亮,心道现在你才知道担心?早干嘛去了?阿兄为何这般劳累?还不是你那个杨参军逼得急。 不过想想诸葛老妖的性子,说不得这还是他故意对自己儿子严格要求,以堵他人之口。 别人有个当丞相的老爹,那就是享福的,这诸葛乔有个诸葛亮这样的老爹,却是个受苦的。 冯永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看到诸葛亮这般关心自己,他自己倒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了。丞相,待会我去看看阿兄。” 诸葛亮点头,“大郎如今不在军中,已经移至城中休养,你去看看也好。” 说着,看了一眼冯永,脸上带着些许犹豫,“你府上的那两个名医,如今在何处?” 冯永一怔,什么时候大汉丞相也关心起医工来了? 心里有些奇怪,嘴里回答道,“一个在越巂,一个在锦城。” 诸葛亮听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欲言又止,然后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冯永出去。 冯永看到诸葛亮实是有些反常,心里疑惑,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当下出得帅营来,便去城里看望诸葛乔。 本以为诸葛乔只是受了风寒,最多也就是发烧,哪知看到病榻那个双颊凹陷下去,脸色蜡黄无比的病人,冯永大吃一惊,“阿兄,怎么会病得这般严重?” 诸葛乔睁开眼,看到是冯永,勉强一笑,无力地咳了两声,“阿弟怎么来了?北伐在即,你当在军中多做准备才是。” “你莫要操心外头的事。”冯永走上前,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我此次是来帅营议事,得知你生病了,得了丞相的允许,所以过来看看你。” “为兄体弱,却是让阿弟见笑了。” 诸葛乔虚弱地说道。 “阿兄是过度劳累,这才病倒的,有什么好见笑的?这和体弱没有关系。” 冯永坐在榻前,把手放到诸葛乔额头上,发现果真是滚烫滚烫的,当下骂了一声,“给阿兄看病的医工怎么回事?庸医么?怎么连风寒都治不好!” “丞相已经派了城里和军中最好的医工过来了,不怪人家。说起来还是为兄太不小心,刚发病的时候逞强了,等到病情严重时,已经来不及了。” 冯永看到诸葛乔说话都吃力,连忙说道,“阿兄你少说两句,这病我知道,说个话都难受。” 同时心里在暗骂,这诸葛老妖当真是无情,诸葛乔都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安排北伐,看起来竟然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不说不行。”诸葛乔心有所念,苦笑一声,“这风寒之病,可大可小,为兄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关……” “阿兄,你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冯永连忙打断诸葛乔的话,同时眼中有些发热。 虽然没有经常与诸葛乔见面,但冯永知道,诸葛乔乃是实诚君子,他听从黄月英的话,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亲弟弟看待的。 这世间,对自己阿谀逢迎的人不少,嘘寒问暖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发自内心内腑关心自己,而且没有任何所求的,仅有那么几个。 而诸葛乔,则是其中之一。 虽然在对方看来,这只是他作为兄长对阿弟应尽的责任,但在冯永看来,这种真挚的感情却是世间难求。 “北伐在即,你这一走,我都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你且听我说完,成么?” 诸葛乔执着盯着冯永。 “成,成!你说,我听着。” 冯永不敢逼他,连忙说道。 “我有一幼子,年方五岁,单名一个攀字,在锦城由你嫂子带着。按理说,若是我熬不过这一关,幼子自有有大人照看。只是大人日夜操劳,心中唯有兴复汉室,怕是看不过来。” “而且阿母这几年,常说大人亦是有操劳过度之像,故我心有所忧。所以我想着,若是我真有不测,家中幼子,烦请你多帮照看一二。” “大人学究天人,可惜幼子年少,只怕是学不到大人的学问了。阿弟你出身不凡,学问天下少有人及,若是能指点幼子一二,为兄便是感激不尽。” 冯永听他说完,暗道不妙,这是打算托孤了? 托孤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自己就这么答应下来,诸葛乔没了后顾之忧,心气一泄,只怕当真是熬不过去。 只听得冯永轻声问道,“我师门学问,讲究的是因材施教。不但要看弟子材质,而且还要看其父母。” “其中最佳者,莫过于双亲健在,家族和睦,因为我师门有句话,叫双亲才是对孩子影响最大的先生。” “阿兄若是当真想要我那个侄儿跟我做学问,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最佳者莫过于有阿兄与嫂子在旁,这样才不会有缺陷。” 诸葛乔听到冯永这话,喃喃道,“还有这等说法?” “我如何会骗阿兄?” 冯永咳了一声。 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嗯,我没有说谎。 “我营中的医工对伤寒有独到之处,我已经让人去叫过来,让他帮你看看,应该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待我北伐归来,想来阿兄也养好身子了,到时若是还想让侄儿跟我做学问,那就选个好日子,把他送过来,如何?” 冯永轻声说道。 “也罢,就依你之言。” 可能是被冯永说动了,诸葛乔终于不再坚持。 冯永闻言,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门外,吩咐亲随,“快,你等立刻回营,通知军中医官樊启,让他马上到这里来。” 樊启是樊阿的孙子,同时也是冯永的随身医生。 此次北伐,冯永又让他任随军医官。 如今冯永军中的医工,全是樊阿和李当之这几年培养出来的医徒们,他们有着最基础的医卫概念。 那些错误的老旧规矩,这几年来冯永发现一个,废除一个,绝不留情。 就拿给产妇接生来说,以前有的产婆直接在床上洒一层厚厚的灶灰,让产妇直接躺在上面生孩子,说是可以止血。 血止住了,人差不多也感染完了,还不如不止呢。 如今樊阿远在越巂,因为那里既是冯永的第二个根据地,同时南中又容易流行疫病,正好带着学徒们去练手。 李当之被留在了锦城,因为张星彩一直没怀上。 这种事其实急不来,只要身子好了,随时都有可能。 道理冯永懂,可是阿斗夫妇不懂,所以冯永只能让李当之平日里开点什么补身子的药方,就当是给宫里的那对夫妇一个心理安慰了。 樊启很快过来了,听了冯永的吩咐,连忙带着学徒进屋里去。 冯永守在外头,心里有些烦躁。 怪不得诸葛老妖在帅营中问起自己府上的名医,原来是诸葛乔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妈的这两父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都是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的人。 诸葛乔身为汉中的粮草官,这些日子军中事务繁重无比,压力极大,这段时间他应该是透支了身体,偏偏这个气节又容易受到风寒,所以生病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若是早些治,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是他非要强撑着病体继续劳累,所以一旦倒下去,基本就是重病。 历史上诸葛老妖没过几年也是这般模样,撑着撑着就倒下了…… 冯土鳖心眼不大,想起自己刚率军到汉中时,诸葛乔对自己所说过杨仪一直在催促他的事情,当下就有些迁怒到此人身上。 同时又有些恼怒诸葛老妖对自己儿子竟是一点也不讲人情,你若是说一句,杨仪这小人安敢如此? 过了一会儿,樊启满头大汗地从里头出来,冯永急忙迎上去,“怎么样?” “回君侯,诸葛郎君病得很重,小人实在是没把握,最多只能减轻病情。这等病情,最好是能让大父和李师伯亲自前来。” 樊启显得很羞愧,有些不敢看冯永。 “这不关你的事,能减轻病情就是好事,你先开药,我自会派人去请樊医工和李医工过来。” 冯永安慰道。 同时心里终于明白过来,诸葛老妖故意提起诸葛乔生病之事,就是知道自己会主动帮忙,免得他在北伐前夕这个敏感时期亲自开口为诸葛乔求医,落个徇私的名头。 想到这里,冯永叹了一口气,为了北伐,诸葛老妖连自己都可以献祭出去,献祭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节目录 第574章 兵临祁山 却说黄崇带着一千五百人,负干粮,走山间小路,越过秦岭余脉,在到达了之后洵水,再沿着洵水河谷南下,终于到达了洵水与汉水的交汇之处。 洵口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根本没有设防,唯有百来个魏兵在巡视河口,看到汉军前来,没有做一点抵抗就一哄而散。 黄崇信心大增,令士卒在洵口稍作休整,同时派了哨探先行去木兰塞打探,只待打听清楚了情况,就要直接夺下关口。 他此行憋了一股劲,就是想要立下战功。 建功立业,看来就在今日。 哨探很快就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消息让黄崇大惊失色:木兰塞内旗帜鲜明,看起来有不少魏兵把守。 “我此行乃是负干粮快速越山而来,曹贼如何得知我欲夺此关口?”黄崇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他压根就不愿意相信,“莫非是虚张旗帜?” 辛苦到此,怎么可能听到有敌情就轻易退去,黄崇喝令马上拔营,率军来到木兰塞下,果真见到塞上防备森严,与洵口不可同日而语。 当下只得长叹一声,“曹贼有能人是也。” 自己这点兵力,想要攻下这等关口,除了出其不意,再无他法,如今塞上有了防备,看来此行注定徒劳无功。 在退走之前,他不甘心地派人前去询问关上何人。 “某乃魏骠骑大将军司马公部下,胡遵是也。” 塞上魏将大声答道,“司马公知此地险要,故早早派了某过来。汝等小贼,安能逃过司马公之见?”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听到这个话黄崇还是大受打击,暗想这司马懿当真是厉害,竟能早早猜到自己会来袭关。 虽然极度不甘心,他还是得退兵,免得陷入包围。 另一头的李遗同样无法打下安桥,待得到黄崇返回的消息,便前去汇合。 听了黄崇木兰塞一行的情况,李遗沉思一下,斟酌着说道,“意致只怕是被那胡遵给骗了。” 黄崇一怔,问道,“此话何解?” “若我是司马懿,能早料到有人会来袭关,定要设下埋伏,这么一来,你又如何能安然归来?” 黄崇听了,顿觉得有道理,只是仍疑惑道,“但那木兰塞防备森严,又如何解释?” “这个就非我所能知,在我想来,这个应该是司马懿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早料到有人前来。毕竟从魏兴去上庸,那关口乃是必经之路,早做些准备,有益无害。” 李遗说到这里,叹服一声,“这司马懿行事缜密,确实是一个能人。” 黄崇点头,此时他就是不服气也得服气,遂收起小视天下英雄之心。 汉兵出现在木兰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司马懿大军中,军中诸将皆是对大将军料敌先机甚是钦佩。 司马懿一脸淡然,智珠在握的模样,“贼寇小技,安能登大堂之雅?如今吴寇被阻于房陵,蜀虏被拦于安桥、木兰塞,上庸孟达,再无援军矣,此城必破无疑,众将须得加紧攻城,不得懈怠。” “诺!” 待众人离去后,司马师好奇的问道,“大人如何能知蜀贼会袭木兰塞?” 司马懿在众人离去后,脸上带了一份庆幸之色,“吾派兵去木兰塞,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不但要防蜀贼,亦同样是防申仪。” “大人对申仪不放心?” 司马师有些意外地说了一句,想起大人得知孟达反时曾骂过申仪,当下便问道,“难不成申仪亦有反意?” “申家久在上庸三郡,根深蒂固,早就把三郡当成自家地盘。”司马懿脸上现出冷笑,“那申仪,擅自刻制章印,私下授与他人,以收当地人心,我又岂会相信这等人?” “更何况,我意拿申家这等地方豪族,以解陛下对吾的担忧之心。” 说到这里,司马懿阴沉一笑。 司马师一听就糊涂了,“如今陛下对大人不是宠信有加么?如何说是有担忧之心?” “我们这个陛下啊,可不是简单人物呢。若不是立皇后一事,我只怕亦是看不出来他的意图呢。” 司马懿呵呵一笑,“河东虞氏,本是正妻,又是望族,陛下不立之为后,反立出身低贱的毛氏,你当真觉得他只是宠爱妾室?不,他只不过是学先帝的故智罢了。” 看到儿子犹自不解的样子,司马懿倒也不苛刻他一点就通。 此时的大郎不过刚刚弱冠,朝中势力博弈,非是目前的他所能看得清,自己把他带到身边,就是为了能让他长长见识。 于是司马懿便细细地给司马师解释道,“当年甄皇后乃是河北望族,先帝废之,改立郭皇后,便是担心河北世家大族势力过大。” “为何?因为河北乃是袁家旧地是也。邺城本是大魏旧都,然先帝在驾崩前,曾巡视四方,偏偏不入邺城,你道是为何?不过是欲抑河北大族声望耳。” “如今朝中四位辅政大臣,有两位是皇家宗亲,我与陈长文,便是各自代表河内世家与颍川世家,这便是先帝给当今陛下定下的平衡。” “若是再立河东虞氏为后,那么世家便会过于得势,非陛下所愿意看到,所以便学了先帝,立了毫无根基的毛氏为后。” 说到这里,司马懿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然后指了指自己,“司马家与虞家同为世家,连枝同气,虞氏被废,虽然暂时连累不到司马家,但亦要小心为上。” “故吾这一回,不但要把上庸之乱尽快平灭,而且还要拿申家开刀,让陛下知道,吾乃是忠心耿耿。不但不会与地方豪族相勾连,而且若是他们犯了错,吾还会不讲情面,明白么?” 司马师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远在两千里之外的皇后之位争夺,竟然会影响到这里? 看到自家大郎露出深思之色,司马懿这才满意点点头。 朝堂之上,半点大意不得,越是处高位,越是掌得大权,就越要小心。 当年武皇帝曾令自己前行,然后突然又令自己转头,说自己面后而身不动,乃是狼顾之相,曾告诫先帝,言自己非人臣,必会预曹家之事。 幸好自己与先帝交好,得闻此事后,故意勤于吏职,夜以忘寝,即便是割草牧马这等小事,都要亲自去做,这才打消了武皇帝的疑虑。 如今陛下有类武皇帝,若是敢欺其年幼而起轻视之心,必然要吃亏。 “好了,你尚年浅,这等事情,本非你如今所能想到。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尽快破上庸城。” 司马懿打断了司马师的思路。 司马师点头,想了一下,突然笑道,“孩儿有一法,可瓦解城内人心。” “且试言之。” “那孟达敢据城而守,不过是倚仗上庸城势险,又有吴蜀作为外应。如今吴蜀援军皆被断阻,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城内,必能动摇军心。到时我们再劝降,孟达只怕再无坚守之心。” 司马懿听了,满意点头,“上庸城三面环水,若是有外面接应,那自然是守险之地。如今外援断绝,那就反而成了死地,连冲出去都做不到。我不喜孟达这等反复小人,劝降一事,也不一定是要劝降他。” “大人的意思是……” “传令各军,寻得机会,给城中其他守将传递消息,若是他们愿意帮忙打开城门,反叛之罪,不但一概不究,反有重赏!” 司马懿阴冷地说道。 “孩儿明白!” 上庸城原本就因为司马懿的快速到达而准备不足,如今再传来吴蜀无法接应的消息,城内一下子人心浮动。 建兴六年一月,司马懿分八路攻打上庸城十六天后,孟达外甥邓贤,以及亲信部将李辅,终于心理崩溃,偷偷打开城门投降,魏军趁机一拥而入。 孟达猝不及防,无处可逃,被擒后当众斩首,司马懿下令把其首级传于洛阳。 与此同时,大汉丞相诸葛亮声称走道斜谷出箕口,准备取郿城,同时派赵云为主帅,率疑军开始出发。 然后又利用去年修好的人工石大道,令魏延领前军,在夜里悄悄驻扎沮县。 守在汉中各道的魏军哨探,得知赵云所走的道路后,立刻飞马传递消息到洛阳。 自刘备死后,蜀地一直寂然无声,曹睿当时听闻诸葛亮在汉中,亦只不过是以为其在巡边,讲武练兵只为防备自己攻伐汉中,甚至他一度还曾想派兵前去攻打。 不但是魏帝曹睿,曹魏朝野从上到下皆是对蜀地有所轻视。 没曾想诸葛村夫竟是这般大胆,秘密集结大军,自汉中出兵来犯。 消息传到洛阳,一时间,朝野震动。 大将军曹真连夜赶往长安主持大局,迅速集结关中兵力,前往郿城。 幸好孟达的首级这个时候传到京师,曹睿当即把首级传于洛阳各街道,大肆宣扬,以安人心,然后又在洛阳的四通八达之地焚毁。 既然孟达之乱已平,曹睿便下令驻守荆州的张合星夜赶回洛阳。 骠骑大将军司马懿因为要安抚新城之地的民心,曹睿便让他全面主持荆州防备事务。 汉中的诸葛亮听到关中曹真已经上当,一边通知前军魏延上陇,同时自己亲领主力紧随其后,向着汉中前往陇右的咽喉祁山急行。 魏延得令,刚出沮县,便分出一支人马给廖化,让他进入武都阴平,扫平附近的零散魏军,以护粮道侧翼,自己则是率军直接北上。 诸葛亮率大军到达沮县后,令沮县守将赵广归于冯永名下,同时以沮县作为屯粮据点,攻伐陇右。 当大汉的旗帜出现在祁山城下时,祁山城的魏兵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一下子就慌了神。 陇右诸郡早些年因为羌胡之乱,还有马超之乱,再加上汉中之战的影响,已经是元气大伤,人口剧减。 这两年陇右与汉中的商旅渐多,让他们有了一种太平的错觉,哪知季汉竟然会举大军攻伐过来? “敌袭,敌袭!关城门,快关城门!” 祁山城的守将挥舞着鞭子,抽打在士卒身上,心如火燎地催促他们把城门关上。 在魏延冲到城下前,城门终于轰隆隆地关上了,同时护城河的吊桥也被拉了起来。 看着城墙上人头乱晃,魏延哈哈一笑,勒马于城下一箭之地,大声喊道,“城上的曹贼听着,我乃大汉北伐大军前军大将魏延是也,识相的,速速开城门投降,如若不然……”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咻”地一声,一支箭从城上射下来,最后软绵绵地落到他前面一丈远的地方。 虽然城上没有喊话,但这支箭已经表明了态度。 魏延勃然大怒。 只是如今自己刚领军到来,一时间还没做出攻城器械,再加上此城虽小,但却是险要无比,乃是扼守北去天水的路口。 大军想要经此去天水,必攻下此城不可。 当下他只得令人砍伐树木,争取在丞相大军到来之前,做好攻城准备。 这个时候的陇右,正是做春耕工作准备的时候。 天水的洛门,正有一行人自西边沿着渭水而来。 为首一人,看上去有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面容儒雅,边走边看着河水两边的田地,正是雍州刺史郭淮。 只听得他开口道,“我曾闻,这两年有人故意荒废田地,用以养羊,马太守,可有这等事?” 天水郡太守马遵连忙走上前,说道,“回刺史,这两年确实有人养羊,但不是荒废田地,乃是驱胡人以圈地,用来养羊。” “驱胡人以圈地?”刺史有些奇怪地问道,“胡人牧牛羊,汉人耕田地,此乃正理,听你口气,莫不成这天水有大户人家也学着胡人牧牛羊?” “回刺史,确实如此。” 郭淮本是世族出身,他自然知道大族人家对田地的看重,若是圈地耕种,那倒是正常。 因为这两年,从蜀地流传出来一种犁,叫曲辕犁,仅用一人一牛,不但方便无比,而且还省力,比以前的二牛抬杠犁好的太多。 拿来耕种,那是最好不过。 以前开荒吃力,有了这种犁,开荒也轻松不少。 没想到这陇右大族行事却是反常,圈地不是拿来耕种,却是拿来牧牛羊? 当下郭淮便是若有所思,“这两年不断有胡人来与我说,陇右汉人不让他们放牧。我本想着,这关中与陇右,胡人不断驱牛羊过来放牧,正好可以对他们进行安抚。” “没想到却是出了这么一事。那你可知他们为何不耕种,反是牧牛羊?” 马遵一听,脸上泛起为难之色,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几人,咳了一声,“回刺史,这些事,皆是当地大族所为。小人如何得知?” 如今天下,地方官是要与当地的世家大族搞好关系才能当下去,郭淮倒也没想着为难马遵。 而且这关中和陇右,甚至凉州的豪族,与南边多有联系,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就连先帝都曾因为蜀锦的流入太多,还专门召开了一次朝议,写了一篇《与群臣论蜀锦书》,欲劝诫富贵人家不要再以着蜀锦为荣。 蜀锦从何而来?还不都是从蜀地而来? 从吴地进蜀锦,价格贵了不止一倍,所以关中陇右的大族,会想法子直接从蜀地买,然后再转手到中原。 虽然朝廷对私通蜀寇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因为根本无法阻止。 章节目录 第575章 乱 郭淮不懂什么叫有需求就有市场,但他知道有好处就会有人去做的道理。 他此次刚开春就到陇右巡视,一是为了春耕,二是为了敲打陇右世家大族,让他们不要太过于明目张胆。 不过陇右地广人稀,又是放牧的好地方,世家圈地以图利,只要不引起羌胡之乱,在郭淮看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正想到这里,突见前头烟尘滚滚而起,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刺史府的护卫见状,连忙持刃上前,同时旁边的士卒一下子涌上来,搭弓拉弩,把众人围在中间。 不远处游走在周围的骑兵聚拢起来,迎了上去。 陇右民风剽悍,若是小股普通商旅敢行走在空旷大地上,说不得就会从哪冒出来的乱匪进行劫掠。 刺史此次出行,虽说有当地士吏陪同,但小心点总是没错。 万一遇到真有不长眼的,那找谁哭去? 前来的队伍在前方被拦截住,不一会儿,又有一骑过来,还没等到跟前,就直接翻身下马,步伐还踉跄了一下,看得出来人很急。 待看清了,郭淮才发现这是他留在上邽的亲信部曲。 亲信脸带担忧焦虑之色,看到郭淮平安后才松了一口气,“君侯,不好啦,伪蜀丞相诸葛亮率三十万大军寇犯关中陇右。” “如今陇西诸郡县多有响应,叛乱不断,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请君侯速速上马回城!” 郭淮闻言犹如闻晴天霹雳,大惊失色道,“蜀虏如何会突然寇边?” 想起关中兵力不多,身为雍州刺史的自己偏偏又远在陇右,若是诸葛亮当真率大军突然进入关中,关中危矣! 大魏律法,守城不力者,乃有重罪。 一念至此,郭淮心头大乱,又急声问道,“那诸葛贼人如今何在?” “正在攻打祁山城,称有二十万兵马,另有十万自汉中走斜谷,如今曹大将军已经赶到关中,正率军前往郿城。” 郭淮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大将军在,关中无忧,吾须得守紧陇右。” 诸葛贼人说是有三十万,那肯定是假,但近十万应该是有的,而且兵分两路,那就肯定是有一路是大军,有一路是偏师。 就是不知道哪路是真哪路是假?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只怕难以支应。 幸好朝廷反应迅速,派了曹大将军过来坐镇关中。 想到这里,郭淮急忙喝令道,“来人,把我的坐骑牵过来。” 然后转身对马遵说道,“马太守,伪蜀丞相亲率大军上陇,来意不善。此时情况危急,你等速速回城,整备兵马,守好城池,严防蜀虏来犯。” “上邽乃是要地,可沿渭水而下到陈仓,又屯有粮草,万不可有失,我去亲自坐镇。” 马遵正要说话,郭淮却是一刻也不想等,说完就直接上马,火急火燎地带着部众飞驰而去。 两人的说话早就被后头跟随的天水官吏听到,引起了一阵慌乱的骚动。 天水参军姜维走上来,低声道,“明府,此时天水诸县情况不明,我们应当尽快回冀县……” 马遵有些慌乱看了一眼姜维,又看了看后头的人,唯唯点头,“好好,我们回冀县。” 郭淮及随从把大部马匹骑走,剩下的人马匹不足,赶路速度不快,当夜便在一个尚还算安稳的小县住下。 半夜的时候,马遵的厢房突然有人在悄悄敲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人闪了进去,紧接着房里亮起了灯烛。 “如何?” 马遵急声问来人。 “禀明府,不但天水郡诸县反了,而且南安郡也反了,如今陇右到处是响应伪蜀的人,有不少县令甚至被胁持从贼。” 亲信来回赶路,累得直喘粗气,对着马遵说道。 “胁持从贼?” 马遵一听,脸色有些发白。 其实县令还好说,有不少是陇右本地人,最多也就是陇右别郡的人,但家里人都算是在陇右。 但自己不一样啊,自己可是关东人。 若是被胁持从贼,家中的妻儿父母,只怕就要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道,“冀县那边呢?情况如何了?” “冀县太远,小人来不及去查探,不过有传言说,冀县那边,已经闭了城门,不让人进出,不知是什么情况。” “只怕是想要从贼。” 马遵喃喃地说道。 他越想越是有可能,这几年来,冀县越发流行从南边过来的东西。 原因就是,天水的几个大族,皆与南边有密切联系。 这冀县乃是天水郡治,若是天水诸县皆反,那反贼岂有放过冀县之理? 所以说,那姜维把他劝回冀县,只怕未必是安好心? 想到这里,马遵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快,快把我们的人叫起来,把马匹全部牵上,马上走,立刻走,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诺!” 南边大军来袭,不但是马遵睡不着,姜维等人亦皆是怀有心事,哪能睡个安稳觉?不少人干脆就是衣不解带,就怕有个什么变故。 到了半夜,突然听到外头人声喧闹,马匹嘶叫,姜维最是灵醒,一个骨碌就爬起来,抓起床头的长剑就冲出去。 却见院子里,火把乱晃,马太守正在随从的拥簇下,向外头急步走去。 “明府半夜要去何处?” 姜维见状,顿觉得有些不妙,连忙叫唤一声。 马遵看到姜维拿着长剑过来,警惕地退后几步,叫唤道,“来人!” 随从呼啦地便全围了上来。 马遵得到部曲保护,心下稍安,这才壮着胆子,指着姜维说道,“你莫要过来!” 姜维只得停住脚步,再次开口问道,“这大半夜的,明府打算去哪?” “天水诸县皆反,你等让我去冀县,可是别有所图耶?” 马遵目光闪烁,看着姜维问道。 姜维一听就急了,“明府何以有这等想法?我请明府早日回冀县,正是为了能早做准备,以备蜀虏来袭,哪里有什么企图?” 马遵却是一点也不相信,他冷笑一声,“我却是信不过你等!他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冀县的情况?” “姜、任、阎、赵,天水四姓,你姜家位居其一。这几年来,冀县大族哪一个没有私下里与南边易市?单单是那毛布,便是几番的厚利。” 说着,他就着火光,看到各个屋子陆陆续续出来不少人,正是天水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人,无一不是天水豪族人士,当下心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等为了从南边拿到毛布,不惜拿粮食去换,此等资敌之事,真当我不知耶?只怕你等,夜夜盼着那季汉大军到来吧?不然如今陇右为何诸县皆反?” 他能知道得这般清楚,就是因为在这两年里,他从这几家手里,拿到了不少好处。 只是如今他却是后悔万分,若是早知这些大族生了叛乱之心,他如何敢沾这种事情? 姜维一听,心下更是急如火焚,当下就欲上前解释,“明府过虑矣!维岂是那等不忠之人?” “你站住!”马遵“锵”地一声,当场就把腰间长剑拔出来,指着姜维厉声喝道,“姜伯约,你我好歹相识一场,难道你真要与我刀兵相见耶?” 姜维只得再次止步,长叹道,“明府不回冀城,还能去哪?” “我去何处,与你等无关。若是你当真清白,便带人回冀县,守住城池,待蜀虏败退,自会证明你乃是无辜,到时我亲自向你请罪亦无不可。” “但如今,我不信诸位!我们就此别过!” 马遵说完,就欲重新迈步,准备离开。 姜维犹不死心地苦劝道,“明府乃是天水郡太守,就这般弃郡治冀县而去,日后朝廷追究起来,未免有失城之罪,介时明府岂非要受到重罚?” 马遵一心想尾随郭淮而去,哪里听得进去? 当下冷笑一声,“城早就失了,非我之罪,罪在诸君!” 说完便带着亲信随从,走出院子,翻身上马,连夜向着上邽方向急驰而去。 太守带着亲信离去,甚至连安排他们住下的县令亦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客舍里的众人皆是心中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太守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伯约,我们该怎么办?” 梁绪走过来,低声问道。 姜维没有回答,却是盯着梁绪问了一个问题,“乐和,你说冀县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马太守所说的,会是真的么?” “应该不会。听说如今那诸葛亮还在攻打祁山,蜀地兵马还未真正进入天水,冀县怎么可能闻风而降?” 梁绪摇头道。 意下之其实就是,在没有确实真正情况之前,冀县大族,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下注? 万一消息是假的,那岂不是要闹大笑话? 姜维没有在意梁绪话里的小心思,他点头道,“可是此时太守已经认定冀县反了,我们亦是同谋。若是我猜得没错,他定是往上邽躲避去了,毕竟那里有郭将军。” “到时不是怕蜀人来,而是怕蜀人没来,或者只是骚扰一番就走,那马太守却与郭将军说我们乃是反贼。真到了那时,我们那就是百口莫辩。” 梁绪悚然一惊,“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让马太守随意在郭将军那里乱说,必须要去解释清楚。”姜维环视了一下众人,坚定道,“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一路去上邽,另一路,则是回冀县报信。” “好。” 众人在县里找到了剩下的最后几匹马,姜维与梁绪带着人跟在太守后面追去,其余人则是赶回冀县。 诸葛亮率军进犯的消息传到洛阳后,洛阳皇宫里已经连续好几天灯火通明。 双眼布满血丝的曹睿坐在东堂的主位上,死死地盯着门口,门外稍微有一点动静,他都会迫切而又希冀地坐直了身子。 下边的陈群、刘晔、孙资等重臣皆在坐,只是人人沉默,堂上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每个人心里皆是五味杂陈。 其实诸葛亮在汉中练兵讲武之事,他们早就知闻,但在众人商议之后,皆觉得如今蜀国疲敝,能自保就算是不错了,安有能力进犯? 若不是有秦岭天险,大魏早就直接挥军西下了,焉能让蜀国活到今日? 所以诸葛亮到汉中之事,竟是没引起多大的重视。 如今突闻诸葛亮率军犯界,每个人都觉得脸上无光,同时又有些恼羞成怒:这诸葛村夫,实是不按常理行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无比的脚步声,同时还间夹着甲叶摩擦的声音,曹睿眼中爆出精光,竟是情不自禁站起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将军身披甲胄带着一阵风走进堂内,抱拳道,“臣张合,见过……” “张将军免礼!” 曹睿走下主位,急步上前,扶住张合,激动道,“我可把将军盼来了!” “臣来迟……” “不迟不迟!荆州至洛阳,足有千余里,将军能这么快到达,已经是实出朕意料之外。”曹睿扶着张合不放,如同扶着一个救命柱子。 “如今国有危难,蜀虏寇边,我遍观大魏内外,唯有张老将军能当国之所依,故睿请将军,领军西进,荡灭蜀虏。” 说着,曹睿深深地鞠了一躬。 武皇帝在时的外姓五大将,乐进最先病亡,于禁又被先帝羞辱而惭死,剩下的张辽也在黄初三年病亡,徐晃则是刚好在去年病逝,如今唯有张合健在。 所以此次名义上是大将军率军抗击诸葛亮,但实际上最主要还是要看张合。 张合连忙单膝跪下去,“臣深受国家重恩,为陛下所驱,那是理义所在,岂有说是让陛下请臣之说?” “张老将军实乃国之柱石!吾有将军镇守边疆,大幸,大幸。” 曹睿连连说道,伸手把张合扶起来,“如今洛阳中军有步骑五万,已经集结完毕,将军可领军先行,吾再召外军,跟随将军之后。” 同时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如今我怕的就是,诸葛亮突袭关中与陇右,援军未到而关西诸军无力抵挡。” 张合笑道,“陛下勿忧,那诸葛亮若是仗山险之阻,大魏还不能对其如何。如今他弃地利,引兵而出,正是犯了兵家大忌,故此次他必败无疑。” 曹睿一听,仿佛得了应和一般,“没错,我亦是这般想。如今陇右南安、天水、安定皆有人呼应诸葛亮。” “据最近的一次消息,如今他为了接收三郡之地,竟是把大军都散了出去。连祁山城都因为兵力太少才刚刚攻下,此乃贪心太过,想同时把陇右一口吃下,实是知进不知退,将军必能破之!” 章节目录 第576章 布置作业 张合重重一抱拳,“陛下,臣这就去点兵马,立刻出发。” “将军日夜兼程赶来,且行休息半宿,明日清早再行出发。大军夜行,只怕不妥。” 曹睿安抚道。 “陛下,兵贵神速,陇右危在旦夕之间,随时有失,岂能有一刻拖延?武皇帝的虎豹骑,昼夜行三百里,犹能败敌。今虎豹骑编入中军,当年老兵,依然不少。” “如今国有危难,正是用此等精锐长处之时,某虽不才,但亦愿领大魏精骑,再破贼寇,让他们知道旧年长坂精锐仍在,不敢再轻易来犯。” “好好好!张老将军,实是忠心为国,国家安危,就全托付于汝身了。” 曹睿感动道。 说完,他转身走回案前,拿起虎符盒子,双手捧给张合,“此乃中军虎符,可令全军,如今交与将军,望将军大破贼寇,凯旋归来。”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张合垂首,双手接过虎符,大踏步走了出去。 是夜,洛阳城人马鼎沸,吏民大多没有安睡,只闻人叫马嘶,蹄声如雷,轰隆隆地向西而去。 欲从汉中进入陇右,祁山城就是第一个大门。 如今大门被破,汉军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从这个门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天水。 一时间,关中和陇右的吏民皆是大为恐慌。 不但南安,天水二郡的太守弃城向东而逃,就连陇左的安定郡太守亦向南而奔。 此三郡者,有人向南边派来了使者,表明归汉之意。 大汉丞相刚出祁山,就得到三郡响应,大出意料之外的同时,又惊喜过望,当下对天长笑,“人心向汉,人心向汉啊!” 于是派魏延继续经南安郡率军向西,收拢沿途各县,同时震慑陇西郡,令其投降。 如果说,祁山是进入陇右的外大门,那么,出了祁山迎面而来的西县,则是阻止汉军继续北上的内大门。 同时西县后头的东北边和西北边,各有上邽和冀县,此三地,构成了坚固的三角防御体系。 故诸葛亮亲自率军攻打西县,同时派吴懿去攻打上邽,关兴张苞则是领着大汉仅有的两千骑兵,一路向西北而去,准备收服南安诸县。 南安的西北边,是凉州的金城郡,为了防止凉州的曹魏军马从西边与关中遥相呼应,夹击汉军,拿下金城郡的郡治榆中最好。 若是拿不下,则必须要在南安的北边做好准备。 至于冯永……还是继续跟随中军,其部继续帮忙维持粮道,说白了,就是当后勤部队。 众人得了令,皆是欢喜散去,唯有冯永,黑着脸,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你还有何事?” 大汉丞相早就注意到冯永的脸色不对,等众人都走后,这才开口问道。 冯永看了看外头,确实没人了,这才趋步上前,凑过去低声道,“陇口啊丞相,陇坻啊!” 诸葛亮莫名道,“什么陇口陇坻?” 冯永大急,心道莫不成丞相你已经忘记了当年南中味县对你情真意切…… 啊呸,不是,是巧言令色…… 啊呸,也不对,是侃侃而谈的冯明文? “丞相,欲守陇右,则陇山各关口则必不可失。如今你把大军皆散去,收取各地,为何偏偏不派兵去陇山关口呢?” 大汉丞相得知陇右人心向汉,心情很好,闻言便知其意。 于是耐心地对着冯永解释道,“曹贼尚坚守西县,东北边有上邽,西北边有冀县,此三地者,乃是陇右要地,若是不拿下来,如何能在陇右站稳脚跟?” 冯永一听,“啧”了一声,心道还没等你站稳脚跟的时候,凉州的徐邈和东边的张合都已经打过来了! “丞相,陇山共四道关口,北边两道不管,这南边的两道,我们完全可以趁着曹贼慌乱的时候先行拿下来啊!”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必受其殃。如今天赐大汉以陇右之地,丞相不派兵守住陇山关口以防曹贼。若待他们冲过关口,如今的大好形势只怕要毁于一旦。” 诸葛亮听了,却是浑不在意,反是批评道,“读书都不好好读。此乃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乱改书中语句,像什么样子?” 你管我像什么样子呢? 冯永看到诸葛亮这模样,心如火焚,焦急道,“不管是什么样子,丞相为何就听不进永一言?” “若是能守好关口,这陇右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必为大汉所有。若是让曹贼上陇,难道丞相有十全把握收得陇右么?” 看到冯永这般模样,诸葛亮有些无奈。 他起身走到帅案后头挂着的舆图前,点了点西县、上邽、冀县三地,问道,“你光知道隗嚣据陇坻而拒光武皇帝旧事,难道就不知道光武皇帝后来进入陇右的事?” “什么?”冯永有些茫然。 这回轮到诸葛亮不满地“啧”了一声,“当年光武皇帝仰攻陇坻不得,损兵折将,让隗嚣据得陇右,乃是建武六年之事。” “两年后,也就是建武八年,汉将来歙从山道袭取略阳,大出隗嚣意料之外,他害怕后有大军跟来,故派部将守紧陇山各关口。” “后光武皇帝果亲率大军数道上陇,同时还招降了守关的部将牛邯。隗嚣大将十三人,一十六个属县,十多万士众,皆不战而降。” “隗嚣带领妻子奔守西城。” 说到这里,诸葛亮用点地敲了敲西县之地,以示重点。 “令部将田弇、李育保上邽。” 然后又敲了敲上邽之地。 “最后,再派人去蜀中求救公孙述,公孙述遂派五千人马前来增援。” “光武皇帝各派数万人,令吴汉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围西城,耿弇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围上邽,以为必能下城,于是便先行御驾东归。” “哪知此二城,坚固无比,易守难攻,大军围城数月不能下,待蜀地人马前来,汉军猝不及防,大败,后粮尽而走,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诸郡复为隗嚣所有。” “故西县、上邽不下,你就算是守住关口,那又有何用?光武皇帝那时大占优势,不但从关中数道上陇,甚至凉州还有兵马前来援助,唯有此二城未下,便前功尽弃。” “如今呢?关中、凉州皆为曹贼所有,不但非大汉之援,反得需要小心防备。现在我们与当年的光武皇帝攻守异势不说,甚至连隗嚣都不如,你安敢学隗嚣,找死么?” 一番话下来,听得冯永目瞪口呆。 心道这不对啊,当年是谁给老子写的陇右攻略来着?你光写下半部分,不写上半部分的前提条件,坑人呢? “就算是光武皇帝之事年代久远,你的所知有残缺之处,难道连十几年前斄乡侯的旧事你亦不知?” “谁?” 冯永更加茫然地问了一声。 “马超!”诸葛亮没好气地说道,“马骠骑败夏侯渊,割据陇右,令其不敢西进。哪知后来凉州有人叛变,他大意之下失了冀城,夏侯渊趁机西进,马超就进退狼狈,只得入汉中投张鲁。” 说着,大汉丞相又用力地拍了拍舆图,强调道,“故西城,上邽,冀城,得此三者,大汉才能在陇右占稳脚跟。” “再加上汉中之地,如此才算是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是曹贼从关中上陇而来,大汉也能有一战之力。反之,曹贼大军一至,大汉则有进退失据,疲于应对的隐忧,懂了么?” “懂了懂了!” 冯永连连点头,然后看向西县西北边的冀县,小心地问道,“那丞相,既然冀城如何重要,为何不派魏老将军去,反是放任它不管呢?” “这个不是你操心的,我自有安排。” 诸葛亮摆摆手。 切,不说就不说,那里有你将来的嫡传弟子呢,到时候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冯永心里诽谤了一句。 “既然懂了,那你可知你现在要做什么?” 大汉丞相问了一声。 “知道,好好运粮。” 冯土鳖是真服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是好好读书!你手下那么多的粮草官,只用一半就能把粮草管好,你压根就没沾过手,你当我不知?” 大汉丞相怒其不争地骂道,“你和那个赵二郎,天天在后头跑马遛狗行猎,当吾不知耶?你们是来北伐的还是来游玩的?啊!” “啊?没……没啊,我们是在侦察地形……” 冯永还想嘴硬,看到大汉丞相冷笑,只怕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气。 好吧,我就是在后方闲得无聊,想吃些野味。 看到他大受打击的模样,诸葛亮生怕冯永就此消了心气,只得又缓了口气,说道,“如今虽然陇右形势大好,但你等也不得大意。粮道乃是北伐大军命脉,你千万不能轻视。” “明白。” “你也别灰心,当年你在南中与我所提的计策,其实是很不错的。只要能攻下这三城,那么再配合你的建言,那就是上上之策。当年……” 诸葛亮想了想,比划了一下,“当年你才十八吧?能看到这一层,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所缺少的,只是见闻罢了。” “欲增见识,一是游历,二是读书,此二者缺一不可,所以我才叫你好好读书。” “哦。” 冯土鳖应了一声,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说道,“丞相,若是没打下这三地,那曹贼的援兵就已经到了,那当如何是好?” “问得好。”诸葛亮赞许地点头,“这才有点样子。这样吧,既然你能想到这一点,回去就好好想一想,到时我们应当怎么做。” “呃,丞相……” 冯土鳖心头一惊,这不对啊,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你还给我布置课后作业? 于是咳了一声,“末将想与丞相商量个事情,成不?” “何事?” “这个问题当我没问过,好吗?” 大汉丞相听了,弯下腰伸手到案底下,同时嘴里说道,“你且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丞相要给我什么?” 冯土鳖伸长了脖子探头看去,心道让我读完了六韬,莫不是又要给我一本书? 待他看清大汉丞相拿出的东西,吓得大叫一声,“丞相,我错了!” “小小年纪就巧言令色,偷奸耍滑,打不死你!你别跑!” 大汉丞相从案底下抽出一根竹鞭,正是平常用来指点舆图的,风声呼呼地就向冯土鳖抽来。 冯永哪敢再停留,嘴里大喊着“我错了”,转身就想向外跑去,大汉丞相快走两步跟上来,“啪”地一声,一鞭抽到没有护甲的小腿上,疼得冯土鳖整个人就蹦了起来。 他一刻也不敢再停留,连蹦带跳地冲出帐外,唯留下大汉丞相在后头喝骂不已。 从中军大营里臊眉耷眼地出来,只觉得小腿上火辣辣的疼,走一步冯永就咧嘴一下。 如果说,以前诸葛夫妇对自己还有几分距离,那自从和关姬成亲后,他们在自己面前就完全成了长辈。 得了美人,失了地位…… 唉,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冯永嘀咕着,刚转进自己的大营,只见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赵广就鬼鬼祟祟地上来,喜孜孜地问道,“兄长,如何?丞相答应了么?” 冯永一听,斜眼看去,突然就想往这这家伙那令人嫉妒的脸上捣两拳。 妈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看不出我一脸的倒霉样? 只是这一回去触诸葛老妖的霉头,虽然有赵广的怂恿,但其实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思,所以冯永想了想,还是暂时放过这家伙算了。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 冯永摆摆手。 赵广一听,还以为有好事,连忙“哎”了一声跑去叫人了。 待所有人都到帅帐后,里头已经挂好了舆图,前头还摆上了沙盘,冯永正站在沙盘面前,思索着什么。 冯永的帅帐里,与别人有一处不同,那就是军议联合参谋制度。 他自知自己打打嘴炮还可以,但落实到真正行军打仗这种事情上,自己未必有王平他们的一半本事,所以就经常让他们聚到一起商量出主意。 此时大伙一看帐里摆成这样,心知这冯将军又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大伙都过来。” 冯永招了招手,然后拿起竹鞭,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圈,说道,“二郎,冀城到街亭这一带,你应该最熟悉,给大伙讲一下。” “诺。”赵广从冯永的手里接过竹鞭,指点道,“自冀城到街亭,约有两百五十里,街亭西边不远,有略阳城,乃是陇右东边的门户,同时亦是街亭的依托。” “街亭是关陇大道的孔道所在,向东可通关中,向西可达陇右东门户略阳,向西南可通隘口柳亭,走柳亭可直达天水。” “若是曹贼前来,则必会经街亭。因为街亭南边的陇道,狭窄无比,不能通大军,若是走北边的陇道,则路途太过曲折遥远。唯有经过街亭的关陇大道,不但平坦,而且最近,是最好的选择。” 冯永看了一下众人,咳了一声,问道,“我现在想问的是,若是西县上邽冀城三地未下,曹贼就已经开始上陇,我们应当如何?” 章节目录 第577章 左右为难 “唯有退守祁山城与木门一带。” 赵广毫不犹豫地说道,“此三地未下,陇右难安,大军不得北行,故只有退守。” 冯永一怔,心道那不就是原历史上诸葛老妖第四次北伐在木门埋伏,令人射中张合膝盖那一次? “那若是下了西县与冀城呢?” “那就可以尝试着堵街亭和陇坻。” 赵广点了点上邽,“若是上邽未下,向东就是广魏郡的治所临渭县,二者可以互相呼应。” “再加上临渭到陈仓,有依靠渭河形成的陇山小道,大军行不得,但派两三千精兵过来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大军东边侧冀就有威胁,那就须得小心。如想歼来援之敌,街亭迎战就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 冯永问道。 “因为那里不但有地利,同时大军也容易从略阳那里集结。” 我靠! 你知道这个?可以啊! 冯永斜眼看了一眼赵广。 赵广却是没注意到冯永的眼神,只见他在上邽、还有广魏郡的平襄等地插上代表曹魏的小木棍。 曹魏东西两边对西县、冀县、略阳、街亭这一条线所形成的夹击之势一下子就突显出来了。 从沙盘上看来,在北伐大军东西两边皆有威胁的情况下,街亭确实算是最适合决战的地方,同时也是北伐大军能支撑起决战的极限之地。 冯永看了看沙盘,心想这么说来,如果真按原历史的第一次北伐,街亭难不成是诸葛老妖早就设计好的决战地点? “欲要与曹贼战于街亭,就须得知道街亭地形。” 赵广在别的方面不靠谱,但论起行军打仗,那却是相当的不错。 自得了冯永的暗示,这两年来,他为了能把陇右之地做成沙盘,甚至还亲自扮成商旅来过祁山。 这一次祁山城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打下来,就是靠着他提供了极为详细的地形图。 要不然,就凭大汉远道而来,攻城器械都没能及时运上来,要想攻下祁山城,困难度不小。 “欲扼关陇大道,一是守陇山东面的陇坻,二是守陇山西面的街亭。” “街亭城中有泉,可供大军使用,旁边还有河川,周围皆是平地,南北宽近十里,东西长约三十里,城池当关陇大道而立,乃是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 “曹贼当年为防有人利用此地断关中与陇右联系,曾摧毁此城,故如今此城残败不堪。” “不过那小城虽是残败,但若加以修葺,还是可以当作做大军营寨,与曹贼相持。而且此地开阔,乃是两军相接的绝佳之地。” “且街亭后方有略阳作为依托,而曹贼却要越过陇山而来,只要相持下去,那定然是他们吃亏。唯一可虑的,就是要防住东西两边的曹贼。” 后世不少人都说街亭地势险要,其实那根本就是在胡说。 街亭南北两边确实有山,但山谷其实是一个面积为几十平方公里的开阔地带,适合双方大军摆开阵势厮杀。 街亭小城,就在这个开阔地带的正中间,想要绕开,绝无可能。 很明显,按这个地形,诸葛老妖在原历史上是要和张合来一次真男人的较量,硬碰硬。 可惜的是马大嘴竟然私做主张,跑到山上去,让开了道路。 汉军没能在关陇大道上扎下营寨,前军又被打败,再加上两翼被威胁,根本无法与魏军争锋。 所以诸葛老妖明明已经率军到了街亭附近,但一听到前方战况,就极为干脆地直接扭头就走,不做一丝滞留——因为他也无能为力了。 唯一让冯永觉得疑惑的是,凭什么诸葛老妖觉得自己在街亭能打败张合? 若是两军在街亭纠缠不休,时间长达数月,汉军的后路两边的侧翼万一生变了怎么办?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看看当年的汉中之战,就长达两年之久。 “你们说,若是大军与曹贼在街亭相接,当如何打败曹贼?” 冯永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王平资格最老,终是他开口劝诫道,“将军,这战阵之事,瞬变万千,某曾听闻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不一而足。依某亲身所见,胜负之说,非亲临阵前不能决。” “如今我等在这里假设,亦只能是做到尽量不为曹贼所趁,至于如何打败曹贼,还是得依靠阵前机变才行。” 冯永听了,有些歉然道,“是我太过于执着了。” 说着又对着王平有些恍然大悟地感激一笑,“昔日丞相曾对我说过,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今日得王将军之言,这才有所醒悟。” 王平有些尴尬一笑,心道我又不识字,方才所说的,只不过是自己亲身的经验,这丞相教冯郎君的东西,我如何能知是何意? “那陇坻呢?” 冯永又问道。 “陇坻的话……” 赵广脸上现出犹豫之色,“这个难说。毕竟陇坻乃是关口,若我们要守陇坻,不但要急行越过陇山,而且还要在曹贼来援之前夺下关口。” “能担此大任,最适合的,莫过于南乡士卒。”赵广看向冯永,“只是如今南乡士卒,如今最多不过一千五百人……” 冯永从南乡抽了六百人去越巂,回到汉中,又把南乡这两年练出来的士卒全部抽走,才凑了一千五百人。 拿这一千五百人去打陇山关口,不说能不能打下,就是能打下,估计也没几个了。 几年心血,一朝全白费。 不过赵广这小子没说实话,冯永沉沉地问了一句,“你这两年啥都没干?” “干……干了,只是总觉得比南乡士卒少了点什么。”赵广结结巴巴地说道,“不管怎么练,也比不过南乡出来的士卒。” 废话,没有精神信仰的士卒,能和南乡士卒相比?这几年南乡的精神灌输又不是假的。 冯永懒得跟他解释。 他的目光,在陇坻和街亭之间不断来回扫着,不知在想什么。 “兄长,不管是去街亭,还是去陇坻,都必须得过冀县。如今天水诸县各有人前去,唯有冀县尚无人前往,正是我等施展之时。” 赵广等了好久,也没见到冯永说话,终于忍不住地凑过来,“丞相手头所能用的人,如今亦只有我等,却不知兄长与丞相说得如何了?” “不如何,我还没说呢,丞相就叫我回来了,让我好好读书,看好大军的粮道。” 冯永摇头。 “啊?” 赵广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没曾想却是得到这个答案,当下就傻了眼。 就在祁山城被破,北伐大军扣关而入,大汉丞相亲自率军攻打西县,同时派出吴懿领军前往上邽时,天水郡参军姜维带着人一路跟在天水太守马遵后面,紧追着不放。 “快快快!” 马遵抱着马脖子,一边回头看着后头,生怕突然就出现姜维等人的踪迹,一边死命地催促道。 同时心里在大骂:这个姜伯约,莫不成当真欲置吾于死地耶?不然从洛门至上邽这三百余里,他何至于日夜咬着不放? “明府,上邽城到了!” 只听得突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马遵闻言,连忙转头向前看去,果见上邽城那高大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当下大喜过望,用马鞭连抽身上的马匹几下,不顾马已经口吐白沫,硬逼着马再次加速向前冲去。 郭淮紧赶慢赶,才回到上邽城不久,就听得手底下就有人来报,城下有人自称天水太守想要入城。 郭淮奇怪,他走之前,明明吩咐了天水太守去守冀城,怎么会跟在自己后头来到上邽? 这般想着,走到城头,果见城下有一行人,领头的正是天水太守马遵。 郭淮大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令人打开城门。 马遵看到城门终于开了,如同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当下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看到郭淮在城洞里迎接他,他一个踉跄上去,就抱住了郭淮的腿,哭述道,“刺史,不好啦!” “出了何事?” 郭淮看到马遵身上、脸上全是尘土,很明显是拼命赶路而来,连忙扶起他问道。 “那冀城的大族,早与蜀虏暗中有往来,参军姜维等人,已经投了蜀虏,他们不但准备要献城,而且还一路追下官而来,欲杀下官。” 马遵眼泪都流下来了,脸上花花绿绿的,让人看得可怜之极。 郭淮听了,第一个感觉就是一脚把这个没用的废物踢开! 你是天水太守! 蜀虏还没过西县,后头的冀城就失了?要你这个天水太守有什么用? “来人!先把城门关上!” 郭淮看着城外空荡荡的,只觉得随时会有蜀虏冒出来,当下先下令道。 护城桥渐渐地拉起,城门也开始吱呀吱呀地合拢。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又有烟尘飞起。 “等一会,别关城门!” 姜维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急,大声喊道。 可惜的是,距离太远,城里的人不可能听得到他说的话。 待他冲到城下,上邽城门已经紧闭。 不但如此,城头还射下来一支箭,直接钉在前面,同时城上有人呼喊道,“城下何人?” 姜维只得止步,大声回答道,“某乃天水参军姜维是也,一路追随天水太守而来。” 这时,只见城头上伸出一个人头,正是马遵,脸上又脏又乱,却是得意万分。 “姜伯约,你莫要再欺人!如今蜀虏大军就快要临上邽城下,你当我等不知?你这般,不过是充蜀虏前军,欲骗开城门罢了!” 姜维听了这话,大惊道,“明府何故出此言?某一路追随明府而来,从未见过有什么蜀虏大军。” 马遵哈哈大笑,说道,“你休想骗人,上邽昨日才得了消息,知道如今蜀国伪相已经派了大军前来,你这般着急赶来,不过是想骗进城里做内应罢了。可惜的是,你等以为自己行事隐秘,却不曾想早已被识破了。” 城下的姜维一听,心头焦躁无比,“太守一路而来,某亦一路跟随,何曾有过降蜀虏之事?明府若是不信,我等可解下兵器后再进城。” 可惜的是,城上的人似乎已经认定了他们通敌,无论他如何解释,上邽城皆是不为所动。 最后连郭淮都出面了,高声说道,“姜伯约,如今蜀虏随时到来,你身为参军,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冀城,守好城池,而不是来上邽。” 姜维一听,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城,长叹一声,只得带着人原路退回。 几日后,待他们到达冀城下,遇到了分开的众人。 “怎么不进城?” 姜维吃惊地问向梁绪的族弟梁虔。 梁虔苦笑,指了指冀城,“不让我们进去。” “为何?” 姜维大惊,自己这一行人里,主簿、主记皆是郡里的官吏,为何进不得冀城? “说如今外头情况不明,不得随意进出。” 姜维一听,顿时恼怒万分。 上邽怀疑自己投敌,叫自己回来守冀城以明心志。 如今冀城又说外头情况不明,不让自己入城,这叫他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姜维走到城下,大声喊道,“吾乃姜维,天水参军,城上守将,速速与我开门。” 只听得上头有人喊道,“敢问姜参军,马太守与郭刺史何在?” “马太守与郭刺史去了上邽,令我等回来守冀城。” 姜维解释道。 “姜参军随太守、刺史出城,如今太守与刺史皆不见,你却私自率人回来守城?此举有失妥当。况复城外情况不明,吾不敢擅开城门。既然马太守与郭刺史皆去了上邽,姜参军何不随之去上邽?” 姜维一听,差点吐血! “吾正是从上邽那边回来的。” “冀城无忧,姜参军还是先回上邽,待蜀虏去后,再行归来。” “我入你阿母!”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久读经书的姜维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火气,当下破口大骂道。 敢情老子是蹴鞠,让你们来回踢? “吾之阿母在城内,不需姜参军担心。倒是汝之阿母,与姜参军内外两隔,还请姜参军自重!” 姜维听了这话,又是惊又是惧,他自幼丧父,是老母亲把他抚养长大,对方拿了老母亲来威胁他,他再不敢出言不逊。 当下在城下急得团团转。 章节目录 第578章 四方风云 “伯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绪面带焦虑地上来,“季汉大军很快就要到了,到时我们进退不得,当如何是好?” 姜维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梁绪的说法,问了一句,“洛门呢?实在不行,我们先回洛门再说。” “前日我就派人去试过了,洛门的城门也关了。” 梁虔插了一句。 姜维虽早有预料,但此时听来,也只得仰天长叹,“天欲亡我等耶?” 梁绪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伯约,这倒也不至于……” 姜维闻言而知其意,当下冷笑一声,“乐和所说的,莫不是去降蜀虏?” 梁绪、梁虔、伊赏不敢与姜维对视,皆低头沉默不语。 “城中的宗族,倒也是用了心思啊!” 姜维惨然一笑。 他算是明白家族的意思了。 蜀虏来势凶猛,若是冀城不能守,则他们这几个提前降敌的人,就是家族在蜀虏这方的希望。 若是冀城不被破城,那么城里的宗族就算是守城有功,而且为了守城,甚至连族内子弟都拒之城外,这还不够忠心么? 更何况,在此等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自己人逼着降敌,只会更受蜀虏信任。 姜维想着,说不定族里还想着以后能通过自己等人的关系,把与汉中的易市做得更大一些。 “我等就是被家里推出来的,如之奈何?” 梁绪苦笑一声。 能根据这几天的情况迅速设计出这种局,家里的老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估计马遵在洛门说出那些话时,家里的人得了消息就已经在开始设计了。 姜维冷哼一声,直接转身,“走吧。” “去哪?” “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投大汉!” 姜维咬牙道。 “伯约你这么快就决定了?” 梁绪反倒是有些惊讶了。 “族中都帮我决定了,我还能如何?” 虽然牵挂家中老母,但姜家乃是天水大姓,即便他不在,老母亦自有族人照顾,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这般的话,自己却是要陷于不孝之地。 然在这等情况下,他还能如何? 姜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池,又看了看上邽的方向,目露阴沉之意:你不容我,我便誓让你后悔今日之举! 一行人,在地面上拉下了长长的影子,向南而行,把冀城抛在身后。 陇右的乱象,映射出了人生百态。 有人向南,有人向西。 陇右最西边的陇西郡得到消息,已经是汉军大举入关,分兵各取诸县的时候。 南安郡因为太守弃城而逃,诸县又纷纷呼应,再加上关兴张苞两人所率的又是轻骑,很快就被一鼓而下。 然后两人立即率军北上,在陇右与凉州的交界处设立警戒,以防凉州兵马来援。 而魏延则是继续向西而行,准备穿过南安郡,去收服陇西郡的郡治襄武县。 陇右诸县皆降,特别是南安不费丝毫力气就全部拿下,让魏延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得他率军前往襄武城,自然也可以一举而下。 毕竟在陇右四郡中,连天水郡这个最重要的地方都已经降了,陇西郡乃是最偏僻之地,岂有不降之理? 故他促兵轻装急行,一心只想快点到达襄武县。 襄武城内士吏闻蜀兵将来,皆惶恐不安。 陇西太守游楚站在城墙处,看着东面,面有忧愁,长吁短叹。 “蜀虏将至,明府不明法纪,不令士吏,不修兵甲,以待守城,反而在此哀叹不已,岂是为朝廷守土之道?” 游楚闻声看去,只见两名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其中一人乃是陇西郡长史马顒,另一个,则是曾亲自探访过南乡的陇西郡参军公孙徵。 方才所言,正是出公孙徵之口。 “我又何尝不想守城?” 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好友,游楚苦笑一声,倒也不掩饰自己的无奈,“只是天水南安二郡皆望风而降,如今唯剩区区一陇西郡,又与外隔绝,如之奈何?” “明府亦知陇西与外隔绝耶?”公孙徵闻言一笑,“那蜀人非但是远道而来,且不吝人力,即便到了这里又能如何?既无攻城器械,又是久疲之师,难道还能攻下这坚城?” 游楚听出公孙徵话中有话,当下便问道,“伯琰何以教我?” 公孙徵指着城外说道,“夫守城者,须伐尽周围树木,填死水源,摧毁墙屋,驱民入城,不为敌所用。如此一来,蜀人便是想要攻城,也要从去远处伐木而制器械,故明府当尽快令人去做此事。” “我观那蜀将,轻装急进,到了这里,那也是强弩之末不能穿缟。我们以城中蓄锐之师出城迎击疲惫之师,他若是敢接战,则必败。若是不敢接战,则须得退后数里扎营,亦可先挫其锐气。” “如今城中人心浮动,明府亦要早早加以安抚,不然心不齐,如何守城?” 游楚听到公孙徵前面一番话,眼睛大亮,再听到最后一句,又皱起眉头,“人心思降,当如何抚之?” “此事易耳。”公孙徵目光灼灼地看着游楚,“不过须得借明府一样东西。” “何物?” 公孙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翌日,游楚召襄武城内的士吏及百姓德高望重者,说道,“我自任陇西太守以来,从无恩德于你等。如今蜀人大举进犯陇右,其他郡的官吏、百姓皆去投奔蜀人。” “若是你等也欲行,我自不会加以阻拦,毕竟此时正是诸位求取富贵的机会。而我则不同,他人可降,我不可降。” “太守之责,在于守卫本郡,故我义之在死。诸位若是有心,则请拿我的脑袋去谋求富贵吧。” 说着,拔出长剑,掷于地上。 “锵啷”一声,众人齐齐退后一步,然后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虽然游楚自称无恩于陇西郡,但其实他自为陇西太守以来,为人慷慨好施,平时素以恩德为主,不喜欢用刑法和杀戮等手段,士吏百姓多受其惠。 如今看着他大义凛然地站在那里,准备赴死,终于有热血者大声说道,“明府义之所在,吾等岂会苟且偷生?我愿与明府共生死!” 说着,站了出来,拿起长剑,站到游楚面前,“诸位要走,但请便,只请莫要伤害明府。” 此时汉人风骨犹存,再加上凉州侠气甚重,有人带了头,恩义之心便起,众人便纷纷说道,“我等绝无二心。” 游楚长叹一声,“这般看来,吾乃是逼迫城中士吏矣!” 于是又说道,“诸位如今不愿动手,那我便给大伙出个主意。若是蜀人来攻伐陇西,我们可坚守不出,只待朝廷援军到来,蜀虏自会退去,到时大家都会得到朝廷封赏。” “但若事有不谐,蜀人攻城甚急,难以守住城池的话,但请大家一定要把我绑了,送到蜀中大营,到时我一力担下罪责,如何?” 众人听了,不少人暗松了一口气。 游楚见此,心知收拢人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传令下去,紧闭城门,准备守城。 两日后,魏延果轻军急行而至,其中还有南安郡的降军。 大军行至城下,只见城门前已经摆好了军阵,同时城墙上有人对着他喊道,“将军远道而来,可有余力败陇西健儿否?” 这一情况大出魏延意料之外,他实是没想到这襄武县不但不降,还敢出城摆阵,欲与自己厮杀。 只是这一路来,他行军过急,士卒到这里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如今急需休息,哪敢答应游楚? 只见魏延驱马上前,对着城上喊道,“大汉大军进入陇右,诸地闻风而降,你欲以区区一郡偏地,阻抗天兵么?” 游楚哈哈一笑,“若蜀人能阻断陇山,令大魏之兵不得上陇,一个月之后,陇西士吏则不战而降。若是不能,你等不过是徒劳兴师罢了。” 说完后,亲自擂鼓,只见城门外长史马颙长呼一声,率领士卒缓步而进。 魏延没想到对方说进军就进军,当下便扯缰返回军中,带着部曲亲自断后,勒令大军徐徐而退。 游楚第一天就挫伤蜀人锐气,城内军民大受鼓舞,于是更坚定了守城之心。 魏延见襄武城不降,心里虽着急,但又不得不休整一日后,这才开始叫士卒伐木制作攻城器械。 陇右烽火四起,张合率领曹魏的洛阳中军正日夜兼程赶来。 而与陇西郡接壤的凉州西平郡,一匹快马正在官道上疾驰,他背上的令旗表明,这是一个正在传递重要消息的驿使。 西平郡郡治西都城的将士看到驿使全力驰来,连忙驱散城门周围的人。 不一会儿,西都太守府的门口,驿使从马上翻滚下来,跌倒在地,他却是不管不顾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公文,嘴里喊着,“武威急报!” 太守府门口的士卒冲过来,扶起他,其中一人接过公文,急忙送到府中。 “将军,武威来的急报!” 正在处理政务的郝昭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起身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蜀虏竟犯我大魏陇右?” 公文正是刚任凉州刺史的徐邈发过来的,令他赶快整顿兵马,前往金城郡的榆中与金城太守汇合,准备南下,收复陇右。 郝昭不敢怠慢,点齐兵马,正待出发,手下却是有人劝说道,“将军,西平西边的西海之地,有秃发部才刚刚臣服,西平郡内又有豪族常思叛乱。” “若是将军将兵马全部带去,胡人无义而反,豪族趁机而乱,那当如何?” 郝昭一听,觉得大是有理。 沉吟一番,说道,“秃发部待吾甚恭,吾今令其部出族中精壮随我南行,既可驱其征战蜀虏,又可令其无力叛乱。” “至于西平郡豪族,去年才被杀了一番,此时元气大伤,定不敢轻易再起叛乱。” 计罢,使人传令于秃发部大人秃发匹孤。 秃发部自得了高人指点,迁到西海,终于有了安身之地,结束了没有牧场的日子。 再加上帮助郝昭平乱,得了在西平郡与汉人交易的特权,又不断地吞并西海附近的羌戎等部,已渐现盛况。 如今有帐近万,控弦之士七千余人,乃是西海难得的大部族。 秃发匹孤得了郝昭之命,遂让其子秃发阗立率族中五千精骑随行。 郝昭带着准备人马南下时,大汉丞相亲率大军终于攻破西县,同时姜维率天水诸官吏主动来降。 诸葛亮大喜之下,在西县略做休整后,继续高歌向北,进逼冀县。 与此同时,张合刚过了长安,沿渭水一路向西狂奔,准备到郿城与曹真汇合。 “快点快点,别弄掉了。” 冯永站在西县的城门口,大声吩咐道。 只见一匹又一匹矮小的滇马,在马夫的引下,脚下“踏踏”作响,背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进入西县。 这是从祁山城运过来的粮食。 赵广这两年,在沮县屯了一大批粮食,再加上诸葛老妖北伐前,又搜刮了一次蜀中世家的粮食,所以粮草是不缺的。 缺的是运输能力。 冯永这一回,是下了血本,把东风快递的大部分运力都调了过来。 北上前,还给马匹安上了马掌,行走山路不但快了不少,而且不用担心损伤马蹄。 如今的粮草,先是从汉中用大车走人工石头大道运到沮县,然后再从沮县用东风快递运到祁山城。 祁山城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要紧跟上大军,所以西县一下,就立马运了一批过来。 正是有了东风快递强大的运输能力,这才让前方的大军没有缺粮之忧。 这一点让大汉丞相非常满意,同时也是大汉丞相让冯永一直在后头看守粮道的主要原因,非常地人尽其才。 看到站在身边没精打采的赵广,冯永没好气道,“光是沮县的粮食,就已经算是让你在北伐里得了一大笔功劳,你这丧气样给谁看呢?” 赵广嘟囔道,“我要这功劳何用?我想要的是上阵杀敌的功劳……” 说着,自个儿蹲下去划圈圈。 “放心,有的是你机会。”冯永看了一眼北边,叹了一口气,“这安逸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历史没错的话,从开始打冀城算起,撑死也就是还有个十来天张合就应该到了。 诸葛老妖这一回应该是对曹贼的援军速度出现了错误的估计。 若是现在马上分兵去打陇坻,可能还有一线机会把张合堵在陇山东面。 不过谁知道呢?万一他看到陇坻失守,直接就再往北边跑,从北边的陇道上来怎么办? 当然,也有可能诸葛老妖本来就是计划在街亭与张合决战。 所以想想还是算了,还是让张合按原轨迹从街亭过来好了。 看来大汉终究是绕不过这个街亭。 章节目录 第579章 唯快不破 冯永心里正在感慨,赵广一听,连忙站直身,凑过来悄声问道,“兄长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内幕没有,但我师门有一门绝学,叫太乙神数,可观天象知未来。我昨夜看星空,发现东北边有凶兵之气,估计是有大仗要打……” 赵广听了,立刻来了兴趣,大是佩服地看着冯永,“想不到兄长连这等上古秘术都学过?” 然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眨了眨眼,“噫……东北边?那不就是上邽?如今吴将军不就是在那里打着么?” 想到这里,赵广又是一阵泄气。 冯永懒得管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问向另一旁的杨千万,“魏然,杨大王可曾有消息传过来?” 杨千万字魏然,他的老爹杨驹是武都阴平一带的氐王,所以杨千万真算起来,也是个小王子。 “一直还没消息传回来,不过应该没什么事,毕竟大人怎么说也曾是白马氐王。” 冯永往南边看了看,说道,“还是要小心些,我不放心那个强端。” 此次北伐,廖化奉命守武都,保证沮县到祁山这一段粮道的安全。 杨驹受丞相之命,回到故地收拢旧部,也算是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冯永目前对他此行并不看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还有几个人认他? 估计杨驹也知道这就是一个政治任务。 所以这个得等。 等大汉当真能重夺陇右,那么武都阴平的杨氐王,说不得就会上演一场“孩儿们,你们的大王又回来了”的好戏。 杨千万那时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小王子。 强端这个家伙,在北伐大军刚出沮县的时候就往西南方向躲远了。 别看这几年他和汉中做羊毛交易做得挺好,但他只是陇右大族的白手套,而且本人未必亲近大汉。 当年汉中之战,别的氐王都响应马超,偏偏这个强端,却是亲近曹操的少数氐王之一,甚至还曾给大汉来过一次背刺。 借着汉中之战时曹操扫平响应马超的胡人部落,后面又迁走武都阴平汉人的机会,强端趁机而起。 再加上这几年他跟汉中做生意,赚了不少,势力愈加膨胀,若是他真有害人之心,那么粮道就会有麻烦。 所以冯永心里对强端这个氐王总有一种不信任感。 在冯鬼王看来,若你当真是有善意,怎么会躲得远远的?不心虚你躲什么? 你躲就说明你有问题! 在西县呆了两天,待屯好一批粮草,冯永又亲自押送辎重前往冀县。 冀县是天水的郡治,城池高大,攻城必须要有辎重。 此时的汉军刚刚围定冀城,冯永便押送粮草辎重而至,后勤保障极为有力。 诸葛亮闻冯永至,便传令他入帅帐来。 “末将冯永,见过丞相。” 冯永进入帅帐,大声道。 北伐大军越北进,兵力就越是分散,诸县闻风而降,皆要派人前往接收,如今帅帐里,再不见一员大将。 冯永一眼扫过,只见唯有马谡杨仪向朗侍立在两旁,再加上一名陌生的年青将领,帐里光线不足,加上又是侧面,冯永看不清他的脸面。 马谡在这里,是因为北伐后他又被调回丞相府,随行参议军事。 这家伙,都被自己坑到汉中当太守了,竟然还能跟过来。 看来诸葛老妖当真是器重他。 听到冯永自报姓名,那个年青将领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却是主动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便再也移不开,竟是眼睛灼灼发亮地不断上下打量冯永,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无须多礼。”诸葛亮的心情很好,笑着说道,“我还想着你要过两天才至,没想到今日就到了。你手里的东风快递,不愧是用了一个快字。吾借你这个东风快递,总算是借对了。” 嗯,诸葛亮借东风嘛,当然是对的啦! “来,我与你说,此乃天水冀县姜维姜伯约,可是凉州难得的上等良士。伯约,这位就是我对你常常提起的冯永冯明文。” 诸葛亮脸上带着欢喜,对着帐中的两个年青人说道,“你们二人,皆是难得的才俊,以后可要多多亲近。” 冯永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去看那个年青的将领。 方才没注意细看姜维的模样,如今正眼看去,冯土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世间竟有这等出色男儿! 比起赵广的俊美无双,姜维的俊美,多了一种如同烈日般的阳刚。 双目如同古潭般深幽,面如刀削般棱角分明,身材挺拔如寒松而立,站在那里,沉着而从容。 整个人看上去,竟让冯永有一种全身上下绒毛竖直的感觉。 相比于相貌出色的姜维,原本外表还算看得过眼的冯土鳖一下子就变得平凡无比。 姜维在心里暗暗想道,“听闻这冯郎君才智过人,才气足以与曹植一并而论,没想到却是面容不彰,果真是不可以容取人。”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视许久,突然又心有灵犀般地开口道,“见过冯郎君(姜郎君)。” 说完,又是同时相视一笑。 后世的《季汉书》里,给今天的两人相见,记下了这么一段话: 永,其谋神机鬼藏;维,其略迈世之雄。二人见于冀城之下,汉室之兴,见矣!曰:大汉双柱。 诸葛亮看到冯永和姜维这一幕,心中一动,想起一事,于是眼中不禁就露出审视之色,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犹疑不定。 待冯永到旁边站好,突然发现丞相的目光竟是定定地落在姜维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冯土鳖心里不禁暗暗嘀咕了一声,“历史上诸葛老妖对姜维百般称赞,还把他当成嫡传弟子,把一身所学都教给他,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私?” 倒是马谡看到丞相失了神,当下悄声提醒一声,“丞相!” 诸葛亮这才回过神来,自失一笑,“是吾走神了。” 说着,目光又在马谡和冯永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 这才继续说道,“如今天水只剩上邽、冀城未下。上邽城坚,又是曹贼屯粮之所,粮草充足,再加上东面广魏郡郡治临渭县为之呼应,一时难以攻下。” “故唯有经冀城北上到陇山,以阻来援之敌。伯约,你陇右最是熟悉,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姜维听到丞相问话,连忙站了出来,“回丞相,若想阻关中曹贼来援,末将有上中下三计,只待丞相择选。” “伯约思虑精密,竟能有三计,速与我道来。” “诺。” 姜维走到舆图和沙盘前,拿起竹鞭,又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丞相让你说,你看我做甚? 他却是不知,姜维这一眼,乃是在心里称赞他。 这舆图精细,这沙盘精妙,两相比较印证之下,山川城池隘口无不在其中,当真是行军打仗之必备。 听说这是冯郎君制作出来的,其才略确实胜人多矣! “某之上计,乃是马上令一将领兵直接北上,过街亭,翻陇山,打下陇关,扼守于此,令曹贼不得经关陇大道上陇。” “如此一来,曹贼只得绕北,待他们从北边而来,陇右早已归大汉所有。介时丞相率军迎远道而来之师,必胜矣!” 诸葛亮听了,又是惊异地看了一眼冯永,心道姜伯约与冯明文当真是所见略同,不但所计一样,甚至连说辞都差不多。 “某之中计,则是守街亭。如此亦可令关中来援的曹贼与广魏郡曹贼不得相通,只待街亭能守住两个月,陇右则必为大汉所有。” “某之下计,则是守陇右门户略阳。不过这么一来,若是关中来敌不继续西向,却从街亭折而向南,到时广魏郡的曹贼只怕声势大振,难以攻伐。” 陇右有四郡,天水为中心,西边是南安和陇西,东边是广魏。 如今南安已定,魏延正在收复陇西。 唯有广魏郡,如同一个不规则的“7”字,把天水裹在里边,把陇山护在外边。 若想上陇山堵关中来敌,有两条路。 一条是攻下上邽,然后继续向东再攻下“7”的底部临渭县,最后再顺着“7”往上走,途中还要经过清水等诸县,才能到达街亭。 这是目前情况所不允许的,因为广魏郡没有响应北伐大军,必须要一路攻城。 一条则是现在北伐大军所走的,从天水郡的西县走冀城,与“7”字的广魏郡形成一个刁字。 街亭就在“刁”字的折弯处再往下一点的位置,附近有两条从关中到陇右的路。 偏北一条是番须路,这条路虽然比较平坦,但它是小路,直通街亭后面的略阳。 偏南一条则是关陇大道。 关陇大道到了街亭这里,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继续向西通往略阳,一个方向是折南方,通往广魏郡的清水县,可达天水。 不管是从路况来说,还是从方便接应广魏郡来说,亦或者是从击败北伐大军的战略角度来说,曹魏的援军都必须走关陇大道,夺下街亭。 而对于大汉来说,堵住关陇大道,则可以直接回头吞掉广魏郡,到了这时,陇右大局就定下了一大半。 为什么历史上马谡失了街亭,北伐大军就有危险? 原因就在于,张合经过街亭,既可以继续向西迎击诸葛亮,又可以向南与广魏郡的曹军汇合,然后直接跑到“7”的底部临渭县,截断“刁”字的那一提,也就是汉军的粮道和后路。 “下计决计不行。”诸葛亮摇头道,“守陇右必须要守关口,不得让关中曹贼兵马进入,守略阳必然有失。” “中计的话,倒是不错。若是占据略阳,以做倚靠,大军辎重也能跟得上,不至于乏力……” 只见诸葛亮说到这里,又看着沙盘,思索了许久,这才问道,“自冀城去陇关,共有多少里?” “计有两百六十余里。” 姜维一口便答出,看得出他确实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陇山难行,大军日行四十里已是难得,到那里至少需七日。”诸葛亮有些沉吟不决,“关口险要,何时能攻下尚不清楚。” 看到诸葛亮当真有打算守街亭的想法,冯永心头一急,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于是急忙开口劝说道,“丞相,陇关之于陇右,乃是咽喉锁要之处。得之,仅令少量兵卒便可守之,大军还可以随时下关俯击关中。” “失之,则只能退守街亭,与敌决战。今观天下,我弱敌强,若是能少损一分元气,便可为日后的兴复汉室多存一分力气。” “如今陇右大军,足有十余万,围冀城所用,不过三万,冀城周围,散布万余,多矣!末将愿领本部兵马,奔袭陇关,以塞曹贼援军。” 如果说,前面没围下冀城之前,害怕后路被断,如今便没有了这个顾虑,完全可以尝试一下急行奔袭夺下陇关。 因为说实在话,街亭决战,绝对没有堵塞陇口来得好。 凉州的兵马又不是死人,他们迟早会过来的,若是和张合在街亭相持不下,大汉就有三线作战的危险:关中援军,凉州,广魏郡和上邽。 “唯恐广魏曹贼据街亭,以断归路耳。” 诸葛亮略有犹豫。 他当然知道堵陇关是最好的,可是若是轻军急行,辎重必然落后,攻伐关口,未必能下。 更重要的是,曹贼援军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只需令一军驻守街亭,以护后路即可。” 冯永连忙建议道。 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叹了一口气,“长坂坡一战,曹贼精骑一昼夜行三百里,新城一役,司马仲达八日行一千二百里。” “你以前曾对我说过,曹贼有良骑,善长途奔袭,此话确实有理。如今我等上陇,已有二十日,想必曹贼援军早在路上。” “自洛阳到陇口,有一千八百里,按曹贼那两次的速度,皆是一日急行一百五十里,所以最快也就是……” 大汉丞相仰天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冯土鳖一时没忍住,直接开口道,“十二天。” “咳,没错,就是十二天。” 大汉丞相瞟了某人一眼,“除去传递消息,调兵遣将,还有路途太远,将士体力不支,所以需要在路上休整的时间,前后加起来,曹贼援军大约也就是一个月即可到达。” “减去这二十天,也就是说,现在最多只剩下十天时间,行二百六十余里,期间还要翻陇山,攻关口,你觉得谁能任之?” 剩下的人听了,皆是默然不语。 兵法有云: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故一日行军一般在三十到四十里左右。 按这个算法,等大军的兵卒到了陇口时,曹贼的援军也快要到了,最多相差两三天。 曹贼据天下良骑的优势,确实让人很无奈。 “我啊丞相,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注:汉里比现在的华里还要小一些。) 章节目录 第580章 奔袭 冯土鳖一挺胸,无视众人脸上无奈的神色,甚至还有心情来了这么一句。 武功二字,一般来说都是用在文治武功上面。 如今冯永说出这个词,姜维的第一反应却是:这句话是哪本传记小说里的?莫不成南乡那边又出新书了? “两年前,末将自南乡调士卒到锦城,日行八十里,半月到达者便有三分之二。此去陇关,不过二百六十余里,我领军一日行五十里,尚可多出三十里路程的休息时间,只须五日便至,且南乡士卒必然少有掉队者。” 这句话已经算是很保守了,自那一次测试南乡士卒的长途奔袭能力后,冯永对士卒大肆批评,虽然有在赵老爷子面前装逼的嫌疑,但其实他心里确实是有些不满意的。 所以这两年来,南乡又加强了这方面的训练。 上回一千几百里,每日行八十里,也能到达三分之二。 这次的总路程不过是二百六十里,又有这两年的加强训练,就算是一日急行八十里,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关键就在于,这里是敌境,需要警戒,所以速度要慢一些。 姜维一听到冯永这个话,当下眉头就是挑了挑。 连续半个月日行八十里,能达者竟有三分之二?这冯郎君手里,竟然有这等精卒?为何丞相还让他在后头运粮? “你此次带过来的南乡士卒,只有一千五百人吧?只怕人数还比不过陇关上的守军。” 诸葛亮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这南乡士卒,精则精矣,就是耗费太多,除了南乡之外,目前全大汉还没人能养得起。 冯永失笑道,“丞相莫不成忘了王平和赵广?” 王平的无当飞军,大多是蛮人出身,走山路健步如飞。 赵广的三千人,算是南乡士卒的弱化版。 他们就算是比南乡士卒的奔袭慢一些,但也比普通士卒要快。 按如今的普通士卒来说,一般是日行三十里,快一点的是四十里。 王平和赵广手下的士卒,算个日行五十里,再怎么低估,能按时到达的,也不可能低于一半,那就已经有三千人了。 按这个速度,五天就可以走完。 剩下越巂的那八千人,一半多都是与无当飞军同样出身的蛮人,每天多行十里路,不说“五十里而争利”“其法半至”,就算是只有一半的一半,到达四分之一,也有二千人。 算起来,五天之内,到达陇关下的,至少有六千五百人,足够了。 而且他们有南乡士卒在前方警戒,只需要埋头赶路即可,无须分心。 至于辎重,虽然自己没有精骑,但有东风快递啊! 滇马以能负重,驮载能力持久见称,善登山越岭,日行七十里,能连续役使半个月,不怕马累坏,就怕人跟不上。 这一段路不算太远,又是大道,可比南中的那些栈道好走多了。 五千多匹滇驹,再加上东风快递运输经验丰富,所以辎重根本不用担心会落下。 此时的陇山不像后世那般破坏得厉害,树木繁盛,只要有工具,还可以就近砍伐树木做攻城器械。 唯一可虑者,就是一定要守好街亭,不能让人断了后路。 不然,等关中援军一来,关陇大道里的汉军就是被堵死在竹筒里的老鼠,进退不得。 冯永把这一番打算细细说出来,诸葛亮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这么说来,此事大有可为!” 然后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冯永,“原来你是早就想到今日,所以这才做了这么多准备?” 不不不,我已经想了两辈子了! 冯土鳖听到大汉丞相的称赞,得意地咧开了嘴,本能地凑上去想要亲近一些,然后突然发现大伙都在看他,当下老脸一红,“咳,丞相,事不宜迟,就让末将试一试吧。” 诸葛亮看着沙盘,终于下定决心,“去,让人把王平将军给我叫来。” 王平听到丞相有事找他,当下就有些忐忑不安地过来。 待他行过礼后,只见上头的丞相脸色严肃,盯着他说道,“王平听令,冯将军此次将带兵马奔袭陇关,吾命你为副将。” 王平一听,面色一喜,重重抱拳道,“诺!” 同时心里暗想,自上陇以来,除了给大军运粮,便是在营寨里练习军士,这一回终于轮到我等立功了? 只听得丞相继续说道,“你为人稳重沉着,又老于军阵,冯将军虽领兵平过夷乱,但终究是年纪太轻,若是他有何处不妥,你须得规劝提醒。” “此次奔袭陇关,若是能夺下关口,自是最好,若是夺不下,只要发现后有关中曹贼来援,须得马上退回,一刻也不能停留,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是同时对冯永和王平说的。 “诺!” 两人齐齐应下。 “好,兵贵神速,你立刻回营,召集人马,做好准备好自行出发。王将军且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他。” 冯永不疑有他,当下一抱拳,转身跑了出去。 待冯永消失在外头,诸葛亮这对着王平小心叮嘱道,“我方才之言,你须得每个字都要记牢,攻不下关口,只要人活着回来,那亦是无妨。” “若是后有关中曹贼来援,仍不思退守,失了军令,我先斩你问罪!” 王平听了,心头一凛,连忙回道,“丞相放心,某定不会忘记丞相之令!” 诸葛亮这才点点头,“去吧,定要把冯将军看好了。” 看着王平走出帐外,马谡这才轻声问道,“丞相这是担心冯将军?” 诸葛亮面对着这几个人,倒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点头道,“若是可以,我宁可让他一直留在后头运粮。可惜的是,如今吾手头无人能用。”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那些将士,也只有他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换作他人,也就是只能当一般精卒使用。” 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越巂过来的那些将士就不说了,就单单说那王平和赵广,北伐军中,谁还能比冯永更了解他们? 更别说驱使他们用命。 能主动以性命相拼的精卒,和被逼着以性命相拼的精卒,两者之间本就差了一个层次。 大汉丞相这个话,对冯永的偏颇之心昭然若揭,当下就引起了马谡的一较高下之心:“冯将军对赵小将军有兄弟之情,对王将军有施恩之惠。” “更不用那越巂那些将校,皆是他亲手加以简拔,自然是上下同心,将士用命。学生虽不才,亦愿为丞相分忧。” “哦?幼常此言何意?” 诸葛亮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地问了一句。 从感情上来讲,马谡与诸葛亮亦师亦友,亦父亦子,若是当真就这么被冯永比下去了,诸葛亮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听到马谡这番话,当下就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 “若冯将军攻不下陇关,则须得退守街亭,此处不但是冯将军的后路所在,也是阻塞曹贼关中援军最后所在,故学生向丞相请命,愿领兵守街亭,以备有虞。” 只见马谡自告奋勇,慷慨请命道。 诸葛亮心头欣慰,却又有些担心,“那冯明文,虽然年经尚轻,但好歹也是领兵平乱的人物。幼常这些年,却仅是牧守汉中,恐你无甚经验。” 马谡听了,心头更是不服,“丞相此言差矣!那冯明文领兵平夷乱之前,不也是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所谓万事皆有起始处,便让这街亭,成为学生的第一次吧。” 诸葛亮犹在沉吟,“街亭虽小,干系甚重。倘若有失,不但冯明文攻关之军退无可退,甚至连北伐大军亦入险地。你虽深通谋略,奈何此地城破小残败,又无险阻,守之极难。” 马谡失笑道,“且不说此处如今尚无曹贼,便是有,某又何曾害怕?且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难道连区区一街亭不能守耶?” 想起当年先帝驾崩前,曾言自己言过其实,不堪大用。后来被人传了出去,不知多少人曾暗地里耻笑过自己。 此次北伐,正是洗清自己污名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若自己有机会率军奔袭陇关,说不得也要与那冯明文争上一争。 诸葛亮看了看周围,姜维乃是新降之人,不可轻易用之,杨仪向朗就更不必说,乃是文士,自己手头确实已经无其他人可用。 唯有马谡,熟读兵书,又有志领军,乃是唯一的合适人选。 况且他说得也有道理,如今街亭的威胁,便是南边上邽和临渭的曹贼。 虽说上邽乃是曹贼的屯粮之所,城池坚固,后面又有狭道通陈仓,可以得到关中少量精兵的支持。 但自己不求吴懿能马上攻下来,只要能把它围上,曹贼自然无暇北上。 所以让马谡去守街亭,应该无碍。 当下便点了点头,“也罢,只待冀城周围的一万士卒收拢诸县归来,吾再多分拨五千士卒予你,计一万五千人,让你去守街亭。” “何须一万五千,某觉得一万便多矣!” 马谡笑道。 “咻——”营寨里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哨声,接着各个传令兵从帅营里奔路向各个方向,同时呼喊着,“警戒!” 原本还挺悠闲的营寨一下子就变紧张起来。 营地里的所有人,不管当时正在做什么,都急忙奔回自己的本队,背弓弩箭羽,佩刀剑,持矛盾等不一而足,辎重辅兵则是捉驴马,装束备驾等等。 各人只待角号声响,或者另有通知,就要出行。 帅帐里,诸将齐聚。 冯永环视一圈,这才开口道,“陇关乃是陇山咽喉,事关北伐大军成败。诸位,若是能立此大功,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若是不成,那这次北伐,便再无我等表现的机会,只能再回到后头运粮。轻重缓急,想必诸位心里都明白,若有怠慢者,按军法处置。” “诺!” 众人齐齐应道。 莫说是跃跃欲试的赵广,便是最为稳重的王平,亦是脸色发红。 奔袭夺关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军中宿将率精卒而为,何时能轮得到他们这种后方运粮的? 也不知道冯郎君是如何说得动丞相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机不可失。 只听得冯永发号施令道,“赵广,你对陇右最是熟悉,我予你一千人,皆是南乡士卒,当为前军,先行出发,探清前路。记住,离后方中军不得超过三十里,以防有变。” “杨千万,你领三千沮县士卒归我中军。王平,你领五部都尉士卒为右军,张嶷,你领越巂三千精兵为左军,皆随中军而行。句扶,你领后军与辎重,收拢前方掉队者。” “掉队者可跟在后头,但辎重不能落后,你可令王含带辎重紧随中军。” 号令发布完毕,众人便急行出帐,各自收拢士卒,依次出发。 二月的关中大地,天气虽微有寒意,但基本已经变得暖和。 田里的麦苗已经开始返青,远远看去,长势喜人。 地里的农人正在除去田里的野草,同时准备引水灌溉。 就在这里,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 “这是春雷?要下雨了么?” 有人抬头望天,只见日头还好好地挂在天上。 听着隆隆声越来越大,有经验的农人终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开始发白: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年关中兵乱兵灾,四处都是这种声音! 果不其然,只见远处渐渐地出现了黑点,同时还有滚滚的烟尘。 有人好奇地站直身来,想看清那是什么。 “找死吗?还不快跑!” 醒悟过来的人猛地一拉这个傻大胆,然后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 迎面而来的铁骑洪流把地面震得颤动不已,没有人去管那些跑到远处躲起来的农人,每一个士卒都盯着前方,紧紧跟随。 官道上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不少马匹直接冲下田地,随意践踏而过,把麦苗踩得七零八碎。 农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更别说是劝阻。 只见有一匹马口吐白沫,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马背上的骑士惊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一勒缰绳,冲出队伍之外。 果不其然,马匹四脚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骑士在马匹倒地的时候就已经翻身下马,心疼无比地蹲下去,又抬头看了一眼路上的队伍,眼中露出遗憾之色。 “将军,今日已行了近百里,先歇一歇吧,再这样下去,就算士卒们能受得住,马匹也受不住。” 有人看到陆续有马匹冲出官道倒地不起,当下连忙找到张合,开口劝说道。 洛阳五万步骑,这一路急行,过了长安,只剩下二万多的马军。 张合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他虽戎马一生,但毕竟年纪有些大了,这些日子日夜兼程,确实感觉到倦意,抬头看看日头,问道,“离扎营之处还有多远?” “尚有三十里。” “那就不用歇息,放慢行军即可!” “诺!” 章节目录 第581章 军纪 蒙着生皮的轒轀车正缓缓而行,冲向上邽城下。 轒轀车有四轮,没有车底,车里头的十名士卒皆是腰挂环首刀,脚踩实地,双手推车。 车子很快就进入弩箭的范围,只听得开始有“彭彭”的声音,这是箭羽射到车皮上的声音,站在最前面的士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箭羽不断地落到前面的地上。 越是向前,箭羽的力度越大。 “噗”地一声,在离城下不足三十步的时候,终于有一支箭羽射穿了车皮,从一名士卒的脸上擦过,溅起一道血线。 士卒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这支箭,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穿过了自己的脑袋。 轒轀车后头,还有木幔车,在安装了轮子的车上,撑起一大块木板,士卒低着头,躲在木板后,埋头推车,直冲城下。 最简陋的,莫过于士卒单手撑起的盾牌,呐喊冲城。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士卒,则是直接推着云梯冲上来,身子直接暴露在城上敌人的弓弩杀伤范围之下。 咻咻地密集破空声,密密麻麻地攒射下来,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气势,再加上重力的作用,时不时地还闪过亮光,像暴雨洗礼一般落到了汉军的头顶上。 向前猛冲的汉军士卒,不少人的身子上时不时地爆出血花,仍旧有惯性向前冲了几步以后,这才因为失去了力气的支撑,软软地倒到地上。 即便是冲到了城下,简陋的云梯依旧给不了士卒太多的保护。 羽箭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有檑木滚石从城头砸下来。 攀爬到一半的士卒,被砸中后,惨呼一声,直接翻身掉了下去,摔了个血肉模糊。 极少数能奋勇而上的队率,刚刚越过女墙,数杆长枪便捅过来,还没看清墙上到底有什么,他便被高高挑起,半空中的身子飘出血花,淋下一片血雾。 “轰!” “轰!” “轰!” …… 趁着士卒顺着云梯蚁附而上,冲城车终于找到了机会,直撞城门,以巨大原木做成的撞木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城门,无数尘土飞扬。 可惜的是,厚厚的城门后头,早已经用屋梁石块原木等物堵死。 即使门后堆积的石块檑木不断地滚落,但城门依然矗立在那里,毫无打开的迹象。 反而有石头突然砸下来,推着冲车的士卒有人一声惨呼,倒地不起。 自古以来,攻城一直就是以人拿填堆而成。 城下的汉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见有人推出巨大的橹盾,立到城下不远处,弓箭手靠着橹盾的保护,开始引弓抛射。 一时间,乱箭如雨。 正站在城头奋力射箭的曹兵一个不防,有十数人的额头、脑袋、胸口等处,插上了箭羽,红的白的,污物横流,“呃呃”作响,倒在城墙之上。 更有甚者,直接翻倒落到城外。 从城下射上来的箭羽,更多的是射到城墙上,或被弹了下去,或直接插入墙中。 不一会儿,城墙上的不少地方便插满了箭,犹如箭林。 吴懿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士卒们不断地倒上,不断地补上,伤亡惨重,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上邽城,不愧是光武皇帝派了数万人马攻打几个月都没能打下的坚城。 引渭水支流作护城河,如今开春,正是渭水上源融冰之时,河水充足。 再加上后方又有临渭县接应,城内守兵根本没有后顾之忧,自是有坚守之心。 如今攻打了近十日,才填平了护城河,摸到了城墙下,却已经损了四千多的士卒。 看着士卒冲了三次,云梯渐毁,士气开始低落,吴懿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鸣金声起,士卒如潮水般地退了下来。 城上响起了欢呼声。 不一会儿,汉军的辅兵空着两手,不佩兵器,不着胄甲地走过来,开始默默地清理城下的尸体,同时挪走哀嚎不已的伤兵。 城上的守兵无人张弓射箭,只是警惕地看着。 待汉军辅兵清理完毕,底下还堆了一小堆尸体没有运走,这是曹军的倒霉鬼从城上翻下来的。 于是城上开始吊下吊篮,曹军派了人手下来运回自家同袍的尸体。 从最西边陇西郡的武襄城,到天水郡的冀城,然后是上邽城,再到南安的临渭城,皆是旁靠渭水而建。 同一时间,同一条河,类似的情况也在武襄城和冀城上演着。 曹魏的将士依靠城池,对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他们都知道,拖得久一日,朝廷的援军就会近一日的路程,对自己就越有利。 在冯永离开一日后,马谡也跟着出发,目标是街亭,两军首尾相连,蜿若长蛇。 这是冯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军攻伐,越巂那一次,对付奴隶制半奴隶制的夷人,只能算是热身。 在陇山的另一边,张合领着同样长蛇般的队伍,在急速前进。 两支队伍很可能会在某一个地点上碰撞出巨大的火花。 从冀城北上到陇山,有一个地方乃是必经之路,那就是陇右的东门户略阳。 略阳地处平川,土地肥沃,在马超乱凉州以前,乃是富庶之地。 后来马超割据陇右,陇右门户便成为了战乱之地,夏侯渊数次上陇,皆经过此地,由此,略阳日渐衰落。 到后来,曹操迁汉中之民到洛阳邺城等地,陇右元气大伤。 再加上曹魏在陇右又没有多少兵力,为了防止马超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曹魏便有意识地把陇右阻挡关中方向进军的部分战略要地摧毁。 街亭、略阳皆在此列。 略阳城经过近十年的休养,如今的人家仍是不多,甚至连守城的兵卒都没有。 城中百姓听闻汉军前来,皆是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王师。 赵广纵马上前,只见站在略阳残破城门前的百姓不过一两百人,大多衣着破烂,其中站在最中间的,亦只不过是稍为干净整洁一些。 “吾见这略阳的田地不少,怎么城里就你们这么些人?” 赵广翻身下马,开口问道。 “回将军,这略阳,朝廷……不是,是那个曹贼,不设县衙。这些田庄,其实大多是清水、冀城的那些大姓人家派人过来开荒的。” “听闻王师前来,早就逃回去了,只剩我等这些人无处可去,恭迎王师。” 最中间的老人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却无法掩饰那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身子。 赵广扫了一眼排在前面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不过是些粮食清水。 当下点点头,重新翻身上马,吩咐道,“既如此,那你们就自回城中,不得随意出门。大军过后,才能自行出来。”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看到赵广没有纵兵抢掠的意思,百姓皆是感激,放下手里的食物和清水,连忙奔回那残败的城里四散不见。 不一会儿,只剩下三名百姓站在那里不动。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亮出一块腰牌,侍卫接过来,递给赵广。 赵广看了看,把腰牌抛了回去,突然问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来人接了一句。 暗号对上了,赵广这才点点头,“城里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一切正常。” “前方有没有回应?” “前两日刚送了消息过来。” “那就好,归队吧,到后头去,把你们所知全部说出来,自有侠客行的管事给你们记上悬赏。” “多谢将军。” 这三名假扮成普通百姓的游侠儿脸色皆是一喜,抱拳行礼。 如今的汉中南乡,乃是游侠儿的心中神往之地。 听说全天下,唯有那里才有真正的古侠之风。 蜀中、陇右、凉州、关中、荆州等地的游侠,只要知晓《紫电青霜记》和《射雕奇侠传》,莫不以一探南乡为己愿。 游侠不往南乡行,便称豪侠亦枉然。 这句话,如今已经上述几处地方的游侠儿嘴里流传,甚至连中原的游侠儿都有所耳闻。 赵广两年前来守沮县之前,就得冯永亲自交待,街亭陇口汧县这三处地方,乃是探查的重中之重。 南乡游侠儿身手不凡,又久有游历,这等好资源,以李遗的心思,又怎么可能错过? 这三个游侠儿,不过是散布在陇右大地上众多游侠儿的其中之一。 赵广身份不凡,所以不用给游侠太好的脸面,但侠客行的管事却是满脸的钦佩,只见他拱手行礼道,“三位大侠辛苦了!” 仅仅这么一句话,就令这三人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听听,大侠! 如今南乡游侠儿渐多,但有资格称为大侠的有几个? 再加上悬赏丰厚,用某只土鳖的话来说,那就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满足,岂有不效死之理? 冯永领着大军过境,略阳百姓虽是担惊受怕,但却没受到骚扰,只待大军离去,他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暗暗庆幸。 这大汉之师,果然有王师风范。 哪知还没等他们松口气,两日之后从南边又来了一支汉军,在离去的大军原营地里扎营。 这一回,略阳百姓终于有了经验,自觉得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情。 是夜,营寨里偷偷摸摸地溜出几个黑影,直奔那没有城门的略阳城。 摸索着走了一阵,只听得有人低声问了一句,“是这家么?” “没错,白日里我特意跟随那妇人,就是看到她进入了这房子。她自以为脸上抹了灰,就不会引人注意,却不知在我眼里,她和剥了衣物没什么两样……嘿嘿!”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同时还有咽着口水的声音。 寒夜里,有刀光隐闪,咯嚓一声,本就不牢固的门就开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突然有狗叫声,还有妇人的惊呼声。 “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房中的男主人壮着胆子,抖缩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和这位小娘子聊一聊……” “哈哈……” “你们……你们是汉军的兵卒?” 男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出来,几个士卒就变了脸色。 当下就有人看着男子,阴恻恻地说道,“什么汉军的士卒?听你这话,原来你是曹贼的人,看来这一回我们没有来错地方!” “没错。肃查细作,免得有人暗在为曹贼通风报信,看来我们要好好查一查你们这屋子。” 借口一旦找到,几人顿时就壮起了不少胆子,就算明日到了将军前头,那也有个说辞。 “不是不是,几位将军,小人这里,不是什么曹贼……” 男主人连忙讨饶,但几个士卒看着只着单衣的妇人,哪里不听得进去,当下就拨开男主人,上前欲把妇人拉过来。 “将军……” “滚!” “我和你们拼了!” 男主人眼看自家婆娘就要落入虎口,眼睛发红,就要扑上去拼命。 只是手无寸铁的他哪是几人的对手?几下就被踹倒在地。 屋里的动静终于惊扰到了隔壁,只听得狗叫声猛然响起来。 有人偷偷地从门缝里倾听不远处妇人的呼救声,也有人默默地把房门栓死。 城外有火把晃动,一队士卒急步赶进城,循声过来,猛地踹开房门。 精虫上脑的几人看清来人,连忙叫了一声,“柳将军!” 正趴在妇人身上的士卒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下来,抓起衣物,七手八脚地往自己身上套。 “全部给我绑起来!” 柳隐看到屋中的一切,眼中直欲喷火,咬牙切齿道。 同时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妇人身上。 马谡才刚刚睡下去不久,就被侍卫叫醒了。 领军赶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再加上睡不好,马谡的起床气很大,听到帐外还有人在吵闹,当下怒喝一声,“深夜里是谁在营内喧哗!” 待点上灯烛,只见部将柳隐和李盛两人拥入帐中。 “你等二人,皆是领兵的将军,难道不知军中规矩?竟然带头在夜里喧哗,莫不成当真以为吾行不得军法?” 马谡坐在帐里,看到竟然手下部将,当下怒气更盛。 “回将军,末将夜里巡视,绑得违背军法的士卒,本欲明日清早再报给将军,没想到李将军居然在深夜里找末将要人。末将不给,他还想抢人,故末将这才与他吵了起来。” 柳隐抱拳行礼道。 李盛连忙陪着笑脸道,“这等小事,怎么还劳马将军亲自过问?你我二人私下里商量一下就行了,又没有造成大错。” 马谡一听,皱眉道,“违背军法的士卒?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将军,夜里有三名士卒,借着换哨的机会,逃出营外,进入城中,欲对妇人行不轨之事,被某带人绑了回来。” “你说什么?”马谡猛然站起来,厉声喝道,“竟有士卒敢行奸?淫之事?” 丞相率军上陇,号令明肃,对百姓少有侵扰。 再加上奸?淫虏掠乃是军中大忌,谁敢犯此禁者,当斩不赦。 “将军息怒!”李盛连忙说道,“这几人只是欲行不轨,尚未犯下大错。” “若不是某及时赶到,只怕未必有李将军说得这般轻松。” 柳隐怒斥道。 “所以此事还是得要感谢柳将军!”李盛陪笑道,“只是在某看来,此事是在夜里,暂且无几人知晓,能压下去,自然是压下去最好。” “若是大肆宣扬出去,反是让略阳城的百姓全都知道了,这不是让自家丑事自露于人前么?故某觉得,当前之急,乃是先去安抚那户人家,让他们不得乱说出去,以免坏了大军的名声。” “且如今又是当用兵之时,依某看来,不若把他们编入死囚之列,以后令他们冲锋在前。一来这也算是对他们行以军法,二来可以让他们为赎罪而拼命立功。” “昔日楚庄王设绝缨会而得猛将唐狡,安知今日马将军不能得猛士?” 章节目录 第582章 关城下 所谓绝缨会,就是楚庄王设宴会群臣,途中灯烛被风吹灭,有人酒后失态,摸了楚王爱妃许姬的手,被许姬扯下盔缨。 然后许姬到楚庄王那里告状,说只要点上灯烛,看谁没有盔缨,就是方才无礼之人。 楚庄王却说道:奈何为妇人之节而辱士乎? 于是下令所有人都要尽欢而散,为了方便饮酒,必须要拿掉盔缨。 等群臣尽绝缨后,这才令人重新点起灯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七年后,楚庄王伐郑,有一臣常在前,五战而五立首功。 得胜后却不要楚庄王的赏赐,询之,乃是七年前的夜绝缨者也,言今日之举,皆为报不究之恩。 马谡自然知道这一个典故,他听了李盛之言,心头一动。 死囚之列,顾名思义,就是那些被判了死罪的人。 两军对峙每次都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是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 在马谡看来,编入死囚之列,那几个士卒也差不多是死人了,若是能得他们报恩之心,拼死杀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这么一来,却是未免有失之于军法之嫌。 “斩首恶者以正军法,助恶者打三十军棍后编入死囚,柳将军,烦你去安抚一下那户人家。” 马谡沉吟了好一会,终于下了定论。 李盛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柳隐却是坚持道,“马将军,这等事情,岂有首恶助恶之说?此三人皆是首恶,要斩便一齐斩了,何须留情?” “吾自有计较,难不成还需要你来教我当这一军主帅?” 马谡恼怒道,“还不速速退下?” 他心里的计较自然就是这李盛。 看到他这般求情,里头肯定有什么原因。 挑出一个首恶正军法,就足以震慑全军。 此时又是用人之际,剩下两人正好可以给李盛一个人情。 一举两得。 柳隐身份本就比较敏感,马谡又是丞相所器重之人,看到马谡怒斥自己,当下只得闭了嘴。 马谡这边自觉得处理妥当,又蒙头睡去。 他却不知,当此事发生后,略阳城里的百姓对汉军的态度就有些微妙起来。 待他领军过去以后,又有一支汉军前来。 略阳百姓这一回再不敢相信,皆收拾东西潜逃山野。 高翔领五千人来到略阳,扼守陇右东门户,同时也有策应马谡的意思,算是诸葛亮给陇山关口上的第三道防线。 到此时,大汉对陇右的攻势终于全部部属完成。 西边以魏延为主将,陈式为副将攻陇西郡,西北有关兴张苞警戒凉州兵马,东南有吴懿为主将,吴班为副将攻上邽,诸葛亮亲率中军攻冀城。 东北方有高翔守陇右东门户略阳,街亭有马谡,同时还有冯永奔袭陇口。 只待陇西郡或冀城有一处能攻下来,大汉就能抽出多余的兵力,陇右的局势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 冯永率军只比马谡早行一日,但当他所领的大军全部过了街亭两天之后,马谡第三天才堪堪领着人赶到。 只见此地地势平坦宽阔,北边有河流穿过,街亭残败小城当立中间,南边不远处,有一高山突兀而起,与南北两边的山峦皆不相连,显得极是怪异。 马谡亲自带着人进入小城内察看,里头还有冯永安营扎寨留下的痕迹。 各种破烂砖瓦都已被人收拢干净,危墙亦被推倒,唯留下一些结实的台基之类,仍可看到立桩时所挖的坑洞。 马谡便笑道,“这冯明文,不过是留住一宿,就不惜耗士卒之力,把这荒城修葺一番,实是有些多余。” 倒是身边的柳隐说了一句,“冯郎君严守行军扎寨之法,倒是小心谨慎。” 马谡听了,心头就是有一丝的不悦。 他知道,若是冯永袭关成功,街亭这里基本也就没什么大事,丞相派他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所以他对此行却是有些漫不经心。 如今再听到柳隐这等说法,心里就激起了傲气:这等扎寨之法,不过是古板呆实,有何赞扬之处? 当下便带头走出城去,看到那突兀而起的山头,心头一动,便令人牵马过来,上山察看一番。 待他走到山上,但见此山顶上既平且阔,望去足可安排万人扎营。 从山上向东看去,不但底下一切皆收在眼底,甚至连自关中而来的关陇大道都被此山生生截断了一般。 往西看去,后头的略阳城也在此山的掩护之下。 “兵法有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你们说,若是大军从此山冲锋而下,谁可挡之?” 马谡指了指前边的关陇大道,若有所思地问道。 柳隐点头,赞道,“此山确实是天赐之所,马将军眼光确实独到。若是在街亭当道扎寨,再在此山上安排一偏师,互为犄角之势,曹贼就是数倍于我,亦不能过。” 马谡得意一笑。 关陇大道,沿陇山盘桓而上,最高者便是关山,也被称作陇坻,陇坂。 在关山山顶的东坡处,有一处平地,可容百余户人家。 陇关便是建于此。 关陇大道沿途,后汉曾设了不少的坞亭,凉州羌胡之乱后,羌人放火烧陇关,沿途的坞亭亦尽数而毁。 后曹操平凉州马超之乱后,为了能给关山东坡处的陇关提前警戒,又在险要之处修了几个坞亭。 二月的陇右夜里犹有寒意,若攀爬陇山,越是往上,寒意越重。 在关山的西边几十里处的一个坞亭,抱着兵器的曹兵被冻醒了,他看了看屋子中间的火塘,只见里头的火早就已经熄灭,只剩下微微的红光,凑过来把树枝小心地放进去,并且还小心地吹了吹气。 “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身后传来一声咕哝般的骂声。 曹兵也不回答身后人的话,他知道,此时夜里才过去了大半,同伴们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看着树枝重新烧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准备去把夜里憋下来的水放掉。 屋里的同伴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火塘里的暖意,下意识地靠拢过来。 不一会儿,门口“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一股冷风猛地卷了进来。 “开那么大的门做什么?” 火塘旁边的人半睁着眼骂了一声。 “快起来!汉军打过来了!” 有人大声呼喊道。 屋里脚步杂乱,不知道多少人冲了进来。 “什么?到哪了?前头的人为何不放烽烟?” “夜里被袭了!来不及放。逃出来的兄弟在夜里不少人都掉下山去了,就只有我等连夜侥幸跑了出来。” 有人急促地说道,“快!快点烽火!” 睡着的人一听到这个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消息确实吗?你们是哪一个亭的?” 来人拿出信物,核实完毕,亭里的人七手八脚地冲出去,点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狼烟。 不一会儿,关山顶上的陇关夜哨就看到西边有火光燃起。 “敌袭!” 夜哨心头一紧,大声疾呼,“山下有火!” 关城里很快就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被发现了?” 赵广有些遗憾地看着前方的火光。 “是。还有两个坞亭没被拔掉,可惜了。” 装束与军中士卒不同的关陇刀客脸上带着有些羞愧的表情。 “无妨,大军能这般顺利到此,你等已经立了大功。” 赵广却是不吝赞扬,“下去领悬赏吧。” 待天亮后,留守下来查探情况的曹军哨探看着晨雾中走出来大军,蜿蜒如长蛇,脸色不禁开始发白。 冯永喘着大气,嘴里吐出的白雾久凝不散,冷空气吸入肺里,略有些生疼。 关道旁边,河水融融,呜咽而下,清澈无比。 关陇大道名为大道,其实只不过是利用山谷,河谷开辟出来的道路。 路上所铺的石头大多都是就地取材,取之于河里,山中。 马蹄踏到石头上,偶尔会擦溜出一星火花。 抬头向上看去,起伏连绵群山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向下望去,林海茫茫,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在半山腰,只觉得置身其间,寒意更显得透人皮肤。 果真是关山难渡。 就连南乡士卒,到了这种地形,亦是开始显得后劲不足。 还好冯永手中的兵力大部都是南中夷人,在这个时候,越发地显示出他们的优势。 曹军最后两个坞亭的幸存,为关山顶上的陇关赢得了最为关键的准备时间。 陇关第一时间派出了人马,快速向山下跑去,以期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汉军来袭的消息传递给在郿城与汉军相持的大将军曹真。 一日后,冯永率着中军从山谷里出来,转过一个弯,就突然看到前头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关城,正如猛虎一般地俯视着自己。 山脚下有一条小山溪自西边来,汇入从西北而来的山河里,可以看到河水很明显地渐渐折而向东。 “兄长,这里不好安营,没有一个地方能把大军全部安排下来,只能分开扎寨。” 早到一日的赵广走过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无妨,这山里本就少平地,分开扎寨那是最正常不过。” 冯永点头。 说着,看向那虎视自己大军的关城,问道,“这个关城,情况如何?” “关城是东西走向,每一面城墙皆是一里余长,城东有一个瓮城,城西唯有城墙。平日里头只有一千人驻守。” “不过据游侠儿所探,前些日子从山下又来了一批曹兵,如今不知城里有多少人。” 赵广看着关城,有些忧虑的说道,“此关建在关山顶上,易守难攻,不知要耗多少儿郎的性命。” 关陇大道到这里,东西走向地从陇关穿过。 只有进入陇关,才能继续东行,向山下去走。 冯永看着山坡平地上的关城,心里头亦有些焦虑。 他迈步向前走去,想要看得清楚一些,没想到不注意,一脚踏进了河水,冰凉的河水让他心头一动,问了一句,“水源呢?城中水源,是从何而来?” 原历史上马大嘴就是因为占山扎寨,却没占据住水源,被人围住,差点渴死,又冲不下山,这才导致军心大乱,惨败而归。 冯永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总觉得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不过攻下眼前陇关才是自己最紧要做出打算的事情,冯永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破关之法。 这陇关乃是建在关山顶上,就算是打井,只怕也难见水层,城中水源十有八九就是依靠山泉河水。 若是能查清城内的水源,说不定会有办法。 赵广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他听到冯永这个问话,心有所动,却是一时没有想明白,有些歉然道,“城中如何汲水,小弟却是没有令人注意过。” 冯永点点头,“无妨,你能探清它的大概情况,已经很好了。行军打仗,唯有到了眼前,亲眼所见,才能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 冯永眯着眼看着关城,说道,“兵法有云:城大而人少,小而众多,粮寡而柴水不供,皆非可守之城。这城有多高?” “足有四丈。”(汉代的长度要比后世短一些。一丈也就是两米多一些,不足三米。四丈的话,大概是九米半左右。) 冯永听了,点了点头。 “四丈的城墙,则底墙就应该是二丈厚,墙头则是一丈阔,这关城四面城墙,皆是一里余长,这般算来,里头最多不会超过三千人。” “再多的话,水源、粮食能不能供上不说,太多士卒挤在这么小的城里,反而会大有不便。”(汉制一里是四百米多一点。) 赵广听了,大是惊讶,“兄长如何能得知?” “丞相所教兵法。” 冯永这个时候才觉得,诸葛老妖果然不愧是进了武祠的人物,仅仅是这么个军事知识点,若是他不告诉自己,只怕自己一辈子都反应不过来。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果真是大有道理的。 赵广听了,这才想起丞相可是亲自给兄长送过书,让他好好诵读的,心里不由地就有些羡慕。 丞相待兄长果真是如弟子一般。 只听得冯永又用马鞭指了指关城,“此关原本是为了截断陇右与关中的联系,从城东有瓮城而城西没有就可以看得出来,此关重防东边,轻防西边。” “再加上地势西高东低,对我们大是有利。若是从东面攻城,乃是仰攻,只怕血流成河都未能攻下。但从西边攻城,地势却是要高一些,只要肯下力气,早晚都能攻下。” 关陇大道到了这里,全部是用鹅卵石铺路,方便行走,根本不用担心路况不好。 当年汉武帝还曾坐着车经过这里,后来天空霹了一道雷下来,让汉天子龙躯一震,所以又把此关取名为大震关。 当然,重点不是这里,重点是关城的东西二门都能行车。 “你去安排一下,令人给关城里的人传个信,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是明天这个时候之前献关,我便丝毫不为难他们,去留皆可。” “除却兵器盔甲,自己的东西都可以带走,不会扣留半分。” “若是超过一日,破关后屯长以上皆斩。” “若是超过两日,破关后队率以上皆斩。” “若是超过三日,破关后什长以上皆斩。” 超过了这个期限,张合就可能随时到达,再往下斩也没用了。 所以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不能讲任何仁慈,心理战术先送上再说。 至于后面若是当真破关,当然不会斩——劳力多可贵? 如今南中的劳力来源已经日渐枯竭,急需开辟新的劳力来源。 纺织工坊的五个名额卖出去,蜀中世家把钱粮上交完毕,突然传来了北伐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家在暗地里咬牙切齿地扎小人。 扎完了小人又得去求满天的鬼神保佑,大汉一定要北伐成功——不然哪来的羊毛? 感觉简直酸爽无比。 陇右地广人稀,若是想要快些恢复耕种,快些开辟牧场出来,没有劳力哪能行? 到时候让战俘在陇右劳改屯田也好,放凉州充实汉民基础也好,都是有大用处。 冯郎君还是很讲良心的,如今已经在为大伙做打算了。 章节目录 第583章 战前准备 赵广得了令,连忙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只见有一汉军小校不着甲胄,手无寸铁地来到陇关城下,大声喊道,“汉关内候,讨寇将军冯永派人前来,欲传口信予关内守将。” 城墙上很快就垂下一个吊篮,把人给吊了上去。 汉军小校得上城墙,但见周围皆是明晃晃的兵器,曹兵皆是对他怒目而视。 小校挺胸昂然嗤笑道,“吾身无长物,孤身一人,诸君何惧?” “口齿倒是伶俐。”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将军越众而出,“莫不成蜀虏皆是如你这般只会逞口舌的无能之辈?” 小校拱了拱手,“小人奉冯将军之命,使于贵军,并无失礼之处,倒是将军,开口先辱大汉为虏,未免显得有些器量不足。” 曹军将军闻言大怒,拔剑而出,“你安敢辱我?” “将军辱人在先,又何以计较小人失礼在后?” 小校毫不畏惧。 “大魏乃是中国,尔等不过是西垂贼寇,称之为虏,已经算是抬举,何来辱你?”曹军将领厉声喝道,“既然你说我没器量,那我便没器量给你看,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一声令下,曹军士卒一拥而上,把汉军士卒紧紧捆绑起来。 小校盯着曹军将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此举,不正是应了器量之说?” 那曹军将军提剑狞笑而上,“小小蜀虏,徒逞口舌,也敢学他人劝降阵前?” 只见他一剑下去,小校顿时血溅满面,下意识地就是一声惨叫。 曹将提着滴血剑,问道,“吾剑可比汝之口舌利否?” 小校只觉得左边耳朵之处剧痛无比,当下便咬着牙说道,“曹贼,今日你若不杀我,日后我必有回报!” 曹将哈哈大笑,“我本欲杀你,如今这么听来,那我便留你一命,看你如何回报。” “只求你能长命一些,莫要后悔今日之举!” 小校牙齿格格作响。 “你不过是军中一小卒,吾有何惧?”曹将却是浑不在意,“好了,吾教你如何在他人面前知礼,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主子有什么口信传来?” “轰”的一声,陇山上的大树倒下,营中的辅兵们纷纷提着斧锯上前,割锯原木,以做攻城器械或立寨栅栏。 赵广的前军,只是先行探好战场情况,初立营寨,以防关城内的曹贼冲阵。 后头过来的大军,要在安排好的地方各自安营扎寨。 或在山谷,或在山腰。 一时间,陇坻人叫马嘶,十分热闹喧哗。 冯永回到大帐里安然而坐,捧着诸葛亮所给的兵书仔细阅读,等待关城的消息。 当他看到“树叶强大,比居同势,各结朋党,竞进憸人,有此不去,是谓败徵”这句话时,盯着“憸”字看了半天,挠头想道这个是什么鸟字? 想了想,然后又翻了半天《说文解字》,只见上头写着:憸利于上,佞人也。从心佥声,息廉切。 “息廉切?息廉,息廉,那不就是先声?” 冯永嘀咕了一声,然后又在上头写了一串符号:xian。 最后又备注上:小人。 这时,只见侍卫来报,“禀将军,赵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冯永点头。 赵广大踏步地进来,只见他满脸怒容,“将军,末将奉了将军之命,令人去关城内送口信,没曾想那曹贼实是辱人太甚!” “出了何事?” 冯永放下书,问道。 “那关城守将割下信使的左耳,说兄长虽有口舌之利,可惜比不过他的刀剑之利!” “叭!”冯永一拍案几,猛地站起身来,“信使呢?” 包着脑袋的小校进来,冯永果见到他包住左边脑袋的布渗着血迹。 “小人见过将军。” 这小校没了左耳,脸色却是坦然,抱拳昂然而立。 “真壮士也。”冯永看到此人视疼痛如无物,先是赞叹了一声,然后又关心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尚在流血,如何不让军中医工帮忙止血?” “回将军,此乃小人部族之风俗,小人因受那曹贼之辱,故划面以发誓,以示此仇永世不忘。” 只见那小校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大声回道。 “壮哉!”冯永大声喝彩,“没想到我军中竟有这等高志之士,只是……” 冯永上下仔细打量小校,嘀咕了一声“只是我观你怎么觉得有点脸熟……” “回将军,小人名叫刘浑,北伐前得张小娘子所荐,蒙将军错爱,投于军中锋锐营。” 小校说到这里,又把胸口挺了挺,目光炽热地看着面前的冯郎君。 他本就是因为向往大汉文化,这才在各地游历。 得闻冯郎君《侠客行》一文,既为冯郎君文采所倾倒,又深为敬仰《侠客行》中的朱亥、侯嬴二位侠士。 虽不敢自比,但亦自谓有诺重逾五岳之心。 冯永看到这个小迷弟的迷恋眼神,心里就是一抖。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个刘浑是张星忆却不过韩龙的人情,向自己推荐了一个人,乃是去卑之孙,南匈奴右部铁弗部小王子,自称光武皇帝后裔。 刘秀裔孙刘进伯官任度辽将军,在一次平定匈奴叛乱的战斗中被俘,被匈奴人软禁于独山之下,娶妻生子。 听刘浑说,刘进伯有一子叫尸利,尸利有一孙,就是自己的大父去卑,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刘进伯的五代孙。 去卑当年受诏拒击李傕、郭汜,保汉天子出长安,乃是难得的忠臣。 如今冯永再一看刘浑这模样,心里终是信了七八分。 若无忠义之心,哪来这般慷慨而自昂之意? 想到这里,冯永亲自倒了一碗水,递到刘浑面前,“壮士请饮。” “谢冯郎君!” 刘浑激动之下,竟不呼“将军”而呼“郎君”,接过碗,一饮而尽。 冯永看着他喝完,又亲手接过来放到案几上,这才问道,“那关城守将是何人?竟这般狂妄?” “回将军,那人自称白马将军之后,叫庞会,还百般折辱大汉,说将军不过是黄口小儿,巧言令色之徒,他又有何惧?” 冯永一听,心头一惊,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如何知我名号? 然后又想起这几年汉中与陇右关中暗地里的易市不断,若是有心人,听过自己的传闻倒也不奇怪。 倒是那个“白马将军”的称号引起了冯永的注意。 “白马将军不就是庞德?庞德的后人庞会?” 他面露思索之色,想起这么一个人,脸色竟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最后走出帅帐门口,看向那高高的关城。 原来对面竟是历史上把蜀中关家屠戮怠尽以泄私愤的庞德之子庞会? 庞德在战败被俘之后,关羽不以其射伤自己而迁怒于庞德,反以理相降。 反观庞德,不但辱骂关羽,甚至还辱及刘备,按当时的战争规则,降则收纳,拒则斩首,所以庞德被杀,关羽并无失理之处。 且关羽在遭到庞德的辱骂之后,仍然善待了他的尸首,不失风度。 二者皆是服从于国事,求仁得仁,求义得义,算不得私仇。 但庞会所为,却是十足的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 你不在战阵上找关羽本人报仇,却趁着关家后人不能还手的机会,把关家老幼妇孺全杀干净,一个不留,非君子所为。 冯永眯起眼,想起庞会先割刘浑耳朵再辱自己的行为,目光精光闪过,看来此人的心胸确实不怎么样。 再想起关姬乃是自己的细君,冯永终于张嘴缓缓吐了一句,“日你个憸人板板!” 骂我没啥事,反正都是敌人。 但你威胁到我家细君,这个就不好了…… 转过头,吩咐道,“赵广,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前去勘查地形。” 赵广听令,连忙应道:“诺!” 当下便下去亲自挑选了亲卫,护着冯永来到关城前。 城上的曹军看到有一队人马过来,远远地站在那里,对着关城指指点点,当下就连忙上报知庞会。 庞会闻知,连忙上城来,看到城下的人毫无顾忌地站在那里观察关城,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怒喊道,“来人,驾大弩!” 关城内东西二门本各有一个大弩,如今已经全部被搬到了西门。 只见士卒听令,连忙搬过来一个安装在床架上的大弩,安放好后,然后绞动绞盘,只听得嘎嘎作响,大弩的弦开始绷起。 城头的动静很快就被赵广看在眼里,他连忙下令道,“竖盾!” 虽然自己等人站在弩箭射程之外,但说不定对面有神射手。 跟在后方的士卒连忙跑到冯永前面,紧起了大橹盾。 冯永站着不动,仔细地观察着关城周围的地形。 陇山是南北走向,西北高而东南低,陇坻这一片,以关山为主峰。 位于关山主峰东坡的陇关是东西走向,仅开有东西二门。 它的北边是关山之顶,南边是侧峰,峰如刀削,难以攀爬。 山上自然没有护城河,但曹军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在关前竖立了许多鹿角和拒马,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很是心惊。 一两个人小心地钻过去没问题,但大军若是攻城,就必须先除去那些障碍物。 这时,只看到城上突然冒出一支大箭,带着呼呼的风声,直直地就向城下飞来。 “唰”地一声,大箭在离自己左边十几米处地方落下,直插入地里半截,显示出强劲的力道。 “兄长小心,这是大弩!” 赵广一看这大箭,连忙喊道。 冯永摆了摆手,大弩也就是床弩。 这时候的床弩,精度极低,命中率看人品,想要精确打中目标,那比中大奖的概率还要低,而且杀伤力远没有发展到宋代那种恐怖的程度。 城上的庞会看到大箭偏得那么远,心道一声可惜。 冯永又带着人来回走了几圈,看了看关城北边的关山顶峰,若有所思,最后在赵广的连声催促下,这才带人离去。 回到山谷,看着脚下的河水,冯永叹气道,“丞相曾对我说过,《三秦记》有载:陇坻,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欲上者七日乃越;高处可容百余家,清水四注下。” 所谓的清水四注下,其实就是在说陇坻山上的水源不少,以关山为分界线,各分东西两边流下,汇入陇右和关中的各条河流。 冯永指了指折而向东,绕过关城南边悬峰后面的河水,“如果我没猜错,这条河,应该是绕到了关城后面。” “赵广,你找王将军,让他派出善爬山路的士卒,翻过那座悬峰,看看关城东边是不是有水源。” 说着,他又看向关城北边的关山顶峰,上头有旗帜隐现,那里有曹贼扎寨,与关城遥相呼应,眉头微微皱起。 冯永领大军到达陇关城下的第一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关山主峰的东面,有一道山泉,发源于顶峰,淙淙而下,泉水渐渐变大,经过陇关北边的不远处,一直流下陇山,汇入关中的汧水。 陇山的清晨,山林里云雾缭绕,一小队曹兵正从山上下来,找到一个小山洼,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小潭,清澈见底。 山上的泉水不足以供应军中全部所需,所以还得派人下来提水。 这些伙头军轮流把木桶灌满水,开始重返山上。 最后一个伙头军蹲下去,正要装水,只听得前头传来几声“咕咕”的声音,一只山鸡扑腾着从草里跳出来。 它的身上沾了些血迹,抬着一只脚不敢触地,看样子是受了伤。 伙头军眼睛一亮,他知道这只山鸡应该是刚从狐狸或者黄鼠狼之类的嘴里逃生出来,这种情况在山里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看来今日自己是走了好运。 这里是后方,汉军没办法绕过来,伙头军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只见他蹑手蹑脚过去,猛地向前一扑,山鸡扑愣着翅膀,却仍没能逃出去。 伙头军心头一喜,刚想起身,旁边突然窜起几个黑影。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嘴巴就已经被人紧紧捂住,挣扎间,他突然瞥见对面那花花绿绿的脸,如同恶鬼,想起山里的精怪传说,两股顿时一片湿意。 几个黑影借着草木和云雾的掩护,把伙头军拖入了山林深处。 有人用生硬的汉话咕哝了一声,“好臭!” “闭嘴!” 身上还绑着树枝的王含压低声音喝骂道。 章节目录 第584章 战前准备(二) 曹军猜得没错,汉军的大军确实无法翻过陇关的东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对手,手里有大量的林中好手,派出小队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走于山林中,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在山地作战,特种作战方面,某只土鳖有着无以伦比的优势。 毕竟兵王都市归来,啊呸,不是,应该叫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无论是在知识量,还是在军事知识的理解能力上,确实要比一般人优秀一些。 审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王含收集好足够的信息后,又悄悄地领着人,准备从关山东面翻回西面。 此时,陇关城下,汉军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一队队的士卒举着大橹盾,在关城的弓弩射程之下列成盾墙。 同时南乡工程队在前方士卒的保护下,开始拿着各种工具开始挖深坑。 他们当中,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南乡工程队的管事,来回走动,不时地蹲下来,用规矩准绳测量着什么,不断地纠正施工人员的施工方向。 在他们的更后方,辅兵们“嘿呦嘿呦”地喊着口号,扛着昨日砍伐下来的高大原木,向施工地点走来。 关上的庞会看着底下汉军的古怪行为,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支汉军,突袭到关下,按理应该趁着关城得到消息太晚,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立刻攻城。 没想到对方却是连续两日按兵不动,只顾砍伐树木。 敌人这种做法,让自己多出两日做准备,这本是应该庆幸的事。 可是如今看到对方做出这等古怪行为,庞会却是有一种让对方赶快攻城的想法。 毕竟这种明知对手在准备,但又不知道在准备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人感觉到压力不小。 庞会看了看城门口的鹿角和拒马,心想早知这蜀虏这个模样,就不应该堵死城门,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试探对方情况也好。 在南乡工程队的专业施工下,大坑很快就挖好了。 另一头,匠人把连夜锯好的木头以榫卯的方式紧紧地结合到一起,在达到足够的长度后,然后在木头上绑上粗大的麻绳,把高木底部放到大坑口。 再依法把另一根木杆并排而放,最后把两根高木的顶端榫卯上一根横木,又在横木下边安上铁制的滑轮。 “小心小心,一起准备,拉!” 文士开始喊道。 两根高木开始缓缓被拉起。 “文实,这高木,够结实吗?” 冯永看着每根木头皆有三根粗大麻绳,一根绷得紧紧的,另外两边则是紧跟着收绳,心里感叹着老祖宗的智慧。 在没有机器设备的这个时候,竟然会利用三角形原理把这么高的木头轻易竖起来。 文士正指挥着工程队竖起原木,听到后头的冯永开口问话,连忙转过身回答道,“将军请放心,这种方法,小人早已试过数次,足够结实。” 冯永瞟了他一眼,说道,“这就好。这一次,我要亲自上去看看,到时你先上一次,确认无碍。” 文实一听,身子一个哆嗦,“小人明白。” 同时抹了抹额头,心道幸好自己前头亲自试过,总算是有把握。 不然好不容易才从南乡的夷乱里逃出来,竟然摔死在自己监制的望远楼上,岂不是冤死? 他家祖上是蜀中文家,后迁了一支到南中,家道虽然中落,但总算是勉强配得上耕读传家四个字,只要没有太大的野心,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差。 只是这年头,并不是说你没有野心,就能安心地把日子过下去,遇到有野心的孟获和雍闿等人,南中一片战乱。 文家男子为保香火,让妇孺出逃,家中男儿断后阻挡乱兵。在这一场战乱中,文实家族中的父兄族人皆战死。 唯他受了伤,侥幸逃了出来。 后来吧,遇到了恶名昭着的民团。 民团的那帮大老粗们捡到这个难民,本以为多了一个“七十缗”,哪知这个文实经过这场战乱,求生欲极强。 凭着自己二十多年的知识积累,把民团那帮文盲大老粗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摇身一变,竟成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 本来吧,按正常路子,凭他这份能力和知识,不管是哪个大户人家,权贵人家,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可以投资的对象。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只乱入历史,偏偏又不按套路出牌的土鳖。 同时这只土鳖还是大汉劳力贩卖组织的最大头目。 出于对打破世家知识垄断的迫切需求,冯永在筛选劳力时,利用职务便利,让民团们挑出识字的知识份子,不分男女。 于是文实就这么被记到了冯土鳖的人才储备本里。 文实本人好玄学术数。 这时候玄学术数涉及的学问极广,算学医药天文测算皆有沾边。 面对在南中恶名远扬的冯鬼王,以巧言令色着称于蜀地的冯郎君,文实忽悠民团大老粗们的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 在知道文实在实用算学方面有基础时,冯永直接就扔给他一本数学书和最基础的物理书,反是把他忽悠到了南乡工程队里,边学习边积累经验。 经过这几年的实践,文实已经是南乡工程队的工程师兼设计师,算起来,冯永其实是文实的半个老师。 等两根高木完全竖起来后,工程队又搬来巨石放到大坑里,把高木底部死死地压住,最后这才开始填土,同时周围的几根粗麻绳也开始绷紧了固定住。 这一切准备完毕,底下的人开始拉滑轮上的麻绳,麻绳下面绑着一个吊筐。 这个时候,庞会终于看明白了:这就是用来观察城内情况的巢车啊! 只是这巢车的制作速度,却是大出庞会的意料之外。 而且看那巢车,又高又大,比关城还要高出一截。 对面汉军,是如何做到的? 庞会心神竟是有些动摇起来。 建造奇观,对平头百姓那是有震慑作用的。 看着城下汉军不用半天的功夫,就立起比关城还高的巨大巢车,这等事情,简直闻所未闻,关上的曹军不少人心里就有些打鼓。 “怕什么?只是区区一个巢车而已,就是让他上去看关城两眼又有何妨?” 庞会看到周围的士卒脸色有些不对,连忙大声喝道,“把大弩架上!” 文实看着一切准备就绪,正要迈步进吊筐里去,被冯永拉住,“算了,你太瘦。按规矩来,让胖子先上去。” 文实:…… 一个足有两个文实份量的壮实士卒过来,轻车熟路地把一根麻绳绑到腰上——这是安全带,只要高木不跨,就算是吊筐出了问题,底下的人也利用麻绳把他吊下来。 “拉!” 文实喊了一声,于是吊筐就缓缓向上升去。 “呼”地一声,一根巨大的箭羽飞过来,看它的飞行方向,目标应该是吊筐。 可惜方向不但偏了,而且力道也软绵绵的,在半空中掉了下来。 吊筐上下三次,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冯永这才迈进筐里。 “兄长,不如就让小弟上去看吧。” 赵广劝阻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能有点好听的?” 冯永强忍着双腿的微微颤抖,喝骂了一声。 他其实是有轻微的恐高症,若是可以,他当然不想上去,但别人上去,未必能注意到他想看的东西。 这一次攻打关城,时间紧迫,必须一战而下,所以他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去。 “拉!” 冯永下令道。 滑轮“吱吱”作响,吊筐开始向上升起。 越是往上,山风越大,吹得冯永的衣服在猎猎作响,他的牙齿在轻微地咯咯作响,不是冻的,而是有些害怕。 此时身边没了别人,他没再逞强,手扶着吊筐,一屁股坐下来。 吊筐很快就升到了顶端,陇关城内的一切都落到眼中。 冯永摸了摸怀里,从里头拿出两个套筒,把它们套到一起,放到眼前,关城里的一切便如同拉到了眼前。 这一个望远镜,乃是耗了他三年时间,运用了全部的关系寻找透明水晶,又让人精心打磨,这才制作出来的。 光是水晶所耗费的钱粮,就足以让人心里在滴血。 毕竟足够大的透明水晶实在是太难找了,就算是找到了,光是打磨又不知浪费了多少,三年才打磨出一支望远镜出来。 而为了这一次北伐,冯永从一开始就在准备,已经准备了整整四年。 “早知道我就去学机械专业啊!学什么房地产?” 冯永嘴里念叨着不知念叨了多少次的话,举着望远镜不断移动,把关城和关山顶上的曹军营寨都一一记入心里。 等确认无错后,这才挥动小白旗,于是底下的人开始小心地放麻绳,吊筐又开始晃晃悠悠地缓缓下落。 待他脚落实地时,先是跺跺脚,然后又咆哮了一句,“刚才那个上去测试的人呢?” 于是两个文实分量的壮实士卒被推到跟前。 冯永鼻涕横流,指着他大骂道,“上头风大,为何不提醒我一声,想把我冻死在上面吗?把我冻个了半死,怎么观察敌情?” 壮实的士卒憨厚地低下头,歉然道,“冯郎君,是小人疏忽了。” 无论是南乡士卒还是南乡工程队,都算是冯永亲手调教出来的子弟兵。 冯土鳖在南乡横行无忌,对手底下子弟兵的要求最是严格,训练表现稍有不如他心意,打骂那是最正常不过。 但在平日里,他对子弟兵的待遇方面也是无可挑剔。 所以士卒对这位本事极大的郎君,那是又爱又怕又敬。 此时这个比冯永还高出一个头的士卒,在他面前也只会心甘情愿地乖乖低头,任他打骂。 冯永出了气,这才迈着怪异的步伐走开。 他人只以为他是冻坏了,却是没想到方才他只是在演戏,为了掩饰自己双腿有些不听指挥的事实。 “兄长,我们何时攻城?” 赵广跟了上来,有些急不可奈地问道。 “急什么?投石车做了几个了?” “已有六个。” “太少了,等做到十个的时候再说。” 冯永摆摆手。 “可是兄长,小弟观那关城,实是城厚墙坚,这投石车,未必能破之。”赵广一听就急了,“还不如让小弟今日先行试探攻城一番,就是毁了那些鹿角也好。” “急什么?区区鹿角而已。”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在我眼里,那东西根本毫无用处。” 赵广还要说什么,冯永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行了,你不必说,我自有计较。让军中的伙夫给我做份面条,多放些花椒油,驱驱寒。” 二月的陇山本就寒意侵体,再爬到那高高的半空中,冯永自称被冻个半死,倒不是虚言。 看到赵广抓耳挠腮的模样,冯永“啧”了一声,问道,“你吃不吃?” “吃啊,为何不吃?这放了花椒油的面条,用是少有的美食,小弟为何不吃?” 赵广咽了一口口水,在这山中,能吃上一口泼了花椒油的面条,乃是难得的享受。 “那就多做几份,把王将军张将军他们都叫过来,一起吃点。” 冯永吩咐道。 这些日子,自己等人皆是与士卒同甘共苦,士卒吃什么自己就吃什么,冯永已经快要吃吐了,得了一个驱寒的借口,就当是给几人沾点福利了。 有了面粉,面条就必须要出现。 大碗里放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再泼上一勺略显红色的花椒油,最后再浇上热汤,“吸溜”一声,连面带汤吸入嘴里。 芳香浓郁、醇麻爽口,又油又香。 感觉到全身的寒意一下子就透体而出。 大帐里,门口有亲卫把守,不让外人看到,毕竟表面与士卒同吃同喝,却在私下里开小灶不是什么涨脸的事。 赵广王平张嶷句扶几人,皆坐在马扎上,捧着大碗,只顾低头呼噜呼噜大吃大喝。 “禀将军,王小将军回来了。” 帐外有亲卫说道。 “让他一个人进来。” 冯永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椅上,满嘴是油,也顾不上去擦,直接就说道。 王含一掀帐帘,一股香气就迎面扑来,还没等他把口水咽到肚子里,肚子就已经咕咕作响。 “王小将军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正好这桶里还有一份面条,一起吃。” 帐内就冯永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道。 王含摸了摸肚子,一抱拳,也不客气,“多谢将军!” 当下拿过案上的碗,直接就夹了老大一筷,又往上头浇了厚厚的油,随便拌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就先往嘴里送一口。 看来在山里埋伏了整整一夜,虽然有毛布羽绒服等物,他也冻得不轻。 “情况怎么样?捉到舌头了吗?” 冯永问了一句。 “唔唔唔……” 王含听到冯永问话,连忙点头,嘴巴和碗之间挂着的面条跟着乱晃,甚至有两滴花椒油甩到冯永脸上。 章节目录 第585章 烈火焚城 王含好不容易才把面条咽下去,这才说道,“回将军,我们捉了几个舌头,口供都差不多。这关城里平日用水,皆是从城外的山泉河水汲来。” 冯永猜得没错,建在山上的陇关城内确实没有井,但它的水源优势就在于,无论是在东面还是西面,都有足够的水源供应给城里。 敌人从东面攻关,它可以从西面取水,敌人从西面攻关,它可以从东面取水。 而且无论敌人是从东面来还是从西面来,都没有办法派出大军绕过关城去截断后边的水源。 所以说,此时的陇关只能算是取水麻烦,但并无断水之忧。 听到王含讲完这些情况,赵广最是心急,只见他呼噜一声把碗里的汤汁喝完,抹了抹嘴巴,“兄长,直接攻城吧。” “我们拖得越久,对曹贼就越是有利。若是当真如丞相估计的那般,曹贼关中援军在几日后赶到,我们这一次,那就算是白来了。” 冯永打了个饱嗝,点点头,道,“行,那就明日开始攻城。句扶,王含,你们每人率暗夜猎手五十名,多带毒箭,今日便提前翻山到关城东面,守在曹贼平常取水之处。” “只待明日看到空中有烟花,便可以动手截杀从关城或山上前来取水的曹贼。记住,不能与他们纠缠厮杀,只要干扰他们,不让他们顺利取水即可。” 冯永自掌越巂军权以来,从南乡士卒和越巂士卒里,以淘汰制,精心组建了暗夜营。 这支军伍,它是以后世的特种作战为训练指导思想,弓、弩、剑、刀、矛等长短远近诸多兵器要精通。 山地攀登、翻越障碍、野外生存、深水泅渡、精准投掷、收集情报、伪装、渗透、潜伏、追踪、设障、捕俘等等,都在训练范围之内。 当然,让他们每个人每一样都精通那是不可能,但每一个人至少要精通几样,然后再组成小队配合作战。 这种配合要以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作为基础,同时他们之间的通讯还要以一定的识字率作为保证。 最后还有众多沙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卒来提供各种战场情况进行模拟。 砸下去的钱粮足以建起一支五千个职业军人的队伍,这才得到一百三十二名合格人员,称曰暗夜猎手。 在山林里作战,只要他们不去硬碰大军,游走暗袭,以一当百那是夸张,但在不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以一当十那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关城内的曹兵不超过三千人,那么用来汲水的器具就不会超过三百人的数量,在自己攻城的情况下,关内派出去取水的人就更少。 更不可能说庞会在不知道暗夜猎手埋伏的情况下,提前派出大军护着水源。 “王平,你明日带三千人,守在北面,防止关山上的曹贼冲下山来。” “张嶷,你从现在起开始整军,明后两日的攻城就看你的了。” “赵广杨千万,你们两人明日跟在我身边,随时听我下令。” 冯永在帅营里分派任务,庞会也同样在关城上紧盯着远处汉军的动作。 只见汉军建好巢车后,动作不停,又继续打造攻城器械。 等日头快要落山时,已经可以看出三架抛石车的雏形。 不过这一回,城内曹军的承受能力却是强了许多。 庞会还有心思指了抛石车对着周围的士卒笑道,“这抛石车,所抛石块,最远不过一百来步,若想砸伤城墙,非把抛石车挪到五十步以内不可。” “此距离最是适合弓弩,这不明摆着是前来送死吗?更何况关口地方狭窄,最多不过能摆得下三架抛石车,又有何用?” 众人哄然大笑。 这陇关乃是建在山上,关口前本就没有多少地方,汉军就是有再多的人,也只能是分批上来送死。 除非用数倍于关城内的人命来持续消耗掉守军,否则别想攻破此关。 但若是他们再把抛石车推上来,那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的攻城道路给阻塞住。 而这抛石车,除非是成批抛射石块,不然廖廖几个,对城墙又有何碍? 到时只要一声令下,弓弩齐射,抛石车就是个无用之物。 庞会此时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那个冯永,虽有文名,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儒生罢了,这般死板地按兵书行事,焉能不败? 若是自己早知此人如此,又何须在关前摆下那么多的鹿角拒马? 反是堵住了自己偷袭汉营的道路。 夜幕降临,下边的汉军又点起了灯火,喧闹声犹然不息,看来对方竟是要连夜打造器械。 这下就把庞会恨得牙痒痒,这蜀虏,仗着人多,看来当真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啊! 到了次日清晨,果见关城下边,摆上了一批抛石车。 “那抛石车,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 庞会伸长了脖子,想透过蒙蒙的薄雾,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惜的是,汉军早就架起了高高的橹盾,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石块放好了没?” 文实吆喝道。 “放好了。” 负责放石弹的士卒大声回答道。 “好,准备!一,二,三,放!” 一块大腿粗细的石块高高飞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在离城墙还有十多步远的地方落下。 一直屏着呼吸的曹军一下子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等抛石车,未免也太力弱了些,连城墙也没挨到,更别说要破坏城墙。 倒是庞会心里一震,这抛石车可是在二百步开外,竟然能抛出这么远? “配重太轻了,再加一百斤。” 文实看到这情景,连忙指挥在另一头的士卒。 “兄长,这抛石车,看起来还挺方便,那头不用士卒拉着。” 赵广好奇地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抛石车,开口问道。 “你说的那是人力抛石车,我这种,叫配重抛石车。” 冯永回答道。 抛石车老早就出现了,但一直是用人力来发射。 也就是一头装石头,一头绑着许多绳索,发射的时候,每个人拉着一条绳索,一齐用力,利用杠杆原理把石头抛射出去。 想要抛射得远,用得人就越多,抛石车就要做得越大。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以古代的制作材料和技术,抛石车做得越大,因为自重等各种原因,东西也坏得越快。 而且用的人越多,人力的利用率也越低,毕竟用力总会有先后,同时站得分散,力道方向不完全一致,就会有互相抵消的作用。 所以抛石车在超出一定的大小后,威力和射程反而会降低。 更重要的是,随着城墙技术的发展,城池越发地高大坚固,这种古代就已有的攻城器械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已经很难直接对城墙造成严重破坏。 毕竟因为人力有限,人力抛石车的最远距离一般都在一百五十步以下,而汉弩的射程距离却能轻易达到两百步。 再加上笨重,容易损坏,移动不便,操作不易等原因,所以现在抛石车已经担任不了攻城的主要任务。 倒是可以用它来迎敌和破坏那些临时用木头建起来的营寨。 曹操当年官渡之战,就有人曾把它改造了一番,变成移动的,用来攻击袁绍军用木头制作的战车和橹楼。 抛石车重回战场巅峰,那得到宋朝的时候。 蒙古人手里的“回回炮”,就是杠杆短臂上不再用人力拉绳索,而是换成了吊挂重物。 远程打击、非接触性战争这种事情,这个时代再没有比冯永更了解的了。 抛石车算得上是古代的炮兵部队,所以它的发展历程冯永一清二楚。 这种配重抛石车,只要设计合理,抛射一百多斤(汉斤,十六两)石块,距离可达三百步。 城上的曹兵笑声还没停下,第二块石头就飞过来了,“咚”地一声,直接就砸到城墙上,激起了一些尘土。 又有曹兵笑起来,这么小的石块,对城墙能有什么威胁? 庞会的神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蜀贼的抛石车,威力果然是要比普通抛石车大一些。 第三块石头很快又出现了,直接越过城墙,砸中了后头的房屋。 冯永抬起头,看向巢车顶上的吊筐。 巢车上出现了红旗,打了一个旗语。 “距离不够,再加五十斤配重。” 虽然天不热,但文实额头还是出现了汗珠,虽然以前测试过,但用在实战里还是第一次,果真是比测试的时候要复杂得多。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冯郎君,还好冯郎君没有说什么。 第四块石头直接砸到了关城内的中间位置,巢车上终于出现了合格的信号。 “好,就按这个配重来。” 文实大声喊道,几乎把喉咙都喊哑了,“各个抛石车的车长都过来领数据。” “一号准备,放!” 巢车上打出了偏左的信号。 “调整方向!” …… 赵广和杨千万两人,傻愣愣地站在冯永的身后,看着操作抛石车的人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术语,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认识的抛石车使用方法,感觉不明觉厉。 城头的曹兵渐渐笑不出来了,他们就是再蠢,看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飞过头顶落到城中,也能明白对面汉军的抛石车威力不容小觑。 只是他们为什么每次只抛射一块石头? “兄长,让大伙一起砸啊!” 赵广走上前,激动道,“这么好的东西,一架砸一块石头,又没什么用……” 他本以为兄长令人制作的,只是普通的抛石车,没想到竟是这等攻城利器。 “你懂什么?好好看着,这叫试射!以后你领兵打仗,想要用这东西,就得知道它的用法。” 冯永斥责道。 …… “十号试射完毕!”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日头已经到了半空,山上的雾气也已经全部散去。 文实走过来,对着冯永行礼道,“冯郎君,已经准备好了。” 冯永点点头,下令道,“开始吧。” “诺!” 每一架抛石车的后头,用毛布盖着什么东西,同时周围还堆着一堆沙土。 有士卒掀开毛布,下面是一个个包着草绳或者麻绳的罐子。 关上的曹兵发现,对面汉军抛过来的东西开始变多了,再不是单独的一块石头,而是密密麻麻的黑影,犹如巨蝗在上头飞过,落到城里,噼里啪啦作响。 只是他们都有些疑惑,这汉军的抛石车厉害是厉害,只是抛得也太差了一些,竟然没有几个是砸中城墙的,大多反而是落到了城里。 “哗”地一声,有东西斜斜地砸到箭楼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这是什么?怎么是陶片?” 有士卒好奇地拿起落到城上的碎片看了看,失笑道,“蜀虏莫不是发了疯?竟然用陶罐攻城?” 庞会走过去,拿起一片陶片看了看,只见上头油腻腻的,似乎是用来装油的。 油? 庞会想到这里,心头一突,向城里看去,果见房屋根本没多大损坏,反倒是屋顶上,城里的道路有不少的黑色碎陶片。 庞会大叫一声,“不好!快,到城下去取水!” 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有些迟了。 关城下,操作抛石车的士卒有人用毛布浸到桐油里,然后再包到石头上,紧紧裹好,放到抛石车的皮窝里,点燃。 “放!” 熊熊燃烧的石头就飞了出去,落到城中。 “轰”地一声,早就沾满了桐油的木制房屋一下子就燃起了大火,火势蔓延极快,眨眼之间,一小块就变成了一大片。 而这一头,士卒连忙铲起沙土,把刚刚燃起的皮窝掩埋,等火熄灭了再挖出来,扯了扯,觉得还算结实,然后再继续用。 陇关的城头,不断地飞过装满了桐油的陶罐,偶尔还会有燃烧的石块,落到城里,不断地四处引火。 关城内的房屋全是木头,所以自然是有防水措施的。 有曹兵提着水,往燃烧着大火的房屋泼水,哪知水一落到上头,火势竟是一下子就猛地窜了起来,直接舔到他的脸上,曹兵捂着脸惨叫向后退去。 噼里啪啦! 巨大的火舌欢快地跃起,仿佛在感谢曹兵送来的这一桶水。 有房屋开始倒塌,火星腾空而起。 只见城内不时地有人形火团从燃烧的屋内冲到街道上,不断地呼救翻滚。 “快!快下去一部分人救火!” 曹兵听令,冲下城墙,可是大街上的火势实在太猛,竟把一部分人倒逼着退了回来。 庞会脸色惨白,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恶毒到油火攻城,他们这是打算要把城里的人全部活活烧死啊! 只是他们哪来这么多油? 又哪来这等威力强大的抛石机? 为何抛射如此准确? 庞会心头闪过种种疑惑,心如火焚。 底下的曹兵提着水来回奔跑,试图把火扑灭,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越是浇水,火势就越大。 木制的房屋本就容易起火,再加上桐油的助燃,大火没用多久,就已经蔓延到了全城。 偏偏关城方圆仅有一里多的大小,火势一大,连站在城头的庞会都被烤得汗如雨下。 站在关下的冯永看着城内冒起的滚滚黑烟,不用抬头看巢车的信号,他就已经知道关城内的火势已经是不可阻挡了。 火攻是需要天时地利才能发动的。 后世的人在讨论三国时有一个很普遍的问题:为什么草船借箭的时候曹操不用火箭? 于是不少人就从演义的角度,或者史实的角度,甚至加入了自己的想法等等来辩论。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因为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火箭,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大规模运用火箭。 章节目录 第586章 轻松 按原历史记载,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量使用火箭的人,应该是诸葛老妖第二次北伐时所面对的陈仓守将郝昭。 郝昭用火箭守城,泼油焚烧云梯,诸葛老妖一个不防,就被烧了个焦头烂额。 连诸葛老妖都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火烧的那一天,可想而知用火攻城和守城的难度。 因为火攻就普遍要用到油。 可是这年头,膏油的来源基本都是动物。 平日里肉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黔首百姓吃饭都没几滴油,哪来大量的膏油给军中大规模使用到火攻上? 曹操为什么有赤壁之失? 除了天时地得人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知道江东可以用鱼来熬出大量的膏油。 所以来自北方的庞会,也根本想不到某只土鳖可以从南中得到大量非食用的桐油,更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属于变态的高效率运输组织。 它的名字叫东风快递,可以把这些桐油送到陇山上。 最重要的是,土鳖手里有革命性改进的配重抛石车,再加上精心培养出来的炮车队,可以轻易地把桐油抛落到这个方圆一里多的关城内。 中国自古以来就习惯用木头盖房子,这种习惯一直流传到后世一千多年。 后世有虏寇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产生了燃烧弹。 如今陇山上全是树木,陇关城内自然全是木头房子。 等到日头高挂,火攻的天时地利人和就齐了。 这年代的普通人对防火攻的意识本就淡薄,看到着火了下意识地只会拿水去泼,根本想不到防止用油火攻城应该是用沙土去掩埋。 就算是庞会后面想到了,他也毫无办法,因为面对这种已经快要燃遍全城的油火,关城内根本没有准备足够的沙土。 仅为了能夺下陇关,断绝张合的来援之路,冯永甚至可以看着诸葛老妖攻打冀城和上邽不下,也不愿意把自己手里的炮车队提前暴露。 万一大汉丞相拿走了就不愿意归还了呢?这可是他五日内攻下陇关的最重要底牌。 随着脚下的城墙也跟着发烫起来,庞会终于感到了恐惧。 头上的黑色陶罐仍然不断飞过,汉军似乎铁了心要把城里的人全部烧死,只要有油,城里的火就不会轻易熄灭。 城墙下边的曹军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火势,用城里仅存的水根本无法把火扑灭,反而是越泼水,火越大,最后只得四处逃窜。 混乱开始蔓延到城墙上的曹军,冯永看到这情景,于是下令道,“准备推开关城前的鹿角拒马。” 张嶷得令,开始指挥汉军举着橹盾上前,破坏离城墙百步左右的鹿角拒马。 按庞会的想法,这个时候正是城上射箭的最佳时期,可是如今人人惊惶失措,汗流满面,谁还顾得上去阻止汉军? “火势只烧下边,烧不到城墙上,先把蜀虏给我挡住!” 庞会拔出长剑,砍翻了几个不听指挥的士卒,厉声喝道。 在他身边的曹兵乱势稍止,终于稀稀拉拉地向城下射出一批箭羽。 哪知就在这时,关城的城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批骑兵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撞上他们自己立下的鹿角拒马上。 受惊了的马匹嘶听着,悲鸣着,根本不听指挥,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地翻到前头尖木上,被刺穿了身躯,血洒满地,接着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后头还有士卒不断地跑出来,冲到鹿角拒马前,用兵器砍,用手推,用身子撞,只想着把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物给推开,远离后头的大火。 从城门看去,城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时不时地有人影在火中闪过,即使隔着那么远,似乎也能隐约听到城里那凄惨的呼救声。 宛如人间地狱。 冯永吃了一惊,心道这火势大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在旁边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赵广很快指挥着士卒,用橹盾组成一条通道。 关城前的障碍物在曹军和汉军双方的努力下,终于清除干净,曹军每个人脸上皆是乌漆麻黑的,唯有两眼通红,顺着汉军给他们布置好的通道,疯狂地冲向关下的河流里。 这些人已经被逼得发了疯,没了理智,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要做好被粉碎的准备。 城墙上的曹兵看到城下的这一幕,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纷纷四处逃窜。 城门已经被自己人推开了,守不住了,再不跑,难道等着被烧死吗? 庞会两眼通红,一剑劈在城墙上,指着城下大叫道,“冯永!冯明文,匹夫!竟施此等恶毒绝计,非人子乎?恶鬼乎?” 话刚说完,他就吸入一口又油又腻的浓烟,喉咙受不得这种刺激,当下就弯下腰去猛烈咳嗽起来。 冯永听不到,因为二月的陇山,刮的居然还是西北风,他站在上风口上,看着浓烟一直向东边飘去,不由地感叹了一声,“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火灾引起人员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被直接烧死。 而是火灾产生的有毒烟气,以及短时间内没有足够的供氧,还有吸入高温气体灼伤肺部引起水肿,上述重重原因导致的窒息死亡。 所以就算城内有些地方烧不到,但以关城这种狭小而又封闭的环境,产生的烟气和缺氧环境也足以让大部分曹军根本无法呆在里头。 要么爬到城墙上暂时躲避,要么就只能冲出来。 “放烟花,通知东边的人。” 转头看看那些冲入河流里的曹兵清醒过来以后,被赶羊一般地赶了起来,冯永又吩咐道。 关城内滚滚浓烟,关山上的的曹军自然看到了,虽然不明白城里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曹军的将领知道情况紧急,当下整兵向山下冲来,尝试呼应城里。 可惜的是冯永根本没打算着这个时候攻城,王平所领的无当飞军严阵以待,只看到曹军下山来,直接就是一波箭雨。 箭如蝗飞,没等曹军冲到山下,就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只得又退回山上去。 抛石车终于停止了发射,汉军就这么在城下静静地等着,等城里的火自己熄灭。 大火一直烧到日头偏西,火势这才开始弱了下去。 从城门里冲出来的曹兵,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模样,越是后面出来的,越是不成人形。 等到傍晚的时候,从城里出来的人跑着跑着,突然就一头栽到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地卷缩起自己的身体。 也有人弯腰不断地剧烈咳嗽着,口鼻全是乌黑的烟尘,不断吐出黑色的口沫。 更多的人是互相搀扶着,号哭着,哀嚎着…… 所有人都自动地沿着汉军留出的道路,神情麻木地走向河流,然后又两眼无神地被汉军驱赶到一边。 前后左右皆不足五百米的小小关城,被扔进去了那么多的油罐,又有满城的木头房屋,跑出来这么多人,再加上跑不出来的,里头活着的守兵估计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火势有些太猛了。”冯永支着下巴,喃喃道,“看来我还是低估这火势……” 赵广有些哆嗦地走过来,“兄……兄长。” “什么事?” 冯永看了他一眼。 一向没心没肺的赵广此时被冯永一眼看过来,竟是吓得退后一步,咽了咽口水,“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急什么?城中毒气未散,贸然进去,你想跟他们一样么?”冯永指了指通道里的曹军,“让张将军今晚注意守好城门口就行了。” 反正这种情况下,自己这边也入不了城,城里的曹军要是从东门跑了,那也没办法。 玩了一天的火,而且还是那种烧城的大火,冯永第二日起来,摸了摸身子下边,嗯,没有尿床,还好还好。 吃过早食,冯永施施然地来到关口下,只见城门早已清理干净。 赵广张嶷杨千万早就等在城门洞口,甚至连王平也赫然在列。 几人看到冯永到来,连忙迎上来。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看关山主峰。 “将军,山上的曹贼已经趁夜撤走了。” 王平知道冯永在看什么,解释了一声,“末将天还没亮就派人上山搜寻,营寨里空无一人,暗夜营的人也看到有大批曹贼连夜逃窜。” “他们倒是识相。” 冯永惋惜地说了一声。 若是他们敢在山上多停留一天,等自己控制了关城,把东边一堵,那就一个也别想跑,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马大嘴的绝望。 “城里头如何了?” 冯永又问了一声。 “将军,末将已经派人探过了,城里的火大部已经熄灭了,如今城里唯有东边的瓮城,仍有曹贼在坚守。” 张嶷连忙回答道。 冯永点点头,从城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的火虽然已经熄灭,但仍有不少黑烟飘起,从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进城吧。” 冯永吩咐道。 一列列地汉军开始进入城内,有人爬到陇关的城墙上,终于开始欢呼起来。 本以为这是一场惨烈的夺关之战,没想到胜利会来得这般轻松。 冯永走在城内的道路上,看了看周围各种各样的灰烬残骸,这些灰烬残骸根本不是一堆一堆的,而连成整片,可以看出被烧之前的关城里,堆满了木头。 冯永知道,这些都是庞会准备好的檑木,几乎堆满了这个小小关城的每个角落,前日在巢车上他就注意到了,简直就是一个山里的林场。 檑木就是用来守城的木头,陇山全是树木,就地取材很容易,同时还可以用来当柴火,庞会应该是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没想到堆满关城的檑木,最后却成了焚烧陇关的最大帮凶,让城内的守兵连一处避火的地方都没有,只得冲出城外以求活命。 否则按冯永的计划,烧城一日,让守军损失一部分人手,同时把他们烤到脱水,又让人阻挠他们取水。 这么折腾下来,城里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又饿又累又渴,到了第二天自己再攻城,应该可以轻松攻下来。 哪知这一通火放下来,满城的木头被点燃后,这湿的干的,又是烟又是火,直接就把他们薰崩了。 没意思,对手太弱鸡! 冯永咂咂嘴,心道后世的“阿妹你看”殴打“傻大木小盆友”是什么感觉,吾终于知矣! “让辅兵把这里收拾一下。走,我们去瓮城看看。” 瓮城其实就是为了保护城门,在城门外头再立起来的一个小城。当然,少部分城池也会在城门之后再立瓮城。 从陇关的内城城墙上可以直接通往瓮城的城墙。 所以内城一失,守瓮城根本毫无意义。 冯永带着人穿过内城,来到东城门前,城门上头的曹兵根本就是寥寥无几。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离自己身后好几步远的张嶷几人。 赵广咳了一声,迈步上来,低声道,“这陇关是兄长带人攻下来的,反正昨天夜里,这曹贼也逃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最后一步,自然是由兄长你来下令最合适。” “不用搞这些形式主义。” 冯土鳖心里一阵舒坦,脸上明明是堆起了笑容,嘴里却虚伪地说道,“攻下关口,是大伙的功劳……” 就在这时,只见东城的城门突然大开,一个骑着马的曹将带着数名亲兵拦在城门口,大声喝道,“吾乃南安庞会是也,谁是冯匹夫,可敢与我一战?” 这曹将脸上全是污迹,让人看不清长什么模样,身上的衣服有被火燎烧过的迹象,唯一可以看清的,就是他那通红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冯永这边,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咳,咳,”冯土鳖咳了两声,没有回应那庞会的话,又问了一句,“瓮城还有多少曹贼?” “大多都已逃散,唯有这守将领着部曲亲兵守在这里。” 冯永点点头,“那就好,攻城吧。” “攻城?” 赵广有些蒙。 “对啊,攻城。”冯永指了指前方,“那不是还有曹贼在守城吧?不攻城还等什么?” “兄长,不劝降么?” 赵广有些迟疑地问道。 对于这种兵败不逃,孤身守城的将军,无论是谁,都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没想到兄长看起来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对方说,直接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劝什么降?”冯永冷笑一声,“能劝降的,都已经跑了。剩下不跑的,皆是欲死战到底的。他们想死,难道我还能拦着?来人,准备攻城!” 不弄死他,难道等着他找我家细君和舅子哥家的麻烦么? 在冯永看来,对这种一根筋到底,又死记仇的人,弄死了就是最好的选择。 “无耻小人!” 庞会看到汉军将领根本无人出来与他对话,竟是直接就安排了弓弩手对准了城门,当下须发怒张,一磕马肚,就欲冲过来。 “放!” “嘣嘣嘣……” 箭如雨下,一人一马刚冲出城门,身上就插满了箭。 战马惨嘶一声,倒在地上,庞会身上的铠甲帮他挡住了箭羽的大部分伤害。 只见他一个踉跄,又站稳了身子,提着刀继续冲过来,大声疾呼,“蜀虏!汝等小丑不过是趁大魏不防,一时偷袭得手,莫要得意!中原百万大军,不日将至,介时看汝等如何覆没!” “将军!且等等某!” 庞会身后的部曲跟着呼喊,齐齐跟着冲了出来。 “嗖嗖嗖……” 第二轮箭雨过后,唯有庞会站立在那里,死死地瞪着前方,死不瞑目。 “过去看看。” 冯永下令道。 一个小校冲了出去,举刀砍下庞会的人头,提在手中,大笑一声,“曹贼,前日割汝翁之耳时,可曾想过今日?” 章节目录 第587章 告黑状 陇关掌握在手中,冯永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站在陇关东门的瓮城上,远眺东边,陇山下的汧水隐约可见。 冯永心里一阵可惜:若是能直接占有以汧水为名的汧县,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无论是走关陇大道,还是番须道,甚至是更北边的鸡头道,都必须经过汧县。 只要堵住了那里,那么大汉就不用分兵去守陇山南北的所有道路,甚至连陇山东边的安宁郡也可以一鼓而定。 曹魏想支援陇右,就只能是从陈仓狭道进入,辛辛苦苦进来个几千人,还不够大汉塞牙缝。 可惜的是汧县太远了,这个时候,张合至少已经到了汧县,甚至有可能已经过了汧县,快则一天,最慢不过三天,他就可以到达陇关。 想到这里,冯永转过身去,吩咐一声,“油罐还有没有?有的话,放到瓮城墙根下,把城墙熏黑。” “兄长,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冯永所下的令这么古怪,赵广不解地问道。 “陇关残兵败退,必然会把消息传给东边来援的曹贼。我们虽然轻松攻取陇关,但这一场大火,同时也把陇关烧成了白地。” “如今陇关守城器械不足,唯有城墙可倚。来援的曹将定然也通过败走的贼军知道这一情况,若是那曹将心急,说不定会仗其精兵,想着法子重夺陇关。” “我把东边的瓮城城墙熏黑,就是做出关城可轻易而下的假像,可促使他下定决心攻城。我们在这里多吸引他一日,丞相在陇右就多出一分把握。” 冯永耐心解释道,“夺关只是第一步,说不定,接下来才是真正恶战的开始。” 众人这才恍然。 “故我们半点也放松不得。王将军,烦请你率本部人马驻守北边的关山,与关城相呼应,到时曹贼到来,若是与关城联系不上,是战是守,你自作决定。” “张将军,重整关城,阻东面来援之敌,就交与你了。王小将军,你率一百名暗夜猎手,散布于陇山之东,查探上陇的曹贼,但有消息,立马回报。” “句将军,陇关城小,且送粮到山上亦比平日困难,那些收拢过来的曹贼就烦请你送回丞相那里。” 说到这里,冯永沉吟了一下,“到时我自会写一封书信给丞相,丞相那里此时缺乏人手,你到了那里,丞相但有差遣,只要尽心而为即可。到时造化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句扶大喜,连忙行了大礼道,“冯将军举荐之恩,扶永世不忘!” 丞相这几年对蜀中世家多有打压,句家在巴西郡乃是大姓,自然也不能幸免,甚至前几年蜀中粮价大涨大跌,句家也亏损了不少。 所以自己其实算是族中以防万一的后路。 没想到世事无常,大汉先是有堂郎县的铜矿,后有越巂郡的马场,现在又有汉中的工坊名额,族中因为有自己的关系,皆有参与。 若是此次北伐自己能有所作为,那么自己这一房在巴西郡的几房句家里就算是出头了。 “那是你有本事,若是你没本事,我也不会向丞相推荐。” 冯永摆摆手。 几人各自领命而去,唯有赵广和杨千万无安排。 赵广与冯永最是亲密,没了外人在场,当下就直接问道,“兄长,我与魏然,当做什么?” 冯永这才回答道,“你们二人,比句扶先行一步,率沮县人马回冀城。” 赵广一听就急了,“兄长,你不是说接下来才是恶战么?曹贼未至而让我们先行离开,这……这……兄长莫不是不爱我们了?怎么把功劳都让给了别人?” “噫!嘁!”冯永回头就是一脚,骂道,“蠢货!” 赵广不敢躲闪,生生受了这一脚,疼得他直咧嘴。 兄长这几年身体越发地健硕,力气也越来越大,早已不是当初认识的力弱模样。 再加上这一次兄长对陇关所施的手段,还有那些曹贼的惨相,实是让人惊心无比,能不惹兄长,还是不要惹了。 “我们出发前,上邽和陇西郡皆未下,反观我们,三日破陇关险要,断阻曹贼驰援陇右,让丞相无忧平陇右。” “就算是现在那魏老匹夫和吴将军攻下了陇西郡和上邽城,那也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更别说他们到现在有没有攻下还是个问题。” 不是冯永看不起吴懿,而是上邽城本就坚固无比,当年位面之子亲领大军,手下数位大将,围隗嚣败军所守上邽数月都无法攻下。 更别说如今上邽还有广魏郡作为依靠,甚至关中的曹魏也可以通过陈仓狭道给予支援。 所以诸葛老妖估计也没想着吴懿这支偏师能攻下上邽,只不过是让他堵住陈仓到上邽这条通道,不让曹魏关中的援军出来捣乱。 至于魏老匹夫,那就更不用说。 本就是偏师轻装西进,而且路途又远,再加上他所遇到的敌人……嘿嘿! 冯永想到这里,脸上就忍不住地露出冷笑。 陇西太守游楚,那可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在第一次北伐后他被曹睿另眼相看,甚至还特意下令诏见,岂是易与之辈?魏老匹夫你就等着吃瘪吧! 想到这里,冯永指了指东北方,说道,“如今上邽有吴将军,陇西郡有魏老匹夫,凉州方向有关张二位舅……嗯,君侯。唯有东北方的安定郡,无人可去。” “偏偏安定郡有萧关,有上陇的鸡头道,瓦亭等要道险隘,乃是必守之地,奈何丞相分不出人手,你们说,若是此时你们挟着破陇关之胜势回到冀城,丞相会怎么办?” “除了我等,还有谁能担此大任?”赵广眼中大亮,佩服无比地说道,“是小弟错了!小弟这就马上整备兵马动身。” “等会!”冯永叫住赵广,看了看周围,确认都是自己人,这才低声说道,“当日我叫你路过街亭时要记得细观地形,你没忘吧?” “自然没忘。” “那好,我问你,若是让你来守街亭,你当如何?” “这还用问,自是利用街亭旧城当道立寨。” 赵广奇怪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到冯永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福至心灵,连忙补充道,“还有,学兄长派王将军去关山驻守一般,在街亭的南山派一偏师,以作呼应。” 冯永点点头,“你领军过街亭时,帮我看看那马大……咳,马参军,是如何立寨的。若是与你想的不同,则把街亭的情况告诉丞相。” 冯永长途奔袭,大破曹贼而据有陇关,如今的说话分量自然要比一开始重了不少。 而赵广与冯永则是绑定一起的,赵广说的话,有很多时候就是代表了冯永的态度。 马大嘴是大汉丞相得意门生,别人不敢告他的黑状,冯鬼王干起来,毫无压力。 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把我当成了精神病人员,本人号称心狠手辣小文和,岂会不记得? 赵广却是想不通兄长为何要跟马谡过不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小弟当如何说?” “你这是打算蠢死吗?”冯永骂道,“你就拿我与你探讨街亭地形的理由,提上一嘴,丞相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诸葛老妖不明白的话,那老子就直接率兵回头,免得被人堵在关山顶峰上喝西北风。 “小弟一切听兄长的。”赵广连连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兄长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冯永看向杨千万,“陇右羌胡多,魏然你在这方面有优势,可沿途多收羌胡人心,以壮声势,让他们当耳目也好。” “小弟明白!” 杨千万抱拳道。 “去吧。” 冯永挥挥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看着关陇大道一直蜿蜒往下,豪气大起,双手叉腰道,“来吧,张合,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比得过位面之子!” 陇关失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郿城与赵云对峙的曹真耳里。 “张合将军如今在何处?他是怎么说的?” 曹真得到这个消息,心神大乱,急问向被派来送信的信使。 “回大将军,张将军已经继续领兵前行,言陇右蜀虏乃是主力,箕口蜀虏不过是疑兵,如今可确矣!” “大将军若是能击溃箕口蜀虏,便可直接挥军进入汉中,以截蜀虏粮道。至于陇右,张将军自有打算,大将军无须担心。” “有张将军此话,我无忧矣!” 曹真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第二日,长安又有消息传来,皇帝陛下已亲率一万禁军前来,不日将到达长安,同时召令天下,四方将士正向关中赶来。 曹真得知这一消息,大喜,“锵”地一声,拔出帅剑。 “那赵云乃是早年追随刘备仅剩的老人,我观他所领之军,竟是阵容不整,还道他是诱军,这才不敢全力而进,以免长安有失,没想到竟是被他骗了。” “早知如此,我手握精卒,又何惧他的杂兵?张将军既敢负责陇右,如今又有陛下亲守长安,那吾再无忧虑,来人,传令诸军,明日全力进攻箕口!” 次日清晨,赵云按惯例爬到高处,观看郿城。 丞相让他领军出箕口,虽说人马不少,但其实皆是老弱以及辅兵居多。 幸好箕口后方就是斜谷道,曹贼不知斜谷内还有多少人,所以不敢轻易进攻,只管守紧郿城。 赵云生性谨慎,再加上他自知自己所率之军,实不足以与曹贼精兵相抗,故他每日皆会上高处细观曹贼城内动静。 前几日有细作探知,从长安有一支曹贼大军已经向着关陇大道而去,这么一来,对面曹真没了陇右方面的压力,也不知会不会出城来试探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赵云多年征战才有的敏锐性,这两日他才想过这个念头,只见对面的郿城就有了动静。 这些日子一直紧闭着的郿城城门突然打开了,一队队的曹兵开始出城,看他们所行方向,正是这边。 “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云心头一紧,连忙奔下山去。 半路上邓芝带着人急匆匆迎面而来,看到赵云连忙说道,“赵老将军,曹贼有所动静,只怕是要攻打我军营寨。” “我知矣!”赵云急声回道,“速回营中整军。” “老将军要迎敌?” 邓芝听了,惊讶地问道。 “自然是要迎敌,我军与曹贼相持多日,曹贼拥精兵而不敢出战,就是害怕斜谷中有大军。” “如今若是我们不战而退,曹贼不但会知道我军虚实,而且还会觉得我们是怕了他们。到时他们一拥而上,我军多是老弱,只怕难回汉中。” 邓芝闻言,面有忧色,“曹贼这般攻来,我军虚实只怕瞒不住。” “无妨!”赵云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邓将军你领军中老弱,在斜谷出口处多竖旗帜,只待看到合适的时机,你便鼓噪呐喊。” 赵云与邓芝商议了一番,便各自分头行事。 陇关之失,虽然让曹魏失去了先机,但同时也让老于军阵的张合和曹真终于确定下来,蜀虏的主力确实就在陇右,所以箕口蜀虏只能算是偏师。 曹真没了陇右和长安的压力,再加上又看到赵云所领的士卒多是老弱,当下便令人率军出城,准备攻打汉军的营寨。 赵云虽知敌强我弱,但箕口两边皆是高山,曹贼若想进攻,唯有正面一途,这让他心下稍安。 他火速回到营中,点齐营中仅有的精兵,直接打开寨门,开始在寨前列阵。 曹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赵云的虚实,没曾想对面竟然不紧守营寨,反是放弃了地利出寨迎战,当下就有些狐疑不定。 但见对面有汉军有一白马白铠白须白发的老将勒马行至阵前,大声喝道,“曹贼,终于愿意出城来了吗?” 曹真知道这就是赵云了,当年赵云万军丛中救出虏首刘禅,其勇悍传遍曹军,他又怎会不知?当下心里有就些打鼓,暗道这老贼活得当真是够久。 只是现在自己这边还没有列好阵形,他只得硬着头皮出阵答话,“蜀虏赵云,你这等年纪,早已年老体衰,不在家中等死,还敢领兵犯我疆界,莫不成是嫌死得不够快?” 赵云嘿然冷笑,举枪对着曹真说道,“前些日子龟缩城中不敢出来,如今何人给你的胆量?只望你待会莫要求饶!” 言罢,勒马回到阵。 待两军终于在箕口前列好阵势,各自射住阵脚,开始呼喝着口号前行。 只听得“呜呜”第一声角声起,密集的阵形开始散开。 第二声起,所有人开始拔刀,弩手开始跪下准备射箭。 曹真这边比赵云多了一批骑兵,他把骑兵分开,游离在两翼,随时看准汉军的破绽再冲击。 “嗡嗡翁……” 双方开始放箭,一时间,遮天蔽日。 虽然有大盾竖起,挡在了前面,但总有箭羽穿过了防护,直接射中了后头的士卒。 只听得闷哼声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呼声起,阵中的士卒开始有人倒地,血液渗到地里,滋润这一片土地。 曹真坐镇中军,看到赵云不但敢领军出寨,而且还敢主动迎战,心里更是有些不安:莫不成我判断错了? 等双方临到二十步时,终于齐齐一声呐喊,奔跑冲向敌人。 章节目录 第588章 退守 两军刚一接触,曹军就看到对方领头一人,身高九尺,面容狰狞,丑恶无比,手持方天戟,一个大踏步就抵得上别人两步。 人未到,长长的方天戟就已经刺来,那丑人低吼一声,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他当面的曹兵捅翻,然后把尸体再往后推去,又推倒了两三人。 戟尖一拔出来,那曹兵的胸口就血如泉涌。 还没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月牙形的利刃扫过脖子,一道血雾喷起,倒霉的曹兵捂着脖子,喉咙呵呵作响,倒了下去。 曹兵乃是精兵,看到这等猛将,深知若是让他带头冲破了前阵,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几人连眼神都不用会意,直接就默契地举枪齐刺。 同时还有人举着钩镶格挡住长戟,然后再回身一勾,就把方天戟的月牙形利刃给死死勾住,用力地向后拉,不让对方的兵器乱动。 哪知那汉军丑汉却是力大无穷,看到几人把自己的方天戟被人限制住,当下双手握住长戟,手上青筋暴起,怒吼一声,猛地一扯,几个曹兵竟是站立不稳,踉跄地身前倒去。 丑汉手里方天戟解放了出来,又是一个横扫,便把刺来的长枪悉数挡住,甚至有人感觉手掌发麻,一时把握不住兵器,手里的长枪竟是飞了出去。 丑汉往前踏步,反手再一砸,竟是把方天戟当作铁棒用,当场就把一个曹兵打得骨骼尽断,喷血而亡。 跟在他身后的汉军趁着对面曹军被丑汉打乱阵脚的机会,一拥而上,举刀乱砍,一时间,双方血肉横飞,哀嚎不断。 虽然汉军比曹军的人少,可是有了丑汉的带头冲锋,曹军的前军竟是一时抵挡不住,阵脚有些凌乱。 “此是何人?竟如此凶猛?” 曹真看着那个高大无比的身子,左冲右突,无人能挡,当下不禁站直了身子,失声问道。 “来将可敢留下姓名?” 曹军有人迎上来,大声喊道。 “某乃越巂鄂顺是也!” 丑汉声如闷雷,不似人音。 “派人过去拦截他,莫要让他再肆意逞凶!” 曹真下令道。 于是很快又有曹兵从后头围了上来,奋力抵挡鄂顺。 将领个人的勇猛对于敌方众多士兵来说,杀伤效果可能不算太大,但对于己方士卒来说,却有着极为重要鼓舞作用。 虽然鄂顺最终还是被曹兵阻挡住,但后头的汉军在他的带领下,人人奋勇当先,曹军前军只能是堪堪挡住,想要反扑,却是困难。 偏偏汉军又是据着箕口,以高山作为左右两翼,曹真想要让骑兵从远处绕到汉军的侧面或者后方,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在赵云的眼皮底下,直接让骑兵冲击两翼。 赵云领着中军屹立不动,看到对方的骑兵终于有了动静,他本就是刘备的主骑,又岂会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当下便令一半中军去左边抵挡,自己领着另一半中军,直接迎向右边。 如果说,鄂顺使用方天戟,是占了一个力大,那么赵云所用的长枪,则是占了一个快字。 不但马快,而且枪更快。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曹军的骑兵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白光闪过,身体便被挑起,直接摔下马去。 赵云挺枪骤马,一条银枪灿若梨花,一人一骑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曹兵纷纷退让。 偏偏这箕口地形狭窄,曹军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曹真先是大怒,等他看到汉军中军已经开始出动时,然后又大喜。 这赵云乃是主帅,若是主帅都亲自上阵了,那就说明,这汉军当真是没有其他手段了。 他正欲催动人马,加大兵力,突然看到山谷里竖起了许多旗帜,同时鼓声噪天,人影晃动,仿佛正有大军从斜谷里赶出来。 再看到自己前军正被赵云和鄂顺带着人冲了个七零八落,若是当真有大军前来,只怕自己这阵形要吃大亏,当下只得先鸣金收兵,重整阵容,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幸好曹军乃是精兵,闻金后徐徐退去,败而不乱。 赵云也不追赶,带着人回营重整兵马,同时派出人手,清理战场,看到仍活着的曹兵,便一刀搦死,同时带回己方的尸体和伤兵。 曹真失了第一场,又看不清对方营寨后头是不是当真有伏军,所以不敢轻易再战。 赵云得了喘息之机,自己亲自断兵,令邓芝率着老弱连夜撤走。 待到第二日,曹魏大司马军师赵俨作为魏帝的先行使者,来到郿城,听闻昨日一仗的情况,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诈。 “大将军只怕是身在局中,一时转不过弯来,所以被那赵云给骗了。” “此话怎解?” 曹真问道。 “倘若那蜀虏当真有大军在后头,那赵云岂能让大将军轻易率军退回,只怕会紧追不舍,故依某看来,这其中肯定有诈。” 赵俨解释道。 曹真点头,“我昨夜回想起来,亦是觉得有些怀疑,只是如今陛下还未到长安,我若有失,则长安有险,故不得不小心。” 赵俨笑道,“陛下昨日已过了潼关,过了今日就能到达长安。那蜀虏得计一回,他定然得意,大将军不妨再派人出城,打他一个手足无措。” “好。” 曹真点头。 只是这一回,汉军却是紧闭寨门不出,只在营寨哨塔上派了人手紧盯外头的曹军。 曹真按捺不住,尝试派人攻寨,没想到竟是一攻而入,这才发现从外头看到的人影全是草人。 “不好!中计了。那蜀虏定然是连夜跑了!” 曹真心头大急,正要驱大军追赶,赵俨连忙说道,“斜谷难行,地形险要,大将军须得先派人查探,免得中了埋伏。” 待曹军哨探回报,果是蜀虏大军已经退回斜谷,正向汉中前行。 曹真闻言咬牙道,“我就不信这一回他还有什么诡计。” 正要率军追入斜谷,突见前头山谷有黑烟飘起,赵俨神色一凝,继而叹息一声,“只怕大将军追不上了。” 说着,他指了指前头,“某以前曾征士卒送往汉中,知汉中各道,皆有栈阁。大将军且看,前方浓烟滚滚,只怕那蜀虏已经烧毁栈道,截断大将军追击之路。” 曹真再派人去查看,果如赵俨的所言,当下只得含恨无奈收兵。 斜谷道有相当长的一段栈道是建在武功水上面,水边有山崖,称赤崖。 阁道是先以木头柱子立于水中,又用柱子深深地契入赤崖,这才能铺设栈道。 邓芝领军后退时,令人在栈道上放了不少的桐油,只等赵云的后军经过,把桐油直接泼于栈道上,然后点火,木头所造的栈道便燃起大火。 不少的木头烧到一半,便掉入下头的湍急河水中,被冲得不知去向。 “将军,这栈道已经烧了百里有余,那曹贼应该过不来了。” 鄂顺看到赵云立在阁道上,看着前头的大火,当下走过来说道。 赵云点点头,“此次多亏有你,不然若是箕口一战败了,只怕大军不得轻易退回汉中。” “将军过奖了,末将只是尽力罢了。” 鄂顺说道,看向那仍在燃烧的阁道,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冯郎君当真是厉害,竟然能料到有烧阁道的一天,提前在这里存了桐油。” 赵云听了,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斜眼看了一下鄂顺,心道你这意思不就是说那小子早就知道我会战败? 不过此时想起来,那小子在出发前,借着二郎的名头,死活都要把这员猛将塞入自己的军中,莫不是他在一开始就不看好自己? 只是再忆起昨日侥幸小胜一场,今日自己才能领军安然退回,期间鄂顺功劳甚大,当下赵云倒也不好说什么。 赵云有些担心地看了西北方一眼,也不知丞相在陇右进展如何了?自己已经失利,曹贼能专注陇右,丞相的压力,就会陡然加大啊! 只是多想无益,赵云也只能先派人把箕口失利的情况火速知会丞相,剩下的,就只能等丞相的消息。 大汉在赤崖的南边,建了一个府库,本是为了北伐所用,如今兵败退回,阁道被烧,赵云便令此次大军所剩余的资用全部封回赤崖府库,以待来日。 同时亲自领兵守赤崖口,以防万一。 陇右。 诸葛亮才堪堪把冀城攻下,就听到赵广从陇关领军回来,大喜过望之下,竟是激动得走出冀城县衙的客厅门口亲自迎接前来的赵广和杨千万两人。 “陇右归复大汉所治,冯明文与你等皆是首功!” 赵广还好,毕竟他家大人与丞相亲善,他若是愿意,天天都有机会见到丞相。 杨千万就不一样了,看到丞相站在门口迎接自己,本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哆嗦,如今再听到这一句,当场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只见他手足无措地行了一个礼,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末……末将……杨千万……” “有功之士,何须多礼!”大汉丞相一手扶着一个年青才俊,把他们迎进客厅里,“你们来回奔跑,辛苦了!且坐,速与我说说,你们是如何攻下陇关的?” 杨千万坐那里,屁股如何生了疮,左右扭动。 倒是赵广镇定一些,只听得他说道,“回丞相,兄长令人做了一种抛石车,比平常抛石车厉害得多,在二百步开外就能把装着桐油的罐子抛进关内。” “关城里全是木头房屋,又多存檑木,一下子就烧了个精光。这火烧得太大,里头的人若不是出来,就只能被烧死……” 寥寥几句,听得大汉丞相眼皮直跳,更别说被特意叫来旁听的姜维。 想了一下陇关城内的人竟是被冯永直接放油火活活烧死,姜维心里头一个激灵,暗道这心狠手辣小文和,当真是名如其实。 倒是大汉丞相听出了这其中的重点,当下连忙问道,“是何等抛石车这般厉害?” “丞相,末将也不知。这种抛石车,乃是兄长专门训练过的人才能操作,听会算学的人用得最好……” 大汉丞相一听就眼冒绿光,这肯定又是那小子的师门绝学,错不了! 冯永在学堂里大力推行算学,他对算学的运用当真是独辟蹊径,这一点大汉丞相早就有所领教。 那什么大数据统计,不正是运用了算学?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心痒难耐,连连问道,“东西呢?东西在哪?” “陇关的抛石车已经被兄长毁了,说是防止曹贼获取后拿去防造。” “啪!”大汉丞相一听,当下猛地一拍案几,怒气勃发。 “不过兄长已经让末将把人给带回来了。不单是制造抛石车的匠人,而且那操控抛石车的人也带回来了。” 赵广一看丞相这模样,连忙解释道。 “好好好!”大汉丞相这才转怒为喜,禁不住站起身来,正要说话。 只听得赵广又有些吞吐地说道,“只是……只是兄长昨走前有言……” “什么?” 大汉丞相看到赵广这模样,心里下意识地就是一咯噔,暗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兄长说了,这些人,培养不易,只是借……借给丞相用……” 赵广磕磕巴巴地说道。 诸葛亮:…… 姜维都忍不住地斜视过来,这大汉天下,竟然还有人敢跟丞相讲条件?活腻了? “借用就借用,用完了我再还他。” 如今上邽未下,陇西未下,前两日那关兴张苞又传回来消息,说是凉州有异动。自己这两日还在忧虑如何能早些攻下陇西的襄武,以腾出手来应付凉州的兵马。 那小子让赵广带回来这么些人,正是解除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大汉丞相想到这里,便咬牙应下。 姜维听到这话,猛然瞪大了眼,还真有敢跟丞相讨价还价的?丞相竟然答应了? 诸葛亮自然没有注意到姜维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到那挂着的舆图上。 从冀城顺着渭河往上走,就是南安郡的郡治豲道县和陇西郡的郡治襄武县,只要守住这两地,无论凉州人马是从北边的榆中来,还是从西边的狄道来,皆可快速做出反应。 如今陇关已经堵上,曹贼若是想再派出大军到陇右东边门户略阳,唯有走最北边的鸡头道,这样的话,少说也要多走近五百里路。 而且这五百里路,也不是他们想走就走的。 因为萧关和鸡头道皆属安定郡,而安定郡则是响应大汉的三郡之一,曹贼就是想通过鸡头道上陇,那也得先把安定郡平了再说。 不然后路粮道被断,那大军上陇就成了送死。 不得不说,陇关易手,整个战局就已经活了过来。 想到这里,诸葛亮自信一笑,点了点北边的陇山,说道,“赵广,我若给你凑足一万五千人,你能不能守住萧关和鸡头道?” 章节目录 第589章 各施所能 “末将愿下军令状!” 赵广一听,连忙起身大声道。 “好!若你能守住北边一个月,当记你一大功!” 诸葛亮赞许道,“如今安定郡有士人杨条,领宗兵守月支城,以抗曹贼,你到了鸡头道,可想法子与他联系上。若是月支城不可守,可让他领族人进入陇右。” “末将领命!” 看到赵广脸上欲言又止,诸葛亮又问道,“还有何事?” “是这样的丞相,当日兄长,呃,冯将军领军过街亭后,在闲暇时曾与末将讨论过此地地形。” 赵广有些吞吐地说道。 诸葛亮闻言,却是欣慰一笑,“你等皆是领兵之人,看到险要,便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乃是好学,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同时心里在想着,那小子总算是没辜负自己送给他的兵书。 “话是这么说,只是末将此次从陇关经过街亭,却发现马将军所立营寨,却与冯将军所说的大不一样。” 赵广心里砰砰直跳,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兄长为何突然就看不惯马谡。 “有什么不一样?” 陇右形势大好,诸葛亮心情极佳,笑着问了一句。 “那街亭南边有一山,极是险要,可驻扎万人。如今马将军亲自领人在上头安营扎寨,却让柳将军领偏师在街亭小城驻守。” “可冯将军当初对末将的说法却是,大军应当以街亭城为依托立寨,以偏师上山作呼应。末将这一路都想不明白,这两种做法到底以何为佳?” 诸葛亮闻言,又仔细看了看街亭位置,沉吟一声,“皆有道理。大军立寨于街亭城,那就是以守为主。若是立寨山上,则是以攻为主,毕竟居高临下,借有地利……” 说到这里,诸葛亮心想,这幼常看来还是立功心切,这等立寨方式,自是想着要尽歼来敌。如此看来,幼常有临机变阵之能,而冯明文,则是深知自己阻敌的意图。 “只是丞相,那山上并无水源,唯有从山下汲水,若敌来犯,围而不攻,那当如何?” 赵广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诸葛亮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赵广,“你说什么?” “山……山上无水,大军须从山下汲水。” 赵广这一回终于知道害怕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姜维垂下头,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虽然他是刚入大汉,但丞相对他倒是多有照顾,所以他自然知道丞相最赏识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冯明文,一个是马幼常。 如今这赵广从陇关归来,却突然提起马谡扎寨之事,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但姜维知道,肯定不会像赵广所说的那般简单。 姜维能想到,诸葛亮也能想到。 大汉丞相看着赵广,缓缓地问道,“你老实与我说,你提起此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赵广看到丞相这般模样,咬了咬牙,硬气地说道,“回丞相,就是末将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兄长领大军五日奔袭两百六十余里,三日破陇关。” “如今兄长犹在关山顶上扼守关口,阻却东面来敌。街亭南通广魏郡的清水县,西依陇右门户略阳城,乃是兄长唯一后路所在。” “若是有失,不但兄长所做前功,皆为尽弃,而且所率大军,进退无路,唯有等死关山之上。故末将看到马将军这般扎寨,心有不安,所以这才想问一问丞相,马将军此举,妥否?” 诸葛亮听了赵广说这些话,上下打量着他,神情越发严肃,虽然不说话,但大汉丞相的威势终不是说笑的。 赵广不敢去看诸葛亮,却是咬牙死撑在那里。 僵持了好一会,诸葛亮突然笑了一下,“你们倒是兄弟情深,不过这个事情,你担不下来。这种眼光,在你们这一辈中,只有那小子有,你还是差了一些。” “丞相,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赵广急了,连忙说道。 诸葛亮指了指赵广的双腿,“你要真说的实话,你们俩人这双腿,都在抖什么?” 说着,他又转身过去看地图,悠悠叹了一口气,“这小子倒是惜命,守着前方还想着后路会不会有问题。放心,我不怪你们。只是幼常……若真如你所说,那就当真是大失我所望!” 后路被断,那就是灭顶之灾,在诸葛亮看来,冯永和赵广的这个做法虽然是摆明了不相信马谡,但也无可厚非。 当年关君侯就是因为后方有失,这才兵败身亡,教训不可谓不惨重。 最重要的是,马谡所为,确实有失妥当。 赵广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姜维扫了一眼赵广和杨千万,心里暗暗想道:这冯明文,前头刚把曹贼烧死在陇关,后脚让人带回廖廖几句话,就能让丞相对马谡大失所望。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之名,吾终于知矣! 诸葛亮终究是大汉丞相,很快就理智压制住感情。 “赵广,我再予你七千人,你明日便领兵前往略阳。姜维,你带着我的手令,前往街亭,替我亲自查看马谡扎寨的情况。” “若是他当真舍水上山,你就……” 他看了一眼姜维,又叹了一口气,心道若伯约非是新降那就好了。 “你就传我之命,勒令他下山,老老实实地回到城中扎寨,然后把他的营寨再画一张图回来给我看。杨千万,我也给你一份手令,你随姜维一同前往。” “到了那里,你自己挑出五千人马,再回到略阳与赵广汇合,然后一起北上。” “诺!” 三人齐齐应道。 诸葛亮吩咐完毕,又各自给了三人兵符手令,这才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看着丞相看着舆图的背影透出一股落寞之意,赵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千万拉了拉他,赵广只得悻悻地走了出来。 长安。 长安的临时行宫里,曹睿神情有些萎靡地半躺在榻上假寐,他自洛阳一路赶来,本就有些劳累。 哪知刚入长安地界,就接到陇关失守,庞会战死的消息,当场被打击得有些发蒙。 陇关失守,就相当于关上了陇右一半的大门。 若是蜀虏占有陇右之地,那关中就处于汉中与陇右的夹击之下,到时不知要往关中填多少兵力才能守住。 而且蜀虏随时可以翻过陇右俯冲关中,而关中却要日夜仰视陇右,两者攻守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曹睿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地心烦意乱。 去年刚登基时,东吴趁机分两路北上,却被打得大败,当时的自己是何等意气风发,有一种汉吴二虏不过如此的想法。 所以才有了后面听到诸葛亮在汉中,便欲发兵伐之的想法。 没想到这几年寂然无声的蜀虏趁着西边空虚,占了先机之后竟是这般难缠。 “陛下,卫侍中有事求见。” 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悄声说道。 “哦?速请到前堂!” 曹睿一听,连忙睁开眼起身。 随着魏帝来到长安的卫臻看到曹睿从后堂绕出来,连忙行礼道,“臣卫臻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免礼免礼,卫侍中,可是前方的张将军有了消息?” 曹睿打断了卫臻的行礼,心急地问道。 “陛下,陇关险要,张将军就算是要重夺陇关,那也需要时间聚拢兵马,非一日之功,陛下不必心急。” 卫臻不紧不慢地说道。 “吾如何不急?陇右一失,关中则久守必失!”曹睿脸上尽是焦虑之色,“关中一失……” “陛下慎言!”卫臻听到曹睿这个话,眉头一皱,大声地打断了曹睿的话。 只听得他呵斥道,“陛下乃是一国之主,身负万民之望,如今又御驾亲征,百万将士皆以陛下为首。” “若陛下都失了心神,乱了方寸,那万民便无所据,将士就无战心,介时谁还相信大魏能败蜀虏以复陇右?望陛下慎之!” 曹睿听到卫臻这一番话,头上如浇冷水,立刻惊醒过来,脸上泛起羞愧之色,“是吾考虑不周。” 卫臻看到曹睿承认了错误,这才缓了一口气,“陛下,陇右局势大乱,那只不过是蜀虏趁着大魏没防备,一时得逞罢了。” “如今张老将军领虎狼之师,率精锐之士,驰援陇右,定会所向克定。陛下只管安坐等候好消息便是。” 曹睿被卫臻这般安慰,有些慌乱的心这才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卫侍中说得的,是吾错了。” 说着,他转身跪坐回主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不知卫侍中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卫臻这才弯下腰去,恭声道,“回陛下,臣此次来,确有一个好消息说与陛下听。” “哦,是什么好消息?” “大将军前日在箕口大败蜀虏赵云,逼得赵云逃窜汉中,甚至因为害怕大将军追赶,还放火烧了栈道,蜀虏暂时不会再威胁到关中矣!” 曹睿一听,当场就欲站起来,可是想起方才卫臻所言,又生生地跪坐了回去,故作平静的脸上却是禁不住地泛起喜色,“此话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这等国家大事,岂是能开玩笑的?陛下请看,战报在此。” 卫臻说着,从袖里拿出公文,递了上去。 “卫侍中养气功夫深矣!” 曹睿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看到卫臻面容平静,当下不由地称赞了一句。 待他打开战报看完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大将军不愧是先帝留下辅政的宗亲重臣,当是不负朕之所望!” 只是想到那蜀虏赵云烧了栈道,以断追兵,曹睿又是有些恼怒,“这蜀虏倚山作险,利则袭扰,不利则退守,当真是令人不胜其扰。” 卫臻却是微微一笑,“陛下,蜀虏箕口战败,火烧栈道退守汉中,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如今大魏聚精锐于关中,破之正在此时。” “卫侍中竟有破虏之计?可否告知于朕?” 曹睿闻言连忙站起来,惊喜地问道。 卫臻从容道,“陛下请听臣一言。如今那诸葛亮领蜀虏大军于陇右,其粮道必然是自汉中过武都,经祁山而行。” “兵法有云,攻其所必救。汉中粮道,便是蜀虏所必救。诸葛亮攻我陇右,我便伐其汉中,断其粮道。” “此时蜀虏举国之兵皆在陇右,汉中兵力定然不多,如今大将军手下兵马数万,无所事于关中,何不趁机经大散关走陈仓道伐汉中?若是汉中能下,则大事可定。” “汉中粮道一断,陇右蜀虏大军则不战自乱,蜀虏就再无可战之兵,到时莫说陇右可复,陛下只需令一上将整兵进军三巴,蜀地一鼓而下亦未可知。” “妙啊!”曹睿击节叫好,眼前犹如黑夜里猛然看到了亮光,脸上迸发出奕奕的神采来,狂喜道,“张将军在洛阳临行前,曾说蜀虏弃险而出,败之正当其时,此言果是大有道理。” “卫爱卿,众人皆愁如何攻陇关,没想到你却是独具眼光,看到了蜀虏弱点所在,若是此役能灭蜀虏,你当立首功!” 虽说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喜怒形于色,但卫臻此计,当真是太过于绝妙,若是能成,那便是不世之功,年仅二十四岁的曹睿如何能忍得住,他竟是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 陇关。 自攻下陇关后,冯永每天都会站在城墙上,翘首看向山下,期待张合的到来,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按道理早就应该到来的张合,竟是一直没见到踪影。 “没道理啊,这张合怎么会这么慢?就算是爬,也应该爬到山顶了啊,怎么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冯永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过身喊道,“来人,让王小将军过来见我。” 王含很快步履匆匆地到来,拱手行礼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末将?” 冯永按捺住心头的不安,点了点头,“王小将军,我想让你带着暗夜营的人下山去,一探曹贼的动静,我总觉得这曹贼这么久不来,实是有些诡异。” “诺!” 王含应了一声,正要转身下去,冯永又连忙喊道,“若是发现了曹贼,记得看看那帅旗,究竟是何人领兵。还有,山下乃是曹贼之地,千万要小心一些。” “明白。” 冯永吩咐完王含,又挠了挠头,嘀咕道,“这曹贼究竟在搞什么鬼?” “将军领大军数日奔袭近三百里,轻取陇关,颇有大将之风,为何得了陇关天险后,却如此坐立不安?” 张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冯永身后,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开口问了一句。 冯永回头看了一眼张嶷,苦笑一声,“陇关乃是陇右的咽喉锁要,那曹贼放任我们修整关城,迟迟不上陇山,实是太过于古怪,所以我心有不安。” “将军也说了这乃是陇右的咽喉锁要,曹贼大军若要上陇,则必经陇关,我等只要守紧这里,剩下的自有丞相处理。” 张嶷劝说道,“将军乃是军中主帅,但且安坐就可抚军中人心,剩下的事情就交与末将等人。若是将军都不安,那军中将士又何来信心杀贼守关?” 那是你不知道对面是张合,乃是曹操手下五子良将的硕果仅存啊! 冯永心里的压力虽然很大,但听到张嶷这话,也只得点头,“张将军说得有理,是我有些太过于焦虑了。对了,军中有笛么?” “笛子?将军要笛子做什么?” 冯永长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吹过笛子了,想吹个曲子解解闷。你说得对,我反正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 张嶷:…… 章节目录 第590章 攻其所必救 笛子在汉代已经很流行了。 不但在宫廷奏乐,甚至在军队的鼓吹乐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更何况蜀中多竹子,正是做笛子的好材料,所以在军中找一支笛子并不算难事。 张嶷不但亲自去找,而且还亲自给坐在墙头发呆的冯永送了过来。 冯永试了试音,感觉与后世的差别不算太大。 熟悉了一下音调,想了想,既然说要静下心来,那便吹一曲《清心普善咒》好了。 前世到城里的重点中学读书,别人都有个什么弹琴吉他之类很洋气的特长,让冯永有一种自卑感,他觉到自己就是个土鳖。 在同学的起哄下,冯土鳖于是拿出了一支小牧笛,吹了一曲放牛曲。 这是他小时候跟着小姑姑去放牛时学会的。 那时候的他,坐在小河边上,看着小姑姑站在那里吹笛子,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就是那一次吹笛,冯永成功引起了坐在自己前面那个女同学的注意,然后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啊,不,应该叫兴趣。 所以冯永会吹的曲子不算少。 这时代的儒将要比武将受欢迎得多,羽扇纶巾就是标配。 周瑜是不是这个打扮冯永不知道,但诸葛老妖确实是头戴葛巾,手执白羽扇,进出还乘素舆,颇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感觉。 这大概与后汉儒学兴起,以及世人对知识的崇拜有关。 认为有学问的人指挥军伍,乃是一种文韬武略能力表现。 冯永坐在城墙上吹曲子,就连通过底下城门的士卒脚步似乎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到主帅的雅兴。 曲终后,一直站在身后的张嶷赞叹一声,“冯郎君此举,颇有名士风范。末将觉得,郎君还是不要穿这盔甲了,免得掉了身份,着儒服会更好一些。” 冯永摆摆手,“我还是觉得穿这盔甲安全一些。” 张嶷:…… 在等待王含查探消息的时候,赵广派人快马传回了街亭事情已经办妥的消息,这让冯永终于松了一口气。 马谡这一回估计是真的让诸葛老妖失望了,直接就被剥夺了三分之一的兵权,分出五千人给杨千万带去堵陇山的北边关口。 可惜的是句扶资历还是太低了,否则冯永就可以建议让他来守街亭,这样才有安全感。 不过现在赵广和杨千万正全力赶往萧关和鸡头道,略阳有高翔守住番须道,除了在上邽后面有一条陈仓狭道能让少量曹魏援军过来,关中进入陇右的道路基本已经被堵死了。 街亭最有可能面对的,也就是从陈仓狭道赶过来的三五千人。 马谡面对张合的断水包围,好歹也守了两天吧? 没道理他领个一万人,还是在城里安营,对面只有五千人他还守不住,就算最后守不住,坚持个四五天不是问题吧? 自己从陇关冲下去支援,最多也就是两天的时间。 把所有的细节都重新考虑了一番,冯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收到赵广消息的第二天,王含终于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山下的信息:陇山下的汧县从十天前就已经开始进驻大军,一直屯守城内不动。 十天? 冯永屈指一算,夺下陇关,赵广回冀城,然后昨天派人快马送信到自己手上,正好用了八天,再加上今天,正好九天。 也就是说,自己夺下陇关的前一天,曹魏援军就已经到了汧县,与自己只差一天半的路程。 “城中主帅是谁,知道么?” 冯永开口问道。 “城头的大旗上写着张字,末将还捕获了几个出城伐柴的士卒,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他们乃是从洛阳日夜兼程过来,是张合领军。” 王含回答道。 “那就没错了,确实是他。” 冯永喃喃地说道,历史没变,可是为何张合会呆在山下整整十天都没动静?这没道理啊! “城中有多少曹贼?” 冯永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不确定。几个舌头所说的数目都不一样,两万到五万的皆有,不过末将在城外守了两天,数了一下出城伐樵的士卒,觉得城里应该是两万到三万之间。” 根据每日所需柴火的数量,可以大致推断一个数目范围,只是这个“两三万”,却是让冯永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应该啊!张合所率兵力,应该是五万上下才对,还有一半人去哪了?” 如果说,张合全力驰援陇右,能跟得上的最多不会超过两万骑兵,那还说得过去。 可是如今已经在山下停留十天了,十天时间,已经足够后头的部队全部跟上来了,怎么可能还是两三万? 汉吴魏三国中,对士卒逃亡惩罚最严重的莫过于曹魏。 因为它主要实行的是世兵制度,也就是把士卒及其家属另立户籍,把家属集中居住作为人质,并令其世代为兵。 所以若是士卒逃亡,其妻子父母,轻则入官为奴,重则被杀,这种制度虽然很残酷,但也有力地限制了士卒的逃亡。 “冯郎君如何得知曹贼会有五万人马?” 张嶷问道。 当然是史书告诉我的。 “曹贼在洛阳的中军不少于五万,再加上洛阳周边郡县,至少可以集七万兵力。既然他们是日夜兼程而来,那就说明曹贼急于救援陇右,所以洛阳自然是能派多少就派多少。” 冯永嘴里答着,同时在帅案上摊开地图,手指在每一个关键点上划过。 特别是自己的后路街亭,他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因为街亭的威胁只有来自南边的广魏,而广魏郡又有吴懿看着,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只要马大嘴不出什么妖蛾子,一万人挡五千人,挡个三天,就足够自己从陇关赶过去支援。 冯永越看越迷糊,所以张合的两万多人究竟在哪里?要干什么去? 能支援陇右的,除了从陈仓过来几千人,也就只有凉州方向了。 从赵广传过来的消息看,这次从凉州过来的曹军足有两万,乃是汉羌混合,全是骑兵,领军者又是镇守河西十几年的郝昭,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后军。 这个信息已经超出了冯永历史数据支撑范围,因为在原有的历史上,马大嘴败得太快,诸葛老妖撤回汉中时,都没有正式与凉州的人马对上。 所以冯永也不知道凉州最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过来。 更重要的是,西凉铁骑,冠绝天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所以诸葛老妖带着人去和魏延汇合,看来是想打下陇西郡的同时,亲自阻击凉州人马。 同时这也是目前曹魏能进入陇右的最大支援,只要打败了凉州方向的曹军,陇右就可以彻底安定下来。 这个安排也没什么错。 毕竟如果先去东边打上邽和广魏郡,不知要多久才能打下来,就算是打下来,那也没时间回头转到西边了。 到时候凉州兵马不但可以逼退魏延,若是收复了冀城,就把北伐大军切成两段。 那就是马大嘴失街亭的再一次翻版。 “张将军,来一盘推演?” 冯永对着张嶷说道。 “好。” 张嶷点头应下。 冯永一屁股坐到代表曹魏的那一边,他要来一个换位思考。 手里拿着棋子,按目前所知的摆上全部兵力,想了想,又给长安摆上一万兵马:按史书记载,这个时候曹睿应该已经到长安了,他应该会把洛阳剩下的兵马带过来。 于是手里还剩下三万未知动向机动兵力。 很明显,如今大汉是东守西攻。 而曹魏则是拼了命地想要从东西两边进入陇右。 陇关失守,想要进入陇右,那就只能再顺着陇山往北边走,经萧关,走鸡头道翻过来。 冯永把手里的三万兵力放到萧关位置,想了想,又拿了回来。 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张合能在北边击败赵广,等他率军跑到略阳的时候,估计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到时候高翔再加上马谡的配合,甚至自己都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以逸待劳,轻易地击溃他们。 更重要的是,如果张合当真是走萧关,不可能十天都没走完,安定郡那边早就应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看到冯永犹豫不决的神色,张嶷开口道,“将军,那张合未必是隐藏了三万人,说不定他看到陇关失守,所以想全力守汧县呢?” “不可能!”冯永摇头,无陇右,关中则久守必失,曹贼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若是换了我,逼得急了,就算是拿人命填,拼死也要把陇关拿回来。” “这样的话,即便陇右一时失守,也可以调集足够的兵马,从陇关进入陇右,与大汉继续争夺陇右。” “这么一来,大汉就不得不与曹贼陷入长久的争夺战,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甚至还有收回陇右的希望,而不是把陇右拱手相让,甚至让关中处于威胁之下。” 冯永又把陇山的所有通道都看了一遍,排除了萧关方向,确认只有强攻陇关一途。 可是张合很明显没有这么做。 于是只能继续排除。 陈仓狭道和番须小道可以忽略不计,那么…… 冯永咬咬牙,把三万兵马都放到了陈仓的位置! 张嶷一怔,指了指箕口,“将军,这里还有赵将军,曹贼一开始就被吸引过来了。” 冯永把代表赵云的棋子推回汉中,然后把代表曹真的三万兵力和张合的三万兵力合作一起,直接推到散关的位置。 仅仅就这么两步,局势大变! “啪!”冯永一拍案几,猛地站起来,神色有些发白,“完了!” “赵老将军从我们一出汉中就已经在箕口了,所领的乃是老弱之兵,对面曹真所领的又是精兵。不能指望他撑得太久,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逼退回汉中。” 冯永迎着张嶷疑惑的目光,解释了一句。 “若是曹贼当真兵合一处,只怕武都的粮道会有危险。散关往南是汉中,往西是武都,只要曹真堵住陈仓道不让汉中的人出来,张合再从散关去武都,廖将军的三千人马守不住!” 冯永说到这里,越发觉得有可能。 张合从洛阳远道而来,要说是疲惫之师那是肯定的,但是十天啊! 他十天前就到汧县了,就算是用三天回头收拢掉队的兵力,然后慢慢走回陈仓,那也有好几天的时间在陈仓休息,让士兵恢复体力。 张嶷终于也反应过来,同样脸色有些发白看向冯永。 “王含!” 冯永已经顾不得和张嶷说话了。 他猛地转过身,急促地说道,“快,拿纸笔来,我要把这个推测告诉丞相!还有,派人去跟上邽的吴将军说一声,他离武都最近,让他千万要注意。” 冯永的手脚在哆嗦着,妈的,大意了! 原本以为从陈仓进武都这一条路是最远的,又有汉中在监视,曹贼断然不可能走这条路。 却是忘了张合可以与曹真合兵一处。 同时这些日子光顾着陇右,都忘了赵云那里只能算是疑兵。 这张合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冯永可以肯定,汧县里的曹军肯定没有五万,可能只有两万,甚至只要一万人,就足以守住汧县了。 若是剩下的四万人都跑去了陈仓…… 冯永把长安的一万人也放到散关,这么算起来,就足有八万人,全汉中的兵力加起来,也只是堪堪到两万,这其中还包括了老弱。 更重要的有一件事冯永没敢说,按历史记载,赵云退回汉中,把斜谷的栈道都烧掉了,虽然可以避免曹真的追击,但特么的自己也轻易地被堵死在了汉中。 若是斜谷还能走,汉中的兵力说不得还可以尝试再一次出斜谷,骚扰散关后方,让他们不敢放开了手脚进入武都。 现在只剩陈仓道,曹真根本不用进入汉中,他只要把路一堵,赵云和马岱就只能干瞪眼。 王含急忙准备好笔墨,冯永笔画潦乱地写下自己想法,也不管自己的字体有多难看了,同时还画下了大致地形图,最后盖上了自己的帅印。 “还有,”看着王含就要跑出去,冯永一把拉住他,“你再带着暗夜营的人下山,一定要想着法子打探到汧县曹贼的准确兵力!” “诺!” 王含重重地说道。 此时的冯永可以听到自己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如今自己手里就一万人,就是分出一半人跑去武都,那也是杯水车薪。 陇右的大好局势,让大伙都飘了,如今北伐大军散落在陇右各地,哪个方向的都有。 如今唯一所能指望的,就是诸葛老妖能及时带着人马返回武都。 大不了暂时放弃攻打陇西郡,让魏延守好南安郡的豲道县,然后再让高翔句扶等人守好天水郡的冀县,只要这两地不失,凉州的人马就冲不断北伐大军的南北联系。 章节目录 第591章 传说 诸葛亮领大军出祁山,为了达到突然性,大军一路快速前行,根本没有时间收拾武都阴平两郡。 再加上曹魏在此二郡本就没有放多少人,武都的守军看到北伐大军前来,皆是闻风而逃,勉强退守各处险隘。 所以武都郡除了祁山道一线有廖化巡视,保证粮道安全以外,剩下的各处,要么仍处于曹军的控制之下,要么是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 自散关走陈仓道进入武都,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第一个地方是故道县,第二个地方是河池县。 出散关走陈仓道,到了故道县,就意味着已经翻过了秦岭,道路的坡度开始向下走。 同时故道县也是陈仓道的险要所在,乃是秦陇之扞蔽,巴蜀之襟喉,后汉曾在这里设立关戍,专门派兵把守。 只要守住这里,曹魏就可以随时从散关翻过秦岭,进入武都。 曹操当年领兵平张鲁经过这里时,看到此处险要,还特意把后汉的关戍分出来,扩成一个县,加强了防守力度。 故道县继续南下大约两百里,就到了第二个咽喉所在,河池县。 这里是陈仓道与祁山道的交汇处. 往东是汉中的屏障阳安关。 往西南是武都的下辩县,当年汉中之战,张飞、马超、吴兰、雷铜就是攻打下辩,因为兵力支援不上,反被曹洪、曹休、曹真打败。过了下辩县,就是祁山。 往东南,则是可以通往蜀中与汉中之间的主要通道金牛道。 可以说,河池县是武都的地理枢纽所在。 同时这里也极为险要。 曹操经过这里时,有氐王窦茂众万余人恃险不服,惹怒了曹操,在攻破氐人城寨后,尽屠之。 曹真把赵云逼回汉中后,曹魏尚书右仆射、侍中卫臻向魏帝曹睿提议走陈仓道断蜀军粮道,得到了魏帝的肯定。 曹睿任卫臻为征蜀将军,派其前往陈仓作为大将军曹真的副将,准备学当年的武皇帝,兵出散关,从陈仓道走武都进入汉中。 就算是攻不破汉中的阳安关,也可以威胁陇右蜀军的粮道。 不得不说,曹操当年派兵把守故道县险隘的做法,给重新进入武都的曹魏大军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自陈仓到故道县,有近三百里,卫臻率前军急行,一路通畅无阻,顺利到达故道县,不但加强了故道县的关隘守卫,而且还为曹真大军的到来提前作好了准备。 一直密切注意陈仓道方向的阳安关守将马岱,得知故道县出现曹魏大军后,急忙通知镇东将军赵云。 赵云接到马岱的消息,连忙赶到阳安关与马岱汇合,然后亲率精兵一万前往河池据险而守,同时通知廖化,紧守下辩。 只要守住了河池和下辩,就能保证北伐大军的粮道,同时也保证北伐大军能随时退回汉中。 不得不说,曹军在听到陇关失守后,立马兵出散关的行为,这个反应非常快。 陇关不在手里,无法快速进入陇右,失了先机。 但故道县仍是在手里,可以从那里轻易地进入武都,分击河池和下辩,这两处只要能攻下一个,那就相当于截断了北伐大军的粮道。 这一举动,直接就把失了陇关的被动化为了主动。 更要命的是,原本远遁羌道的强端,在听到曹魏大军北边进入武都后,立刻举兵响应,并联合二十多个部落,集两万余众越过羌水,扬言要从南边攻打下辩。 一时之间,祁山道这条北伐大军的粮道,突然就遭受到南北两个方向的威胁。 东西走向的羌水,两边皆是高山,大多数地段皆是难以行走。 但也有几处河谷,因为地理比较开阔的原因,形成了小小的河谷平原。 离下辩最近的一个河谷平原,约有三百里,此处南边是羌水,北边是一大片平地,同时河谷的北边高山,还有一条河水流下来,汇入羌水。 这两条河水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平原地带。 这里草木茂盛,气候温和,两边又有高山峻岭作为屏障,平常乃是羌氐聚居放牧所在,如今已经成了强端大军汇集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羌氐营帐皆是围绕着最中间的一个大帐而立,牛羊马的嘶叫声,各种让人听不懂的羌胡之语,这平日里安静的河谷显得极是热闹。 时不时还可以看到有氐人首领带着族中精壮,或数十,或数百,驱赶着牛羊从南边的高山那里翻越而来,然后再在最外头竖起营帐。 河谷的上空,飘浮着各种粪便的气味,以及胡人特有的膻腥味。 “大王,我们为什么不等汉人自己打出结果再出去?” 最中间的大帐里,各个部落的氐人首领毫无章法地坐在地上,嚷嚷个不停。 “汉人的武器很厉害,我们只有一部分族人有铁做的兵器,就算是两万人,也打不过他们五千人。” “怕什么?我们有山神保佑,这里的高山,就是我们最大的保证。就算是打不过他们,我们也可以躲到山里,他们追不上我们。” 同时也有人在担忧,“我的族里已经存了一个冬天的羊毛,本想着开春就可以卖给汉中,可是没想到汉人竟然又开始打仗了。” 说着看了看坐在上头的强端,“我们不帮汉中的汉人,反而与他们为敌,以后他们会不会不再收我们的羊毛?” 这一番话出来,不少人皆是赞同,“强大王,你与北边的汉人交好,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汉中的汉人愿意让我们拿没用的羊毛来换毛布,这些年过冬,大伙才好过了不少。” “若是得罪了汉中的汉人,他们不再给我们羊毛,我们的族人岂不是又要开始挨冻?” “对啊强大王,此事还是需要三思才是。” 强端看着底下的众人,脸色有些阴沉。 这几年,他与天水的汉人合作,控制了沮县的羊毛交易,从中牟取了巨大的好处,同时也让自己的部族成为武都和阴平两地最大的氐人部族。 强端不懂什么叫经济战争,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控制羊毛交易一天,那么他就是武都阴平最大的氐王。 此次召集众君长前来,其实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在武都阴平的众部族君长的眼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份量。 如今看来,自己在众人眼里,已经算得是一呼百应。 一声令下,所有的氐人君长就远道赶来。 但对于强端来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因为自己要做的,是这些人的王,而不是只被看成是比他们强大的部族君长。 现在他们敢质疑自己,敢反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根本就不是面对一个上位者的态度。 此次出兵,只要领着他们打败了他们眼中的强大汉人,自己就可以在进一步建立起权威。 看到强端坐在上头不说话,底下的人就越发地大胆起来。 他们不敢去说强端,于是就把矛头对准了站在强端身边的人。 “杨仆,你在八年前就已经投了汉中,带着族人去了北方,怎么现在又回来了?莫不成就是因为你欺骗了强大王,所以强大王才决定出兵的?” “没错,我记得他八年前投了汉人后,举族迁去了天水冀县。如今那里打得厉害,定是那里的汉人叫他回来劝说强大王领兵帮忙的。” 被称作杨仆的氐人面带尴尬之色,转过头去,当作没听到别人的问话。 倒是强端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大喝一声,“够了。” 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后虎视众人,自有一股压迫感。 帅帐内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强端环视着众君长,冷笑一声,“是不是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让你们忘了自己以前被汉人欺压是什么模样?” “远的不说,就说十年前,曹操领大军进入武都,屠杀的羌氐还少吗?河池那里,白骨累累,每次去沮县交易羊毛,我都会经过那里,每一次看到山谷里的白骨,我心里都会害怕。” “我害怕汉人等哪一天恢复了力气,又会再派大军过来。你们难道还不明白,正是因为这些年汉人一直在打仗,所以他们才没有力气来管我们,我们才有了这几年的安稳日子。” “若是他们哪一天再合到一起,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你们难道真以为汉中的那些汉人和那个曹操有什么区别吗?” “别的不说,要是让汉中的汉人控制了陇右,你们以为他们会放过武都阴平这个连接汉中和陇右的地方?等他们的大军过来,这里就是他们说了算。” “到时候我们就会重新被汉人驱赶,被他们欺压,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像现在这样自在?简直是愚蠢透顶!” 强端一口气骂下来,说得帐里的众人皆是哑然。 “可是强大王,现在北边的汉人已经派大军过来了,如果我们帮北边的汉人打败了汉中的汉人,那他们借机不走了怎么办?” 有人问了一句。 “北边的汉人要是真有能力在武都这里驻军,十年前就已经这么做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反是武都与汉中接壤,汉中的汉人才是武都的最大威胁。”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问到了强端的痒处,他这些年与汉人接触,自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当下便卖弄起来。 “汉人有一句话,叫远交近攻。四百多年前,汉人分成了好多个国家,他们之间互相攻伐,有人就是用了这一句话,这才把天下的汉人统一起来。”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也是这样。北方的汉人离我们远,管不到武都。汉中的汉人就在我们的旁边,能威胁到我们。” “所以我们就要帮北方的汉人打败汉中的汉人,让他们退回汉中。北方汉人又不能在武都长呆,所以到时候这里照样还是我们说了算。” 胡人大多都很淳朴,没有多少的花花肠子,众部族君长听了这些话,低头想了一下,脸上不禁露出动摇之色。 强端见此,又趁热打铁地说道,“这几年我们与汉中的羊毛交易中,得到了毛布,甚至还有粮食,其实是得到了北方汉人的帮忙。” 强端一心想要当氐人的众王之王,所以这些年与汉中交易所得到的利益,皆是按各部族出力出物多少平等分配,所以深得氐人信任。 同时他又把身边的人拉出来,说道,“杨仆以前也是武都的氐王,后来依附了北方的汉人皇帝。” “汉人皇帝就把他的族人迁到了天水冀县那里,如今那里被汉中的汉人攻打,所以这一回他受了北边汉人的委托,过来找我们帮忙。” “北边汉人保证,只要我们帮他们打败汉中的汉人,他们不但会给我们更多粮食,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人与汉中有联系,会继续帮忙我们把羊毛卖给汉中。” “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与汉中为敌人,他们就不收我们的羊毛。” 众人听了,觉得汉人的关系当真是奇怪无比,双方几十万人打来打去,之间竟然还可以互相买卖。 不过得了强端的保证,再加上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确实也知道这个杨仆的事,听到是杨仆受了北方汉人的委托过来找他们帮忙,心里终于放下心来。 没想到强端大王竟然能学会汉人的诡计来对付汉人,当下就觉得佩服不已。 于是纷纷对强端大王表示叹服。 “强大王真是厉害!” “强大王真是太厉害了!” “强大王真是非常厉害啊!” 氐人如今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奉承之语也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个词。 不过强端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 虽然只是粗鲁无比的赞扬,但这可是众君长一致对他的高度评价。 对于强端来说,已经算是如闻仙乐,当下就有些轻飘飘的,同时心里想道,怪不得汉人那么喜欢抢着当最大的那个大王,原来这是有原因的。 强端看到终于劝服了众君长,当下趁热打铁,又与他们商量好出兵的日期,然后众人这才闹哄哄地出帐去准备。 “多谢强大王。” 待帐内安静下来以后,杨仆走上前来,低声地说道。 “你不必谢我,北边汉人托你带过来的话,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所以我才决定帮忙。”强端回到位置上坐下,看向杨仆,问道,“你可曾记得杨驹?” 杨仆一怔,说道,“自然记得。我记得他是去汉中投奔神威天将军了。” “没错。”强端脸上又现出阴沉之色,“可是他前些日子借着蜀人北去陇右的机会,又回到了武都阴平,欲重成白马氐王,同时还劝说武都阴平的部族支持蜀人。” “听说他的独子杨千万,还是那个冯郎君的随从。冯郎君在武都阴平的羌氐里素有威望,那杨驹就是仗着杨千万这个身份,竟是说动了不少人。” “冯郎君?”杨仆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就是那个领着神兵天降,召来神火焚烧了关山的那个冯郎君?” “嗯?你也听说了?”强端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些日子,武都阴平的各个部落里,都在传说这个事情。” 说到这里,强端脸上的阴沉之色更见浓重,很明显,这个事情传得这么快,背后肯定有人在故意散播。 冯郎君与胡人歃血为盟,发誓永远与胡人平等交易,让武都阴平之地的羌氐这几年可以拿羊毛这种无用之物换取过冬的布匹。 这个事情在羌氐部落里广为流传,深得武都阴平两地羌氐的赞扬。 有人甚至将他神化了,说是早年他曾在深山里得到山神的传授,得了山神的叮嘱,所以出山后才这么无私地帮助羌氐之人。 但毕竟只是个传说,而且冯郎君只在武都出现过一次,所以强端自然觉得他没有太大的威胁。 哪知现在他突然又出现了,还召来神火烧了关山…… 这不就是印证了他早年得山神传授的传说? 北方汉人说得没错,若是蜀人平了陇右,为了加强汉中与陇右的关系,迟早是要控制这里。 若是在歃血为盟和毛布之事出现以前,强端自己还可以领众人利用武都阴平的高山险地拒汉人大军。 但那个冯郎君就不一样了,他真要再回到这里,自己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向汉人。 所以强端决定先下手为强,一定要把蜀人逼回汉中,让武都和阴平继续成为两边汉人的交界地带。 章节目录 第592章 七十缗 “武都阴平素来都是我们氐人的生聚之地,所以此地只能由我们说了算,就是那冯郎君来了也不行。” 强端想到这里,越发地肯定了自己一定要出兵。 汉人比起几十年前,越发地衰弱了,这正是氐人的大好机会。 “强大王有如此雄心,当真是令人佩服。待出兵之日,小人愿意率部族为强大王在前面探路。” 杨仆似乎生怕强端反悔一般,连忙接口说道。 强端也不在意他的这点小心思,这杨仆在以前好歹也是武都的氐王呢,没想到依附了汉人以后,竟然落到个这么个局面。 “你的族人迁去了冀县,如今有多少人跟着你回到了武都?” “约有百来名,皆是族里的勇士。” 强端听了,心道这杨仆以前好歹也是一个大部族,投靠了汉人不到十年,如今族人竟然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此人一样短视,为了一时的好处而去投靠汉人,让汉人吞并了自己的族人。 强端说服了众部族君长,次日又与他们在山谷里杀牛宰羊,祭祀山神羊神,盟誓齐心协力把汉人赶出武都阴平。 为了表明决心,强端这一次亲自领自己部族中的勇士,带头沿着河水行走于高山峻岭之间。 顺着从北边高山下来与羌水汇合的河流向北翻山而走,河水先是逐渐变小,然后变成了山溪,最后变成了山泉。 两天后,水流方向也由最初的向南流变成了向北流,山泉又渐渐汇成了山溪,再跟着山谷里的水流方向一直走,就可以到达西汉水——下辩就在西汉水的北边。 而祁山道,大体上就是与西汉水重合。 如果说,面对走陈仓道的曹魏,至少还有赵云及时驻守河池县,屏护下辩。 那么只要强端率军走到了西汉水,他就真正威胁到了大汉的脆弱粮道。 这一条路不是翻山就是越水,要么就是在整日行走于山谷河谷之间。 对于汉人大军来说,可能是难以行走,但对于常年行于深山的氐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同时从两边的高山里也时不时有或大或小的山水流下来与之汇合,有些地方形成了方便驻扎的平地。 就算没有平地,在山林里驻扎对于氐人来说,也是寻常之事。 三百里的难行山路,氐人大军最多不过就是六七天就能走完。 强端本还对那个投靠了汉人的杨仆有些看不起,不过待他领军出发了以后这才发现,这杨仆这些年在汉人那里却是没有白呆。 他领百名族人在前头探路,不但给大军找到了最好的扎营之处,而且还能帮自己规划营地。 至少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几十个部族,在空地上想在哪里安营就在哪里安营。 如今经他这么一规划,不但让营寨整齐了许多,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把等级给分了出来。 虽然有人不满,但强端却是十分享受处于顶端的感觉,所以把这不满之声给压了下去。 五日后,强端带着人来到了一处地方,但见自北而来的河流在这里与一条自东面高山上下来的河流汇成了一条大河,向北奔腾而去。 两河交汇之处的平坦之地,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大王,这条水流就是注入西汉水的,我们只要跟着它再走一天,就能到西汉水了。” 早早在这里等候的杨仆迎上来,指了指河水的水流方向,“汉人的粮道就在西汉水边上。我们在此休息一晚上,明日出现在西汉水边上,汉人肯定要吓坏了。” 强端站在高处,看着下边的人马嘶叫,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河水饮水,对杨仆找到这个安营的好地方很是满意。 “那汉人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什么防备吗?” 虽然这些日子杨仆做得很不错,但强端还是问了一句。 “大王,那汉人在下辩不过三千人,如今既要防备北边的故道县,又要护着粮道,如今全缩在西汉水的北岸,哪有胆子过南边来?” 杨仆连忙说道,“况且这里对于汉人来说,至少有一天半的距离呢。他们要是敢跑到这里驻军,只怕下辩什么时候换了旗号都不知道。” 强端听了,这才点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着他又看了杨仆一眼,“若是打完这一仗,这武都阴平就是我们氐人的天下了,我手边就缺少像你这样有见识的人,到时候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大王若是有意,小人岂有不愿意之理?”杨仆一听,大喜过望,学着汉人行礼道,“小人参见主公。” “哈哈哈……” 强端仰头大笑,意满志得。 这时,忽然从大军出来的北边山谷口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强端循声望去,只见那里一片混乱,牛羊乱奔,似乎还有人扭打到一起。 “怎么回事?” 强端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小人这就去看看。” 杨仆连忙说道。 “我亲自去。” 强端还想着自己以后在武都阴平称王的美好日子呢,一下子就被人打断了幻想,心里恼怒之下,翻身上马,奔向前去。 不过几息时间,强端就带着人到了山谷口,只见山谷口有几个人扭打到一起,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分成两拨在激烈地推搡对骂。 更重要的是,山谷口的混乱,把还没出山谷的大军堵住了,已经有人在后面不断地叫骂,甚至有心急地,不断地向前挤,使得山谷口越发地混乱不堪。 强端看到这情景,当下就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强端,但更多人都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对方身上,火气越来越大。 胡人生性好斗,如今这些人又是来自不同的部族,一旦有了矛盾,打上一番,分个胜负,那是常事。 在不少人看来,自己只会听众于自己部族的君长,强端还没有资格能给他们下令。 强端咬牙,对着亲随下令道,“打散他们!” 说完,他就直接驱马上前,挥动马鞭,直接抽到离他最近,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只听得一声惨叫,有一人如同直直地就蹦起来。 有了强端作为表率,他的亲随们皆是拿着鞭子,棍棒冲到场内,一阵乱抽乱打。 一番折腾下来,这才好不容易驱散了人群,让山谷口恢复了正常通行。 “都是谁的人?把他们的君长都给我叫过来!” 强端怒气冲冲地说道。 如今汉军都还没见到,自己人却先打了起来,如何不让强端恼火万分? 山谷里的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高将军,如今那杨仆还在下头,没有消息传过来,是不是再等一等?” 在山谷东面的高山上,杨驹低声对着高翔建议道。 高翔摇头,指了指北边的山谷口,说道,“按计划,那里的混乱就是暗号,说明胡人已经进来一半了。” 说着又指了指山谷里的氐人,只见那里有人在扎营,有人牵着牛马跑到河里喝水,虽然略有规划,但比起汉军立营寨的规矩,还是显得毫无秩序可言。 “有道是半渡而击之,现在胡人这种情况,与半渡何异?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然后看向杨驹,脸上的表情冷漠无比,“胡人的营寨都是杨仆安排好的,想必他早就想到了如何逃脱,放心吧!” 我放心你阿母! 杨驹听到这等话语,身子颤抖了一下,同时心里大骂某人此举当不是人子所为,脸上却得勉强堆起笑容,“高将军说的是!” 高翔不再去看他,搭弓引箭,向下射去。 只听得山谷中响起一声响亮的鸣镝。 这一声鸣镝就是一个信号,两边山上的密林里喊杀声四起,同时山谷口开始轰隆隆作响,无数的檑木滚石从山头落了下来。 正在从山谷里出来的氐人猝不及防,有好几个还没等反应过来,当场就被砸了个脑浆迸裂,红白之物溅射到周围的山石、草木之上,当场惨死。 幸运一点的,被砸中了身子、手脚,口鼻冒血,断手断脚,不一而足。 “敌袭!” 后头有人反应快的,大声喊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刚刚恢复通畅的山谷口顿时又混乱起来。 有人想要向谷口的平地跑出,逃出山谷,又有人想要往后退,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更重要的是,受了惊的牛马开始乱窜,根本不听人的指挥。 轰隆隆的横木乱石再一次滚下来,想要跑出山谷的胡人只有极少数人跑到了平地,剩下的皆是被埋在了山谷口。 只见山上竖起许多旗帜,无数地箭羽向下边射来。 “汉人,是汉人!” “退,快退!” 还没出山谷的胡人看到谷口已经被堵死,当下连忙慌乱不已,再不敢向前,返身就向后挤去。 可是山谷本就狭窄,胡人慌乱中撤退又没有什么秩序,在这种混乱不堪中,很快就发展成了自相踩踏,有不少人没有被敌人所伤,却是伤在自己人脚下。 山谷的平地里,强端正在训斥方才引起混乱的两个君长,哪知忽然就听得一声响,然后四面八方响起了喊杀声。 他心里一惊,连忙出帐一看,只见两边满山遍野的全是汉人的旗帜,无数的汉军正从山上冲下来,其衣缇色,如同血河奔腾,向下汹涌而来。 强端看到这种情况,当场就被吓得两腿发软,“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转过身去,厉声喝道,“杨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杨仆此时踪影全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更不知道他是跑掉了还是藏起来了。 平地上原本就没什么秩序的胡人,此时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汉军,不少人当场就如同没有了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以前都是强端给各个部族的君长下令,各自的君长再给底下的人下令,根本就没有完整统一的口令。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哪个君长还想着第一时间过来找强端? 有不少人竟是各自带着人逃跑。 甚至有人嫌前面的人挡住了去路,直接开始动手,强行开路。 汉人居高俯冲而下,开始有组织地合围。 反观氐人这一边根本组织不起一点点像样的抵抗,只能是各自为战,被汉军如杀羊屠猪一般地不断挤压,有人已经开始被逼得跳到河里。 强端脸色发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大王,快快上马走吧!” 强端的亲随连忙牵着马过来,催促道。 “走?走什么走?我们有两万多人!汉人大部都在陇右,下辩只有三千人,还要防着北边,他们能有多少人?” 亲随的话提醒了强端,他猛地转过身,眼睛血红。 此次他可是带了族中的全部勇士过来,此时他若是逃了,部族就会从此衰落下去,再没有机会重来,他如何甘心? 只见强端猛地拔出长刀,“去,让族里的勇士都围到一起。” 同时奔向前去,猛地一刀剁翻从自己帐中跑出来的部族君长,然后用刀指着另一个,喝道,“去,把你自己的部族组织起来,向我这里靠拢,不然大伙就全死在这!” 他并不是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因为他的部族营寨在最中间,是早就已经立好了的。 只要族里的勇士能依寨而守,说不定还有机会。 高翔站在高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平地最中间的胡人开始聚集,他如何会让强端如愿? 当下便传令下去,指挥着汉军开始冲击强端的营寨。 同时低声骂了一句,“乖乖弃械而降不行么?一个七十缗呢!每人这么一刀下去,不知要丢掉多少个七十缗……” 站在旁边的杨驹听了,脸皮抽搐。 如今别说是汉人,就是自己那个常跟着冯郎君厮混的独子,也学着汉人开口闭口就是七十缗,难道在你们眼里,底下的这些人都是钱? “校尉,这寨里的胡人不愿意降啊!弟兄们已经有不少伤亡了。” 一个队率跑过来,对着领军冲击强端营寨的校尉说道。 “怕什么?除了这里,其他的胡人已经散不成军,就等着我们去收拾。让大伙再努努力,撞开那个寨门!” 校尉提着刀,刀口还滴着血,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说道,“等老子冲进去,看你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口硬。” “校尉这是打算不留手?”队率脸色一变,“要屠寨么?” “屠什么屠?!”校尉破口大骂道,“兄弟们这么多伤亡,不想着法子多赚些劳力钱,拿什么去抚恤?” 按汉军以前的做法,遇到这等强硬不降的,破寨之后基本就是举刀开屠。 但丞相平定南中给大伙竖立了一个榜样,汉人夷人,都是一样的嘛,要同等而视之,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信看看如今的南中,你出力,我出粮,一起赚钱,一起奔赴美好生活,多好? 只有那些顽固地敌视大汉的人,试图挑衅大汉的人,那才我们的真正敌人,我们要好好地教育他们,让他们去劳作,认识错误啥的。 以前是打到服,杀到服,灭到服,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大伙突然变得仁慈多了,最多只是把他们教育到服。 毕竟羊毛都快要比羊值钱了…… 章节目录 第593章 战争迷雾 山里到处是原木,很快有人从山上抬着粗大的木头下来,开始冲撞寨门。 木头做成的寨门咯嚓咯嚓作响,眼看着就要撞开,汉军每个人的眼睛皆是孔方状,啊,不对,是闪着狂喜的光芒。 他们顶着从里头射出来的箭羽,无一人后退,喊着口号死命撞门。 “轰”的一声,寨门终于倒下,掀起一阵尘土。 “小心!” 尘土里有人影幢幢,有人发觉不对,连忙提醒了一声。 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从里头冲了出来,正准备蜂拥而进的汉军一时避让不及,有人被撞得飞起,口中吐血,筋骨尽断,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冲出来的骑兵人人披着皮甲,手中的武器竟然全部是铁制,正是强端的亲卫。 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速度加到极致,冲开包围圈,甚至连挡在他们面前的胡人也同样被他们砍死,然后向着河流的下游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山谷口,如蝗一般的弩箭就突然从前面飞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一波人,连人带马惨叫不已,马匹临死前带着惯性冲出一段距离,然后把人狠狠地甩了出去。 汉军既然早早在这里埋伏,又怎么可能不堵路口? “下马,往山上去!” 强端大声疾呼。 虽然漫山遍野都是汉军,但大部分都已经跑下山去合围了,山上的汉军反而没剩下多少。 再加上氐人常年生活在山里,在山上要比汉人有优势得多。 亲卫听到指挥,连忙纷纷下马,开始向山上跑去。 这里山林茂密,汉人不可能把每个角落都封死,只要找到缺口,翻过了这个山,汉人就不可能再追得上他们。 可惜的是强端这行人在混乱的胡人里极为显眼,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胡人头目,所以有余力追上来的汉军都紧跟着他们不放。 强端看到实在是甩不掉,又下令亲随四散而逃,分散汉军的注意力,这才看准了方向,带着贴身侍卫钻进山林。 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到喊杀声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强端这才敢稍微停下来,捧起山泉猛喝了好几口。 冰冷的山泉下肚,强端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时,突然破空声起! 只听得亲卫有人喊了一声,“大王小心!” 同时扑上来把强端护住,“嗤”地一声,一支箭羽射穿了亲卫的胸膛。 剩下的人连忙拔刀上来,把强端团团围住。 对面不远处冒出不少人来,皆是举着弩,对准这边,当强端看到领头的人时,目眦欲裂:“杨仆!” 杨仆站在中间,呵呵一笑,大声道,“强大王为何来得这般迟也?枉某在此等候多时。” 强端是地头蛇,他知道哪里有小径可以走,但杨仆也曾是武都的氐王,他比强端这个阴平氐王更熟悉武都,所以早早带着人在强端最有可能通过的地方等候,果然守到了大鱼。 “为什么?”强端死死地盯着杨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 杨仆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他的话,挥一挥手,他身边的百余人齐齐射箭,强端身边最后的几名亲随只来得及冲上来几步,便被射成了蜂窝。 就连强端身上也中了好几箭,他本有一件铁制的盔甲,是从汉人那里换来的,可惜的是在逃跑的时候脱下来丢掉了。 如今身上的箭伤足以要了他的命,他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意咽下去。 “为……什么?” 上头有黑影把他的视线遮挡住,他的嘴唇动了动,挤出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重复着问道。 杨仆蹲下来,脸色冷漠,“为了羊毛。强大王,这两年来,我族人在冀县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北方汉人皇帝分给我们的土地,这几年不断地被汉人吞并。特别是这两年,他们一边自己种地,一边抢了我们的地,逼着我们去给他们放羊。” “南边的汉人丞相答应我了,如果我愿意帮忙,他可以在陇右划出一块地方,让汉人来教我们怎么开牧场,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呆在那里放牧。” “还可以拿羊毛来换粮食,换盐巴,换毛布,什么都可以换。强大王,你和汉人合作,应当知道这里头有多大的好处。” “如今这好处,全让你占着,所以你希望陇右和武都一直这样不变。可对我来说,只有陇右和武都变了,我的族人才有出路,明白了么?” 听完杨仆所说的话,强端喉咙呵呵两声,想要说话,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眼中的亮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而在远处的山谷里,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此役不但俘获了大量的氐人,同时也收获了不少的马匹牛羊。 整个山谷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杨大王,此役过后,这里就再没有能阻挡你回到阴平重当氐王的人。”高翔看着杨驹,“武都北接陇右,东连汉中,南通巴蜀,乃是要害之地。” “大汉需要的是一个平静的武都阴平,不希望再出现强端这种人物,明白么?” “小人明白。” “好,那你去吧。” “诺。” 杨驹重重地抱拳,然后带着人离开。 “通往北边的每一条山道都必须严守,不许漏一个人,以免走漏消息。” 高翔又对着旁边的人下令道。 “诺!” 就在强端被人在山谷设伏的时候,曹真终于领着大军来到了故道县,进攻赵云驻守的河池县。 赵云恃险而守,屡次打退了曹真,不让曹军越过关口威胁到东边的阳安关和通往蜀中的金牛道。 曹真在箕口吃了赵云的小亏,如今又在这里碰壁,连续两日攻打,损了一些人马,皆是无功而返,不由地就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他心头燎火的时候,征蜀将军卫臻进入帐来,“大将军,南边的强端有消息了。” “哦,强端到哪了?” 曹真一听,急忙问道。 他如今在这里受阻,只能寄希望于强端的配合,两边夹击。 若是能断了蜀虏的粮道最好,若是断不了,至少也能迫使他们回防,给陇右那边减轻压力。 “末将在西边巡视的时候,抓到一名细作,他自称是强端派了过来的,还说认识大将军,故末将就把他带过来了,大将军可要见一见他?” “速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胡人进入帐内,对着曹真行了一礼,“杨仆见过大将军。” 曹真有些疑惑打量了杨仆一眼,“我观你确实有些眼熟,可是以前在哪见过?” 杨仆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大将军十年前在下辩击败蜀虏,小人曾举兵响应大魏,得了武皇帝的嘉奖。后来小人又举族内附,蒙先帝不弃,迁族人于冀县。” 当年的下辩之战,曹真时任偏将军,跟随曹洪曹休守下辩。 曹真一听这话,这才想起来,“哦,怪不得呢,我记得当年你还给大军送过数十头牛羊,以作军粮。” “大将军好记性!” 杨仆又恭维了一声。 想起杨仆是何人的时候,曹真眼中又露出怀疑之色,“你既然已经举族迁入冀县,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回大将军,冀城被蜀虏破后,小人因为当年举兵响应过武皇帝,害怕被蜀虏所害,便领着族人逃回武都,求救于强大王。” “强大王前些日子闻大魏大军到来,已经从羌道举兵,越过羌水,向下辩进发,同时派了小人过来禀告于大将军,欲与大将军南北呼应。” 强端当年斩了蜀将吴兰的人头,亲自送到武皇帝的大营里,杨仆后来更是举族内附,皆是真心向大魏的氐王,曹真都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 如今听到杨仆这个话,当下就大喜道,“尔等果真是忠义之人!我问你,你可知下辩那边,有多少蜀虏?” “回大将军,下辩之敌,本来只有三千人,后来祁山城的蜀虏听到大将军从陈仓道来,又派了两千人,故现在共计五千人,紧守下辩城与固山。” “不过听说陇右的援军正急行前来救援,人数不知几何。大将军,若是陇右的蜀虏回头,那下辩就难以攻下了。” “强大王如今在西汉水南边翘首以望,只待大将军大军一到,强大王便要北渡西汉水。请大将军尽早发兵下辩,南北夹击,以断蜀虏后路。” 在一旁的卫臻听了,看到曹真脸上有沉思之色,当下就有些着急,这等大好机会,大将军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呢? 这次入武都断蜀虏粮道,乃是自己提出的,若是成功,则有望立下不世之功。 若是因为犹豫失了先机,以后不知到何时才有这等机会。 卫臻想到这里,凑上去轻声劝说道,“大将军,机会难得!不若就此分兵,让某领万人东往,与那氐王南北合攻,料那五千蜀虏守不过三日。” “到时不但陇右有救,而且陇右的蜀虏大军,亦是破灭在即。” 曹真抬着看了一眼卫臻,然后吩咐了一声道,“来人,先送杨大王下去休息。” 等杨仆离开后,他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机会难得。只是那杨仆虽算是旧人,但仅凭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总得要小心一些才是。” “大将军,诸葛亮亲领大军在陇右,就算从我们来到故道县的那一天算起,有人给他送去消息,他再率大军赶过来,期间至少也要半个月。” “除非那诸葛亮有事先料我们会走陈仓道进入武都,在破了冀县之后立刻率军回头,否则他万万是赶不及来这里。剩下的蜀虏,人数不足,我们何惧之有?” “如今已过八日,我们还有七天时间。这河池关口地势险要,对面守将又是赵云,我们七日未必能下。” “不若兵分两路,一路留守这里看住赵云,一路往西南而去,与强端夹击下辩。河池、下辩两处,只要破一地,那大事就成矣!” 曹真本就有几分心动,如今再一听卫臻之言,心里暗想,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要陇右的蜀虏大军没有及时回来,廖廖数千蜀虏,大军又有何惧埋伏? 就算此行攻不下下辩,也可以逼得蜀虏的陇右大军回头。 更重要的是,当年自己参与下辩之战,深知下辩地势远不如河池险要,要不然张飞也不至于敢扬言屯兵固山,断下辩后路。 想那诸葛亮,不过一村夫耳,吾当年在下辩曾败马超张飞这等人物,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村夫?且看我如何再破这蜀虏大军! 一念至此,他终于点头,“也罢。我分你两万人,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小心。” “那胡人多是乌合之众,有利则一拥而上,无利则四散而去,破敌之事,唯能相信自己,不可托付于胡人。还有,武都多险路,大军前行,记得多多派出哨探。” 曹真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末将明白!” 卫臻大喜道。 武都发生的一切,远在关山上的冯永自然不知道。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聋子,瞎子。 在损失了近十名暗夜猎手之后,仍旧没能确认汧县曹军的准确人数,这让冯永一直放心不下,最后没办法,他只得下令暗夜营严密监视汧县曹军的一举一动。 只是派去给诸葛亮送信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这就让冯永有些疑神疑鬼起来,这不应该啊,就算是找不到诸葛老妖在哪,信使至少也应该会传个消息回来啊! 难不成陇右出了什么事? 这不应该啊,如果陇右出了意外,领三千人驻守冀城的句扶肯定会按事先约定好的方法,把消息传送过来。 “将军,今日清晨,汧县又有一批曹军进城了。” 王含这段日子很是辛苦,山上山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一天就得一个来回。 “多少人?” 冯永递了一碗水过去,问道。 “三千上下,末将亲自去数的。” 王含喘着气说完,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若是原先城里的曹贼有三万人,再加上这些日子进城的,应该快有五万了吧?”冯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当真是我猜错了?” 历史上的街亭之战,所有人都在称赞张合的闪电速度,莫不成是吹出来的? “这些日子,末将已经把关城重新修葺完毕,就算当真有是五万人,他们也休想轻松攻下陇关,将军何须担心?” 张嶷在一旁说道。 关口又不是平地,一次能上来个几百人攻城,就已经算是拥挤了。五万人攻城,就是张合把人分成一百队轮流上,想要拖垮自己,那也不用担心。 如今关城内有三千人,关山顶上有王平的三千人,还有四千人在关城后的山谷里,随时接应,到时候谁先垮还不知道呢! 得知汧县如今少说也有近五万人在城里,冯永这才有些稍微放下了心。 只要张合没有派人去陈仓那边,曹真手里的人再加上曹睿带过来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能有三万来人进入武都,赵老爷子领两万人守汉中,怕什么? 到时谁断谁的后路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冯永又怀疑起来,莫不成曹魏是在等关东的人马到来,准备打消耗战? 若是当真如此,当曹睿知道关中这几年的粮食已经被羊毛掏空了以后,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冯永嘿嘿一笑:原本驻守长安的夏侯楙喜钱财,好经营家产,这几年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能赔上多少粮食? 章节目录 第594章 各有所得 待听到汧县的曹军开始派出哨探,清扫周围十里,同时有前军出城向陇关而来时,冯永终于松了一口气。 照这么看来,张合应当是打算硬攻陇关了。 “传令下去,让暗夜营小心一些,只要远远地盯着就行,知道曹贼大军行踪即可,不要太过于靠近了。” 张合治军确实是很有一套,这一段时间下来,暗夜营的人为了刺探消息,人手损失不少,让冯永颇为心疼。 如今得知大军向陇关而来,那就相当于事情已经明朗化,只要抓紧时间准备守城器具,等对方来攻城即可。 从汧县到陇关,有两百里,虽是可以行车的大道,但同时也是山路,周围山林密布。 曹军走得很小心,生怕有什么埋伏,哨探四出,确实没有前面没有埋伏了才会继续前进。 这样虽然让暗夜营的人无从下手侦探情况,但同时也拖累了自己的行军速度,连续两日,每天只走三四十里,就要停下来扎营。 冯永得知这个消息,越发肯定了张合是打算集中兵力攻打陇关。 因为他远途而来,先是在汧县休整,然后又以这种速度上来,是在以最大的可能保存士兵体力,同时辎重才能跟得上。 否则,就算他能领着骑兵一日赶到关城下,拿什么攻城? 与张合稳打稳扎不同,武都的卫臻领着两万人,直扑下辩,其速如风。 武都处于秦岭余脉,多山多岭,但在这些山岭中,有一古栈道,曰嘉陵道。 有水自北而来,经过嘉陵道,注入西汉水。 秦岭余脉围绕此水,形成了一个盆地,乃是武都郡难得的肥沃平原之地,河池、下辩皆在这个盆地里,相距不过百余里。 卫臻沿水路而下,不过一日半,便已经领军到了下辩城下,他自恃自己所领之军乃是蜀虏数倍,竟是直接就在城下不远处扎营,然后亲自领人去察看下辩城池及周围情况。 当他看到下辩城池矮小破败,再看到城上守军旗帜不整,慌乱跑动的模样,哈哈大笑,对左右言道,“明日此城必然可下。” “将军不等那强端了?” 左右问了一声。 “若是此城难下,那自然是要等那胡人过来先行试探,但如今看来,此城守军士气低迷,军纪不整,等那强端来,又得再拖一日。” “如今时间紧迫,诸葛亮只怕正领陇右大军急赶回来。我们早破此城一日,就可以早一天做好应付诸葛亮大军反扑的准备。” 于是下令天黑前就要做好攻城器械,第二日五更造饭,天亮时全军披挂衣甲,列阵而行,准备一天内就攻下下辩城。 此时日头才刚刚出来,卫臻领军到城下,正要派人前去劝降,只见城上鼓声大起,下辩竟是城门大开,衣甲鲜明的汉军鱼贯而出,在城门前排下了阵形。 卫臻大吃一惊,举目看去,这才注意到昨日城头的廖字大旗,已经换成了诸葛二字。 大旗下,一人头戴葛巾,手持羽扇,坐在小车上,对着身边的甲士说了两句,只见城头负责喊话的几个大嗓门士卒就齐声喊道,“曹贼,大汉丞相已等候多时了!” 汉军敢出城应战就已经是大出卫臻意料之外,待他看到城头变幻大旗,心里突然感觉到不妙,如今再听到这个话,当下便大惊失色:“中计矣!” 卫臻初仕,乃是以计吏的身份,接触到军事时,是被曹操任之以参丞相军事,简称参军。 后来转任户曹掾,到曹丕登基后又被任命为散骑常侍,侍中,再到曹睿登基时,升为尚书右仆射。 当年曹丕巡视广陵,他曾以中领军的身份陪同,时曹休曾送来表章,说吴军降将供出“孙权已经到了濡须口”,被卫臻看破。 所以卫臻的见识是有的,但有一个最致命的缺陷就是,从未亲自领兵打过仗,实际经验不足。若是占了上风还好,这个隐患就不会暴露出来。 但如今看到原本远在陇右的诸葛亮竟然出现在城头,他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心神大乱。 此时,东面的山上隐隐有喊杀声起,伏兵已经开始向他的侧后方杀来,前方的城头鼓声再起,汉军开始呼喝不已,踏步向前。 卫臻脸色越发地苍白,双腿颤抖,竟是忘了下令,幸好左右乃是久于军阵的老人,当下连忙拖着他撤回军中。 “将军,请速下军令!” 有人把他摇醒了,着急地说了一声。 “对,对!下军令!”卫臻回过神来,看向左右,“此时当如何?” 完了! 左右一听,心头皆是一凉! 皇帝陛下竟然任命此人为征蜀将军,只怕要拖累全军。 他们却是不知,年轻的皇帝在登基第一年就打败了孙权本人,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 卫臻提出的断蜀人粮道,破诸葛亮大军,进而吞汉中,伺机攻伐蜀中的计策,当真是对极了正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年轻皇帝的胃口,所以才会让他担任征蜀将军。 “蜀虏步步紧逼,自然是要先迎战,再想法子撤退。” “好,迎战!” 卫臻颤巍巍地勉强站起来,他也知道,若是此时撤退,只怕没几个人能跑出去,只能是先紧守营寨,等消息传回河池,看大将军有无法子过来救他。 无独有偶,远在七百里之外的略阳,也有人像卫臻一样手足无措。 诸葛亮明着是领军向西攻打陇西郡,实际上却是折而向南回到西县,然后派出操作新型投石车的人手前往上邽。 而他自己则是盘桓于西县不去,随时策应各方。 西县东有上邽,西有陇西,北有冀县,南有祁山,正是北伐大军的关键枢纽所在。 在封死了陇关的情况下,如今最主要的威胁只有两处,一处就是陈仓道,一处就是凉州人马。 只要汉军守住西边南安郡的豲道,以及北边天水郡的冀县,凉州人马要么就是在天水外围徘徊,要么就是去支援陇西郡,力保陇西不失。 但只要陇道被堵死,陇西郡迟早都会落入大汉之手,所以诸葛亮不急。 曹魏的张合一直没有出现,大汉丞相也做了同样的操作,潜伏在西县,静静地等待。 当得知赵云退回汉中,诸葛亮就知道,曹魏极有可能会从陈仓道断自己粮道,所以卫臻领军出现在武都的故道县,早在大汉丞相的预料之中。 大汉没有曹贼那么多的资本,诸葛亮手头已经没有大将了,同时为了守住各处要地,手里的兵力也不算太多。 为了能吞下进入武都的曹魏大军,他只能是精打细算。 先传令给张苞,让他一路赶回来守冀城,再让关兴领仅有的两千骑兵干扰凉州兵马,徐徐跟在张苞后头撤回。 对外宣称是留了三千人在冀城,其实是留了八千,以防凉州兵马。 然后又让高翔抽略阳三千人秘密随他南行,最后再让马谡从街亭派出三千人,与略阳剩余的两千人兵合一处。 因为有冯永在陇关上都堵着,所以街亭其实的威胁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南边广魏的曹军。 吴懿得到了新型投石车,相信不久就可以攻下上邽,然后继续进逼广魏郡的郡治临渭县,到时候广魏郡自身难保,如何能威胁到街亭? 所以在诸葛亮看来,街亭现在用一万人把守实在是太多了,略阳有五千,街亭有七千,足以应付番须道和广魏郡这两个方向的曹军。 番须道是小道,在没有其他方面人马的配合下,只要略阳守军不要大意,从番须道上来的曹军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这一切的布置看起来很好,很完美,而且事情在一开始确实也是向着大汉丞相的设想方向发展。 可惜的是诸葛亮不是神。 冯永也只是知道马谡会上山扎寨,被人所趁,他能补上这个漏洞,却没办法能强行扭转马谡的性格和想法。 马谡先是被斥责了一番,为了不让他在军中失了威信,虽然仅是在帐中私下里进行,但对于心高气傲,又急于洗刷先帝钦定下“不堪大用”名声的本人来说,这已经近乎是耻辱。 而这个事情的源头,马谡认为是柳隐私下里向丞相告的密。 当初你反对我上山扎寨,屡次说只能让偏师留守,看到我不听你的话,所以心下不忿,向丞相告密去了,害得我先是被斥责一番,后又被剥夺了三分之一的兵权。 你就是个小人! 所以当诸葛亮让分兵把守略阳的军令传来,按道理第一个选择应该是让柳隐这个副将去,但马谡偏偏不愿意让他单独领军立功,另派了李盛前往。 高翔守略阳时,不但日夜派人在番须道巡视,而且每日还要去路口察看一番。 但李盛到了略阳后,觉得曹贼要到自己这里来,得先过陇关,再过街亭,如今陇右四处都是呼应大汉的士吏,自己已经算是处于大后方了。 番须道不过是小道,曹贼十有八九定然不敢走此道,于是他放松了警惕。 从李盛包庇扰民的部下就可以看得出来,李盛治军本就不严。 如今他得了单独领军的机会,不但放纵士卒,甚至他自己还带头狎玩。 直到某一天天大亮时,玩了一宿的李盛还搂着部下掠抢过来的年轻娘子沉睡,就有人冲进他的房间,大声唤道,“将军,不好啦,曹贼,曹贼杀过来了!” 榻上的小娘子惊叫一声,把正做着美梦的李盛惊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什么曹贼?哪来的曹贼?” “番须道,曹贼从番须道上来了!” 部将脸色苍白,惊惶失措地说道。 “番须道?”李盛听到这话,终于吓得惊醒过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光着身子就坐起来,“多少人?” “不知道,好多人,黑压压的全是人……” 部将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李盛跑下榻来,胡乱地穿好衣物,“快,快随我上城头看看。” 部将忍不住地瞟了一眼榻上一晃而过的雪白,咽了咽口水,这才连忙跟着李盛跑了出去。 洛阳中军,本就是曹魏的最精锐部队,能被张合挑出来翻过番须道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大汉原有的精锐,在荆州之失和夷陵之战中,已经没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残余,刘备又全交到了李严手里。 如今的北伐大军,是诸葛亮这几年辛苦培养起来的,从未经过大战,相对于曹魏的中军精锐来说,本就不如。 再加上在李盛的纵容下,士卒军纪散漫不说,连必要的城池守备都没有准备充足。 曹军已经来到了略阳城下,守军才如梦初醒,盔甲不整,如同受了惊的硕鼠乱窜。 李盛爬上城头,看到城下的曹军黑压压地站在那里,人马不动,犹如凝固,冲天的杀气直逼城上,当下就吓得两腿发软。 “快,快派人去告诉马将军,让他赶快来支援!” 李盛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整顿士卒守城,而是求救。 原本略阳城本是坚城,奈何凉州常年有羌胡祸乱,再加上当年曹魏主力大军退出凉州和陇右时,刻意摧毁部分关隘城池,以免再出现韩遂马超之类的人物。 略阳城正好也在被摧毁的范围之内。 所以此时的城池已经残败不堪,高翔虽略作修整,但也只是能让它堪堪能防守之用。 此时李盛站在城头上,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城墙,又看了看慌乱不已的士卒,再想起自己过来,根本没有关心守城器具的准备情况,最后看向底下军容严整的曹军,他的脸上顿时没有一丝血色。 打了一辈子仗的张合又岂会注意不到城里的慌乱?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陇右危急,吾涉险而来,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以为以蜀人夺关口之迅猛,我等此番上来不过是尽力而为,定会有一番苦战,没想到天佑我大魏!” 他说着,转头看向旁边衣衫褴褛的几个百姓,“此次王师能复陇右,你等功劳甚大,到时自有赏赐!” “多谢将军,只盼将军能早日驱逐贼人,还小人安宁日子。” “放心,定不会令尔等失望!”张合哈哈大笑,拔剑大呼,“民心在我,大魏万胜!” “万胜!万胜!” 后边的部将士卒跟着大声呼喊,声浪犹如惊涛拍岸,呼啸过略阳城头。 李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差点就站不稳跌倒在城墙上。 卫臻被设计于下辩城下,前有诸葛亮大军逼进,东有高翔切侧翼,西北边的后路还有廖化,两万人马全军覆没,诸葛亮又驱大军北上,准备切断曹真后路。 与此同时,守备略阳城的李盛面对张合数千精兵,肝胆俱裂,咬牙守了半日城,勉强打退了张合的第一次试探。 消息传到街亭,马谡听闻张合亲领大军从番须道而来,便要率军前往略阳救援。 柳隐得知,连忙跑来苦苦相劝,“将军,如今略阳城情况未明,李将军所派信使只说了曹贼有大军从番须道而来,却未说明有多少人,将军便轻易领军而去,只怕会有危险。” “那番须道,不过能通三五千人,何来大军之说?李将军手中兵力不逊于对方,又有城池作为倚靠,只须坚守几日,到时那曹贼既无粮,又孤军深入险地,肯定会自己退去。” “街亭乃是陇关后路安危所在,又要防南边的广魏郡曹贼来袭,乃是关键之地,将军须当紧守此处,不可轻离。” 章节目录 第595章 遇敌 马谡怒道,“正是因为番须道上来的曹贼没有多少人,所以吾才决意要去救。曹贼不惜走小道翻陇山而来,正是证明其已到了最后关头。” “既然如今曹贼已经到了不得不弄险的地步,吾若能与略阳城内的李将军内外夹击,击溃其部,那陇右大局便一战而定。” “你让吾紧守此处,乃是只求无过的怕死之举,非丈夫所为。” 看到自己这般苦劝,马谡却听不进去,柳隐只得又问道,“那若是再有曹贼自南而来,又当如何?” 马谡就等着柳隐这个话呢,当下便拿住他的话头,“南边自有吴将军,曹贼安敢如此?不过你既然这般说,那吾便拨两千人与你,在此守住便罢了。” “广魏与关中的曹贼隔山绝水,何得如此密切配合?你既然这般害怕,那就莫与我抢这功劳便是。” 在马谡看来,张合乃是曹贼名将,又是驰援陇右的主要人物,他的出现,就意味着曹贼已经无计可施了。 若是能击败他,不但断绝了曹贼最后的希望,同时这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当年先帝在汉中之战时,最为忌惮的便是张合,自己若是能打败他,岂不是证明先帝临终前所说的那句“不堪大用”的话是大错特错的? 想到这里,马谡心头更是火热。 自己带上五千人,再与略阳李盛的五千人内外夹击,还怕区区涉险而来的几千人? 柳隐长叹一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谡带着主力扬长而去,他回到城里,本欲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陇关上的冯永。 但又想到丞相调街亭兵力,乃是秘密而行,让人不得外泄高将军离去之事,想来这其中必有什么安排。 如今略阳未失,街亭无恙,若是自己先没了方寸,着急向陇关的冯将军救援,真要援军下山来了,街亭却无敌踪,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如此反而会因此坏了陇关的防守,柳隐这般想着,遂只得熄了这心思,先令人加强街亭的营寨防守,同时密切注意马谡与南边广魏清水县的动静。 马谡立功心切,一路上催动大军急行,人马少有歇息,同时派出哨探,准备让略阳的李盛做好接应。 哪知当他行至一半路程,便看到前头有大批的汉军正向自己这边溃败而来。 溃军看到马谡的人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皆是呼救不已,冲了过来。 马谡大吃一惊,连忙让队伍停下,收拢溃军,询问情况。 “跑了,李将军跑了!守了半日,他就自己一个人跑掉了,”败兵脸色惨白,神情中带着恐惧,“曹贼非常厉害,打不过,我们打不过……” “略阳城呢?” 马谡大感不妙,又看到这个溃兵语无伦次,当下便狠狠地打了这个败兵一巴掌,大声问道。 溃兵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放声大哭,“破了啊,将军!那李盛,乃是无胆儿,曹贼才堪堪上了城墙,他就自己先跑了!” “无人主持大局,那曹贼极是凶猛,大伙挡不住了,挡不住……” 说着说着,他似乎又回想起曹贼凶悍不畏死的模样,当下身子竟是有些颤抖起来。 马谡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自己特意排斥柳隐,让李盛带兵前往,曹贼没来还好,若是敢来,只要依城守住,不让曹贼过去,那就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李盛竟是这般地废物,送上门的大功劳都不要。 不战自逃,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他还待要问话,只听得远处有隆隆雷声,底下有哨探急忙来报,“将军,那曹贼过来了!是骑军!” “怎么会这么快?”马谡大惊,连忙传令,“列阵,快列阵!” 那些刚刚收拢过来的败军,一听到那雷声,皆是脸色惨白,有人喃喃自语,有人浑身颤抖,他们这一路被曹军像赶羊一般赶过来,已经被吓破了胆。 雷声愈发地大了,如同闷鼓一般敲在这些败军的心头上。 “来了……来了……”有人站起身来,不敢看向后方,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直接冲出阵形,大声疾呼,“曹贼又来了,大伙快跑啊!” 同时有几人也跟着大喊,“快跑啊,打不过了……” 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败兵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跟着向后跑,竟是把刚刚列好的阵形给冲了个半穿。 马谡扭头一看,差点吐血。 可是没有时间让他重整阵形了。 张合本就带着背水一战的念头而来,如今攻下略阳,只是第一步,若是没有办法打通街亭,与广魏郡的清水县兵合一处,那也是枉然。 所以他故意驱赶着略阳败兵向街亭而来。 马谡与七百里之外的卫臻有着同样的缺陷:眼高手低,经验不足。 他把败军收拢在自己的军中,已经算是失策。 因为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败卒恐惧情绪感染了自己所带来的士卒,军中士卒未战已经先惧了三分。 如今败卒中有人带头冲乱后军的阵形,前头张合又紧逼而来,马谡一时间竟是做不出有效的应对。 在双方的对阵上,骑兵有两种用法,一种叫游骑,就是不断在敌人周围游荡,不断地骚扰,找准对方的薄弱环节,随时撕裂对方阵营。 胡人因为天生骑射熟练,所以多是游骑,但在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的情况下,他们不擅正面冲锋,这才有了李陵五千步卒硬撼数万单于主力,还杀伤对方万余人的骄人战绩。 汉人没有胡人那种“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的条件,所以在骑兵的利用方式上,移植了一部分步兵的战法。 那就是手持长戟长枪和长刀,直接冲击敌方阵营,与敌人短兵相接,白刃肉搏,这就是骑兵冲击战术。 用于冲锋陷阵的精锐骑兵,就叫突骑。 不要怀疑,汉代虽然没有马蹬,但不论步骑,皆是把长戟和长枪视为最重要的格斗长柄武器。 霍去病、卫青在很多时候使用了这种战法,让汉军骑兵扬长避短,游牧民族发挥不出骑射优势,屡次取得大胜。 这时候的士卒,还不具备专业兵种的性质。 张合所领的士卒,马上可做游骑,亦可做突骑,下马还可以当步卒,乃是难得的精锐。 两军骤然相遇,双方的将领、士卒素质就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差别。 马谡一心想要与略阳的李盛合围,击败张合,所以一路上只顾急行,对阵形本就不太注意,如今才堪堪列阵完毕,又被败兵干扰了后军,一时间竟是让他手忙脚乱。 张合一看到前头有汉军列阵,便立马传令整理阵形。 不一会儿,曹军就已经组成了最适合冲锋的牡阵——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前往街亭,不然等陇右的汉军反应过来,自己就有被包围的危险。 步兵想要对骑兵形成优势,唯一的办法就是预设战场。 先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上做好各种准备,布置陷马坑,拒马,铁蒺藜等,然后还要有充足的时间结成密集阵形,如同刺猬一般。 最后骑兵将领的脑子还得进水,直接下令自己的士卒冲击这种刺猬阵形。 这几个前提,缺一不可。 马谡目前这种情况没有一项符合,劣势已定。 章节目录 第596章 意料之外 呜呜的号角声起,曹军的前军已经在小踏步前进,准备冲锋。 汉军前军没有任何布置,只有以肉身拒敌。 看到如同尖锥形的曹军前军,正对准了自己,马谡心头更慌了——遇到这种情况,兵书上是怎么说来? 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曹军开始慢跑,然后渐渐加速,如同铁流一般向这边冲来。 马谡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像丞相那样,谈笑风生间,就能让三军听令,运筹帷幄间,就能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是当真正面对敌人时,他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着,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阵空白…… 马谡带过来的部将黄袭虽然身子也在哆嗦,但总算是清醒一些,连忙推了一把马谡,“将军,赶快下令吧!曹贼冲过来了。” “下令,对,不能慌。” 马谡被推醒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洪流,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嘴唇哆嗦着,想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完了! 黄袭心头一凉,这马将军平日里好论军计,自己还以为他是个难得的将才,怎么现在临到阵上,就变成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瞟了一下后方。 反倒是马谡被推了这一下,神志终于清醒过来,他就是再没经验,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顶住。 否则如略阳败军一般被驱赶回街亭那就已经算是命大,直接被马蹄踏在地上,死于乱军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咬牙拔出长剑,发出了第一声号令,“放箭!” 还好诸葛亮深知自己手中没有多少大将,所以在训练士卒时,极为重视士卒的纪律性。 后方虽乱,但前方的士卒已经排好了阵形,只等主帅下令。 眼看着曹贼的骑兵就要冲到跟前,后头终于响起号令声,士卒们本能地按训练时的要求射箭,第一拨箭羽终于射了出去。 可惜的是距离已经太近了,失去了射箭的最佳距离,弩箭只来得及射一波,弓箭的第二波也是稀稀拉拉的。 虽然曹贼最前头有人掉下马去,但更多的人已经冲上来了,狠狠地撞击到汉军的前军上。 临时结阵的汉军前军一下子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中军的旗号再翻,后头的汉军呐喊着,冲上来补上,摇摇欲坠的阵线终究是没有被冲破。 曹军的骑兵很快从两边散开,回头重整阵形。 虽然第一波冲击被挡住了,但马谡却是心如火焚,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临时组成的薄弱阵形是没办法长久支撑下去的。 他正要趁机回头收拢后军,张合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第一次冲锋只是试探,但这已经足够张合大概摸清汉军的情况了。 虽然此次带过来的马匹并不算太多,但此时并不是顾惜马匹的时候。 这支从东边而来的汉军,很明显就是从街亭过来的守军,只要打败对方,街亭那里应该不会再有多少人了,那时自可轻而取之。 于是张合安排的第二次冲击就猛烈得多,直接就冲破了汉军的前排,与马谡的中军厮杀到一起。 偏偏后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又被略阳溃兵所乱,一时支援不上来。 更关键的是,这一番厮杀下来,曹军后头的步军已经跟上来了。 马谡虽尽力抵挡,但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步兵与骑军相遇,已经算是落了下风。 偏偏他又没有多少经验,面对张合这种名将,又岂能占到便宜,以人力扭转不利? 略阳败军带头逃窜,后军看到前军溃散,中军苦战不利,当下更是士气低迷,毫无战心。 已经有曹军的骑兵绕了过来,准备从侧翼开始冲击。 马谡左支右绌,愈见不足。 当侧翼溃败的消息传来,前头士卒终于抵挡不住,马谡手头已经没有机动兵力及时应对,整个阵形终于散乱起来。 不知是谁先带头向后跑去,大军终于崩溃。 马谡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溃军裹胁着向后退去。 这个时候,哨探才堪堪把马谡遇到张合的消息传到街亭,柳隐当场就傻了眼:番须道什么时候可以行走大军了?曹贼竟然能这么快就破了略阳? 柳隐虽然不赞成马谡在略阳情况未明的时候轻易领军离开,以免街亭受到南边曹贼的袭击。 但在他的想法其实与马谡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从番须道上来的曹贼不会太多,李盛凭着手中的兵力,就算是打不过,至少也能据城而守。 区别就在于柳隐认为只要略阳坚守几天,曹贼就只能无奈退兵。 马谡则认为可以与略阳的李盛里应外合,歼灭曹军。 两人都没有想过曹军能突破略阳的防线。 让柳隐更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他还以为哨探探错了情况,不死心地再派了好几拨人马前去查看。 这一回哨探传回来的更加惊人:马将军也败了。 马谡不但败了,而且败得极快,已经向这边溃逃过来了。 柳隐确认了消息,当场就如遭雷噬,满面惨然,“马谡匹夫!北伐这般大好形势,竟是毁于汝手!汝实乃大汉千古罪人也!” “将军,我们怎么办?” 部将脸色苍白地问道。 “还能如何,唯有死守街亭,以全国事耳!” 柳隐目带绝决之色,他已经顾不上再去探明为什么张合能先破略阳,又接连再败马谡,如今最紧要的,就是赶快安排士卒死守街亭。 “如今后路被断,唯有陇关上冯将军的一万人马能返身救街亭。” 冯永已经是他目前所能联系上的最高级将领,街亭一失,陇关上的大军就只能等死,所以柳隐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信使。 至于冯永接到消息后如何决策,就不是柳隐所能决定的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多守两天。 很快有溃军从街亭的西边成群结队地奔来。 “开门,快开门!曹贼就要过来了!” 衣甲不整的溃军跑到寨门下,大声喊道。 柳隐站在寨墙上,面容冷峻,“大战在前,不得私开营门!尔等若是不想等死,就速速绕到城寨后头,自行集结,这里自有吾帮你们挡住。” 溃军一路奔来,只想着能逃出曹贼的追赶,眼前的营寨看起来就是最好的躲避之处。 如今听到柳隐这番话,心头极度惊惧,又一心求生的本能之下,顿时破口大骂起来,“贼子!尔等欲让吾死于曹贼之手耶?速速开门!” 有人带头,跟在后头的士卒便跟着大声鼓噪,大有冲击寨门的意思。 但柳隐当年南征时,一路上常被派成先锋,斩敌杀将,乃是亲身浴血的人物,又岂是马谡这种从未掌军的新丁所能比? 只见他搭弓引箭,“蓬”地一声,箭羽射在溃军的前方三尺之处,直没地下。 “谁若是敢越过此箭一步,当场格杀勿论!弓弩手听令,准备射箭!” 柳隐喝道。 此番言行,让溃军稍缓了一下,人群中又有人在喊,“他只是吓唬我们,大伙一起上啊!” 有几个冲动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便冲了出去。 “放箭!” 弓弩手略有犹豫。 柳隐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不听令者,斩!” “嗡嗡嗡……” 寨墙上箭如蝗飞,冲在前面的一批溃兵当场被射倒在地。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章节目录 第597章 你来打我啊 溃兵有人当场被射杀,也有人受了伤,倒在那里哀嚎不已。 柳隐对此恍若不见,厉声喝道:“速速自行绕到城后,那里自会有人接应。若是等贼人到来,尔等那就是自陷死地!莫要自误!” 寨前的溃兵面面相觑,在紧闭的营寨门口面前,强弓硬弩的威胁之下,终于有人挪动步子,开始向两边散去。 后头又有人跑来,收不住脚步,越过了警告的位置,只见寨墙上又是一阵箭雨。 寨墙上的弓弩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少了许多心理障碍。 溃兵们终于死了心。 虽然清除了溃军的威胁,但柳隐额头仍然隐隐冒汗,他举目远眺,后面的溃兵越来越多,竟无一个完整的建制。 这让他心里大是担忧,这就说明,马谡确实是已经大败。 而且曹贼很明显没想着要俘兵,一路上根本就是故意驱赶着溃兵过来,试图冲击自己的营寨。 马谡混夹在溃兵里,披发跣足,远远地看到街亭寨门紧闭,城寨上张弩拔剑,他脸上现出羞愧之色,举袖掩面,低头随着溃兵继续向营寨后头跑去。 柳隐站在寨墙上,看着底下的溃兵渐渐地主动分成两拨,从城寨两边绕了过去,脸上没有一点放松的神情,反而渐渐变得铁青。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南边。 果然,当西边终于出现曹贼的哨骑时,前往南边侦察消息的哨探也传回来了消息:南边广魏清水县方向有曹贼出现,正向街亭奔来。 柳隐点点头,面无表情:“知道了。” 他再看向西边,远处已经隐隐有无数的黑影从山后绕出来,当下苦笑一声,“这配合,当真是紧密无比啊!” 如果仅仅是面对张合,就算对面人数多出自己一倍,柳隐也不会害怕。 毕竟驻守街亭这些天来,他又不是什么也没干。 关键是,街亭本来主要是为了防止南边的曹贼,而不是防止后方。 如今意料之外的曹贼自西而来,意料之中的南边曹贼岂有不动之理? 最恶劣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南边的曹贼很明显就是通过渭水河谷过来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与张合约定好了日期,或者说是略阳被破后,略阳与清水就已经取得了联系。 他们没有去支援上邽,宁愿冒着上邽有失的危险,也要前来街亭夹击自己。 两边曹贼合围,没有近万,至少也有七八千人,自己这两千人马,不知能守到何时? 想到这里,柳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敌能配合而动,我却将帅失和,岂有不败之理?隐此番,唯有一死报国而已。” 现在的一线生机,就是看大汉的街亭和陇关先失守,还是吴将军先把曹贼的上邽和临渭攻破。 若是街亭和陇关先失守,那么曹贼大军就可以从关陇大道源源不断地进入陇右,大汉唯有退守祁山。 此役不但街亭、陇关两万人马尽没,甚至远在安定的赵广亦无路可退。 若是上邽和临渭先被攻破,那么围攻街亭的曹贼不但会全军覆没,而且陇右也会彻底回归大汉掌握,从此大汉对关中就会占据巨大的优势。 得关中者得天下,兴复汉室,不是假话。 然而马谡匹夫…… 柳隐咬牙切齿,手背上青筋冒起,终于忍不住地再次拔剑猛地剁入城寨,若是此人在眼前,恨不得将其劈成两段! “将军,前方三十里就是街亭。” 离街亭越近,来回奔跑的曹军哨探就越多。 张合神情轻松惬意,看了一眼前方,微笑问道,“街亭守备如何?可否一鼓而下?” 由不得他不惬意,此番上陇而来,破略阳,败马谡,把这蜀虏驱羊赶豚般赶向街亭,当真轻松无比。 这蜀虏将士看起来孱弱无比,若说陇右之失是因为兵马太少所致,那陇关这等要害又是怎么失守的? 这般险要还能让蜀虏烧了?当真是匪夷所思。 庞会身为庞德那等英雄人物之子,世人皆说有其父之勇,没想到却是这般无用,当真是可惜可叹啊! “回将军,那街亭守备森严,我等欲靠近观察,竟被蜀虏冲出城来驱赶,溃军欲入营寨,却被寨中守将射杀,看来是早有准备。” 张合一听,神情就有些严肃起来,“竟有这等事情?” 从俘到的蜀虏校尉军侯口供来看,如今街亭并没有多少兵力,按前面两次的情况来看,只要大军一到,街亭守将便出城投降,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守城之像? 他这般想着,便下令全军加快步伐。 到了地方后,趁着天尚未昏暗下来,张合便带着人马,亲自到汉军营寨外围观看。 待看清营寨及周围后,张合就深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地说道,“若是略阳守将能有街亭守将一半之能,吾等安能如此轻松?” 但见营寨上面人影绰绰,守卫士卒罗列有法。 寨墙外围,又立有五尺高的小隔城,小隔城与寨墙之间,隐有寒光,很明显就是有人立于后头。 隔城前面,再立有不少拒马鹿角。 拒马鹿角前边,还有壕沟…… 壕沟前面,除了横七竖八的一堆尸体,什么都没有,数百步之内,干干净净的。 没有草,没有木,连一块稍大点的石头都找不到。 张合越看越是惊心,觉得当真是有些牙疼,连填壕沟的浮土和石块都被铲走了,这事做得够绝的。 “这守将,究竟是何人?” 自己这些人手,光是填壕沟,推拒马鹿角,再摧毁这小隔城,只怕就要被耗去一半。 就算这样,也只堪堪到寨墙下面,才能正式开始攻打营寨。 看着眼前如同刺猬一般的营寨,张合当场就熄了轻而取之的念头。 他越想越是不甘心,当下派人到寨前喊话:“敢问寨中是哪个将军?” 寨墙上冒出一个人头来,大声回道,“汉裨将军,蜀郡柳隐!” 张合见此,又派人传话过去。 “柳将军,如今王师大军已至,你领弱兵守街亭,吾观这营寨布置,颇具法度,料想你定是难得的将才。” “奈何那伪蜀不识人,让你屈于裨将军之位?我大魏皇帝爱材若渴,你若有意,投靠大魏,吾保你封侯拜将!” 寨中的柳隐答得甚是爽快,“你且等着!” 张合一听,心头一喜,还以为自己终于不用攻城。 不一会儿,只见小隔城放下吊门,一队汉军走出来,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张合面前把那些溃兵的尸体拖走,让他看得眼皮直跳。 在战后,没有人会为难清理尸体的辅兵,但街亭守将这般所为,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只见柳隐在寨墙上又说道,“吾为大汉守这街亭,宁杀溃军,难不成还会怕杀贼军?你若有本事,且来攻我!” 张合脸色一僵。 章节目录 第598章 猜错了 陇山下一地鸡毛,陇关上一片祥和。 冯永蹲在城墙上,支着下巴,看着东边,和汧县的曹军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 估算着张合哪天哪个时辰会挪到陇关下。 张嶷步伐匆匆地过来,“将军,陇山下有消息了。” 冯永一听,猛地转过身来,“终于来了么?为何消息会断了这么久?” 其实也不算断了消息,至少冀县那里给他传回了“一切无恙,紧守陇关”的军令,而且关陇大道也算是通畅,没有什么可疑。 唯一让冯永不满的就是,冀县那里不让他知道山下的具体情况,只说要保密。 冯永自然也猜得着诸葛老妖十有八九是准备发个大招啥的,所以和汧县的张合采取了同样的做法,遮蔽战场。 可是对于冯永这种怕死鬼来说,他掌握不到陇山底下的消息,总觉得心里没底。 万一诸葛老妖大招放空了,陇山下边又出了什么事,自己来不及得到消息,岂不是想跑都没得跑? 把自己的后路全部交给别人,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下回打死也不冲在最前面了,冲动了,冲动了哇。 张嶷自然不知道冯永在这一瞬间就有了这么多的感慨,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信使说了必须要亲自面见将军。他是不眠不休连夜赶过来的,已经脱力了,医工正在照看。” 冯永看到张嶷神情语气,心里“咯噔”一下,“快走!” 关城的帐营里,信使躺在榻上,脸上汗迹斑斑,嘴唇开裂,眼皮不断地搭拉下来,一副随时要昏睡过去的样子,看来累得实在是不轻。 冯永和张嶷带着一阵风走进来,看到信使这副模样,心中就有了一种不祥之感:莫不成诸葛老妖当真操作失误,来了个空大? 心里这般想着,嘴中开口道,“你们先下去。” 榻上的信使挣扎着要起来,被冯永弯腰按了下去,“你无须多礼,省些力气,只管说柳将军让你带过来什么消息?” 信使这才吃力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柳将军所言之事,尽在其中,将军一观便知。” 这是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信,冯永拿到手后,又步履匆匆地回到帅帐,迫不及待地打开快速浏览一遍,手脚竟是有些哆嗦起来。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场破口大骂道,“我%……¥,竖子!豚犬!猪脑子!乐涩!杂碎……” 满嘴的污言秽语喷薄而出,一下子就把张嶷惊了个目瞪口呆。 冯永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张嶷在想什么,他急步来回走动,全身都在颤抖。 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马大嘴坑队友的实力。 “李盛,李盛……”冯永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忘了李盛?” 这在原历史上可是和马大嘴一齐被斩首的人物啊! 偏偏史书上对他就是提了个名字,连为什么会和马大嘴一齐被斩首都没有说明,所以后世大多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若不是此时看到这个名字,冯永一样记不起马谡手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冯永的手脚都在哆嗦着,大半是愤恨,小半是害怕。 高翔秘密率军离开,柳隐作为你的副将,你不让他去,偏偏挑了一个不战而逃的李盛? 他是你爹? 张嶷接过冯永手里信看完后,虽然震惊,但总算是没有像冯永一样失态,“将军,当务之急,乃是赶快想个法子,你这般,于事无补。” “还有什么法子?只能是赶快率军下山,帮柳隐守住街亭。” 冯永骂完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果断地说道,“来人,速去把山上的王将军叫回来!” “陇关怎么办?如今汧县的曹贼大军正向这边而来,看样子是要攻打关口。” 张嶷觉得有些棘手。 “他不敢来!”冯永咬牙道,“我们都被骗了!下边故意打着张合的旗号,同时又耗了这么大的力气,不让我们查出底细,其实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 “不让我们发现张合其实是率精兵走陇山小道,以免得我们把消息传到山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陇关作为第一线,只要有大军出汧县,都会被自己发觉。 若是发现有人往北而去,自己只要往山下传个消息,怎么说也足够引起略阳守军的警觉了。 大军之所以从汧县出来,大张旗鼓地上山,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他们是当真要强攻陇关,掩护张合的行动。 事实表明张合的欺瞒行动很成功。 诸葛老妖北伐前来了这么一次,曹真上当了。 张合如今又来这么一次,轮到自己上当了。 “我敢肯定,汧县肯定没有五万人,最多两万,不,一万五,不能再多了!” 冯永停下脚步,目光直欲透过帐蓬看到东边汧县的动静。 “他们这些日子,行军缓慢,根本就是没想着要上关来。” 这些日子曹贼慢吞吞地上山,前军出来了近百里,后军还没出城,只有这么拖拉,才能遮掩他们的真实兵力。 回想起诸葛老妖的前些日子遮蔽战场信息,秘密调离高翔的举动,冯永越发地肯定,他定然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么古怪的行动。 冯永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陇山两边的将帅,没有碰面,各逞其能,自己处于第一线,掌握着汧县的最新情况,竟然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将军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张合带来了五万人?” 张嶷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如果汧县当真有五万人,那他们为何不直接上山攻关,这样给我们的压力不是更大?如今张合已经出现在街亭,他们仍然是这般模样,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兵力不足。” 冯永的目光看向挂着的舆图,开口道,“看来我们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派了一部分人马回到陈仓,准备走陈仓道入武都。” “丞相十有八九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秘密带兵离开冀县,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至于前些日子每天都有几千人马进入汧县,让自己误以为里头有五万大军的做法,根本就是学了董卓的故智:晚上悄悄出门,早上大张旗鼓地回来。 这般想来,冯永越发肯定了汧县兵力不会太多。 王平急匆匆地过来了,“将军,你找末将,可是有什么事?” 冯永看向王平,问了一句,“王将军,若是我给你五千人,你能守住这陇关几天?” 王平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要看曹贼有多少人前来。” “五万。” 虽然猜测山下的曹贼没有那么多,但凡事总得按最坏的情况来做打算。 “半个月内末将可保陇关无碍,一个月内只能是五五之间。” 王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到冯永和张嶷的脸色都不好看,知道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个月就够了。”冯永转过身,悠悠叹了一口气,“甚至五六天就够了。张嶷,你现在马上去挑出五千人,随我一起回街亭。” 章节目录 第599章 唯有以死报国耳 “略阳已失,驻守街亭的马谡前去救援,半路遇贼,不敌而败,如今唯有柳隐两千人守街亭,所以我要尽快领兵前去救援。” 看着王平的疑惑的眼神,冯永解释了一声,“关城存粮最多不过半个月,王将军能守半个月,那就已经算是尽最大努力了。”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只求将军当真能守住这陇关半个月。半个月后,将军能守则守,若不能守,但请随意。” 半个月之后,陇右战局必然已定。 如今李盛和马谡的错误已经让大汉的一万将士付出了代价。 若是北伐大军最后还是要退回汉中,那么陇关上的将士没必要再做出无谓的牺牲。 王平重重一抱拳,“冯将军且安心回援街亭,末将知道当如何做。” 冯永深深施礼,“那陇关就托付王将军了。” 虽然曹贼一直没来,但陇关上的将士一直处于紧张战备的状态之下,张嶷挑出了人马,很快就集合完毕。 “呜……” 号角声起,巨大的冯字帅旗,开始向山下移动,冯永亲手带出来的五千子弟兵,把帅旗围在中间,向山下涌动而去。 “轰!” “咯咔咔……” 削尖的树干所做成的冲车,狠狠地撞在营寨的大门上,木制大门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小心!” 后头有人专门盯着寨墙,看到檑木又开始往下砸,连忙大声呼喊道。 曹军早有经验,立马四散开来。 这一次的檑木只有廖廖的几个,没有前面那么密集,就连从上头落下来的箭羽也越发稀少,对攻打寨墙的曹兵威胁越发地小了。 寨墙不比城墙,再怎么坚固,也是临时用木头设立起来的,经不起敌人用冲车撞车连续的冲击。 曹军在付出近三千人的代价,填平壕沟、推平拒马,推毁了小隔城之后,寨墙也开始出现破损。 “哗啦”一声,有一处寨墙终于被撞出一个洞口,曹军发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涌入。 第一个踏入汉军营寨的曹兵还没等看清里头的情况,早就等候在里头的汉军举着长戟长枪齐齐捅来,把他高高挑起,空中洒下一阵血雾。 第一批进入的曹军由于太过于拥挤,一下子施展不开,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部被捅翻在地。 看到里头还有汉军,外头的曹兵连忙持枪小心警戒。 虽然这个洞口暂时受阻,但曹军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又从别处破出大洞。 汉军连续几日的守寨,伤亡已经过半,随着洞口渐渐增多,再没有足够的人手过来堵截。 “将军,寨城破了。” 街亭城内,浑身血迹的部将冲进来,对着柳隐说道。 柳隐左肩膀被扒光,缠上了白布,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正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即便如此,右手仍是握着长刀不愿意松开。 他今日早上被流矢所伤,又因为几天几夜没好好睡上一觉,这才趁着包裹伤口的机会休息一会,听到部将的话,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右手下意识地就握紧了长刀站起来,“曹贼攻入寨中了?” “如今寨墙多处被损,大伙已经堵不住了!” 部将满脸焦虑地回答。 柳隐连忙大踏步地跑出城外,果见营寨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双方的士卒已经杀得两眼发红。 寨墙上不断有人掉落下来,最高处已经被曹军占领。 守不住了! 柳隐脸色看到这一切,脸色惨然。 看着大军终于攻入了营寨,站在后方看着的张合终于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清水县那边的援军能按时赶到,自己还真不敢这般不顾伤亡地攻打这个营寨。 八千精兵攻打这两千人所守的营寨,短短数日,死伤不下三千。 若是那前往略阳的街亭守军不在半路上被自己所破,而是死守街亭,只怕这街亭亦得让自己绕道而行。 想到这里,张合对着左右说道,“传令下去,若是能生擒柳隐,最好生擒。” “诺!” 不一会儿,传令兵又从营寨里飞奔回来,“禀将军,蜀虏的营寨乃是绕街亭城而设,如今他们退守城内,大军一时攻不下。” “嗯?还有一城?”张合吃惊地问道,“这蜀虏何其能守也?” 说罢,他亲自驱马进入营寨,只见里头果然还有一残破小城,汉军仍在凭残城而守。 城墙虽然残破,但对于攻城器械丢在营寨外头的曹军来说,仍是一时难以翻越。 张合见此,下令道,“暂停攻城。” 鸣金声起,曹军这才缓缓退下。 营寨的地上,土地一时吸收不了这么多的血,在不断的踩踏下,已经变得有些泥泞。 同时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伤兵被曹军不断地挑选区分出来。 汉军伤兵被曹军毫不留情地一刀补上,直接捅死。 “柳将军,如今营寨已破,大势已定,你就算是死守此城,亦不过是苟喘一时,又何必枉费手下士卒性命?” 张合为表诚意,亲自到阵前喊道。 城上出现了几个人影,被护在最中间的正是柳隐。 只听得他大声笑道,“若城破,隐唯有以死报国耳,不失为汉之志士;若城不破,隐则为汉之功臣,不失功成名遂,何来降贼之说?” 残阳如血,照在小城上的几个人身上,巍巍如高山一般。 只见城头又陆续冒出不少人,声浪震天:“愿随将军死战!” 大部分身上皆是有伤,目光坚毅,甚至有残肢断足者,亦拄着兵器而立。 张合长叹一声,吩咐道,“日落前先把这周围的营寨摧毁,以便明日攻城。” 反正这个营寨也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等攻下了这个小城,还得要重建一个新的,没什么可惜的。 次日,柳隐站在城头看去,只见周围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曹军拆完了营寨,正好利用木头制作攻城器具。 他看向北边,长叹一声,“冯将军,吾已尽力矣,奈何兵少贼多,城又不坚,实等不到你前来了。” 章节目录 第600章 灿烂的烟花 曹军在攻打营寨的这几日,早就知道汉军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箭羽都已经所剩无几。 简单制作好冲车和云梯,补齐了损失的器械,就开始毫无顾忌的推着冲车过来。 “轰!” 土制的矮小城墙落下了尘土,轻微地晃了晃。 “杀贼!” 柳隐举刀大喝。 “杀——” 他的身后,浑身伤痕累累的汉军士卒跟着大喊,冲上去与顺着云梯爬上城墙的曹军厮杀到一起。 陇关离街亭差不多百里,冯永为了防止张合围城打援,在催促大军前行时,又把手中的暗夜猎手全部派了出去,查探最新的消息。 一路上暗夜猎手来回飞奔。 “将军,前面就是街亭,有曹贼拦路!” 冯永心头一凉,“已经失守了?” “营寨已破,但仍有喊杀声。” 冯永精神一振,“快!快发信号!” “咻——” “叭——” 烟花在陇山下的天空里绽放开来。 柳隐挥手劈倒一个爬上来的曹兵,耳边听到风声,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可惜的是这些日子对身体的过度透支,他已经没了往日的灵敏,枪尖捅中了他的胸肋。 虽然枪尖没有穿透盔甲,但他仍是踉跄了一步。 对面的曹兵眼中泛着光,又紧逼上来。 柳隐已经心存死志,想着多拼一人就是赚一人,他直接迎了上去,正要与这个明显是曹军伯长的家伙同归于尽。 哪知对面身后又冒出两人来,齐齐伸出长枪,把他架住。 柳隐正待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劲,连手里的刀也因为握不牢而掉到地上。 他知道,这是力竭之像,只得认命地仰天长叹一声。 然后他就看到天上划过一个烟花。 紧接着第二个…… 第三个…… 虽然只是会爆火花的烟花,没有其他多余的颜色,但在柳隐眼里,却是无比地灿烂! 丞相在味县与蛮夷誓盟时,他就见过这种烟花。 后来在冯郎君大喜之日,锦城传言有坠星大如斗,亮如烛,一路相随迎亲队伍。 但只要跟着丞相南征的人都知道,其实那就是冯郎君所做的烟花。 “冯郎君!冯郎君来了!” 柳隐心头狂喜,力量仿佛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大喝一声,双臂用力,生生把架住自己的双枪推开,然后重拾长刀,猛然扑了上去。 “冯郎君率军来救援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街亭小城,已经被逐步压缩,唯能苦苦咬牙坚持的汉军听闻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恢复了力气,奋勇反扑,竟是把曹军逼出城外。 “快放,快放!”冯永连连催促,“全部放完,一个不留!” 连二接三的烟花“啪啪啪”地在空中响起,就连张合也注意到了,他抬头看了看这空中异像,有些惊疑不定。 “将军,蜀虏从陇关上下来了!” “哦,终于来了?” 张合却是没在意,虽然比自己预料中的快了一些,但也无所谓了。 虽然一时还没攻下这街亭城,但城中的蜀虏想必也无力再战。 “先暂停攻城。留下一千后军看管辎重和街亭,剩下的人随我来。” 张合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心神有些不定。 宽近十里,长达数十里的街亭之地,曹军已经越过了小城,在前面排起阵势。 从陇山上下来的洪流,准备冲向这个阻拦自己前进道路的障碍。 张合没有准备防守,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防守。 因为对方是从陇关上急行而来,体力不支,自己又是以逸待劳,何惧之有? 他把最后的马匹全部聚拢起来,准备冲垮这支远道而来的汉军——如今天下,没有人能与大魏的精骑相抗衡。 特别是在这个宽数里,长达数十里的战场,正是大魏精骑的用武之地。 对面没有设立营寨,又是临时组成的阵形,和几天前被自己打败的那支街亭守军又有何区别? “重弩上前,取两翼!陌刀队,次后!余者,随时听令!” 冯永看着前方早有准备的曹军,喝令道。 以刀为路者,曰陌刀。 军中称陌刀,游侠称紫电宝刀。 严明的纪律性,在此时得到了体现。 再加上南乡士卒作为领头人,士卒摆阵的速度要比普通士卒快上很多。 冯永站在临时搭成的高台上,他的前面,架着一个铁皮做成的大喇叭,只听得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今日便是生死存亡之时,乃是万死而求一线之存。” “若不奋勇杀贼,冲破前头曹贼的封锁,我等便是唯有等死而已,军中不遗匹马一人。” 背水一战的情况,让将士们皆是咬紧了牙关。 “给我端上来!” 亲卫们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 冯永拔剑劈开,只见里头满满地一堆纸,甚至还有几张飘了出来。 “这是毛布票子!全大汉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只要你们今日杀败曹贼,这箱票子,全是你们的!” “咕咚!” 站在高台附近的将士看得真切,眼中发红,不少人开始咽口水。 “此役,生还者都有赏赐,残者不但赏赐加倍,还可以迁家人到南乡,每季皆会有钱粮供之,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战死者,你家中父母妻儿,皆由我养之,子女还可入南乡学堂,前程无忧!” 咽口水的咕咚声更大了。 南乡学堂如今是大汉黔首子女唯一能免费求学以求晋身的地方。 若是想要翻身,那里就是最好最快的途径。 喊完这些话,冯永大口地喘气,看了一下脚下的票子,心道幸好如今这票子的信用还算坚挺,没有通货膨胀。 不然老子可没地方去找一堆金银珠宝随身带着装逼。 本以为这个最后的手段派不上用场,没想到还是被逼出来了。 为了活命,不得不大出血啊! 冯土鳖心头在滴血。 他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是慷慨激昂,“你们若是想得到我所说的一切,就给我杀溃贼子!若是此役失败,这些原本属于你们的一切就没了,没了!” “我的大旗,就竖在这里,不退半步!贼至,我便提这三尺剑,与贼同归于尽。北伐以来,吾从未闻军中有大将殉国者,若有,请自冯永始!” “但我更希望,贼子永远不能冲到这里!杀!” “杀!” “杀!” “杀!” 久违的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重现江湖,同时在金票,啊,不是,是毛布票子的加持下,效果翻倍! 全军的士气一下子就涨到了顶点。 所有人未战双眼已通红,死死地盯着前方,嘴里念叨道,“杀……杀……杀……” 生有厚赏,残有所养,死可荫及家人,没有顾虑了,没有了。 只要杀死眼前的曹贼就行。 虽然冯永来得比张合想像中的要快,但这并不影响张合及时让骑兵发起冲锋。 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的呼喊声,应该是对方将领正在着急传令布置阵形。 张合自信一笑:吾怎么可能会让你如愿? 章节目录 第601章 胶着 虽然自认大魏的精骑天下无双,虽然觉得蜀虏的士卒一冲就散,但作为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张合还是按老规矩,让两百精骑先行冲锋,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不要慌,不要慌!听好口令,平日里如何练习,待会如何做就是。不能退,后头有督战队,谁退就斩谁!” 有沙场经验的老卒,有着最坚定战斗信念的南乡士卒,皆是军中基层骨干,不断地鼓励自己手底下的人。 “到时大伙只管听我喊就行,看着我如何做!” “贼子也是人,流了血也会死,不用怕!”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鼓励方式,有个别极端的,干脆是直接说道,“你们都是鬼王大人挑出来的人,若是在这里丢了脸,别说你自己,就是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贼子就是吃肉也要煮熟了吃,哪有鬼王可怕?对不对?” 说这话的什长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帅台,嗯,离得很远,应该听不到。 这种话对南中蛮夷出身的士卒最是有效,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人一听鬼王二字,当下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免得等会打滑。 两百精骑冲刺起来,声势也是骇人非常。 距离一百五十步时,一直注意帅台的将校们就看到白旗招展,同时鼓声传入耳中,当下连忙大声喊道,“放!” “嗡嗡嗡……” 蹲在地上举着重弩的弓弩手只觉得胳膊一震,强大的后坐力让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长长的弩箭已经在空中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弓弩手根本没时间去看自己射出的箭最后会落在哪里,急忙伸出脚,踏到重弩的环扣上,再用力把拉杆往回拉,重新上好弦后,最后才把箭羽放入箭槽中。 正面重大打击,两侧交织火力,虽然骑兵已经开始散开,但仍然对箭羽密度估计不足。 三面而来的第一波箭羽当场就把两百骑兵射了个对穿,只剩下几十骑仍在奔跑。 “准备!” “放!” 第一波才刚刚结束,第二波又紧接而来。 虽然做不到三段击,但两段击也足以让这两百骑兵冲不到阵前一百步。 不要说马上的骑士,就是战马亦被射透了脖子,倒地哀叫不已。 张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感觉一阵不妙:夺取陇关的蜀虏与守略阳的蜀虏差别竟然这么大? “绕过去,先断其两翼!” 张合大声道。 对面两翼的弓弩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必须先要解决掉他们。 同时他心里一阵庆幸,幸好没有一波压上去,否则肯定就是一场溃败。 站在专属工程兵高效率搭建好的高台上,冯永举着单筒望远镜,早早就看到对面的骑兵在前方的阵容的掩护下,已经悄悄地向两边展开。 目标很明显,就是针对向着两边的弓弩手而来。 当下连忙让人挥动镶着黑边的白旗,然后向后一压,同时鸣金声起,伸展出去的两翼就在各个队率的组织下,有秩序地向后退了回来。 张合一愣,看向对面的军阵,神情越发地凝重起来。 对面的将领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第一时间猜到自己的想法? 不过既然没了两翼的威胁,那么精骑自然就可以冲到对方阵前。 呜呜的号角声又起,一千骑兵冲锋所带起来的烟尘,让战场一下子就笼罩在朦胧中。 “放!” 虽然没有了两翼,但正前方的重弩仍然可以再次发威。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当场就倒下去了一波,被后头的友军踏过自己的身躯,甚至连肠子都被踩踏出来了,花花绿绿地洒满一地。 “第二段!放!” 蓬!蓬!蓬! 第二波箭羽比想像中来得要快得多。 然后第三波,第四波。 被改进后的重弩,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效率比普通重弩要高上两三倍。 短短的一百五十步,弩箭就射出了四波,一千骑兵冲到二十步时,就已经损失了近半。 超过了二十步,弓弩手面对骑兵,就是被屠杀的份。 曹魏的骑兵越过了死亡线,身子压得更低,举着长枪,红着眼死死地盯对方,誓要把对方刺个对穿。 此时的骑兵马鞍形状与后世是相反的。 后世是前高后低,如今是前低后高,而且中间的深度远比后世的要深得多。 原因就在于,在没有马镫的时代,深深的马鞍可以让骑士在马上坐得更稳。 同时后头高高敲起的鞍桥可以顶住骑兵的后腰,让他们可以更好地通过腰部发力,也可以让他们在冲击时有一个依靠,尽量保持平衡。 汉军的弓弩手连忙如潮水一般地往后退去。 “杀——” 藏在后头的陌刀终于露出了它那狰狞而又恐怖的獠牙。 冲到最前面的骑兵这时才看到,自己面前不是意想中的长枪长戟,而是既有着锋利的尖端,又有着宽大刀刃的长刀。 “杀——” 明晃晃的刀刃如林而立,如墙而进,看上去就是真正的刀林。 曹魏的骑兵来不及多想,按照以往的战场经验,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长枪递过去。 “咔”地一声,从刀林后头递出钩镶,把长枪给挡住。 “杀!” “唰!” “噗!” 几把陌刀齐齐劈了下去,一人一马就分成了马头,马脚,半边人身等等各种奇形怪状,散落一地,血肉模糊。 如墙堵进,人马俱碎! 站在最前面的陌刀手,脸上被洒了热呼呼、粘糊糊的一层液体,口鼻里全是血腥味。 “二队上!” 至少有一半的陌刀手如今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什长队率的吩咐,“不要停,不能停,什么挡在前面就砍什么,砍光了就完了……” 队率的口令似乎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手上的肌肉按着记忆只会木然地劈,刺…… 这个时候,老卒和南乡士卒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就是他们维系着这些新兵的勇气,让他们不至于后退。 五百余名张合引以为傲的天下无双精骑,在排列整齐的陌刀队次递而进的劈刺下,一下子就崩溃了! “呕!” 看着脚下的遍地碎肉,终于还是有人吐了。 “别看脚下!” 有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看前面,贼人又上来了!” 冯永站在高台上,自然看不到细节,他只看到曹军骑兵四散而逃的一幕,当下手舞足蹈,“名将?名将在老子的降维打击面前就是个屁!来啊,来打我啊!” 紧跟上来的曹军步兵拥有更多的灵活性,在马镫没有出来之前,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击力和速度,坐在马上的格斗能力根本不如步兵。 “杀!” 曹军的步兵也终于发现,对方这支从未见过的长刀队,手里的长刀无比锋利。 自己手中的长枪刚递出去,对面只要一劈下来,枪杆就直接变成了两段。 手里的木盾、皮盾在这种长刀面前,直接一刀劈来,也同样是破裂,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幸好长戟长枪要比长刀长。 只见曹军长戟长枪一阵乱刺,陌刀队因为退让不及,只听得惨呼一声,就有倒霉鬼被挑了起来。 “钩镶队!” 陌刀队的实际指挥者张嶷大声喊道。 后头的钩镶再次伸出来,挡住长戟长枪。 “三队上!” “呼呼……” “咔嚓!” 又有枪杆被齐齐斩断。 章节目录 第602章 最后的尝试 战线开始有些胶着起来。 相对于冯土鳖的欣喜若狂,张合浑身颤抖着,他仍然不敢相信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一千骑兵就这么活生生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是哪冒出来的蜀虏?竟然锋锐若斯?” “将军,那是恶鬼,肯定是恶鬼军,他们手里的长刀通身是铁做的,一刀下去,人马皆碎,个个如恶鬼一般,谁敢站在他们面前,就会……” 退回来的骑兵队率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合拔剑劈倒。 只见他厉声道,“这世上没人能驱鬼神为其卖命!老夫厮杀了一辈子,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怎么没见有鬼魂来寻我索命?吾只相信自己手上的刀剑!” 他转头又问左右,“两翼骑军就位了没?” “回将军,已经就位!” “好,立刻让他们按计划进攻,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本的略占优势,在这一番拼杀之下,己方已经变成了下风,若是再不想法子扭转过来,街亭就只能再让出去。 不过幸好的是自己手里的步军对上这支古怪的队伍,虽然同样没有占到上风,但总算不至于一触即溃。 冯永正站在高台上欣喜不已,突然听得后头有喊杀声起,他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一股溃军正被曹军赶羊一般冲过来。 “我*amp;amp;%#¥”冯永当场就跳脚大骂,“一帮畜生!你们是猪吗?” “王含!” “末将在!” “去!守住后头,一个也不许让他们进来,否则贼子就会跟趁机而入!” “诺!” 这些游离在战场附近的溃兵实在已经是无处可去了,他们又饥又渴,后路又被曹军所断,无法逃回冀城。 但柳隐不敢用他们,因为被吓破了胆的溃兵,若是没有经过足够的休整,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再次带头溃散。 所以他只能是暂时收拢起来,让他们远离战场,等候街亭之战的结束。 冯永过来时,暗夜猎手自然跟他汇报过这个情况,他也只是让辅兵给溃兵们送过去一些吃食,柳隐不敢用,冯永自己就更不敢用。 没想到的是,张合围攻街亭的这几天,早就探知了溃兵所在,利用曹魏的骑兵机动优势,绕到了后头,把这些吓破胆的溃兵再次驱赶过来。 冯土鳖的经验还是太少,前面战况激烈,他的眼睛就一直紧紧盯着前面,忘了观察四周情况,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才张合派出去的两翼骑兵在冲击自己两翼没有成功后,又去了哪里。 只是特么的战场都已经延伸到这么大的范围了,你们这些溃兵就不能离得再远一点?等死呢! 冯永身子在哆嗦着。 虽然前头已经被街亭的守军拒绝过一次,但溃兵们在求生欲望的支撑下,仍然不顾一切地向自家援军的后方冲过来。 “不要射箭,让我们进去……” “求求你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他们哭着,喊着,哀求着。 王含的手在微微颤抖。 溃兵已经越过一百五十步的射箭距离,阵中没有射出箭羽。 溃兵们精神一振,连忙加快了步伐。 “向两边散开!” 阵中有大嗓门的士卒在努力地对着他们呼喊着。 “救救我们!” 没有人听话,他们仍旧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放!” 王含咬牙下令。 “蓬蓬……” 箭羽虽然不是很密集,但足以把溃兵挡在五十步外。 “不要……” 哀求是没有用的。 受了伤的溃兵绝望地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震动,身后的曹贼冲过来,马蹄无情地踏过他们的身体。 “杀贼!” 王含两眼通红,拔剑厉喝。 “杀!” …… 冯永嘴角有一缕鲜血流下,他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眼,用力地眨着,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这个该死的战争! “张合!我誓必杀汝!” 冯永拔剑直插到高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张合没有听到,就算他听到了,也只会更加满意,打压对方的军心,调动对方主帅的情绪,乃是战胜对方最高明的一种手段。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对方的中军旗鼓一直有些古怪,比起正常情况来说,对方的中军旗鼓对各方传递的军令似乎很少。 基本都是处于最前线的将校在组织士卒厮杀。 如今再看到就算是后头起了骚动,中军旗鼓仍然没有太多的举动。 这让他越发地怀疑起来。 想到这里,他又对着左右下了一道命令。 “将军,北边又有贼军!” 冯永一听,吃了一惊,连忙举着望远镜看去,果见自己的右翼尘烟滚滚,似乎有无数的骑兵正冲过来。 张合哪来这么多机动部队? 冯永这般想着,慌忙再看向前军,只见不知何时,曹军已经停止冲击前军,改用步兵方阵架起了大橹盾,疯狂地用弓弩压制陌刀队的前进。 张合竟然把所有的骑兵都派到了自己的右翼和后方,用狼群战术不断袭扰。 冯永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 若是张合敢仗着自己手头里有精锐骑兵,仍用老一套的骑兵冲击战术撕开阵形,然后再步兵跟进,那他就会知道什么叫恐惧。 但若是他绕过了自己最得意的陌刀队,利用骑兵优势袭扰两边和后方,就自己这个战场新丁,未必能应付得过来。 特别是陌刀队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兵器太重,不能像普通士卒那样长时间挥舞拼杀,他们的力气消耗太快了。 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不能尽快取得优势,等陌刀队的力气耗尽,面对对方的精锐骑兵,那就是自己劣势之时。 自己吃亏就吃亏在没有骑兵,只能防守反击,不能主动出击。 “陌刀队退次休息,后者上前守好,稳住阵形。” 冯永连忙让传令兵传达下去。 自己手里最大的优势就是陌刀队和重弩。 但陌刀队有时间限制,重弩同样有时间限制。 不管再怎么改良,弩终究还是上弦慢,只要被人冲到了阵前,还是得靠白刃格斗来决定最后的胜利。 张合的试探成功了。 冯永的两翼没有前军那样所向披靡,甚至还有些过于薄弱,他们当中有大量的新兵,没有经历过大战,有的甚至没有见过血。 虽然有着良好的纪律性,但格斗技巧,战场配合这些需要实际积累的东西,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比得上张合手里的精兵。 右翼的突然被袭,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破了防线,曹军的步兵紧跟了上来,想要继续撕裂这个缺口。 冯永咬咬牙,把自己手里最后的机动力量派了出去——他深知自己的临阵指挥非长项,所以中军留守得很少,四方兵力皆是由一线将校负责。 张合看到对面的中军终于动了,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他手里其实也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这番调动蜀虏兵力,亦只不过是最后的尝试,没想到竟是成功了。 如今看来,只要能拖住对方那支古怪的长刀队,剩下的一切不足为虑。 在最开始的时候被这支队伍的前军吓怕了,还以为是遇到蜀虏的白毦兵。 没想到不但对方主帅指挥生疏,就连那些士卒的配合看起来同样是生硬无比,看来这支队伍,从上到下,皆是战场新丁。 这支战场新丁,竟然能与自己手里的精锐老兵打成这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若是有机会让他们成长起来,那定然是一支可怕的队伍。 可惜,你们没有机会了。 张合淡然一笑。 章节目录 第603章 意想不到的来人 街亭的宽阔地形,给骑兵回转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左翼很快又传过来了消息。 对方的精锐骑兵在冯永的左翼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冯永看了看前军退下来休息的陌刀队,咬紧牙关,死活不愿意再让他们动弹。 他知道张合是在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在干扰自己,让自己疲于应对。 但他更知道,若是这支战略性队伍也被对方调动得耗尽力气,那么自己连安全撤退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张合在骑兵溃散后,还要派步兵上来纠缠,敢情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陌刀队的体力问题。 这个老贼,果然不愧是名将。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陌刀队取得了对骑兵的重大杀伤,但在后来的双方步兵较量中,自己这方的伤亡比其实是吃亏的。 若不是有南乡士卒和老卒作为骨干支撑,自己手里才脱产训练了半年的新兵,根本打不过对面的精兵。 如今就看谁更能坚持。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垮我了?” 冯永拄剑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左翼的混乱,嘴里喃喃自语。 “光武皇帝后裔,刘浑在此!汉贼休得张狂!” 曹军精骑刚刚冲破左翼防线,只见一个小校立身于马上,手持大弓,“嗖嗖嗖”连发三矢,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曹军一下子就落下马来。 刘浑再把弓一扔,拔起立于身后的一柄长枪,一夹马腹,直冲向前。 只见他手里的长枪比普通长枪还要长得多,被他拿在手里竟是轻松自如,舞舞生风,所到之处,曹军纷纷退避。 即便是冯永这种只会花架子的人,也看得出这个匈奴小王子舞枪的手法与军中常见的用枪手法完全不一样。 他不由地摸了摸胸口,里头有三个平安锦囊,一个是关姬送的,一个是阿梅送的,最后一个是张姬送的。 张姬把这个刘浑推荐给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刘浑武艺颇有大家风范,要么是师从名家,要么是自家有传承,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想到这里,冯永又看了看街亭城的位置,心里一阵欢喜,这有皇后命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是有大福气的。 给自己推荐了两个人,柳隐帮自己守住了后路,刘浑帮自己守住了左翼。 妈的老子临阵指挥不行,但身边的红颜知己,啊,不是,是手底下的将军给力啊! 有了刘浑的带头冲锋,将士们呐喊着,紧随其后,疯狂地堵上了左翼的缺口。 冯永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再没有发现隐藏的曹军,当下终于大喜过望,“来来来!张合,我看你的骑兵能来回跑几趟!” 他就算是再白痴,也知道自己和张合的兵力相差不远,张合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损失了一千多的骑兵,其实已经占了下风。 若是这连番的布置不成功,只会生生地把曹军自己最后的机动优势给葬送掉。 如今看来,曹贼只怕再没有其他手段了。 冯土鳖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 虽然自己手底下的兵经验不足,但绝对舍得豁出命去厮杀。 最重要的是,谁会想得到就这么区区数千人里,竟然还藏着三个能独挡一面的勇将——真的是被某只土豪土鳖拿来独挡一面。 冯土鳖盯着前方,咬牙道,“你欺负我没有足够的机动力,我就欺负你没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我能拖住你,不让你占了街亭,我就不信隔了一个陇山的曹贼会比诸葛老妖支援来得快!” 本以为冲击对方左翼能成功的张合已经差点吐血了:这诸葛亮有病吗?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支看起来潜力无穷的新军,装备了最好的武器不说,竟然还放了这么多的勇将? 最后却把这支队伍扔给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主帅来指挥? 他顿时觉得当真是憋屈无比,明明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可是那狂热无比的士卒,明显数量过多的勇将,威力惊人的武器,如同乌龟壳一样,把缺点都掩盖了起来。 “一定会有办法的!”张合喃喃自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乌龟壳。 可是还没等他想出方法,冯永已经决定不再给他机会了。 休息好的陌刀队开始重新举步向前,外头包着皮革的巨大的橹盾挡在最前面,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光芒。 陌者,路也。 以刀开路,所向无前,无人能挡者,方有资格叫陌刀。 看到自己身边的士卒脸上微有惧意,张合大怒之下,亲自披甲上阵,大声激励道,“此役若败,我等唯有死无全尸;若胜,则大功于国,陛下必有厚赏!” “我亲自带尔等上阵,若死,且让吾先死,只盼尔等紧随我身后,莫要退缩!” 街亭的曹军皆是精兵,不少人甚至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如今张合带头陷阵,士气一下子就被激励了起来。 双方如今都算得上是背水一战,谁也不愿意后退。 曹军三面的兵力全部围了过来,陌刀队的战力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张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身边的亲卫拼死跟随,如同一块铁块一般撞上了礁石,撞出了火花。 “喝!” 亲卫架起劈下来的陌刀,张合舞动长枪,伺机捅去,直接就把对面的人挑起,怒目而视,大声喊道,“杀!” 身后的曹军士卒们见此,顿时勇气大增,纷纷抢上来,拼死反击。 一时之间,陌刀队竟是瞬间被逼退了回来,三列陌刀队,拼杀到如今,仅能勉强维持一列完整队形,让冯永无比地心疼。 他满头冒汗,看了看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看看高台四周,四处都是喊杀声。 确定除了自己的亲卫部曲,再没人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冯永终于忍不住地指着西边大声骂道,“诸葛老妖,你要是再不派人来,你这辈子就等着被堵死在汉中吧!” 前头战况胶着,柳隐却只能偷偷爬到墙头看着,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地想要率人冲出城去。 可是他看了看身后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至少身上也是好几处伤口的数百残兵,再看看城外的那些警戒的曹贼,又不得不生生忍下这个冲动。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隐隐响起了雷声。 他对这个声音最是敏感不过,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西边的山头后面,出现了一支人马,正如那天张合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支人马上空,那汉军大旗在高高飘扬。 第二批援军,终于来了。 大汉唯一一支铁骑,转战南安,再回到冀城,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现在最关键,也是最需要的地方。 同时还带来了一批羌胡杂军。 张苞指着前头,对着羌胡杂军大声喝道,“看到前头没?冯郎君正在和曹贼拼命,想想那木兀哲和扎哥特尔吧!只要救下了冯郎君,你们就什么都有了!快快快!快冲,快冲!” “呜——” “苏吧——” 无数的羌胡喊着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胡语,如同恶狼一般冲向曹军没有防备的后方…… 章节目录 第604章 生死存亡的一战 张苞正要驱赶汉军跟上去,没想到旁边的姜维急忙拉住他,低声道,“张将军且慢,我们若是与这些羌胡一起冲上去,曹贼败则败矣,但在这种混乱情况下,只怕会有不少人趁机逃脱。” “不如先让大伙在周围掠阵,正好趁机恢复体力,只待曹贼支撑不住,我等再绕过去堵截,必定令他们无从而逃。” 张苞一听,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姜维,心道这小子看上去这般俊雅英拔,竟也是个蔫坏蔫坏的人物,和那冯小子有的一拼。 心里这般想着,脑袋却是不由自主地点头,“甚好。” 守着街亭小城的曹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如恶狼扑食的羌胡们冲散了。 羌胡打正规战比不过汉军,但对于打优势战,打顺风战,却是没有一点问题。 曹军的后军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随着混乱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引起了冯永的注意,他连忙举着望远镜看去,当下就欣喜若狂,“来了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历史上马大嘴失街亭时,诸葛老妖已经率军到了街亭后方数里。 相比于街亭,略阳离冀城要近得多,按道理应该是比自己更早得到消息,就算行军速度比不过自己,但到达时间也不会比自己慢上太多。 因为不知道张合的具体兵力,所以没办法在沙盘上详细推演,而且情况紧急,也没有时间让冯永去慢慢推演街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但从柳隐的来信中,冯永却可以大致了解目前己方的情况,所以对友军做一个大略的推断还是没问题的。 若是诸葛老妖当真留有一手在冀城,那么援军最早会比自己提前一天到达街亭,最迟则会慢自己一天。 以自己对诸葛老妖的理解,冯永相信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冀城是天水的郡治,又是整个陇右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同时还是承接陇右南北的枢纽。 没道理他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大军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这也是冯永看日头骂诸葛老妖的原因:这等紧急情况,你按最慢的速度来,几个意思? 再看到张合亲自带头上阵搏杀,已经激起了曹军拼死抵抗的决心。 甚至就连陌刀队都被逼退了回来。 冯永心里本已生起收兵之意,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再拖一天,没想到援军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出现。 他连忙大声下令道,“快!快,全军压上!” 同时转过身去,拿起鼓槌,用力敲起帅台上的大鼓。 “咚咚咚……” 帅台鼓声起,底下四周的战鼓紧跟着响起,震耳欲聋,响彻云天。 陌刀队的主将张嶷听到鼓声,精神一振,只听得后头喧哗起来,有人在不断奔赴呼喊,“援军来啦,援军来啦!” 全军沸腾,所有人都激昂不已,鼓起余勇,纷纷努力向前。 “将军,后军……没了,没了,都没了!” 几个亲信拉着张合,把他往后面拖去,“此地不宜久留,将军请速速下定决心。” 张合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在给了希望之后,在最后关头再被掐灭。 眼看着就要反击成功,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 “将军,将军……” 看着前后两头的汉军越来越逼进,后方的混乱终于蔓延到这里,亲信大急,连连呼叫。 “我张某人自投武皇帝以来,攻邺城,败袁谭,破乌桓,伐东莱,两讨马超,在汉中时受众将所推,领败军犹能拒刘备十万之众,令其不敢越汉水而进逼。” “在巴西被张飞这等天下勇将所败,故当不起陈司空(陈群)的国之良将及郭刺史的国之名将评价,但亦自认也是老于军阵。” “如今受陛下厚望,领精兵却败于蜀虏无名小儿之手,此等耻辱,倾河水犹不能洗。陇右之失,某当负其错,除却死于国事,尚有何颜回关中而见陛下?” 张合喃喃地说道,他越是往下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是惨淡。 亲信一听不妙,心知张合已存了死志,当下使了个眼色,趁着张合不注意,从背后下了狠手,直接把他打晕。 然后几人找到军中尚存的几匹好马,混于乱军之中,向南而逃。 张合被亲信打晕了带着逃跑,帅旗倒下,曹军最后的一点支撑终于完全消失。 张苞早就已经亲自领军往南堵住曹军逃往清水的道路。 姜维这些日子利用陇右姜家的名声,还有自己的关系(当然还有某位冯姓土鳖在羌胡当中的名声),召集了陇右的羌胡部族组成羌胡联军。 所以他要紧随其后,在必要时候做出指挥。 柳隐本想率军出城,但看到那些胡人眼中冒着绿光,如蝗虫一般从城下呼啸而过。 他想了想,反正也不缺自己这几百号伤兵,于是干脆倚着城墙呼呼大睡。 这些日子,不但是他,城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如今看到大势已定,身子一旦放松下来,竟是不顾外头的喊杀声,皆是东倒西歪地昏睡了过去。 冯永从全军冲锋时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擂鼓,此时看到曹军终于全面溃败,当下激动得把鼓槌狠狠地砸到鼓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竟不知不觉地出来了。 赢了,终于赢了! 没有人知道他从陇关上下来时,身上负着多大的压力。 四年的暗中准备,连自家老婆的嫁妆都压了上去这些都只是小事。 自穿越以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这个时代这么近,离死亡这么近。 陇关一万人,远在安定郡一万五千人,所有信任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好兄弟,生死存亡都取决于自己这一战。 偏偏对手又是在历史上先后让刘备诸葛亮都极为忌惮的张合。 张合? 嗯?张合? 冯永想到这个名字,顾不得感慨,连忙又站了起来,摸索出望远镜,急忙向那混乱的曹军看去。 只见如今漫山遍野都是溃兵,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哪个是张合? 别不会又是让他跑了吧?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揉了揉眼,又仔细搜索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605章 何不正名? “弃马,不要向南边走,上东面那个山,翻山走。” 几个亲信正急惶惶地带着张合,混在乱军之中,向南边逃去,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将军,你醒了?” 亲信面有羞愧之色,有些不敢去看张合。 张合没有回答,他被亲信架在马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争相逃命的溃兵,没有一丝神采。 只见他嘴里又重复了一句,“找个地方下马,换装,翻山走,不要跟着人群走,不然一个也跑不掉。” 亲信听了,连忙在路边找了一个林子,按着张合的吩咐弃马上山,到了半山腰,确定无人跟上来,几人这才有机会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来。 所有人都忙着追击溃军,再加上张合等人又是特意穿进了山林,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所以这几个亲信自以为得计。 他们却是没想到先前的对手是个小里小气,又极为记仇的土鳖,如今翻身做主人,岂有轻易放过仇人之理? 他们不独自上山还好,混在乱军之中,自然看不出来,如今单独爬山,还在半山腰卸盔甲。 山下的人看不到他们,但正站在高台上,拿着望远镜特意四处搜索他们的冯永一下子就看到了。 张合在领军冲锋时,早被冯永拿望远镜看在眼里,如今看到的那几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看那盔甲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张合。 于是冯永当场就震惊了:你丫的是爬山专业户?又来这套? “王含,王含!” 冯永放下望远镜,连声大叫。 可惜的是冯永最开始的那一通鼓声,已经让全军都冲了出去,唯有亲信部曲守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王含早就不知带着人跑到哪里去了,如何还能叫得到? “将军可是有事要吩咐?” 只听得高台底下有人应答。 冯永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将正抬头看他。 小将身后,拄着高高的长枪,比他还要高出一大截。 不是刘浑是谁? “你如何在此?” 冯永奇怪地问道。 刘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小人得张小娘子吩咐,要小人多注意保护将军的安全。如今大伙不在,若是有残余贼军过来,将军岂不是有危险?故小人特意守在此处。” 冯永心里一暖,然后一叹,果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是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冯永指了指东面的那座山,吩咐道,“看到那座山没?那贼酋张合,极有可能是弃马爬山而逃了。你速带着几个人,前去追击。” 冯永左右看看,又喊了一声,“暗夜猎手何在?” 果见周围暗影处有人冒了出来。 “你等随刘将军,带上猎犬,速去追赶。” 冯永急急地说道。 暗夜营的领头人脸上有犹豫之色,他们领王将军之命,在此保护冯将军的安全,岂能轻易离开? “你们怕什么?” 作为暗夜营的创造者,以及第一任教官,冯永大声斥呵道,“如今连张合都已经逃窜,哪还有曹贼敢来此处?” “我这里还有部曲亲卫,”说着他又指了指前方,“前头已经有援军的人过来了,这里不用你们担心,速去!” 对于大汉来说,张合这种人物,能早一秒弄死,就不要拖到下一秒。 暗夜猎手的首领看了看前方,果见有一队人马正赶过来,当下便行了一礼,牵着猎犬,跟着刘浑向那座山跑去,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汪汪”的狗叫声。 冯永吩咐完毕,又急忙站起来,继续眺望。 但见半山腰的几人已经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准备继续向山上跑去。 冯永心头大急,暗道这老贼爬山逃跑果真有一套,怪不得当年能在张飞的眼皮底下翻山逃回南郑。 偏偏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越爬越高。 冯永急得直跳脚,左顾右盼之下,看到旁边的大喇叭,连忙跑了过去,挪动了一下大喇叭的位置,对准那座山。 妈的老子抓不住你,也要打嘴炮喷死你:“呔!曹贼张合,世人皆说你乃河北名将,国之良材。” “然十年前你就在巴西郡弃马爬山逃跑,十年后竟是没有一点长进,又打算爬山逃跑吗?大丈夫战场马革裹尸,幸也!” “似汝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辱名将一词!何不改名爬山将军,以正其名?” 此话一出,附近听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虎躯还是豚躯,皆是一震! 人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来:“这冯郎君(将军)口舌何其恶毒也!” 张合这等沙场老将,打了一辈子仗,若是因为两次爬山逃跑,而被安上这么一个“爬山将军”的名声,只怕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特别是领军前来查看冯永是否无恙的姜维,差点当场就摔下马去,他哆嗦地撑住马脖子,目光复杂无比地看向那高台。 每一次见到此人,就对“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之语多一分理解,看来以后与此人打交道时,吾都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得罪他。 也幸好是张合已经跑远了,再加上山下到处是呼喝声,所以他根本没有听到。 如果听到了,只怕就要不顾一切地返身回来与冯土鳖决一死战。 他与亲信们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翻过山顶,然后又继续向山下走去,最后再看准了方向,准备折向南边,想法子找到道路,前往临渭。 他此行已经失败,如今唯一能挽救陇右败局的,就只有大将军了。 所以他要先回到临渭,打听陈仓那边的消息,若是大将军成功截断了蜀虏的粮道,那么他就紧守临渭和上邽,然后再想法子等候大将军的到来。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能扭转陇右局面,最后竟然演变成这等局势。 张合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身后,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说实在的,对于这一次的失败,即便是到了这时,张合仍是极不甘心。 对面的主帅,明明就是一个庸人,领的士卒还是一群战场新丁,面对大魏的精兵,按道理应该是一触即溃才是。 偏偏他们手里有着令人自己从未见过的长刀,重弩,对自己这方造成了重大的杀伤。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初上沙场的士卒为什么会有那股宁死不降的狠劲? 张合实在是想不通,他打了一辈子仗,见过的士卒不知有几凡。 但初上沙场的士卒,基本都是一个德性,能紧跟在老卒身后冲锋就算是合格了。 可是今天遇到的士卒偏偏就超出了他的见识范围之外。 明明有好几次,对面阵形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换作普通的新兵,溃散是迟早的事。 可是对面这支奇葩新军甚至不用帅台下令,竟然能自行组织反扑,生生地用人命堆,也要把防线重新设立起来。 这特么的究竟是哪冒出来的? 章节目录 第606章 帮我站一会 翻过山,穿过山谷,远处的嚣闹早就远去。 张合一行人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刚捧着山泉喝了几口水,就听得后头传来“汪汪”的狗叫声,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个时候哪来的狗? “莫不成是这附近的猎樵人家?” 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这猎户倒是大胆……” 又有人接了一句。 张合猛地回头,面色紧张,“不对!这肯定是汉军追过来了!快走!”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风声呼呼,有弩箭射来,被茂密的草木挡住了,落到身后不远处。 同时从左侧面也有人影在跳跃,看样子是想到前头去截住去路。 “往右边!” 张合带头向右边的山林里穿去。 刘浑看着曹贼一下子又消失不见,咬了咬牙,暗骂一声,吩咐道,“你等继续追,我到前头去。” 说完,独自一人,向右边跑去。 当时韩龙为了能得见南乡县令,还曾用特有追踪之术去追杀官府下令追捕的作恶之徒,刘浑虽然比不过自己的师尊,但终究是学得了几分本事。 他看着张合等人跑过去的方向,然后估算了一下,径自翻山,不断地搜寻。 哪知等他翻过了这道山,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抬头看去,只见有条河就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心头一动,这条河看起来,正是流往街亭南山山脚下。 如今东边的陇关,西边的街亭,皆处于大汉掌握之下。 北边不可去,否则张合他们就等着饿死在陇山的群山之上。 唯有南边,尚有广魏郡的清水县曹贼可以接应,所以他们必然是要往南而去。 若是往南,则必须要越过这条河水。 刘浑在河边不断巡视,找到一处可以渡河的浅滩,然后又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果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呼喊,“将军,这里可渡河!” 他从大石头后边悄悄探出头去,果见一群人拥着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急步过来,不是张合是谁? 太好了! 刘浑心头大喜,坐在地上,蹬重弩上的环套,然后再用拉杆把弦绷到最大,最后把箭羽放到箭槽里,开始举弩瞄准。 顺着弩上的望山看去,刘浑发现张合离自己在两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这张合被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看来得要找个好角度才行。 “天神保佑,一定要成功……” 刘浑默默地念叨着草原上的信仰,眯起了眼睛。 张合领着亲卫们淌入河里,看到他们脸上皆是紧张之色,不由地笑着安抚道,“放心,只要我等过了这条河,那蜀虏的狗便没了用处。到时他们就再也追……啊!” 张合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一声惨叫,站立不住,翻身便倒入河里。 脚下的河流声掩盖住了弓弦声,以及弩箭飞来的破空声。 “将军!” 亲卫们一看,急忙弯下腰去把他扶起来。 有人则是转过头去,四处张望,“有人偷袭!” 刘浑看到张合倒下,心头一喜,也不敢多留,当下起身便跑。 对面皆是大将的亲卫,非一般士卒所能比。自己为了追踪方便,长枪没有带在身边,只背了弩和刀。 若是对面的人一拥而上,自己未必能打得过,反正那张合已经中了箭,离死期不远。 这弩箭,可是暗夜营里特用的毒箭,听说只要中了箭,除非是让冯郎君手下的医工来治,否则那就是必死无疑。 看着一个人影疾行逸去,亲卫们眼都红了,人人皆是怒火滔天,恨不得飞奔过去,把此人碎尸万段。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最后关头竟然出了这等事,怎么不令他们又惊又怒? “别追了,我无事,只是膝盖中了一箭。” “此人一击而逃,很显然就是附近没有同伙,趁此机会,速走!” 被扶起来的张合身上已经湿透了,一支长长的箭羽穿透了他的膝盖,让他疼得冷汗直冒,看到有人想回头去追,连忙咬紧牙关劝阻道。 亲卫们一看张合只是受了伤,心头大喜,连忙背着张合,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刘浑逃得远远的,看到身后没有人追过来,这才站定,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回去以后只需等待曹贼那边的消息,只要有张合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那么这一个大功劳就铁定是自己的了。 这般想着,他又寻了方向,准备顺着河流方向回到街亭。 街亭。 “冯将军可曾安好?” 姜维来到帅台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上头探出一个脑袋,“哦,是姜将军啊,上来吧。” 姜维得了允许,这才敢上了高台,看到冯永不知从哪找来了张椅子,正瘫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眼皮子不断地往下耷拉。 他的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冯将军可是受了伤?” “哦,无事,就是太累了。” 冯永有气没力地回答道,“前头一直就没合过眼,又指挥了这场大战,实是尽力交悴,如今放下心来,就想睡觉。” 可是前头你骂张合的那番话,却是中气十足得很呢! 姜维心里接了一句,嘴时却是顺着冯永的话,“冯将军率军自陇关一路下来,又未歇息就指挥大军力破张合,自是劳心劳力,累一些也正常。” “是啊!”冯永毫不脸红地回答,丝毫没有觉得“指挥了这场大战”的说法有任何问题,“这爬山将军被称为名将,确实是有道理的,难缠得紧,差点就被他得逞了。” 姜维脸皮一抽,心道张合这爬山将军名号,就这么定了? “只是我身为主帅,又离不开,既然姜将军来了,能否帮我一个忙?” “冯将军但请吩咐就是。” 姜维连忙说道。 “好极!” 冯永点头,站起身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姜维系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头盔拿下来,戴到姜维头上。 “冯将军,这是……” 姜维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先睡上一觉,烦请姜将军帮我站在这里,给底下的士卒做个样子。” 冯永随口解释道。 姜维一听大急,连忙抓住冯永的手腕,“这如何使得?若是被人知道了,这……这……” “喛,只要不让人上来,谁会知道?” 冯永指了指远处,“现在大胜,大伙都去追击溃军了,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再加上此时已经不用主帅下令了,呆在这上头也就是做个样子。” “而且你放心,我这底下的将军,都能自主解决问题,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不会有人过来麻烦你的。” 再接下来,就是计算功劳,清算损失,医治伤者,还有给大伙做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再有就是清点俘获等等。 这些都有专业的后勤管理团队负责,根本不用冯永操心,他只要知道最后的统计数据就行。 冯永看到姜维还是一副惶恐的模样,当下又道,“若是当真有人找我,姜将军便唤我一声,这总可以了吧?” 呆在这高台上,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就是在无言地装逼。 偏偏就这模样,可以鼓舞士卒士气,让他们认为主帅是在一直盯着他们,同时也可以增强主帅的威严,凝聚人心。 但对于此时的冯土鳖来说,反正只要这里站的是个人形生物,都可以达到这个要求,别人都只认为这就是他,所以谁来装不是装? 他都快要累个半死了,还不如睡上一觉,恢复一点精神。 “可是冯将军,末将此次带来了不少羌胡,若是他们有事要找我……” “哈,那正好,姜将军正好可以站在这上头发号施令,别人只以为你是站在我身边。” 冯永抚掌一笑,然后又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径自坐回椅子里,头一歪就合上了眼。 冯永说累,倒不是说笑。 他从陇关一路领兵下来,压力极大,一直就没合过眼,再加上与张合对阵了大半天,精神高度紧张。 这一旦放松下来,全身不但感觉酸痛,脚步软绵,更重要的是神志有些模糊起来,只要稍微静止不动,站着都能立刻进入睡眠。 他知道,这是身体和大脑一齐发出过度疲劳的警告,所以在这战局最后无关紧要的时刻,他实在是挺不住了,急需睡上一觉。 本来把帅旗直接从高台撤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此时而言,正是增强新军自信心和凝聚力的时候,帅旗在高台上立着,就代表着主帅与他们同在。 冯永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正好姜维来了,冯永顺手就把凝视士卒的任务交给他了——只要不爬上来看个真切,谁知道高台站着的家伙不是主帅? 姜维听了冯永的话,想起这些羌胡最后还是要冯永出面应付,自己若是站在这里,正好可以借冯郎君的名头给羌胡一个安心。 心里这般想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是默认下来。 “去,给我拿个毛布毯子来,感觉有点冷。还有,把这箱子盖上,别被风把里头的票子吹跑了。” 冯永可不管姜维在想什么,他觉得睡得有些不舒服,又咕哝一声。 “诺。” 守卫在旁边的部曲连忙跑下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条厚厚的毯子上来。 姜维:…… “舒服。” 冯永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发酸,眼睛都流出来了,他直接拿起毛毯擦了擦,就这么瘫坐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姜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睡得正香的冯永。 只见他的眉眼还算清秀,也没有什么阴沉之色,心道这么一看,冯郎君年纪轻轻,面容端正,倒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啊…… 可能是近来压力太大,也可能是有所思,所以有所梦。 梦里出现了张星忆,跟着关姬学了一招,叫反推,正待到最关键时刻,一脸冰冷的关姬突然冲了进来,拿着长刀就要分尸负心男,再然后…… 就有人一拍自己的肩膀,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小子倒是自在,我等都去追曹贼,你倒是在这里睡大觉。” 冯永一个激灵,眼都没睁开,就大声喊道,“你们听我解释……” 喊完这才发现梦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有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眼睛,这张脸…… “咦,大舅哥……呃,张将军,你怎么来了?” 冯土鳖吓得一头冷汗,连忙利索地站起来。 还好这年头不兴这个叫法,不然张苞就得翻脸。 “放心放心,谁都知道你累坏了,只要打了大胜仗,这些小毛病都没人会追究。就这点小事,用不着解释。” 张苞拍了拍他的肩膀,体贴地说道。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他这时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高台点起了火把,不但张苞来了,就连柳隐、张嶷、王含、刘浑等人都在,把这高台挤得满满的。 他看向姜维,眼神里意味很明显:怎么不叫醒我? 姜维脸色有些尴尬,额头微微冒汗,“冯将军,你方才睡得太死,末将叫了几声,没能叫醒。” 他才新降不久,再加上冯郎君的名声实在太盛,生怕被某人惦记上,所以自然有些紧张。 冯永这才恍然,怪不得在梦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在房间独处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门外喊自己。 倒是柳隐拱了拱手,“冯将军阵前从容镇定,竟能安然高卧,这份气度,实是令人佩服。” 一番话解了围,众人皆是笑意盈盈。 笑毕,张苞这才感叹一声,“我才到冀城不久,就听到略阳失守的消息,这等情况,已经是出乎丞相的安排之外。” “再后来,我急忙领军北上,半路再听到马谡兵败之事,心头已经是凉了大半。我这行一路,想一路,日夜无眠。” “若是街亭失守,则此次北伐徒劳无功不说,甚至损失亦是惨重无比,故我不止一次大骂马谡这个匹夫,乃是大汉罪人,杀之不能解恨。” “没想到待我重夺略阳,先是得闻街亭未失,然后再听到你已率军回援,当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说到这里,张苞再次拍了拍冯永的肩膀,称赞道,“此次北伐,你先夺陇关,又败张合,实乃北伐第一功臣。” 冯永听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摆手谦虚道,“没打败张合,只是和他相持不下。” “张合乃是名将,手下又是精兵,听说这里头还有不少是当年追击先帝于长坂坡的虎豹骑老卒,你能跟他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少人能及了。” 张苞真诚地说道,“就算是我来,只怕也难能如此,所以你不必谦虚什么。” 方才提到马谡,冯永这才想起来,一拍大腿,“糟了,从略阳过来的溃兵,还有马谡兵败的溃兵,我忘了派人前去收拢。” 章节目录 第607章 哪个冯郎君? “无妨无妨,打了胜仗,什么都好说。这些事情,自会有人去办。”张苞再凑过来,低声道,“眼下倒是有一事,还得你亲自出面才行。” “何事?” 冯永有些奇怪的问道。 “咳,是这样的,丞相曾令姜将军去召集陇右羌胡部族,以助大汉。这一次么,不拘是传递凉州那边的消息,还是重夺略阳。” “亦或是过来驰援街亭,这些羌胡部族都是出了不少力。”张苞越说,声音就越低,“但为了把他们聚到一起,也是费了不少口舌。” “然后呢?” 冯永越听越迷糊。 “咳,你在羌胡里的名声挺不错的……” 张苞眼神飘忽。 冯永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再然后呢?” “所以把他们召过来的时候,我们曾向他们承诺,只要能举大义帮助大汉,冯郎君必有所报。” 张苞故意不去看冯永的脸,毕竟没经过对方同意,就假冒对方名义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彩。 “冯郎君?哪个冯郎君?”冯永一屁股坐到装毛布票子的箱子上,把箱子死死压住,茫然问道,“没想到还有与我同姓之人这般豪爽,真想认识一番。” 众人:…… “喛,贤弟何故如此迷糊耶?”张苞上来搂住他的肩膀,亲热道,“这个豪爽之人就是你啊!” “这个,张家兄长,我如何有这般豪爽?你定是搞错了。” 冯永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箱子的盖子。 “错不了,丞相说了就是你。” 张苞看这小子这般油滑,当下实是忍不住了,恼怒道,“底下那些羌胡,都等着你去安抚呢,莫要自误。” 冯永斜眼,冷笑道,“丞相说是我,那就一定是我了?我答应了吗?你们问过我意见了吗?” “不过是借用一下你的名声罢了,你这般又是为何?” “我哪来这么多钱粮?” 冯永心头在滴血,箱子里的这些票子,还没想好找谁报销去,现在又来一群恶狼,当我是印钞机? 也不对,我虽然可以印票子,但我敢乱印吗? “区区钱粮也会被你放在眼里?”张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多收几次羊毛,不就补回来了?” “什么叫区区钱粮……” 冯永正欲反驳,心道不是你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后突然抓住一个敏感词,“什么羊毛?” “那陇右的羌胡愿意帮忙,就是想把羊毛卖给你。若不是你在羌胡那里有好名声,你以为丞相会把这等好事放你头上?” 张苞用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冯永。 冯永眨眨眼,“我只要把他们的羊毛收上来就是回报他们?” “哪有这般容易?丞相欲开牧场以……嗯,收拢羌胡之心,所以你在牧场这方面你也是要负责的,就如越巂那里一般。” 果然是熟悉的风格! 诸葛老妖这一手够阴啊,到处游牧的胡人哪有固定一处的胡人来得容易管理? 自己在越巂刚试验完毕,他二话不说就拿过来对着陇右的胡人套用,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偏偏还没有一点刻意的痕迹:什么羊毛、牧场,都是因为你们举大义,助大汉,所以大汉才答应这么帮你们。 毫无PS痕迹,一切都是那么地水到渠成。 甚至还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出了死力气表忠心,这才换来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 这么一招下来,什么也没出,不但榨出了羌胡的利用价值,又让他们感恩戴德,对羊毛和牧场之事翘首以盼。 浑然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绳索。 毕竟又不抢你的牛羊,反而是让你的部族多多产出牛羊,连羊毛这种无用之物也可以换钱粮,谁会不乐意? 于是汉胡一家亲,皆大欢喜…… 冯永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一时间竟恍恍惚惚起来,这种人不当丞相果是没天理啊! “丞相还在冀城留下话来,说此次羌胡之人出力那么多,若是能分些钱粮,那自是最好……” 张苞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问题!” 冯永立马接口道。 他利索地收拾好心里的感慨,想起若是自己负责陇右羌胡之事,这里头的油水简直是捞都捞不完。 想到这里,他直接就昧掉了所剩无几的那点良心:我能捞就行,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刚才还心疼这箱毛布票子的亏空如何补回来,这不就是大好机会么? 老子掌控了陇右的羊毛,蜀中那些刚得到毛纺工坊准许证的世家土豪们,不快点过来跪舔老子,还等什么呢? 想到可以从蜀中世家豪族手里割肉弥补亏空,冯土鳖心头越想越欢喜,连忙站起来搂住张苞。 只听他亲热地说道,“大舅哥,啊,不是,张家兄长,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些说明白?” 张苞呵呵不语,眼中尽是鄙夷之色,心道我刚提这事,你张嘴就拒绝,你给过我机会么? 然后又疑惑起来,只是这小子老是称吾为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苞自然不会承认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明白丞相为何要在冀城留下这种安排。 他能明白的部分,其实还是关兴分析出来给他听的。 冯永却是没注意到张苞脸上的疑惑,他踮起脚,看了看高台下边,问道,“他们都在下边么?” “自然都在下头。” “那成,走走,待我去会会他们。” 冯永一听,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正要迈步,只听得姜维在后头唤了一声,“冯将军且慢。” 说着走上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亲自给冯永绑上,又取下头盔,给冯永戴上,这才低声说道,“胡人先是畏威,而后畏德,将军容仪不可有失。” 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此时听到丞相的一番安排,当下就知道大汉丞相处理汉胡关系的手段比起曹魏不知高到哪里去。 方才他在旁边冷眼观察,在张将军没说完之前,这冯郎君似是就已经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心里更是对冯永高看一层。 能让丞相看重,又有能力,同时还懂得配合丞相的人,日后必然是大汉重臣,他这番动作和提醒,亦是有心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这种降将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在大汉立足。 果见冯永对他点头笑道,“姜将军有心。” 章节目录 第608章 厉害吧? 走下高台来,冯永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端木哲,你如何在此?怎么没回南乡?” 端木哲一身丝绸衣服,如同一夜暴富的土财主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站在一群穿着各色各样胡服的胡人里又显得极是耀眼。 冯永跟着诸葛亮北伐,从端木哲所管的狗场里,抽调了一批狗,用以作军中警戒之用。 端木哲也算是责任心强,亲自带着狗场的训练员,一路跟随自己到了冀城,就为了让手下的狗能尽快适应军伍。 直到冯永率军奔袭陇关,这才准备让他回南乡,没想到他竟然还滞留在陇右。 “回主人,前些日子,去汉中的路途不通,祁山那里不让通行,所以小人就只好回到冀城等主人。后来……” 端木哲看了一眼张苞,含糊一声道,“后来张将军让小人帮忙做点事情,所以小人这就跟过来了。” 张家小娘子和主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主人回南乡的那几天晚上,还和张小娘子同住在院子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小娘子的亲兄长,让自己帮忙做点事情,自己自然不敢拒绝。 端木哲此次过来,其实也是带了一个心眼,就是看看主人会不会因此不悦。 冯永看到端木哲这身打扮,本来还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再听到他说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 这只怕又是诸葛老妖的计划,把这个端木哲拉出来给胡人做个榜样。 “前些日子武都强端作乱,曹贼五万大军从陈仓道进入武都,试图截断粮道,所以不能通行。” 张苞在后头解释了一句。 冯永一怔,回过头去,轻声问道,“那如今的情况呢?” “强端覆没,曹贼损失了三万多人马,曹真领残军逃回陈仓。” 张苞以极快的语速简洁地说道。 冯永点点头,这才对着端木哲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吧。” 端木哲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小人听从主人吩咐。” 同时心里越发地肯定了主人和张小娘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诸位君长能深明大义,助大汉讨贼,冯某实是佩服,在此多谢诸位援手。今日之恩,冯某日后必有所报。” 冯永又对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羌胡部族君长们拱手道。 一直在等冯永这句话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乱哄哄地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小人久闻冯郎君之名,深感冯郎君之义,今日得冯郎君所召,岂有不尽力之理?” “是啊是啊,冯郎君的名声,非但在武都流传,就是陇右,又有几人不知?” “小人部族,年年衣食不足,族人受寒挨饿,若是冯郎君当真能帮忙一二,小人就感激不尽。” …… 这些君长都不是傻子,说好话谁都会说,那些有权有势的汉人从来就是驱他们如奴仆。 真要空口白牙让他们相信有好处,那只有傻子才信。 但若是冯郎君亲自出面开了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冯郎君的信誉,在胡人眼里,那当真是比一般汉人要可靠得多。 像木兀哲这种走投无路,被迫举族投靠的可怜虫,如今竟然还能活得比他们滋润的,谁不眼红? 光是这身衣服,就可以在大部族君长手里至少换到五十个女人。 奴仆都能穿这种衣服,冯郎君手里,怎么可能缺钱? 所以此时听到冯永一句“必有所报”,当下人人欢喜。 “诸位不必着急,只待这次伐贼结束,大汉自会记下各位的功劳,到时除了羊毛牧场粮食,我还会拿一样好东西跟大伙交换,那就是茶叶。” 众人一听到茶叶二字时,立马就骚动不已。 “待会啊,我先让大伙尝尝这茶水的滋味……” 只听得有人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冯郎君所说的茶叶,可是陇右汉人卖给我们的那种茶叶?” “没错。” 冯永刚一点头,只见那些羌胡君长就轰然吵闹起来。 “冯郎君,冯郎君,能不能让我们先喝一口茶水?” “对对对,喝完了茶水什么都好说!” “冯郎君,我不要粮食了,只要能给我一点茶叶就行!” …… 这几年来,羌胡部族里流传着一种新饮品,那就是茶叶。 茶叶的出现,彻底解决了羌胡久食牛羊肉而产生的体热之苦。 在茶叶最开始出现的时侯,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它就成了各个部族最受欢迎的东西,偏偏产量稀少,极为珍贵。 就算是大部族的君长,花了大力气,也未必能从陇右汉人那里买到手。 如今一听冯郎君手里竟然有这等好东西,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冯永压了压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这茶叶啊,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有了它,大伙就不必去野外找那些野草来解腻了。” “无论春冬,平日里都可以拿它来泡水喝,就足以解腻去火,不用受体内热火之苦。” “今日我先请大伙喝茶,待以后方便,我还会教大伙用奶和茶来制作汤饮。” “主人,这可是你在深山里学艺的时候,山神所教的东西?” 端木哲恭敬地问道。 冯永一怔,看了一眼端木哲,同时又马上反应过来,心里暗赞一声,有前途! “咳,没错。这是山神教与我的秘术,只待陇右安定,我便把这秘术全部教与你们,你们就会知道,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奶茶更好的东西。” 羌胡众君长一听冯郎君竟然请他们喝茶,心里顿时觉得冯郎君果真是豪爽人物。 再听到冯郎君竟然还会传授他们山神的秘术,当下立马觉得冯郎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奶茶奶茶,一听就知道是用奶和茶制作的汤饮,这不正是专门为他们部族产生的东西么? “还有,这茶叶啊,其实是大汉才有的东西。以前陇右不在大汉手里,所以茶叶进来的少。如今大汉平定了陇右,这茶叶定然就会比以前多得多。” “多谢冯郎君,多谢冯郎君!” 众君长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家这边请,我这就去吩咐底下的人把茶汤准备好。” 冯永笑眯眯地说道。 茶叶好哇,对游牧民族来说,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 奶茶那就更好了,两者简直就是绝配。 冯永相信,只要他们喝上了奶茶这种好东西,就绝对会再也离不开它。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想想自己家里的茶园,还有李家的茶园,还有南中的野茶,冯永差点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关键是……炒茶你会吗? 我会啊! 茶砖你会制作吗? 我也会啊! 看着羌胡众君长欢天喜地地齐齐拥着冯永离去,张苞姜维等人皆是目瞪口呆。 姜维更是差点冒出一句:“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口舌竟是厉害至此?” 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让众羌胡君长甘心拥戴,啥时候胡人这么好说话了? 姜维觉得三观尽碎。 章节目录 第609章 战后 冯永带了不少茶叶在军中。 原因就在于,干粮2.0,也就是那种用油炒过的面粉豆粉混合干粮,里头的的维生素已经被大量破坏,所以要额外补充。 不然长期吃这种干粮,身体上的各个部分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干裂现象。 特别是暗夜营的人,经常出去执行任务,最需要茶叶补充。 至于其他的普通士卒,若是吃太多干粮而需要补充维生素的,那就只能是上山采松针叶熬水喝,同样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茶叶的产量还不是很多,只能是先紧着精锐。 大晚上的喝茶不利于睡眠,但架不住羌胡君长们的热情之火,他们甚至还杀牛宰羊,架起篝火,大跳胡舞,热闹非凡。 整只羊都被烤得金黄香脆,时不时有油脂滴到火上,引得火堆滋滋作响。 锋利的刀子划开烤熟的羊只,熟练地把羊尾巴那团最白最肥腻的羊脂划下来,分成好多份,最大的那一份被捧到冯永面前。 冯永前世在大西北呆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规矩。 这玩意对于胡人来说,就是最肥美的东西,只有最尊贵的人物才能享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来,闭上眼,一口吞到嘴里,根本不敢嚼,直接就咽了下去。 众人看到冯永接受了这团肥白的羊脂,这才大声欢呼一声,剩下的羊脂又被分到其他人手上。 坐在冯永身边的张苞砸了砸嘴,意犹未尽,看到冯永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满脸惋惜道,“这等上等美味,你竟然不知品尝,当真是暴殄天物。” 冯永没心情去管他,转过头吩咐一声,“给我倒碗茶来。” 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这才把肚子里的恶心压了下去——证明了茶确实对解腻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看着那金黄的羊大腿被切下来,然后洒上盐巴,冯永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对着坐在最末尾的刘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冯永身后有一个声音悄悄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烤得最焦的那个地方给我多弄些来,不要肥肉。” 对于冯永来说,烤全羊最美味的,就是烤得焦黄焦黄那个部位,一口下去,香喷喷的,最好吃不过。 “诺。” 刘浑得了令,径自入场,从切羊的人手里接过刀子,挽了一个刀花,一刀切下去,刀没入羊身里,然后雪光纷纷。 众人没等看清他手上是如何动作,一只羊的骨肉就被剥离开来。 然后看着似乎是随意地剁了几下,羊肉就切好了,洒盐,分肉,一气呵成。 动作既流畅又赏心悦目,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照样是冯永先分了一份,他偷偷地戳了戳盆里的肉,只见那金黄的羊皮下面,果真只有小块的瘦肉。 冯土鳖咽了咽口水,抓起起就往嘴里塞。 香!真香!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吃过这么美味的一顿肉了,冯永胃口大开。 打了胜仗之后,又有人送财上门,冯永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一些,吃饱之后,直接就倒在营帐里睡死了过去。 本来就身心俱疲,又强撑着陪那些羌胡君长们吃喝了大半夜,连喝茶都没办法阻止倦意的阵阵来袭。 期间感觉到有人掀起帐帘进出他的营帐,他也懒得睁开眼睛。 昏天昏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清醒过来时,走出帐外,看到山顶的红太阳正把金色洒向大地。 一阵清爽无比的凉风吹来,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精神就是一振,甩了甩脑袋,问向侍立在营帐门口的亲卫,“我睡了多久?” “回将军,睡了十四个时辰。” 那就是二十八个小时? 刷牙洗脸,吃了一碗稀饭暖和肚子,得到消息的张嶷就捧着一本大册子进来,“将军,此役我部的伤亡结果已经出来了。” 冯永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接过册子,“总计伤亡多少?” “亡一千四百六十一人,伤两千三百八十七人,伤者中再不能上阵者九百七十人。” 张嶷的神色有些难看。 冯永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去翻开册子,问道,“南乡士卒呢?” “南乡士卒亡七百四十人,伤五百四十一人,其中再不能复上阵者三百三十人。” 冯永一听,手上一抖。 这一千五百名的南乡士卒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在一次又一次的被张合突破防线后,作为基层骨干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带头冲上去,用生命堵住缺口,所以伤亡也最为惨重。 “陌刀队呢?” “亡四百七十人,伤三百一十人,其中再不能上阵者九十八人。” 也就是说,陌刀队最后能站着的人不足三分之一? 如果说,南乡士卒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子弟兵,那么陌刀队则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战略性力量。 同时陌刀队里,南乡士卒所占的比例也是最大的。 按冯永的计划,若是当真在野外与敌人对阵相持,那么自己是表面指挥者,王平则是实际指挥者,由张嶷带领的陌刀队就是战略主力。 若是守城,那么王平可独领一军,张嶷辅助自己,两者成掎角呼应之势。 就算是张合来了,只要出其不意用出陌刀队,就有不小的概率大破对方。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因为街亭的危机,冯永设想中的完美组合不得不被硬生生地分开。 在面对张合时,他宁愿咬着牙自己死撑,也不敢把张嶷从陌刀队里调出来辅助自己指挥全军,就是为了要让陌刀队保持最完整的战斗力。 陌刀队是张嶷一手带出来的,若是阵前突然失去了最为信赖的指挥官,那么它的战斗力就有可能大打折扣。 没了张嶷的陌刀队在面对张合的精兵时,还能不能所向披靡,谁也不能保证。 所以冯永被迫采用孙膑兵法里田忌赛马的故智。 只要自己这个下等马不故意送人头,那么前军张嶷所领的陌刀队就能形成巨大的局部优势。 若是把张嶷调出来指挥全军,陌刀队能不能给予曹军巨大的压力不但是个问题,而且如今的张嶷也只是在越巂平过几场夷乱,远没有达到他在历史上的高度。 成长期的张嶷,对上名将巅峰期的张合,只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到时候局势只会变成两不讨好,崩了全军。 不过如今虽然勉强败了张合,但由于自己这个主帅的指挥过于平庸,也导致了将士的伤亡极大。 冯永看着册子上那冰冷的数字,心如刀割。 相对于巨大的伤亡损失,战后俘获到的那些战马,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致。 有了陇右,有了羌胡的支持,还怕没有战马? 如今的陇右,可不是后世那种植被荒漠。 长离川、清水等多条河流注入渭水,不但让陇右林木如海,同时水草也丰茂无比,是天然的优良牧场。 吞六国而混一统的秦人先祖,就是在这里给周天子放牧繁息战马,然后才逐渐翻过陇山,一步一步吞并关中,虎视群雄。 所以陇右乃是获取战马的丰盈宝地。 冯永长叹一声,合上册子,起身道,“随我去伤兵营看看。” 古代战争,之所以把伤和亡一起相提并论,那就是因为受了伤的将士,一只脚就已经算是踏进了鬼门关。 一般情况下,因受伤最后不治者,比战死的还要多得多。 原因无他,医疗条件的落后,伤口感染率极高,最后往往会不治身亡。 冯永军中的医疗条件要好一点点。 至少冯永知道消毒这一个概念。 但在冯永想来,估计也仅仅是好一点点。 因为他现在也搞不出搞出青霉素这种神物。 “我要是去学生物学多好,学房地产有个毛用?” 看着伤兵营里的将士们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不已,冯永嘴里不住地念叨道。 所有的医工医官都穿着白色长袍,忙忙碌碌。 在营地的角落里,用布帘子围上,就成为一个简单的手术室。 晾好的开水拌上少量的石灰开始清洗伤口——这样可以尽快地止血。 让咬着毛巾的伤员额头冷汗汵汵而出,瞪直了眼,浑身颤抖不已。 “忍住,一定要忍住,想要活命,就给我忍住了!” 医工嘴里嘱咐着,手上不停,又把晾好消毒药汤冲到伤口上。 消毒的药汤是从南乡一把刀吴明那里得来配方。 此时的南乡阉割产业已经很成熟了,家禽家畜阉割后的死亡率已经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在冯永看来,既然这药汤可以给猪和鸡的伤口消毒,那么用在人体上,说不定也有效果。 这个伤员应该是第二次清洗伤口加换药,旁边还扔着不少染着血污的麻布。 医工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确实没有异样红肿感染之类的现象,这才拿出一块褐色东西溶在水里拌匀,然后再把膏状液体小心地涂抹到伤口上。 经过这一番涂抹,伤员过了好一会,全身这才放松下来。 “别看!” 医工对着伤员喝令道。 然后再在消毒汤药里洗了手,拿出缝合针线,开始缝合。 缝合可以最快地促进伤口愈合,但这期间首先涉及将士的思想接受程度。 更重要的是麻醉药的供应量。 那一小块褐色东西,其实就是蟾酥,具有强大的局部麻醉作用。 但就目前来说,它的供应量不算太多——因为它的来源产业链形成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从吴一刀的阉割技术里所提取的缝合技术,想要移植到人体的伤口缝合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它需要经过改进,而且涉及缝合时的消毒方法,缝合的针线等等也需要改良。 最重要的是麻醉药。 麻沸散的熬制太过于麻烦,即便是在有充足的时间下,也只能供应得上少数人。 战场上所需要的,是一种可以见效快,易保存,同时还可以随时拿出来用的麻醉药。 在听取了冯永的要求后,樊阿提出了蟾酥这种药材。 蛆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拿来养鸡鸭,也可以拿来养蟾蜍。 但养蟾蜍这个行业那是在缝合技术出现以后才开始扶持起来,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根本产不出足够的蟾酥。 所以这一次,麻醉药只能供应什长以上的将士。 因为这些将士,基本都是南乡出来的,在经历了南乡各种妖魔鬼怪事情的洗礼后,对同样出身于南乡的医工那些异于世间常用的治疗手段,有较强的心理接受能力。 同时这些将士,也是冯永的心头肉,每一个能从这一场战役中活下来,并且能再次上战场的南乡士卒,都是最宝贵的军官种子。 蟾酥的麻醉时间挺长,伤口缝合完毕,伤员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冯永悄悄地放下布帘,走向那些没有更好医疗条件的伤兵们。 没有苍蝇蚊虫,也没有随意乱扔的医疗垃圾,营地显得还算干净。 冯永每过一个伤兵,都要弯下腰来看看他们的伤口在哪里。 同时要么轻声安慰一句,要么拍拍他们身上的某个位置,以示抚慰。 他每到一处,呻吟声都会不由自主地降低下来。 “疼的话就喊出来,不要顾忌,不要强忍着,这样可以好受一些。” 冯永对着他们说道,“前年我去南中时,胳膊也受过伤,那时把我给疼得,整夜整夜地叫唤,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所以在我这里,喊疼不丢人。” 周围的伤兵听到这话,心情不禁放松下来,营地响起一片笑声。 这是一支打了胜仗的队伍,所以虽然呻吟声不断,但整个营地至少洋溢着一种乐观的精神。 冯永越是往后走,伤兵眼中的爱戴之意就越浓,他的心里就越是内疚。 “看来我不适合当一军统帅,心肠不够硬。” 冯永从伤兵营出来,对着天空吸了吸鼻子,对着张嶷说了一声。 “若是此时有敌来犯,不须将军下令,里头的伤兵就能主动拿起兵器冲锋,此皆是因为受将军所感召。” “此乃因为将军能令士卒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已是深得将帅之道,何为说不适合当一军统帅也?” 张嶷看到冯永这般模样,眉头一皱,大声反驳道。 “若是我当时能指挥得好一些,将士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亡。” 冯永苦笑一声。 “阵前率军冲锋者,自有末将等人,将军所缺者,不过少习军阵,只要日后多观兵书,多练军阵,自有所成。” “天下岂有不学而自通军阵者乎?将军这般消沉,若是失了锐气,失了胆气,以后领兵对敌,自缚手脚,这才是害了将士!” 张嶷越发气色勃发,“将军初临战阵,便轻取陇关这等险隘之地,难道当时将军没听到将士在陇关城头的欢呼声?” “他们那时谁都以为要用他们的性命去推开陇关城门,才能攻下陇关,没想到最后竟是不伤一人,此皆将军保全之德也。” “将军随后又领他们力败张合这等名将,立下大功,难道还不知足?” “反观那马谡,自谓饱读兵书,却先失略阳,再败于张合,令街亭差点失守,让北伐几毁于一旦,万余将士如猪豚一般被来回驱赶,惨不忍视。” “与马谡所率将士相比,你且问问身后的将士,他们能随将军,是否自认庆幸?” 冯永回过身去,只见不知何时,伤兵营不少能走动的将士都出来了,默默地看着自己,虽然不语,但自有坚定之意。 冯永喉咙一堵,眼中发热。 章节目录 第610章 私刑 离开了伤兵营,冯永来到中军帅营,里头只有张苞正在对比舆图和沙盘,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看到冯永到来,便对着他点头示意,“恢复过来了?” 冯永走过去,看了一眼沙盘,一屁股坐下来,开口问道,“陇右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山上,消息本就不大通畅。” “后面丞相带着人秘密行动,因为怕泄露了消息,所以遮掩了大军动向,只说陇右无事,要我紧守陇关。” 冯永说到这里,还一脸的后怕,“那时我还道陇右当真是大局已定,没想到竟然还能出这般差错。若不是有柳将军,北伐大计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张苞点点头,脸上亦有庆幸之色,“此次确实是幸运,也幸好有你。” 冯永皱眉,“所以说,此次曹贼突破了略阳,可曾对陇右局势造成影响?” “不必担心。”张苞摇头,“曹贼欲走陈仓道断北伐大军后路,早就被丞相料到了,此次他们在武都差点全军覆没。” “若不是那曹贼舍下万余人断后,只怕匹马不得回到关中。我从冀城出发时,丞相已经从武都回到陇右,过了西县,想来此时已经在冀城了。” “那上邽,陇西,还有凉州的曹贼呢?” “上邽已破,此时吴将军应该已经到了临渭城下。凉州的曹贼听闻冀城有备,转向陇西而去了。魏将军退守南安的豲道城,与曹贼相持。” 冯永看了看舆图,“这凉州曹贼倒是识趣。” “怎么说?” “他们去陇西,一来可以帮忙守陇西郡,二来若是事有不谐,还可以从襄武城经狄道撤回凉州。” 张苞微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冯永,“没想到你竟然能一眼看出来。” 临阵指挥我不会,难道纸上谈兵我不会? 冯永没有接这个话题,又问道,“那下一步当如何?丞相可有军令传来?” “安国再过两三日可能就到了,到时候他应该会带来丞相的军令,且安心等几天。” 这一回轮到冯永惊讶了,“阿兄也要过来?” “是啊,你睡觉的时候,安国就已经派了快马传消息过来,说是丞相还没到冀城,就已经传令给他,让他领军前来。” 冯永顿时有些不解,区区街亭,竟然还要用到关兴和张苞这两个人一起守?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沙盘上,只见上头街亭、清水,乃至临渭的位置都插上了小旗子,当下便脱口而出地说道,“丞相这是打算从街亭进军清水?” 张苞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你这眼光,确实厉害!” 吴懿从西而东,关兴张苞从北至南,汇合于临渭。 收拾完广魏郡这个钉子,那么关中进入陇右的通道就全部掌握在大汉手中,陇西没了援军,只能不战自降。 凉州人马若是不想被留在陇右,也只能乖乖地从哪来回哪去,否则,大汉不介意一鼓而下凉州之地。 “那略阳呢?略阳是谁在守?” 冯永提起这个最先被破的地方。 “句扶。别人都在传你小子会识人,看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丞相本是让那句扶协助向长史守冀城,我得了丞相之令,日夜兼程赶回冀城后,发现他领军确实有一套。” “再加上街亭的消息传过来,他一再请战,我看他是你的人,所以便把他带出来了,此次重夺略阳,他就是攻城先登。” “我看其人颇有勇略,所以便让他驻守略阳。”张苞看向冯永,“你觉得如何?” “若是从一开始就让句扶守略阳,张合根本没有机会翻过陇山。” 冯永毫不犹豫地说道。 只是可惜,句扶的资历还是太浅。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吾便是没有用错人。” 张苞点头。 “如今街亭有张家兄长,那我便领军回守陇关。那些伤兵,我让人带他们回冀城……” 冯永得知了陇右的局势,诸葛老妖又回冀城亲自坐镇,看来大局当真已定,自己本就是陇关守将,还是先回去再说。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张苞连忙阻止道,“你手下这般多的将军,随意挑一个领军回陇关就成。” “至于伤兵,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到时你再派人领着你营中的伤兵一齐走,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多呆几天。” “为何?” 冯永奇怪地问道。 “若是你的人回陇关了,那街亭的可用之兵,基本也就是我带过来的两千骑军和那些羌胡。” “那些羌胡如今只认你,你不在这里,叫他们如何能安心帮忙守街亭?人家前晚给你烤了那么多的羊肉,你连多陪他们呆几天都不行?” 说这话的人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听这话的人却是多想了。 冯土鳖嘴角抽抽,却又无力吐槽,“多呆几天就多呆几天,什么叫多陪他们?听着怪渗人……” “本来就不用你干啥,没事你去跟他们多聊几句,比什么都好使。” 张苞浑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也行吧。”冯永只得点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张家兄长既然已经把溃兵收拢了,那有没有找到马谡?” “怎么可能没有找到?我可是特意派人去找的。” 张苞脸上带了恼怒之色,“即便是略阳城有失,但只要街亭能守住,那也不至于这般狼狈,然这马谡既不好好守街亭,在与张合相遇时又举措失当,当真是废物一个!” “故我派人在溃兵里找到了他,就把他关起来了,准备和伤兵一起送到冀城,让丞相处理。” 冯永听到张苞说起这事,就想起了伤兵营里,当下心里亦是一阵窝火,点头道,“我想去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经过此事,他即便是不死,估计也要被贬为庶民,流放边地,永不再用。” 张苞很是厌恶地说道,“你立下了大功,就少与那等人沾惹,晦气!” “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他罢了。” “待会我便派人带你去。” “多谢兄长。” 作为诸葛亮最为倚重的门生,马谡若是当真如张苞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一个废物,那就是假话。 毕竟他在当汉中太守的这几年,汉中能这么快恢复元气,他也是有功劳的。 整治水利,鼓励垦殖,甚至还亲自出面和牧场达成协议,用官府的名义租借耕牛,然后再转借给农户,这一措施就惠及不少汉中百姓。 还有就是早早屯了粮,为北伐做准备,也算是深得诸葛老妖之心了。 听到张合攻打略阳,他决意出兵,其实也不算错——若是李盛能紧守略阳,马谡自己能指挥得当,未必没有机会击败张合。 他错就错在不识人,也不识己。 高看了李盛,也高看了自己。 眼高手低,不外如是。 一面土墙,三面木头栅栏,里头再用枯草败叶铺成草榻,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张苞特意划出来当作关押马谡的牢房。 冯永刚一进去,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让他不由地掩住鼻子。 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马谡披发跣足而从,听到有人走进来,抬着看了一眼,竟是急忙转过头去,举起衣袖,不敢面对冯永。 虽然马谡抬头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但已经足以让冯永看清他的脸。 再没有了往日的翩翩儒雅,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骄傲。 唯有满面的污秽,与羞愧不安。 冯永看着他这番模样,不由地叹息一声。 “马将军,若你能在汉中好好当你的太守,何致于落到这等境地?” 马谡袖子举得更高,头埋得更低,不言不语。 “我与马将军初次相见,应该是在建兴元年吧?一眨眼就过了五个年头。” 冯永也不逼迫马谡,只是坐到他的对面,缓缓道,“将军当初可记得那时,你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藏在衣袖后面的马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你当时可是称我为冯颠子呢,后来我制曲辕犁和八牛犁,你还曾为此道过歉,当时我可真觉得你胸怀不错。” “待我去了南乡,你又成了汉中太守,还曾好几次过来探望我。南乡能有今天,其实是与马将军特意关爱离不开,对此,其实永心里是很感激的。” 冯永眼中带着惋惜之色,“马将军治理汉中,颇有成就,所以在永看来,若是将军能安心牧守一方,以后未必不能步入朝堂成为重臣。” “然将军却有大志于军伍,永对此本也无资格说些什么。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永有一事想不明白,欲请教于马将军。” “柳隐既是军中副将,既然丞相要马将军分兵把守略阳,按理第一人选应该就是柳隐,为何将军弃之不用?” 冯永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马谡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做出那些脑残操作。 马谡沉默了许久,这才放下袖子,却是仍然低头,看着地面,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嘶哑无比,“军中令出多门,冯将军以为可否?” “自然不可。” “然那柳隐,先是不同意驻军于山上,非要自己领军扎营于城中。后又私下里向丞相禀报,害我不但被丞相斥责了一番,甚至连手中兵力都被夺走三成。” “冯将军,我知他与你的关系非比寻常,他能有今日,皆是受你举荐之故,但说句掏心肺的话,换了你来做这一军主帅,遇到这种事情,你心里会舒坦?会对此等事情视而不见?” 马谡终于抬头看了冯永一眼,但见他目光黯淡,“某没有趁机寻他的麻烦,只是冷落了他,不算过份吧?” 冯永一怔,自己当初只顾着保全后路的安全,却是没想过贸然插手他人统领的军中之事,乃是犯了忌讳。 让马谡误会了柳隐不说,同时也为略阳失守埋下了隐患。 只是想起历史上马谡不听王平劝阻,若是自己让赵广去跟他说,只怕他也同样听不进去——所以这个事情最后还是得跟丞相告黑状来解决。 冯永有所遗漏的,就是没有事先跟马谡沟通,然后若是他还不听取意见,再行禀告丞相。 只是这等关系自己生死存亡的事情,又是在战场上,哪有时间和心情去走这些流程? 想到这里,冯土鳖干咳一声,“那柳隐劝你在山下扎营,总有理由吧?我亦曾在那街亭驻留,街亭南山,虽然有地利,但山上并无水源。” “若是曹贼围而不攻,断你水源两天,只怕大军就要不战自溃,你就没想过?” 人不喝水三天则死,所以没人会傻到在山上死等三天,只要两天内冲不破山下断水之敌,大军则必然自己败逃,根本用不着等到第三天。 马谡张了张嘴,又垂首默然不语。 “你也别不服气。”冯永却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贼未至前,谁都觉得自己可以退贼。但你也是领军与贼相持的人了。” “你扪心自问,可当真有把握居高而下,杀败张合所领的贼军?” 说着用手扫了一下地面,又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小石子,随意画出一个方框,“这是街亭。” 然后又画了一个三角形,“这是南山。” 再画一条粗线,“这是流经南山脚下的河水。” 马谡所倚仗者,不过是设想曹贼过来,为了尽快打通街亭,会着急攻山,却是没想着对方会围而不攻。 只要围而不攻,再断你水源,你居高而下有个屁用?从山上冲下来,人家只要再让出一大块空地,你的冲势早就没了,反而会白白耗费体能。 到时候骑兵再迎头一冲,别说冲破敌人的包围,自己只怕就得被反冲回山上去。 冯永分析完,然后问道,“马将军觉得然否?” 马谡只觉得脸上发烧发烫,羞愤欲死。 冯永吐出一口气,说道,“我说得这些都没错吧?其实你山上扎营的事是我向丞相说的,与柳隐无关。” 马谡惊讶地抬头,觉得有些不对,冯永却是没有给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但不管如何,略阳街亭之事,你的所做所为,令将士死伤无数,此乃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知道丞相将来会如何处置你,虽说将士战死沙场,乃是宿命。但你让我手下的将士白白牺牲那么多,我的念头总是不通达。” 念头不通达,就得想法子通达了。 冯永站起来,一手揪住马谡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咬牙道,“烦请你让我通达一回!” 马谡闷哼一声,弓下腰去。 冯永又是一膝重击上去,直接把他撞到墙上,“告诉丞相你在山上扎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就少打你两拳吧。但剩下的,你总得要补偿我才是。” “我让你饱读兵书!” “咚!” “我让你兵法有云!” “砰!” “好好治理汉中不好吗?” 拳拳到肉,脚脚带风。 “非要跟过来添乱!” …… 章节目录 第611章 尾声 冯郎君大发雷霆,在牢房里暴打马谡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张苞的耳里。 张苞大吃一惊,连忙带着人赶去牢房,只见守卫牢房的几个士卒正堵在门口,悄悄地往里头看着什么。 张苞上前就是一阵乱抽,同时大声骂道,“看什么看呢?不好好在自己位置上呆着,到处乱跑,打抽是不是?” 门口的士卒吓得连忙散开。 张苞脚下不停,直冲进牢房里。 只见冯永正发了疯一般揪着马谡在猛捶,嘴里不断地破口大骂。 “赵括知道不?人家好歹还敢亲自领精兵突围战死沙场呢,你连个赵括都不如,还敢好论军计!” “冯明文,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张苞一看这情况,连忙阻止道。 冯永恍若未闻,手脚不停,仍在口沫横飞地喝骂着: “张合是名将,懂吗?结硬寨,打呆仗,以力破巧,那才叫打仗!” “哪有那么多的奇谋巧计?哪来那么多的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张苞正要上前拉住冯永,一听这话,脚下竟是顿了一下,暗道这小子也是奇了,打人的时候竟然还能口出佳句。 他还想着下一句是什么,哪知道只听得冯永又骂道,“小虏你打不着,大虏你打不过,强虏你就得灰飞烟灭……” 这话听得张苞一阵皱眉咧嘴,这都啥跟啥? 也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马谡于是又多挨了两拳三脚。 “行了行了,赶快住手!” 如今全街亭也就张苞敢这么上前拉住冯永。 冯永估摸着也是打累了,被张苞这么一拉,就喘着气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苞看到马谡蜷缩成一个团子,倒在角落里不吭声,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被打死了吧?” 他连忙上前把马谡翻过来一看,只见他两眼肿得已经睁不开了,眼角嘴角都已经被打开裂,鼻子还在冒着血,脸上足足大了一圈,如同一个大猪头。 幸好胸口还有起伏,出气进气正常,张苞这才松了一口气,喝令道,“快传医工过来看看!” 他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冯永,当下走过去,直接夹起冯永就走。 “张家兄长……轻点,轻点,喘不过气来了!” 冯永没被累死,差点被夹死,“我不是敌将,你莫要用这等擒将手法……” 只是张苞武艺岂是冯土鳖这等花拳绣腿所能比的? 冯永也算是身材高大了,只是张苞那胳膊就如铁铸一般,竟是把他牢牢地擒着,让他挣扎不得。 张苞一路急行,回到营帐里,直接把冯永扔到地上,怒其不争地指着他骂道,“你要真是敌将,那我还省心了!有你这么一个感情用事的敌将,不知省了多少事!” “都跟你说了那马谡就是一个废物,沾了晦气,你去打他做什么?北伐大功,当数你最高,你好好地等着朝廷的赏赐不就完了?” “丞相最重法度,如今你来这么一遭,指不定大功就变成小功,看你到时候找谁哭去?” 冯永闷头咳嗽几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嘟囔一声,“你几天没洗澡了?怎么狐臭这么重?” “你说什么?” 张苞一下子没听清。 “我说我爽就行了,大不了打凉州,打关中的时候再立一次功,怕什么?” 冯永提高了声音说道。 打了马大嘴一顿,出了一口恶气,神清气爽,心情终于愉悦了一些。 功劳?老子这几年立下的功劳难道还小了? 张苞当场就被噎得直翻白眼。 “看什么看,都出去!” 张苞说不过冯永,又把气撒到手底下的将士身上,直接把人全部赶了出去。 等营帐里无人,他这才转过身来,围着冯永打量了两圈,然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他原本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换了一副神情,唉声叹气地说道,“你这般肆意任为,当真不怕丞相罚你?” “丞相罚我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心里憋屈,难受,堵得难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打他一顿,这气就不顺。” 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丞相能罚我什么?再怎么大罪,也大不过马谡吧?私下里殴打同僚,大不了被罚些军棍,我正好回后方养伤。” 听到冯永这个话,张苞的目光就有些狐疑:这小子并不是做事莽撞之辈,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出,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只是想了半天,张苞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 张苞虽是一军主帅,但冯永也同样是一军主帅,在诸葛亮的军令到来之前,两者之间并没有相互节制的关系。 所以他只能对冯永说道,“于公呢,你在军中用私刑,打得又是将军……” “他算个屁的将军!” 冯永咕哝一声。 “在丞相没有撤消他的将军号之前,他就仍是将军!” 张苞瞪了冯永一眼,“所以我不但要阻止你再做这事,而且还要让军司马把事情报给丞相,不然军法军纪何在?”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于私呢,安国在我出发前,让我多看着你点,三娘也早来过信,让我有机会要照顾你一些,就连四娘……” 冯永听到张苞这后头的转折,本要咧嘴一笑,但一听“四娘”二字,当下就是有些莫名的心虚。 打马谡他没怕,听到张苞提起四娘,他的眼神反而开始飘忽起来。 张苞自己都差点说漏了嘴,当下只顾掩饰自己的失言,却也没有注意到冯永的脸色,自顾地说道,“咳,反正不管如何,你总是要叫我一声兄长,我也就跟你说说这心里头的话。” “这一路领军过来,我在心里都不知想过多少次要打死那马谡,但也就是只敢想想。方才看到马谡那副模样,其实我这心里不知有多痛快。” 说到这里,张苞竟然还竖起了大拇指,“不止我痛快,只怕你手下的那些将士,还有驻守街亭的将士,听到这等事情,只怕会更痛快。” “经此一事,你的军功可能要折一些,但却能赢得将士之心,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 换到别人身上那肯定是亏了。 首先丞相既然重法度,所以自然不喜欢目无法纪的人,其次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不把这功劳放在眼里。 但搁这小子身上…… 想到这里,张苞起身拍了拍冯永的肩膀,无奈道,“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张苞连夜派人护送伤兵和溃兵回冀城,同时马谡等败军将领随行。 数日后,关兴领军到达。 直接就把冯永臭骂了一顿,同时给冯永传达了大汉丞相的军令:着王平为陇关守将,令冯永立刻返回冀城。 “丞相处事公正,若是对你有什么处罚,就算是有些委屈,也要咬牙受着,毕竟你是违了军纪在先。” “罚过之后,该给你的功劳,自然会给你,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抹杀了你那么大个功劳。只是以后做事,要注意三思而后行,懂么?” 关兴送走冯永前,半是无奈半是叮嘱地说道。 “明白了。” 冯永点头。 张苞看向侍立在冯永身边手持长枪的刘浑,咂了砸嘴,满脸的惋惜之色,“多好的苗子啊,怎么宁愿去当个长随也不愿意来我这当个校尉呢?” 同时心里再想到坚守街亭的柳隐,心里就越发地郁闷不已。 当初四娘找自己推荐柳隐,自己还当她年幼,被人欺瞒了犹不自知,所以当场拒绝了,还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如今看来,当真是一个大失误。 冯永受命回冀城,关兴则是与张苞兵合一处,开始向南边的清水进发,同时吴懿兵临临渭城下,抓紧时间制作攻城器械,准备攻下曹贼从关中进入陇右的最后一个立足点。 章节目录 第612章 和我没关系 临渭城里,郭淮脸色凝重无比,步伐匆匆地走向郡守府里的一个厢房。 厢房里的药味很浓,甚至有些呛人。 张合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本来就略有清瘦的脸上如今已经成了皮包骨头,双唇干裂,脸色有着病态的红润。 “老将军如何了?” 郭淮低声问向侍立在榻前的侍女。 “回郭将军,老将军高热不退,一直没醒过来。” 郭淮闻言,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 如今蜀虏已经兵临城下,北边的清水城如今已经是一座孤城,郭淮心里明白,广魏郡迟早要陷入蜀虏之手。 他又看了榻上的张合一眼,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只见门外涌入几名健壮的军士。 其中的领头者,正是张合的亲卫。 只见郭淮对着领头吩咐道,“趁着临渭城还没被围死,渭水尚可通行,你们速带张将军出城,回到关中治疗,莫要耽搁了病情。” “那将军你怎么办?” 郭淮淡然一笑,“我有守土之责,如今丢了上邽,本就有失土之罪。如今唯有死守临渭这个最后的支点,以待援军,将功赎罪罢了。” “陛下亲临长安,定然会从关东调来援军。中国百万大军,区区蜀虏如何能与中国相比?如今他们不过是得了一时便宜,只待大军一至,蜀虏定然无力相抗。” 说到这里,郭淮脸上现出决绝之色,挥手道,“你们带着老将军速走!” 众军士领命,开始上前搬动张合。 “小心些,莫要触碰到那伤口。” 郭淮在一旁叮嘱道。 只见张合左腿上的伤口被虽然被包扎着,但露出的小腿不但已经肿胀得跟平常大腿一样粗,而且还在发黑,看上去委实有些恐怖。 张合被人翻动,呻吟了一声,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是夜,一行人从临渭东门出了城,悄悄地从渭水离开。 两天后,清水城破的消息传到了临渭。 就在关兴张苞领军继续南下与吴懿汇合时,冯永终于回到了冀城。 迎接他的,是板着脸对他怒目而视的丞相府长史向朗。 “丞相有令,请冯将军立刻随某去见丞相。” 向朗看着冯永,神情犹有忿然之色。 向朗是个老好人,性情少有掩饰,能让他这般对待自己的原因,冯永自然能猜得出来。 向朗以前就极为推崇马良,又与马谡私下里交好,如今自己仗着立下大功,当众把马谡暴打一顿,实是有些辱人太过,向朗自然是看自己不顺眼。 只是向朗不管怎么说,年纪都已经是自己的爷爷辈了,冯永只装作看不见向朗的愤愤之色。 年轻气盛的将军打了大胜仗,不飞扬跋扈一点,那能成么? “末将冯永,奉令回来,见过丞相。” 冯永被领进冀太守府的前院客厅,诸葛亮正坐在里面低头批阅着什么,他的案几上,堆了不少的文书。 “回来了啊!”大汉丞相抬头看了看冯永,神色有些疲惫,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那里有水,渴了自己倒。” “多谢丞相。”冯永连忙上前倒了一碗,端到诸葛亮面前,“丞相在外领军还要处理这么多的政务,实在是太辛苦了,先喝口水。” 诸葛亮无奈抚额,“你在外头要是能守好规矩,如今又何须在吾面前做这等模样?” “丞相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丞相怎么也算是我的半个外舅了,给你倒碗水那是理所当然,怎么就成故作模样了呢?” 冯永把碗放下,自顾又拿起一个碗,还用水细心地涮了一下,这才重新给自己倒了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诸葛亮闻言,脸上竟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五年前我让你进入丞相府做事,你宁愿只要几百亩地。如今却是说我是你的半个外舅,你这脸皮,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冯永嘿嘿一笑。 “如今有人向我说,你仗着自己立下军功,目无军法,滥用私刑,说说吧,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诸葛亮自己也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温声问道。 “谁啊?这么见不得人好?” 冯永一怔,暗道不说这向朗性情豁达?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学小人在背后告状? “你莫管是谁,只管说是怎么想的?难道当真是仗着功劳目无军纪了?” 冯永在下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向诸葛亮,“丞相,这里也没别的人,就莫要拿那些糊弄外人的话来糊弄我了。我要不这么做,真到论马谡那匹夫……” “嗯?” 诸葛亮一眼瞪来。 “嗯,嗯,就是那个马大……嗯嗯,的时候,判他一个死罪,那也不算过份吧?” “马谡识人不明,临阵对敌时举措失当,兵败后又不知收拢溃兵,只说一罪,不算死罪,但数罪并论,定个死罪不过份。” 诸葛亮承认道,然后又叹息一声,“此事我亦有错。当初知道他在山上扎营,就不应该再让他继续掌兵,只因他与我相厚,我终究还是存了私心。” “而且此次北伐,我有些过于操之过急。街亭之役,前有李盛纵容不法,后有马谡初交兵便一溃而逃,此病不在于兵少,而在于军纪不明。” “反观你所领之兵,明于号令,将士用命,故才能力破张合这等名将于街亭。所以北伐过后,我欲布所失于境内,厉兵讲武,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 冯永一听,当下就意外无比,“丞相败曹真于武都,数万曹贼尽没,何来有所失之说?” “数万曹贼如何能与北伐大计相比?”诸葛亮摇头,“若是北伐有失,马谡则必然要用人头来祭。” “如今虽说有险,但总算是大局已定。你在军中将士面前打了他一顿,折辱他太过,我这里倒是不好再用重刑。” 冯永犹是愤然不平道,“我也想杀了他以祭将士,可是汉中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没,而且南乡也曾多受他关照。” “再说了,大汉有材之士本就不如曹贼那般多,如今天下未定而戮有才之士,非智也。所以拼着损些名声,留他一命,也算是为大汉留些元气吧。” 诸葛亮第一次听到能有人把泄私愤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当下就气乐了,“难得你能这般想,我若是不成全你,倒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既如此,那做事就做全:你打他,我罚你。既成全了马谡,又让你收将士之心,如何?” “罚什么?怎么罚?” 冯永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罚几十个军棍吧,”诸葛亮淡然道,“马谡被你打了一顿,到冀城以后就病倒了,如今几乎就剩下一口气。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下手却是这般狠毒。” 马谡快要病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冯土鳖吓得立马站起身来,脸色有些发白。 “丞相你莫要胡说,我打完后他明明还好好的,如今生病了是因为他的身体不行,与我打他有什么干系?此事怎能赖我身上?” 章节目录 第613章 名声 “我胡说?” 诸葛亮冷笑一声,“若是马谡当真就这么在狱中病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传这个事情?如今在蜀地,你那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的名声谁人不知?” “现在到了陇右,竟然敢当众殴打大将,你让别人怎么看?怎么的,你想凑齐四句话?要不要我送你一个跋扈将军的名号?” 诸葛亮越说越气,当场就想把手里的碗砸出去。 “当年曹丕任贾诩为太尉,犹被孙权耻笑,为何?难不成是因为贾诩无才乎?亦或是功不足高乎?” “贾诩本有陈平之智,屡为曹贼献谋画策,奈何身不修德,故曹丕任贾诩为太尉,被孙权笑之。” “你小小年纪,如今就已经得了这般多的恶名声,以后再立下大功,若委你以重任,则朝廷必被贼人所笑,甚至大汉境内只怕也有人私议。” “若是不委之,则大汉赏罚不明,而且你心中未免没有不平之气。” 如今年轻一代里,论及诸葛亮最为看重的人,莫过于冯永。 但他这些名声,了解的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天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去真正了解这名号后面的事情? 以后若是因为这些名声妨碍了他的将来,那就当真是让人惋惜心痛。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今他的位置和权势皆不算高,所以这些名声对他的影响还不算太大,但真要等他步入国之重臣的行列,那这些名声,就是他最大的阻碍。 冯永咕哝一声,“当年南中的鬼王称号,我也不想要啊,丞相你为何又宣扬了出去?” “那能一样吗?”大汉丞相听了,当场就差点气炸了肺,“鬼王称号,对南中夷人有威慑之力。但在汉人听来,却是你在平定南中时立了大功的证明。” “这个名号在你诸多名号里,才是最好的一个……” 说到这里,诸葛亮心里就突然堵得慌,涉及这小子的名号,怎么都是这般难听? 你就不能自己想个好点的名号? 就算比不过卧龙凤雏,至少也要来个乳虎初啸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就是越发地光火,“你府上不是有名医么?马谡之病,你务必要给我治好了,不然我饶你不得。” 这个事冯永倒是不敢掉以轻心,连连点头道,“永知道了。” 虽然自己的名声……不咋滴吧,但总不能老是自甘堕落吧?试图挽救一下,自我挣扎一下又不会死人,对吧? 名声这东西,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又时时刻刻影响着你。 如今自己能得陇右羌胡的支持,不正是这些年来积累的名声? 历史上因为口口相传而导致名声败坏的忠臣良将还少么? 什么潘仁美、庞太师、陈世美等等,以后真要有人编排个“一代巨奸冯郎君”的传说出来,冯永要是地下有知,说不得会被气得掀了自己的棺材板再重生一次。 大汉丞相与冯郎君在某些地方似乎心有灵犀。 冯永刚想起自己在羌胡那里唯一的好名声,诸葛亮便开口提起了一个事。 “吾听闻,你与一个叫秃发部的鲜卑部族交好?” “秃发鲜卑?”冯永怔了一怔,想起那个“天女传说”的部族,当下点了点头,“当年我去沮县卖毛布时,和他们打过交道。” 说起来,自己之所以在陇右这一带的羌胡里有名声,还是托了与他们歃血为盟的关系。 “仅仅是打过交道?”诸葛亮一听,脸上有些失望,“我怎么听说,你与他们挺熟?” “说挺熟也勉强称得上,毕竟当年也是和他们族中的少族长立过盟约的,”冯永抓抓脑袋,“我承诺过会跟他们平等交易。” “原来和你歃血为盟的胡人就是他们?” 诸葛亮一听,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很是感兴趣地问道,“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与我说说吗?” “丞相要问,永自然不敢隐瞒。” 虽然不知道诸葛老妖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但这个对于冯永来说,又不算是见不得人,所以便解释了一番。 “这秃发鲜卑其实是从北方草原的拓跋鲜卑里分裂出来的,那几年一直向西边迁移,想要找一个安身之地。” “那一年他们刚好过了河西,他们的少族长秃发阗立带了人赶到沮县,想要跟我换一些过冬用的毛布。” “那时他们不懂规矩,差点和我们起了冲突。不过那个秃发阗立倒是不简单,后来我为了取信胡人,便与他立下盟约,与胡人平等交易。” 听到这里,诸葛亮眼中泛出亮光,坐直了身子向冯永这边看来,急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冯永眨眨眼,摊了摊手,“后来我就一直没跟他联系过。不过去年的时候,他倒是派人送了一些皮草到沮县,让二郎转交于我。” “他为何要送皮草给你?” 诸葛亮继续追问道。 “当年他们秃发部不是在寻找安身之地么?于是我就给他们指点了一个方向,说是西羌那里,有湖有水,自古以来就有人在那里放牧。” “而且那里又非大汉的管辖之地,只有一些羌胡在那里生活,以他们的本事,应该可以在那里立足。” 毕竟能打败汉军的鲜卑,战斗力在胡人那里已经算得上是可以横着走了。 “后来他们顺着我给他们画的舆图,最后到了西羌之地,在那里安定下来。当年我还和他约定好,若是他的部族得了安身之处,一定会过来与我说一声。” 冯永和秃发阗立的这个约定,其实也就是随手挖个坑,就是想着看看以后能不能通过秃发鲜卑来了解北方鲜卑的情况。 毕竟如今北方鲜卑的大人轲比能,虽然比不过檀石槐那般雄才大略,但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人物,小心一些总没错。 “所以为了感谢我给他们部族指路,同时也为了遵守当初与我的约定,那个秃发阗立这才不远千里地派人送了一些皮草过来。” 诸葛亮听到这里,霍然而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冯永,“这般说来,你对他们还有恩?” “不算什么恩吧?”冯永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我不说,他们迟早也能找到安身之地,只是时间会晚一些罢了。” “这是什么话!”大汉丞相却是不满冯永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有恩便是有恩,若是没了你的指点,他们那个部族,最后在找到安身之地前,说不定就已经被人灭族了呢?”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一惊:丞相什么时候也成了挟恩图报的人了? 章节目录 第614章 怎么还要打啊?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只听得诸葛亮又问道,“他们不远千里派人送了礼物给你,便是承认了你对他们部族的活命之恩,你当时回礼了没有?” “回什么礼?” 冯永越发地茫然。 “礼尚往来!”大汉丞相脸上有痛心疾首之色,“有来有往才能加深情意。人家千里送礼,难道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冯永心里嘀咕一声,丞相为何这般关心这个流浪的胡人部族? 他就是再怎么反应慢,也琢磨出一些味道出来了,莫不成丞相对凉州已经有了想法? “没……” 冯永刚吐出一个字,就看到大汉丞相投过来严厉的目光。 于是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二郎当时不是驻守沮县吗?我虽然没亲手回礼,但二郎让使者带了一件羽绒服回去。” 诸葛亮闻言,这才满意点头,“二郎终究是知礼之人。” 放屁! 他根本就是看上了那些皮草,半路就给老子截胡了,因为做贼心虚,所以这才给人家回了一件羽绒服。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冯永心里就要骂人。 想起黄舞蝶身上那件难得一见的红色狐皮裘衣,他就在心里咬牙切齿——那本来应该是穿在自家细君身上才对。 “除了这一次,你们还有其他消息往来吗?” “没了。” 冯永摇头。 秃发阗立在自己部族安定下来以后,还能派人送个信过来,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难得守信之人,很出冯永的意料之外了。 而且从使者传过来的消息里,冯永还知道,他们的部族目前得依靠曹贼才能安稳生活下去。 从西羌之地到沮县,路途本就遥远,再加上又受曹贼所制,秃发阗立自然不可能与自己时常联系。 “丞相如何对这些陈年往事这般感兴趣?” 看到诸葛亮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冯永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诸葛亮微微叹息一声,“此番从西凉而来的曹贼援军,听说有秃发部鲜卑的精骑,其部骁勇,故我想着,若是你能劝其响应大汉,那就算是折了曹贼的一个臂膀。” “这个只怕有些难。” 冯永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凉州的曹贼援军里,竟然有秃发部?这个倒是有些巧了。 只是他略微一想,便摇头道,“即便是陇右的羌胡,亦是在大汉占了大势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聚拢过来支援大汉。” “这秃发部鲜卑,在西羌之地,本就受曹贼所制。若是大汉如今能进军凉州,那我尚有几分把握说服秃发阗立响应大义。但在如今这等情况下,却是有些困难。” “毕竟他们的部族仍在西羌,若是在阵前反了曹贼,留在西羌的族人只怕就有兵祸之灾,故在永想来,即便是秃发阗立再怎么感激我,他如今也是不敢反曹贼的。” 虽然是与秃发阗立仅仅打过一次交道,但从此人的言行举止中,冯永可以看出此人颇有手段,志向不凡。 再想想他的大人拓拔匹孤,因为不忿拓跋力微成为拓跋部大人,不惜带族人碾转数千里,所以必定是个意志坚定之辈。 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轻易地把族人置于险地? 诸葛亮点头,“此言有理。” 沉吟了一番,终究是局势不由人,只好暂时放弃,然后挥了挥手,“那此事就以后再议,你且先下去领二十军棍。” 冯土鳖一听,当场就大吃一惊,“丞相,怎么还要打啊?” 我还以为说了这么多,你已经忘了呢! “不打你,何以明法纪?” 诸葛亮板着脸,却是没一点通融的余地。 “先记着,待以后戴罪立功不成么?” “不行!” 诸葛亮一口就拒绝了。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马谡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若是……”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却是不想再说下去,再次挥了挥手,“速去找向长史领军棍!” 打军棍也是有讲究的。 有的人虽然领的军棍不多,但真要被下了死力气去打,就算是只有十棍,至少也能打你个筋骨尽断。 但有的人就算是挨上二三十棍,那也只能是个皮肉伤。 冯永就属于后一种。 “冯将军烦请趴好了!” 执行的军士很是和气地对着冯永说道。 冯永有些哆嗦地趴到榻上,看着向朗未到,便悄声地和行刑的军士攀交情,“这位兄弟看着眼熟,我们可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冯将军好记性,五年前,丞相去贵庄上时,小人还扮过农人呢。” “嗐,我就说么!”冯永一拍榻上,“原来是丞相身边的虎卫,怪不得有这等雄姿。这般看来,大家都不是外人,待会动手时,能否留个情?” 军士就是宽厚一笑,“冯郎君放心,小人干这个,最是熟手不过,自知轻重。” 冯永听了,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偷偷地拿出几张票子,塞到对方手里,悄声道,“大伙都辛苦了,这几张票子,到时候还烦请你帮忙分一分……” 军士笑嘻嘻地接了,冯土鳖一看,心头大喜。 不一会儿,趴着的冯永只看到有一双官靴走到自己跟前,来人在自己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吩咐道,“开始吧。” “一!” “叭!” “啊!杀才!” 本以为拿了自己的票子,就是做个样子,没想到一棍下来,当场就把冯永打得直挺挺地蹦起来,嘴里就如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屁股如同火烧一般,又如同猛地被雷击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差点就晕了过去。 “莫动莫动,这才第一棍,将军忍着点!” 两边就有军士过来压住的双臂双腿。 “二!” “我M~” 这尼玛根本忍不住啊! 巨大的疼痛感通过神经传到大脑,本能的反应让冯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鼻涕,他破口大骂起来。 “三!” …… 向朗看到刚开始那几棍,冯永的反应特别大,哪知才打了一半,冯永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地瘫在榻上,竟是一声不吭了。 他心里一惊,连忙让军士先停下来,上前小心地问了一句,“冯将军?” 冯永睁开眼,有气没力地问了一句,“打完了?” “还没,看将军不大对劲,生怕出事,所以暂停了一下……” “打个军棍都这般婆妈,就不能一气打完?老子好不容易才转移了注意力,啊……疼死我了!” 冯永又是一声惨叫。 部队中有一种训练,可以暂时性地转移注意力,减轻伤痛对大脑的影响。 冯土鳖拼了老命才减弱了自己的疼痛神经反应,哪知一下子又被向朗拉回了现实,当下活剐眼前这个老汉的心都有了。 章节目录 第615章 背后伤人 二十棍下去,感觉灵魂已经升空,漂浮游荡,不知今夕是何年…… “冯将军,醒醒!” 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你莫得走!把票子还我!” 冯永对这个声音很敏感,人还没睁开眼,直接就抓住对方的手,大声喊道。 拿了钱不办事?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冯将军就莫要为难这底下的人了,丞相早就交代下来,若是将军再动了歪心思,则须视情况加大处罚。” 只见向朗凑了上来,轻声道,“老夫刚才在外头看到将军给的票子不老少,故就让他们多打了三棍。将军你看,票子给也给了,打也打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所以说我是拿票子买了三军棍? 冯永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你坑我?” “坑?什么坑?” “你陷害我?” 向朗微微一笑,捋着胡须说道,“喛,将军求仁得仁,怎么就说成是老夫害你呢?这是丞相的良苦用心啊,将军以后还是多走正途才行。” 冯永觉得自己当真是哑巴吃黄连,从嘴苦到心里,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莫要乱动,莫要乱动!” 向朗看着冯永激动得浑身乱颤,连忙安抚道,“你如今起不来,我让军士扶你起来走走,活动一下血气,不然这臀上的淤血不散,以后就要麻烦。” “啊……”冯永又是一声惨叫,“向长史,你就饶了我,疼!” “将军,老夫这是在为你好,杖刑之后,不可久卧,尽量起来走两步……” 冯永被扶着走了两圈,浑身大汗淋漓而下,然后又有医工过来给冯永上药。 “我想骂人。” 虽然感觉屁股上的疼痛消退了一点,但冯永趴在榻上,身子仍是不断地打哆嗦。 “但凭将军喜好就是,这受刑的人啊,老夫也不是没见过。有哭着求饶的,也有骂别人家阿母的,不一而足。” “随便骂?” “随便骂,就连丞相都被人骂过。” “丞相不管吗?” “但凡是个汉子的,总是有几分血性,骂两句不过份,只要是在行刑屋子里头骂的,丞相就当作不知道。” 哦,这倒挺人性化,把人打个半死,总得让人发泄两句。 冯永点了点头。 “要不老夫等人先出去,把这里留给将军,任将军骂个痛快?” 向朗很是体贴地问道。 “可别!”冯永一把攥住向朗的手,“你走了,我骂谁去?” 向朗:…… 冯永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先头收了自己的票子,如今杵着军棍站在那里的军士,“怎么的?不走还等着我把你们一起骂了?” “将军且先歇息一会,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喊小人。” 军士一听,连忙说道,然后带着人出去了。 “向长史,世人皆说你性情豁达,少有伪饰,不拘小节,没曾想到,你竟然也会在背后进馋言陷害我。” 冯永停止了呻吟,咬着牙说道。 向朗闻言,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悦道,“冯将军,此次你受军棍,乃是犯了军法,与老夫何干?怎么能成是老夫进馋言之故?” “听你这番话,看来你未必有改过之心,这一次,老夫看来确实是要与丞相说一声。冯将军,你年少才高,又多立功劳,遂有矜傲之心,老夫能理解。” “但那马幼常在此之前,又何尝不是因为得志,所以刚愎不听人言?将军乃是丞相所重之人,只望以后还是行事谨慎一些,莫要步了他的后尘。” 冯永冷笑一声,“向长史也不需在永面前说这些话。丞相可是对我说了,有人说我仗着军功,目无军法,滥用私刑……” 说着,他抬着头,看了一眼向朗,眼中的意味很是深长,“有资格在丞相面前说出这番话的,如今军中,能有几人?且与马谡交好,对我此次行事看不过眼的,又是谁人?” 向朗一听,脸色勃然大变,猛地一甩衣袖,“老夫虽然不敢自诩为君子,但此等毁人于背后的行为,亦不耻也!冯将军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冯永狐疑地看着他,“当真不是向长史所为?” “虽然没几个人有资格在丞相面前说出这番话,那意思就还是有人吧?”向朗怒视冯永,“将军犯错,自有丞相处罚,又何须老夫多事?” “向长史的意思,这话是别人说的?” “自然是别人……” 说到这里,向朗猛地顿住了嘴,再看向冯永,盯着他好久,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原来将军在这里等着老夫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冯永不满地说了一声,然后撑起身来,哎哟哎哟地呻吟,“我休息好了,话说城里有我住的地方吗?还是要让我住城外的营帐?” “人说深谋远虑阴鬼王,老夫今日算是见识了。” 向朗根本不管冯永的装模作样,反倒是气极反笑,“原来冯将军给那些军士票子,是早就猜到老夫在外头看着了?” “没,胡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永矢口否认。 若是诸葛老妖身边的人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接收贿赂,那大汉基本也没救了。 若是那个暗自在背后中伤自己的人是向朗,自己留给他这么大个把柄,那么他的反应就肯定不会只是趁机多打自己三军棍那么简单。 再加上刚才从向朗嘴里套出的话,冯永心里终于确定下来:这杨仪竟然敢在背后阴我,果真是个小人! 向朗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服气,“老夫这年纪,都能当将军大父了吧?没想到还没进这个门,就已经被将军算计了,当真是白长了一把年纪。” “放心,向长史,我不会跟杨仪说,这是你告诉我的。”冯永自来熟地靠上来,“来,烦请向长史搭把手扶我一下。能跟我说说马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街亭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向朗老脸抽抽,本不欲沾惹此人,但一想到躺在病榻上的马谡,又不得不接住他。 “幼常身上的伤倒是小事,只是医工对他的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是心结积郁,气滞于胸。” “如此说来,向长史在城门迎接我的时候,脸有不忿之色,是觉得是我辱他太过,让他有了心病,所以这才令他病体缠绵于榻上?” 冯永问得很是直接。 向朗闷哼一声,“冯将军觉得没有关系?” “若是我不辱他,那他今天还有机会躺在榻上?”冯永冷笑,“若是换了别人,想让我出手,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这话让人听得很不舒服,但向朗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实话。 “然士可杀不可辱,将军此举,又与杀他何异?” 向朗沉默了好久,这才说了一句。 “马谡若是要做士,那就好好去做他的士,何必与军伍染上干系?” 冯永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向朗留,“就如向长史,不拘是帮丞相处理政务也好,出谋划策也罢,自有显其才能之时。” “只是他硬要领兵,又想学士人,那不就是出将入相?马谡既然有这等高志,那就得有相应的能力。” 向朗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幼常的能力,还是有的。” “有入相之能,未必有出将的能力。就算他有出将之能,但临阵时举动失措,那和无能又有何异?” 平日里每次测验都是名列前茅,一到高考就浑身冒汗,心理紧张导致发挥失常的学生还少吗? “这样吧,丞相让我想法子医治马谡,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对他说,烦请向长史带路,让我去见见他。” 向朗闻言,看着挪一步就咧一次嘴的冯永,有些犹豫地问道,“就现在?” “就现在。”冯永点头,“向长史既然觉得他生病有我打他的缘故,那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想来心里也好受一些。” 章节目录 第616章 嘴炮 马谡生病以后,就被诸葛亮从狱中放了出来,安排在郡府内的一个厢房里,离冯永受刑的房间倒是不算太远。 冯永趴在软榻上,被抬着进入马谡的病房。 看到病榻上的马谡,冯永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马谡如今的模样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面容蜡黄,两眼无神,躺在那里,就如一具如同会呼吸的干尸,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了继续活下去动力的人,大多都这模样。 “才十多日不见,没想到君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冯永惊呼一声。 听到至死不忘的声音,一动不动的马谡突然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趴在软榻上的冯永,眼中竟是闪过一抹无法言语的神采,然后又黯淡了下去。 只见他张了张嘴,喉咙“嗬嗬”两声,吐出几个字,“君侯何来?” 估计是太久没有说话,这几个字有些含糊不精。 “来看看你。” “将死之人,有何好看?某面惭,不敢见君侯,君侯请回。” 马谡转过头去,不敢面对冯永。 冯永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大怒,“你当我想过来看你?如今人人皆道你是因为受我之辱,这才一病不起,丞相一怒之下,罚了我军棍,又令我自己过来,让你看看我这般狼狈模样。” “君侯受了罚?” “不受罚,我怎么会趴着站不起来?” 冯永没好气地说道。 马谡长叹一声,这才转过头来,“某死罪之身,却连累到君侯,实是不安。” 冯永冷笑,“你安与不安,与我何干?我此次来,只是想来问问你几句话罢了。” “君侯请问。” “你如今这模样,当真可是因为我之故?” “非也。实乃某咎由自取也。” “那你恨我么?” 马谡一听,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冯永,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没有。” “你倒是心胸广阔。”冯永呵呵一笑,眼中尽是讥笑,“虽然在街亭时,我打了你一顿,但实话告诉你,你不恨我,我至今心中却仍是有气,不能释怀。” “我打你,不仅仅是因为将士的白白牺牲,而且还因为看不惯你的愚蠢。” 马谡听到这话,脸上出现了病态的红晕,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一直在屋外的向朗冲进来,帮马谡抚背,对着冯永说道,“君侯何以欺人太过?” 冯永却是没有理会向朗,只见他继续对着马谡说道,“你既自谓饱读兵书,一心欲展胸中所学,那我问你,自你领军后,可曾亲自操练过士卒?” “可曾日日巡视军营?可曾吃过士卒日常所食?可知道军中士气如何?有无做过贼人来袭的备案计划?” 马谡只顾咳嗽,却是没有回答冯永的话。 “军中多是武夫,即便是如丞相者,亦有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与士卒同历南中瘴疫的时候。” “淮阴侯韩信,够厉害吧?可是他先是为亭长之妻所恶,又受老妇赐食,再有胯下之辱,投项羽而不能用,奔高祖而几被砍头,最后方能得拜大将。” “即便如光武皇帝者,亦有骑牛上阵的困境,亦有长兄无故被杀却得向仇人请罪的屈辱,若非光武皇帝能忍辱负重,何来汉室之再兴?” “你出身襄阳望族,少有名声,又自谓通兵法,得丞相所重方得领大军,起步比他们高了多少?没想到临阵时却举措失当。” “失略阳,败街亭,几让北伐毁于一旦,一经挫折,居然病重不起,看似羞愧,实则不过一懦夫,欲逃避世人指责耳!” “史笔如刀,你以为你的所为,会因你的逃避而被史书饶过吗?不会的!若你当真就此消沉,后来者也只会笑你不过又是一个纸上谈兵之人。” “廉颇官拜上卿,犹能负荆请罪。楚庄王知错能改,方有春秋五霸之业。君如今虽有大错,但确有高才,若能知耻而后勇,想来定会有一番成就,到时世人只会赞你之美,如何会毁你之短?” 前汉的士子,出口能成章,提剑能杀人。 到了后汉前期,虽说重儒而导致武风稍抑,但君子六艺总是不缺的。 只是越往后,上层人物重儒而轻武的风气就越发地明显了。 诸葛亮“四友”之一的崔州平,其父崔烈,乃是大汉的太尉。 当时崔州平惹怒了崔烈,被崔烈追着打,并骂崔州平为“死兵卒”,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后汉末期,兵卒的地位已经开始出现了下降趋势。 时至如今,儒将流行羽扇纶巾,已经有了原历史上魏晋时代袖手清谈的痕迹。 马谡多少也是染上了一些这种不良风气。 冯永很喜欢看到敌人有这种风气,但他痛恨自己这边有这种风气。 所以他痛扁马谡,未必没有存了打压这种风气的心思——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我至少要管一下我所能管的。 冯永啵嘚啵嘚一番嘴炮后,也不管两人是如何反应,当下直接就自己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留下身后瞠目结舌的向朗,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咳嗽,呆呆地看着那个以可笑姿势走出去的背影的马谡。 眼着着冯永快要消失在门口,马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竟是独自坐了起来,默默地对着冯永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礼。 看到马谡这个模样,向朗心头大喜,知他心结已经去了大半,当下连忙追了出去,扶住冯永,低声道,“冯将军一席话,实是令人茅塞顿开,老夫日后必然登门拜谢。” 冯永偷偷地看了一眼身后,这才嘻嘻一笑,“向长史乃是长辈,道谢之事,那就休要再提。” “不过真要说起来,永倒是当真有一事欲求于向长史。只要马谡的病当真能治好,那永可就要厚着脸皮上门求人了。” 向朗闻言长叹一声,“与冯将军接触不过半日,老夫这已经是被冯将军第二次算计了吧?冯将军的小文和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 “哎哟,好疼……” 冯永呻吟一声。 “只要幼常当真能治好,冯将军所求之事,老夫自会尽力而为。” 向朗看向冯永,无奈地说道。 “有向长史这一番话,那永就放心了。” “丞相早就给将军安排了住处,将军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哦,对了,我营中有一个医官,乃是名医之后,名叫樊启,还请向长史派人传个话,让他过来给马谡看一下。” 樊启是冯永的随身医生,是樊阿的嫡孙,同时也是学医天赋最好的一个,自街亭一战后,他就被冯永派到军中,医治伤员。 再说了,自己屁股上的伤,搁别人医治,冯永实在是不放心。 章节目录 第617章 有兵无粮 长安临时行宫。 曹睿带着人站在宫殿门口,看到内侍带着人小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急声问道,“张老将军可还安好?” “陛下,张老将军一直昏迷未醒。” 内侍连忙对着曹睿说道。 曹睿目光落到后面架着纱帐的软榻上,上前掀开一看,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张合躺在里头,紧闭双眼,已经是皮包骨头,形如骷髅,裹在膝盖上的白色麻布渗出脓液,散发着阵阵腐臭味。 小腿肿胀无比,乌黑发亮,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爆裂开来。 曹睿连忙放下纱帐,捂住嘴巴,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 贴身内侍连忙喊道,“快,快抬进去!” 侍卫连忙把软榻抬往前头准备好的房间。 曹睿强忍着恶心,转过头喊道,“侍医!” 宫里的几位医工连忙跑过来。 “速去医治张老将军,务必要治好!” 曹睿厉声吩咐道。 没有人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回到平常处理政务的殿堂上,曹睿脸色仍有些发白。 陇关失守,卫臻兵败身亡,曹真损兵折将,张合重伤不起…… 短短不到三个月,一系列的坏消息让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大受打击。 击败孙权而建立起来的自信如今荡然无存。 “来人,宣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 曹睿强自镇定下来,下令道。 中书前身是秘书,曹丕称帝后,改秘书为中书,置中书令、中书监。 虽然名字变了,但职权一直未变,甚至权柄益重,乃是掌握机密的要害部门,魏帝最重要的耳目。 同时中书令和中书监也是魏帝最信任的人。 孙资和刘放得了传召,连忙入殿觐见,“臣孙资(刘放)参见陛下。”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且先坐。” 曹睿让两人入座,这才开口道,“两位爱卿想必也知道,张老将军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今日刚被亲信部曲送回长安。” “陇右局势,如今已是糜烂一片,难以处理,朕日夜难眠,却又束手无策,如今朝中重臣远在洛阳,唯有二位,乃是朕之心腹,不离左右。” 说到这里,曹睿又看向孙资,面有愧色,“孙爱卿,你曾对我说过,汉中之地,乃是天狱,言伐蜀非有十五六万精兵不可。” “又劝说我固守险关,不可轻易南下,实是金话良语。我悔不听你言,方有武都亡将败兵之事,如今我已知错,万望你莫要因此而介怀于心。” 孙资一听,伏地连称不敢,“蜀虏凶狡,趁大魏不备,一时侥幸得逞罢了,陛下不必自责。” 曹睿长叹一声,“然如今蜀虏据陇关而窥关中,朕实是心忧,如是奈何?” 孙资回道,“陛下,如今自汉中入关中,唯有陈仓一途,彼有大将军亲自守之,可无虑。而自陇右入关中,皆须经汧县。” “可以说,汧县乃是比陇关还紧要的地方所在。故张老将军亲率精兵翻陇山小道,仍留两万人马驻守汧县。” “如今所要做的,便是趁着蜀虏在陇右立足未稳,无暇东顾,尽快派良将重兵把守汧县,修整城墙。只要汧县不失,陇右的蜀虏则无法进入关中。” 曹睿一听,脸上露出极不甘心的神色,“如此说来,岂不是把陇右拱手让于蜀虏?” “陛下,如今到达长安的关东援军不过六万,关中共计兵马也就是堪堪刚过十万。除却要驻防陈仓、汧县外,还需得在新北郡驻防大军,用以防备西北边的安定乱军。” “这般算来,关中十万大军,防守虽有余,进取却不足,若是再有败绩,则关中只怕再不复大魏所有。如今再加上大军新败,士气低迷,需得休整,方能再战。” “依臣看来,陛下不如稍做忍耐,待河北大军到来,到时是战是守,再做打算。” 孙资神情恳切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曹睿心里更是懊悔。 若不是自己太过于贪功,着急进军武都,导致大军溃败,此时应该已经可以开始反攻陇右了。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如今就算是没有足够的兵力攻打陇右,那也应该可以派出大军平定安定的乱民吧? 若是安定郡在手,就算没了陇关,至少也可以从安定郡绕路进攻陇右。 魏强而蜀弱,大军相持之下,蜀虏未必能坚持下去。 想到这里,曹睿又问道,“安定郡呢?就算我们奈何不得陇右的蜀虏,那安定郡现在总可以先派大军前往吧?” 这一回,没等孙资开口,刘放就提醒道,“陛下,大军征战,粮草也须注意,如今关中的府库存粮已经不多了,几乎不足撑大军一个月之用。” “若是大军再行征伐,人吃马嚼,糜费更多,故臣请陛下下令,督促洛阳早日运送粮草过来。免得河北援军到来时,无粮可用。” “你说什么?粮草不足?”正在盘算着扳回一局的曹睿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霍然而起。 “怎么可能粮草不足?关中已经近十年无战事,更兼水土肥沃,十年屯粮,难道还不够大军三个月之用?” 刘放默然不语。 曹睿这些日子本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搞得心烦意燥,如今再听到关中粮草不足,当下就是怒不可遏,“刘放,你说,为何会粮草不足?” 就算是中原之地,前些年有先帝大兴兵事,亦挡不住谷物日渐贱价,故这才有了司马芝建议恢复五铢钱之举。 更别说关中久无战事,怎么可能会没粮? “回陛下,以前关中诸事,皆由安西将军作主,臣如何能知道明细?” 刘放无奈,只得回了这么一句。 “安西将军?” 曹睿一愣。 那不就是自己的姑父夏侯楙? 夏侯楙与先帝交好,娶的又是武皇帝的嫡长女清河公主,身份非同小可。 曹睿听到刘放这个话,当下就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不知道明细?分明是不敢说。 想通了这一点,曹睿心头的火气更盛。 “来人,让夏侯……” 曹睿冲动之下,开口就欲令人传夏侯楙过来当面对质,但一看到底下两人,突然又停住了口。 若是换了亲征之前,夏侯楙出了这等纰漏,曹睿就算是痛下杀手,亦没有任何顾忌。 只是此行他御驾亲征,原本是为了能增加威信,没想到如今却失土丧师,日后回到洛阳,只怕要为群臣所轻。 在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皇家宗亲支持的时候。 一念至此,他只得先强行按捺下怒火,点了点头,“此事吾已知矣,到时自会问安西将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618章 谋害亲夫 “既然大军不可轻动,那么关中防备,则更加要小心谨慎。如今陈仓有大将军亲自驻守,自然不用担心。” “只是不知汧县守将王双,能否守得住此地?还有新平郡,又当派何人前往?” 曹睿终究不是简单之辈,在得知可能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大军平复安定后,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把心思转向防守。 “王双虽有勇力,但前几年先是被东吴所败,后又被东吴所生俘,军中威望不足,短时虽可保汧县可无忧,但非长久之计。臣以为,陛下最好再派一亲信前往,以慑全军。” 刘放建议道。 曹睿听了,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于是问道,“何人可往?” “骁骑将军秦朗,生性谨慎,又通武略,更重要的是,他与蜀虏有深仇,陛下可遣之守汧县。” 秦朗的父亲秦宜禄,早年仕吕布,奉命出使袁术,袁术把汉朝宗室女嫁给他,其原配杜夫人和儿子秦朗留在下邳。 后来曹操围攻吕布于下邳,关羽请娶杜氏。曹操见杜氏美貌,自纳为妾。 秦宜禄归降曹操后得知此事,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张飞以夺妻之仇劝说秦宜禄叛曹,秦宜禄遂随张飞出走,哪知没走多远,这货又后悔了,欲重返回曹营。 张飞这暴脾气哪忍得住,于是当场就把他给杀了。 所以刘放说秦朗“与蜀虏有深仇”,原因就在于此。 秦朗随母在曹府生活,受曹操所喜,让他做了自己的继子,与府中公子同衣同食。 秦朗容貌得其母之传,甚是俊美,又生性谨慎低调,深得曹睿之心,经常伴随曹睿出行。 即便曹睿登基当皇帝后,每次召见他,都是亲热地叫他的小名“阿苏”。 如今曹睿一听刘放推荐秦朗,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舍,“阿苏虽说有才,唯恐年纪尚轻,难以服众。” “陛下,骁骑将军乃是陛下亲信,世人皆知,前往汧县统军,正是显示陛下对汧县的重视,谁敢不服?” “况且王双颇有勇力,汧县南边两百余里就是陈仓,又有大将军作为倚靠,即便是蜀虏翻越陇山而来,大将军亦来得及率军前往增援,有何所忧?” 曹睿听了,仍是有些犹豫,看向孙资,“孙爱卿以为然否?” 孙资点头,“骁骑将军久历各地,游遨诸侯间,见识不凡,又生性谨慎,如今陛下身边最合适领军者,也就只有他了。” 此次蜀虏寇边,曹睿本想着关中有大将军曹真镇守,又有张老将军领军增援,应该已经足够了,所以再没有调各地的将军跟随,只带了亲信前来长安。 如今连接损兵折将,一时间军中竟没有合适人选统军。 曹睿看到两个心腹皆推荐秦朗,当下就算再不舍,亦只能同意,“也罢,就让阿苏前往。那新平郡又当如何?” 同时想着阿苏乃是自己最亲密的人,若是此番能在军中立下功劳,以后也好升迁,这也算是好事。 “陛下,如今蜀虏主力放于陇右,安定郡不过是乱民所扰罢了。河北援军不日即将到来,其领军者乃是辅国将军鲜于辅。” “其人深知兵势,到时只需让他驻守新平,伺机而动,则关中无忧也。” 刘放胸有成竹地说道。 曹睿点头,“也唯有如此。” 商议完要事,刘放和孙资从殿里出来,走到无人处,孙资低声问道,“那安西将军可曾得罪于你?” 刘放摇头,“自是没有。” “粮草之事,陛下迟早会知道,他既然没有得罪于你,你又如何去开这个口?” 孙资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刘放淡然一笑。 “谁?” “清河长公主。” 孙资闻言,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倒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下,这才悄声问道,“这清河长公主竟是欲害自家夫婿?” 刘放和孙资共事多年,两人又同掌机要,彼此间早就建立了同盟,说话倒也不用遮掩。 刘放听到孙资这番话,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夏侯楙在关中多年,多蓄美伎,清河长公主早就心生怨恨。” “偏偏其人没有武略,又好营生,这两年不但把关中的粮食卖给了陇右豪族大家,甚至还从关东倒卖粮食。” “如今大军缺粮,其人当是首罪。既然清河长公主愿意大义灭亲,我就是在后面推一把,也算是为国除害了。” 两人刚说到这里,只见前头有人步伐匆匆地跑来,不是夏侯楙之谁? 双方擦肩而过,各自见礼而别,看着夏侯楙的背影,刘放和孙资相视一笑。 待别人都走远了,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孙资这才又轻声问道,“秦朗暂时被调离陛下身边,那还有一个曹肇,当如何是好?” “此事急不得,曹肇之父曹休,如今乃是大司马,算得上是大魏第一重臣,我们暂时先避其锋芒,以后再寻机会。” 刘放眼中闪过精芒,缓缓地说道。 “也唯有如此。” 孙资点头。 与此同时,夏侯楙进入殿内,刚行了一礼,“臣夏侯楙见过陛下。” 就听得上头皇帝隐含着怒气的声音问道,“夏侯楙,我且问你,如今关中屯粮,还有多少?” 夏侯楙一听,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巨响,额头冷汗汵汵而下。 看到夏侯楙脸色苍白,不敢抬看自己,曹睿终于确认了刘放所说的事情,当下拿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怒气冲冲地问道,“我问你现在关中府库的粮食还有多少!” 尖锐地砚台角砸中了夏侯楙的额头,鲜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夏侯楙也不敢躲,只是伏趴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 “陛下息怒,臣已经令人从关东那边购粮,如今正加紧运过来……” “我问的是这个吗?” 曹睿猛地站起来,冲到夏侯楙面前,一脚就踢了出去,正中夏侯楙的心窝,把他踢翻了个跟斗。 只见曹睿脸色狰狞无比,咬着牙问道,“我问的是现在关中粮草还能供军中多少时日!” 前头兵力不足,又有武都之败,所以对安定民乱顾上不。 如今关东援军到来,蜀虏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在陇右,无暇东顾,正是平定安定民乱的最佳时刻,偏偏就被粮草束缚住了手脚。 等从关东运粮过来,陇右早就没了不说,只怕安定都要归蜀虏所有! 曹睿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到了长安以后,时运当真是不济到了极点,偏偏连身为皇家宗亲的姑父都要拖后腿,他越想越是怒火冲天,当下又是猛地一脚踢过去。 夏侯楙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一甜,嘴角竟是溢出血来。 章节目录 第619章 新旧之争 不管曹睿在殿内如何殴打夏侯楙,关中粮食不足已经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更关键的是,如今关中,就算是民间,也收不上来粮食了,要不然夏侯楙也不至于自掏腰包去关东买粮。 两年时间,已经足够陇右掏空关中的民间多余存粮。 毕竟自黄初(曹丕年号)以来,粮食一直都是贱价,如今有人愿意高价买,谁还不是欢天喜地地抛出去? 善于经营家业的夏侯楙更是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低买高卖,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倒也不是一个完全的蠢材,自然是知道粮食的重要性,所以他虽然倒卖粮食,但实际上还是留存了一批粮食。 同时还与关东的世家大户约好,等夏收之后,会买一批粮食来补齐空缺。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中一直平安无事,所以在夏侯楙想来,他最多也就是借用府库的陈年旧粮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就可以用新粮补上。 哪知道偏偏就是这么巧,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蜀虏突然从汉中冒出来了,而且声势极为浩大,居然是举全国之力犯大魏边境。 大魏不得不派大军开进关中,于是关中留存的粮食一下子就供应不上来了。 夏侯楙感觉就像是被人打到了七寸上,两眼发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事实上,只要是曹真能在武都截断蜀虏粮道,或者是张合能收回陇关,早日打败蜀虏,他都能想到办法把这个事情支应过去。 但如今两人皆兵败而归,眼看着关东、河北还会再有大军过来,与蜀虏成相持之势,这粮食的事,终于是遮掩不下去了。 曹睿听到夏侯楙把事情原委说清楚,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只是想到他的特殊身份,他只得下令先把夏侯楙关押起来,回到寝宫后,却仍是肝火旺盛,连砸了好几个东西。 “陛下何以如此生气?” 忽然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容貌俊美无比的男子不经内侍禀报,径自就走了进来,看到曹睿这副模样,不禁温声问道。 曹睿一看到这个男子,满面的怒容就消散而去,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原来是阿思啊!” 进来的这个男子,乃是大司马曹休之子,曹肇,字长思。 曹肇如今任散骑常侍,乃是常伴皇帝身边的随行人员。 曹肇本是皇家宗亲,他自小就与曹睿认识,在曹睿被曹丕故意冷落,受尽人间冷暖的时候,曹肇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待曹睿当上了皇帝,同样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变化而疏远了这位好友。 相反,他甚至经常让曹肇在宫里过夜,陪他共寝,两人的关系比起以前来,更加密切。 所以曹肇才能在这种时候,不经内侍禀报就擅自进来。 曹肇看到地上的碎片,先是让内侍进来清扫干净,然后这才扶着曹睿坐到案几前,自己在旁边坐下,轻声问道,“陛下可是为了陇右之事而心烦?” 曹睿在曹肇面前,没有任何戒备,放下了自己的所有伪装,叹息一声,“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 曹肇闻言,宽慰道,“武皇帝英明神武,纵横四海,仍有赤壁之败,汉中之失。” “陛下才登大宝,在中原不安之际,就能败孙权这等狡虏,已有武皇帝之遗风。如今大魏已成天下正统,蜀虏不过偏安一隅,一时得志罢了。” “如今陛下所面临的局势,比起武皇帝当年败赤壁,失汉中,不过是疥癣之疾比于心腹之病,陛下怎么就能自失方寸,乱了阵脚?” 曹睿听了,一直烦乱不已的心情这才稍有缓解,感激地看向曹肇,“若是人人都能像阿思这般知我心意,我又何须如此烦恼?” 曹肇微微一笑,竟是有几分柔媚之色,让曹睿看得有些失神。 “陛下,如今关东和河北的援军正不断进入关中,陇右之地,迟早会收复,何须担心?再说了,陛下就再怎么心烦,如今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放宽心些,免得心神过于操劳。” “说得倒也是。” 曹睿轻轻地按了按曹肇的手,点了点头。 曹肇伸手把曹睿眉头抚平,这才说道,“陛下忧心国事,紧锁眉头,臣看得也是心有不忍,不如我们来戏玩樗蒲,陛下也好放松一下。” “哦,那敢情好,只是这蒲戏总得有个赌注才好玩,不知阿思拿什么做赌注呢?” 曹睿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他打量了一下两手空空的曹肇,开玩笑似地问道。 曹肇看了看曹睿身上的衣服,抚掌一笑,“那就以我们两人的衣物来做赌注如何?” “甚好!” 曹睿眼睛一亮。 次日早上,曹肇从行宫里出来,寻了一个机会,悄悄地找到了秦朗的住处。 秦朗看到曹肇,脸色一喜,看看门外无人,连忙关上门,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问道,“长思这衣服……” 曹肇得意一笑,“眼熟吧?” 秦朗点头。 “这是陛下的衣物。昨日我与陛下博戏赌衣物,没曾想一直输。刚才从陛下的寝宫里出来的时候,趁着陛下不注意,就穿了这件衣服出来。” 曹肇大喇喇地说道。 秦朗一听,心头吃惊更甚,只是他也知道,若论起与陛下亲密者,莫过于曹肇。 只怕陛下未必不知道曹肇拿了他的衣物,说不定还是故意为之。 再想起曹肇方才之言,秦朗心头一喜,“昨夜里陛下又留长思在行宫过夜了?” “不然我何至于如今才出来?” “那太好了!” 秦朗挽着曹肇的手臂,把他带入屋内,分头坐下后。 然后这才悄声说道,“昨日陛下让我去汧县的旨意下来,实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也不知陛下可是别有他意。昨夜里我一直未能安睡,就等着长思的消息呢。” 曹肇闻言安慰道,“元明无须担心。昨日我也问了陛下,陛下对你倒是不舍,只是经不起刘放和孙资那两个老贼的劝说,这才不得已让你到汧县领军。” 秦朗一听,顿时咬牙,“我便料到是此二人从中作梗!” 曹肇脸上亦现出同仇敌忾之色,“此二人历经三朝,久掌机要,自恃元老,所以看不惯我们这些新进之臣。” “如今一有机会,便暗中使坏。让你去守汧县,表面上看起来是说你有才能,实际上却是把你调离陛下身边,实是可恶之极!” 秦朗一听,脸上现出些许的焦虑之色,“那怎么办?陛下虽然信任我,但我资历尚浅,去了汧县,只怕未必能服众。” “我受了些委屈那是无关紧要,但若是因此坏了陛下大事,那可是死不赎罪。” “放心。”曹肇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只见他胸有成竹地一笑,“元明只是身在局中,关心则乱罢了。如今的汧县守将王双,本是我祖叔父(曹仁)部将,与我曹家渊源颇深。” “你自小就生活在曹府,自是半个曹家人,他岂会为难于你?到时我再写一封信给他,再加上你是陛下亲信,这汧县将士谁会不听命?” 秦朗点头,叹了一口气,“只怕那刘放和孙资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这么毫无顾忌地劝说陛下让我到汧县去。” “怕什么?见招拆招就是。”曹肇的面容本就偏向阴柔,如今脸色阴沉下来,更是多了一股阴气,“元明你本就有军略,此去汧县,正好一展所长。” “若是能立下功劳,那是最好不过,到时你掌军于外,我侍陛下于内,还怕那两个老贼?” 他说到这里,心里也是在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大人如今已经当上大司马,乃是大魏第一重臣,刘放孙资二人定然不敢对自己如何,自己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假以时日,自己定能取代此二者,成为陛下最信任的耳目。 章节目录 第620章 交易所 南乡储备局的旁边,有一个才挂牌两年的交易所。 这个交易所最初的时候,是南乡和蜀地产粮大户交割粮食的地方。 后来随着毛布流入市场,以及粮食换取毛布业务的进一步扩大,南乡就把所有交易帐单都集中到了这里核对,然后双方再拿着盖好印章的单子分别去交割。 再到后来,大汉南征,南乡的交易物又多了菉豆等东西。 还有这几年粮食贱价,南乡的粮食收购份额除了分出大半给指定的几家外,还有一部分则是通过挂牌,公开面向外头收购,也算是给指定供粮的几家一个警示。 发展到后来,随着与陇右世家大族秘密交易的展开,关中,甚至连凉州都有人前来,而且交易的东西越发地多了起来。 于是交易所便成为了一个物资交易的平台。 不管天南地北,只要手头有货物的,都可以通过南乡交易所挂牌,上头写明货物各类,数量,价格等。 若是有人看中了,则前去交涉,价高者得。 有想要到这里收购货物的人同样如此。 撮合交易成功后,双方拿着南乡交易所给出的凭证,再私下里自行交易。 所以交易表面看着是在南乡,但实际交割的时候,有一部分是在南乡本地,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在锦城,甚至陇右,关中的也不是没有。 交易所让不少人得了便利,于是大受众人欢迎。 无论是买还是卖,要想在南乡交易所挂牌,那就必须先给出一定数额的保证金。 若是出了差错,坏了规矩,不但保证金则全部没收,而且会被列入交易所的黑名单,从此不得在南乡交易。 凭借着工坊、票子、南乡储备局的优势,还有冯永、官府、大汉皇室等招牌,南乡交易所一跃成为了大汉最权威的交易之地。 除了权威之外,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这里还是打听各地货物信息最方便所在。 有了这两个别人所没有的巨大优势,交易所的交易量与日俱增。 最初的时候,只要撮合成功一单,大伙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交易。 到后来,有人开始在南乡租用库房,储存货物,低买高卖。 到如今,已经发展到约定延期交割。 比如说,有人想要在十月收一批粮食,可以在八九月份提前预约。 价格嘛,当然是参照往年的粮价,还有今年的天气、雨水,眼前的粮价等等进行估算。 至于一两个月后,市场上的实际粮价是高是低,买卖是赔是赚,差价是多是少,那就得看买卖双方的眼光——实际上就是对赌。 冯永搞这个交易所,本是为了能掌握各地的大宗货物情报,同时想着利用市场的杠杆,来调节大汉的物价,更重要的是给大汉储备局提供大数据,以便掌控票子的发行量。 哪知这才没多久,就有人搞出了期货的玩法,当场就令他目瞪口呆——这古人的智慧果真是不能小看,也是会玩的啊。 特别是北伐的这一段时间,随着各种消息的不断传来,粮食和毛布的价格是波动最大的货物。 “谷子五十石,每石二百五十钱,五月十六日交割!” 交易所里,最新的一个牌子挂了上去。 “不说丞相在武都大破曹贼吗?怎么这粮价还这么高?” 有人不解。 “你懂什么?这武都的曹贼虽说退走了,但陇右那边,大汉还没完全打下来呢!谁知道这还要打多久?粮价高一些,也是正常。” 旁边的人解释了一声。 谷物高过两百钱,那就表明百姓开始吃不饱,高过三百钱,那就是饥荒,高过五百钱,可能就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 此人出价二百五十钱每石,就是觉得大汉会在陇右与曹贼相持不下,这也是如今蜀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 这里的钱,是最保值的铜钱五铢钱,不是什么直百钱之类的。 就算是最后用毛布票子交易,那也是统一折成五铢钱计算。 也是幸好,北伐前蜀中不少世家被大汉丞相和某只土鳖联手设计,主动排队上了战车——门窗被焊死的那种。 打不下陇右,那么羊毛的来源就会紧缺,甚至他们前期投进去的钱也有可能打水漂。 所以就算是曹贼大军进入武都,威胁汉中的时候,虽然有人趁机抬高粮价,但也有人联手拼命地抛售粮食压住粮价,价格最高的时候,总算没有突破五百钱。 只是如今粮价虽然还算平稳,但想要压到两百钱以下,那也是难。 交易所的贵宾房内,有人居高临下地看到这一幕,当下就是笑了笑,“看来总算来得及。” 然后对着手下人吩咐一声,“去,挂牌两百石麦子,每石一百钱。” 麦子以前没人吃,如今不一样,磨成了粉,那就是上等粮食,所以价格虽然没有谷子高,但价钱也上来了。 一百钱每石,相对于现在的时局来说,那可算得上是低价了。 这个牌子一经挂出,马上就被人秒了去。 然后又有挂出,再秒。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似乎有粮食大户过来撒钱了一般,只要秒一个牌子,那就马上会挂出新牌子。 连续五六次之后,终于有人发觉不对劲了。 一千多石粮食,怎么说也算是一大批粮食了,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抛出来,这人若不是傻子,那就肯定是有内幕消息。 李家六房的太公有个好孙女,乃是南乡赫赫有名的慕娘子,所以李太公在交易所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看到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当下寻得了机会,前去搭讪,“足下看着面生,敢问贵姓?仙乡何处?”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男子看到这位太公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他知道眼前这位老者乃是不可小看的人物。 当下连忙站起身来,“有劳太公垂询,某自陇右而来,免贵姓姜。” “姜?陇右姜?” 李太公一惊,姜姓在陇右可是大姓。 “正是!” 单单是陇右二字,就足以让所有人都侧耳倾听,更何况还是姜姓? 李太公脸色都变了,凑到跟前,低声道,“可否进一步说话?” 看着贵宾房的门关上了,不少人都骚动起来:陇右……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一会儿,交易所挂上了新牌子,谷物价格一下子就压到了两百钱,而且一次性还是五百石。 当下就有人大骂起来,“格老子个贼娃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更有甚者,脸色发白,手脚发软,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上一个月粮价最高时有四百八十钱,如今到了二百钱,砍了一大半,这不是刨人命根子吗? 消息很快就在南乡传递开来:冯郎君在街亭大破曹贼名将张合,近万曹贼尽殁。 更重要的消息是,陇右广魏郡已经落入大汉之手,曹贼再没可能从关中增援陇右。 得知这两个消息,有人欢呼不已,也有人嚎啕大哭,更有甚者,直接在南乡的客舍里上吊,或者悄悄地找了个地方跳河…… 章节目录 第621章 内幕消息 南乡交易所的芸芸众生像,对南乡慕娘子没有任何影响。 她按照往日的惯例,上午巡视完整个工坊,同时询问了各个管事,了解工坊的情况。 同时还要去工坊织工的住所巡视,以便了解工坊织工的生活情况。 在这种关键时刻,她还必须随时掌握织工们的思想情况。 下午的时候才开始处理各项事务。 随着南乡各项业务的不断扩展,李慕所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就比如交易所,里头因为有毛布的交易,所以她平日里也要有所关注。 那些怀着不同目的而想法拉高粮食价格,最后血本无亏而上吊或跳河的人,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猴戏。 没有真正的实力,又没有自知之明,却想要参与到大汉国运这种大事的博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真正的幕后黑手,不会因为这个而走到绝路。 掌握着万余人命运的李慕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目光仅限于一家一族之内的女子。 这些年来,她过手的钱粮布匹比一郡太守还要多得多。 见过的各种稀奇古怪,可能族中的那些嫡子绝大部分都没有她的见识广。 就在李慕埋头处理事务的时候,李老太公带着一个郎君走进了她的办公院子。 “李太公可是来找娘子的?” 迎客的小娘子微笑地问向李太公。 “正是,烦请小娘子进去说一声。” 李太公和蔼地说道。 小娘子的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郎君身上,问了一声,“敢问这位郎君是何人?” 年轻郎君脸色一沉。 小娘子看到后,脸上的笑意更盛,却是丝毫不怕这位郎君的脸色威胁。 想要不遵守南乡规矩的人多了,但能落下好下场的,她从来没见过,一个都没有。 李太公人老成精,连忙说道,“这位是李家大房的十二郎,已经和我那孙女预约好了的,今日过来相见。” “好的,请太公稍等。” 小娘子把两人引到会客厅,给两人倒了茶,这才去通知李慕。 待厅内无人后,十二郎这才有些不满道,“六叔公,你是慕娘的太公,我乃是她的兄长,她竟然敢这般怠慢,简直是目无尊长!” 李太公看了一眼十二郎,也不生气,“十二郎,这里不是锦城,更不是李家。若是没有这层关系,你以为你能在这个时候见到慕娘?你就连进到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你信不信?” 说着,他指了指外头,“这院子里头的每一个小娘子,不但能识文断句,而且还都是少有的算学大家。” “还有,院子里头的厢房,都有可能放着外人不能轻易见到的机要之类的东西。也只有这里,才是用来专门会客的地方。” “你若是不怕被人以窥探工坊机密的罪名捉起来,可以径自去后头找慕娘试试?” 说完,他拿起耳杯,轻饮了一口茶,看起来竟是打算安然等待。 李十二郎被李太公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虽然他是大房嫡子,但李老太公从辈份上来说,却是他的长辈。 当下只得悻悻道,“只是看不惯她这般没有规矩罢了……” “怎么?十二郎还想把族中的规矩用到我这里来?” 李太公还没说话,只听得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饱含着讽刺。 李慕出现在门口,但见她粉面隐含威仪,凤眼一扫而过,顾盼神飞而不失凌厉。 李十二郎先是一惊,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这才发觉不对,脸上现出又羞又恼的神色。 李慕却是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李太公跟前,行了一礼,“孙女来迟,大父莫怪。” 李太公呵呵一笑,慈祥无比,“这是哪里话?谁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忙得紧,若不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至于过来找你。坐,快坐!” 李慕这才走到位置上坐下,开口问道,“却不知大父是为了何事?” 李太公看了李十二郎一眼,“这事还得十二郎来说。” 李慕这才看向李十二郎。 “慕娘,这两日大伙都在传,说是丞相已经光复了陇右,这交易所的粮价,突然暴跌了不少,让不少人猝不及防,竟是被逼上了绝路。” 李十二郎虽然心有不满,但在李慕那强大的气场之下,再加上自己对她有所求,所以只能是忍气吞声,强打起笑脸。 哪知李慕听到这句,却是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汉室衰微,正是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之时。堂堂男儿,不说视死如归赴国难,反而想着囤积粮食,哄抬粮价,此非人子所为。” “我工坊中的娘子军,都知道巡视各处,维护安定,那些被逼上绝路之人,连女子都不如,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惜?” 李十二郎听了,心中就是一个哆嗦,女子能心狠到这种程度,当真是少见,说是毒妇,只怕亦不为过。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李太公,心里疯狂地吐槽:看看你们六房都教出了什么玩意出来? 男的跑去给人家养鸡养鸭养鹅,女的大谈国事论天下,这叫什么?这叫阴阳颠倒,牝鸡司晨! 这是一个耕读世家应该有的样子吗?就是村野黔首家里,也没这样的吧? 李太公拿着耳杯饮茶,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自慕娘被送到了南乡,鬼知道冯郎君是怎么调教她的?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李太公其实也有一种对别人解释说“这不是我李家女子”的冲动。 只是如今六房越加地兴旺,即便是宗房的人到了汉中,想要办点事情,不还是得要找自己帮忙?这些其实都是沾了慕娘的光。 照这样下去,六房说不得就可以学一学南中李家,在汉中自成一枝,到时候他李太公就是开立宗族之人。 所以不管李慕怎么变,李太公非但不能说什么,还得腆着脸对外人说,她就是李家六房最出色的女子。 所以李太公也好,李十二郎也罢,除去那表面上的一层身份可以稍做掩饰以外,面对李慕时,他们还当真没有一点办法。 “慕娘说得也是。”李十二主郎脸上有些僵硬,“只是这消息在南乡传得沸沸扬扬,官府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所以我们就想过来问问,究竟是真是假?” 李慕闻言,就是古怪一笑,“南乡又不是汉中的郡治,前方的消息,官府就是要传,那也应该是先从南郑那边开始吧?南乡怎么可能先于南郑之前?” 李十二郎听到这个话,心里破口大骂起来。 谁不知道你是六房送给冯颠子暖榻的? 要不然六房能有今日? 谁不知道你是冯颠子的心腹姘头? 要不然你能有今日? 你说你不知道冯颠子的消息,骗鬼呢? 李十二郎差点就咬碎了牙,脸上却又不得不陪起笑脸,“是,是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这些日子,冯郎君可与慕娘传过消息,可曾说了陇右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冯郎……君,这两日确实给我送过一些陇右的消息,只是与如今南乡民间所传的不大一样。” 听到李慕这个话,就连李太公脸上都露出关心的神色。 “不知冯郎君给慕娘传了什么话?” 李十二郎更甚,连身子都有些颤抖。 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是什么一种心理。 按理说,族中有毛纺工坊的名额,他应该是希望前方战况大好才是。 可是长久以来世家嫡子高高在上的骄傲,又让他不愿意看到李慕,以及她身后的冯颠子过得太好。 毕竟这对奸?夫?婬?妇过得越好,就越有可能骑到自己这种世家子的头上。 “冯郎君大破曹贼名将张合的消息是真的,街亭万余曹贼精兵尽没也是真的。但广魏郡如今仍未被下,其郡治临渭仍然在曹贼的手里。” 郡治是一个郡最重要的地方所在。 只要郡治还在,那么这个郡就还在。 “还有陇西郡,也有自凉州而来的曹贼在坚守,安定郡那边,大汉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攻取。所以陇右四郡,如今真正光复的,也只不过是天水和南安两郡罢了。” 李慕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话当真?” 李十二郎失声问道。 “骗你有什么用?” 李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李慕这神情,李十二郎心里突然一紧,不对,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反倒是李太公人情世故见识得多,看问题比李十二郎清醒:“那以如今的局势而言,大汉能否光复陇右?” “曹贼接连遭到惨败,如今进入陇右的道路已经被大汉全部堵死,陇右迟早是大汉的手中之物,曹贼在陇右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李慕眼神湛然,看向李十二郎,“这前面那些话,说出去无所谓,但这最后一句,却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明白么?” “为什么?” 李十二郎脱口而出地问道。 “若是那些人知道了陇右的真正局势,又怎么敢大胆抬高粮价?” 李慕脸上笑意盈盈,语气却是冰冷无比。 李十二郎叮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心里猛地就冒出一个词来:下饵钓鱼。 她这是嫌哄抬粮价的人死得不够多啊! 如果说这一次死的是被世家们推到前面的小卒子,那么这一上一下,再上再下,一番操作下来,蜀中哄抬粮价的大户人家,基本都要被洗个七七八八。 底子稍微薄一点的家族,只怕要好几年都缓不过气来。 李十二郎晕晕乎乎地从院子里出来,茫然地看向交易所的方向,这才突然发现,原来决定蜀中粮价的,是蜀中的世家大族们。 但在不知不觉间,突然转移到了这里。 仅仅是五个毛纺工坊,就能让蜀中最主要的几个世家非但没有反抗,甚至还乖乖地配合…… 想到这里,李十二郎抬头看看天空,虽然阳光明媚,但他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南乡。 只见他突然转身,重新回去找李慕。 “慕娘,此次我们几家商议着,想要去陇右劳军,我欲亲自前往,你看可否?” 李慕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宗房要派什么人去,那是宗房太公的事,与我何干?此事你应当去找宗房太公才是。” 十二郎点头,真诚道,“多谢。” 相比于民间各种分析师,真假消息满天飞,朝堂的消息就真实太多了。 在确定陇右大势已定的情况下,大朝会上,朝臣们大肆颂扬天子,誉词如潮,小胖子刘禅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虽然有些奉承的话让他听到想吐,但架不住心里各种美各种舒坦啊! 所以他一边吐一边听。 没看到丞相留下的长史和参军脸上都是站在一旁,笑意盈盈,没有阻止么? 如果说南征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安定人心。 那么这次北伐,陇右的数次大捷,就是让众人看到了兴复汉室的希望。 最不济的,也是看到了填补实缺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这陇右它地广人稀啊,偏偏又适合放牧…… 陇右四郡,多少个县?一个县有多少个空缺? 就算当不成主官,去那里当个主薄之类的,那也是极好的。 丞相英明啊,北伐前把五个毛纺工坊的名额放了出去,所以后面这几年,羊毛绝对是紧缺的。 只要能去那里,什么牛羊马,什么羊毛皮草,过过手,就算自己不拿,油水都会自动沾到手上。 没看到这几年毛布紧俏得都可以当钱使了? 这么一算下来,不拘是荆州人士,还是东州派,甚至连益州本土人士都是欢欣鼓舞。 这几年来的各种压抑一扫而空。 特别是皇家宗室刘琰,趁机带头提出,北伐取得大捷,陛下需要派使臣前去慰问,并自告奋勇,愿竟担任这个使臣。 哪知就有人跳出来说,“刘君侯已经老矣,岂能这般劳累奔波?某于心不忍,愿意代君前往。” 刘琰一看到竟然有人敢截胡,当下就是火气大盛,若不是维持秩序的御史眼疾手快,上前抱住他,只怕他就要拿着笏板冲上去和别人对殴。 只听得他大声叫道,“老臣随先帝转战南北,从豫州到荆州,再从荆州到益州,何曾有过退缩?说句放肆之言,老臣也算是汉家皇亲,与先帝乃是血脉手足。” “如今先帝遗愿有望实现,陛下若是派人前往陇右劳军,还有谁比老臣更合适的?” 刘琰抬出自己的身份,当下就力压群臣,再没人敢说比他更合适了。 如今无论是陛下的皇子,还是大汉的几位亲王,年纪都还太小,其他人论起身份尊贵,还真没人能比得过刘琰。 不过刘琰这般死活都要把劳军使臣拿到手的模样,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儿子刘良,如今还在南中喂蚊子呢。 那边传过信来,有好几次刘良都病倒了,最严重的一次,还差点丧命。 刘琰怎么可能不急? 这次陇右多出这么多空缺,随便拿一个位置出来,不需要太大的官位,就算是小吏都成,那也可以让他儿子从南中那个鬼地方出来。 陇右虽然胡人多,但只要有那个谁谁在,他们就听话啊! 至少不会像南中那样,儿子没被夷人杀死,迟早也有一天会被瘴疫给害死。 只要自己能前去劳军,有机会跟丞相提上一嘴,他相信自己这张老脸,还是值点脸面的。 章节目录 第622章 论势 大汉天子刘禅下了朝会,脚下生风,满面春风地回到皇宫,迫不及待地就要找皇后张星彩分享这一份喜悦。 当了这几年皇帝以来,小胖子第一次品尝到了当皇帝的美妙。 以前不是相父的规劝,就是臣子的进谏,当皇帝就像是个受气包。 如今群臣叩首,齐声颂扬,当真是让人飘飘乎如浮于半空。 看着皇帝手舞足蹈地说完今日朝会上的事情,张星彩恬然含笑道,“恭贺陛下!” 刘禅心情极好,拉住张星彩的手,“你我夫妻一体,这等喜事,贺我就是贺你。” 张星彩引刘禅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又屏退左右。 刘禅说了半天,口也有点渴了,拿起耳杯喝了一口,竟然还有心情举着耳杯左右看看,“这两年宫中日子好过不少,这耳杯可算是精美。” 说着又感慨一句,“想起以前,为了表示与民同苦,连喝水都只能用碗,如今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张星彩看到刘禅这副模样,脸上有些不豫之色。 只听得她轻声道,“此时正值陛下高兴之际,妾本不该扫兴,但妾身为皇后,本就是有规劝陛下之职。故妾有些话,想对陛下说,还请陛下能倾听。” 刘禅闻言,便笑着说道,“当初我初登大宝,正值大汉危如累卵之时,那时我总是夜不成眠,幸好有皇后在一旁温言慰勉。” “此时大汉复兴有望,皇后又如何教我?但请坐下,慢慢与我道来。” 张星彩这才在刘禅身边坐下,缓声说道,“昔日陛下心有不安,故妾需鼓励陛下,以壮陛下之志。如今群臣皆贺,陛下得志,妾则需提醒陛下,以免陛下迷失心志。” 刘禅一听,脸色一整,“此话何意?” “陛下如今光想着前方大捷,可曾想过大捷之后,朝野上下,群臣百姓会有什么变化?” 张星彩目光灼灼,悄声道,“陛下可曾记得,建兴四年,相父南征归来,李严曾做过何事?” 刘禅一听到李严这个名字,脸上就有些不悦之色,“怎么能不记得,他可是劝相父进九锡……”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了什么,群臣进贺的喜悦一下子就消失无踪,眼中竟有些惊惶之色,“皇后的意思是,相父他……他……” 刘禅说了好几个“他”,竟是不敢再说下去。 张星彩伸出手,覆到刘禅的手背上,摇了摇头,“陛下不用多虑,相父断不致如此。” 得了皇后这一句,刘禅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那皇后怎么又提起李严?” “陛下,妾提起李严,是在提醒陛下,就算相父无僭越之心,但底下的人未必没有阿谀幸进之辈。” “当时相父南征蛮夷归来,尚且有李严这等小人图幸进之功。此次北伐大捷,陇右光复几成定局,到时相父在朝中的威望定然无人能及,谁敢保证后面没有似李严这种图利之徒?” 刘禅没有过人之资,但也不算是愚昧之辈。 所以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世间只会有一个李严。 否则他的老爹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此时听到张星彩的提醒,他终于意识到,随着相父的威望愈重,今日在朝堂上对自己盛赞的臣子,他日定然也会盛赞丞相。 皇后说得没错,就算相父没有僭越之心,但挡不住他人未必没有图利之意。 想到这里,刘禅有些紧张地抓住张星彩的手,“皇后说得没错,若是当真有朝一日,朝臣群情汹汹,皆劝我让相父再进一步,那当如何?” “陛下慎言!先帝托陛下于相父,又让其讨贼兴汉,那就定然是相信相父不会有他意。” 张星彩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宫人早被屏退,这才松了一口气,悄声道,“陛下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欲幸进之徒不敢有他想。” “皇后何以教我?” 刘禅握着张星彩的手越加地用力。 “陛下,当年李严劝进相父,一是欺陛下年幼,威望不足,二是欺陛下尚无功绩,不能服众,三是欺陛下无权,根基不稳。” “如今陛下年纪渐长,就连相父出征,朝中政事,虽说仍有相府中的长史和参军处理,但陛下也有参与之权,说明相父已经开始尝试让陛下学习处理政务。” “南征北伐,虽说皆是相父领军,但这其中亦有陛下支持之功。陛下莫忘了,相父南征归来时,大伙可都是说要‘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呢。” 说到这里,张星彩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相父不是特意让陛下举剑高呼么?此乃是宣扬陛下之威,未必没有向李严表明心迹之意。” “所以如今陛下可仿南征旧例,只待陇右局势一定,就派使臣宣慰全军,嘉赏将士。相父若是一心为大汉,必然会领众将士谢陛下之恩,恢弘陛下之德。” 刘禅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点头,“有理。” 然后喜动于色地看向张星彩,“那这第三的无权而根基不稳之弊,又当如何解之?” 张星彩微微一笑,脸上尽是自信之色,意味深长地对着刘禅说道,“眼前便有一人,乃是最好的例子,陛下何不学之?” “谁?” “冯永。” 刘禅听到这个名字,当场就是一怔,有些迷惑不解。 “陛下,五年前,那冯永不过是一个有六百亩地的田舍郎。然如今呢?乃是大汉无数郎君的领头人物。” “当年廖立敢讥讽他,魏延敢折辱他,如今呢?谁敢在他面前放肆?就连丞相的得意门生马谡,在军中被他殴打,丞相也仅仅是打他军棍了事。” “短短数年,他为何能跋扈至此?陛下可曾想过?” 张星彩越说越是兴奋,脸上的光彩竟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因为……他有才?” 刘禅有些迟疑地说道。 “陛下,天下有才的人多了去。祢衡无才?孔融无才?杨修无才?然皆无好下场。为何?不明时势,不会处事罢了。” “观那冯永,失言于关家,则送祝鸡翁之术以作补偿。世人皆以为胆小,然他却借此保全了自己不说,还得到了关张那几家的庇佑,甚至最后连关家虎女都甘愿雌伏。” “羊毛织布和牧场蓄牛羊,世间唯有他知晓,然他却宁愿分享于人,甚至借着由头,拉上皇家,看似吃亏,到最后呢?连丞相都不敢轻动南乡之地,更别说是动他。” “还有南中之事,那就不用妾多说了吧?如今就连那东吴孙权想在荆南和交州多种些甘蔗,也要来信问陛下来年能否收得下。” 张星彩说到这里,兴奋得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明时势,会处事,知权谋,借人得势啊陛下。借势,成势,到最后,自身就是势。只待势成,自不会有人敢小视。” “冯永从一田舍郎成今日之势,不过数年时间。陛下乃是万民之主,只要势成,那就是天下无人不从。” “到时别说是有人敢做这幸进之徒,就算是,”说到这里,张星彩凑到刘禅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算是相父以后当真有他意,又有几人会听从?” 刘禅的呼吸粗重起来,什么叫贤内助?这才是真正的贤内助!先帝果然是有眼光之人,把这等奇女子聘为自己的正妻。 “那我们当如何借势?” 刘禅同样有些颤抖地问道。 “势因人而起,那冯永,不正是身边聚满了人,所以方能得势么?陛下欲聚有志之士,一是学先帝,以贤德感召,二是学冯永,以利益吸引。” 刘禅闻言,脸上便现出沮丧之色,长叹一声道,“论以贤德之道,我不如先帝,论以利益之道,我不如冯永,难矣!” 张星彩听到这话,正色道,“然先帝有相父这等才智绝伦之臣以遗陛下,如今上天又把冯永送到陛下眼前,陛下岂能妄自菲薄?” 接着她反握住刘禅的手,鼓励道,“如今大汉政由丞相,陛下自不能轻取。那冯永就不一样了,虽说他与丞相关系密切,但南乡一地,乃是其根基所在。” “陛下别忘了,南乡产业,与皇家乃是密不可分呢!若是皇家与冯永的关系能再进一步,那南乡就能成为陛下的可借之势。” “想那南乡,如今已经成为大汉最重要的地方所在,堪比锦城。陛下若能借南乡之势,根基何愁不稳?” 小胖子一听,第一个反应就是送女,啊,不是,是联姻。 然后他才想起冯永已经成亲的事实,当下便捶胸连连叹息,“关家女已捷足先登矣!” 最后他才想起,好像皇室中的适龄婚配女子,压根一个都没有。 张星彩却是目露玩味之色,同时神色有些暧昧,“陛下,冯永自越巂领军去汉中时,曾回南乡住过一段时间,与四娘同住一个院子呢……” “不行!”刘禅一听,断然拒绝道,“先不说冯永与关家女已经成亲,就说四娘乃是你的亲妹,岂能这般作贱自己?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与国家大事相比,莫说是妾的阿妹,就算是皇家宗室之女,又何足惜?”张星彩挑了挑眉,语气坚定,“前汉后汉,送出去和亲的宗室之女还少了?” “那蜀中李家,算是名门望族吧?不还是靠送过去一个女子,这才能在汉中立足?还有许家,若是没有族中女子在南乡,许勋能得这般滋润?” “如今只有别人求到他们头上,又有多少人去非议他们?” 张星彩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怎么会不知道世家大族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真论起来,天下有哪几家是干净的? 也就是许家送过去的女郎被冯永扔到田里种地,不然若是看到送女这一套对冯永生效,你看世家愿不愿意投其所好? “再说了,妾还没说怎么样呢,看把陛下急得?” 张星彩打量了刘禅一下,眼中带着某种探询。 刘禅的胖脸都急得有些发红了,“彩娘,我的意思是,我是把四娘当成亲妹一般看待,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般受苦?” 张星彩摆摆手,“妾知陛下对四娘的关心之意。只是四娘曾来书信与我说,冯永对她颇有内疚之意。故她欲在南乡做些产业,冯永竟是一口答应下来。” “所以苦与不苦,唯有她自己知道,别人如何能体会?况且妾觉得,若是能借四娘之手,让皇家也能真正参与到南乡各项产业的管理之中,岂不是更好?” 看到皇后当真有牺牲张星忆的意思,刘禅吃吃地说道,“此事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只怕不太好。” 所谓的老夫人,自然就是张夏侯氏。 “这事由妾去与阿母说。”张星彩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当年若非阿母犹豫……” 说到这里,却是顿住不语。 所以说,凡事皆是宜早不宜迟,错一步,慢一步,都有可能失了先机,令人后悔莫及。 “那皇后让四娘最后怎么办?那关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刘禅心里感动,却又有些担心。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张星彩摇头,看来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管如何,如今冯永对四娘仍有愧疚,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好事。” “再说了,四娘在南乡呆了两年,与冯永的传言这才淡了下去。没曾想北伐之事一起,冯永去了一趟南乡,两人又开始有了传闻。” 张星彩说到这里,脸上也是有些无奈,“如今四娘身处南乡,手里又掌握不少产业进项,就算是府上,只怕对她也没多少约束。” “所以妾才觉得,我们与其干着急,还不如利用这点来做些事情。至于四娘……”张星彩脸上现出犹豫之色,好一会才说道,“也只能先这样拖着了。” 适合娶四娘的,都是和冯永同龄的。 但大汉与冯永同龄的郎君,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触鬼王霉头? 虽说触了不一定有事,但万一出事了呢? 就算他不介意,只怕底下的一堆恶鬼为了能讨其欢心,也要扑着咬上来。 没看到刘良还在南中喂蚊子呢! 糜照能因祸得福,得了越巂蛮女牧场的一些份额,这还是因为出了大价钱,同时也有看在皇家面子上。 想到这里,张星彩就不禁咬牙,你把四娘拖累成这样,我这个当阿姊问你拿些补偿,不过份吧? 与其便宜了外人,为什么不便宜自家人呢?你说是不是? 章节目录 第623章 后方之事 随着陇右大捷的消息散布蜀地,数日后,江州李严上了一个奏表。 上头除了极尽赞美之辞外,还向天子说明,前段时间因为江州粮食未备,士卒未齐,所以没有及时跟着丞相去汉中。 如今兵马齐备,随时可以出发。 同时还先行给锦城送过来五千石粮食。 事关大汉的实权都督,同时还是丞相名义之下的第一人,丞相府的留府长史张裔和参军蒋琬不敢怠慢。 在取得大汉天子的同意后,以最快的速度,把李严的奏章发往前方的丞相手中。 李严在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搅局,不但让张裔和蒋琬觉得有些棘手,就算是刘禅也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他不但是先帝的托孤之臣,而且手握精兵,这个时候自告奋勇说要率军前往汉中,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 最重要的是,从江州至汉中,势必要经过锦城。 李严先是劝丞相进九锡,然后再想着割五郡自成一地,最后在北伐前,又不愿意离开江州北上,已经让大汉天子在心里有了深深的疑虑。 万一他想趁着大汉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前方的这个时候,图谋不轨,那必然是一场大灾难。 留府长史张裔和参军蒋琬经过商议后,向刘禅提出,不如想办法先让李中都护按兵不动,再由张裔自己前往陇右,亲自向丞相咨询事宜。 刘禅许之,然后立刻给李严下了旨意:陇右大局已定,如今丞相未有增兵之意,请中都护安守江州,筹备粮草即可。 旨意发出去后,刘禅又有些后悔,生怕会激怒李严,回到宫里,一时间竟是坐立不安。 张星彩看到皇帝如此,得知事情始末,想了一下,便笑道,“陛下登基前,汉嘉太守黄元造反,举兵向东,时先帝与丞相皆不在锦城,陛下是如何平灭的?” “时有杨洪为吾献计……”刘禅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看向张星彩,喜道,“我怎么忘了他?” 只是他又有些疑惑道,“杨洪本就是蜀郡太守,锦城之事,理当问之。且丞相临走前有言,若是有急事,亦可询之。” “只是我听闻李严之事后,一时情急,想不起此事,怎么李裔和蒋琬他们也没有提醒我?” 张星彩闻言,轻轻摇头,“陛下难道不知,这张裔和杨洪早已不相往来?张裔天资聪敏,善治繁务,可惜性情过于偏激,无法公平对人。” “如今他是留府长史,能不找杨洪麻烦,已经算是克制。但若是让他主动在陛下提起杨洪,只怕也是难事。” 刘禅惊讶地问道,“皇后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张裔若当真是这等人物,那丞相让他做留府长史,岂非是失策?” 张星彩解释道,“丞相北上,留人辅佐陛下,妾又怎么可能不留意这些辅佐之人?故曾多方打听张裔其人。” “张裔与杨洪年少时交情倒是不错,前些年他不是被南中之人流放到东吴么?其子张郁在本郡当吏员,因犯了小错,被杨洪加以惩罚。” “张裔从东吴回来后,闻知此事,忿恨杨洪没有庇护其子,反而惩罚过重,所以两人就此断了交情。” “蒋琬不过一个参军,资历地位本就不如张裔,加之性情宽和,不喜与人争,又怎么可能去得罪张裔?” “所以妾想着,这蒋琬应该想在张裔离开锦城后,才会过来提醒陛下。” 刘禅听了,略有不满,“此等国家大事,岂能因张裔的私情好恶而废之?差点误我!” “丞相让张裔留守锦城,想来也是有原因的吧?毕竟张裔本就是蜀郡人,又久有声望,让他任留府长史,在调和蜀地吏民的关系这方面,会比其他人方便一些。” 张星彩半是猜测半是劝解道,“陛下此时,还是先去问问杨洪为佳。” “何不令其进宫?” 刘禅不解。 张星彩耐心地解释道,“陛下,杨洪年事已高,当年曾给先帝出策不少,后来又助陛下平黄元之乱,其人忠清款亮,忧公如家,深得朝野之望。” “这等国家大事,陛下应当亲自前往询问才是,陛下能事丞相如父,如今再事杨洪如师,不但显得陛下尊重功臣元老,还能显得陛下礼贤下士。” 刘禅听到这个话,这才点了点头,“皇后所言甚是。” 于是大汉天子吩咐下去,立刻准备车驾。 哪知还没等他出宫,只见出宫给太守府传递消息的内侍就回来说,杨洪病了,如今卧病在榻,只怕是不能见天子,免得给天子传了病气。 “宜速派侍医前往,如今樊阿去了汉中,但李当之仍在锦城,陛下可让他去杨府看病。” 张星彩果断地说道。 李当之虽说是在冯府上的人,但自他来锦城后,一直在给张星彩调理身体。 按冯永的估计,在张星彩没有生下孩子前,是不会让他离开了。 李当之得了旨意,不敢怠慢,去给杨洪诊病后,回来禀报说杨太守是年事已高,所以体衰,又加上劳累过度,这才引得邪气侵体。 得知杨洪的病不会传什么病气,刘禅打算亲自前往探视。 刘禅虽名为大汉天子,但如今大汉仅有一州之地,许多规矩不得不按实际情况作出改变。 所以如今天子出行,倒也不用准备太多。 羽林军护卫着天子车驾出了宫,上了驰道,向着锦城的蜀郡太守府的方向行驶而去。 待车驾拐了一个弯,经过丞相府前时,虽然明知丞相不在,但刘禅还是下意识地掀起车帘,看向丞相府。 哪知这一看之下,却是让他一愣。 只见不远处的丞相府门前华盖云集,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禅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一直随侍在身边的黄胡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黄门会意,连忙跑下去打听。 不一会儿,刘禅听得黄胡在车外说道,“陛下,丞相府的事打听出来了。” “上来说吧。” “诺。” 黄胡上了车驾,这才轻声说道,“陛下,丞相府前的那些人,都是前来拜访张裔的。” “张裔?”刘禅看向黄胡,眉头微微一皱,“相父在时,丞相府前都没曾这么热闹过,怎么到了张裔主丞相府事务时,就会有这么多人来拜访他?” “陛下,听说是张裔明日就要北上去面见丞相,所以这些人都是来道别的。” 黄胡低下头,当作没听到天子的问话,只是把自己所知的说出来,哪敢去评论丞相和张裔? “与张裔道别?” 刘禅再次掀起车帘,虽然丞相府已经被甩到了后面,但他仍是定定看着后方丞相府的方向,若有所思。 相比于丞相府前的熙熙攘攘,杨洪府上不但冷清,而且府上的大门还有些陈旧。 刘禅进入府中,只见奴仆下人也是数量不多,当下就是另有一番感慨。 相父以身作则,故大汉吏治还算清正。只是待他回来后,得知丞相府门口那般景象,不知当做何想? 这般想着,他迈步进入杨洪的病房。 “臣有病在身,不能起身迎接陛下,望陛下莫怪。” 杨洪病魔缠身,身体很是虚弱,看到刘禅进来,连忙半撑着起来,吃力地说了一句。 刘禅快步上前,把杨洪按着躺下去,温言宽慰道,“杨公为国操劳,这才累倒的,要怪,也是怪我不体恤臣下,如何能怪君?” “陛下仁厚,臣谢过。”听到刘禅这般说话,杨洪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大汉有陛下这等仁君,实是臣等之福,百姓之福。” “侍医对我说过了,杨公劳累过度,需要静养休息。” 刘禅说着,脸上露出愧歉的神色,“我本不该过来打扰,只是如今有一事,我久决不下,不得不过来问问爱卿的意见。” 杨洪干枯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刘禅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臣欢喜还来不及,又何来打扰之说?陛下有何难事,但请道来。” 刘禅知道杨洪精力不济,自己不能呆太久,所以他就长话短说,把李严之事说了一遍。 杨洪听了,闭上眼想了好一会,这才重新睁开眼,神色轻松。 “陛下匆忧,此不过李严得知陇右大捷,欲试探陛下与丞相罢了,此人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任何不妥之举。” 刘禅闻言,大喜,“杨公如何这般有把握?” “回陛下,老臣当年,曾与李严共事甚久,甚至还曾与之起过争吵,算得上是深解他的为人。” “李严确实有才,但私心甚重,又善攀附,更重要的是,其人苟利其身,不会轻易涉险。” “陛下,恕老臣说句大胆的话,若是当真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有异动,其首倡者绝对不可能是李严。而且李严也不会轻易响应叛逆,除非大汉当真是大势已去。” 看到杨洪这般肯定地说出这番话,刘禅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大半,但仍是有些不解,“杨爱卿既然说他是试探,那他就不怕我当真让他率军前往汉中?” “丞相不在,陛下定然不会轻易做出改变大汉局势的举动,李严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说白了,他还是欺陛下年少,不足掌控大局。” 刘禅一听到这个话,脸色就是一变,心里就恼怒起来:这个李严,委实可恶!还想要欺我到什么时候? 杨洪与李严有过节,再加上不齿其人,虽然看到刘禅的神色变化,但也不会给李严说好话。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当真有这个万一,他也不吃亏。” 刘禅仍是不明白,“这个又是为何?” 杨洪笑了笑,“陛下,如今汉中不比往昔,他身为托孤大臣,身份尊贵,到了那里,自会有人逢迎于他,哪里会少得了好处?” “再说了,如今陇右虽然几成定局,但北伐仍远未结束。他正是看到陇右大捷,有利可图,所以先送粮草,若是再率军前往,以后真论起功劳,怎么也少不了他那一份吧?” 刘禅听了杨洪这番分析,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有些气馁,自己比起这些老臣子,终究还是计算不过——总感觉所有人都比自己厉害的样子? 看到杨洪神色越发地疲倦,刘禅只得安慰他好好休息。 只是临走前,刘禅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多问了一句,“杨公,丞相驻守汉中前,让张裔做留府长史,我听闻你以前与他相熟,你觉得其人如何?” 杨洪有些诧异地看了刘禅一眼,似乎很意外他问出这番话来。 只见他这一回却是沉吟许久,这才开口道,“论起才干,张裔确实能胜任留府长史一职。” 刘禅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下文,“就这样?” 杨洪这才又看了刘禅一眼,这才缓缓地问道,“陛下可是听到什么流言?” 刘禅摇头,“没有。” 杨洪叹了一口气,“陛下,丞相既然让张裔做留府长史,那就定然是有考量的。张裔才干不但能胜任留府长史一职,而且忠心大汉。” “当年他因为南中之乱,被雍闿捉拿至东吴,在东吴流放隐居数年,仍不改其志,矢心回到大汉,就算是孙权派人追赶亦不回头,实是难得。” “此等忠义又有才能之士,正是当用,陛下莫要因为流言而怀疑他。” 听到杨洪这些话,刘禅犹豫起来。 看到刘禅这副模样,杨洪终于有些担心起来,如今正是北伐关键时候,张裔乃是丞相留在锦城处理事务之人,身份非同一般。 若是后方出事,则势必会影响到丞相北伐大计,当下他终于不顾忌讳地问道,“陛下难道当真对张裔有所成见?” “杨公,我知你与他有过节,不想在背后说人,以免担了恶名。但他明日就要北上去面见丞相,方才我路过丞相府时,看到府门前热闹无比。” “听说有数百人前来与他道别,丞相在时,丞相府都没这般热闹,他才任留守长史一年,就成了这个模样。” 刘禅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只是他既然是丞相所任,杨公又说他确能胜任,那此事便算了吧。” 杨洪听了,反而笑了,“陛下,此乃是好事。” “怎么说?” 刘禅奇道。 “张裔如今北上面见丞相,前来拜访他的人,大多定然是为了陇右之利,这说明大汉上下,皆是同欲。” “上下同欲,则大事可期,兴复汉室的希望就越大。这不是好事是什么?再说了,那些人之所以拜访张裔,是因为他任留府长史一职,而非其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 “陛下不能强求人人皆如丞相那般淡泊简朴,世间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逐利的,所以他们去拜访张裔,乃是自然之理。” 刘禅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施礼道,“朕谢过杨公指点。” 杨洪强自一笑,下一刻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吓得刘禅连忙疾呼,“侍医!” 章节目录 第624章 道别 挨军棍这种事情,可能对于这个时候军中的人来说,那可能是常事,但对于冯永来说,那就是痛不欲生的大事。 樊启每天按时过来给冯永换药,“将军,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了,要小心不能碰水。” “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冯永趴在榻上,有气没力地回了一声。 在榻上趴了这么多天,感觉胸口都已经被压平,喘气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营中那些受伤的将士,如今还有感染导致不治的么?” 冯永提了提腰带,侧翻了个身,问道。 在最开始的时候,连侧躺都不行,如今总算是解放出来了。 樊启一听,脸上就露出喜悦和敬佩之色,“回将军,营中的医工按医伤新法给将士们医治,按以前的说法,受伤的将士十之六七,都会不治身亡。” “哪知如今我们营中,这种事情却是反过来了,活下来的将士竟然有六成,将士们都对将军的存活之恩大是感激……” “六成?”冯永看着樊启,脸色当场就有些难看,“统计结果出来了?” “如今虽说还有些将士的伤口没有出现愈合的迹象,但按小人的估算,能活下来的将士就算是少于六成,那也不会差得太远,这一点小人还是有把握的。” 樊启本就有识字读书的基础,再加上久随冯永身边,对数据统计有一定的概念。 他这一番话,本是为了表现自己对算学的掌握能力,没想到冯永听了,脸色却是越发地难看起来。 但见冯土鳖侧卧在榻上,眼珠子斜着向上看去,你特么的有个屁把握!还不如没把握呢! 六成? 也就是说,只要受了伤,能活下来的机率也就是比死去的机率只多出两成? 就这样还感激? 有什么好感激的? 冯永再翻了个身,趴回榻上,闷声道,“待营中受伤将士的伤病都稳定下来后,你一定要记得把全营的医工都集合起来。” “这好的坏的,都让他们说出来,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只有这样,下一次才能更好地救治将士。” 这年头医工不受重视,各家之间又少有交流,医术难以发展。 冯永既然已经在南乡打下了卫生医疗体系的基础,而且就目前看来,虽然这个体系没有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但至少已经算是有所进步了。 他所要做的,就是继续推动这个体系的发展,让他们不断总结经验,自我进步。 “诺!”樊启连忙应道。 营中的医工都是从南乡出来的,而且绝大部分都与自家的大父有渊源,他身为营中的医官,完成这个事情不会有什么阻碍。 “记得整理成册,不得敷衍了事,到时候我要亲自过目。” “小人明白。” “行了,先下去吧。” 医工的事情好处理,难处理的是此次战役的战后总结。 如今自己手下的将士各分东西,七零八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集合到一起。 冯永叹了一口气,对着外头喊道,“刘浑!” 匈奴小王子持着一柄长长的马槊走进来。 冯永没好气地看着他,“这马槊没人跟你抢,就不能放下一会?” 这马槊是前几天才让东风快递从南乡那边运过来的。 刘浑在陇关和街亭的表现都很出色,听他说,他奉自己之命去追击张合的时候,很有可能用南中的毒箭射中了张合。 这让冯永大是欢喜,于是就特意多了解了一下这个匈奴小王子。 刘浑的武艺果真如张星忆所说的那样,确实是有传承。 听说他的师父韩龙,乃是燕地幽州一带的游侠,武艺高强,而且曾得过并州李彦的指点,也不知是真是假。 东汉末年有三大高手,分别是王越童渊李彦。 王越是帝师,童渊门下弟子有赵云张绣张任。 至于李彦,听说哈,只是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吕布就是师从李彦。 不管如何,韩龙此人,能得到与童渊齐名的李彦指点,本事肯定不小。 刘浑最喜欢及最擅长的兵器,便是马槊。 只是一柄上好的马槊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它的材料、制造工艺等,都有严格要求,而且能用好马槊的人,必定是高手。 南乡的侠客行里,就有一柄马槊。 它本是陇右梁家送给冯永的礼物,冯永把它存放在侠客行展示,并且留下了话,说是只赠有缘人,本就是为了能吸引人才。 所以当冯永知道刘浑擅用马槊,就让人把它从南乡运过来了,就当是私下里给他的奖励。 刘浑得了这柄马槊,嘴巴咧得差点把耳朵的伤口再次裂开。 不但白天不离手,就是晚上都搂着它睡觉。 “一只耳”刘浑听到冯永的话,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只是问道,“将军叫小人,可是有事吩咐?” “去,给我打盆水来。” 冯永吩咐一声。 水很快就打来了,而且还是一只手持马槊,一只手端着水盆。 “把守好门口,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冯永挥了挥手,让刘浑出去,然后这才从榻上爬起来,解开腰带,蹲到水盆上边,低下头去,看着水中的倒影。 只见两片花花绿绿的五花肉在晃啊晃,恶心得要死。 冯永嘀咕一声,“原来打了板子后就这模样?” 这时,突然听到门外刘浑的声音响起,“将军,马先生来访。” “马先生?” 冯永一愣,好一会这才想起来,不就是马谡? “等会!” 冯永慢腾腾地起身,不敢用力过猛,不然又要牵扯地屁?股疼,他把腰带系好,这才推开门。 果见马谡正站在门口,看到冯永出来,施了一礼,“见过冯将军,某冒昧来访,还望莫怪。” 这是冯永嘴炮马谡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马谡此时一身文士打扮,虽然双颊仍然深陷,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虽然没有了以前的那一份自信,但却多了一份沉稳。 冯永轻轻地挠了挠屁?股,好像感觉有点发痒,眼神有些警惕地看着马谡,“什么事?” 立下辣么大个功劳,却挨了二十三个板子,都是眼前这个马大嘴所害,冯郎君这等心胸宽广之人岂能给他好脸色? 看到冯永这个神情,马谡却是没有介意,甚至还对冯永真诚一笑,“某此番来,一是特意向冯将军道谢,二是向冯将军道别。” “道谢?道别?” 道谢容易理解,抛去个人感情因素不讲,马谡能得诸葛老妖所重,智商肯定是要高于普通人水平的。 打他骂他都是为了救他,这一点他自然明白。 “道别?马将军为何要跟我道别?” 冯永想不明白。 “某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如何敢当将军二字?还让冯将军莫要再提,否则某只能是掩面而逃了。” 马谡听到冯永叫他将军,满脸堆起了苦笑。 “哦,我忘了。” 冯永这才想起,马谡已经被诸葛老妖革了职,并废为庶民,准备流放边疆之地,然后这才反应过来,“流放哪里?定了?” “南中云南郡。” 冯永一听,就吃了一惊,这诸葛老妖对马谡的处罚,倒是有些狠。 其实马谡的罪,比起原历史上,要轻很多。 他所犯下的罪,主要就是让李盛,而不是让柳隐去守略阳,罪在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负领导责任。 至于他领兵前往略阳,在半路上被张合杀败,倒是可以理解。 步兵在行军时遇到精锐骑兵,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条件下,就算当时是诸葛老妖在场,估计也只能是且战且退。 换了冯永自己,若手下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子弟兵,估计能败得好看些? 当然,马谡轻敌,斥候派得太少,没能及时发现敌军,一个指挥失当是跑不掉的。 在北伐没有失败的情况下,又有李盛的人头震慑全军,马谡被流放边疆确实是个可以接受的处罚。 但流放到云南郡就有些狠了。 廖立在刘备灵堂前杀人,在刘备尸骨未寒、大汉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大发厥词,动摇大汉军心民心,也只不过是流放汶山郡而已。 此时的云南郡,可不是后世那个可以进行美丽邂逅的地方,而是处处布满瘴疫之气,猛兽,蚊虫,随时要夺人性命的地方。 再加上那些总是时不时从深山老林里冒出来的原始夷人,还有湿热无比的气候等等,普通的罪人被流放到那里,真要是没有人照应的话,基本就是送死。 “先进来说话吧。”冯永把马谡让了进来,请他坐下,然后自己爬到榻上趴下,“我身上有伤,无法坐下,非是故意无礼,还请莫怪。” 马谡脸上现出尴尬之色。 冯永也不管他,继续说道,“你被流放云南,怎么我看你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如何不担心?若是不担心,某怎么会专门来寻冯将军?” 马谡听到这话,脸色又变得坦然,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此话何意?” 冯永奇道。 “欲去南中,必先要寻鬼王,这才能有活路啊!” 马谡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冯永一听,“啧”了一声,“南中夷人愚昧,以讹传讹就算了,你好歹也算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怎么也跟着这般胡闹?” 人传鬼王晚上要一千个女子陪睡呢,我连自己的娇妻都好久没看到了。 想起风华绝代的关姬,冯永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身下好像有些咯得难受。 马谡听到冯永这个话,却是正色道,“某非是胡闹,南中以前虽是蛮荒之地,但经冯将军这两年的布局,如今已经算是稍有人气。” “某不才,虽是被流放南中,但亦想在南中一展所学,请冯将军教我。” 冯永一听,心里哟呵一声,看来当真是被骂醒了。 想到这等人物能沉下心来去开发南中,冯永立马提起了兴趣。 “你虽是戴罪之身,但一身学问也是难得,那云南又是蛮荒之地,若你当真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云南郡的太守吕凯,与我颇有渊源,到时候你带着我的信去找他,让他聘请你入太守府做个幕僚什么的,想来应当无碍。” 吕凯当年被鄂顺绑走,差点被害,还是冯永想着法子把他救出来的。 虽然是真正出手的人是关姬和黄姬,但众人都把这功劳记到他的头上,冯某人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其实云南郡的北边就是越巂郡,两郡是紧挨着的,可惜的是被穷山恶水隔绝开来,所以联系不便。 要从越巂去云南郡,最好还是先南渡沪水,进入建宁郡,然后再从建宁郡西行,借道进入云南郡。 云南郡和永昌郡是大汉最偏远,也是最落后的地方,基本与蜀地处于隔绝的状态。 若是马谡有了冯永的推荐,吕凯自然就不用顾忌他的流放身份,能得这等人才相助,只怕他做梦都要笑醒。 “某当永记冯将军大恩!” 马谡站起来,又行了一个大礼。 “算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冯永摆摆手,“到时候你再帮我捎几封信到越巂就行。” “谡谨遵将军之意。某这次去云南,将军可还有教我之处?” 马谡又问道。 “有啊!”冯永一提起这个,眼中就放出光来,“油桐和茶!” “请将军与某释之。”马谡恭敬地说道。 “南中多山少平地,虽说如今在大力垦殖种甘蔗,但都是在平地或者那些小丘陵上,那般多的山却是白白荒着,实是可惜。” “那里气候湿热,最是适合在山上种油桐和茶树。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进一步加强对夷人的控制,而且还可以增加官府的赋税。” 冯永说到这里,兴致勃勃地撑起身子,“陇右气候不比汉中,更不比蜀地,到了冬日,这里可是冷极的,更别说以后还有凉州等地。” “凉州的极北极西之地,到了冬日,几乎可以把兵器冻断。若是没有准备,将士们可没办法驻守。” “用油桐的籽所榨出来的油,我可以炼出甘油,涂抹在脸上和手脚上,可以防止将士们在冬日里被冻伤。” “还有,你别忘了,”冯永神秘兮兮的说道,“那陇关,我可是拿桐油烧了一天,这才不折一人地把它给拿下来的。” “所以这桐油以后必然是越用越多,这南中野生油桐所产的桐油定然是不够用的,一定要多种,以备后来才是。” 马谡闻言,脸上现出喜色,连连点头,“某明白了。” 然后又问道,“那茶树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嘻嘻一笑,“你可知陇右那些胡人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难道不是因为冯将军的名声?” “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想要从我这里买到茶叶。” 冯永趴在榻上,竖起一根指头,“如今茶叶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我跟他们约好,今年一斤茶叶,可以换一头羊!” 马谡一听,眼中猛地爆出精光来,“竟然有这等好事!” 在古代,饮茶大部分时候只在上层流行,百姓肚子里没油水,所以没必要经常喝茶,就算是喝,拌了油的茶肯定也比冯永推行的清茶更受欢迎。 这种现象要持续几百年,可能还不止,要持续到百姓肚子里有足够的油水为止。 所以把泡茶喝茶当成一种艺术,在古代一直是上层阶级才能拥有的奢侈行为。 但胡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吃牛羊肉,吃奶制品,体内本来就缺少维生素,同时因为长期吃不到绿色蔬菜,体质还过于燥热。 在没有茶的时候,他们只能是找草原上的野菜来勉强维持身体的健康。 但野菜又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数量上来说,也不足以支撑起游牧民族的食用。 所以茶一经出现,就成了游牧民族的必需品。 从树上摘下叶子,然后翻炒一番,就可以换来牛羊马,这不叫暴利,什么叫暴利? “若想控制住陇右和凉州的胡人,第一是收羊毛,第二是开牧场,而这第三嘛,就是茶叶,因为茶叶是他们一辈子都离不开的东西。” 冯永得意地摇头晃脑,“你只管去种,种多少我收多少。” 单单靠自己家,还有与自己有关系的几家种出来的茶叶,也不知道能不能供应得上武都阴平两地的羌胡? 陇右、凉州,以后还会有西域,北方草原…… 这得消耗多少茶叶? 马谡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抱拳道,“某知道如何做了!” 章节目录 第625章 三年之后再三年 “你是不知,前两年陇右世家卖给胡人的茶叶,那才叫贵。一斤能换个两三头羊那就是常事,听说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四五头也是有的。” 冯永说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满心地欢喜。 马谡听了,竟是急步走到榻前,激动地说道,“既然茶叶对胡人来说,这般珍贵,将军为何不学陇右的世家?反是要自降价钱?” “喛,你不懂。”冯永摆摆手,“这陇右的胡人举大义帮助大汉,怎能盘剥太过?要立榜样的嘛,要分等级的嘛!” “还请冯将军示下。” 马谡一点也不介意冯永对他的评价,当下很是谦虚地问道。 “这陇右的胡人,举义反曹,立下功劳,乃是最亲近大汉的义从,所以我们要对他们有所回报,这茶叶嘛,自然就卖得便宜一些。” “凉州被曹贼统治多年,而且以前又不与大汉接壤,待以后收复凉州时,那里的羌胡未必会像陇右这般知大义。” “到时候,茶叶就可以卖得贵一些,西域、并州、幽州,甚至北方大漠的胡人皆可如此类做法。” “这样不但可以分化胡人,还可以驱亲大汉的羌胡击不服大汉者,岂不是妙哉?”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听大汉的话就有好处,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哪来的幸福? 大汉作为老大,做法要公平不是? 不然谁给你卖命? 当年大汉一边靠文化输出,一边靠军力威慑,再加上经济交流,经营多年,才在西域培养出亲大汉的国家。 到了最后,才有了大汉一声令下,亲信小弟带着其他小弟,跟随大汉后头群殴刺头的盛况。 即便是到了后世,“阿妹你看”这个人类灯塔,玩的也是这一招。 眼珠联盟中的几个小弟是第一亲信,公约国家是第二打手,同时灯塔还到处扶植炮灰。 所以说,套路不管新旧,只要有效,那就是好套路。 “原来如此,冯将军果然是深谋远虑,马谡佩服。”马谡听到这个话,这才明白过来,“某还有一事想请教冯将军。” “请说。” “冯将军对南中若是有所提议,分量可是比其他人重多了。既然桐油和茶叶那么重要,为何冯将军在前两年只让众人种甘蔗,不种油桐和茶树呢?” 马谡有些疑惑地问道。 冯永叹了一口气,“没得法子哟!种甘蔗是当年种当年就有收益,这油桐和茶树,不熬上好些年,哪来的收获?” “再说了,桐油和茶叶的收益,也就是北伐以后,才会被人所知,前两年谁会闲着去种着玩?” 种甘蔗不但见效快,而且利润丰厚,再加上南中又是蛮荒之地,最开始垦殖的时候谁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所以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来收回成本。 至于种桐油和茶树,这种需要好几年才能有收获的东西,就只能是在有了市场以后,再加以引导。 不然就算“冯郎君的特技”再厉害,也没办法让蜀中老铁们相信,这两种东西在以后能赚大钱啊。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冯永自然是不会对马谡说出来。 茶叶在对内时,基本也就是上层阶级的饮品,没什么大不了。 但当它用到胡人身上时,那就是战略性物资,诸葛老妖怎么可能会放在私人手里? 按冯永的估计,诸葛老妖在茶叶这个事情上,能在头五年不约束自己,那就是开大恩了。 茶树种下去,至少三年后才能大量采收,所以冯永觉得自己也就是能毫无顾忌地吃个三年。 三年后,朝廷就会来抢红利。 但这个无所谓了,能吃到最肥的头三年,就已经足够。 再说了,就算三年后朝廷要分去一部分红利,剩下的利润,没有几十倍上百倍的利润,只要有个十倍甚至数倍,也足以令人疯狂。 马谡自然不知道冯永没有在前两年大力推广茶树种植,就是为了能喝头汤,当下便点点头,“怪不得将军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原来如此。” “既然桐油和茶叶有这般好处,自然是要大力种植。冯将军深得耕种之妙,可知种植之法?” 冯永早就等着马谡这个话了,当下喜孜孜地说道,“这个我已经有准备了。” “你到了南中,先去寻李都督,他自有法子给你找到茶苗,还会派人教你茶树和油桐的种植之法。” 马谡很明显对茶叶的利润仍是严重估计不足,只听他称赞道,“原来冯将军早就考虑到今日这等情况,所以才做了安排?” “大汉有冯将军这等深谋远虑之士,当真是幸甚!怪不得能轻易收拢陇右胡人之心!” 冯永嘻嘻一笑,也不解释。 赵广和李遗驻守沮县的那一年,正是冯永开始尝试贩卖茶叶的开始。 自己兄弟几个,自然知道这茶叶的恐怖利润。 所以众人热火朝天地在南中种甘蔗,赵广李遗王训黄崇等几人,每家则是悄悄咪咪地多种了三五百亩茶园。 哦,还得加上一个李家六房,不得不说,这李家六房的老太公,确实是个人精。 冯永看在李慕的份上,也就让他跟在后头占些便宜。 每家几百亩是少了点,但不是不想在南中多种茶树,而是茶苗实在是不够。 等后头茶叶的利润广为人所知,估计还可以卖茶苗赚上一小笔,早期开茶园的成本应该能收回来了。 凭自己兄弟这几家的关系网,除非诸葛老妖亲自发话,否则谁想要种茶,不还得求到自己头上? 兼任建宁郡太守的庲降都督李恢自不必说,乃是自己的铁杆盟友。 越巂郡是自己的基本盘,太守孟琰还当过自己的保姆。 云南郡太守吕凯与自己的渊源那就更不用提了。 兴古郡太守爨习,乃是李恢的姑父。 朱提郡的太守如今还是王平,同时冯永还认识郡丞张表,而且还给他送过政绩。 永昌郡太守王伉与吕凯有旧,两人有同守永昌拒雍闿的情义,吕凯又是永昌郡大族出身,只要冯永愿意,可以轻易地通过吕凯和王伉搭上关系。 牂柯郡太守马忠,当年赵广和王训可是当过他的前锋。 扳着手指算了算,南中七郡,哪一个太守不是自己人? 再加上鬼王的赫赫名声,还有马谡这个茶树代理人…… 所以无论是谁,无论是想走官府门路还是想走私人门路,想要种茶,都绕不开自己。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就不禁咦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这位马先生刚才所说的,欲去南中,先问鬼王找门路,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后知后觉冯郎君嘴巴不禁一咧! 老子在南中的关系人脉,原来也算得上是头一号了。 既然有这个条件,那以后推广茶树是不是可以再心黑一些? 比如说当年自己与李家太公所签的那个契约,看起来就很不错嘛! 说不得可以来个三年之后再三年…… 种三年茶树,收三年茶叶,岂不是美滋滋? 只要把诸葛老妖喂饱了,我冯郎君还会怕蜀中的那些小瘪三? 到时候朝廷吃第一口肥肉,自己几家再吃第二口瘦肉,剩下的骨头才轮到别人吃,很合理,很公平。 吃肥肉三年,吃瘦肉三年,左右不过六年,诸葛老妖总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自己。 想要马儿跑得快,光喂草是不行滴,要时不时地喂些豆料。 想到这里,冯永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了孔方状,也不顾马谡在旁边,就自顾地傻笑起来。 心情好,心肠就好。 于是冯永对着马谡说道,“虽说丞相流放君于蛮荒之地,但那也是逼不得已。” “毕竟丞相最重法度,你是他所重之人,如今犯了错误,为免落人口实,只能对你施以重罚。你去南中,自会有人照应,所以不要对丞相有怨恨之心。”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已经救了徒弟,那再在诸葛老妖和马谡之间做个和事佬——不管他们两个之间需不需要吧,但这总算也是个态度。 相信就算是自己在做无用功,诸葛老妖也会念自己的情。 果见马谡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某谢过将军美意。某随丞相多年,视丞相如父,又岂会不明白丞相苦衷?” “此事是某愧对丞相,岂敢有怨恨之意?在丞相离开冀城前,还是某去找了丞相,主动要求去云南的。” “那就好。”冯永刚点了一下头,忽然发觉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丞相离开冀城了?什么时候?” “前些日子就离开了,算起来,应该是在将军被打了军棍两日后吧。” 掰手指一算,自己挨了军棍之后的第二天,马谡就被废为庶民,然后自己就安心养伤,再没关心过外头的事情。 上一次诸葛老妖悄悄地离开冀城,虽然吃掉了曹真的三万余人马,但街亭一役,也让冯永差点吓掉了魂。 如今又来这么一遭,让冯永的心立马就吊了起来,“丞相去哪了?” “此乃是军中机密,某一介罪人,如何得知?” 马谡摇头。 冯永心里大是不满,我好歹也是一个北伐将军呢,诸葛老妖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虽然正在养伤吧,虽然手头也没什么兵吧,但你跟我说一声,指不准我能提点建议呢? 陇右的地图和沙盘早就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冯永略一思索,脑中便清晰地浮起陇右的敌我双方之势。 如今虽说临渭和陇西仍有曹贼在盘踞,但迟早会落入大汉手中,还有什么事值得诸葛老妖再来玩一次消失? 冯永想到这里,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吴懿、关张两位舅子哥兵合一处,两方夹击,时间都过这么久了,为什么临渭还没打下来?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慢陇西曹贼之心,让凉州的曹贼觉得能守住陇西,让孔明有足够的时间来调动兵力,围歼陇西曹贼。” 远在荆州的陆逊手里拿着信纸,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缓缓地说道。 陇右大捷,除了传遍大汉外,大汉天子还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吴王孙权,同时把丞相从前方传回来的信转给了陆逊。 “孔明这来信,把北伐之事讲得如此详细,第一是在炫耀武功,第二是想考考我,看我能不能猜出他的用意。” 陆逊抖了抖刘禅写给吴王的信,“这第三,十有八九是以大汉天子的名义,欲邀我吴国出兵,共击曹贼。”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佩服之色,“孔明内能理政,外能统兵,当是奇才。子瑜啊,你这个阿弟,委实了得。” 诸葛瑾脸上露出苦笑,“都督,孔明本就是我们三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此事我自小就已知矣,你就莫要再羞我了!” 陆逊哈哈一笑,这才收起开玩笑的语气,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若是让孔明此计得逞,蜀汉进入凉州的阻碍,就算是清扫了一半,当真是好计算啊!” “那都督你看,孔明此计,究竟能不能成?”诸葛瑾问道。 “能不能成,我亦不知,毕竟我也不熟悉凉州的统兵之人,不过就我看来,就算是不成,如今蜀汉得了陇右,已经是把凉州与关中之间的联系给截断了。” “这凉州,要么只能是归顺蜀汉,要么就学一学那韩遂,自成一家。” 陆逊说到这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精光,“不管凉州那边如何折腾,都离我们太远了,和我们没多大关系。” “如今最重要的,是曹贼失了陇右,又损兵折将,这连荆豫两州的兵力都调走了数万前去关中支援。这等良机,我们能做些什么?” 陆逊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落到帅案的舆图上,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都督欲袭襄阳?” 看到陆逊的手指在襄阳二字上滑过,诸葛瑾问道。 陆逊摇摇头,“督荆州豫州军事的是司马懿,此人深有谋略,如今兵力被调,他肯定只会更加小心谨慎,襄阳之地,还不到攻取的时候。” “不取襄阳,那就只能是取新城郡……” “那里太远了,况且襄阳在后侧方,有断后路之忧,不可。” 陆逊再次否认了诸葛瑾的想法。 诸葛瑾一听,当即就有些迷糊,“那都督欲如何?” 陆逊扬了扬一下刘禅的信,“过两日,我亲自把汉天子的信送给吴王,荆州一地,便暂时托与子瑜了。” “都督欲回建业?” 诸葛瑾大吃一惊。 陆逊点头,“子瑜放心,曹贼那边,荆州豫州兵力被调走一部分,定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南下。” 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若是司马懿当真敢南下,你只管紧守南郡,不要轻易迎击,便足可保荆州安全。” 章节目录 第626章 周鲂断发 建兴六年四月,东吴都督陆逊行水路回建业,同时巡视沿途各郡县。 行至柴桑,各地官员来拜,唯有鄱阳郡太守周鲂派人来说,去年贼帅彭绮虽被擒,但仍有余孽举其旗号反,自己需领兵前去围剿,不能赶到。 陆逊得知此事,又从柴桑赶去鄱阳郡,以视军情。 行至彭泽县时,有人密报陆逊,说周鲂根本没有去围剿乱民,乃是嫌去柴桑的路途太过于遥远,又不欲去谄媚陆逊,所以这才借托民乱。 陆逊疑而未信,但在进入鄱阳郡后,却是多留了一份心眼,对鄱阳郡各地民情刻意加以了解。 陆逊原本并不介意周鲂来不来柴桑见他,但在他的刻意了解之下,得知周鲂私自拿了前年开垦的新田来种甘蔗,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前年的时候,他曾因战事日久,致百姓离农,父子夫妇,多有离散,故上书吴王孙权,令诸将增广田亩。 同时这也是吴国正式屯田的开始。 大王不但同意了他的提议,甚至还亲自受田,改驾车之八牛为四耦牛,以示与众均等其劳。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多,这周鲂不但敢私占屯田,甚至还挪作它用。 看到自己的心血这般被人糟蹋,怎么不令陆逊火冒三丈? 他当即召来周鲂,当众厉声斥责,“狗尚知护家,似汝这般贪婪无厌,瘠公肥己,当真如狗彘不如!” 不但勒令周鲂退回侵占的屯田,同时余怒未消,连连说要在吴王面前参他一本。 周鲂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被陆逊抓住把柄,不敢反驳,伏地流汗,连声求饶。 最后陆逊还是看周鲂同是出身吴郡的面子上,这才放过他。 在鄱阳郡同僚面前脸面尽失,周鲂又羞又愧。 待回到府上,有下人端上饭食,他吃了一口,觉得食不对味,当下便猛地一摔箸子,破口大骂道,“下奴亦敢欺我耶!” 他在陆逊那里本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觉得同僚以后少不得会拿这个事来讥笑他。 如今回到自己的府上,觉得饭食都比以前差了不少,顿时就暴跳如雷,令人把厨子绑起来,自己拿着皮鞭抽打,把厨子打得皮开肉绽方肯罢休。 打完后,周鲂又在自己府上恨骂陆逊:“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孙家女婿罢了,竖儒这般逞威,迟早有一日我便叫你好看!” 厨子得了无妄之灾,心有怨恨,夜里逃出府去,一路向东追上陆逊,把周鲂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陆逊闻知,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回到建业后,把周鲂在鄱阳郡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吴主孙权。 孙权便令郎官前往鄱阳,诘问鄱阳郡郡中诸事。 这一日,周鲂正在府中喝酒,只见部曲飞奔进来,嘴里大声喊道,“将军,不好啦,大王派了尚书郎过来,说是要清查屯田田亩。” 周鲂闻言,手中耳杯跌落,脸色苍白,“来得何其速也!” 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当下便气急败坏地说道,“陆逊竖子,不是说了此事不予追究吗?竟然出尔反尔,当不是人子!” 不管周鲂如何骂陆逊,吴主孙权所派的郎官已经是马不停蹄,直闯鄱阳太守府。 周鲂还没来得及准备,太守府上的田亩册本就已经被建业来使持吴王手令,让人全部搬了出来,当众清点。 同时派出人手,实地堪查各县田亩。 田亩的事情还没清查完毕,建业那边又来了第二拨郎官,是来询问各县的民情。 等过了两日,第三波郎官又到了…… 一时间,鄱阳郡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周鲂知道,这些郎官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这些日子呆在自家府上,哪儿也没敢去。 虽然没人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是被捕捉入狱的犯人。 因为随时都有郎官来到他的府上,诘问各种事情。 虽然在吴王没有定他的罪之前,这些郎官不会对他怎么样,但那高高在上的神态,讥笑的目光,已经让周府上下皆是惶恐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前年携母带着部曲投靠北方的韩综挽救了他。 韩当之子韩综,前年把自家府上的侍婢妾室、亲戚姑姊皆送与部将,然后率领数千部曲投靠北方,被曹魏封为广阳侯。 这一年多来,韩综为表忠心,仗着自己熟知吴地人口兵力分布,数犯吴境,残害东吴士吏百姓,令孙权常为切齿。 就在建业那边不断派郎官来探查鄱阳的时候,韩综再一次率军侵入庐江郡。 周鲂闻知这个消息,精神就是一振。 左思右想之下,他终于第一次地踏出了府门。 虽然没有人拦着他出府,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有许多目光在盯着他。 那些目光不只是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背,而是直直接接地盯着他的心,让他感觉到无比地沉重。 在灼灼的目光下,他终于来到鄱阳郡府门前。 先是朝左边看一眼,又朝右边看一眼,而后试试探探地进了大门,只走出两三步,又停了下来,就仿佛再也没有力气抬动腿脚。 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太守,是太守府的主人,但在此时的他竟是有些畏缩地看着里头,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合适。 “哟,这不是周太守吗?怎么?今日终于有空来上值了?” 一个郎官眼尖,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周鲂,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不好意思啊周太守,估计你还要在自家府上呆几天,这太守府里的事情还没忙完呢。” 周鲂听到这个话,心里终于下定决心,只见他一咬牙,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郎官吓得连忙退后,惊叫道,“周鲂你意欲何为?” 周鲂没有回答,举起匕首,往自己头上就是一割,割下了一大把头发。 只见周鲂一手举匕首,一手攥着头发,面容悲怆,“诸位郎官,某自举孝廉以来,历任县长、将军长史、西部都尉,斩彭式,俘彭绮。即便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然一朝得罪小人,竟被欺凌若此,某实是不堪其辱!但请诸位回禀吴王,田亩一事,确实是鲂一时糊涂,吴王但有降罚,鲂皆甘心认罪。” “只是请诸位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莫要再这般羞辱于某。今日小人能折辱我,安知他日不能折辱尔等?” “四年前,暨艳专用私情爱憎,不依情理办事,罢黜多位郎官,若非有人起而抗之,诸位还能有几人站在这里?” “今日亦是同理,若是任由小人蒙蔽大王,诸位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助纣为虐,他日又安知周鲂之事不会落到你们头上?到时谁又会替你们说话?” 周鲂不胜悲愤的一番话,让本来想看笑话的郎官们心头悚然一惊。 他们要么是孙家元老功臣的后代,要么是江东世家豪族出身,在他们看来,侵占点田地,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谁家里不是良田成片? 谁家里不是奴婢成群? 良田怎么来的? 奴婢怎么来的? 若是当真是因为这个事情而受到如此重的欺辱,确实有点过了。 “如今曹贼正在侵夺庐江,隔江的鄱阳非但不能援手,反而要自陷混乱之中,实是大不该,此皆周鲂之罪过。” “还请诸位以国家大事为重,莫要因为周鲂一人之过,让鄱阳郡士吏百姓惶恐不安。” 周鲂看到郎官们沉默不语,心头一喜,又加了一把火,这才对着他们深深地施了一礼。 看到周鲂断发谢罪的举动,再听到他这番话语,而且这些日子,确实也查不出周鲂的其他不法之事,郎官们心里便存了几分同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便对周鲂宽松了几分,同时还有人乘船回到建业,向吴王禀报。 与此同时,庐江郡的某个村落,从北方而来的强盗刚刚离去。 村庄上空缭绕着烟雾,这可不是女人们在煮晚饭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而是烈火发出的浓烟,还带着人肉被烧焦的油腥气,刺鼻而难闻。 昔日里安宁的村庄已经变得残破与荒凉,只有那已经被烧得发黑的断垣残壁,暗示着这里以前曾有人居住。 倒塌的不知是谁家的墙,烧黑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堂,焦黑的木块有可能是哪一家的屋梁? 明明是天朗气清,一阵风吹来,扬起阵阵的灰,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云浓日暗,惨淡无光。 韩综领着部曲,正在向着北方撤退。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骑着马,身前身后还横搭着妇人。 甚至有人把手探到妇人的衣襟里,脸上露出不可述说的笑容。 每个马背上的妇人皆是衣衫凌乱,脸上泪痕未干,双眼麻木无神,犹如一具具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 曹军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包袱,里头全是金银细软,是这些天南下劫掠的收获。 以前在东吴,最多也就是私下里偷偷摸摸地打劫商旅,还要担惊受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哪像现在这般可以光明正大地劫掠? 待确定吴军没有追上来,韩综这才下令埋锅造饭,准备吃饱了再赶路。 “君侯,捉到一个奸细!” 散布在周围警戒的斥候带着一个人过来,禀报道。 “哦?”韩综阴狠的眼神扫过来,淡然道,“直接杀了就是,带过来做什么?” “禀君侯,他说他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当面与君侯说。” 韩综这才正眼看向那个面容平淡无奇的细作,挥了挥手,让斥候下去,然后这才按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一直不说话的细作看了一眼韩综身边的人,又低下头去。 韩综心头一动,看向身边的一个校尉。 那个校尉轻轻点头示意,韩综这才又让自己的人散得远一些,不让他们听到谈话。 “说吧,你是何人派来的?” 细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校尉。 韩综这一回可没这么好脾气,“锵”地一声拔出剑来,指着细作,厉声喝道,“还敢故弄玄虚!你以为吾当真杀不得你?” 说着,迈步上前,就要一剑刺过去。 细作看到韩综这一剑不似作假,当下连忙开口道,“韩将军,小人有重要事情,只能说与将军听。” 韩综的剑在细作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只听得他冷笑道,“某无事不可对人言,快说!” 细作听到这话,嘴唇动了动,然后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韩综手上再一用力,鲜红的血就开始流到剑身上,那细作竟是一动不动。 韩综又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身边的校尉。 校尉再次点头,转身离去。 “好了,你可以说了。” 细作睁开眼,确认周围没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开口道,“韩将军可记得周鲂将军?” “周鲂?”韩综略一皱眉,“自然记得,莫不成你是周鲂派过来的?” 他投靠曹魏,为了表忠心,连主动带兵南下劫掠东吴的事都能做出来,自然不会想和江东的人有任何联系。 “若是周鲂是派你来劝我,那可是打错了主意。说不得,吾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韩综狞笑着说道,握着宝剑的手却是越发地用力。 细作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讥笑之色,“小人还未曾说明来意,韩将军便妄自猜测,就不怕自己枉做小人?” 韩综一听,火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眼里冒出红光,火气焰腾腾的按捺不住,就欲下手把眼前这个敢嘲讽自己的家伙一剑了帐! 只是他知道,旁边还有人在远远地看着,若是这般杀了此人,到时候有些事情只怕就解释不清楚。 当下他只得强行忍住扭断细作脖子的冲动,咬牙道,“那就且让你先道明来意,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候看吾如何割下你的舌头!” 细作这才拱了拱手,“那就请将军且听小人一言:周将军欲学将军归义北方,烦请将军做个引见人。” 细作声音不大,但却如轰雷一般,把韩综的耳朵炸了个隆隆作响。 “你说什么?” 韩综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又问了一遍。 声音之大,让在远处的校尉都忍不住地侧目以视。 韩综的第二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周鲂身为一郡太守,又久有战功,再者,其祖籍乃是在吴郡,他又怎么会叛虏而来?莫不成你是在骗我?” 细作冷笑道,“韩将军袭韩老将军爵位,前途不可限量,为何又会突然投北?” 这句话简直把韩综的伤疤掀开来,然后再倒上盐巴。 只见他立刻胀红了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尖牙利齿的细作捅个透明窟窿! “孙权不能容人,吾岂能待死?” 这本是他的托辞,没想到细作竟是点头赞同,“此乃是大实话也!孙权心胸狭窄,稍有触逆,便恨不得处之死地。” “周将军前些日子因犯了些许小错,就被孙权连派郎官前来诘问,逼得周将军当众断发谢罪,这才侥幸逃得一劫。” “如今周将军在江东已是脸面尽失,成了众人笑柄,虽千愁万恨,犹不足以阐明周将军心中之怨,故周将军欲举郡而降,望韩将军看在昔日同僚的情面上,代为引见。” 韩综听到对方竟是骂起孙权来,心里先是不禁升起几分知己之意。 然后再一听到周鲂之事,虽然没有立马相信,但心里却是有一股雀跃:这孙权众叛亲离,那是最好不过,说明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周鲂派过来诈降的?” 细作一听,当场就瞋目切齿,指着韩综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将军被孙权逼到当众割发的地步,难道还有假?” “此事江东只怕已经快要人人皆知,你若不信,自去打听,便知真假!” 章节目录 第627章 周鲂降表 韩综闻言,冷笑一声,“查肯定是要查的,但就凭你这张嘴,连个信物都没有,又如何证明那周鲂是真心来降?” “韩将军此话差矣!周将军身在吴境,虽有心向北,但怎么可能第一次通消息就会拿信物前来?若是半路被截,岂非是自落把柄于人手,陷自身于死地?” “唯有相互约定,各遣使者,往来熟知,定下大事之后,这才会赠信物以示诚意。将军亦是投北之人,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细作说到这里,眼中露出狐疑之色,看向韩综。 韩综收回宝剑,淡然一笑,“我自然知道,方才只不过是在试探你罢了。” 说着,还剑入鞘,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问道,“某观先生气度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上董下岑,将军唤小人处让即可。” “原来是董先生,但请稍候,某去去就来。” 韩综点头示意董岑不要乱动,然后走向不远处的校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校尉听完,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果断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先把人带回去,自有大司马定夺。” 得了周鲂欲投北的消息,韩综一行人不敢怠慢,匆匆吃完,然后就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不再停留。 曹休得到消息,先是大喜,然后又疑惑地问向来人,“即便周鲂不满孙权之事是真的,吾又如何能相信他是真心来降?” 董岑似乎早料到有此问,当下便拱手道,“大司马若是不信,但请派人与小人回去,到时周太守自有降表送上。” 曹休喜笑颜开,“若是如此,自是最好。” 然后宴请来人,主宾尽欢。 宴毕,韩综密见曹休,劝说道,“南人多诡计,周鲂本是吴郡大族中人,根基在江东,只怕未必会轻易来降,大司马还是小心为上。” 曹休虽喝了不少酒,两眼却是澄清,闻言笑道,“吾知韩将军忠心,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论真假总是要先行试探一番才是。” 韩综投北一年多来,屡次亲自带兵劫掠南边,曹休虽不齿其为人,但他也知道,韩综已经是没有任何退路了,用得好,实是一条好狗。 当下便愿意解释一二,“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耀武以慑虏寇之时,不然何以有前年吴寇和今年蜀虏犯境之事?” “如今陛下亲临关中,以督陇右战事,东吴鼠辈,最是喜欢趁人之后,说不得他们觉得此时正是偷袭大魏的良机。” “若是等他们主动来袭,那我们就只能被动防守,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震慑吴寇,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韩综闻言,脸上现出佩服之色,“大司马对吴虏了解之深,竟是如指掌间。” 奉承了曹真一句后,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只是如今大魏正是在西边用兵之时,若是再在东边起战事,两头作战,会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曹休却是自信一笑,“韩将军多虑矣!” “昔日武皇帝和先帝在时,屡次从扬州征江南,故江淮之地一直以来就屯有重兵,再加上这些年中原久无战事,谷物低贱,军中粮草充足,军用不虞有缺。” “所以这一次周鲂来降,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打算南下狩猎一番。他若是真降,那自是最好,若是假降,那我就将计就计。” 还有一点曹休没有说,那就是:陛下需要武功来稳固威望,刚升任大司马一职的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个需求? 如今的自己,刚刚成为大魏军中的最高统帅,若是没有一场耀眼的功劳来证明自己,别人又如何会心服? 就比如隔壁的豫州刺史贾逵,非但不给自己面子,甚至还敢当面顶撞,让自己下不来台,实是可恶。 韩综听到这些话,明白过来原来大司马早有打算,这才放了心,“是末将多此一举了。” “吾自督江淮之事以来,每战吴寇,皆是胜之,这吴寇在我眼里,不过是小丑耳,何惧之有?” 曹休呵呵一笑,脸上尽是傲然之色。 黄初元年,曹休接替病逝的前大将军夏侯惇屯驻汝南郡召陵县,负责抵御孙权,刚一到任,就先破历阳,后又派兵渡江偷袭,烧掉了吴军设在芜湖的军营数千家。 黄初三年,曹丕亲征,兵分三路讨伐孙权,曹真在西,曹仁在中,曹休在东。最后三路大军唯有曹休取得大捷,曹真没有战果,曹仁惨败。 黄初七年,也就是前年,曹睿刚登基,孙权分两路来犯,又被曹休大破之。 所以说,曹休对东吴的轻视是有理由的——因为他面对东吴,从来就没有败过。 最重要的是,若是周鲂当真愿意举郡来降,那么这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曹休忍不住愿意尝试的地步。 只要自己南下庐江时,再另派大军从荆州下南郡,江夏下夏口,三路齐进。 有了周鲂的接应,取得了鄱阳郡,那就可以截断荆州与吴地的联系。 若是大事能成,那么三路大军最后可以合成一路,直接东进,平灭东吴。 若是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顺利,至少自己也可以挡住东边的孙权大军,让西边两路大军有机会平复荆州。 如今蜀虏全国之兵皆在陇右,定然无力阻止大魏占据荆州。只要有了荆州之地,大魏甚至还可以随时从南北两头进攻蜀地。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事有不谐,不能长久占据鄱阳,但那里已经算是东吴腹地,即便是只能占据一时,也足以对吴寇产生重大的打击。 曹休想得越多,越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次日就迫不及待地派人与周鲂的使者回鄱阳。 待派去南边的人回来时,给曹休带了一封书信,还有一小束头发,乃是周鲂当面曹休使者的面亲自割下来的。 同时跟着回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董岑,一个是劭南,皆是周鲂的心腹之人。 曹休大喜之下,连忙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 鲂名位不昭,又远隔江川,得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实令归命者心有戴赖。 故广陵太守王靖,因郡民之变而受责,后虽勤自陈释,但终不受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由此可见孙权之薄情。 鲂因小过见责于孙权,郎官诘问,不绝于江。且鄱阳郡民,山越夷人,看伺空隙,欲复为乱,为乱之日,鲂之处境,凶于王靖,故不得不求于明公君侯…… 书信里不但写了周鲂欲北归的苦衷,同时还泄露了东吴欲大举北犯的打算,甚至详细地指出各路兵马: 如今诸葛亮兵指陇右,孙权亦欲举兵呼应:吕范、孙韶等入淮,全琮、朱桓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到襄阳,陆逊、潘璋等讨宜城梅敷。 孙权亲率中军自掩石阳,别遣从弟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 再在后面指出了只要孙权一出兵,则江边兵力空虚,最多只会留三千兵力守武昌。 信中周鲂建议曹休直接进军皖城,然后周鲂自己“率厉吏民,以为内应。只要两军汇合,则江北皖城,江南鄱阳皆为大魏所有。” 同时还写道:所遣董岑、邵南,乃是家门中人,鲂亲之信之,有如儿子,是以特令赍笺,托叛为辞,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 指出这两人乃是周鲂自己最信任的人,只待曹休挥军南下,则可以留一人为质,令一人持信前来,通知自己起事。 下边再次提醒曹休,到时孙权所领的中军,乃是主力,到时会大举进攻石阳,只怕石阳城小兵少,不足以守,望“明使君速垂救济,诚宜疾密”。 甚至还可以让人拖住攻打石阳的孙权,同时到达皖城的曹休还可以从西边断孙权后路,立下不世之功。 信的最后,周鲂提出了一个要求: 今举大事,自非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纽,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得以假授诸魁帅,奖厉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 曹休从头看到尾,越看脸色越是欣喜。 这周鲂不但派来了人质,还派来了联络人,甚至还把吴寇准备北犯的消息透露给自己——虽然自己早就想到了吴寇会这么做,但周鲂透露出的这个消息,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是真心投靠。 至于他最后所要的那些官职,虽然多是多了些,但只要真能断了孙权后路,擒拿寇首,就是再给他多一些,那也是无妨! 说不得此战后,大魏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直接平灭了吴寇! 曹休一念至此,终于忍不住地仰天哈哈大笑:既然周鲂说了吴寇不久会有所动作,到时只要稍加侦探,那就知道周鲂所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当真如他所说,那此人归义之心,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想起韩综亦是受责于孙权,这才惊惧而投北,曹真心里就更信了几分。 周鲂来信中所言之事,乃是惊天大事,曹真不敢私下自作主张,连忙写了奏章,再让人日夜兼程把奏章和周鲂的信送往长安。 同时他又派人前往江东,安抚周鲂,让他且先耐心等待一些时日。 章节目录 第628章 兵临陇西 就在曹休写奏章准备送往长安时,紧守南安郡豲道城的汉军在近两个月后,终于开始再次向陇西进发。 这一次,汉军的帅旗已经变成了诸葛二字,蜀虏伪相诸葛亮竟然亲自领兵至此,看来东边的战事有些不妙。 郝昭领着凉州兵马,仗着马军精锐,尝试在野外与蜀军对阵了一场,本以为自己能占些便宜,没想到对面竟然摆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阵形。 不但首尾浑然一体,无论从哪个地方进攻,都会遭遇到同等数量的汉军,实是古怪无比。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冲开缺口,马军冲到阵中,也根本没发挥不了作用,往往会淹没在四面八方的围攻里。 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向前冲出去,更别说是反复冲击,而且不管自己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到优势兵力的围堵。 若不是自己见机快,只怕就要被从后头赶上来的蜀虏绕过来围住。 好在汉军没有马军,所以到了最后,郝昭在丢下两千多个尸体和伤兵情况下,不得不向陇西郡的郡治襄武城方向退去。 陇右的四月底,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在那烈日底下,肩并肩,头接脚,汉军和魏军倒下的士卒横七竖八地混在一起,绝大多数是直僵僵不动的。 但仍有些人躺在那里,不断地哀叫,呻吟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残缺的身躯在那里时不时地拘挛。 已经开始有成群结队的苍蝇,在死去的士卒的脸上爬行着,嗡嗡着。 到处都是血,汗臭,血腥,烂肉臭,屎溺臭,顺着热风一阵阵地扑过来…… 战场的边缘处,有战马在低声嘶叫,徘徊在死去的主人旁边不愿离去。 汉军这一回不再像上次那样轻军冒进。 他们在在收拾完战场后,这才继续缓缓前行,向着陇西进逼而来,最后在襄武城下扎营安寨,伐木作攻城器械。 让原本想趁着汉军胜后得意轻敌,对其进行伏击的郝昭一直寻不得机会,不得不退回襄武城里。 陇西郡的襄武城头,郝昭看着远处蜀军的旗帜,眉头紧皱。 才年过四十的他,腰杆硬挺,下巴总是习惯性地扬起,满面严肃。 因为长年驻守河西,受边地风沙摩挲,似乎要别人老得快一些,额头已经有了久经风霜的皱纹。 城门风大,掺杂着灰白的头发被吹得根根倒竖。 凉州本就是羌胡的叛乱之地,如今大魏要不但要应对吴蜀二国,同时还要应付北方的鲜卑,所以朝中诸公自然不会对西陲有太多的上心。 若是他们当真有一点重视,陇右最重要的天水郡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落入蜀虏之手。 身后步伐匆匆,只见陇西太守游楚神情严肃地快步过来,“将军,城北已经出现了蜀虏的踪迹,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越过渭水,把城池包围起来。” 郝昭摇了摇头,“无妨,我早已料到这点,已经派人堵在渭水南岸,防止他们渡河。” “且我观那蜀虏营寨,以及结合哨骑得到的消息来看,蜀虏应该不超过五万人。如今襄武城有士卒两万余人,又得城中百姓齐心,无惧也。” 游楚身为陇右太守,自然深知己方弱点在哪,“只是陇西地处偏远,襄武城小墙低,于守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着蜀虏说,只要对方能堵住陇道一个月,自己就会投降的原因。 襄武这种城池,若是对方有足够的兵力,根本就守不了一个月。 陇右四郡,最大的城池就是天水郡的冀城,可惜的是,听说天水郡风闻蜀虏到来,便举旗而降。 “城小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郝昭看了一眼游楚,眼神锐利,“我军马军精锐,可以一半守城,一半游于城外,伺机袭扰,让他们不得专心攻城。” 襄武城建在渭水边上,只要派人据河而守,蜀虏就无法把城池围死,切断城内与城外的联系。 两成余人守城,蜀虏不过五万攻城,怎么守都不是问题,己方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城池,不在于兵力,而是在于粮草。 两万马军,一天所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 偏偏陇西郡是陇右最偏远的一个郡,本就荒凉,粮草不多,而且不说南安在蜀虏手里,凉州运粮过来不易。 就算是能运过来,常年羌胡叛乱的凉州也未必有足够的粮草供应。 想必蜀虏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先稳住东线,没有着急攻打襄武城。 想到这里,郝昭心里就后悔不已,“是吾失误了。若是趁着蜀虏应付东面,把南安郡的豲道城攻下来,就不至于如此被动。” 游楚一听,摇头苦笑,“将军又何须如此自责?豲道城守将乃是蜀虏大将魏延,率有万余人,又有南安郡叛军协助,将军两万马军如何能攻得下来?” “这也是某疑惑之处,”郝昭看着远处的蜀军,眼有忧虑之色,“两万人马攻不下蜀虏万余人守着的豲道城,蜀虏这五万人,又哪来的把握攻下两万余人守着的襄武城?” 听到郝昭这个话,游楚也同样是有些不解,“虽说蜀虏号称数十万人,但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查探,看起来他们最多也就是十余万。” “这五万人马已经算是蜀虏的一半兵力,再加上是伪相诸葛亮亲自领兵,看来就是蜀虏的主力。” 郝昭点头,“所以说,若是我们这一次能守得住襄武城,他们未必能再调出更多的兵马过来。而且汉中至襄武,有一千多里。” “我们粮草不足,依某看,这蜀虏的粮草亦未必就能供应得上,此次就是看谁能耗得更久罢了。” “况且此次陇右诸郡遭受战乱,今年粮食粮食至少要歉收一半。蜀虏欲安抚陇右民心,粮食必不可缺。说不得,他们比我们更缺少粮食。” 游楚久在陇右,要比郝昭更了解陇右,听说这两年来,陇右世家大族从关中那里买了不少粮食,若是他们愿意帮忙,只怕蜀虏就不会有缺粮之忧。 更何况他的好友公孙徵曾亲自去过汉中,深知蜀虏为了图谋陇右,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诸葛亮在汉中一年有余,朝中诸公却是没想过加强陇右防备,这让游楚亦是徒呼奈何。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在此时说出来。 因为自己当初对蜀虏说据城而守一个月便出降的话,如今被已经被郝昭得知。 郝昭虽然表面不说,但可以从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已经有了不满之意。 若是此时再泼冷水,只怕郝昭就要认定自己是当真准备投降了。 游楚正在想着,突见从蜀虏营寨方向过来一人一骑。 “那是何人?” 郝昭有些奇怪。 “莫不成是来下战书?” 游楚猜测地说道。 郝昭看着来人越发地近了,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也有可能是来劝降。” 只见那人来到城下,高声呼喊,“郝伯道(郝昭字),故人靳详来见。” 游楚一听,这才明白过来。 郝昭倚城而应,“你我虽是故交,但吾为魏将,汝自投蜀,如今大军对峙,为免他人误会,先生请回。只待兵戈平息,若是先生有意,吾再与先生叙旧日情谊。” 靳详叹息道,“伯道何以如此不近人情?” “即便先生不说来意,某亦知矣!”郝昭慨然道,“先生也曾是大魏人,对魏国法规自应是熟悉。” “但凡守城不力,无故降敌者,其家人皆会受到牵累,先生难道想让我做非人子之举么?” “而且郝昭为人,先生亦是清楚。我蒙受魏国深恩而门第显赫,早已抱定一死的决心。先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请速速回去转告诸葛亮,让他率兵攻城吧。” 靳详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郝昭全部堵了回去,无奈之下,只得调转马头,回到营中,向大汉丞相转述了一番。 诸葛亮听到靳详的转述之言,看向那远处的襄武城,皱眉道,“若是力取,只怕会伤亡惨重,你且再去一次就跟他说如今兵力悬殊,且关中无力援助,又何必做无谓抵抗?” 靳详再次来到陈仓城下,郝昭态度依然坚定,只听得他大声喊道,“前番我已把话说死,先生毋需多言。我认得先生,弓箭却不认得先生,您还是快快回营吧。” 靳详闻言,知其心意不可动摇,只得无奈而退。 “丞相,此人几次三番拒绝丞相好意,当真是不识好歹,且让末将率军攻城,让他知道厉害!” 魏延看到靳详再次劝降不成,当下脸有忿然这色,自告奋勇地说道。 诸葛亮看了魏延一眼,眼中掠过精光,沉吟一番,“也好,你明日先试行攻城一番。” 新型抛石车虽然厉害,但就从上邽的尝试结果看来,即便是要破城,那也要连续抛石数日乃至十数日,城高池坚者,甚至还不止。 所需石头甚多,而且还要让匠人事先打磨,威力才会更大。 更重要的是,操控抛石车的那支人马不在这里,远在广魏郡,所以此时想要攻下襄武,只能按老方法攻城。 次日,魏延率军到襄武城下,但见襄武城壕甚阔,水势又深,急难近城。 原来这两个月来,郝昭游楚等人,把护城河挖深挖宽,再不是以前的模样。 魏延无奈,只得先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麻布袋装石土,再让人砍木材杂草扔到里头,准备填平护城河。 这时,只见城上一声鼓响,早就掩藏上城头的魏军齐齐呐喊,举弓弩齐射,箭如雨下,一时间,汉军纷纷惨叫,扑倒在地。 “举橹盾!” 魏延令人举大盾护住填河的士卒,只是这么一来,填河的速度就低了许多。 这时,只见右边又传来喊杀声,原来是郝昭在那里了一支人马,正准备冲杀过来。 幸好诸葛亮亲临其后,连忙派人上前挡住。 章节目录 第629章 金创瘈疭 “轰”地一声,城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杀!” 外头的汉军一见,纷纷呐喊拥入。 “将军,城门已破,请速上马走吧!” 部曲拥着郭淮,向东城门退去。 “退?退到哪去?”郭淮自退守临渭的时候,早就料到今日,只见他脸色惨然,“即便是退回陈仓,国法又能容得下我么?” “将军非是不战而逃,陇右之战,少兵而坚守城池数月者,唯有将军一人耳。若是这般都要受到陛下惩罚,那全陇右的官吏,又当如何?” 领头的部曲一边快速地说着,一边示意手下把郭淮架走,“将军且先退回关中,再作打算,能留下有用之躯,才是正理。” 随着城外的汉军不断涌入,临渭城内越发地混乱起来。 天水太守马遵夹在败兵之中,从东城门退出来,看到前头有数十骑,当下连忙挥手叫道,“前方可是郭将军?” 话音未落,只见渭水河边突然旗帜高举,鼓声震天,一支人马冒了出来。 “曹贼休走,汉将军张苞在此等候多时了!” 只见张苞一马当先,截住了去路,直接冲杀过来。 郭淮等人一见,只得调拨马头,转向西边而去。 马遵一见急了,连滚带爬地就紧随其后。 哪知这败兵一见前头汉军,四下慌乱而逃,挡住马遵前去的方向,眼看着郭淮就要跑远,马遵急得大声呼叫,“郭将军何以丢下吾耶?” “哪个郭将军?” 一声暴喝,一杆长矛“唰”地突然刺到马遵的鼻尖处,让他清楚地闻着那生铁味,马遵吓得差点湿了下体。 “说,哪个郭将军?” 骑上马上的汉军将军将长矛向前推了几分,已经刺破了他的衣物。 “就是……就是雍州刺史郭将军……” 马遵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是郭淮?” 那汉军将军有些急促地问道。 “正,正是!” “好极!” 张苞转身命令道,“来人,把这个人绑好,看此人的衣物,想必定然是个大官。剩下的,跟随我来!” 郭淮本想从渭水而走,如今后路被断,不得已向西边的山上跑去。 张苞领人跟在后头,大声疾呼,“郭淮休走,下马受降!” 拥着郭淮的部曲一众人听了,自知行踪已败,当下更是心急。 “山上难行,将军但请下马。”部曲头领一勒马头,“某受将军大恩,如今势急,正是舍身报将军之时。” 说着,让半数人扶着郭淮继续前行,半数留在原地,准备阻止追兵。 “射!” 眼看着领头的汉军将军持矛爬山而上,部曲头领大声下令。 张苞早见前头有人,再听到劲弦声起,心有警觉,侧身闪过,身后的士卒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得“扑”“扑”两声,竟是被射中了身体。 幸好跟着张苞的,大多是他的亲兵,衣甲精良,箭羽透过衣甲,入肉不深,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当”地一声,有箭羽射中了张苞身边的山石,溅起一溜火星。 部曲头领环视下边,发现底下皆是披甲精兵,除非有重弩,否则普通的弓箭只有射中面门,才有可能伤得了他们。 当下把弓箭一扔,拔刀而起,“上!” 居高冲下,战了先机。 张苞夷然不惧,不退反下,蛇矛刺去,快若闪电。 部曲头领总算是久经生死的人物,当下连忙举刀一挡,只听得一阵酸倒牙的声音,弯曲的矛尖划过刀刃。 虽然看起来挡住了张苞的一击,但头领的手掌虎口却是又痛又麻,差点拿不住刀。 他不得不踉跄退后两步,卸了对方一刺之力。 张苞得势不让人,虎步上前,与迎面而来的郭淮部曲战到一起。 只见蛇矛果是名符其实,在张苞手中如毒蛇吐信,或挑或刺,一个照面下来,与他正对面的部曲喉咙就多了一个洞。 热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洒到旁边的山草上,一片殷红。 张苞毫不停留,蛇矛横扫! 有了张苞奋战在前,众士卒们皆是呐喊而上。 一番厮杀之后,十多名妄想阻路的部曲就全部身死,张苞没有一丝的停留,继续带着人向前追去。 只是虽然部曲阻路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郭淮跑得远了。 张苞爬到山顶,看到郭淮已经下了山脚,正往渭水岸边跑,当下大急,连忙想要追下去。 哪知他忘了此时是下山,不是上山,一时没注意,脚下踏空,一个跟头就翻滚了下去。 “将军!” 士卒大叫,连忙跑下去。 张苞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偏偏身上穿着铠甲,一时起身不便,突然眼前一个大黑影出现,“咚”地一声,脑袋磕到山石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士卒跑下来,只见张苞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血流满面,皆是吓坏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呼唤不已。 只见张苞歪着头,紧闭双眼,却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快,快带将军回到营中找医官!” 看到张苞这个模样,众士卒更慌了。 建兴六年四月,临渭城破,广魏郡落入大汉之手。 同时张苞因为追赶郭淮,在山上不小心跌倒,磕伤了额头,昏迷不醒。 在军中医工医治数日后,虽然清醒过来,但全身无力,不但卧榻不起,而且还出现了头痛、头晕,难以进食的症状。 “关将军,张将军有得金创瘈疭之象,军中药材不足,难以医治,且得此病者,需避光静养,还是让张将军速速回后方休养才是。” 医工满头大汗,对着守在病房外的关兴说道。 “金创瘈疭?”关兴听到这个话,脸色一白,连忙抓紧了医工的手,“你确定?” 关兴力大,医工只觉得双臂都要被抓断了,只见他神色痛苦地点头,“军中受伤后,出现此症状者,金创瘈疭无疑。” “不可能!” 关兴一听,双目赤红。 “关将军还是早日想办法把张将军送到安静之处休养才是。” 医工苦心劝说道。 关兴没有回答,猛地冲进张苞的病房内,只见张苞虽然紧闭着眼,但仍能看到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沙场上经历危险,都没能关兴脸色有多大变化,但如今一看到张苞这副模样,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心头一下子就沉到深渊,甚至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久历沙场的他当然知道,金创瘈疭的恐怖之处。 军中受伤的将士,少说有一半是因为得了此病而死。 这是军中最常见的一种病症,同时也是最容易让人死亡的一种病症。 而张苞此时,正是最开始发病时的症状,随着病症越发严重,病人只会越发痛苦,甚至有人因为蜷缩过度而自己把骨头给折断的。 章节目录 第630章 关兴失礼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关兴转头看去,只见吴懿正面带急色走进来。 他刚迎上去说了一声“吴将军”,就被吴懿打断了,“张将军病情如何?” “医工说是金创瘈疭……” 关兴艰涩地回答道。 吴懿凑上前,看到张苞正在发病的模样,脸色由焦急变得阴沉,“这还是病情较轻的症状,再过一些时日,只怕会变得越发严重。” 关兴心里还存了侥幸的万一,但吴懿年长,而且性情果断,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当场下了定论。 吴懿当机立断地说道,“此病宜避光静养。这临渭城里,刚刚经历了战乱,煞气太重,不能让他呆在这里。” 说着他再看向关兴,吩咐道,“你立刻带着马军,护着伤兵回到冀城休整,同时等待丞相的下一步军令。这样的话,正好也把张将军送回冀城休养。” 关兴一听,感激道,“末将谢过吴将军。” 吴懿摆摆手,“丞相远在陇西,把广魏之事托付于我,我自要对将士负责。” 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若是张将军到了冀城后,病情仍然得不到控制,你就立刻派人把他送回锦城,这其中的干系,我就担下了,不必再去请示丞相。” 关兴听到这话,脸上的感激之色更甚,“末将替兴武谢过将军。” “有什么好谢?遇到了这等事情,就算是丞相知道后,也只会说我做得对,不会责怪我擅作主张。” 吴懿作为皇太后的兄长,同时又身居高位,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只是关兴听到吴懿提起冀城二字,心里就突然想起一个人,当下连忙说道,“末将还有一事求于将军。” “何事?” “领马军送伤兵去冀城之事,可否能让姜维代替末将?伤兵一路行军太慢,末将想先行一步去冀城找一个人,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医治兴武。” 吴懿听了这话,神色虽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意外和欣喜,“冀城有名医?” 关兴摇头,“这倒不是,不过此人手下倒是有两个名医。” “谁?” “是末将的妹夫,冯永。” 吴懿把关兴心里头最后一丝幻想打破,然后再提起冀城,让关兴突然就记起了呆在冀城混日子的冯永。 在南中被疟疾缠身时,是冯永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他拉回了阳间,再加上他又亲自护送过皇帝皇后去冯府求医,还有从关姬那里听到的一些信息。 所以关兴自然知道,冯永总是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神秘手段,同时他手里的医工也是大汉最好的医工。 虽然不知道冯永能不能救回张苞,或者说他手下的医工能不能救回张苞,但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在大汉境内,只怕也找不到更有办法的人了。 “是他?”吴懿听到这个话后,这才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怎么忘了他?” 吴懿的妹妹是当今的皇太后,他同样也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当下便安排道,“时不我待,你立刻动身去冀城,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关兴一抱拳,“诺!” 张苞这个病,让关兴不敢有半点的拖延,他回到营中稍作收拾,便带着几个部曲,骑马直接出城,沿着渭水向着西边而去。 临渭、冀城、豲道、襄武,陇右四郡的郡治,按从东到西的顺序,都是建在渭水边上。 关兴从临渭沿着渭水一路疾驰,日行百余里,只用了两天多,就赶到了冀城。 打听到冯永的住所,直闯入他的院子。 冯永的部曲们都认识关兴,知道这是主君的妻兄,倒也没人加以阻拦。 唯有守在冯永卧室门前的刘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关将军为何而来?” “冯永呢?” 关兴知道这刘浑乃是冯永身边的随从,开口问道。 “在里头……” 刘浑话还没说完,关兴就大踏步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门。 冯土鳖此时正蹲在大水盆上,低着头观察自己的两片五花肉。 这两日屁股痒得厉害,樊启说是准备伤好的前奏。 冯永自己夜里也悄悄地摸过,上头的痂确实有准备脱落的迹象。他正暗自高兴呢,就听得房门“砰”地一声突然被人打开了。 然后只觉得眼前一暗,屋里就多出一个人。 关兴低头看到的,就是冯土鳖以一个怪异无比的姿势蹲在水盆上面。 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眉头一皱。 冯永这个有点类似蹲坑的姿势,本就重心不稳,再加上还跨着一个水盆,腿还容易酸麻。 此时被关兴这么一吓,他下意识就猛地抬头的同时,又慌里慌张地想要站起来系腰带,同时嘴里还说道,“兄长如何在此?” 话音未落,冯永重心没调整过来,腿上血液又有些不大通畅,脚板微微发麻,然后“扑通”一声,竟是坐到了水盆里,溅起一大波水花。 关兴反应极快,一个连跳往后退,脸皮抽搐,手把口鼻捂得更紧,感觉有些恶心欲呕。 眼皮直跳的同时,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瞟向水盆:这小子都什么古怪癖好?怎么会在这里如厕?也不知道这水盆里头有多少秽物? 冯永只觉得尾椎骨被水盆的边缘磕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再看向关兴时就有些恼火,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兄长,虽然你是我的阿兄,但这般不敲门进来,是不是有些失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站起来,哪知还没站到一半,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直,原来是水盆套在了屁股上面,如同背了一个壳,把自己给卡住了。 无奈之下,又只得再蹲下去,把水盆摘下来扔到地上。 幸好已经伤口结了痂,沾点水不要紧,只要及时擦干就好,不然就麻烦了。 关兴自知错在自己,当下“唔唔”几声,指了指他的身上,然后又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里头说道,“我找你有急事,在前厅等你。” 里头的冯永一听,心里就一个咯噔:就陇右目前这局势,还能有什么急事?莫不成诸葛老妖这一次悄悄离开,又搞出事情来了? 上回街亭一战,让冯永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连忙三下两下地换好干爽的衣物,就向前厅快步走去。 章节目录 第631章 我不骑马! 关兴在前厅也没心思坐下,正有些心焦地走来走去,还想着冯永会什么时候过来。 没想到这才转了两个圈,门口就出现了冯永的身影,“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关兴脸色一喜,正要迎上去,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永,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你……你这么快就清洗完了?” “什么清洗?”冯永有些莫名,“衣服湿了而已,换下就行,还需要清洗?” 听到这个话,关兴又悄悄地退了一步,“哦……那随你。” 冯永看到关兴这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再想起刚才他闯入自己房中看到自己的古怪举动,心道这舅子哥莫不是误会我了? “呃,前些日子我被打了军棍,方才我只是在看看伤口如何了……” 冯永干笑一声。 关兴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自己好像是误会了,当下也干笑一声,“有甚好看的?花花绿绿的……” “兄长如何得知?” 冯永这一下倒是惊了,心道这些天来,我除了每天自瞄两眼,也就樊启看过。 但他真要有胆子乱说出去,不怕老子弄死他? “将门子弟,哪个没挨过板子?就是三娘,小时候被督促读书认字,也没少挨打。” 关兴却是浑不在意地一笑。 得知冯永只是湿了身子,没有脏了身子,舅子哥终于放下心来。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是一拍自己的脑袋,“糟糕,差点忘了正事。” 说着看向冯永,脸色又换上了焦急无比的神色,语速急促地说道,“兴武受了伤,医工说是得了金创瘈疭,过两日就要到冀城了!我问你,你的师门学问里,有没有法子医治?” “金创瘈疭?那不就是破伤风?”冯永在南乡推行新式医疗体系,当然对战场上最有可能产生的创伤并发症有过了解。 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破伤风的说法,它的名字叫金创瘈疭。 破伤风是和各种创伤紧密关联在一起的一种特异性感染。 它不是看你受了多大的伤,也不是看你的伤口有多深,因为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创伤都可能引起破伤风。 有可能你被一把刀划破肚皮,肠子都露出来了,只要处理得当,也会大概率地活下来。 但若是你踩中了一枚生铁的铁制尖锐物,或者只有小小的一个伤口里沾了泥土,甚至连血都没流两滴。 也会因为你没有处理好伤口而感染上破伤风,从而导致丧命。 这个要看命。 不要说是在三国时代,就算是在医疗技术发达的后世,在战场上因为受伤而引发的病症里,破伤风一直都占着不小的比例。 所以处于一线或者是经常处于紧急战备状态的部队,都会针对那些因为创伤而引起的常见病症进行科普。 也正是因为如此,冯永这才知道这么一个数据:只要是确定感染上了破伤风的人,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但如果已经进入严重后期,那就高达百分之七十。 “破什么?” 关兴一时间,没听清楚冯永说的啥。 “破伤风,我师门的叫法。”冯永没时间跟关兴解释,眉头紧皱地问道,“张家阿兄如今病情如何?严重不严重?” “这得了金创瘈疭,哪还有严不严重一说?就算是现在不严重,后面也会逐渐加重,医工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关兴说起这个,比冯永还要着急得多,“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啧!”冯永不满地说道,“病情若是不严重,我还可以想想办法,若是已经到了时常发病的地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兴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心理过来,没想到竟然能听到冯永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就是大喜过望,连忙回答,“眼前还是刚刚发病,一天也就是只发一到两次,你当真有法子?” 冯永看了关兴一眼,“街亭一役后,我营中将士得了金创瘈疭的人,能活下来有六成,你说我有没有法子?” 百分之四十的死亡率,在后世的医疗体系下,那就是一个极为恐怖而可怕的病症。 但在这个连最基本卫生知识都没有的时代,特别是在战后的伤兵治疗过程中,这是一个奇迹。 连樊启都称赞不已的奇迹。 更重要的是,只要发现受伤的将士有破伤风发作的迹象,就可以在最早期进行针对性治疗,所以才有这么高的治愈率。 也正因为是奇迹,所以关兴一听,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跟铜铃似的,断然地说道,“不可能!”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敢吹牛? 关兴心里本就焦虑无比,此时就越发的恼火起来。 “这种病,越早发现就越好治,若是刚发病时就马上医治,至少有七成的治愈可能性,时间拖得越久,治愈的可能性就越低。” 冯永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我知此病在大战后发病最多,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可惜的是药材不好找,而且也只在越巂那边做了点试验。” “再加上手头的合格医工也不算多,所以不少营中将士还是没能救回来……” 说到后面,冯永又叹了一口气。 医疗体系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建成的,南乡医疗体系能有今天的规模,除了冯永刻意大力支持,还有樊阿李当之两人的徒子徒孙作为基础。 关兴一听,眼中爆出精光,拉住冯永的手就往外走。 冯永一个不防,差点跌倒,“阿兄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说这个病,越早医治越好么?兴武正被人从临渭那边送过来,我们从冀城往东走,半路上就能遇到他们,少说也能提早一天给兴武医治。” 关兴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手如同铁箍一样牢牢抓着冯永的手臂,生怕手稍微一松,冯永就会跑掉一般。 冯永心里虽然着急,但听到张苞病情还没到晚期,当下就冷静了一些,“急什么?总得让我把医工叫过来,还有药材也需要准备。” 关兴这一路上心如焚,听到冯永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回过头有些歉然地问道,“是吾太过于心急了,要准备多久?” “不用太久,估计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药材是早就备好的,虽然前些日子大量使用,但应该不至于会全部用尽,留一点底存,以防万一,这是规矩。 主要是不知道樊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好,那便再等一个时辰。” 关兴说道。 冯永安排完了事情,这才想起一件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阿兄,我们骑马过去?” “自然是骑马。” “那我不过去行不行?我过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樊启过去就行了。” 冯永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屁股。 “不行!你必须也得过去!”关兴一口否决了冯永的提议,“只要你跟着,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安心一些。” 老子是大祭师?萨满?牧师?给你加状态光环的? “我不骑马!” 冯永只觉得屁股似乎被火燎了一般生疼生疼的,他哆嗦着嘴唇说道,“渭水能行船不?我坐船,不比骑马速度差。” 按关兴这个状态,真要骑马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一路狂奔,到时候自己屁股的新肉未生,又要磨去一层皮,这还用要吗? 章节目录 第632章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到哪给你去找舟船?”关兴颇是不耐地说道,“好歹是独领一军的将军了,哪来那么多的要求?” 冯永心说屁股又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那医工怎么办?医工也不会骑马啊!” “到时候自会有人带着他,左右不过一天的路程,怕什么?” 关兴理所当然地说道。 马匹是不缺的,如今有陇右胡人的支持,再加上冯永又是他们将来的财主。 所以不用冯永开口,那些羌胡的头领,私下里都会提前跟冯永套点交情,前前后后送来的好马,没有五十匹,也有三十匹。 “破虏,你来。” 在一匹精心挑选出来的高头大马面前,冯永对着刘浑招了招手。 “将军有何吩咐?” 刘浑有些不知所以地走过来。 “我记得你的骑术很不错?” 冯永问了一句。 提起自己的擅长之处,刘浑脸上露出矜持而又有两分自傲的神情,“回将军,小人这马槊,若是没有好马术,岂能施展得出来?别的不敢说,但这骑术,小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那就好。”冯永大喜,“待会骑马的时候你就带着我。记得路上要骑得稳一些,不能太过于颠簸。” “末将遵命。” 虽然有些茫然,虽然不明白冯将军会提出这般要求,但刘浑却是立刻答应道。 冯永满意地点头。 如今的马匹还没有马蹬,马鞍大多又是木头做的,以自己目前这个状态,真要这么坐在上面狂奔一天,冯永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刘浑虽然是个匈奴人,但久习汉礼,又极会做人,用起来倒是极是顺手。 天水郡虽然刚回到大汉手中,但有地方大族和羌胡的支持,同时被南安郡和广魏郡护在中间,不与凉州和关中相接。 所以在陇右四郡中,天水郡已经是大汉控制最有力的一个郡。 关兴与冯永不需要带太多的人,只需要带着人轻骑前进。 当他们与姜维所领的军队相遇时,正是张苞发病的时候。 躺在榻上的张苞,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四肢僵硬,全身的肌肉已经绷得紧紧的,硬得像石头一般。 他的脖颈没有靠着枕头,已经在微微抬起,可以看到青筋几乎要爆出皮肤来,这是一种肌肉强直收缩的表现。 最诡异的是,张苞脸上还带着笑。 如果不看他的脸,这种古怪无比的姿势,会让人觉得他此时是非常痛苦的,但再一看他的脸,又让人觉得他是身不由己,委实是诡异无比。 关兴冲进来,看到这情形,心头大急,“兴武,你怎么样?” 张苞听到声音,充血的眼睛向旁边翻起,仿佛要努力看清来人,证明了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随后跟进来的冯永步伐怪异,双腿叉得很开,脚尖一颠一颠的,同时不断地吸气。 张苞的瞳孔里映出冯永的身影,本来就瞪得很大的双眼,突然又大了几分,竟是有了几分希冀。 冯永凑过来,看到张苞的脸已经红得发紫,嘴唇发青,心里一紧! “不好,这是呼吸不畅!” 破伤风发作时,人体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有可能出现痉挛,如果呼吸肌受影响时,呼吸肌难以受自主控制,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现象。 严重时,会让人呼吸停止乃至窒息死亡。 “什么意思?” 关兴看张苞的病症比起几天前,似乎又严重了不少,心里本就发急。 如今再看到冯永脸色凝重地说出这个话,心头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但这个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气喘不上来。” “那怎么办?” 冯永没有回答,不顾自己疼得火辣辣的屁股,吸着凉气,快步上前,伸出手捏住张苞的下巴,试图把他的嘴巴掰开。 手上用力,张苞的牙关纹丝不动。 冯永知道,这不是张苞不愿意配合,而是如今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肌肉。 牙关紧咬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强行掰开,可能会有办法,但这么一来,张苞的下巴估计不是被卸掉,至少也会受伤。 看到张苞额头包着的白布,冯永一把把它扯下来,发现伤口其实并不大,而且已经开始结疤,里头稍微有些红肿。 冯永凑得更近了一些,看到伤口周围并没有上药的痕迹,当下就是微微皱眉,“受了伤以后,是不是没有上药?” “只是不小心磕伤了而已,当时部曲已经把血擦干净了,回到营中后,医工又包扎了一下。那时兴武已经醒过来了,发现伤口不算太大,血又已经止住了,所以就没在意。” 关兴在身后解释道。 冯永略有恼怒地转过身,“把血擦干净?是用什么擦的?医工又是怎么处理的?” 关兴看到冯永这般神色,有些吃不准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惊慌,“这话是何意?” “我的师门里有记载,金创瘈疭之所以会发作,皆是因为有邪物自伤口侵入人体。最容易得金创瘈疭的,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在受伤后,伤口进了污土,第二种情况是,伤口是被生锈的铁器所致。” “在这两种情况下,若是没有及时清洗伤口,后面又把伤口包得密不透风,得金创瘈疭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 破伤风梭菌是厌氧型病原菌,在伤口窄而深,没有氧气进入的情况下,就很容易生长繁殖。 张苞这个伤口深不深冯永不知道,但此时听到关兴这个话,想来对伤口的处理定然是大意了。 想到这里,冯永冷笑一声,“张家兄长是在山上摔倒碰到山石受伤的,受伤时就很有可能就已经沾上了泥土。” “我不知道那些部曲是怎么给张家阿兄擦伤口的,想来就算是伤口有污泥,他们也不会注意。这也就罢了。” “回到营中后,你们看到血已经止住了,人又清醒过来,伤口又不算太大,按你们军中的习惯,估计也就是草草包扎。” 说到这里,冯永又看了一眼张苞,长叹了一口气,既有怜悯,更多的是恼怒,反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虽然冯永没有说明白,但关兴已经听明白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无比。 这般说来,张苞岂不是自作自受?甚至身边的部曲还在无意间做了帮凶。 “那怎么办?”关兴一下子就抓住冯永的手,“你一定要想法子救他!” 冯永可以感觉到关兴的手在微微地颤抖,那是因为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樊启终于被人扶了进来。 可怜的他,骑术也就是止于能勉强坐在驴背上赶路。 骑马飞奔这种技术,樊启远未能掌握。 所以这一路来,都是别人带着他在马背上跑。 看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樊启,冯永知道他这一路上被颠得不轻。 只是张苞的病情,让樊启没有时间去休息了。 樊启被扶到张苞的榻前,开始查探伤口。 “这伤口必须要切开,把里头的腐肉全部切出来。” 樊启果断地说道,同时还转过身来,“小人还必须要把张将军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口。” “阿兄,樊医工要给张家兄长看病,闲杂人等还是先出去吧。” 冯永看着关兴站在樊启身后,揪心地盯着樊启的一举一动,便劝说一句。 关兴头也没回,向手摆了摆手,开口道,“闲杂人等,全都出去。” “阿兄,我们也要出去。” 冯永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 关兴这才转过头来,“我们?闲杂人等?” 冯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被冯永看得心里发虚,关兴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应道,“好好,我这就离开。” 不但关兴要离开,就是冯永也要离开。 关兴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是走到外头等待。 相比于在营帐门口走来走去的关兴,冯永则是镇定得多,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破伤风虽然恐怖,但不会传染,而且冯永的军中,本就有应对这个病症的标准流程,所以樊启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样?” 关兴第一时间就迎上去。 像极了后世在手术室门前等待的家属。 “张将军的病症已经被小人止住了,”樊启回答道,“目前确实只在额头发现有病灶,所以邪气最先感染到的,是面部和喉部。这就导致了张将军每次病情发作时,都有可能喘不上气……” “能不能治?” 关兴听不懂这些话,不耐烦的问道。 冯永走过来,为樊启解了围,“这个病能治,但要看病情轻重,还要看人的命。命好,能活,命不好,等死。” “你!” 关兴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冯永,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冯永好歹也是打败过名将的人物,如何会在关兴的这点气势下屈服,当下先对着樊启说道,“如何医治张将军,你尽管放手去做,需要准备什么,只管交待刘浑。” “诺。”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关兴正准备进去看张苞,被冯永一手拉住,“兄长莫急,我有一事,欲与你说。” “有事快说!!” 关兴语气很冲。 冯永理解他的不耐,毕竟里头的张苞才是他的真?基情兄弟。 只是正是因为关兴和张苞是真?基,所以冯永觉得有一事,要跟他说一声。 “此事越是少人知道越好,兄长且随我来。” 冯永偷偷摸摸地把关兴拉到一个角落,这才轻声说道,“兄长可知,其实金创瘈疭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生病而死,而是因为喘不上气而死。” 樊启刚才说张苞病情的时候,曾向冯永使了个眼色。 街亭一战后,一直很关注军中受伤将士治疗情况的冯永略作一想,就明白了他所说的话和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换了自己营中将士,只要能活下命来,怎么医治那都是由樊启说了算。 但张苞不一样,他的身份注定了有些医治方法,需要事先经得同意。 这种事情,只能由冯永出马。 关兴一听到冯永说起张苞的病情,立刻就上了心,“什么意思,说明白。” “意思就是说,就算是这个病能治,但还没等病情好转,可能就已经因为喘不上气而死。张家兄长的病到现在为止,其实并不算是太严重。” “只是他的伤口是在额头,最先影响到的,正是喉咙,所以每次发病,这才会呼吸不畅。我们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他在发病的时候能喘得上气。” 关兴听到这里,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你刚才去掰兴武的下巴,就是想让他能喘得上气?” 冯永点头,瞟了关兴一眼,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想让张家兄长呼吸顺畅,掰开下巴只是第一步。” 关兴完全没有想到冯永这话的意思,急切的问道,“下一步呢?” 冯永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去看关兴,“兄长……可知……可知断袖之癖?” “断什么?断袖?” 关兴猛地瞪大了眼。 “是啊。”冯永幽幽地说道,“当年兄长在南中得了恶疟,我也曾问过张家兄长同样的问题……” 关兴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看向冯永的目光,有些畏缩起来,同时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你什么个意思?” “就是掰开张家兄长的嘴,然后捏住他的鼻子,最后往他的嘴里大力送气……” 冯永比划了一下。 虽然冯永的手臂只是象征性地挥动了几下,但关兴就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他的嘴唇哆嗦着,“你……你……” “兄长,这张家兄长的病情,一时半会不可能马上能得到缓解,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发作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喘得上气。” 冯永却是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关兴,关兴退两步,他就进逼两步。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而且若是在张家兄长发病时,任由他这般咬紧牙关,也会有咬断舌头的危险……” “别说了!” 关兴大喝一声,只见他牙齿咬得格作响,狠狠地瞪着冯永,那神情表明,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当场弄死这只土鳖! 这一回轮冯永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 “要怎么做?” 关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人工呼吸嘛,大体也就是送气和压胸,三句两句就能说明白,不需要太多的亲自示范,冯永也没打算亲自示范。 “这个最好是让气息悠长的人来做,这样的话,进入张家兄长体内的气也能多一些。” 冯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关兴。 关兴嘴角抽搐。 “张家兄长发病时,神志是清醒的,这个,嗯嗯,最好是找一个张家兄长事后不会找麻烦的人,不然事后张家兄长迁怒别人,总是不好。” 冯土鳖又看了一眼关兴。 关兴双手用力地互握,关节已经发白,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忍不住地一巴掌拍翻眼前这个小子。 “屁话恁多!” 关兴恶狠狠地说了一声。 冯永当作没听到,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张家兄长发病时,我们掰不开他的嘴巴,所以需要在他发病前,就把这个东西放到他的嘴里。” 关兴定眼看去,只见冯永手上拿着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 一根皮带从一个圆圆的木球穿过,圆木球上面,还有好几个小孔。 “这是什么?” 关兴好奇地问道。 “口球。”冯永晃了晃,一脸严肃认真地解释道,“这小球是用来卡住嘴巴,不让嘴巴合拢的,上头的小孔可以通气。” “这皮带是用来套在脑袋上,防止小球被顶出来或者咽下去的。 “这可是好东西,我军中将士,只要谁得了金创瘈疭,遇到呼吸不畅者,都会用上此物,别人就可以很方便地给病人送气,又不用担心掰不开牙关,还可以防止美人,呃,病人咬到舌头。” 话是很正经,表情也很正经,可是关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总是觉得这小子邪恶无比。 章节目录 第633章 临终之言 看到舅子哥那极度不信任的目光,冯永在心里发誓,他所说的话,都是一本正经的,都是严肃认真的。 在后世,因为破伤风发作而呼吸不畅的人,严重时需要切开气管,以改善通气。 在这个时代,真要到了切开气管的地步,那基本就是没救了。 也就是在病人还能勉强呼吸的时候,把口球给他们戴上,然后进行人工呼吸。 这是非常正经的医疗手段。 在冯永的军中,这是一种医疗器械,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能提前准备好这个东西。 但特么的……架不住有沙雕人物搞个什么快乐……啊呸,不是,应该是叫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啊,那能怪他吗? 能怪他吗? 看着关兴有些犹豫地接过口球,冯永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舅子哥是正经人,不像那些欢乐沙雕…… “这个给兴武顺气的人,一定要气息绵长么?” 关兴想了想,皱眉问道。 “这个倒不一定。”冯永自然猜到关兴在想什么,“这个事情,要是专门受过训练的人过来做,就算是女子,那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那么自然就要找个气息绵长的,可以多送些气给张家兄长。” 受过专业训练的话,会知道送气的技巧。 其实在南乡,确实是有一些女医工的,类似于医生和护士的综合体,但基本都是用在妇人生产上。 人工呼吸是医生最基本的技能,她们自然也都会。 毕竟有时候产妇闭气假死,这个时候就需要她们做人工呼吸,单单这个,少说就救了不下十数位产妇。 若是能挑个好看点的女医工来给张苞做这个,那倒是省心了。 但女医工到底也是女的,冯永目前肯定不敢带到军中。 不然就这个时代而言,很容易会被人误会成女营之类,而且要是诸葛老妖知道他军中私藏有女子,说不得就要拿他来祭军法。 若是临时找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弱女子去做这个,光是因为害羞,估计她自己都要缺氧,到时候怎么给张苞送气? 这不是开玩笑,南乡最开始推行这个人工呼吸的时候,那些女医工在刚开始学这个技能,哪个不是羞得自己都缺氧。 更何况张苞还是习武之人,肺活量必然要比常人大得多。 别说现在在军中找不到女子,就是临时找到了,冯永也不敢让她上,到时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冯永看了关兴一眼,“樊启和他的助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若没有张家兄长的同意,只怕他们也不敢下……嗯,这个事情,小弟觉得,还是兄长和张家兄长说最合适。” 当年在南中对关兴所做的事,和现在对张苞所做的事,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找个不怕死的肉盾顶着,那就是基操。 关兴默默地看着冯永,眼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怕他病好以后会打死你? 冯永眼神飘忽再飘忽,就是不敢正视关兴:如果我不这样,在南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你打死了,哪有机会当你的妹夫? “咳,反正张家兄长在南中的时候……” 冯永刚说出这个话,关兴就是一声暴喝:“闭嘴!” 所以说若不是这小子有个妹夫的身份,自己当场就掐死眼前这个家伙! 哪来那么多的旁门左道! 虽然张苞的治疗手段有些鬼蓄,但想比于张合,他还是幸运得多,至少他还有六成以上的活命机率。 而张合,虽然有曹魏医术最好的侍医进行治疗,但那黑紫色的肿胀,已经越过了大腿,开始向腹部蔓延。 屋里弥漫着腐肉的气味,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恶臭味。 张合两只枯蜡似的胳膊,压在榻上,连移动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的脸,两个颧骨高张,眼睛越发凹了下去,紫色的嘴唇皮,不能合拢,微张的嘴巴时不时发出似有若无的呻吟。 发音很低,嘶嘶地,喉咙头像网着乱丝,眼睛似闭不闭。 除了胸口在微不可见一上一下地起伏,作那很艰难的呼吸而外,人是一点没有动作。 一个原本应该是领军陷阵的将军,现在饱受病魔折磨,只比尸体多了一口微弱的气息。 曹睿快步走进来,被屋内的恶臭之味冲得差点退了出去,他屏息走到张合榻前,轻声叫了一声,“张老将军?” 张合听到叫声,努力地张开眼,恍惚中看到了皇帝,嘴唇动了动,“陛下?” “是我,听侍医说你有话对我说?” 曹睿连忙应道。 张合一听,脸上突然就有了些神采,精神竟是一振,身体似乎也动了一下,说话居然能让人听得清楚,“陛下,臣有愧……” “张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一时之败不能说明什么,只待把身体养好起来,再一雪前耻不迟。” 曹睿连忙安慰道。 张合只剩下一张皮的脸动了动,似哭又似笑,看上去有些恐怖。 “陛下不必安慰老臣,臣自知命不久矣,但臣在死前,有些话,欲进言陛下,还望陛下不嫌老臣唠叨。” “张老将军请说,朕在听着呢。” 曹睿不顾恶臭味,凑近了说道。 “陛下,陇右局势,已然定矣,再加上如今大魏损兵折将,军中士气不高,须得休整,不可再轻易再举师向西。” 这个话,除了将死的张合敢说出来,没有人敢说。 曹睿这些日子以来,又如何不知关中大军不能轻动? 光是关东筹备足够的粮草,少说也要两个月。 关中无存粮也就罢了,可是前些日子又有地方官吏上报,关中今年的粮食可能会歉收。 今年天公不作美,似乎很少下雨,如今已经到了种粟的时节,因为少水,不说是私田,就是官屯,也有很多地方根本没有机会把种子播下去。 就连准备可以收割的麦子,都因为这两个月缺少雨水,产量可能也会比常年要低一些。 所以在夏粮收上来后补充军粮的做法十有八九是行不通了。 只是大魏丧师失土,皇帝亲领大军云集关中,若是就这么罢了,新帝的脸往哪搁? 进退维谷,不外如是。 此时听到张合这个话,不知怎么的,曹睿心里终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老将军之言,朕定会细加考量。” 张合听到曹睿能听进他的话,当下眼睛就焕发出光彩来。 “蜀虏占据陇右,定会窥视关中,陛下须得有良将紧守险关隘口。陈仓、汧县、新平郡,此三处,乃是必守之地,陛下务要重视。” 曹睿点头,“朕明白。” 张合越说,脸上的神采就越盛,“陛下,如今守汧县的王双,勇则勇矣,谋略不足,陛下还得再派良将前往。否则汧县一失,则陈仓无守。汧县、陈仓若无,则关中险矣!” “朕已派了秦朗前往。”曹睿连忙说道,“老将军觉得如何?” “秦将军有军略,但太过于年轻,经验不足,可守一时,不可长久,陛下最好从关东调老于军阵的良将过来。” 曹睿一听,心里就是吃了一惊,“那当如何?老将军可有举荐之人?” “贾逵、满宠、文聘,陛下在此三人中自选一人即可。雍州刺史郭淮,亦是有材,若是此人能从陇右脱身,陛下可重用之。” 说到这里,张合脸上露出悔恨之色,“郭淮若是陷于陇右,则大魏失一良材矣!此皆是老臣之过。” 说到这里,张合猛烈咳嗽起来。 曹睿一见,不顾污浊,亲自给张合抚胸,“老将军所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张合咳嗽了好一会这才停下来,低低地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不可离开洛阳过久,否则群臣必有疑虑。” “臣斗胆请求陛下,待臣死后,陛下可以给臣送葬的名义,返回洛阳,这样不但可以收臣下之心,还可以避免陛下声望受损。” 曹睿听了,心下感动不已。 他知道,张合这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了。 自己御驾亲征,最后却灰头土脸地回到洛阳,皇帝的威望定然会受到损害,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停留长安的主要原因。 至少也要打一场胜仗再回去,这样才不至于太过于失面子。 但若是像张合所说的,以送葬的名义回去,不但可以转移世人的视线,还可以安抚臣下之心——连张合这等打了败仗的将军都有这等殊荣,其他人复有何忧? 想到这里,曹睿眼中有些湿润,“朕明白老将军的心意。” 张合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长叹一声,“老臣有负陛下所托,实是惭愧!” “老将军不必自责……” 张合又是咳嗽一声,然后长呼,“未能见大魏一统天下,奈何却要赴死,恨啊,恨啊!” 喊毕,眼中的光彩消失,脖子一歪,再无气息。 “老将军!” 曹睿大喊一声,眼中含泪。 “陛下,张老将军已去……” 侍医在一旁轻声说道。 建兴六年四月底,魏国左将军张合因伤势过得而死,魏帝为之垂泣,赐张合谥壮侯。 五月初,魏帝曹睿命曹真为关中都督,然后准备自己亲自扶棺,回师洛阳。 就在这时,曹休从关东送来了一个消息:东吴周鲂密约举郡而降,同时还给大魏泄露了东吴的军事机密。 东吴趁着蜀虏进犯陇右的机会,欲举全国之力,兵分五路犯江淮、荆州之地,请陛下尽早定夺。 曹睿看完曹休送过来的奏章,当场就是大怒。 这蜀吴二虏,当真是可恶之极,难道当真觉得大魏无人耶? 他左思右想,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对策,当下便召孙资和刘放两人过来商议。 孙资沉吟一番,首先开口道,“陛下,若是大魏在陇右失利的消息传到东吴,孙权欲趁此机会占些便宜,确实符合东吴趁人之后的作风。” 曹睿点点头,眉头先是皱起,然后又突然展开,脸上有了一丝喜意,“那这般说来,周鲂举郡而降之事,确是真心?” 孙资看向刘放。 刘放这才开口道,“陛下,是真是假,只待看吴寇是否果真如周鲂所言那般,举兵北上即可,如今不可轻易断言。” 曹睿一听,脸上未免有些失望之色。 三人商议许久,却是有些不敢肯定周鲂是否真心投降,只得先让曹休和司马懿注意东吴异动。 待孙资和刘放走后,曹睿回到寝宫,内侍便说曹肇来见。 曹睿对曹肇没有一丝顾忌,当下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这才问道,“长思,你觉得此事如何?” 曹肇乃是曹休之子,他早得到自家大人的信,当下便劝说道,“此事确实难辨真假,但若是真如孙资与刘放所言,只管紧守,却也不对。” “哦?长思有何想法,速速道来。” 曹睿一听,连忙问道。 说实在的,若是不知东吴动静就罢了,若是得知孙权有进犯之意,大魏却只能紧守,非曹睿所乐意。 毕竟一听蜀虏进犯,便敢亲至长安的年青皇帝,岂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陛下,孙中书令与刘中书监,乃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做事老成,所以自然是觉得先紧守荆州和扬州为要。” “但是陛下莫要忘了,前方军情紧急,若是诸事都要禀明,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误半个月时间。” “秘而投降之事,时日不定,若是周鲂有朝一日当真来降,亦要这般往返消息,只怕陛下旨意未至,周鲂已经被孙权擒矣!到时岂不是错失大好良机?” 曹肇表面虽是说孙资和刘放老成,但这一番话下来,却是暗指两人过于保守。 看到曹睿脸上有犹豫之色,曹肇继续说道,“陛下亲至长安,如今陇右失利,只怕朝臣有人会起轻视之心。” “东吴士卒,不善陆战,若是当真能得周鲂接应,陛下定能吞荆州而败孙权,区区陇右之耻,又何足道哉?” 这一句话,让曹睿怦然心动。 五个月前,自己不立正室虞氏,反立妾室毛氏为后,彼时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议论,更别说虞氏“乱自上起,社稷有忧”的那些话。 不单是世家,就是皇家宗室亦有人觉得立毛氏为后是不妥之举。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非但讥讽毛皇后之弟,甚至不愿意与之同坐,实是令人着恼。 如今陇右兵败,说不得那些人就会借机说自己失德,恐怕以虞氏为代表的河东世家,会高兴不已吧? 曹睿这般想着,心里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张合临终之计,虽能暂时转移世人视线,但待他下葬后,日后必然还有会有人提起陇右之失。 若是想把陇右失利之事彻底掩盖过去,最好的方法,那就是用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曹睿终于点头道,“长思确是我的知心人。” “昔日先帝与司马懿相得,先帝去东,则托司马懿总领西边之事。先帝去西,则托司马懿总领东边之事。” “今日我亦可学先帝,令大司马总领东边之事,对东吴兵事有专权之能。” 曹肇一听,连忙伏地,“臣替大人谢过陛下隆恩!” 曹睿扶起他,笑道,“司马懿不过是一外臣,先帝都能如此待之,更何况大司马乃是皇家宗亲,历经三朝,乃是宗亲砥柱,正是应该亲之信之。” 说着,他又抚曹睿之背,轻声道,“更何况,你可是大司马之子呢,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章节目录 第634章 阻于城下 “那元明(秦朗)怎么办?” 曹肇又问了一声。 他与秦朗乃是政治同盟,若是汧县守将换人,秦朗在外领军,自己在内侍君王,互相呼应的计划则势必会受到影响。 曹睿闻言一笑,却是误会了曹肇的意思,只见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有情义,此时还能想到他。”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张合死后,我这才发觉,如今军中的许多将军,竟然仍是武皇帝那时留下来的。” “如今这些将军年纪都已经不小了,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张合也说了,阿苏(秦朗小名)颇有军略,只是年纪尚轻,资历尚浅。” “若是多加磨练,想来必会有所成就,所以我就想着,让他继续留在军中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觉得如何?” 曹肇听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顺着曹睿的抚背之手,向曹睿那边挨得近了一些,问道,“那陛下打算让谁来守汧县?” 曹睿自信一笑,“张合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已经知道他意属谁人。” “谁?” “文聘本是荆州人士,武皇帝让他驻守江夏,正是用人之长,以安民心,如今已有二十年,屡败东吴,名震敌国,故不可轻动。” “满宠更不必说,曾数任汝南太守,又随武皇帝南征荆州,关羽攻樊城时,力守城池,最后与诸将军前后反攻关羽。” “不拘是荆州还是扬州,满宠皆不算陌生,所以若是东吴想要兵分五路北上进犯大魏,无论把他调往荆州还是扬州,皆可胜任。” 曹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陛下欲调贾逵过来?” 曹睿看了曹肇一眼,自知曹肇之意,“长思,我知大司马与贾逵不和,但贾逵深得武皇帝与先帝所誉,实乃国之良材也。” “我与你亲近,又重信大司马,也盼你能以国事为重,写信劝劝大司马,莫要再与那贾逵过不去。到时他们二人争吵起来,我亦是左右为难。” 曹肇闻言,心里吃了一惊,知道皇帝这是想通过自己劝说大人,当下连忙点头,“陛下之言,我已牢记于心,今晚我便手书一封,把陛下的意思传给大人。” “也不用这般着急,今晚我们另有他事,明日再写就是。” 曹睿看到曹肇这般懂事,心里更是喜欢,也就愿意给他多说一些事情,“其实这三人,皆不是张合的人选,他真正想要推荐的,乃是郭淮。” 曹肇一听,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为何?” “当年汉中之战,主将(夏侯渊)战死,军中无首,郭淮主动推举张合为临时主帅,两人的私交非同一般。” “如今陇右之失,真要按国法来,郭淮身为雍州刺史,亦是有责任的。张合此举,不过是为郭淮求情罢了。” 曹肇听到这番话,这才明白过来,当下佩服地说道,“陛下明见断识。” 曹睿听到曹肇夸他,心里更是高兴,“张合虽是为郭淮求情,但郭淮此人确实也是良材。当年能在汉中力拒刘备,这些年治理关中又深得羌胡之心。” “关中羌胡,多视郭淮为神明之人,若不是夏侯楙,陇右战事只怕未必会变成这个模样。郭淮熟知关中地形,所以我顺张合之意,让他辅佐大将军守关中,亦不失为一步好棋。” 曹肇这才恍然,只是他想了一下,又有些担心道,“万一有人说陛下处事不公,那怎么办?” “不会处事不公的。”曹睿眼中闪过一抹狠绝之色,“陇右一战,粮草不济是失利根本,所以原安西将军夏侯楙当是首罪。” “郭淮兵少于贼,却能支撑数月,已是尽力,此事不怪他。张合力战蜀虏,同样是兵少不敌,最后受伤不治身亡,当嘉奖之。”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有错? 张合从荆州调回洛阳,再从洛阳驰援陇右,如今又受伤不治身亡,怎么能苛刻太过? 郭淮以少量兵力,坚守城池那么久,若是再受到惩罚,岂不是寒了将士之心? 既然都没错,那就只能是找一个犯了错的。 夏侯楙私自贩卖粮食,罪名可大可小,身份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可是陛下,安西将军毕竟是清河公主夫婿……” 听到皇帝打算拿夏侯楙来当牺牲品,曹肇吃了一惊:清河公主乃是武皇帝的女儿,文皇帝的长姊,身份非同小可。 更重要的是,自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在前年死后,夏侯楙就是夏侯家的代表性人物,陛下让夏侯楙担起陇右失利的主要罪责,难不成…… 想到这里,曹肇只觉得后背有些湿了,甚至感觉被皇帝的手抚到的地方,如同铁烙般滚烫。 他偷偷地看向曹睿,只见皇帝的脸色忽晴忽暗,嘴里喃喃地吐出一句,“夏侯……” 没错,夏侯家与曹家本是一体,但随着曹家成为帝王之家,这个一体关系到了如今,似乎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曹睿看来,自己初登皇位时,夏侯家应该要全面支持自己才对。 可是夏侯家中最有名声,同时也是夏侯家第三代最出色的人物夏侯玄,竟然学着那些自诩抱守礼仪的世族清高之士,公开反对自己立毛氏为皇后。 不,甚至比那些世家清高之士还过份,他竟然在公众面前侮辱皇后之弟。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地在打皇帝的脸。 这一点尤其令曹睿恼火:你大概是忘了夏侯家是怎么起来的吧?现在显贵了,就开始学那些世家? 只是曹睿看在夏侯家与曹家亲如骨肉的份上,再加上他刚登基不久,为了大局,他也只是把夏侯玄贬职以示警告。 哪知待陇右事起,夏侯家的代言人夏侯楙,竟然又捅出那么大的一个篓子,终于让曹睿感觉到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此时的曹睿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曹肇缓缓地说道,“就是因为他是皇家宗亲,所以才更加要严查,不可轻易放过,不然何以震慑那些国之硕鼠?” 国之硕鼠? 曹肇听到这个评价,心里猛然一震:夏侯楙这一回,只怕在劫难逃啊。 “长思你的背上怎么湿了?” 曹睿这才注意到自己抚在曹肇背上的手掌有些汗津津的。 曹肇勉强一笑,“陛下,这天气越发地热了,所以这才出汗。” “哦,是吗?来,我帮你看看……” 长安行宫悄然语。 陇西襄武兵戈起。 汉军推着冲车,云梯,开始呐喊着向城下冲去。 魏延勒马提刀,眼睛死死地盯着城上。 他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这才填平了城下那宽深的护城河,然后又再破坏鹿角,推平隔墙,期间伤亡了足足近三千人,这才能正式冲到襄武城下。 若不是有丞相替他挡住了时时游荡在周围的曹贼马军,让他能专心攻城,只怕这正式攻城的时间还要往后推。 北伐之初,他就是先锋,同时他又是最先率军向陇西而来,没想到事到如今,陇右其他诸郡已下,北伐各军皆有战功,唯独他这个先锋没有得到一点功劳。 想到这里,魏延盯着襄武城的目光更是怒火熊熊。 靠着女墙掩护的曹军张弩射箭,城头上箭如雨下,许多汉军还没等到城墙下面,就已经永远地倒在了地上。 对于征战多年的魏延这来,这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也是攻城必要的牺牲,所以他目光根本没有看那些倒地的士卒。 而是看着那冲车云梯什么时候能到达城下。 “轰”! 第一辆冲车直接撞向城门。 接着,云梯开始被搭起,汉军蚁附而上。 魏军占据着高处,毫不留情地射杀攻城的汉军。 不少人才爬到一半,就惨叫着翻身掉了下去。 人的生命,在这场同类残杀中显得极是渺小。 就在魏军全力射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云梯都已经搭上了城墙。 从后方看去,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攀爬而上的士卒,如同蚂蚁一般。 魏延眼中终于露出笑意,这凉州军,名声挺响,看来也就是马军精锐一些,守城却是一塌糊涂。 已经有汉军士卒冲到了女墙边上,正要翻身而上,突然侧边有刀砍过来,那士卒倒也凶悍,一手抠住墙角,一手举刀挡住。 只待对方力竭,他就是一声暴喝,竟然直接一个跟头翻上了城头。 只是这先登的喜悦才刚刚持续不到几息时间,魏军的长枪就齐齐捅来,把他捅到墙外,直接往下面砸去。 云梯上的士卒只觉得一个黑影砸下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尸体从云梯上砸落。 “魏将军,这曹贼怎么没有放檑木滚石?” 陈式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心里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有放不是正好吗?” 魏延当然知道这其中有所古怪,但在他看来,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总会有施展的时候,到时候一看便知。 总不能因为对方行为古怪,便停止攻城吧? 正当云梯上爬满了士卒的时候,城头上忽然一声梆子响,只见城头魏军开始往梯子上泼了什么东西。 陈式心头一紧,伸长了脖子,“这曹贼在做什么?泼水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看着天气这么热,所以泼水凉快一下? 还没等他看明白明白,只见城头的魏军的箭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箭,纷纷朝云梯射去,期间有人还有人从城头扔下火把,同样是看准了梯子的方向扔。 只见那云梯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是沾火便着,甚至有士卒不小心碰到了火把,身上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火……火……” 正在爬云梯的士卒们呼喊着,上面的人想要退下来,下面的人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上下挤推,不少人没死在敌人的刀箭之下,反而是被自己人给踢了下去。 魏延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是油!他们往云梯上泼了油!” “退,快鸣金收兵!” 魏延反应不可不快,可惜的是,那些被泼了油的云梯,皆是用木头做成,一旦被引火,在这等干燥而又炎热的天气下,很快就燃烧起来。 不要说士卒,就算是魏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用火油守城的情况。 猝不及防之下,在云梯上的士卒根本没有办法逃掉,不但原本蚁附而上的士卒不断地惨叫着,呼喊着救命,要么是成了一个火人,要么是被逼着往下跳。 “哗啦”一声,一个云梯最先被大火烧掉了骨架,剩下的木头支撑不住,终于变得支离破碎,顺着城墙滑了下来。 魏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很明显,对方这是故意让自己把云梯架起来,等士卒爬满的时候泼油,然后再放火烧,这么一来,不但把这些日子做好的云梯全部烧光,甚至还损失了一大批士卒。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次火油守城,只怕这一批攻城的士卒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士气低到了极点。 想要再次攻城,要么只能休整后再来,要么就是去找丞相另换一批士卒。 “冯永用火和油毫发无损地攻下陇关,没想到今日这郝昭竟然用火和油把所有的攻城器械都烧掉了。” 诸葛亮看着远处那仍在燃烧的云梯,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沉,他觉得自己要必要重新认识这个郝昭。 这一招委实够狠,不但给己方军中造成极大的震慑,而且还借机把这些日子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一烧而光。 “丞相……” 魏延回到营寨,面带羞愧,不敢抬头看诸葛亮。 “无事,此非你之过,而是吾之过。明明知道冯永曾经用油攻城,却是没想到曹贼也会用油守城。” 诸葛亮安抚道。 此言一出,魏延更是羞愧难当。 这几日来,他一再请求率军攻城,没想到却打成了这个模样,你让他这张脸往哪搁。 “先让将士们休整几天,容我再想想法子。” 诸葛亮看到魏延这个样子,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然后又转身吩咐杨仪,“威公,传令到冀城,让冯永率抛石车营与工程队,关兴领马军与羌胡联军前来增援。” 虽然攻城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损失,但诸葛亮原本就没想着能立刻攻下襄武。 这一次魏延被撞得头破血流,再没有像最开始时坚持请命率军攻城,正好让诸葛亮再无阻碍地实施计划。 章节目录 第635章 胡人人心 诸葛亮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襄武城,叹息一声,“这襄武处偏远之地,我本以为城池不修,没想到竟是这般难打。” “那郝昭久镇河西,素有威名,非是轻与之辈,故我这才屡让乡人前去劝降,哪知他竟是这般固执。” 即便是傲气如魏延者,听到这话,亦是不得不承认,丞相所虑,确实是比自己周全一些。 “大汉不过五万人,真要强攻两万余人守的城池,确实有些勉强了。”诸葛亮缓缓地说道,又抬头看了看天,眼睛微微一眯,“须得徐徐图之。” 还有一个原因诸葛亮没说。 那就是八阵图虽然弥补大汉缺少骑兵的部分缺陷,可以用步军低挡骑兵,但也仅仅是挡住而已。 就像前些日子与曹魏骑兵的一战,虽然郝昭吃了点亏,但他一见势头不对,就马上撤回襄武,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没办法追击。 这就是没有骑兵的坏处了。 就算是能打败曹魏的骑兵,但想要歼灭,那却非容易之事。 偏偏此时的襄武襄武依渭水而建,曹魏倚水守住了西边的退路,而且城中大多是骑兵,若是郝昭铁了心要回凉州,大汉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诸葛亮没有办法,只能先便令魏延、高翔、陈式三人兵分三路,围定东南北三面,同时让他们只管紧守营寨,挖沟立壁,围而不攻。 郝昭看到汉军攻势停止,自认是把诸葛亮烧怕了,再加上他自恃骑兵精锐,又有退路掌握在手里,却是不怕对方有什么阴谋。 一时间,汉魏两军竟是相持不下。 建兴六年的五月,天气越发地炎热。 按往年的经验,陇右这个时候雨水应该渐渐多了起来,渭水会开始涨水。 但今年有些反常,雨量很少。 郭淮觉得老天当真是在眷顾自己:若是此时渭水大涨,那么自己这几个人根本没办法顺着渭水逃回陈仓。 当初临渭城破,吴懿派张苞在东门设下埋伏,逼得郭淮向西而走,换了别人,只怕未必能逃得出去。 但郭淮不同,他曾参与汉中之战,后转镇西长史,又行征羌护军,最后升雍州刺史,这十年来他一直呆在雍州,治理关中和陇右。 所以他对关中陇右这一带,最是熟悉不过。 在得知临渭东边有埋伏后,他先是摆脱张苞,不向东走,反向西走。 那时汉军围三阙一攻入临渭,大量的溃兵逃往东门,把汉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哪会想着郭淮会反其道而行,最终还是让他逃离了临渭。 向东走不远,就到了清水与渭水的汇合处,郭淮在这里顺着清水折而向北,最后在清水城附近,找到了一个羌胡部落。 部落渠帅冶俄蛾得知郭淮到来,大吃一惊,令人秘密引其入帐,同时又令人奉上吃食。 就在冶俄蛾准备进帐去见郭淮时,下边有亲信悄悄地劝说道,“如今汉国已经占据了陇右,这郭淮乃是他们所追捕的重要逃犯。大人何不借机擒拿郭淮,以此作为进阶之功?” 冶俄蛾闻言,大吃一惊,斥责道,“郭君对我有恩,我岂能做这等禽兽之事?” “大人若是不愿意擒拿郭淮以邀功,那也不能尽力帮他,否则以后被汉国知道了,岂非是自引灾祸?” 亲信又劝说道。 冶俄蛾听到这话,犹豫了许久,这才说道,“且先让我去看看探问一番,看郭君到此,意欲何为。” 然后进帐,先是行礼问候,然后这才试探着问道,“郭君何以到此?” 郭淮久治雍州,但凡有羌胡来投,总是让人事先查明他们部族的情况,比如男女多少、年岁长幼等,然后这才接见到他们。 凭借这个手段,胡人首领还没说出来意,郭淮就已经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显得对他们十分关怀备至,因此被胡人称作神明一般的人物。 冶俄蛾率族投靠时,曾受郭淮大恩,所以对郭淮十分地恭敬。 “冶俄蛾,如今我已经势穷至极,无路可走,几乎就要饿死,所以这才冒死前来投靠,乞求一顿饱饭。” 郭淮又饿又累,满身的狼狈,他一边大口吃着冶俄蛾为他准备的吃食,一边说道。 “郭君说得哪里话?你愿意来到我这个小部落,我高兴都来不及。只要族中所有,你尽管开口。” 冶俄蛾一听这话,连忙惶然说道。 郭淮摇摇头,“如今我乃是蜀虏急迫捕获之人,我来你这里,只想着能吃上一顿饱饭。若你能念在以前我帮过你的份上,能借我几匹马,那我就感激不尽。” “若你想擒我以邀功,我也能理解你,毕竟现在陇右是蜀虏的天下,听说你们有不少部落已经依附了蜀虏。” “你要是把我绑上,送去临渭,想必定然是一个大功劳,那蜀虏会给你很多的赏赐。” 郭淮说着,站起身来,把腰间长剑递了过去,“我只愿你能放过那些跟我而来的部曲,他们皆是忠勇之士,你就算是拿了他们,也没甚功劳。” 冶俄蛾听到大恩人说出这番话,特别是“忠勇之士”这四个字,想起自己的小心思,不禁又羞又愧。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来,当下就伏地泣道,“郭君说的是哪里话?若无当年郭君的大恩,又何来今日的冶俄蛾?郭君请放心,小人就是死,也会把你平安送回关中!” 郭淮连忙上前扶起他,叹气道,“我只怕会害了你。” “郭君若当真要害我,又何以会等到今日?” 冶俄蛾起身后,满脸的坚定。 “某谢过!” 郭淮深深施礼道。 冶俄蛾看到郭淮这一礼,当下更加坚定帮助郭淮之心,“郭君且安坐,我这就派人去清水城打探消息。” 陇右羌胡,愿意依附大汉者,以天水郡为最。 而心向曹魏者,以广魏郡为多。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广魏控制了陇右与东边的所有交通要道,甚至就算是从最北边的安定郡翻山过来,也要经过广魏,才能到达天水。 所以曹魏对广魏的重视,绝对要大于陇右的实际中心地区天水郡。 几个月前,北伐大军出现出祁山,天水南安二郡多地皆反,广魏郡却多是坚守,少有地方投降,这就足以证明魏国对广魏郡的控制力。 郭淮敢来清水找冶俄蛾帮忙,自然有一定把握的。 但他若敢去找天水的羌胡,那基本就是落个缚身受擒的下场。 因为沟通汉中与陇右的主要通道祁山道,乃是直达天水郡,再加上陇右大族多是聚于天水,所以汉中的互市,对天水的影响力也是最大。 郭淮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被关中羌胡视作有神明之能,在陇右的羌胡部落里,同样也有几分影响力。 在陇右易手的情况下,冶俄蛾还愿意冒着风险帮助郭淮逃走,就是他昔日里善抚羌胡的结果。 清水发于陇山,陇山上下来的支流其实很多,只是今年雨水不足,所以有些河谷已经干涸了。 郭淮等人补足了补给,根本没有进清水城,直接就向东走,寻得一条干涸的河谷,顺着河谷向南走,在绕了一个大圈之后,竟然绕到了临渭东边的渭水河谷。 渭水河谷水位比往年浅了许多,郭淮骑着马,日夜不停地向着陈仓方向驰去。 章节目录 第636章 天时 在冀城休息了几日,冯永屁股上的痂开始剥落,他终于可以尝试着坐下了。 张苞的病却是有些麻烦。 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好转的迹象却极是缓慢。 这让冯永很是担心,关兴更是焦虑无比。 关兴觉得冀城的条件不是很好,想要把张苞送回锦城,被冯永一口拒绝了。 破伤风本就受不得刺激,不管是声音、光线还是其他,都会引起病症发作,这一路颠簸回去,只怕还没回到锦城,张苞就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病症发作而亡。 在这种情况下,冯永不得不让端木哲带着自己的信亲自跑南乡一趟,让南乡尽快送来足够的朱砂和蟾酥,顺便从四娘手里拿一些蜂蜜,同时还让樊阿尽快来陇右一趟。 等他安排完这些事,远在襄武的大汉丞相又发来军令,让冯永和关兴率军西进。 两人虽是放心不下张苞,但也只能吩咐樊启照顾好张苞,然后带着人向襄武而去。 据冯永所知,陇西太守游楚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和历史的一样,扬言只要大汉能断绝关中与陇西的联系一个月,他就举郡投降。 现在都到五月份了,诸葛老妖亲率主力前去,都未能攻下——游楚你这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和别人的一个月不大一样? 作为东风快递的总裁,冯永有理由这么质问。 因为陇西是陇右最偏远的地方。 地处偏远,就意味着运粮成本的提高。 从汉中到陇右的粮道,基本是与西汉水重叠。 因为这样可以用水路运粮,极大地减少成本。 西汉水的上游叫漾水,漾水靠近祁山,所以祁山堡是北伐最大的屯粮基地。 从祁山堡运粮到陇右各地,最大的运输组织就是东风快递。 如今北伐已经拖了四个月了,运粮的压力已经渐渐地显露出来,而且粮草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若不是诸葛老妖在北伐前拿工坊名额割了一大波韭菜,若不是东风快递的滇马确实好用,这个时候北伐大军应该已经像原历史那样,粮草开始供应不上。 可是诸葛老妖看上去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有心情带着冯永和姜维四处转悠。 看着走在前面的大汉丞相在渭水边弯下腰去,仔细地观察河水,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冯永实在是有些纳闷了。 这没道理啊!诸葛老妖这做法,根本就不符合他的作风。 这襄武城拖得越久,后勤压力就越大,以诸葛老妖原历史上的风格,他应该是尽量减少战争对大汉百姓的影响才是,没道理这么拖拉啊! “丞相想吃鱼了?”冯永借口跟着凑上去,此时的水位很低,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河床,甚至可以看到里头有些鱼在游来游去。 “要不我下去摸两条上来?这鱼个头虽然不大,但也可以入口……” 大汉丞相瞥了一眼冯土鳖,“你还特意带了厨子过来?” 冯永眼珠子转了两下,干笑道,“军中哪能没厨子?”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厨子。”诸葛亮一看他这模样,就有些无奈,“行军打仗都不忘记要满足你那口腹之欲,怪不得你师门里那么多学问,你偏偏挑个学易牙之术来学。” 冯永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诸葛亮却是没想着这么放过他,指了指西边的襄武城,问道,“我且问你,若换作是你,你当如何攻下这个城池?” “那还不简单,拿石头砸死它!” 冯永不假思索地说道,“丞相,这也是我不明白的一点,我已经带了抛石车营过来了,为何丞相不直接攻城?” “就这小城,我问过我那个工程师了,他说只要连续砸上五天,肯定可以破城。” 地处偏远也有地处偏远的好处,那就是一般城池不会太高大,又是以夯土版筑,拿回回炮砸个四五天,就这城墙,肯定挡不住。 “工程师?”诸葛亮想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是在说谁,“你是说抛石车营里那个精于算学的文实?” “对。” “然后呢?城破了,曹贼大多是马军,我们又如何全歼他们?” 诸葛亮问道。 “全歼?” 冯永一愣。 “自然要全歼,”诸葛亮看着西边,缓缓地说道,“这两万马军乃是凉州精锐,若是能在此歼灭此军,后面我们平定凉州时,就会顺利很多。” “更重要的是,那郝昭镇守河西多年,久有威望,河西百姓多信服此人,若是让他回到凉州,那将会是个大麻烦。” 冯永一听,心里猛然一震,果然! 诸葛老妖这般反常,原来当真是别有目的,他竟然想把襄武城里的人一网打尽。 “可是丞相,那曹贼据河而守,西边仍有退路……” 冯永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渭水看去,眼前犹如霹过一道亮光,妈的我就是猪! “明白了?” 诸葛亮意味深长看着他,问道。 冯永木然地点头。 诸葛亮看向一直站在后边不吭气的姜维,“伯约明白了吗?” “丞相是在等这渭水不能成为曹贼据守之险,然后再趁机过河断襄武城贼军的退路?” 姜维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诸葛亮笑了笑,指了指两人,“总算不是太笨。” 然后又摇了摇头,“当然,这只是最后一步。渭水逐渐干涸,曹贼肯定也会知道,若是提前过河,就有可能会惊动城里的贼军,让他们出城逃跑。” “所以说,我们第一步应该是先想办法把城外策应的曹贼驱赶入城,然后再围死。” 换作以前,纯步兵的汉军自然不可能实现这个想法,但关兴带着骑兵和羌胡联军的到来,配合原先的三面合围,自然就没问题。 冯永抓了抓脑袋,这还是不对啊! 十则围之的说法,就算是有些夸张,但至少也是有道理的。 五万多人去围两万多人守的城池,而且对方还有大量的马匹,怎么看也不像是靠谱的样子。 “可是丞相,这不大好围吧?” 冯永又问道。 诸葛亮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按平常来说,自然是不好围。但如今我趁着他们没注意到渭水的情况,就让人在襄武三面深挖壕沟,筑起壁垒。” “那郝昭自恃西边有退路,手中的马军又是精锐,竟是不来阻止,乃是一大失策。” “只待这壕沟壁垒完成,他再想突破,谈何容易?然后我们再耐心等待渭水见底,就可以直接过河,用重兵堵死西边。”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是自信一笑,“但凡筑城于水边者,城内的水井,定然是与城外的水流紧密相联。城外无水,则城内的水井也会少水,乃至干涸。” “两万余人挤于这个小城,还有马匹所用,再加上百姓所需,这城里的水肯定不够用。看来今年的陇右,只怕是不好过啊,可能会有大旱。” “原来丞相早就知道陇右今年会大旱?” 姜维猛然醒悟过来。 诸葛亮呵呵一笑,看了看天,“所谓天时地得人和,不正是为帅者所必知么?陇右往年这个时候,早已经到了多雨时节。” “从汉中运粮至陇右,依赖于西汉水,此乃北伐命脉,我怎么可能不加以注意?按往年,西汉水早则四月,迟则五月,水位就会暴涨,难以行船运粮。” “可是今年却大是反常,从四月起到现在,连一场雨都没下,陇右干旱已成定局。襄武又处渭水上游,必然会最先断流。” 冯永越听越是冷汗直冒,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事:前些日子魏老匹夫攻城失败,损失惨重,不会也是在诸葛老妖的计划当中吧? 让那郝昭得意一时,以为大汉这几万人无法攻下襄武。 然后这三面合围,做出长期围攻的样子,其实是诸葛老妖的麻痹之举,看起来无奈之举的背后,已经悄悄完成了堵死三面的动作。 关兴这个时候带着骑兵过来,恰好补上了汉军机动不足的短板。 最后再借助今年的反常天气,让郝昭自以为的退路变得无险可守。 冯永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说丞相怎么慢腾腾的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天天让工程队这种专业队伍去去挖沟筑壁垒,原来早就算死了。 章节目录 第637章 测量 只是冯永觉得,若是把魏老匹夫那场败仗也算到诸葛老妖的计算了,未免有些过于怀疑大汉丞相的人品。 可是若是没有那场败仗来麻痹郝昭,后头挖沟筑垒的行动,未必能顺利实施。 所以…… 冯永偷偷地看了诸葛亮一眼,心里有点小纠结,究竟哪种情况才是真相呢?我是要把大汉丞相想得光明一些呢,还是阴暗一些? 冯土鳖还在摇摆着,没想到姜维却是比他敢想得多,“丞相当初与郝昭那一战,原来就已经在计算了吗?” “丞相让郝昭轻易逃脱,其实也是为了让郝昭相信,大汉没有办法追上他,所以他才这般放心地守在城里。” 冯永一听,眉头禁不住地一挑,看向姜维:阔以啊小伙砸,你比我还敢想像。 照这么说来,指不定诸葛老妖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关兴到襄武,而是把他放在临渭,就已经开始计算了呢?正好可以掩藏己方的机动性。 诸葛亮听到姜维这话,却是淡然一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世间哪有什么密而无漏的计谋?” “只有根据眼前的实际情况不断修改调整自己的策略,尽量让敌人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做好布置。” 冯永竖耳倾听,可是大汉丞相却是没有说出他最想听的话:你还没说那两场仗在不在你的设计当中呢! 看到诸葛亮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冯永大是失望。 他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声,“丞相,我看这渭水的水虽是不断减少,但要等它断流,估计也要半个来月,万一这半个月内下雨了怎么办?” “此亦正是我所虑,”诸葛亮又抬头看了看天,“虽说照如今看来,很有可能会持续大旱,但真要突然下来一场雨,涨起渭水,只怕就给了郝昭逃走的机会。” 说着,又叹息一声,“所以我才说,这天下哪有什么密而不漏的计谋?不过是看机会大与不大罢了。这些日子我天天过来看这渭水,就是估算着什么时候能提前在上头截流。” “若是能提前一天截流,就能出一天的机会。只要截断三五日,想来城中井里的水水就会开始减少。” “只是这什么时候截断渭水,在何处截断,要挖多宽多深的沟渠,也是有讲究的,此亦算是地利之一,却是要细细估算才行。” 冯永听到这话,想了想,走到水边比划了一下,转过身来,“丞相若是想要知道什么时候截流,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此话一出,不但是诸葛亮,就是姜维亦把目光投了过来。 “丞相,我们与其天天过来看,站在岸边估算,还不如直接下水,测出水流量。今天测,明天再测,两相对比。” “一来可以推算出渭水大概什么时候断流,二来可以按测出的水量,在上头寻得低洼之地,提前开渠引流。” 城中的郝昭又不是傻子,若是等渭水自然干涸,他定然会在渭水断流之前做出安排,所以必须提前截流。 “测水量?” 此话一出,别说是姜维,就算是诸葛亮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水无常形,谁能算得出来?” 冯土鳖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说道,“我会算啊!” 只要算出河水的横截面积,再测出它的流速,就可以大概算出它的流量。 地理学的基础知识。 又不是什么大江大河,就渭水这点水量,要算出来,那还不简单? 又不是要干什么百年工程,大概估算一下,再注点水份……咳,这个划掉,习惯了。 嗯,只要个大概结果就行,也就是五日工程,只要人手足够,挖渠引流随便搞搞就得啦。 如果时间允许,冯永甚至还可以计算出容纳这五日总水量需要多大的洼地。 但没必要,只要干旱持续下去,水流只会越来越小,只要确定五日内不会回流,直接就可以让工程队开挖,又没有质量监督,怕什么? 在伟大的数学工具面前,这个所谓的地利之说,根本不足为虑。 这一回不但是姜维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冯永,就连大汉丞相都惊骇地看着他,失声道,“这个你也会?” “略懂。” 冯?高级知识份子?永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你们这些封建社会的文盲,岂会明白我大科学神教的厉害?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比较准确地算出水量,就可以准确地定下安排截流的日期。 就算是提前一天,那也是一天的优势,万一就差了一天,老天爷突然下起雨来,那才叫欲哭无泪。 “算这个,麻不麻烦?”务实的大汉丞相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麻烦,只要寻得一个平缓的河段,小半天就能算出来。” “好!”诸葛亮大喜过望,“人手器具,需要多少?” “不用,我只要工程队里的几个帐房就行。” “好好好!”诸葛亮眼中爆出光彩,他当真是没有想到冯永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又惊又喜,“此乃驭神算而测无常是也!” 说干就干。 方便测量的河段容易找,横截面也容易测算,就是流速有点麻烦,因为没有秒表计时。 但这个不要紧,没有秒表,那就按这个时代的计时方法来,用漏壶重复计算多次,再取平均值。 反正就是在方便测量的河段不断取样,重复计算的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维本来还有心情看看冯永是怎么测算的,可是当他看到冯永在本子上画着鬼文一样的东西,心里就暗暗心惊不已:听丞相说这冯郎君师出山门,看来果然不虚。 单单观这异于世间文字的符号,要么他的师门是从上古就已经存在,此乃是失传已久的秘文。 要么就是历经数代人研制出来的文字,专门用来记载师门学问,生怕泄露这鬼神一般的学问。 只见冯永算到一半,又站起身来,对着河里的人吆喝道,“下一个河段。” 然后把本子一丢,趁着他们重新开始测量的时候,猫着身子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姜维走过去,轻声问道,“冯将军在找什么?维可能帮得上忙?” “哦,没什么,就这个样子的野菜,看到没?若是姜将军有空,不妨帮我找找,多拔几棵。” 冯永低着头在认真拔草。 姜维有心与冯永拉近关系,当下也猫下去,手里拨拉着草丛,问道,“这种草莫不是有特别之处?” “没啥特别,就是天太热了,想吃些绿菜,这个可以拿来当菜吃。” 冯永认真地回答。 姜维的手顿了顿,迟疑道,“冯将军,这个,我们现在不是在测量渭水么?” “那个文实应该能把流程记住了,先让他先把数据给我列好,最后我再把数据算出来就行。” 看到一棵肥大的面条菜,脸上一喜,连忙把它小心地挖出来,同时随口回答道。 姜维听了,手上又是一抖,“这等学问,将军竟然轻授于人?” 冯永听到这话就是长叹一声,郁闷道,“他要是真能学会就好了!” 论起学习能力,也就阿梅最让冯永满意,按照离开越巂前她的学习进度,目前应该已经自学完了一半的高中内容。 但若是让她来算这个,那也是够呛。 章节目录 第638章 世间没有密而不漏的计谋 看着姜维那骇然的目光,冯永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姜将军不用在意,这点学问,我还不至于秘宝自珍。” “那个文实手上有我以前编写的算学之书,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找他借来一观。” 姜维听到这话,再看到冯永面色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心里倒是被大大震撼了一番。 只听得他脱口而出地说道,“冯郎君胸怀宽广,实是令人佩服万分,维远不能及。” 若是换了别人,姜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些话,但冯永不一样,南乡新华书店的传闻,他又不是没听说过。 能建起新华书店的人,说出这些话来,并不算让人意外。 能得凉州麒麟儿这般称赞,冯永又是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胸怀宽广的冯郎君,能这般大兴教育,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能冲破世家的知识垄断。 当然,为了让自己手里能掌握一批勉强能用的基础人才,那就是最直接的目的。 没错,只是勉强能用,而且还只能是基础人才。 除去冯永觉得真心有前途,愿意提携的学生,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学生,穷其一辈子,连一个最偏远的下县县令都不可能当上。 除非是人品大爆发,他们当中的极小一部分人,才有可能翻身进入朝廷正式承认的编制。 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但至少比他们父母要好得多不是吗?冯土鳖自觉问心无愧。 按他的估计,等陇右战事一了,诸葛老妖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回越巂,到时候定然会另有安排。 只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有一批已经在越巂扎了根,而且兴汉会建在越巂的学堂,也需要他们来打基础。 若是诸葛亮老妖再给自己一个治理地方的新职务,那么自己手头上能调用的学生,根本就不够用。 用惯了思维灵活,能跟得上自己节奏,还愿意埋头苦干,务实不务虚的学生,谁特么地还愿意去用那些旧时文人? 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要来干卵?写文章拍马屁吗?老子就是文豪,需要你拍? 不说把那些文人放到南乡当官吏,就是放到越巂,若是没有人指点,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出其中的门道。 可是这人才教育,真特么的是又费钱粮又费时间啊! 心胸宽广的冯郎君一边找野菜,一边在暗暗叹息。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渭水的河水流量终于算出来了,看了看纸上这几个差别有些大的数值,冯永直接把它们平均取数,然后再取最大值和最小值为上下值。 毫无科学精神,数据做假极为顺手。 他甚至还有心情让人顺便摸几条鱼上来,今天准备换换口味。 然后这才拿着数据去给大汉丞相看。 看着鬼符文一般的数据,诸葛亮眼角抽搐,脸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数据又还给冯永,咳了一声,“既然算出来了,那下一步就是去上头寻得开渠引流的地方?” “对。” 冯永点头,果然丞相是看不懂的,他要的不是数据,而是什么时候能开始动手。 “好。那此事就交与你,有无把握?” 诸葛亮看不懂鬼符文,所以也无法确定这个工程量究竟有多大。 “丞相别忘了我那个工程队。当年修双南大道,还有从南郑修路到沮县的人工石路,也不是没有截断过水流。” 只是在没有去上游看之前,冯永也不敢跟诸葛亮打包票,“只是这开渠之地,不但要低洼,还要宽阔,上头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得去看了才知道。” 襄武处于渭水的上游,靠近渭水源头,这河谷还不算太大,也不算太深,再加上干旱,渭水的水位已经很低了。 更重要的是渭水上游远不像中下游那样,有长离水、清水、汧水、泾水、洛水等大支流注入补充水量。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开渠引流到低洼之地,断个十天八天说不定也有可能。 这个活,换了那些毫无组织性和专业性的辅兵和民夫,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工程队干这个有经验啊,而且还是专业的。 诸葛亮点头认可冯永的说法,“说得确实有理,襄武城西边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总是要去看看才甘心。”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郑重地告诫冯永一声,“若是当真没有把握,千万不能勉强。” 冯永点头,“我明白。若是没有把握,那最多也就是多等些日子罢了,事情轻重,我分得清楚。” 诸葛亮这才满意点头,“如今西边有贼军在外游荡,你要向西去,须得领兵前往。” 冯永一听,心里“呀”地一声,暗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虽然如今舅子哥已经开始尝试着压缩城外曹贼的活动范围,但终究还是有危险的。 想起自己那数值几乎为零的临阵指挥能力,再加上王平和张嶷都不在身边,万一遇到的敌情…… 想到这里,冯永瞥了一眼侍立在旁边的姜维,“丞相,我这又是去勘察地方,又要防着贼人,万一顾不过来就麻烦了,不如借我个人用用?” 诸葛亮失笑道,“你先是轻取陇关,后又打败张合,只怕过不了多久,再过不久,估计名声就要响彻中原。” “毕竟像你这等文能书名篇,武能败名将,还是年方过弱冠的人物,天下可没几个人。曹贼如今听到你的名声,只怕谁都要顾虑三分,你还怕什么?” 冯土鳖一听,嘴巴就是一咧。 只是他还难得有几分羞耻心,老脸微微一红,“丞相过誉了。” 看着冯永几分真几分假的虚伪模样,大汉丞相倒也习惯了,没功夫跟他去纠缠这个,“如今军中各位将军,皆是要紧守各处,还有谁能陪你去?” “伯约啊!我与伯约义气相投,很是投缘,丞相不如就让他陪我去吧。” 冯永指了指姜维,说道。 姜维愕然地看过来:义气相投?投缘?和我? 冯郎君说的,可是真话? 凉州麒麟儿很想问一声。 冯永自然不知道姜维心里在嘀咕什么,他知道凭自己如今的名声,要掌一军,基本没有人不服。 但服气是一回事,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手里没有子弟兵,没有可依赖的将领,他心里实在是发虚。 “哦,那伯约可愿意做冯明文的副将?” 诸葛亮问向姜维。 “丞相有令,某岂敢不从。” 姜维连忙应道,然后又转向冯永,抱拳道,“能得冯将军另眼相看,维不胜欣喜。某仰慕将军学识久矣,日后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这些日子以来,我观将军思虑精密,又敏于军事,早就想和姜将军切磋学问了。” 冯永看到姜维答应了,脸上掩不住笑容,笑得跟个喇叭花似的。 忙了一天,又定下明天的事,冯永这才从诸葛亮那里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 白天摸到的鱼早就被厨子开膛剥肚,清洗干净,就等着冯永回来通知下锅。 先抹匀猪油,再抹上酱、盐,再洒点今天从野外拔的野葱,没有姜和酒,可能鱼要腥一些,但无所谓了,在这个时候,没必要讲究。 碗里调好酱油、醋,再掺些花椒油。 把水烧开,再把盛着鱼的器具放进去,把碗也放进去一起蒸上,掐好时间然后熄火,再闷一会,最后将备好的酱油、醋掺些花椒油淋遍鱼身。 再把今天的野菜择出一部分,翻炒后出锅。 一荤一素,不错不错,再搭上上厨子早就蒸好的蒸馍,还有熬好的一份小米粥。 冯永咽了咽口水,亲自端去给丞相。 这几日丞相把自己和姜维带在身边,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知道他这是在言传身教。 虽然无言,但心意已明。 遵师重道,冯永还是懂的。 把饭菜端入中军大营,果见诸葛亮正在处理军务。 看到冯永端着饭菜进来,诸葛亮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的目光。 “丞相,先把晚食吃了吧。” 冯永很是难得地表现出晚辈应有的模样。 诸葛亮起身,走到案边,看着案上的饭食,喉咙轻微地动了动,又有些狐疑地看向冯永:这小子,很反常! 只是饭食确实可口,平日里吃得不多的大汉丞相也比往常多吃了不少,鱼和野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冯永把碗筷都收拾干净后,这才笑嘻嘻地向着大汉丞相说了一句,“丞相,我想求你个事。” “我就知道你这个饭没那么好吃。”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看起来心情却是很好,“说来听听。” 章节目录 第639章 两难 “丞相,我想在军中新设一营,叫工程营,把抛石车营和工程队并作一起,成么?” 冯永很是小心地问道。 “嗯?”诸葛亮听到这个话,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如何破襄武之事,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个?” “襄武城破,已成定局,有什么好说的。” 冯永不在意地说道。 若不是诸葛亮想把郝昭的凉州精骑留下来,城早就破了。 按抛石车营头号工程师文实的说法,只要用配重抛石车连续砸上几天,这小小的襄武城怎么可能挺得住? 关键是看能歼灭多少凉州骑兵。 “你倒是自信。”诸葛亮没有否认冯永的说法,“说说你的打算,为何想着要新设一营?” “这还用问吗?丞相,这些日子以来,你又不是没看到,这抛石车营和工程队的作用,那可是大了去。特别是抛石车营,立下的功劳,怎么也不算小了吧?” “只是此二营,如今只能算是在军中暂时特设,根本不算是军中正式营队。其中的大部分人,也不是军中人士。若是陇右事了,按理是要让他们还乡的。” “这抛石车乃是军中利器,理当保密才是。真要让他们还乡,只怕有泄密之忧。”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诸葛亮。 果然大汉丞相的目光就扫过来,隐隐带着锐利,“还乡?谁说我要让他们还乡?” “丞相,就算不让他们还乡,可若是不给他们一个身份,他们在军中立了功,那这功劳的分配就名不正言不顺。时间久了,即便他们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即便是抛石车营这种听起来与军中关系密切的名字,营中的带头工程师文实,一样没有在军中挂职——他可是工程队的工程师呢,算是民间人士。 而且陇右战事一了,这南乡系,不,现在应该叫兴汉会体系,必然要面临着要如何融入大汉主流社会的现实。 陇关一战,街亭一战,皆是以兴汉会体系的军队作为主力,初上战场就战力惊人。 还有抛石车营,工程营,东风快递等组织的出色表现,甚至再加上独树一帜的医疗体系等等。 以兴汉会体系为核心的各个组织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能量,大汉丞相不可能再任由这个体系游离于控制之外。 这一点冯永很肯定——换了他,他也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体系放到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给予一定的地位,让它融入大汉主流,尽用其能,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冯永没有办法阻止这个趋势。 因为这个体系所有人的努力,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提高自己的地位。 那些喊他兄长的权贵子弟,有很多都是家中的次子,有些甚至是庶子,他们喊自己兄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找个出路? 就算是加入兴汉会的嫡子,那也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更进一步。 所以冯永知道,若是他想要阻止这个趋势,可能除了关姬和阿梅,撑死再加上一个四娘,剩下的根本不会有人支持自己。 即便他是带头大哥,逼得急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掀翻大哥的地位。 何况冯永也没想着要阻止这个趋势。 因为只有融入大汉的主流,这个体系才能更好地发展,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新团体争取权利的过程,可能会受到某些人的打压,但冯永不在意这个。 毕竟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嘛! 冯永所在意的是,如果兴汉会体系能融入大汉,为主流社会所接受,那么新体系下边所隐藏的新型生产关系,半路夭折的可能性就会降低许多。 伪装成自己人,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等这种新型生产关系逐渐壮大,大到可以与世家所代表的生产关系相庭抗礼的地步,那才是冯永的真正目的。 当然,如果能大到瓦解世家根基的地步,那就是大获全胜。 冯永在这期间所要做的,就是尽力让这个体系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狂奔,不要翻车。 比如说,在已经建立了南乡和越巂这两个根据地的基础上,再在军中开辟新的上升渠道:建立以兴汉会体系为基础的工程营,并把它纳入大汉的军队正式编制当中。 大汉丞相自然不知道某只土鳖的险恶用心,在他看来,冯永很有可能是在为自己手底下的人谋取利益。 同时他的心里仍是有些不甘心:这小子实在是小气,死活都不愿意把抛石车营和工程队让出来! 强抢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会寒了人心。 再加上这小子的心胸……这根本就是个属驴的,吃软不吃硬。 大汉丞相“啧”了一声,感觉没啥意思。 “工程营?” “对,工程营。” 后世的工程兵可是技术型兵种,老子手头上的这些人,说是技术人员不算过吧? “也罢。”诸葛亮点头,“那就叫工程营吧。这工程营如今唯有你军中设有,却是太少了些,你后头想个法子,尽快再多设一营出来,配到中军。” 冯永眼珠子转了转,满口答应,“好!不过这工程营设立可不容易,须得好好计划一番,得先让我细细思量。” 诸葛亮自然知道不容易。 这抛石车的做法,听说那都是有标准的,连尺寸多少那都有规定。 如何让石块抛得更准一些,那同样是有窍门。 有经验的士卒或许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对于这种新型抛石车,能有多少人有经验? 更别说这工程队里的工头,居然还是精于算学。 就连如何施工,如何管理,在工程队里那都是有讲究的,比起官府组织民夫,不知高明了多少——这年头,精于算学的泥腿子,除了南乡,别无他处。 这个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所以大汉丞相也只能吩咐:“越快越好!” “明白。” 冯永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走出中军大营,看了看已经降临的夜幕,差点忍不住地想要哈哈仰天长笑。 五年前,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教育权这个敏感点,举办南乡学堂,对外宣称是对黔首和胡夷的教化。 直到一年前,兴汉会终于在越巂开出了第二个学堂,虽然目的不纯,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陇右战事一旦了结,大汉肯定会有一番大变动,所以他必须趁着在攻取襄武之前,为兴汉会体系的前进方向做出布置。 有了大汉丞相的支持,我怕谁? 数日后,诸葛亮的中军移至襄武城的西北边。 这一反常举动引起了郝昭与游楚的注意。 “这蜀虏莫不成是要渡河?” 游楚看着渭水另一边的汉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开口说了一句。 反倒是郝昭看汉军人马喧嚣,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又舒展开来,哈哈一笑,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若是他敢渡河,那就是正合我意!” 游楚看到郝昭这模样,心中的不安更甚,只听得他大声道,“郝将军,这……” 话还没说出来,站在游楚旁边的公孙徵大吃一惊,连忙死命地使眼色,同时猛踢了他一脚,生生地把游楚的话给踢没了。 “怎么?游太守有话要说?” 郝昭目有轻视地看过来。 游楚咬咬牙,“这蜀虏举动反常,下官觉得,将军还是小心些为妙。” “他就是再反常,难不成还能在一夜之间渡过渭水?” 郝昭心里其实也有些摸不清汉军的举动,但却是不想给游楚好脸色,“就算他们能渡过渭水,抵达城下,正好让他们看看某的守城手段。” 游楚吃了一个钉子,当下黑着脸,不再说话。 众人在城头看了半天,只看到蜀军似乎仅仅是打算在那里扎营,根本没有做渡河的准备,当下吩咐下边的人时刻注意观察,便各自下了城头。 回到城内,公孙徵劝说游楚道,“仲允今日实是太过于冲动了。” 游楚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又有些恼怒之色,“当初我在城头对蜀虏所说的一个月后举城而降的话,不过是迫于形势,麻痹蜀虏之举,同时亦是为了安抚城中人心。” “如今郝昭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有通蜀之心,唉!”说到最后,游楚一声长叹,“往年这个时候,正值夏种之时,雨水不少。” “可今年的陇西,却已经快有两个月没下雨了。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渭水迟早会断流,到时不能据险而守,就只能困守孤城。” 说到这里,游楚脸上的忧虑愈甚,“伯琰,我观今日蜀虏异动,只怕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早早过来,准备随时渡河。” 公孙徵亦是无奈,“仲允如今不能取信于郝昭,若是此时再去跟他说襄武难守,只怕会更令他怀疑你要投降。” “况且此时渭水还未见底,尚足以据守。仲允最好再忍耐些时日,只待时机一到,再与他说起这个不迟。” 游楚虽不甘心,最后也只能说道,“也罢,那我就再等些时日。” 就在游楚与公孙徵商议的同时,城内的另一边,郝昭亦对一起跟他过来的金城太守说道,“襄武城中,官吏皆不可信。蜀虏初到时,城中士吏惶恐不安,有不少人想举城而降。” “游楚先是许诺城中百姓,若蜀虏攻城甚急,城诚不可守,他便愿意献出人头以全襄武百姓,后又在城头对蜀虏说一个月后投降,这才勉强把城中人心安定了下来。” “如今看来蜀虏是铁了心要围城,若是被围上一个月,我怕城中士吏就会有所不安,所以须得多加注意。” “郝将军觉得这襄武城不可守?那何不早早撤离?” “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蜀虏攻城无方,区区五万人,想要攻下此城,何其难也?若是能借守城杀伤一两万人,蜀虏就会元气大伤。” “能多耗蜀虏一分元气,守住凉州就多一分把握,就算最后襄武不可守,蜀虏也追不上我们,怕什么?” 郝昭说了自己的打算,又让金城太守亲自守西门,以备不虞。 汉军移驻襄武西北边的举动,虽然引起了游楚和郝昭的注意,甚至游楚自认为已经猜到了诸葛亮后续动作,但却是没有想到局势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就突然恶化。 第二天日头还没升起,守在渭水南边的魏军伙夫趁着晨光,走下河岸,准备到河里打水。 哪知到了以前打水的地方,突然发现渭水已经断流了。 只剩下了一些小水洼,泥浆里时不时“啪”地一声,有鱼在翻腾,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伙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水呢?昨天还那么大的水,一晚上就没了?大早上这是见鬼了? “断流?渭水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断流了?” 听闻到消息的郝昭没有一丝怠慢,直接带着人来到渭水边上,果见渭水只剩下了稀泥。 游楚比郝昭早来一步,他脸色凝重地走到郝昭身边,“郝将军,这蜀虏定然是在上游截断了水,所以渭水这才会一夜断流。” 郝昭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甚至还想到更多,他的脸色无比难看,“前些日子蜀虏大力驱赶西边的游骑,原来是为了掩护他们截流的举动。” 被人欺骗的郝昭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他看向对面的汉军,冷笑道,“即便是渭水断流,难道他们就能过来?” 此处的渭水河谷又宽又深,即便是没水,汉军想要过来,那也是颇要费一番力气。 想到这里,郝昭又调动士卒,紧守南岸,只待蜀虏有所举动,就要万箭齐发。 只是等了一天,对面的蜀军竟是没有一点动静,反而是在岸边立起了箭塔,仿佛是要守住西北边一样。 这一反常举动让襄武城内的众人更是迷惑不解:蜀虏断水,不正是为了要抵达城下吗? 按常理来说,这临时堵水,最多也就是堵上一两天,他们不抓紧时间过来,在等什么呢? 就在襄武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西边的哨骑侦探传来消息,离襄武三十里处的平缓处,对岸有大批汉军集结,似乎是要趁着渭水断流准备过河。 郝昭不敢怠慢,连忙派出金城太守率五千人,以及秃发鲜卑的精骑前去阻止。 在他想来,最多再守一天,甚至可能只要半天,这渭水就会重新有水,而且因为堵水的缘故,若是蜀虏敢不及时退回北边,那他们要么被水冲走,要么就永远地留在南岸。 他想得倒是挺好,可是到了第三天,他早早地就来到渭水边上,只见里头的泥土已经变成了苍白色,裂成了巨大的乌龟壳,又像是开了无数的小沟。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郝昭侥幸心理尽然失去,脸色终于苍白起来:蜀虏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的襄武面临着两难的情况,若是去支援前方的金城太守,那么三面围城的蜀虏定然会趁机进攻。 若是不去支援,金城太守未必能挡得住蜀虏——前方可是诸葛亮亲率的蜀虏精锐。汉军那个古怪无比的阵形,连郝昭自己都吃了不少苦头。 究竟是趁着蜀虏尚未合围直接退回凉州,还是召回所有兵力坚守襄武? 郝昭陷入了为难之中。 章节目录 第640章 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 游楚久任陇西太守,深知陇西情况,比郝昭要看得清楚,连忙劝说道,“事急宜矣!将军宜早图之。” “果真不能守耶?” 郝昭犹豫地问道。 对面不过区区五万余人,自己手握两万西凉精骑,又有城池可倚,这般轻易败退,他实在是极为不甘。 看到郝昭仍有坚守襄武之意,游楚急了,“将军,蜀虏上陇已四个月,如今关中之兵仍未见踪影,而且诸葛亮又率军在此,只怕中原之兵已经被挡在陇山之东,无法前来了。” “如今外无援军,若是后路再被断绝,则襄武就成为孤城,孤城实不可守也!况且襄武城小,陇西久未下雨,即便蜀虏不截断渭水,十天半月后,渭水亦会自己断流。” “介时城小人众,光是饮水都成问题,蜀虏只需围而不攻,城内自乱,将军当如何守之?” 郝昭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再看向那已经变成灰白色的河泥,这才猛地醒悟过来,“游太守良言,犹如金声玉振。” 然后试探地问道,“然如今襄武三面皆有贼人,若是弃城而走,谁人挡之?” “某乃陇西太守,有守城之责,将军且先行,某为将军断后。某虽不才,但自认守上数日,那也没有什么问题。” 游楚慨然道。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说起这些话,会引起郝昭的怀疑,但游楚自认问心无愧,就算是最后为大魏尽最后一分努力吧。 果然郝昭有些狐疑地看过来,但在后路即将断绝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见郝昭深深地看了一眼游楚,“游太守忠义之心,实是令某佩服。” 说着,他咬了咬牙,又对着游楚施了一礼,“凉州两万将士的性命,皆付于游太守之手,若是他们能重回乡里,那都是受到游太守的活命之恩,某代他们谢过。” 游楚连忙扶起郝昭,声如洪钟,“同是为大魏效力,何来谢与不谢?时不我待,郝将军还是早早回去做好准备。” 一万多人的撤退,特别是前方还有敌人的情况下,可不是说走就走的。 郝昭回到城中,先下令军士收拾行装,只待明日清早饱食一顿,便开始出发。 同时游楚亦开始巡视襄武各处,为即将到来的攻防之战做好准备。 哪知第二天天刚亮,陇右参军公孙徵就跑过来找游楚,“仲允,听守西门的士卒说,凉州马军天还没亮就已经出城,向西而去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 游楚一怔,然后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公孙徵却是犹有不忿地说道,“这郝昭明摆着就是不相信我们……” “好了伯琰,他不相信我们那是他的事,什么时候走那也是他的事。我们要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守城。凉州将士既然已经离开,剩下的,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公孙徵听了这话,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仲允当真要死守襄武?” “既然答应了要守城断后,我又岂会做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游楚声音不大,但却是坚决无比,“再说了,我身为陇西太守,不能守境安民已是失职,难不成还要不战而降吗?” 说到这里,他看向公孙徵,“伯琰,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我亦知襄武不可久守,只是世间总有一些事,虽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为免蜀虏破城后迁怒城中百姓,伯琰,我欲托你一事……” 公孙徵还没等游楚说出来,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仲允,守城三日,就足以对得起郝昭了。” “若是我们拖住城外的蜀虏三日,他还跑不掉的话,那就非我等之过。我在南乡,曾闻诸葛亮治蜀,重视法度,兼多有抚民之举。” “仲允你坚守襄武,不过是恪守本职,何过之有?诸葛亮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迁怒于你。” “且汉国自谓天下正统,再加上他们若是想要收陇右民心,又怎么可能行屠城之举?这不是残害自家百姓么?” “所以我等只管守城三日,若三日内城破,我们便死战不降,也不枉食了这魏国的俸禄。若是三日后城仍在,那便可开门降蜀。” “如此上不负皇恩,中不愧郝昭,下又能保全城中百姓,足矣!” 游楚闻言,默然不语。 公孙徵一看游楚这模样,知他心里仍是过不了这个坎,当下便大声喝道,“游仲允,你若真要当魏国忠臣,我不拦你。” “但在此之前,你能不能为襄武百姓考虑一下?他们信你,把身家性命皆托付于你,愿意与你一起守城。” “若是因为你的一念之过,明知孤城不可守而强守之,因此惹怒了蜀虏,你倒是死得轻松,但可曾想过襄武百姓会有多少人受到连累?” 公孙徵一番话,这才让游楚幡然醒悟,只见他面有惭色,霍然而起,“伯琰说得对,是我太过自私了。” 城内的游楚紧锣密鼓地守城,城外的郝昭一路急行向西。 他刚领着人马离开襄武二十里,就遇上了金城太守派过来接应的使者。 原来他昨天早就派了人出城,提前通知金城太守做好准备。 不过接应的使者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天刚亮,对面的蜀虏已经开始进攻了。 郝昭知道,这是蜀虏着急着想要把自己困在襄武。 他不敢怠慢,连忙促兵而行,要赶快与金城太守汇合。 前方十里处,汉字大旗高高竖起,呜呜的牛角声,响彻远近。 南岸的魏军已经列好了阵形,严阵以待。 昨日一战,虽是试探,但仍让魏军感觉到了汉军的强大。 如今汉军仍是举盾在前,长枪长戟在后,一步步地逼过南岸来,缓缓推进。 秃发鲜卑的精骑已经展开到两翼,展现出他们精湛的骑射之术。 “举盾!” 话音刚落,只见天空黑麻麻地飞过来箭羽。 砰! 嚓!嚓!嚓! 鲜卑能成为草原霸主,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总有刁钻的箭羽穿过防护,射中汉军。 一时间,就有人惨呼地倒下去。 站在高台上的诸葛亮面容平静,他的身后,站着冯永和姜维。 汉军刚踏上南岸的土地,魏军的骑兵就开始正面冲锋。 “所谓八阵图,不过在八阵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诸葛亮亮开口道,指了指前方,说道,“它分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最基础的八阵图,便是八面皆同等兵力,不管贼人从何处来,都会看到一样的阵容。” 冯永摸摸下巴,“所以实际上这八门,其实是八个方向?” 诸葛亮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在此八门上,再配天、地、人、神等诸象,比如说这马军,行之如风,可视作神。” “又如这盾兵,乃是护卫之象,可视作地……” “也就是说,这八阵图其实是兵种不同搭配?” 冯永恍然道。 姜维微不可见地瞟了冯永一眼。 大汉丞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不去看冯永,“最基础的八阵图,就是八门配诸象,唯有先熟记基础阵形,才能进一步根据敌情变化阵形。” “就如今日我们所面对的贼人,乃是以马军为主,我们则需多配长枪长戟……” 话音未落,只见魏军已经如同冲到阵前。 主帅没有下令,一线的将士则根据平日的训练,开始站位与厮杀。 烟尘腾起,呐喊声起,冯永看得有些不太真切,当下便默默地掏出望远镜,最前方的战况便清晰地映入眼中。 只见阵形突然如同波浪一般波动,魏军气势汹汹的冲锋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分割,包围,吞噬…… 冲入阵形的魏军立刻感觉到处处都有敌军,无数的长枪长戟不断地从前后左右捅来,纷纷人翻马仰。 “呀!”冯永一声惊叹,“这般厉害!” 若是老子能学会这招,再加上陌刀队和重弩,当初在街亭还至于打得这么辛苦? 诸葛亮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嘴巴就没停过! 他转过头去,正要斥责一番,又看到冯永举着个圆筒不知在做什么,当下怒气更甚,“阵前生死之战,你在做什么?” 老夫好心好意教你军阵,你这是什么态度? 大汉丞相突然发脾气,唬得冯永一个哆嗦,“在……在看军情……” “还敢狡辩!” “没,丞相,这东西能更清楚地观察敌情,不信你试试!” 冯永看到丞相满脸怒容,连忙很狗腿地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诸葛亮看到冯永的神色不似作假,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把望远镜放到眼前,只见远处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拉到了眼前。 吓得他的手一个哆嗦,连忙放下望远镜,差点把望远镜砸到高台上。 稳了稳心情,大汉丞相再次举起望远镜,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再没有失态。 不但没有失态,甚至还看得一时失了神:不但阵前的厮杀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更远处山上的树木都清晰无比。 这一个发现,让诸葛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手里紧紧地握着望远镜,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哪来的神器?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等神器,简直就是为八阵图而生! 有了它,八阵图就更能如臂使指,贼人一旦有所举动,自己都能及时发觉,并且作出有效的应对! 只见他突然下了几个军令,然后中军鼓声起,各色令旗摇晃,阵形又是一阵变幻。 这一回,魏军的第二波突击连水花都没能掀起来,直接就团灭。 汉军已经开始缓缓地登上南岸。 同时帅台也跟着挪动。 郝昭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汉军居然已经在南岸站稳了脚根,并且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跟过来。 不管正面也好,侧翼也好,不管突骑冲锋也好,游骑侧面抛射也好,那个古怪无比的阵形就如同一个不断旋转滚动的圆球,虽然缓慢,但又势不可挡地向南边压来。 郝昭的及时赶到,让南岸的魏军终于能缓一口气。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郝昭的到来,并没有让形势有所好转。 郝昭接手了战场,也只不过是稍稍阻止了一下汉军的前进的脚步。 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对方都能提早发现,并且早早地适当的地方等候。 这让郝昭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就如同是双脚陷入泥泽,想跑跑不起来,想走走不快,总是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 这一边,大汉丞相已经舍不得把望远镜放下,而且发号施令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连续不断的军令传达下去,八阵图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丞相再没心情跟冯永和姜维解说军阵,冯永莫得办法,只得竖起耳朵听着大汉丞相行云流水般的下军令,同时眯着眼睛看着八阵图行云流水般地不断变幻。 这八阵图虽说大体上只有八个方位,但每个方位上的兵种搭配,都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调整。 而且每个方位同时又是一个小阵形,各个方位之间的配合,也需要主帅做出及时的应对。 再加上阵形的各种变化,按冯永的估计,想要玩转这个,最起码也是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起步。 对于冯土鳖这种手残党来说,简直就是恶意满满! 脑子:哦,我知道原理了。 眼睛:哦,我看清变化了。 手:MMP的你们来! 基本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当冯土鳖看到姜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更是又羡慕又嫉妒。 “撤!” 在损失了三千多人后,郝昭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这倒不是因为损失过多逼得他收手,毕竟骑兵对步兵还是有优势的,虽然对方的阵形很厉害,但是因为要不断地前进,所以总能找到机会杀伤蜀虏。 所以到现在为止,双方的损失其实相差不大。 他所担心的是,襄武随时有失,若是后边的蜀虏追上来,那么自己手上的士卒,损失只会更大,甚至有全军覆没之险。 “将军,蜀虏的数千马军一直未动,若是我们就这般退走,只怕损失不小。” 金城太守急声说道。 “损失再大,也没有全军覆没大!” 郝昭咬牙道。 第一次与诸葛亮交手,自己领一万五千人对阵对方五万人,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一次本想着,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而且自己多是马军,对面多是步卒,应该会占据优势。 若是能击败对方,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可以把对方逼回北岸。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出自己的意料。 对面不但阵形古怪,甚至还可以看透自己在想什么,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这让他毛骨悚然。 章节目录 第641章 长与短 在突骑没有成型的前汉前期,汉军步卒面对匈奴的游骑,在结成阵形的同时,可以利用强弩的强大压制力,缓慢地推进。 当突骑战法出现后,特别是当游骑和突骑结合起来以后,步卒在面对骑兵时,那就是巨大的劣势。 在这种情况下,步卒面对骑兵,变得更加凶险。 即便是结阵,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胜不能歼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远逸;败则逃无可逃,最后十有八九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步卒对阵骑兵时,必须极为小心谨慎,要在原地结成紧密的阵形,以免让骑兵找到机会破了军阵。 更别说是向前推进,逼得骑兵步步后退。 看着汉军已经有一半上了南岸,郝昭知道,若是再不走,被汉军全部过来,堵死去路,只怕自己从凉州带过来的两万精骑就得全部留在陇西。 更何况对面还有数千骑军没有动静,隐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随时有可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所以要趁着对面没有全部过来之际,掉头转向西面而走。 “即便是要走,亦得令人断后,否则被蜀虏的骑军追上来,只怕不能轻易脱身。” 金城太守也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妙,眼前这个阵形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 看着有些像是九军八阵,但又比九军八阵厉害得多。 一旦变幻起来,阵形层层叠叠,大阵里套着小阵,让人觉得密不透风。 明明在对面的兵力与自己相差不远,己方的机动力又比对方强,可是不知怎么的,不管从哪个方向冲阵,对面总是能聚集起比自己多的兵力。 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当真是棘手。 郝昭看向两翼,秃发鲜卑的精骑仍在不断地奔驰,牵制着敌人。 “把胡人收拢回来,让他们断后,他们骑术精湛,即便是让对面的缠上,也可以有机会逃脱。” 郝昭立刻下了决定,让人传令下去,让两翼的鲜卑骑兵撤回中营。 “胡人无信,若是单独让他们断后,只怕会四处逃散,请让下官领千骑压阵。” 金城太守自告奋勇道。 郝昭看向金城太守,眼中带着些许不忍,又有些内疚,五味杂陈。 蜀虏若是没有骑军,谁断后都不要紧,因为他们追不上。 但郝昭知道,对面一直未曾露面的数千骑军,是在等待最佳切入战场的时机。 所以断后的士卒,十有八九,根本没机会逃得出去。 “将军,事不宜迟,请速速下令!” 金城太守催促道。 郝昭脸上的神情重归坚毅,点了点头,开始布置撤退事宜。 “曹贼准备要跑。”两翼胡人骑军的异常被诸葛亮看在眼里,他的神情微微一凝,“这个郝昭,果真是个识时务之人。” 然后又有些庆幸地说道,“郝昭其人,善守城,当初挫败魏延攻城一役,足见其能;但如今看来,他在野列阵而战的能力,却是比守城差了一些。” “伯约,若是换作你,你当如何?” 诸葛亮终于肯放下望远镜,开口问道。 姜维听到丞相问话,连忙回答道,“若是换了末将,末将领兵过来接应时,就会着手撤退事宜,不会纠缠至今,才想着要退走。” “哦?为何?” 诸葛亮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魏军的行动,还很有兴趣地问道。 “郝昭第一次与丞相对决,就应该知道,自己冲不破丞相的军阵。如今观他所为,很明显就是想要撤往西边,从狄道返回凉州。” “既然是想要撤回凉州,那么就应当是直接退走。明知丞相的军阵不可破,又偏要与丞相纠缠,试图领全师而退,过于贪心矣!” 姜维评价道,“此谓当断不断。” 诸葛亮听了,微微点头,然后又问向冯永,“你呢?你觉得如何?” “伯约说得很好。” 冯永连忙赞同。 大汉丞相瞟了他一眼,“我是问你,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一个叫诸葛亮的老家伙,在没有名将级友军增援的情况下,我当然是望风而逃…… 冯土鳖想了好一会,这才憋出一句,“反正陇西太守也说了,只守一个月的城,如今都四个月了,我要是看到丞相领兵过来,要么直接降,要么直接走。” 姜维听到这话,不禁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诸葛亮闻言却只是笑笑,语气平静地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陇右大局已定,襄武就已经是一座孤城,虽有渭水可作倚仗,但久守则必有失。” “再说了,如今西边已经与关中断了联系,就算凉州能自守一时,迟早也会重归大汉,所以不如早降。” “即便再退一步说,就算郝昭相信凉州能阻大汉西进,那也应该立刻领军西归,保住有生力量,以图后计。盘桓于此,于事无益。” 听到冯永这番话,诸葛亮却是沉默许久,同时在心里暗道,这番话倒是符合这小子的风格:喜欢从长远和大势着手,不拘于一时之挫,不贪眼前之利。 想起南乡,南中,陇右,关中,他都是这么一步步布局走过来的,犹如一个棋手,看似落子于无用之处,到最后才发现那是他的棋眼。 单单是“保住有生力量”一句,就深得吾心,足以证明此子的眼光极是了得。 可惜的是他在战阵上天分极差,手把手教他他都学不会,实是让人恼火。 至于伯约,能敏于军事,深解兵意,还颇有胆义,所教军阵,皆有所悟,在这方面上,两人的天分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能对伯约加以教习,多做磨练,以后定然是大汉的一员大将。 可惜的是从刚才的话中,也可以看出伯约有些过于关注眼前而忘观长远,对大局的把握有所欠缺,论起手段,更是比起那小子差了一些。 专于眼前,又有勇略,就怕有时行事会少有变通,一意孤行,那时就会有着小处而失大局之忧。 冯永和姜维自然不知道丞相在想什么,两人只见丞相又默默地举起望远镜,突然传令让关兴准备从西侧出击。 然后这才重新说道,“郝昭固于规矩,有些不知变通,先是欲遵循魏国律法死守城池,失了退却的最好时机。后又欲全师而退,反而会越陷越深。” “不过他不愧是久镇河西的人物,此时一看时机不对,就马上想到撤退,看来想要把凉州兵马全部围堵在这里,只怕是行不通了。”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你等二人,要学人之长,弃人之短,知道么?” “明白。” 冯永和姜维齐齐应道。 此时的郝昭领着主力,刚刚脱离了与汉军的接触,正准备撤出战场,只见西北方烟尘升起,潜伏已久的汉军骑军终于出现了。 汉军骑军的目标很明确,正是断后部队和主力部队的连接处。 郝昭看到汉军骑军的出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照目前看来,汉军这番动作,不但是准备要把断后的人全部留下,同时还想要再咬住主力的尾巴。 对面主帅的眼光太毒了! 而且时机也把握得非常精妙,就如同是有一人前脚刚迈出尚未落地,后脚刚抬起一半,突然就被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 即便是力道很轻,也足以让人摔倒,更何况这一股力道,更像是猛烈一击。 这让郝昭在愤怒的同时,那一股无力感和恐惧感又在心底升起:难道对面当真有提前预知自己举动的能力? 章节目录 第642章 五十万缗 “将军,速领军撤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金城太守也看到不远处升起的烟尘,眼睛都红了,连连催促。 郝昭知情况紧急,由不得他犹豫,也不敢再怠慢,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人,惶惶向西而去。 留守中军的金城太守拔剑长呼,“虏犯魏境,诸位且随吾击之!” 说完,便带着剩下的魏军,迎头冲上去,拦住追击而来的汉军骑兵。 对面的步卒军阵如今已经不是重点,只要脱离了战场,两条腿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所以只要能挡住这支骑军,郝将军就能领军安然回到凉州。 当然,对于金城太守来说,这么做的话,同时也是把自己陷于死地,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要以性命来拖延时间。 这个时候,被放在最后面拦截汉军步卒军阵的秃发鲜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秃发阗立看到郝昭带人远逃而去,怒骂一声,“汉人狡诈!” 竟是连被缠住的族人也不要了,直接就带着剩下的族中精锐哄散而逃,能逃多少是多少。 这一下,唯有金城太守所领的少量魏军正不顾一切地死死挡住关兴所领的骑军。 一时间,关兴竟是脱不开身。 汉军的骑军本就不多,最开始时也就是只有两千来人。 北伐数月以来,这支骑兵先是扫荡南安,然后回转冀城,再驰援街亭,伐清水,最后攻取临渭,损伤早已过大半,如今唯剩数百骑。 虽然期间聚集了不少的羌胡骑兵,但终究是一群只能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打硬仗却是指望不上。 “好可惜!” 冯永看到西北边舅子哥所领的骑兵竟然被缠住,不由地说了一声。 诸葛亮又下了一道军令,军阵开始缓缓转向,把断后的魏军包围起来,这才说道,“没什么可惜的。” “郝昭最初领两万凉州精骑来陇右,如今能随之回去者,最多不过一半,我军全是步卒,无法追击。” “那些羌胡久在曹贼治下,受其淫威,敢举兵就已经不错了,兼之又散乱不堪,本就不能太过于指望。” “凉州精骑,天下闻名,岂是轻与之辈?如今我们能损其半数,已经算是难得。” 诸葛亮虽然对郝昭的逃脱也有些遗憾,但却没有太过在意。 反倒是关兴所领的骑兵,在魏军疯狂地反扑下,最前方竟然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关兴见此,顿时大怒,亲自执刀上前,斩下回头退回来的胡人,大喝道,“贼人不过千人,我数千骑,尚有何惧?” 当下领着两百汉军铁骑直冲阵前。 只见他手中的大刀虎虎生风,一刀劈下,魏兵连忙举枪格挡。 哪知关举刀长力沉,长枪竟是挡不住这等大力,只听得“喀嚓”一声,枪杆从中而断。 关兴刀势不减,直劈下去,魏兵的一边肩膀当场就被劈了下来。 魏兵一声惨叫,半边身子血柱喷涌,倒下马去。 此时烈日如火,关兴把长刀舞得白光闪闪,或劈或挑,兵器交击铿锵有声,竟是生生地把魏军杀出一个缺口。 看到关兴这般神勇,跟在他身后的汉军骑兵大受鼓舞,紧紧地跟在关兴身后,举着长枪呐喊冲锋。 步卒终于也从东面和南面把这不足一千人的魏军围住,并且越围越紧。 羌胡则是从西面那里不断地引弓抛射,进一步压缩魏军的活动范围。 金城太守领军左右麾围,舞戟急击,莫能突围。 关兴大声号呼:“何不早降!” 金城太守喝道,“某深受国恩,今日正是报国之时,何以言降者?” 魏军受其激励,竟无一下马投降,皆奋力死战。 马蹄如隆隆沉雷,响彻远近,若万顷怒涛扑击群山,带血的刀剑矛戟,冲天而起的喊杀声,弥漫的烟尘,这种同类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笼罩着这片土地,直到一方完全倒下。 当金城太守的躯体轰然倒下,这才宣告着这一场惨烈战役的结束。 关兴感其忠义,帮忙收敛骸骨。 战毕,众人开始收拾战场,冯永跟着诸葛亮走下帅台。 他本来还沉浸在金城太守的壮烈赴死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哪知无意之下,看到走在前头的大汉丞相很是顺手地把望远镜揣入怀里,一下子就急了。 “丞相,这个……” “什么?” 诸葛亮回头,问道。 “这个,这个望远镜……”冯永吭吭吱吱地说了一声。 “望远镜?什么望远镜?” 中年老帅哥诸葛亮很是茫然地问道。 “就是那个……”冯永指了指大汉丞相的怀里,比划道,“刚才我借给你用的那个可以看到远处的东西。” “哦,原来这个宝物叫望远镜?”诸葛亮恍然,“名字确实恰当。” “对对对!”冯永连忙点头说道,“丞相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诸葛亮沉吟,看了姜维一眼。 姜维很是识趣地走开。 “这等宝物,你从何处得到的?” “自然是我自己做的。” 听到这个话,大汉丞相面露极为意外之色,“我还以为是你师门宝物,没想到竟然是你做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禁一亮,“我观此物颇是精细,却是不知做一个所费几何?” 冯永伸出一根手指头,“十万”两字刚说出口,再看到诸葛亮那灼灼的目光,连忙把一根手指头变成一个巴掌,改口道,“五十万缗!” 诸葛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捂紧了怀里的东西,失声叫道,“怎么这么贵!” 两年前大汉一年的赋税才一百多万缗呢! 就是放到去年,那也只是堪堪两百万缗,照这么说来,老夫怀里揣的是大汉一年赋税的两成半收入? 诸葛亮原本还觉得,既然是冯永所制,那么能有第一个,自然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今听来,恐怕这小子手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丞相,这望远镜最珍贵的,莫过于里头的两片水玉。须得先找到两块完整的大块水玉,不但要晶莹透明,而且不能含有杂质。” “这等水玉,本就极难寻得,光是这个就不知费了我多少时间和钱粮,托了多少关系。” 从阿斗到孙权,从南中到东吴,从兴汉会到陇右大族,甚至连南乡的游侠都用上了,动用的关系遍布西北、西南、东南,这才寻得足够的材料。 “然后再让匠人小心地磨成两片不同的透明圆片,光是这个又不知废了多少水玉。废掉的水玉就足以抵数十万钱粮了。” “最后才做出了这么一个东西。丞相,我还是看在你的面上,所以才收五十万缗的成本费……” 做生意做顺手了的冯土鳖说到最后,又溜出了这么一句。 诸葛亮眼睛就瞪过来,“竖子敢尔?” “啊,不是,丞相,我的意思是,做出这么一个东西,最少也要五十万缗……” 冯永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关内侯了,怎么可能去做商贾之事?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五十万缗没有。”大汉丞相一口回绝,又看了冯永一眼,“再说了,此物对你又没什么用处,且让我先替你保管。” 嗯,前世小时候,每逢过年,父母也是经常对我这么说的:这压岁钱你拿着没什么用,我先帮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你。 “丞相,我好歹也是个将军,怎么能说拿着此物没用处?” 虽然大汉丞相说的是实话,对于连军阵都还没学会的冯将军来说,拿着望远镜,用处确实不大,但冯永怎么可能就此承认? 我不要面子的吗? “五十万缗呢……” 冯永咕哝一声。 就算你是我的半个老丈人,但亲兄弟总要明算帐不是? “武都阴平,还有陇右诸地,羌胡众多,以后大汉定是要设一职位,专门负责羌胡之事。” 诸葛亮也不着急,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目前老夫还在想着,究竟是何人合适……” “哎呀!丞相,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细细考虑的。” 冯永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虽然前些日子诸葛老妖有意让自己与陇右的羌胡多加接触,但终究只能算是临时委派,也就是与那些羌胡渠帅们达成了意向。 最后事情变成什么样,还得看后头的实际操作。 不过如果自己当真能全权负责羌胡事务,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若是能用一个望远镜换来诸葛老妖的承诺,那这笔生意当真是能做得过。 大汉丞相看到某人一副流口水的表情,当下就是淡然一笑,转过身向帅营走去,开口问道,“若是你来负责,你觉得应当怎么做?” 章节目录 第643章 摸着石头过河 “仿越巂旧例即可。” 冯永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事实上,相比于越巂的南蛮而言,陇右羌胡更加容易处理。 因为越巂的蛮人部族当初可是叛乱份子,需要先用武力降服。 而且有很多部族都是生活在山林里,你还要想法子把他们迁到平地。 最后才能教他们耕种,或者建起草料塔让他们适应定居的生活。 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的蛮夷都是从零开始向定居耕种方向转变。 但陇右的羌胡不一样。 他们不断地向陇右和关中迁移,本就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所以他们不管是从主观和客观上,都要学习耕种。 事实上,凉州、陇右、关中这三地,越是往东,羌胡就越习惯于耕种。 关中不提,陇右和凉州的羌胡,绝大部分都是处于半游牧半耕种的状态,甚至还有小部分是处于转化成耕种民族完全体的状态。 羌胡不断内迁,同时也在不断地与汉人融合。 所以羌胡的叛乱虽然很让人头疼,但汉化基础确实比南中的夷人要好很多。 关键就在于,汉朝是一个大汉族主义风行的时代,所以羌胡的社会地位并不高。 他们种出来的粮食,除了要上交相当多的一部分,地方官吏还会随时强征剩下的粮食。 在地方官吏和豪强眼里,他们被视作奴仆,经常被随意奴役。 “其内属者,或倥偬之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地位。 最悲惨的是,随着凉州羌乱越发频繁,羌胡还会经常被边地将领借首级冒领军功。 他们对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有一个很迫切的需求——你不给,我就叛乱,自己来拿。 换作以前的大汉,或者换作世家作主的曹魏和东吴,想要让朝廷主动给羌胡提高地位,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季汉不一样。 基本国策《隆中对》首先提出了南抚南彝的建议,得到开国皇帝刘备的肯定。 诸葛老妖作为一个务实的大汉丞相,南征南蛮时,有七擒孟获,与南中蛮夷誓盟,承诺汉夷如一等诸多举动。 虽然他这些举动有特定的政治目的,同时也是为了能尽可能地聚拢人力物力进行北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举措在客观上提高了夷人的地位。 同时也促进了民族融合,加快了南中的开发。 相比于冯永自己那个恶名昭着,臭得跟狗屎一样的“鬼王”称号,大汉丞相如今已经被不少的南中夷人尊称为“诸葛阿公”。 相比于以前朝不保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在南中种植园的日子至少有地方睡,不怕猛兽的侵袭,有衣穿,有饭吃。 甚至生病了还有医工医治——那是南乡医学院的学生在练手。 这种生活在蜀中百姓眼里,可能是苦日子,但在南中的夷人眼里,那就是生活质量噌噌往上提高。 所以诸葛阿公名传南中,那就是必然。 这让冯土鳖感到了深深的嫉妒。 自己在南中的名声是没办法挽回了,但阴平武都,陇右诸郡就不一样了。 冯郎君的名声那不是一般的好。 既然如今大汉有提高胡人地位的政治需要和现实需求,羌胡同时也有这个迫切需要,两者一拍即合。 所以冯永觉得自己可以借着这个东风,适当地挽救一下自己日益败坏的名声。 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羌胡人民需要我的拯救! 操作得好,说不得千年之后,羌胡人民也会流传一个“冯阿公”的名声呢! 走在前面的大汉丞相自然不知道冯永才一瞬间就转过这么多的念头,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冯永在越巂的做法。 突然怀疑起来,这小子不会是早就谋算好的吧? 越巂针对在山林里放牧的夷人胡人的做法,几乎不需要做太多的改变,直接拿过来套用就行了。 想到这里,诸葛亮狐疑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冯永正一脸傻笑的痴呆模样。 大汉丞相眉头就是一皱,“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冯土鳖正沉浸在幻想世界里不可自拔。 “跟你说话呢!” 诸葛亮提高了声线。 若是换了别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无礼,大汉丞相早就拉黑名单了。 只是摸了摸怀里值五十万缗的望远镜,大汉丞相觉得可以多给他一个机会。 一声低喝,把冯永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嗯,还好没有口水。 “啊?哦,丞相,我方才是在想着怎么治理陇右的胡人,一时走了神。你刚才在说什么?” 冯永回过神来,连忙紧走两步,开口问道。 “你在越巂的所为,莫不是早有谋划?” “没啊。” 冯永一口否认。 诸葛亮自是不信。 只是不管冯永是不是早有谋划,对大汉丞相来说,影响不大。 他所关心的是,以冯永这等年纪,究竟有没有经验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他停下脚步,挥了挥手,让底下的人都散开,不让人听到两人接下来的谈话,这才继续说道,“如今陇右干旱已成定局,大汉刚光复陇右,就遇到这等事情,实是太过于凑巧。” “若要安抚羌胡,首要之物就是粮食。没有足够的粮食,羌胡只怕就要行盗贼之事。而大汉刚复陇右,为树官府威严,必然要进军剿之。” “不然陇右百姓和豪族就会觉得大汉仍像后汉那般,律法松驰,威刑不肃。一旦百姓对律法没有敬畏之心,奸邪之念就会升起。” “然如今北伐已经是耗费了汉中府库的大部存粮,剩下的能勉强安抚陇右百姓就已经是万幸,你若领羌胡之事,当如何做?” 冯永听到这番话,当场就是一怔:“丞相的意思是,朝廷没有多余的粮食救济那些羌胡,我得自己想办法?” 陇右羌胡辣么多,我到哪寻得那么多粮食?这么一个职位,你咋不把价格提到天上去?开那么大口,也不考虑我能不能买得起? 冯永腹谤着,瞄了一眼大汉丞相,心道:你这是在逼我写一部《季汉的名义》啊,丞相! “我本欲设护羌校尉一职,持节领护西羌,专掌西羌之事。对羌胡若能安抚,则安抚之,若是羌胡叛乱,则击破之。” 诸葛亮转过身来,正色道,“此职职权甚重,目前虽是只管陇右羌胡,但日后收复凉州,甚至关中,此二地的羌胡亦皆在其管辖之内。” “护羌校尉,不但要调理羌胡各个部族之间的纠纷,更重要的是,要防止羌胡与曹魏通气相联,乃至羁縻曹魏境内的羌胡为大汉所用。” “吾纵观大汉境内,确实唯有你最适合。在大汉初复陇右,又恰逢陇右干旱的时候,若你能安抚好羌胡,不让他们生事。” “那么朝野谁还会说你不合适居此要职?我就是把西羌之事付之于你,又有何妨?” 正在考虑《季汉的名义》应当怎么写的冯郎君一听,顿时就是一个激灵:陇右、凉州、关中的羌胡都归我管? 单单从羌胡方面来说,这比大汉的几个都督权利大多了! 再加上羌胡的社会地位低下,真要当了护羌校尉,那岂不是羌胡的太上皇? 到时候哪个部落敢不听老子的话,族之! 啊,不是,是领王师讨不臣,顺便再牵几头牛羊回来打牙祭…… 想到这里,冯永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脱口而出地问道,“丞相,此话当真?” “国之大事,我怎么会与你开玩笑?” 诸葛亮看到冯永这个模样,眼中闪过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脸上却是微微一笑。 冯永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只要我能安抚好羌胡就行?” “是今年要安抚好陇右羌胡。”诸葛亮咬着重音道。“今年陇右大乱初定,所以护羌校尉的主要职责是安抚羌胡。” 说到这里,诸葛亮岂会不明白冯永那点小心思,“莫要想着钻什么空子!你也说了,要仿越巂旧例,那从明年起,陇右羌胡就要编入户籍。” “到了后年,每年要按户籍数量,为朝廷上交定额的牛羊马匹,羊毛,还有粮食,才算过关。待光复了凉州、关中,视情况而增加定额。” 冯永问道,“定额也是按越巂的规矩吗?” “暂时先依越巂旧例。”诸葛亮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后再按实际情况做出调整。毕竟今年才是越巂全面实行赋税的第一年吧?” 冯永点头,“对。” 虽然越巂去年就可以收上来一部分赋税,但那只能算是试行。 再加上北伐这个关系到大汉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越巂去年实行的是战时政策。 只有等今年全部结束,以阿梅为首的越巂统计团队把所有的数据都统计出来,才能对越巂的政策做出针对性调整。 “那就对了。越巂规矩初定,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妥当之处,今年先看看越巂有无需要补漏的地方。待确认无误后,陇右再依例而行。” “没问题!” 冯永连连点头。 明年有整整一年的空档期,足够自己把事先砸下去的本钱全部捞回来了! “明年收上来的羊毛,朝廷收三成。从后年开始,收五成。” 诸葛亮又补充了一句。 冯永脸色一僵,然后迅速又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么算来,给蜀中世家那五个工坊的羊毛价格就只能再提高十五个百分点了。 “行!” 看着冯永答应的极是痛快,大汉丞相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从一开始就收五成。 “护羌校尉属官有长史,司马二人,还有从事若干,这些名额你自己拟一份名单上来,交与我过目。” “还有,护羌校尉可领军万人,到时先给你配三千士卒,剩下的,你需要从羌胡部族里征调。待收复凉州、关中后,再另行扩军。” “每年给朝廷上交足额的赋税后,剩下的钱粮由护羌校尉自行调配,但护羌校尉属军,武器、铠甲、粮草等,朝廷也不再另外配给,要你自己想办法。” 听到大汉丞相给予护羌校尉的权利,冯永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大吃一惊,甚至有点寒意:老子没犯什么大事吧?这是打算整死我的节奏? 护羌校尉的权利这么大,真要过上几年,说不得有人歪歪嘴,“护羌校尉有收兵之权,又有征钱粮之职,还自购兵甲。” “且羌胡把冯永视若神明,非朝廷所能制,乃是祸乱之源……” 叭啦叭拉之类的。 估计张星彩就不是想要把她的妹子嫁给我,而是想要给我烧纸钱。 冯永正想着怎么推脱,只听得大汉丞相又说道,“五年,此法先试行五年。五年之后,彻底定居下来的胡人再由朝廷另设县邑,委派官吏,如何?” 这不就是五年计划加一国两制? 管理羌胡和管理汉民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诸葛老妖让自己先摸着石头过河,只待时期成熟,再伸手摘桃子。 偏偏冯永还不得不接受。 先是空手套白狼,白拿五年的牛羊马匹,羊毛粮食,一点风险都不用担。 然后等着自己劳心劳力,辛辛苦苦干完活,又轻松地伸手摘桃子。 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光明正大的政治手段。 可是冯永会拒绝吗? 肯定不会的。 除非他一无所求,否则谁也挡不了这个诱惑。 五年的时间,足够吃个大腹便便。 再说了,又不是说五年后就什么也不剩下,只是把彻底定居下来的羌胡划分出去罢了。 随着大汉西进凉州,东复关中,需要管理的羌胡只会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西域那边,这得多少年? 更重要的是,只要自己能当上护羌校尉,能给底下的人找到多少出路? 伤残的南乡士卒不用发愁安排,甚至学堂出来的学生在五年之内都会是紧缺状态,所以必须立刻扩招。 就算五年后朝廷委派官吏,难道他们就懂得处理陇右羌胡那种新型生产关系了? 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得靠兴汉会体系的基层人员? 想到这里,冯永搓了搓手,凑上去陪笑道,“丞相有所令,我岂敢不从?丞相请放心,今年安抚羌胡所需钱粮,定不会让朝廷出一粒粮食,只管交给我就好。” 诸葛亮满意一笑,“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不能妥善解决,那可就莫要怪老夫另委他人。” “没问题。” 冯永拍着胸脯应下。 同时他在暗地里咬牙,按理说,割完一波韭菜后,应当给韭菜浇点水,让它们缓口气。 原本今年陇右的旱情,正好让在南乡交易所被割了韭菜的那些人回回血,这才是正理,免得连韭菜根都被掘了。 可是照目前看来…… 说不得还得再收割一波! 不管了,为了陇右的安定,大伙要把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嘛,就当是为朝廷作贡献了。 说到长远,冯永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 咦? 我的望远镜呢? 冯土鳖抬起头,这才发现丞相已经不见了踪影。 章节目录 第644章 争执 次日,诸葛亮领军来到襄武城下,举郝昭帅旗、金鼓于城下,劝降游楚。 游楚看到城下的各色旗帜,再听到郝昭已经大败而逃,当下就脸色灰白。 他对着长史马颙和参军公孙徵说道,“襄武已是孤城,必不可守。吾乃陇西太守,有守土之责,若能守之,吾必死守。” “然如今城不可守,若强拒蜀虏,不过是令城中百姓受战乱之苦罢了,吾不忍为也。” 于是便亲自对着城下喊道,“且请让某先安抚城中百姓,后日开门投降。” 城下的士卒把游楚的话传回汉军营中,魏延得知此话,大是恼怒,便劝说诸葛亮道,“丞相,前番他亦是说一个月后就投降,谁知前前后后已经拖四个月了。” “如今东边三郡早定。唯有陇西,仍欲顽抗天兵,末将觉得,他这个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不知又有什么诡计。末将请命,直接攻城。” 诸葛亮却是没有立刻答应,他看着不远处的城池,突然开口问道,“冯明文,你觉得如何?” 冯永一听,连忙说道,“依末将看来,丞相不妨答应他,左右不过是多等两日罢了。” 一旁的魏延听到冯永这个话,顿时手握刀柄,对着冯永怒目以视,“竖子何知?” 冯永斜视魏老匹夫,冷笑一声,“当初魏将军欲领一军出斜谷,让丞相自出陇右,扬言定然能一路直取长安潼关,照目前看来,可乎?” 魏老贼,你当老子现在还是和刚到汉中时任你揉捏时一个样? 连襄武城都攻取不下来,还想打长安取潼关?魏大嘴子! 郿城的曹真都够你喝一壶了! 魏延大怒,踏步上前,“锵”地一声,长刀半出,作势欲逼上来,喝道,“竖子,安敢辱我?找死吗?” 冯永看到魏延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惊,不禁后退一步。 关兴一看不对,连忙站到冯永面前,对着魏延说道,“魏将军有话好好说!” 冯永心里一安,左右看看,心道老子的婆娘关姬不在这里,不然看她怎么收拾你! 诸葛亮知道两人有怨,颇有些头疼,当下便开口斥道,“军中阵前,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莫不是欺军法不严?” 魏延哼了一声,这才把刀还回鞘里,忿然退回原位。 关兴亦退。 “冯永,你说,答应对面的理由是什么?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吾怎么收拾你。” 诸葛亮又转向冯永,脸色不善。 冯永自然知道魏延为什么要想着攻城。 他轻兵急行到陇西,欲不战而取襄武,却没想到一个不防,被游楚逼退。 然后郝昭领大军到来,让他又只能退守南安郡的豲道。 前些日子诸葛亮领军过来汇合,他又是主动请命攻城,却被郝昭烧了个焦头烂额。 连续受挫于襄武城下,只怕他早就对这个襄武城恨之入骨。 再加上北伐以来,唯有他这一路没有立下功劳。 眼看着襄武已经是北伐的收官之战,他还是寸功未立,以他那个眼睛长在头上的高傲性子,只怕是觉得自己脸面尽失。 所以襄武这个最后捞功劳的地方,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但冯永岂会让他如愿? 只听得他徐徐说道,“丞相,如今看来,襄武必破矣,只是看它早破还是晚破罢了,若强攻之,三五日定然能攻下。” “但强行攻城,城中百姓则会遭到兵灾。到时父子骨肉因此生死殊途,必有怨起。如此一来,岂不是徒添日后治理陇西的难度?” “再则,就算是用抛石车砸开城墙,最后不还是要将士攻入城内厮杀,岂不是又会有伤亡?” “故依永看来,不若先答应他,再等两日。两日后若是他不投降,那便是失信于人,我们攻城,乃是逼不得已。” “到时城中百姓之难,罪皆归于彼,而非归于我。若是他如期投降,那就更好,大汉不仅可以保全将士性命,还可以保全城中百姓。” “用两天时间换来这般好处,何乐而不为?” 冯永说完这番话,诸葛亮还没开口,魏延却又说道,“既起战事,岂能避免将士伤亡?若怕伤亡,岂能掌兵?不如回到后方养猪。” 冯永顿时怒目而视,这老匹夫! “再则这襄武城,先是行诓骗之事,后又顽抗不降,如今见事不可为,再行故伎,实是可恶。若不加以兵威,日后说不得就有人有样学样。” 魏延振振有词,“故不如趁此机会,不受其降,破城而入,以慑后来者。” 冯永毫不相让,反唇相讥: “先帝起兵时,天下诸侯以屠城为常事,特别是曹贼,屠城之多,更是数不胜数。唯有先帝,以仁德行事,方能以织席贩履之身,延续汉祚。” “为何?只因先帝视天下百姓为大汉子民,故不忍加害。而曹贼,则视天下百姓为猪狗,故驱之屠之,不加以怜悯。” “若是能保全百姓,却偏偏要故意破城而入,与曹贼何异?” 都说三国时期人口大幅度下降,其实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三国鼎立以前的战乱,饥寒,瘟疫等,才是人口下降的主要因素。 曹操那是不可否认的厉害,统一了北方,结束了北方战乱。 但同时,他身上那个喜欢屠城的污点却是永远也洗不清。 被他屠城的人口,真要追究起来,简直就是令人触目惊心。 三国鼎立以后,全国局部统一,经济有所恢复,人口反而没有再下降,甚至还略有增加。 如今冯永一听到魏延想要破城而入,当即就是有些恼火。 破城破城,说得轻松,其实不过就是想破城而入,发泄自己的怒火罢了。 因为按古时的惯例,如果守城方抵抗超过一定的时日,或者让攻城方受到的伤亡超过一定程度,那么攻城方在攻破城池后,极有可能就会纵兵屠城。 只不过是大屠,小屠,屠全部,还是屠一部分的区别。 看到魏延又要对着冯永进逼过去,诸葛亮连忙大声喝道,“行了!” 这才止住了争辩的两人。 “魏将军担心对方有所图谋,想要早日入城,冯明文你顾全百姓,不欲行攻伐之事,两者皆有道理。只是冯明文你身为后辈,就不能对魏将军客气点?” 诸葛亮斥责了冯永一句。 冯永撇撇嘴,看了诸葛亮一眼。 只见诸葛亮回瞪了他一眼。 冯永悻悻不语,心里嘀咕一声,他的儿子还是我的弟子呢,我和他算是平辈,怎么就成了后辈了? 虽然诸葛亮表面上是在斥责冯永,但在姜维等眼睛雪亮的人眼里,丞相这番话说出来,与谁更亲近一些,一目了然。 只听得诸葛亮又说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襄武百姓,亦是大汉百姓,吾岂能不好好待之?若是能让他们避免兵灾之祸,那自是最好。” “故吾不但要答应对面多等两日,还要把渭水恢复水流,以免城中有缺水之忧,同时也能宏大汉天子之德。” 商议已定,诸葛亮便让人回到城下,详细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游楚听闻,长叹一声,“如此一来,城中百姓皆感季汉之德,诸葛亮不费一兵一卒,便收襄武百姓之心矣!” 章节目录 第645章 你来了? 汉军营中,众人商议完散去以后,关兴偷偷地找到冯永,问道,“你怎么和魏将军那般不对付?” “这有什么?”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魏老……嗯,性情极恶,莫说是在军中,就是在朝堂上也没人敢和他亲近吧?多我一个,那不是正常?” 关兴闻言,想起魏延性格高傲,又看不起人,所有人都避着他。 倒是杨仪,不愿意迁就魏延,前些日子与他争吵,差点就被魏延举刀杀了,吓得杨仪绕营而走。 当下又叹息一声,“魏将军勇猛过人,只是性子有些太过于矜高……” “那关我什么事?”冯永冷笑一声,“他矜高那是他的事,但军中议事,丞相又是问我话,他居然当众骂我竖子,难道我就反讽不得?” 现在还有诸葛老妖护着他,待诸葛老妖不在了,活该墙倒众人推! 五丈原之后,这魏老匹夫作为军中第一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就算了,明明是善养士卒的将军,最后却连亲手带出来的士卒都离心四处而逃。 这等失败人生,可不是单单一个政治斗争失败就能掩饰过去的。 “他的儿子,不是你的弟子么?” 关兴有些狐疑地问道。 冯永也不解释,只是回了一句,“阿兄,有些事情,我现在也说不上来,只是胡乱猜测,提前做个预防罢了。” “再说了,就算他的儿子是我的弟子,我也没必要一定要与他相善吧?” 关兴闻言,倒也没有进一步追究,只是劝说道,“若非必要,还是少与他争执为妙。他本是军中宿将,你又是后进,免得被人说你是恃宠而骄。” 冯永点头,“好,我知道方寸。” 两日后,襄武城门大开,城内官吏领众而降。 诸葛亮点遍众人,发现少了襄城太守游楚。 便问道,“太守何在?” 陇西参军兼游楚好友公孙徵连忙上前回答道,“回丞相,太守身体抱恙,无法前来,请丞相恕罪。” 诸葛亮一听便明白了,“此因心中有愧耳。” 于是先安抚众人,仍令城中旧吏各就其职。 “丞相,城中已略备酒水肉食,请丞相与众将士前往享用。” 陇西郡长史马颙又说道。 “吾领王师,当严肃军纪,汝等心意,吾已知矣。但如今战事方歇,军中禁酒令未销,这酒席便罢去吧。” 诸葛亮解释道,“众人且散,回去安抚百姓为先,公孙徵你留下。” 待襄武城的官吏都散去后,诸葛亮这才问道,“游太守心疾耶?” 公孙徵知瞒不过诸葛亮,便小心地解释道,“丞相,太守乃司隶左冯翊频阳县人士,虽父母双亡,但妻儿仍在关中。” “魏国律法,士卒逃逸,其家人轻则没官,重则斩首;地方官吏守土不力,皆获重刑。如今太守虽已有失土之罪,仍可推说是力不能守。” “但若降了大汉,被魏国得知,只怕在关中的家人就要受到牵连,故托疾耳,望丞相知之。” 诸葛亮听了,叹息一声,“吾闻游太守久治陇西,深得人心,实是难得的才俊。没想到如今却不能收为国用,当真是可惜。” 当下便派人给游楚送了一份厚礼,同时拜其为丞相府议曹,游楚拒之。 到此时,陇右终于算是全部平定,诸葛亮鉴于陇西郡狄道可通凉州,故令陈式领兵守陇西。 同时又让高翔守南安,以备不虞。 然后领军回到冀城。 留守冀城的丞相府随军长史向朗,领众官吏出城迎接。 在迎接的人群里,锦城的留府长史张裔也参夹其中。 张裔明面上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劳军,但实际上是为了李严异动之事。 诸葛亮早得到了消息,与前来迎接的众人谈笑风生,又当众宣布北伐结束,接下来准备要论功行赏,还与众人在冀城开庆功宴,却是没有与张裔谈起锦城之事。 这让张裔不禁暗暗着急。 只待到了夜晚,诸葛亮却是令人悄悄地把张裔到房中,向张裔仔细询问了锦城的大小诸事。 在今天的宴会上,冯永作为在北伐中立了最大功劳的人物,本就受人瞩目。 再加上他又是手握重大相关利益的人物,被诸葛亮带在身边,时刻有人上来搭讪,一刻也不得空闲。 直到宴会散去,他才在部曲的保护下,闭着眼昏头昏脑地回到以前养伤的小院子。 冀城如今算是大汉在陇右的大本营,再加上这一次宴会,乃是庆贺北伐成功的庆功宴,冀城的世家全力资助。 所以宴会上有不少的酒。 宴会上,除了丞相,他就是最受欢迎的人物。 丞相没人敢随意敬酒,但敬冯永那就叫热情好客,所以冯永如今这肚子里,咣当咣当地,几乎全是酒。 估计是这副身体以前没喝过酒,对酒精的承受能力有点差,所以即便是酒精度数极低,但仍让他有些迷迷糊糊的。 “回来了?” 冯永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同时一个温柔地声音响起,香风掠过鼻尖,让他有些贪婪地吸了几口。 冯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细君,大半年没有见过关姬了,血气方刚的他自然极是想念。 北伐这些日子以来,神经总得绷得紧紧的,此时一放松下来,就容易让人想要再进一步放松。 感受着身边人的温香软玉,冯永忍住想要上手的冲动,咕哝了一声,“不是跟姜家说了不要侍女么?怎么又送过来了?” 这个小院是姜家专门腾出来给冯永养伤的,那个时候还说了要送两个调教好的侍女过来,被冯永拒绝了。 如今的冯永听到女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姜家趁他不在,又往院子里塞人。 当下便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眼前人。 那女子听到冯永说起这个话,眉眼里全是笑意,声音越发地温柔了起来,“阿郎看样子可是喝了不少,连妾都能看错了。” 说着,扶着冯永向屋内走去。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有些迟钝,冯永听到这口气,便知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人,当下就放松了下来。 同时手环上对方的腰肢,只觉得当真是柔软无比,心里就是一荡,“你怎么来了?” “能不来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快要让我担心死了。”佳人娇嗔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冯永呵呵傻笑一声,吹嘘道,“怎么就不让人省心了?那张合都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我跟你讲,他死定了……” “好好好,你厉害!成了吧?” “我自然是厉害,那个张家阿兄,一只脚都踏进阴阳道了,还不是我把他拉回来了……” “嗯,说起这事,小妹要多谢阿郎呢!”女子的声音温柔得快要化成水了,“若不是阿郎,大兄只怕就要……” 听到佳人在耳边温声如水,冯永心里直痒痒,“大兄?什么大兄?哦,想要谢我?那容易啊。” 说着稍一用力,两人就齐齐倒在榻上。 “你要死啊!门还开着呢,大兄和关家兄长还都在隔壁,你不怕他们活劈了你?” 身下的佳人又是喜又是忧,又是紧张又是担心,急促地悄声道。 “关家兄长?什么关家兄长?这大汉不就一个关家?还有哪个关家?”脑子转不过来的冯永正喃喃自语着,同时大猪蹄子熟练地往上摸。 张星忆未经人事,哪能受得了这个? 当下一巴掌拍过去,把自己身上的人形畜生拍翻,这才能脱身站起来。 冯?人形畜生?永本来就喝得有些不省人事,这一巴掌下去,当场就躺在那里昏睡了过去。 张星忆正待要整理自己的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只见门口传来一声招呼,“四娘,那小子怎么……” “样”字还没说出口,话音突然就顿住了。只见关兴半步停在门口,看着屋内。 脸上神色在灯烛的照耀下,忽青忽白,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以下的话不要钱:为书友丹心鉴生日加一更,虽然不是大章,但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生日快乐。 章节目录 第645章 女官 张苞在此之前,卧病不起,关兴虽然提前得到消息,说是已经有所好转,但他没能亲眼看到,哪里能放心得下? 所以他从宴会上下来,就直接跑来看张苞。 同时通知下人,说是冯永喝醉了,吩咐他们提前准备好热水。 没曾想却是在院子里碰到了四娘。 不过他倒也没多想,毕竟都是同在一个小院子,她与冯永相遇,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更何况,她称冯永为兄,若是自己太过于刻意,反而落了尴尬。 他这一去张苞房里,得知张苞确实已经好了很多,这才想着冯永与四娘,连忙赶过来一看,却看到眼前这一副景象。 倒是张星忆神色从容,对着关兴说道,“冯家阿兄对大兄有救命之恩,小妹难得有机会,略尽心意照顾一二,关家阿兄莫要误会。” 看着四娘神色自然,语气淡然,却是让心别怀他意的关兴呐呐无言,也不知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不过当他看到冯永倒在榻上睡得不醒人事,心里终是放下心来,暗道幸好这小子真的喝醉了。 一个是被视若自家亲妹子的四娘,一个是四仰八叉睡得什么也不知道的冯永,关兴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话来,“四娘有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 张星忆微微一笑。 次日清晨,冯永翻个身醒来,正想再睡个回笼觉,突然视线的余光瞟到纱帐外面,似乎有个人坐在案几边上? 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醒了?” 坐在案几边上的人开了口,问了一声。 “阿兄?你这是……” 冯永摸了摸身上,衣服没换,一身臭味,这才放心地掀开纱帐。 关兴看着他,目光复杂,问道,“昨晚你喝醉了,记得是谁把你扶回来吗?” “不是府上的部曲么?” 冯永奇怪地问道。 关兴听到冯永这个话,再看到他神色自然,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石头,点了点头,“哦,原来你还记得,那就好。” 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酒量不好,就莫要逞强,免得做了什么错事而不自知。” 冯永点点头,“兄长说的是,我本是不喜欢喝酒的。只是昨夜里,实是推却不过。” 就在这时,只见敞开的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二兄,冯家兄长醒了吗?呀,你醒了?那就快点起来吧,早食就差你一个人没吃。” 关兴起身,对着冯永说道,“先去洗漱一下。” 待关兴转过身去后,冯永这才看了张星忆一眼,强自绷住的脸色微微一变。 站在门口的张星忆似笑非笑地看了冯永一眼,转身离去。 热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听说是四娘一大早起来就吩咐烧的。 前堂的案几上摆着的早食也很合冯永的胃口,听说是四娘亲自下的厨。 冯永吃完早食,张星忆让下人把碗筷都撤下去,然后又开始指挥下人开始清扫前庭。 看来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小院子的女主人。 冯永走到她的身后,咳嗽了一声,“昨天夜里,喝得有些高了,不知有没有冲撞到四娘?” 张星忆转过身来,目光不善,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永,这才哼声道,“你当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冯永目光飘忽,“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张星忆“呵”地一声冷笑,鄙夷道,“男人……” 冯永脸皮一抽,心里就是一痛,以前多可爱的小女孩呢,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我昨夜里喝醉了,还没去看过张家兄长呢,我先去看看。” 冯永实在是受不了张星忆的眼光,当下就想要落荒而逃。 “阿兄需要静养,非不得已,不要去打扰他。” 张星忆一看到这个没胆鬼又想逃,脸色就是一冷。 “哦,哦,是吗?我忘了。” 冯永讪讪一笑,他看向那边正在清扫庭院的下人,没话找话,“四娘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送个消息?” “端木哲带了你的信回去,我就立马动身了。”张星忆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本来也有在北伐结束后亲自过来一趟的打算。这一次不过是提前一些日子罢了。” 冯永听到这话,倒是微微有些意外,“四娘到陇右还有其他事?” “当然有事。”张星忆领着冯永走回前堂,两人各自坐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此次来,其实就是为了找兴汉会的会首,想谈些事情。” 冯永看了看外头,嗯,没人。 这才干咳一声,“四娘要找我做什么?” 张星忆看到这家伙贼头贼脑的样子,当下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你可听好了,我找的是兴汉会的会首,可不是我的冯家阿兄,更不是我的阿郎。” 冯永听得稀里糊涂的,“这兴汉会,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会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哪个小王八蛋敢在自己北伐的时候胆肥了想要当老大?活腻了? “那好,冯会首,那我可就直说了啊。这北伐大胜,不知兴汉会又打算在陇右做些什么产业?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也好让内府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张星忆笑嘻嘻地说道。 冯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又打算搞什么怪?这内府和兴汉会的事,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张星忆一挺胸,对着冯永拱了拱手,“好教冯会首得知,宫内如今已经重新恢复女官,妾被授予尚工一职。” “如今受皇后所托,专门协理帮忙管理内府在外的产业。” 冯永一听,失声叫道,“女官?” “当然!”张星忆得意洋洋,“如今内府的产业,多与兴汉会有关,以后还请冯会首多多指教。” 这张星彩……可以啊! 冯永眼珠子转了一转,凑过去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才不过三个月。” “丞相知道么?” 话刚问出口,冯永就看到张星忆用一副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董允掌宫中之事,丞相又留有留府长史在锦城,你说丞相知道么?” 冯永听了,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心道这就是有点意思了。 想起刚从南中回来时,诸葛老妖让皇宫侍从费祎同车而行,后半段又亲手递剑给阿斗的事。 当时自己还觉得这岂不是在刻意提高阿斗的声望? 照如今重设女官参与管理内府之事看来,诸葛老妖十有八九就是在培养阿斗的单独执政能力。 毕竟按原历史,诸葛老妖这几年大多都是在汉中,一心北伐,锦城那边虽有留府长史,但阿斗的话语权应当是越来越大的。 不然也不至于在诸葛老妖死后,阿斗立马就拆分丞相权利,让蒋琬和费祎相互制衡。 这么溜的一手,肯定不会是初涉政治的菜鸟所能玩得转的。 内府收入是皇宫私有。 就阿斗目前,啊,不是,应该说是就目前皇宫里的那个夫妻店而言,当然是掌握越多的钱粮越好。 毕竟现在是丞相大权在握,如果再没钱没粮,你就是皇帝人家也不会鸟你啊。 所以内府的扩张那是必然。 重设女官也可以理解,毕竟相父天生对宦官没好感嘛! 再加上现在相父也不可能让宫里掌握太多的权利,所以女官是一个不错的开头,既威胁不了外朝,又不用国库支付女官的俸禄——女官是领皇帝的私人俸禄。 最后还可以让内府继续扩张,进入良性发展,屯积钱粮,是个好办法。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专门委派张星忆管理内府参与兴汉会的产业? 冯永有些怀疑地看着张星忆。 张星忆也不避开冯永的目光,反而挺了挺胸,坐直了身子,“冯会首,如今可是宫内的尚工与你对话呢。” 冯永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张星忆现在这个模样。 你把以前那个温柔痴情的小女孩还给我! “这不是刚平了陇右吗?哪有那么快就有新的产业?” 冯永有些意兴阑珊道。 “哦,也是。”张星忆的本意倒也不是要跟他说这个问题,只听得她另提一事,“宫里还传出话来,想请冯会首帮两个忙。”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感到意外。 这张星彩,真的是可以啊,让四娘当了个什么尚工女官,倒是让我有些束手束脚了。 只是他面对四娘,又不得不开口,“却不知是什么事?” “汉中冶的霍弋,乃是忠烈之后,又久有大志,宫里想让他到军中历炼一番,只是找不到好的门路。听说兴汉会会首冯郎君,乃是大汉众郎君之首,不知能不能帮这个忙?” 张星忆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唔……”这可是关系到皇权的扩张问题。 冯永本想拒绝,可是突然想起一事,心头就是一动,“这倒是巧了,我手头上正好有一个门路,就是不知那个霍弋愿不愿意将就。” “愿闻其详。” “丞相不久前曾与我提起一事,说他想在陇右设护羌校尉,专管陇右、凉州、关中等地的羌胡之事。” 冯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张星忆。 只见张星忆眼睛一亮,“莫不成冯郎君愿意举荐霍弋任护羌校尉一职?” 冯永差点就被口水呛住,你可真敢想! “护羌校尉一职,职责重大,干系到陇右安危,即便我愿意举荐,你觉得丞相会答应吗?” 张星忆一听,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当下就有些羞恼,嘟了嘟嘴,“那你提这个做什么?” 冯永耐心解释道,“护羌校尉下面有长史、司马各一人,还有护羌从事若干。丞相说了,这些职位,我有举荐之权。” 张星忆一听,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既然护羌校尉这般重要,那丞相怎的连这等事情都能让你作主?” 这一回轮到冯永得意洋洋,指了指自己,正要说话,又突然顿住,改口道,“此乃军中机密,不可轻与人说。” 张星忆岂是那么容易哄骗之辈,她看了看冯永,一下子就猜了出来,“我在汉中已有不少时日,亦是知道你在武都阴平的胡人里名声不差。” “此番北伐,你又立下了大功,莫不成丞相欲让你任这护羌校尉一职?” 冯永一听,知道自己已经失了言,吓得跳了起来,跑到门口,看看四处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走回来低声哀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别说那么大声。要不然丞相还没宣布此事,却先被人传出去了,只怕我又要挨军棍。” 张星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听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能得丞相这般看重,当下就是替他高兴。 只是她又想起现在自己可是宫里的代表,尚工女官,刚露出笑容的小脸又板了起来。 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冯会首的意思是,你想举荐霍弋到护羌校尉门下?” 冯永点头,“对。” 既然宫里能提出这个要求,那么就说明诸葛老妖确实已经尝试给阿斗放权了——虽然可能只是小范围的,也有可能是随时收回去的那种。 但对于冯永来说,大汉皇权与相权之间相爱相杀的关系,目前还轮不到他操心。 他所关心的是,霍弋这个人能力不错。 既然皇家向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又是张小妹亲自开口,他怎么也要给这个面子的,正好可以弥补两者之间的关系。 “长史和司马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霍弋从未有过军功,又没有领军经验,就算是我举荐他,丞相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只能任护羌从事一职。到时候正好可以让他先跟着积累些经验,同时还可以学习如何领兵。若是当真有能力,以后不管是伐凉州还是复关中,都可以有机会。” 冯永生怕张星忆不了解军中的门道,便细细地跟她解释道。 张星忆听了,脸上终于绽出笑容,一拍掌,“好!那就这个护羌从事,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能再欺骗我!”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冯永看到张星忆那弯起的月牙眼,老怀大慰。 这等笑容,某自当好好守护才是。 “哦,对了,还有一事,宫里想求冯家阿兄。” 冯永一个踉跄,“还有?” 哦,对,刚才说了是帮两个忙来着。 章节目录 第646章 诸事 “第二个忙是什么?” 冯永问道。 “内府这两年事务不断增多,所以人手不足,想请冯郎君帮个忙……” 话还没说完,冯永就连连摇头,“这个忙我怎么帮?想帮也帮不上啊。” 诸葛老妖弄走自己五百个南乡士卒,兴汉会那些小弟们垂涎自己学堂的学生,现在皇室也想伸手。 老子攒了快五年的人才,从兼职乡村老师,教庄子的那些孩子《千字文》开始,一步步才攒出今日勉强能自我造血的学堂。 好不容易才结来的果子,你们就光想着伸手,哪有这么好的事? 张星忆嗔道,“你就不能先听我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就是盯着南乡学堂那些学生吗?”冯永摆摆手,“其他的都好说,这个事没得商量。” 如果皇家拿那些学生当真正的人才培养,那冯永还不至于这么吝啬。 但不管兴汉会那些人也好,皇家的人也罢,学堂里出来的学生,都只能算是他们手里的工具,最多也就是用得比较顺手的管事之类的。 想要他们承认那些学生是“士”,几无可能。 至少目前没有可能。 但对于冯永来说,那些学生就是种子,刚萌芽却又随时会夭折的种子,他必须小心呵护着。 这种事情急不来,但只要照目前这个情况发现下去,这些刚萌芽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大。 长成小草也好,长成歪脖子树也罢,终归能给被隔绝在知识之外的黔首们,增添一丝希望。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就算是三十年后,他也只是五十岁,等得及。 只要能控制这股势力的发展方向,让它成长为扭转历史惯性的力量,让汉人的子民们彻底绕过那段黑暗历史,等上三十年,不算什么。 “知道那些学堂的学生是你的宝贝,不跟你抢。” 不说是张星忆,就算是作为冯永的枕边人关姬,都觉得冯永之所以宝贝那些学堂学生,除了觉得用得顺手之外。 还有更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很有可能在为师门挑选子弟,看看能不能从里头挑出能继承师门学问的学生。 因为只要是小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冯永这些年默写出来的学问,已经装了整整几个大箱子。 听说都是师门里的学问。 他也不禁止别人看。 但从来没有人能完全看得懂这几个箱子里头的学问。 关姬还特意抄了一部分回去给黄月英看,黄月英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声,“此乃世之绝学,非常人所能知之。” 在南乡学堂里,只有天分极佳的学生,才有机会进一步接触到箱子里的学问,所以关姬觉得阿郎是在给师门挑选学生肯定没错。 连知根知底的关姬都只能是想到这一步,更加说其他人。 只见张星忆站起来,走到冯永身边,撒娇道,“南乡学堂我也去过好多次,知道教的东西不太一样。” “照这些年看来,那些学生还是挺有用的,就是不知道阿郎在学堂教学问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禁忌?” 张星忆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袖子,又轻轻地晃了晃。(不敢有肢体上的接触) “唔……” 冯永眼睛一亮,随即又垂下眼眸,然后另一侧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疼痛感让冯永的表情很是严肃,“四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忆看着冯永的表情,有些小心地说道,“宫里想送一些人过来,都是认得几个字的,想跟着那些学生一样,学点东西。” 果然! “为什么?” 冯永装傻问道。 “哎呀!还不是因为兴汉会各个产业用的那些帐房,还有那算帐的方法,记帐的方式,与别家的全都不一样。” “每次内府的人过去核帐,要是没人亲自指点过的,就算是老帐房,都半天摸不着门道。” “这内府越发的大了,再这样下去那哪能行啊?所以宫里就想着,干脆送一些人到学堂来。” “等学会了那些算学,就不至于连核个帐都要人教,不然真要有人想做些手脚,岂不是宫里吃了亏都不自知?” 张星忆很是不满地说道。 冯永听到这个话,失笑道,“说得邪乎!谁还敢在宫里的帐上动手脚?” “就算不敢,那内府的帐房连帐都看不懂,不是招人笑话吗?”张星忆撇撇嘴,“你就说能不能教吧?” 冯永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这位尚工还没当上几天呢,就开始这么为宫里着想了?” 张星忆看到柔式攻势不起作用,一瞪眼,凶巴巴地说道,“冯郎君,请注意,现在可是尚工在跟你说话。” 冯永点点头,“哦,行吧。既然你是以尚工的身份,那咱们就公事公办。” “南乡学堂所招收的学生,都是有规矩的。宫里若是想不按规矩,直接塞人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另有条件。” “什么条件?” 学问是这世间最被看重的东西,虽然此事与宫里有关,但张星忆并不觉得冯永说出这些话来,有什么不对。 即便是帝王,也应该对学问抱以尊重的态度。 虽然如今世间以经学为重,但能在几年之内教出算学大师的学问,那也是一问大学问。 更何况,张星忆还知道,学堂里所教的东西,应该只是基础。 南乡学堂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那就是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接触更高级的学问。 说明学堂里教的东西,其实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很简单。就比如说吧,兴汉会有个惯例,那些想要借助兴汉会渠道的外人,每次都得交择会费。” “所以,想要加塞进入学堂,那也得要多交一笔钱粮,毕竟学堂里的西席,也是要吃饭的嘛!” 冯永掰着手指头给她算了算。 “没问题。”张星忆点头,“要想学学问,束修肯定是不能少的。” 冯永提醒道,“别着急这么爽快地答应,还有其他条件呢。” “除了束修,南乡学堂平日里是全封闭的,所以还要供他们衣食住宿,所以这衣食费、住宿费之类的,总得交吧?” “还有,南乡学堂的宗旨,乃是有教无类。宫里的来人进来后,不得暴露身份,学堂也只会把他们看作是普通学生。” “别的学生要做什么,要遵守的规矩,他们也必须一样,无一例外,真要违反了规矩,可不管他在宫里是什么身份,皆按学堂的规矩来处理。” 张星忆听到这番话,脸上现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这到哪就要遵守哪里的规矩,理是这个理。” “只是这宫里出来的人,身份总是要特殊一些,这个事情我暂时不能答应,得先向宫里说一声才行。” 冯永点头,“谨慎一些是对的。” 说着又看了张星忆一眼,加重了语气,嘱咐道,“宫里的事情,可能是天下最复杂的事,也有可能是最凶险的事,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张星忆听了,心里微微一甜,嘴上却是不肯饶人,“你管我?我阿姊可是皇后,怕什么?” 冯永“啧”了一声,“这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咳,也就是我关心你,所以才这么跟你提一句。” 冯永瞄了一下门口,再一次确认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她首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然后才是你的阿姊,懂吗?” “不懂!”张星忆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懂。” “不懂就算了。” 冯永有些恼了,转身就要出去。 “好好好,我懂了。不就是说阿姊要先为宫里考虑,要以皇室为重吗?” 张星忆连忙说道,“开个玩笑都不行,真小气!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吗?” 冯永揉了揉脑门,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有些怀念虽然武艺高强,但私下里却又温柔贤惠的细君。 至少关姬要比四娘心思单纯。 高兴了就绽开笑容,如百花齐放,不高兴就捋起袖子,直接动手。 第一次北伐取得胜利,大汉的将士在冀城休整了十天。 但大汉丞相、丞相长史向朗、丞相参军杨仪等人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干旱给刚经过战乱的陇右上空笼罩了一层阴云。 从汉中运粮过来济灾那是必须的。 同时还要尽可能地保住那些已经种下去的粮食。 不然今年上半年战乱,本来大部分地区已经是颗粒无收,如果下半年再因为干旱,再来一次颗粒无收,陇右乱民四起那就是必然。 渭水边上,诸葛亮沿着河岸边走,看着农人从岸边走到深深的河谷里舀水,然后再不辞辛苦地挑着水走到远处的地里,他的眼里露出深深地忧虑。 渭水的水位已经很低了。 即便是汲水所用的翻车,也因为水位太低,而渭水河岸太高,而导致无法使用。 但比起陇西和南安,天水已经算是幸运,因为中游有大支流注入,渭水目前还没有断流,至少还可以人工担水浇灌。 陇西和南安那边,渭水已经开始断流了。 最惨的是南安郡。 因为陇西除了渭水,还有洮水这条黄江上游的最大支流,至少可以延缓一下旱情。 但南安就这么一条渭水,产粮区基本都是在渭水和它的支流周围。 如今渭水一断流,南安已经提前被判了今年注定全年都没有收获。 诸葛亮目光落到渭水的下游,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安装着什么东西。 “把桩子打得深一些,打牢固了。” 冯永正在指挥着工程营的人,按照次序把大小相同的木桩子两两相对,从河里一直排列打到河岸上。 已经进入了最酷热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胸膛的汗正不断地往下流,后背的衣服已经变得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粘糊糊的很不舒服。 光着膀子的壮实汉子喊着口号,不断地把桩子往土里砸。 在日头的猛烈照耀下,每个人身上都是油光发亮。 “好了,准备换下一批。下面的人,先上来喝一口菉豆汤。” 看着日头越发地猛烈,冯永吆喝了一声。 轮流上场,让每个人都熟悉过程,后头才能分开赶工。 看到有人忍不住水里的清凉诱惑,准备下去打个滚再上来,冯永大怒,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扑嗵”一声砸偏了。 人没砸到,砸到了那人面前的水里。 冯永的指着他跳脚大骂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全身是汗的时候下水!” “耳朵里都长毛了听不进去是不是?到时候抽筋倒在水里头,被冲走了都不知道!看,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还不快点给老子滚上来!” 文实趁着换人的间隙,带着人下去测量桩子高度,还有两个桩子之间的距离,看看是否已经到达要求。 “还有多久能做好?有没有把握?” 冯永正看着指挥着下一批人排除而下,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丞相声音。 他连忙转过身,正欲行礼,只见诸葛亮摆了摆手。 “回丞相,我在越巂的时候,曾让人做过水磨,这工程营里头,正好有几个匠人是做过水磨的。干这个他们熟,估计再这三天就能做出来了。” “丞相放心,这水车昨日夜里我又修改了一下,怎么也不会少于六七成把握。” 这么简单的原理,手底下又有那么多人,就算最后做出个残次品,冯永也有把握把它改成合格品。 北伐结束后,诸葛亮按理应该是安排人留守陇右,然后再带着人回转,要么呆在汉中,要么回锦城,并计算此次北伐众人的功劳,以便论功行赏。 哪知因为此次旱情,让他在陇右多呆了不少时日。 冯永自然也没闲着。 渭水水位太低,有很多地方河谷又太深,平常的水车是汲不上水的,所以只能改进一下。 他先根据后世的插图,画了一个高筒水车的设想图,再在工程营里找了几个老匠人,把自己的设想亲自解释了一番。 然后又做了一个简单的试验品,觉得确实可行,这才正式动工。 诸葛亮得到了冯永奉上的高筒水车图纸,天天都跑来检查进度。 开头基本都是这两个问题:“还有多久能做好?有没有把握?” 看得出来,陇右的旱情确实让他忧心忡忡。 相比于陇右的哀嚎遍地,锦城却是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当中。 北伐胜利,陇右已定的消息传回锦城,就连皇帝都忍不住下令,取消宵禁三天,与百姓同欢。 同时,早就已经准备好前去犒劳北伐大军的人员,终于可以开始启程。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自北伐胜利的消息传来,特别是皇帝放开了宵禁,同时还因为丞相是从锦城北门出发的,所以这几天,就连锦城的北边城墙都放开了。 官府的原意是,让吏民可以爬到城墙上,远望北方,感怀一下北伐大军的威武。 谁知居然有丧眼的家伙,趁着这个机会跑到城墙上,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大喊着什么“涨了涨了”。 “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去那个恶鬼出世之地……” 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最后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一天里就有好几个,就跟下饺子一般,逼得官府不得不提前封锁了城墙。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病? 根本就是成心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给大伙添堵嘛! 章节目录 第647章 出乎意料 数日后,渭水岸上,河里各立起了一个大木架,木架上又安上了木轮。 岸上和水里的木架之间,有一排两两相对的桩子。 桩子之间架上了一块木板,用来托住装水的竹筒。 然后用粗大的麻绳把竹筒固定住,接到木架上面。 随着河里的木架开始转动,浸在水里的竹筒顺着木板缓缓地被拉上来,在经过岸上的木轮后,木筒里的水倒入水渠里。 积少成多,渐渐汇聚成渠水,向远处流去。 “成了?” 辛苦了那么多天,真正把水汲上来的时候,工程营的老匠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了啊!”冯永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是早就已经做出小模型试过了?那时大伙不都说肯定会成嘛!” 老匠人嘴唇哆嗦着,直接冲到竹筒下面,伸出双手捧接着水,真实地感受到清凉的水,这才激动地抬起头。 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溅上去的水珠还是汗滴,更有可能是泪珠,“真成了!” 都是从地里刨食出身的,又怎么不知道这种水车对种地的作用有多大? 只要不断流,不管多高的水岸,都能把水汲上来。 有了老匠人的开头,众人轰然欢呼,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想要凑到最前面,真真切切地把所有东西都看仔细了。 有人甚至还试图想要摸一摸自己这些天来的劳动成果。 “干什么呢?” 冯永大喝一声,“看不到这东西正在转着呢?不知道危险吗?” 一下子又把所有人都喝住了。 他们看向冯永,眼里带着敬畏。 “都散开,别挤太前面,不然不小心把这东西撞倒了怎么办?” 冯永挥了挥手,众人连忙往后退去。 “丞相,你来看看。” 威风凛凛的冯郎君一个转身,又换了一副面孔,把大汉丞相请到最前面。 诸葛亮微微点头,脸上虽然想要极力保持平静,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放在缓缓转动的水车上面,就这么直愣愣地走过去。 因为没有注意脚下,还打了个趄趔,差点跌倒。 冯永连忙上前扶住,“丞相小心些。” 诸葛亮没有反应,走到水车下面,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终于伸了出来,站在旁边的冯永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丞相,这木轮在转着呢,小心别被刮到了。” 冯永低声道。 “哦,好,好。”诸葛亮嘴里应着,手停在离水车不足三寸远的地方,如同隔空抚摸着一个稀世珍宝。 “有了此物,此次陇右旱情,总算是有了缓解的余地。” 诸葛亮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跟冯永说话,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最后竟然笑出声来,笑声渐渐变得大声。 笑声感染了站在外围的工程营,近百号人,年轻的,中年的,还有几个老匠人,近百张嘴巴,几乎同时咧开。 轰然的声浪似乎唤起了渭水的共鸣,似乎远近的一切都在欢呼。 远处担着水的农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是远远地望过来。 诸葛亮笑够了,这才转过头来,悄声问道,“你那图纸上还说,若是接上棹枝,可以用人力,作竖轮,可以用畜力,作拐木,还可以用脚踏,是也不是?” 冯永点头,“若是遇到水流带不动这木轮的地方,可视情况在木轮上接此三物,用人力或畜力转动木轮,同样可以把水接上来。” “好极!”诸葛亮得到肯定的回答,当下紧紧地握住冯永的手,激动道,“此事,与军功等!” 天下十三州,曹魏独占九州,东吴占三州,大汉仅占一州。 所以作为大汉的丞相,诸葛亮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尽可能地发掘出大汉的潜力,同时尽可能地削弱曹魏的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都只看到水车能缓解陇右的干旱,但诸葛亮却能想得更远。 在那些河谷太深而无法灌溉耕种,或者地势太高而水流不上去的地方,用了这种水车,是不是就可以把荒地变成良田? 为陇右多保留元气,能缓解旱情那都只能算是此物的用途之一,能多开些荒地,多种出粮食,同样是用途巨大。 “一天能制多少这等物件?”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物件,若是换了别的匠人来,可能慢一些,但工程营里有一批南乡的年轻匠人,虽然手艺比不过那些老匠人。” “但只要他们会做的东西,再熟练的老匠人,也快不过他们。” 统一尺度,统一单位,是标准化的基础。 虽然以后世的眼光看来,手工做出来的零件,精密程度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但冯永不在乎。 只要零件误差在容忍范围之内,只要能把它们混合组装到一起,那就算是标准化零件,不服你咬我? 虽然这个水车是那几个老匠人一起琢磨做出来的,但打下手的都是南乡出身的年轻学徒。 又不是打造“刚大木”,标准化,标准化懂不懂? “怎么不稀奇?此乃民之稀物也!今年做出来的这等水车,一定要派士卒守护,常人不得轻易靠近。” 诸葛亮直接就定下了政策。 “丞相,这又是为何?” 冯永有些不明白。 诸葛亮“啧”了一声,“陇右有旱情,想必关中那边也不好过,至于凉州,只怕就更是难有滴雨。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怎么制作此物,那不是资敌么?” “只怕这样最多也就是守个两三年……” 冯永一听,顿时明白过来,然后又有些担心。 这年头也没什么专利保护法。 就算是有,曹贼也肯定不会付专利费。 只怕他们现在都快要恨死自己了:先是掏空了关中的粮食,又一把火烧了陇关,断绝了快速支援陇右的道路,最后再在街亭挡住了张合,让曹魏夺回陇右的最后希望破灭。 专利费肯定是没有的,不拿斧头大刀把自己剁成肉酱就算客气。 “两三年就够了,本来就没想着能守多久。”诸葛亮倒是没奢望那么多,“就如那曲辕犁,能迟上两三年才传到曹魏那里,就已经算尽力了。” 这年头信息传播不方便,即便是有国家下力气推广,从北到南普及开来,至少也得有个二三十年时间。 就如同曲辕犁,就算是一般的木匠,也可以拿木头很容易仿照出来。 但仅仅是在蜀地,还有诸葛老妖这种强腕权相在,五年过去了,只敢说已经普及到了每一个郡县,但也就仅仅是县。 县下面的乡、亭、里这几个基层单位,有多少普及到了,那就得打个问号。 至于八牛犁,普通百姓能在高门大户人家的庄子里见过,那就已经算是很有见识了。 更何况高筒水车这种比曲辕犁复杂的东西。 民智不开,再加上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太慢,还有各种顽固的观念,封建官僚体系的效率等等,都是阻碍新生事物发展的障碍。 更重要的是,朝廷要推广新生事物,并不像后世那样,直接下达个文件就行。 那可是需要让人把实物运到地方,再让地方的官员找乡老商量,同时朝廷还得派出会制作的匠人跟随。 这推广的费用,制作的费用,运输的费用,还有各个环节所产生的耗费,那根本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一政府,没有一个十分宽裕的财政,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根本就是妄想——这个足够长,是指以十年作为基本计算单位。 还有那些乡老之类的,他们愿不愿意接受这些新事物,那也是一个大问题。 皇权不下乡的弊病在这个时候就很明显地显露出来了。 就算中央政府有能力,也有意愿承担这个费用,但如果底下的那些刁民不愿意接受你的好意,你也只能是干瞪眼光跳脚。 大汉的官府效率肯定要比魏吴两国的高,诸葛老妖应该是很有这个自信,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 “有了这水车,吾终于可以能安心班师了。” 诸葛亮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天水郡是陇右的精华地区。 在后汉时期,陇右六成的人口和粮食产量都在天水。 即便是曹魏这些年开始注重广魏郡,但天水因为地理位置和历史原因,仍是陇右四郡最重要的一个郡。 只要天水郡稳定,那么陇右就稳定了一半。 而且如今将士出征已有半年,又打了胜仗,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军功的奖赏能真正兑现,说是归心似箭那是一点不夸张,所以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诸葛亮再一次对着冯永点头,“此次北伐,你功劳最大!” 得到了大汉丞相肯定,冯永心情愉悦地回到小院子,张星忆就迎了上来,温柔一笑,“回来了?” 宛如一个等待阿郎回家的贤惠女子。 “嗯,回来了。” 冯永把手里的小木桶递过去。 “这是今天特意让他们捞上来的鱼,先养上一个晚上,等吐完了泥,我下厨给张家阿兄做个鱼汤,补补身子。” 张星忆接过来,往里头看了看,只见小巴掌大的鲫鱼正挤在一起翻腾。 待她抬起头,声音柔柔的,“阿郎有心了。” “咳……”冯永干咳一声,“四娘说的哪里话?我既然称张家兄长,那自然就如一家人一般,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张星忆嘴角噙笑,眼眉含情,“阿郎说的是,那妾就不与阿郎客气了。” 冯永就怕她现在这个模样,他有些呐呐,正不知怎么回话,眼角一瞟,却发现前厅走出来一个人,脸色一变,“赵老将军?” 发须皆白的赵云站在那里,一脸地鄙夷,“怎么磨叽个没完?腻不腻?” 张星忆听到有人突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流,“呀”了一声,红着脸直接跑开了。 独留冯永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傻不愣登的,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还要老夫请你进来?” 赵云一大把年纪了,这点儿女私情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懒得管,“快点的,待会老夫还得到丞相那里去。” 冯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一个激灵。 赵老爷子这是有事? 冯永走进前厅刚坐下,赵云就直接开了口,“这次北伐,你打得不错。” “赵老将军过奖了。” 冯永连忙谦虚道。 “不错就是不错,军中凭功劳说话,此次北伐你功劳最大,用不着太过于自谦。在军中任职,有时候就是要硬气些,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好欺负。” 赵云摆摆手,“这次北伐,老夫总算是看到大汉后继有人了,即便是现在去了地下,也敢跟先帝说一声,大汉兴复有望。” 虽然这一代的年轻郎君们大多年纪都还很小,但可以看出,他们绝对有潜力。 只要大汉能撑过这十年的新老交接空档期,让他们成长起来,那绝对就是人才鼎盛,说不得再复当年先帝聚集天下英才的盛况。 想到这里,赵云老怀大慰,倒了一碗水就当成酒,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喝完后,抹了抹胡须上的水珠,问道,“我且问你,今年你当真有把握安抚好陇右的胡人?” 虽然不明白赵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冯永还是回答,“若是让胡人全部归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天水和南安的胡人是可以收拢的。” 赵云听了,点点头,“你素来谋而后动,既然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定是有了什么主意。既然你能保证天水南安两郡的胡人不会轻动,那广魏和陇西又是个什么说法?” 冯永回答:“陇西太远,如今虽然收复了襄武城,但狄道那边,大汉一时无力顾及,所以只能先保住东边半郡。” “至于广魏郡的羌胡,要么是曹贼这些年帮忙迁过来的,要么是主动内附的,曹贼对他们多有厚抚。” “听说此次大军从街亭南下,还有胡人响应曹贼。所以此二郡,只能是视实际情况而定。” 赵云沉吟,遂而摇头,“羌胡的事情,你比老夫明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老夫就当你说的都是事实。” “到时候天水南安二郡,若是羌胡出了乱子,你须得负责。至于广魏陇西二郡,就如你所说的,且先看看情况。” 冯永一听赵云这话,先是有些糊涂,心道听你的口气这么大,说得好像你能管得了我一样。 然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失声道,“老将军竟是要镇守陇右?” “我就说你是个机灵的。”赵云满意一笑,点了点他,“你小子上马能治军,下马能牧民。” “虽说丞相是让你管羌胡之事,但这陇右的民生之事,以后老夫也少不得要麻烦你。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故意推脱。” 冯永脑子轰隆隆的,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陇右肯定是要有大将来镇守的,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也在猜想诸葛老妖会安排谁过来。 放眼整个大汉,最有资格,同时也最有可能的就三位。 第一个是魏延。 他本就有独自都督汉中的经验,又遥领凉州刺史,所以他的可能性最大。 但冯永最不希望的也是他。 毕竟以那个老匹夫的恶劣性格,冯永实在是不想和他有半点交集。 第二个是吴懿。 此次北伐,吴懿破上邽,破临渭,功劳不算小,又遥领关中都督,同时他还是皇亲国戚,乃是皇太后的兄长,他要镇守陇右,谁也说不上毛病。 听说吴大将军性格刚直,又喜欢和别人交朋友。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宫里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到时候让宫里传个话,想来到时候自己和吴大将军相处得不会太坏。 第三个就是赵云了。 这位老爷子没什么好说的了,资格最老,身份最高。 但年纪太大了,按道理北伐以后,应该让他回锦城休养,作为一个威慑性的战略性核武器存在,一般不要轻易出动。 不然一出动,就肯定会引起敌人的注目。 这一次分兵出斜谷,就是利用了老爷子的声望,把曹真和关中主力吸引到了箕口,打了陇右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三位里头,可能性最低的老爷子反而被选中了,这可当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章节目录 第648章 落定 一想起箕口之战,冯永就是一个激灵,“那汉中呢?老将军来这里了,汉中那里谁守着呢?” “放心,汉中无事。曹贼新败,安有胆子这么快再来一次?” 赵云知道冯永在担心什么,“而且据探子的回报,曹贼伪帝已经离开长安了。陈仓的曹贼大军虽在,但守将已经换成了杜袭。曹真调守长安,随时策应关中各地。” “照这么说来,曹贼是真的打算放弃陇右了?”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事实摆在眼前,冯永反而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只是无力再战罢了。莫说是曹贼,就是大汉,此时也无力兴兵。” 赵云打了一辈子仗,在这种事情上,看问题自然要比冯永切实得多。 “彼此打了半年时间,相互间的底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到了。我们知道曹贼现在翻不过陇山,曹贼也知道我们现在没力气进入关中。” “大伙现在都在喘气,都在攒力气,这期间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等攒个几年,只怕又要有一场大战。到时候,不是他们攻打陇右,就是我们进军关中。” “这一次大汉全力而击,曹贼却是空虚无备,所以我们才占了大便宜。但打仗能取巧一时,哪有取巧一世的,更何况兴复汉室这等世间大业?” “而且经过此次北伐后,曹贼在关中已经有了防备。所以下一次,我们与曹贼之间,那就是堂堂正正一战,拼的是双方的真正实力,再没有侥幸一说。” “所以这几年如何经营陇右,可是一个大问题,不可轻视。” 赵云一番话下来,冯永终于听懂了。 他看向赵云,只见坐在上头的老将军神情兴奋,说起未来几年注定的大战时,神色中甚至还带向往和渴望。 看来北伐的胜利,让他能亲自踏上了陇右这片土地,似乎给他注入了强心剂一般。 只是老将军再怎么精神矍铄,也已经是发须皆白,似乎在向世人证明着,没有人能逃脱时间的追捕。 谁也不知道,这位从年轻时就跟随先帝转战南北的老将军,究竟还能挺到什么时候。 冯永想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丞相确实要比自己考虑得周全:赵老将军才是最合适镇守陇右的人。 原因就在于,他是大汉唯一还活着的真正的骑兵统帅。 赵云出身河北,早年曾跟随北方公孙瓒作战。 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乃是天下有名的骑兵。 后来他跟了先帝后,成为“先主主骑”,也就是先帝手下的骑兵统领,说明他一直以来领的就是骑兵。 只是先帝从北方转战南方,骑兵没了补充的来源,赵云这个“主骑”自然也就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直至在蜀中立国,到如今全国上下,骑兵只剩下两千人,大部分还是马超从北边带过来的,奈何? 如今好不容易收复陇右这个产马之地,诸葛亮把赵云调过来镇守,很明显就是要他干回老本行,重建大汉骑兵部队。 不管是魏延也好,吴懿也罢,都没有统领骑兵经验,更别说是能帮大汉重建骑兵队伍什么的。 除了赵云,剩下唯一一个熟悉骑兵的,好像也就只有马岱了吧? 但马岱既没有单独带过兵,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威望上,甚至在能力上,都远不如赵云合适。 赵云年纪老迈,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按理说不应该让他这么辛劳,可是看似不近人情的调动,其实是诸葛亮的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不由地有些叹惜,大汉的人才断层,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只见他低声问向赵云,“那马将军怎么安排?” 如果熟悉骑兵的马岱也能调到陇右来,那么赵云应该就能轻松很多。 “这就不是你现在所能关心的了。”赵云没有进一步跟冯永深说下去,“到了后面,你自会知晓。” “老夫能跟你说这些,那是因为待会还要去见丞相,想提前先从你这里问个底,也免得在丞相跟前问答的时候,对陇右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哦,原来是来找我做准备工作的。 冯永表示理解。 未来的陇右都督找未来的护羌校尉,没什么不妥,不算是提前走露风声。 直到张星忆进来,令人上了饭食,两人这才停止了讨论。 进食完毕,赵云不再停留,准备去见丞相。 冯永亲自送出院子。 赵云看了看院子大门,张星忆没有跟出来,这才把冯永拉到一边,说道,“老夫也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知道年轻人皆有慕艾之心。” “你成亲两年多了吧?还没个后,多纳些妾,那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院子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但张家女子,那是能做妾的人吗?听老夫一句劝,莫要在四娘身上浪费时间。” “反正以后你也是要呆在陇右,我看你还不如多去跟陇右那些大户人家拉拉关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旁支,纳进门来,那才是正事。” 说着,又指了指冯永的肚子,“虽然你平日里不喜炫耀,但老夫也看得出来,你这一肚子里,都是世间少有的好学问。” “不多生几个娃,把这学问继承下去,难道还想便宜外人吗?” 冯永脸色尴尬,干咳一声,“老将军,这府上的事情,一直都是三娘说了算,这纳不纳妾,得让三娘作主吧?” 赵云“啧”了一声,“你好歹也是一位将军,是领兵打仗的人物。没错,我们这些人,常年领兵在外,府上要是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府里上下的正房,那肯定是不行的。” “但你又不能让她骑到你头上,不然你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怎么有脸领兵?这如何教训女人,那就是和营里训练士卒差不多一个道理。” “该赏的时候就重赏,该罚的时候也不能心软,得让她知道规矩……” 冯永木无表情地看着赵老爷子像一个老流氓那样给自己传授经验,他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妈的老子看上去,是能打得过关姬的样子吗?虎女的名号是白叫的? 她一只手就能把我撂到房上去,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到时候就是我,而不是她了。 赵云口沫横飞地说完,最后拍了拍冯永的肩膀,说道,“这些话,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老夫这都是为了你好。” 然后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人轰隆隆地向冀城郡府而去。 冯永只当他的话是放屁,默默地走回院子。 张星忆早就让人把案几上的碗箸都收拾干净,看到他回来,笑道,“四叔对阿郎倒是看重,临走时还与阿郎说了那么多话。” 冯永呵呵一笑。 张星忆看他脸色不对,问道,“看阿郎这神色,莫不成妾说错了?” “错倒是没错。”冯永叹了一口气,“对我好的,对你来说未必是个好消息。” “阿郎此话何意?” 张星忆问道。 “老将军想做媒人,让我与陇右世家拉近关系,帮我纳几个陇右大族的旁支女子入门……” 话还没说完,张星忆就柳眉倒竖,就连声音都尖了起来,“你说什么?纳妾!” 看着她一副准备要吃人的模样,冯永连忙哄道,“我没答应,没答应!” “哼!就算是想要安抚陇右大族,那这事也是丞相来说,赵……四叔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张星忆余怒未消,咬牙道,“真是多管闲事!” 听到张星忆这个话,冯永一怔,他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同意思,“安抚陇右大族?”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陇右初定,为了能尽快地取信陇右大族,联姻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论起名声响亮,前途无量,年纪又正好合适的将军,有谁能比得过你吗?若不是你已经成了亲,你信不信现在这院子门口已经排满了准备请你去赴家宴的人?” 张星忆这么一说,冯永顿时明白过来。 赵老爷子那个谆谆教导自己的长者形象,突然就崩塌了,这老军痞,果然不是吃素的! 也是,征战一生还能平平安安的人物,怎么可能简单得了? 先是以成亲两年多还没孩子的理由压下来,再装作老流氓的样子,引起男人的共鸣,看似随意的劝导,其实隐藏着想要利用自己牺牲色相去拉拢陇右大族的目的。 毕竟此次北伐,冯永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晋升列侯那是必然。 但他目前又只有一妻一妾,在大汉的权贵圈里,确实有些过于异类,多纳几个妾,那才是正常。 反正这个事对赵老军头来说,能成最好。 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顺理成章,牛逼啊。 若是换作其他人,说不得就被他忽悠到坑里去了。 冯永看了看周围,把所有人都屏退下去。 这才悄声对张星忆说道,“四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跟你讲,赵老爷子他看来确实是有目的的,他可是未来的陇右都督呢。” 张星忆一听,更是恼怒,“他……他就算是陇右都督又怎么样?怎么能让你去做出牺牲?” 牺牲? 冯永瞟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回瞪过来。 好吧,看来确实是牺牲。 正房夫人虽然不在,但冯大将军仍然得要守身如玉,张家四娘子说是牺牲,那就定然是牺牲了。 只是让冯永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这两年多来,四娘的变化还挺大,居然能一口道破赵云的打算。 当真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看来张星彩让她家妹妹做这个女官尚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张星彩这么一位姐姐,一胞同妹的张星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时候她就古灵精怪,这两年多来,她又独自管理张家在南乡的庞大产业,能力岂容小视? 想到这里,冯永觉得有一件事可能可以尝试和她商量一下。 “四娘,有一事我欲与你说。” “何事?” 冯永干咳一声,说道,“街亭一战,为了激励将士拼死之心,我曾当众许诺了一箱子票子。” “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从权。但事后我想着,若是在论功行赏时,陛下能担下此事,那就更好了……” 张星忆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无耻之徒,当场就哭笑不得,“皇帝姊夫虽是好说话,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吧?” 冯永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大汉境内,谁敢欺负陛下?再说了,我这是为了陛下好,毕竟恩出于上,若是能以陛下的名义出了这笔钱,将士还不感恩戴德啊?” 冯永原计划是去找丞相挂个名义的,他想着这笔钱最后肯定还是得自己出,只是名义不能挂到自己头上。 战时从权,那没人说什么。但战后真正论功行赏时,若是再不按规矩来,那就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不过丞相有意让自己管理陇右羌胡之事,这笔钱,就当是投资了。 反正迟早能翻倍赚回来。 只是如今看到张星忆成了宫中女官,而且权利听起来不小。 冯土鳖心里就嘀咕开了,若是皇室愿意担下这名声,那不是更好?到时候这笔钱自己就不用掏了。 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胖子,冯土鳖就想着,丞相太会算计了,我算不过他。但小胖子多可爱?反正要收买人心的又不是我。 这笔钱,说不得张星彩巴不得皇宫能自己出。 张星忆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想的什么,但当她听到冯永说出“恩出于上”的话,眼神倒是凝重了一些。 她看向冯永,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丞相会答应吗?” 冯永拍着胸脯说道,“丞相那边,由我去说。” 既然诸葛亮都已经开始放开了阿斗的手脚,那么冯永正好借着此事表明自己的支持态度。 虽然不想自夸,但冯郎君在大汉准备接班的年轻一代里,身份可不算一般。 张星忆听到他这个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轻轻点头,“既如此,那妾就担下此事。阿郎只管去做,宫里最后可以出这笔钱。” 冯永听了这话,眼中露出惊异之色,看来皇后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看重四娘。 数日后,诸葛亮确定了这水车足以应对陇右旱情,再加上赵云又已到达陇右,很快就当众宣布了战后的各项事宜。 赵云迁征西大将军,任陇右都督,统陇右军政诸事,都督府设在天水冀城,邓芝、马岱辅之。 冯永立有大功,由关内侯晋爵街泉亭侯,迁扬威将军,领护羌校尉一职,负责陇右羌胡诸事。 张嶷任护羌校尉的长史,句扶任护羌校尉的司马,护羌从事暂时有刘浑、霍弋二人。 王平迁强弩将军,驻守陇关,同时除去朱提太守一职,由王含辅之。 柳隐累积战功,迁翼卫将军,兼任广魏郡太守一职。 赵广迁绥边将军,驻守萧关,同时杨千万升偏将军,辅赵广。 吴懿升左将军。 魏延由丞相军师升前军师。 关兴迁中护军,张苞迁中监军。 廖化任阴平太守。 这些都是比较大的职位变动,至于剩下的将士封赏,各自不同。 同时大飨将士三日,除却留守陇右的将士外,剩下的人随丞相班师。 “街泉亭侯?那可是列侯了呢!”张星忆的眼眉里全是笑意,看着冯永道,“只是那曹贼张合若是得知你晋街泉亭侯的爵位,会不会被气死?” 街泉亭,简称街亭。 冯永“啧”了一声,“我怕他?” 说起张合,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死了没有? 冯永心里有点小嘀咕,这个侯爵名号确实有点恶毒啊,别人一提起冯君侯,都知道是街泉亭侯,一提起街泉亭侯,就会想起街亭之战。 对冯永来说,那是他击败张合的荣耀之地,不然怎么能叫扬威将军呢?那肯定必须得威风! 但对于曹贼那边来说,那压根就是嘲讽值MAX:眼看着就要扭转局势,最后功亏一篑,令人咬牙切齿者,莫过于此。 章节目录 第650章 门路 诸葛亮班师回到汉中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 征辟姜维入丞相府,任仓曹掾,加奉义将军,以示重视。 与姜维一起被丞相府征辟的还有李遗,任参军。 与姜维一起主动降汉的梁绪为礼治郎,梁虔并尹赏为中宫署令。 迁南乡县令李球为汉中长史。 县尉黄崇任南乡县县令。 越巂督邮关索迁护羌从事。 王训迁越巂郡长史。 然后又上表大汉子,称许慈为信学之士,建议子任其为大长秋丞。 同时还自己需要在汉中治军讲武,以便再次北伐。锦城目前为大汉国都,不可无重臣,建议调李严回锦城,以中都护的身份署丞相府事务,并让向宠接任江州都督。 在上表的同时,诸葛亮又令左将军吴懿率一部分将士回锦城,作为轮休。 因广魏郡为曹贼所置,广魏二字,实为大逆不道,故改名汉阳郡。 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大多数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剩下那些少部分清醒的大佬,都在暗暗心惊,这一次,兴汉会当真是得了大便宜了! 唯有极少极少的人看到丞相没有挟北伐大胜的威势回锦城,而是呆在了汉中,皆是暗松了一口气:“丞相当真如出师表所言:鞠躬尽瘁。实是汉之忠臣的楷模。” 带着人赶到汉中的刘琰先是听到陇右封赏的内容,再得知丞相在汉中所做出的人事变动,脸色当场就变得惨白。 这么一来,就算自己的儿子能从南中那里出来,调到了陇右,那不就是放到了冯永的眼皮子底下?那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陇右最大的官就是赵云,他的二儿子叫赵广,全大汉谁不知道赵广是冯永的金牌弟? 邓芝的儿子邓良,是锦城兴汉会的总负责人。 马岱自己手里还有兴汉会的产业呢! 除去上面这三个,接下来,陇右的最大实权人物就是冯永自己了。 虽然是坐在堂上和丞相话,但刘琰仍是有些失礼地不断走神。 “威硕看上去是不是不太舒服?” 诸葛亮注意到刘琰神色不太对,还关心地问了一句。 刘琰勉强笑笑,“气炎热,这一路赶来,实是有些吃不住劲。” 诸葛亮闻言,点零头,“是啊,虽然已经开始入秋,但这热气一直未消。” 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陇右,不禁叹了一口气,“汉中还好一些,虽然少雨,但总算是不缺水。可那陇右旱情,却实是令龋忧。” “丞相不是冯明文制了水车,能缓解旱情吗?” 刘琰刚完这句话,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事提他做什么? 越他,就越是觉得丞相看重此人,越是觉得儿子前途渺茫。 “能缓解一时而已,若是诸水断流时,老还不下雨,那就麻烦了。” 诸葛亮身在汉中,但依然放心不下陇右那边。 看到刘琰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诸葛亮只当他是太过于劳累,便让他先去休息。 刘琰浑浑噩噩地出得前堂来,心里想着,若是实在不行,那就趁着大伙把目光都看到陇右的时候,悄悄地想法子把儿子调回锦城算了。 虽然儿子呆在锦城,可能会受人排挤,可能再无寸进,但至少也比在南中好。 他正沉浸在思索当中,却是没注意到前头走过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看到刘琰,连忙站到一旁,行了一礼,“遗见过后将军。” 刘琰这才猛地清醒过来,看到李遗正对他躬身行礼,连忙道,“李参军无须多礼。” 刘琰正要从李遗身边走过,看到他垂目肃手的样子,心头忽然一动,“李参军何来?” “回后将军,锦城那边又送过来一批粮食,遗已清点完毕,正要去禀报丞相。” 李遗恭谨地道。 虽然知道李遗内心远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但刘琰还是心有感叹,这世家子就是不一样,这般温文尔雅。 看那个冯颠子,连尊老这种最基本的礼仪都不会。 老夫好歹也是开国元老,你尊重一点老夫能死吗? “李参军这等年纪,就能得参丞相军事,当真是年轻有为。” 刘琰继续搭讪道,甚至还有心情称赞了一番。 李遗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刘琰,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遗实是愚钝,只是蒙丞相错爱罢了。” “哎,李参军何须自谦?”刘琰越发地热情洋溢起来,“丞相岂是徇私之人?冯郎君、李郎君数人迁升,谁不知兴汉会是才俊汇聚?” “某最是喜欢与才俊畅谈。此次从锦城来,我还带了两个侍婢,长相可人,唱乐舞姿皆是不错。李参军若是近日有空闲,我欲请你一同欣赏,何如?” 李遗这一回,更是惊讶了,他一时间搞不明白刘琰这反常的做法。 “遗刚入丞相府,正是需要熟悉事务的时候,且丞相府这些时日诸事繁多,遗只怕难得空希” 北伐刚过,抚恤善后之事,繁琐无比。 再加上陇右旱情,调拨粮食。 还有从锦城那边传过来的各项政务。 李遗所的诸事繁多,倒也没有在谎。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如今兴汉会里头,谁不知道兄长与刘良有过节? 毕竟当年兄长怒砸玉瑶阁之事,可是兴汉会亲自动的手。 刘琰听了李遗所言,面露失望之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道,“也罢,若是李参军得了空闲,某再来相请。” 他身份尊贵,再加上又是好脸面之辈,这般邀请一个后进,已经觉得是自降身份,对方居然拒绝了。 只见他勉强笑了笑,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刘琰刚一走远,脸色就马上阴沉下来,咬着牙,入娘的要不是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子堂堂一个后将军,会连脸皮都不要了,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特么地狂! 这都是礼仪崩坏的结果啊,看来许慈得对,要尽快重立太学,传先贤之,让那些后进之辈,知道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这一边的李遗入内,向丞相禀报完事情,刚要退出来,只听得丞相突然叫住了他,“文轩,这两日你且准备一下,吾欲让你走一趟陇右。” “子嘉赏北伐将士,留驻陇右的将士须着重抚慰,到时使要亲自去一趟陇右,我欲让你陪同,更兼帮我去看看陇右旱情,如何?” 李遗一听,连忙躬身道,“遗遵丞相意。” 待李遗离开汉中丞相府,回到住处,思索良久,这才叫来下人,拿出一张名帖,“帮我把这名帖送到都乡侯刘将军处。” 下人很快就拿着刘琰的名帖回来了,并传回话,后日备下宴席,请李郎君赴宴。 数日后,李遗陪同刘琰前往陇右。 迎接使的人员里,没有冯永。 这并不是冯永故意怠慢。 而是已经进入八月的陇右,抗旱才是第一等要紧大事。 不但冯永没有前来迎接,就是陇右都督的重要辅官,邓芝都没有前来。 大汉官员有大汉丞相诸葛亮的以身作则,官场上没有那种媚于上司,做事浮于表面的风气,埋头干实事的务实官员在丞相那里才吃香。 冯永为什么屡屡受到丞相的青睐? 就是因为他能给大汉带来好处,短短几年,大汉财政收入变得良好,粮食贮备充足,在籍人口爆发性增长。 谋略、治军也都有独到之处。 所以丞相可以最大程度地容忍他的其他缺点,这就是丞相的务实。 即便刘琰是代表子到来,看到迎接队伍里只有赵云带着廖廖几个官员,他也不能对此什么,甚至还要表扬和鼓励。 陇右在过了七月下旬以后,其实已经下了两场雨,雨量不大,若是换作以前,那根本就是老对久旱的陇右开了一场玩笑,让人空欢喜。 但对于此时的陇右来,那就是救命雨。 因为这两场雨至少可以让渭水维持住水位,不至于断流。 进入八月以后,又阴了几,本以为会有一场大雨下来,哪知老却只是极其吝啬地落了几滴雨。 冯永看着上的阴云,恨不得打几炮上去。 妈的换作后世,老子非得让你知道“一朵云彩也不许放走”是个什么意思! 李遗找到冯永的时候,他看到兄长正叉腰站在渭水边上,脸色忧郁地看着上云朵。 这干旱的时间越久,所要补贴的粮食就越多,让他怎能不忧郁? “兄长!” 李遗看到冯永,远远地就叫了一声。 冯永这才发现正快步行来的李遗,脸上的郁郁之色这才消减了些,挤出笑容,“文轩,你终于来了!” 兄弟重逢,那自是喜悦无比。 可惜的是,眼前的旱情,冲淡了这份喜悦。 冯永带着李遗走到渭水岸边的一棵树底下,那里摆着水壶和碗,还有两三张马扎。 “坐。” 冯永指了指马扎,自己先行坐下,兄弟之间没必要客气。 然后又倒了水递给李遗。 李遗接过来,没着急喝,他看着冯永一身紧衣短袖,脚上穿着草鞋,腿上还沾了一些泥巴,若是无视身上衣物的面料,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黔首模样打扮。 当下就是感慨一声,“兄长为民如此,当真是辛苦!” 冯永摆摆手,“在外人面前可以是为民如此,但在你面前,就不须客套了,我这就是图个行动方便。” 身上的衣物看起来简朴,但实际上这衣服的面料,一般人家可用不起。 敢用这等面料做成这种衣物的,就是富裕一些的人家也不敢这么糟蹋。 “前几日就得到消息,你要过来,我可是日盼夜盼,就盼着你给我带来好消息,吧,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兄长放心,兄长一声令下,兄弟们岂有不全力以赴?”李遗微微一笑,“南乡那边已经准备完毕,过两日粮食就要越了。” “至于锦城和越巂那边,也已经在路上,兄长所定下的粮食数目,只会多,不会少。” 冯永听了,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回去的时候跟兄弟们传个话,只待熬过了这段时间,自会有回报。” “即便是兄长不,兄弟们又岂会懈怠?”李遗眼中闪着亮光,凑过来低声道,“听到兄长任护羌校尉一职,兄弟们都快要发疯了,恨不得人人亲自送粮来陇右。” “如今会里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宴席不断?听一品楼被连续包了三场子。更别慕娘子那里,听门槛都被人踢断了,气得她当场闭门谢客。” 冯永可以想像得出当时的疯狂状况,“这些都是参与了毛纺工坊的人家吧?难道就没有人趁机抬高粮价?” “那自然是有的。”李遗一起这个,眼神更是亮得快要发出光来,“兄长,我们要不要再……” 着,用手一抹脖子。 “算了,这一回就由他们去吧,你回去告诉李慕,这一次,筹备好足够的粮食就行了,不要再割了,先让他们缓一缓。” 冯永自己揭开用布盖着的碗,心地倒了一碗水,咕咚喝下去。 “割?”李遗有些听不懂冯永所的话。 “割韭菜啊!”冯永放下碗,一手在上,一手在下,皆作虚抓状,然后比划了一下,“你割过韭菜么?拿着刀子随意这么一割,就能割下一大把。” “割得再厉害也没事,只要它的根还在,过不了多久,又会长起来。现在我们已经割了好几次了,这次就给它浇浇水,以后有用了再割。” 李遗看着冯永那无比自然的神情,突然就打了个寒颤,兄长这是……把蜀中的那些缺成了种在自家园子里的韭菜啊! 然后想起那些上吊跳河跳城墙的人,他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阵略带着恐惧的兴奋。 蜀中耕读传家的世家们,渊源最远者,也有数百年风流了吧? 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被兄长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兄长师门的学问,果真是高深莫测。 想起自己竟然能亲自参与这种宏大的布局,即便在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世家们,也只不过是在自己的俯视之下。 李遗的身体就不禁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终于能窥探到一丝山门高人看待人世间的视角了。 果然是,如同看待蝼蚁一般。 起蝼蚁,作为堂堂大汉元老之后的刘良,在兄长看来,应该也只不过是一只蝼蚁吧? “哦,对了兄长,还有一事。” “何事?” “刘琰想给他儿子求个门路。” “刘琰?”冯永想了想,“他儿子是叫刘良吧?我记得他不是在帮陛下做事么?” 其实冯永和刘良交集不多,但因为张星忆的关系,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有了汉中冶的甜头,宫里在前年又趁着势头,开了一个南中冶。 后来么,权贵们都在劝刘良,南中冶真的挺不错,建议你去那里看看。 于是刘良饱含感动的泪水,在众饶殷殷叮嘱下,收拾包裹上任去了。 冯永发誓,这事跟他真没关系,当时他还在牢里唱《铁窗泪》呢。 “正是。听刘良去了南中后,差点死在了那里。此次北伐大胜,陇右多出不少空缺,刘琰就想给他儿子找个门路,放到陇右来。” 兴汉会里谁都知道冯永跟刘良不对付,李遗这个时候提起这事,肯定不是为了让冯永不高兴。 冯永也知道李遗不至于这般没眼色,他微微皱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遗。 果然李遗压低了声音道,“丞相特意叮嘱淋,让弟陪同刘琰前来陇右。” 丞相? 冯永一愣,丞相没事吃撑了?还有心情管这点闲事? 冯永摸了摸下巴,也不对,能让诸葛老妖亲自关注的事,哪有事? 《易经》职知几其神乎”的境界,冯永自认这辈子是没指望达到了,但“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这句话,他还是知道的。 这两年多来,刘良差点挂在南中,诸葛老妖都没吭气,现在突然这么反常,那就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章节目录 第651章 身份和地位 冯永还没想明白,李遗那边又感叹一声,“这刘琰也算是仅剩的元勋老臣了,没想到竟然落到如今这么个境地。” 按理,刘琰这种元勋老臣,只要不是犯了什么禁忌,或者是在某次政治斗争中落败,朝廷终究还是要对他们保持一份起码的尊重。 这也是李遗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兄长似乎也没有刻意去针对,但却能让刘琰束手束脚,当真是奇怪。 冯永闻言微微一笑,“这是他咎由自取罢了。跟不上时代的潮流,终究要被时代所淘汰。” “就如今年那些想要抬高粮价的蜀中世家,他们仍然拿以前的眼光去看问题,不愿意做出改变,那就只能是被当作韭菜。” 资本是贪婪的。 当冯永开启邻一个工坊的时候,就已经放出了资本这只怪兽。 虽然相比于后世,这只怪兽极为弱,而且也极为畸形,但对于仅有一州之地的大汉来,它的冲击性仍然是非常巨大的。 这还是冯永在尽量拉紧了绳子的情况下。 否则,不定光是布票,就能在刘备的直百钱事件后,再给大汉来一次通货膨胀的洗礼。 但布票与直百钱又有不同的地方,因为它是有一定基础作为支撑的。 这个基础就是大汉经济膨胀式的恢复和发展。 耕种工具和耕种方式的改进,粮食的增产,劳力的南北交流(咳咳),新式生产材料(羊毛),新式生产关系(工坊的雇工们一无所有,只能出卖劳动力才能活下去)等等。 在冯永看来,新贵利益集团虽然仍属于封建社会的生产关系,连资本主义萌芽都算不上。 但也已经与老旧世家把农民完全束缚在土地上的这种生产关系,有了一定的区别。 所以两者之间,必定会有冲突。 上吊跳河跳城墙的那些人,只是冲突的牺牲品,角色,不值一提。 如今这种情况还即将会再次迎来暴发式发展,蜀中世家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在参与到工坊的生产中时,他们就得要接受这种生产关系。 这种生产关系放到世家掌权的大一统时代,被耕读传家的世家们联手掐死那几乎就是百分百的事情。 但如今的大汉不一样,时地利人和都在冯永这边。 更重要的是,因为大汉的国民寡,以南乡为典型代表的新型生产关系,已经非常轻松地绑架了大汉。 在掐死它的同时不但会让大汉元气大伤,甚至还会产生巨大动荡。 所以谁敢动手,谁就先会被大汉丞相掐死。 刘琰其实是因为跟不上这种变化,还抱着老旧的思想,这才被拖着前进,显得狼狈不堪。 “不过丞相既然愿意帮刘琰这一把,想来定是有什么原因,这刘良也算是吃够苦头了,和会里的兄弟一声,以后就不要刻意为难刘良了。” 冯永这话的同时,心里一直在嘀咕,诸葛老妖究竟想要做什么? 至于刘良,若不李遗提起,他都已经忘了这号人物。 “兄长要不要见一下那刘琰?” 李遗又问道。 “见他做什么?这点狗屁倒灶的事,也值得我去见他?”冯永不屑道,“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建一个水车造福百姓。” “兄长的是。” 李遗附和的同时,在暗暗咋舌。 以兄长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眼光的着落点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才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冯永先是把自己喝水的碗用布心地遮好,这才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看去,“这群刁民!” 李遗有些不明所以,跟着站起来。 只见远处有两拨人正在争吵着什么,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农具在挥舞着。 “兄长,这是……” “抢水呢。”冯永脸色难看,“从渭水里抽出来的水,有人想要独吞。” 话音刚落,只见两拨人就开始推搡起来,甚至有人举着农具互相威胁。 李遗听到这个话,也不禁皱了皱眉,“这等事情,只怕得赶快找乡老调解一番。” “乡老?”冯永冷笑一声,“只怕乡老家的人都在那里头。” 田里的粮食就是命根子,以前水渠里没水,大伙都靠自己挑,能挑多少都是自家的事。 但在干旱的时候,水渠了来了水,抢水那就是必然。 乡老?乡老家里就不种地了? 只怕种得比谁都多。 眼看着两拨人正要打起来,只听得突然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一批骑兵。 李遗脸色一变,“胡人!兄长,快走!” 冯永摆摆手,“不急。” 胡人骑兵直向着那两帮人冲去,嘴里叫着让人听不懂的鬼话。 准备抢水的两拨人看到胡人冲杀过来,吓得连忙就要逃窜。 只是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 有些跑得慢了,被胡人连抽了几个鞭子,被抽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的。 只待那些人四处全部逃散,胡人一声呼啸,又自顾骑着马跑了。 李遗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这胡人……” “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冯永重新坐下,脸上颇是无奈,“陇右大旱,这抢水的问题越发严重。” “可是陇右又是新定之地,大汉还没来得及梳理,这地方上的大族,有些是仗着势力,有些是故意和大汉为难,还有些是黑着心想要把水都抢到他们家去……” “反正各种原因吧,这抢水的事情樱你不管,真要打出火气来,那死伤也是有的。你要管,大汉才接手陇右,地方上两眼一摸黑,怎么管?” “所以我就征了一批胡人,只要知道哪里有抢水的,就直接派他们过去,先驱散了再。” 李遗一听就明白了,脸上先是哭笑不得,然后又有些担心,“陇右新定,大汉需要安抚地方,兄长这般,岂不是落人口实?到时候引起不满怎么办?” “落什么口实?”冯永哈哈一笑,脸上极是狡黠,“他们运气不好,遇到四处劫掠的胡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敢不满?我比他们还不满呢!”冯永着,又得意洋洋地骂了一句,“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陇右的有些人,只怕也是想趁着大旱的机会,向我们示威呢。” 自古以来,这种地方上乡民斗殴的事情就是一个难以治理的顽症。 再加上又是大旱,谁不想着多放点水到自家地里? 而且只怕有不少大族也在试探大汉的底线,所以这抢水恶性事件,就显得特别的多。 反正法不责众嘛! 按他们的想法,大汉刚接手陇右,不正是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正好趁机向大汉展示一下他们的肌肉,以便在日后的地方治理权上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同时在这种干旱时候,顺便抢多点水,让自己家里的粮食不至于歉收。 一举两得。 只是这年代信息传播太慢,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文和的称号,他们可能听过,但不太了解。 于是陇右世家们就第一次尝到了蜀中世家所尝过的酸爽滋味。 冯永直接征调了一批胡缺黑手套,专门躲在暗地里下黑手。 一经发现有人敢抢水,不分清红皂白,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马鞭。 抽完就跑,真特么地刺激! 就如那些地方大族心里想的那样,有本事你就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冯土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有本事你们两条腿去追四条腿,把他们都抓起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哭着去告过状,只是赵都督表示:目前陇右战乱刚平,有胡人趁机作乱那是再正常不过。 想要大军出动,剿灭胡人,总得有粮食吧? 要不,你们大伙出点凑点粮食出来? 什么?你是有人故意指使的?这位乡老你莫要乱,证据呢?没证据你这般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谣言惑众了解一下? 听完冯永所的前因后果,李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只能竖起大拇指。 “兄长,你这招,绝了!” 胡人趁机作乱,喜欢拿马鞭抽抢水的刁民,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指使的! “手段而已,上不得台面。”冯永却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反正都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李遗脸皮抽了一下,咳了一声,“兄长既然觉得这些事都不值一提,那弟有一事,想请教兄长。” “什么事?”冯永奇怪地看着李遗,“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的?” 李遗放低了声音,问道,“信厚(李球)此次迁汉中长史,兄长觉不觉得有些太快了?” 冯永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李遗,“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李遗看看四周,这才又道,“若是把信厚调到一个偏僻点的郡当长史,那倒没什么。但这可是汉中郡啊,乃是大汉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不是弟贬低信厚,而是信厚的资历确实是太浅了一些。” 冯永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按我的估计,应该是这半年来,南乡的所作所为把丞相刺激到了。” 诸葛老妖回到汉中后的一系列人事调动,别是他人,就是冯永都看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单单是拿李严的调动来,让李严以中都护的身份署丞相府事务,也不知道是给李严最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还是打算把他一个闷棍直接敲死? 还有让许慈当大长秋丞,理由是信学之士,是,没错,他确实是信学之士,但德协…那就一言难尽了。 更何况信学之士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升上去了? 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饶交易。 至于李球的调动,冯永倒是能猜到个大概。 毕竟这上半年南乡的名声在蜀中世家的嘴里,那是进一步地恶化。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李慕,听已经有人公开骂她心如蛇蝎,和那个心狠手辣文和简直是绝配! 诸葛老妖把李球调走,其实是进一步加强对南乡的渗透。 因为南乡的县丞是罗蒙,县尉是蒋斌,都是丞相府的人。 所以让李球迁汉中长史,虽然看起来有些擢升过高,但实际上是有补偿的成分在里面。 李遗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有些不甘心,“兄长,南乡可是我们的根基。” 李遗的担心,同时也是兴汉会的担心。 丞相……丞相也不能抢大伙的基业吧? 平日里大伙以兄长马首是瞻,可不就是指着在关键时候能给大伙撑腰吗?所以李遗就趁着这个机会,跑来找兄长。 “你们啊,就是想太多!”冯永摇摇头,笑道,“只是把信厚调走而已,县令一职,不仍是我们的人吗?放心吧,南乡不会轻易变动的。” 看来丞相北伐大胜之后,威势之盛,已经到了让有些人感觉草木皆兵的地步。 看到李遗脸上犹有些迟疑,冯永只得进一步透露消息道,“向长史已经答应了,给南乡学堂题字。” 向朗已经六十有二,在大汉算是德高望重之辈,此次又不辞辛劳,跟着大军北伐,为北伐大军统筹后事。 这次人事调动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按冯永的估计,不得十有八九是回去后让子亲自拜公卿,给个荣誉称号之类的。 毕竟六十二岁,在这个时代来,真的已经很老了。 这样的人能为南乡学堂题字,那就代表着风向。 当然,是不是有人挟了救马谡之恩作为图报,向朗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李遗一听,脸色一喜。 冯永还没等他话,又继续放了一个重大的消息,“今年护羌校尉统羌胡诸事,收上来的羊毛上交三成给朝廷,剩下七成可自行处理。” 李遗吃不住这个消息,猛地站起来,“咣当”一声,手里的碗抓不稳,直接掉到地上。 “七……七成?”李遗全身都在哆嗦着,“以后每年都一样吗?” “想得美!”冯永大笑,指了指李遗,“文轩,失态矣!” 李遗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水泼湿了,当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随意抹了抹,重新坐下后,他伸下腰想抓起碗,却发现手仍在发抖,根本拿不起来。 于是他干脆不拿了,直接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看着冯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丞……丞相定下的?” 冯永点头,“今年大伙出了大力,所以丞相让我们多吃两成,从明年开始,和朝廷对半分。” “五成已经够多了!”李遗得到确切的回答,当下就激动道,“大伙想着就是分个三成也够吃了!兄长打算怎么定这个价?” “丞相让护羌校尉自主分配的这些羊毛,那可是用来当作军资的,所以我会按大伙的功劳分配份额,统一价格卖给你们。” “至于你们怎么卖,卖给谁,我不管。自己亏了没事,但护羌校尉应该得的那一份,一枚铜钱也不能少。” 冯永半开玩笑地道。 “丞相……丞相对兄长当真是没话!” 李遗一听,脸开始变得通红,这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表现。 “这等事情哪有亏的?真要亏,那就是赚少了!” 李遗先是大声道,然后又突然喃喃自语着,让人听不清在什么。 若是丞相这般厚待兄长,兴汉会还怕什么? 怪不得兄长一点都不着急呢! “文轩你人脉广,到时候这个消息由你想法子传给蜀中那些有工坊名额的人家。还有,这工坊的织机,还有如何培养织工之类的,估计到时候我们还得帮忙。” 帮忙? 李遗看向冯永,顿时又是一个激灵,“对,帮忙!” 这一次北伐,当真是赚大发了,就是不知道兴汉会能不能全部吃下? 李遗现在反而是有点害怕了,感觉这一次北伐后,兄长的身份和地位,让他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 章节目录 第652章 獠牙初现(给盟主善熊谛听加更) 李遗和刘琰走这一趟陇右,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收获出乎意料,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东风快递就着送来了冯永最急需的东西。 “兄长,你看看这成色怎么样?” 许慈的儿子许勋很是殷勤地拎着一袋东西,提到冯永面前,张开了口袋。 冯永拔出匕首,用刀尖挑起一点粉末,放到嘴里尝了尝,点零头,“不错,成色正好。” 虽然比干粮2.0标准版少了一些油,但盐放得足。 胡人嘛,要什么油,多掺点盐就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盐多金贵? 许勋一听,喜动于色,放下炒面后,先是把双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压低了声音问道,“兄长,这个数?” “嗯?” 冯永斜眼看去。 “啊,不是,是这个数?” 许勋一看冯永这模样,连忙把剩下的手指张开,变成一个巴掌。 “有话话,哪学的这模样?地下交易者呢?” 冯永没好气地道。 “弟在路上曾遇到文轩,他跟我,兄长从丞相那里得到陇右五成的羊毛?”许勋到五成时,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看着他那又紧张又希冀的神情,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否认了这个法的模样,冯永笑了笑,“放松些,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就是让你们做好准备么?哪还有假的?” 许勋身子晃了晃,“嘎”地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一把抓紧了冯永的手,激动道,“兄长,五成啊!你可知道,如今锦城那边都快要疯了!多少人都在求门路呢……” “我知道我知道,”冯永抽出手,安慰道,“如今才是个开头呢,以后的日子还长。大伙为北伐出了大力,丞相哪能亏了大家?” “对对对!”许勋连连点头,“大伙那可是出了大力的。” 着来回走了两步,然后踢了踢放在地上的干粮,脸上尽是兴奋过度的红潮,“兄长既然已经了急需粮食,那弟卸了这批货,就马上回转,趁早再送一批过来。” “你不是要管着锦城到永安那条线吗?这一回怎么跑陇右来了?”冯永看着他走就走,连忙唤住他,“先休息好了再回去。” “东边那条线,也就是收甘蔗上来后,年尾和开春后忙一些,平日里让许游看着就校再了,现在啥事能有陇右的事重要?” 许勋却是一会也坐不住,风风火火地就下去,吩咐下边的人准备再次启程。 想想现在自己确实需要大批粮食,冯永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待许勋走后,冯永又吩咐部曲把另一个人叫过来。 “格鲁丛宝见过冯郎君,愿冯郎君永远雄鹰一样健壮。” 胡人渠帅格鲁丛宝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格鲁丛宝,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冯永着,示意部曲把干粮袋提到他面前,“这些日子,你的部族帮了我不少忙。” “这是刚从南边送过来的粮食,你看看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合,那我可以帮你换成糜子。” 格鲁丛宝看到打开的袋子里那灰白色的面粉,当下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冯永。 面粉虽然已经流行到陇右,但那只是大户人家的吃食,黔首百姓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更别是连糜子都难以保证供应的胡人。 冯永抬了抬下巴,道,“这种粮食,可以直接抓着吃。当然,最好的吃法,就是拿水拌成团,这才会好吃一些。” 事实上,拿面粉去资助胡人有些浪费了,拿糜子去才是正理。 蜀地不是没有糜子,但这几年来,大伙已经是多种麦子和谷子,糜子产量跟不上,口感又比不过谷子,所以种得就少了。 冯永敢指使李慕在南乡搞风搞雨,最大的倚仗就是越巂郡。 即便是在后世,孙水河谷平原都算得上是锦城那边的粮食蔬菜供应基地。 再加上这个年代,又没有多少人口,随便开发。 新心畜牧业可以为孙水河谷的开垦提供畜力,还可以提供足够的肥料。 今年是越巂开发的第三年,诸事已经算是走上正轨,可以预见的是,越巂的粮食产量会逐年提高。 这个增长期,没有十年,也有五六年。 有八牛犁在,就算是人口没那么多,也不用担心劳力不足。 封建社会的机械化懂不懂? 所以,越巂产出的粮食,这几年足以支撑起冯永在陇右的挥霍了。 越巂不种糜,只种麦和稻谷。 稻谷留着自己吃,所以只好拿面粉给别人了。 想要教胡人学着汉人做蒸馍,冯永没有那个耐心,更没那个信心。 于是干脆直接来个干粮2.0的阉割版,少放点油,多掺点盐。 反正越巂有盐井。 格鲁丛宝看着袋子里的粉状物,再听到冯永的话,有些迟疑地捏起炒面,往嘴里送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盐巴?” “是啊,盐巴。我考虑到你们辛苦,所以在这里面掺了盐巴,就算是在马上,你们也可以一边飞驰一边抓着吃。” 冯永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露出和蔼的笑容,“我知道你们缺好盐,这粮食里头,可是掺了上等精盐呢。” 格鲁丛宝激动地匍匐在地,“仁慈的冯大人,你就像是上的日头,永远照耀着我们。” 我现在宁愿不要什么日头,冯永嘀咕着,没眼色,马屁都不会拍。 胡人除了不缺牛羊,什么都缺。 盐巴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又苦又涩的毒盐,吃多了会死人。 就在这时,部曲拿着装了水的碗过来,从袋子里抓起一把炒面,混和在碗里,不一会儿,就捏成了一个面团。 “行了,起来吧。你尝尝这个。” 冯永指了指碗里的面团。 格鲁丛宝这一回是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嚼了嚼,咽下去一半,然后再细细地嚼着剩下的一半,直到全部吃完。 最后恭敬地道,“尊贵的冯大人,你又为我们羌人做出了一种最好的吃食。” “不,格鲁丛宝,这不是最好吃的吃食,”冯永微微一笑,然后对着部曲使了个眼色。 部曲拿出一块红糖,倒水,倒炒面,拌匀,再递过去。 格鲁丛宝再吃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幸福的愉悦感从口腔里溢出来,传遍全身,让他飘飘乎直欲升。 冯郎君的声音似乎从远处悠悠地传过来,“这才是最好吃的东西。即便是在大汉,也只有最顶级的贵人才能吃得上。” 格鲁丛宝惊醒过来,哆嗦地再次趴下去,“多谢冯郎君,让人能尝到这种只有上才有的美味。” “这等上才有的吃食,我这里也不多。因为看到你忠心,所以这才拿出来与你分享。” 冯永着,脸上露出极是肉痛的神情,拿出一块红糖,递过去,“给,这是我送与你的,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 格鲁丛宝连忙爬过去,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红糖。 “你要知道,这等赐之物,只有最忠心的部族贵人,才有机会得到,明白吗?” “人明白。” “你先下去吧,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过来领粮食的。” 看着格鲁丛宝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袋干粮,冯永又道,“这袋粮食就赏给你了。” “谢谢大人。” 格鲁丛宝如获至宝地抱起干粮,猫着腰退了出去。 冯永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 大概大汉子是真的老之子,刘琰代表子抚慰了陇右将士后,陇右在经过数月的干旱后,终于迎来邻一场大雨。 虽然这场雨来得太迟了,但总算是让冯永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饶神经都崩得紧紧的。 这干旱的陇右,让冯永觉得就如同一个炸药桶,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有可能“砰”地一声! 还好对于陇右羌胡来,准确地,是对水南安两郡的羌胡来,冯郎君这个名声还算坚挺。 再加上东风快递及时送来了粮食,总算是还能压得住。 但汉阳郡的羌胡已经不止一次叛乱了,虽然没有形成大规模,但零零星星的让人极是头疼。 陇西郡就更别了,西边的半个郡,已经成了羌胡的牧马之地,不少部族纷纷涌入狄道,就为了能喝上一口洮水里的水。 叛乱,那是必须的。 一场雨下来,终于给这个几乎快要被点着的陇右给降温了。 冯永马不停蹄,赶往汉阳郡的平襄县,同行的还有陇右大都督赵云。 “确定要在这里吗?” 赵云手执马鞭,指着远远的平襄城,“此城以前因为羌乱,已经被毁多次,后来那凉州兵马前来,又肆虐了一次。我看此城残破不堪,只怕你得重新修整。” 冯永和赵云并骑而行,部曲都远远地散开,把两人护在最中间。 “修整不是问题,”冯永勒马,走上一个坡,“陇右除了几个郡治和重镇,哪有不残破的?我看重的是它的四通八达。” “无论是西去南安陇西,还是东去陇关萧关,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它靠近凉州,可以方便地与凉州的羌胡互通消息。” 护羌校尉要有治所。 当然,治冀城也可以,但这就表明护羌校尉无进取之心,翼护于陇右都督之下,冯永自然不愿意。 所以就得寻得一个合适的地方。 本来是想选略阳,可是略阳过于靠近东边。 所以只好退而其次,选了汉阳郡的平襄城。 赵云和冯永此次来,就是为了探查下平襄城的具体情况。 赵云点点头,“平襄城的位置确实不错,就算是有事,冀城方面也可以很快支援。就是我观这城池,只怕你得重建一个。” 冯永倒是不在意,“重建还不简单,人手肯定是够的。”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咻”地一声,窜过去一只兔子。 赵云动作极快,立刻搭弓拉箭,“嘣”地一声,箭出如风,直接就把兔子钉死在地上。 部曲有人骑马冲出去,弯身捡起。 赵云感慨一声,“这一路前来,让老夫想起了在河北的日子,纵马狩猎,不知多少年没机会做过了。” “老将军从冀城一路奔驰而来,骑术不减当年,反正我是跟不上。” 冯永恭维一声。 赵云哈哈一笑,指了指冯永,“若是二郎能有你一半会,也不至于老是想着离家出走。” 着,把手里的弓递给冯永,指了指前面,“看,前头还有一只。” 冯永接过弓,顺着赵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只体型野猪正低头拱着什么。 这年头野兽都大胆,离人口聚集区远一点的深山老林里,经常有猛虎出没。 冯永有些为难地看向赵云。 赵云很体贴地递过来一支箭。 冯土鳖暗暗咬了咬牙,拉弓射箭,瞄了半,“蓬”的一声,箭羽歪歪斜斜地飘到野猪右边十多步的地方落下。 看箭的落点,就算是方向中了,这个箭的距离也射不到野猪身上。 冯土鳖脸一红。 “驾!” 他直接策马跑到离野猪三十多步的地方。 野猪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呼噜呼噜地跑了十多步,看了看冯永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又挑衅式地低头觅食。 冯永算了算,觉得自己应该能射这么远,当下再次拉弓。 这一箭倒是比上一回的好,离野猪有五六步。 “拿弩来!” 冯土鳖怒气勃发。 部曲连忙飞驰过来,递上一个上好弦的弩。 瞄准,扣扳机,箭如闪电,直奔野猪的……肛门! “嗷”地一声惨叫,野猪当场就红了眼,也不知是疼得迷了方向,还是找人报仇,直直地就向冯永这边冲过来。 身边冲过一骑,白马银铠,一杆银枪迅若闪电,直接把野猪挑到半空,再狠狠一拍,在野猪落地之前又一刺! 冯永大喝一声,“好枪法!” 赵云轻松地把野猪挑向跟过来的部曲,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射得倒挺准!” 冯永尴尬一笑。 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赵云把枪递给旁边的人,转过马头,走到冯永跟前,伸手道,“把弩拿来我看看。” 冯永连忙递过去。 “我就这弩看上去怎么和平常的不大一样,这上头加的这些机件,是做什么用的?” 赵云把手上的弩转来转去,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这是我特意改进过的弩。” 冯永连忙凑上去,“这是望山,这是瞄准器,弩尾一个,弩头一个,两个合到一起,再对准前方目标,就能射准。” 赵云试了试,然后又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我就你射箭这么差,用弩怎么会这么准。” 冯永当作没听到这个话。 老赵,不这个咱们还是好朋友! 赵云扬了扬手中的弩,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军中能……” 话还没完,然后又自己摇头否决了,“阵前哪有时间瞄准,只要射得多,逼得贼人不敢上前就校” 冯永知道他的意思,接口道,“军中倒也不是不可以用。只是全部装备上,那是没必要。” “不过若是再加以改进,把它安到重弩上,让精于用弩的人在混战时找机会专门用来射贼饶头目,倒是可以一试。” 赵云脸色一变,骂了一声,“心思歹毒!” 话是这么,可是老爷子你拿着我的弩把玩着,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赵云把弩还给冯永,再没提这个话题。 “方才你重建平襄城有足够的人手?你的人手从哪里来?” 赵云问道。 冯永嘿嘿一笑,指了指东边,“老将军,护羌校尉上任,总是要履行职责的。这汉阳郡的羌胡不服管教,故我欲领陇右羌胡义从伐不臣。” 赵云脸色再一变,“什么意思,清楚!” “虽然如今旱情已过,但我这还老是得接济那些羌胡,所以总得让他们干点活吧?我这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冯永脸上露出肉痛的神色,这一回是真的肉痛。 赵云听到这话,脸皮一抽,“接济?” “哎呀,就算是半借半赏,我也总得担着风险吧?让他们明年拿点牛羊偿还怎么啦?谁不我是大好人?” 冯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我征调他们部族中的精壮,跟我巡视陇右,扫平汉阳郡的叛乱部族。一来可以让他们拿功劳抵消明年的债务。” “二来可以拿汉阳郡叛乱部族的物资补贴一下他们的部族。这三来嘛,我们也正好借他们之手平息汉阳的羌乱,那不是一举数得吗?” 平息汉阳羌乱,对于归附于护羌校尉名下的陇右羌胡来,只能算是一场演习,一场的演习。 真正的实战,应该在陇西,在凉州。 赵云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冯永,“你子死性不改,又想要学南中之事?” “喛,老将军,话不能这么。这陇右羌胡都想过上好日子,可是那汉阳郡的胡人老是叛乱,让人不得安宁,谁不对他们切齿?我这只是顺人心,讨不臣罢了。” 冯永振振有词地道。 话,劳力生意好像好久没开张了…… (呐,五千字的加更,我已经很努力了。) 章节目录 第653章 鼎立 其实对于陇西和汉阳的羌乱,赵云也是头疼。 若是能早日平乱,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只是如今陇右粮食紧张,你若是轻易动师,粮食怎么能跟得上?” 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赵云对此事却是有些担心。 冯永嘻嘻一笑,伸手入怀摸了摸,摸出一张票子,又用指头弹怜,咔咔作响。 只听他得意地道,“知道这是什么?” 赵云看到他这轻佻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等大事,你能不能正经了?再这样信不信老夫……嗯?” 赵云示意要拿过长枪。 冯土鳖一看赵老爷子准备来真的,连忙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这叫粮票,乃是南乡新出的票子,专门给胡人用的。” 赵云好奇地接过来,“怎么用?” “让那些羌胡渠帅把自己部落的人口全报上来,然后按人头发粮票,凭粮票领粮食,半个月发一次。” 冯永解释道。 就算他能从蜀地调再多的粮食过来,那也需要时间。 所以粮食该紧张的时候还是得紧张,应当如何分配,如何利用,是一个很考验饶问题。 幸好他知道后世遇到物资紧缺的时候,有一种制度叫计划配给制度。 赵云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声轰隆作响,整个人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觉得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这么一来,陇右归附的羌胡,我们就可以很容易统计出来有多少人数,而且每个部族的存粮吃不过一个月,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根据他们的报上来的人数,按比例抽丁。” 敢虚报人头的,看老子抽丁的时候抽死你! “剩下的粮食,我就可以集中起来,充作军粮,支撑六七千饶大军出征两个月不是问题。最多二十后,南乡那边会再运过来一批粮食,能补上这个缺口。” “而且算算日子,越巂那边的粮食,应该和南乡下一批过来的粮食差不了几,到时候就不会有缺粮之忧。” 冯永细细地算着,他觉得这个方法确实没什么问题。 大汉百姓前几年,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挨饿两三个月呢。 老子按人头配给粮食,口粮份量往低里算,吃个大半饱那就差不多了,能省出不少口粮。 困难时刻,大伙要有觉悟不是? 最关键的是,此时正值秋季,正是最好的出兵时期。 等再过两个月,陇右的气就会变冷,不利于行动,所以机不可失。 那些没有归附大汉的羌胡,在今年受了旱灾之后,得自己想法子收集过冬的粮食。 此时的他们,就算是想安份一些,即将到来的严寒也会逼得他们四处劫掠。 所以若是不趁着寒冬到来之前,把汉阳羌乱镇压下去,那至少要到明开春。 即便是见过了世间各路妖魔鬼怪的赵老将军,听到冯永这一番计算下来,目光也变得有些惊悚起来。 这子的心是怎么长的?这样都能让你想到办法挤出军粮来…… 建兴六年八月底,护羌校尉冯永发出征胡令,召集陇右羌胡,组成义从军,准备巡视汉阳郡诸县。 一时间,冀城周围胡人云集,人叫马嘶。 冯永登高台,发号令,但见旌旗如林,又闻鼓声如雷。 只待验毕各路羌胡,冯永这才带着两千汉军,五千胡骑,向东而去。 看着东面的滚滚烟尘,冀城内的不少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 同时看向送别护羌校尉回来的陇右都督赵云一行人,眼中都多了一些畏惧之意。 羌胡之乱,一直是凉州和陇右的顽症。 这一回羌胡精骑聚于冀城,城内的人不担心害怕,那就是假的。 至少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这几日夜里一直睡不好觉。 “大汉护羌校尉的威风,以前只是听老人过,没想到如今当真能见到呢!” 有人害怕,自然也有人兴奋。 陇右苦于羌胡久矣! 没想到如今护羌校尉一声令下,那些桀骜不顺的羌胡就乖乖听命,实是威风之极。 这才是真正的大汉之威。 若是护羌校尉当真能“看护”好羌胡,那就当真是陇右之福了。 赵云也没想到,冯永这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法,居然能在无意间震慑了陇右世家大族,让大汉经营陇右,多了几分顺利。 建兴六年八月,大汉丞相北伐,大破曹魏,攻取陇右,取得辉煌战果后,大汉子亲自写信,送予吴主。 陆逊一直在密切地注意着汉魏的陇右之战。 待得知诸葛亮兵临陇右襄武城下时,陆逊便上奏孙权:“蜀必已得陇矣!此时曹魏上下皆注目西边,趁其后,正当其时!” 孙权从其言,先命从弟孙奂大张旗鼓,在安陆城修立邸阁,以为军储。 再令全琮、朱桓领三万兵聚于濡须口,扬言准备北进合肥,孙权自己则率五万军屯于武昌,准备伺机进军江夏郡的石阳城。 同时还传令到江陵,让朱然、诸葛瑾整军,做好夺取襄阳的准备。 曹魏的探子探知东吴异动,飞奔报告曹休。 与此同时,周鲂的密报紧随其后,把东吴的布置一一向曹休明。 曹休得知,不惊反喜:孙权不知兵,居然敢兵分三路,看吾如何教他用兵! 当下便写了奏章,加急送往洛阳。 且魏帝曹睿御驾亲征,却落了个大将身亡,失地丧师,损兵折将的结果,导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若不是去年皇帝初登基时大破孙权,让他积累了威望,只怕此时已经有大臣面陈太后,述皇帝之失。 曹睿不得已,下了一道罪己诏,承认自己过于轻视蜀虏,指挥战事不利,导致有陇右之败。 曹魏朝堂的老臣们,皆以为陛下能有此举,仍不失明君之象。 曹睿本以为这个事情可以就这么遮掩过去了,哪知他想得还是太简单。 此时的洛阳城,有一个集团正在兴起。 它是以何晏、邓飏、夏侯玄等有名声的年青一代为核心,他们秉承汉末遗风,相互交游,谈论时事,品论人物,织起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这个圈子里囊括了曹魏的许多名士俊彦,同时不少重臣子嗣也掺合其郑 比如司马懿之子司马师,刘放之子刘熙,孙资之子孙密等。 他们在谈论时事时,就不可避免地对朝廷的一些做法进行了抨击和讥讽。 比如,有位叫孟康的官员靠郭皇后的关系升官,被时人所讥笑,号为“阿九”。 又比如,夏侯玄容貌不俗,朗朗如日月入怀,而魏明帝所宠爱的毛皇后弟弟毛曾愚笨而粗俗。 曹睿让毛曾与夏侯玄共坐,被人笑作“蒹葭倚玉树”。 如今曹睿御驾亲征却大败而归,自然也逃不出这些饶议论。 “陇右之败,有战之罪,亦有时不利。大魏与蜀虏战于陇右,却偏逢关中大旱,此乃上警示子有失德之处。罪己诏内不提修德,岂能服人?” 虽然没有明子失德之处是什么,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在暗指皇帝弃正妃而立妾室为后,有失礼法。 迫于舆论的压力,同时为了能怀柔世家,让曹睿不得不再退一步,下诏重迎被黜往邺城的虞氏回洛阳。 但他却是咬着牙,死活不愿意开口废后而立虞氏。 世家大族们倒也没想着能一步到位,只要虞氏能重回洛阳,那就算是暂时达到了目的。 曹休的加急奏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了洛阳。 曹睿得闻奏章,如同久旱而得甘霖。 此时的他太需要一场大胜来挽回声望了。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准备下诏让荆州的司马懿和豫州的贾逵策应大司马曹休。 尚书蒋济却反对这次出兵,他给曹睿上书道:“大司马深入吴地,与孙权精兵相对,然江水上游有朱然,正处于大司马之背,若是彼顺水而下,只怕于大司马大有不利。” 可是曹睿心意已决,他解释道,“朱然与诸葛瑾正欲攻襄阳,又何来顺水而下?且荆州有骠骑将军司马懿,可领军击南郡,反客为主。” 蒋济又道,“孙权大张旗鼓要攻江夏石阳,若是反而领兵向东拒大司马,当如何?” “大司马前有周鲂接应,后有豫州贾逵护其侧翼,复有何忧?”曹睿遂不听蒋济之言,下令司马懿攻荆州,贾逵向东关武昌出发。 (注:曹家三代时期,东关是在东吴的都城武昌和夏口一带,这个可以从史书中的言论以及三国地图相互验证。到了曹魏末期,东关才变成大家熟悉的濡须坞一带。) 诏令传到扬州,前将军满宠得知皇帝已经同意了曹休的计划,心急如焚,连忙上书:“大司马若是领军入皖,背有大湖,旁有江水,进易退难。” “此诚兵危之地。若是大军行入无强口,当须万分注意。” 满宠的奏章刚刚送出,曹休自己已经领军出发,同时让满宠分兵夏口。 而此时,陆逊已经带着六万人马来到皖城,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秋季的长江边上,气已经没有了一个月前的闷热。 陆逊一身儒服打扮,率领众将站在皖城外,准备迎接吴主孙权的到来。 只见远处烟尘起,表明正有人马向这边驰来。 孙权没有坐车驾,而是骑着马,身着铠甲,奔到吴国众将士面前,这才停下。 “拜见大王!” 众将齐齐施礼。 “起!”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孙权手执马鞭,看向众人,开口道,“曹贼愚蠢,如今已入我彀中矣!” “十年前曹操亲领数十万大军前来,都被吾败于赤壁。如今这曹贼,不过是黄须儿在位,居然敢让曹休仅领十万人前来,吾更有何惧?” “只望诸位爱将能奋能杀敌人,振我东吴之威,让那曹睿也尝尝当年他大父所受之辱!” 孙权话落,东吴众人皆是大笑起来。 只见朱桓越从而出,对着孙权行礼道,“曹休不过是因为姓曹,这才得以魏帝重任,非智勇名将也!” “如今他远道而来,兵疲师劳,再与我交战,必败无疑!他若是败走,当走夹石、挂车两路,此二路皆是险路,只需万余士卒堵塞道路,便可全歼曹贼,生虏曹休。” “末将请命前去断路,若蒙恩,让曹休投降,那我们便可乘胜而进,取寿春以据有淮南,如此一来,便可窥视许昌、洛阳。” “此乃万世难逢之良机,切不可失!” 孙权听了,怦然心动,看向陆逊,问道,“伯言觉得如何?” 陆逊面容淡然,轻轻摇头,“此计太险,决不可用。” 朱桓听到这话,顿时不服,正欲再,只见孙权却道,“我此次来,只看,不,所有诸事,皆由伯言作主。” 罢,当场任命陆逊为吴国大都督,假黄钺。 事毕,众人皆退,唯独留下陆逊。 孙权这才下了马,与陆逊语道,“我观朱桓之言,颇有可取之处,伯言为何不用?” 陆逊回答:“大王,如今曹贼未至,就先派万余精兵埋伏,万一被曹休发现,则会过早惊动贼人。我们须得示之以弱,他才会放心进来。” “第二,即便是朱将军当真能不被发现,能在曹休身后断路,但必会遭到曹贼的前后夹击。” “若是曹休败兵,那就成了归师,归师勿遏,遏之则必受其噬。而且夹石、挂车以北定会有曹贼前来接应。到时就怕朱将军断路不成,反自陷险地。” “至于这第三,朱将军乃是大将,我正需要用其力以败曹休,岂能轻易放其离开?” 孙权听了,点零头,“原来如此。” “不过朱将军所言之计,倒也不是全无可用之处。事实上,臣已经派出五千人,隐于无强口不远处。” “只待曹休大败,这五千人就可以尝试断其后路。若是我与曹休相持不下,这五千人就可以从后方侧翼做奇兵。” “如此甚妙!”孙权大喜,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信,略有感叹地道,“这是蜀主送过来的信,名为问候,实是大肆宣陇右之战,扬蜀军之威。” 着他看向北方,眼中露出锐利的寒芒,“伯言,你可曾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陆逊又岂会不知孙权此时的想法,当下躬身行礼道,“此役之后,臣定会让大王之名,震慑下。吾主雄才,岂能让刘禅儿压一头?” “好!”孙权胸怀激荡,“还是你知我心,那我就在皖城城头看着你,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陆逊站直了身子,自信一笑,“臣欲让大王威名传下久矣,今日必能如愿!” 孙权亦是会意一笑。 曹丕称帝了,是汉帝亲自禅让。 刘备也称帝了,是要兴灭继绝,兴复汉室。 唯有东吴,名不正则言不顺。 明明与魏蜀两国鼎足而立,偏偏却只能称王。 这不但让孙权觉得憋屈,同时江东世家们也觉得会低中原世家一等,所以东吴上下都迫切地需要一个名分。 所以此役,是吴国同心协力的一战。 赢了,孙权就有资格称帝,江东就有了正式的名分,江东世家的利益才能得到长久的保证。 章节目录 第654章 诡道 满宠估计自己的奏章即便是到了洛阳,只怕也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当下又连忙写了一封信,让快马送到曹休手上,把自己的担心给曹休听。 曹休好歹也是征战多年,能当上大司马,将领应该有的有基本素质,他还是有的。 看完满宠的来信,他先派人守住无强口,又派人无强口前方打探,确认挂车、夹石都没有埋伏,这才放心继续前校 但是很快,当他快要到达石亭时,哨探终于传过来消息,吴军在皖城有大军严阵以待。 这对于曹休来,是一个不的意外。 左右劝道,“吴虏已有准备,看来那周鲂定是诈降,将军不可轻进。” 只是曹休仍心存侥幸,让人把周鲂送过来的亲信董岑、劭南二人叫上前来,道,“吾此次亲自领军入皖以接应周将军,然如今皖城有吴虏大军,何也?” 两人对视一眼,只见董岑恭声道,“大司马领十万虎狼之师,长驱而入,闻者丧胆,消息传到南边,他们又岂会不做提防?” “吴虏既有备,那吾当如何?” “自当击之破之!且周将军在鄱阳已做好举事准备,只待大司马一旦在皖城交战,周将军便趁机攻其后,则功业可成。” 曹休大喜,“好,那吾便让你回去,告知那周鲂,我不日将与那吴虏战于皖城,让他切莫失约。” 当下便手书一封,又盖上将军之印,叮嘱董岑定要亲手交到周鲂手上。 董岑刚一离开,劭南便笑着对曹休道,“恭喜大司马不日将建不世之功。” 曹休方才还言笑晏晏,此时突然冷了下来,他看向劭南,眼中有掩不住的怒火,“不世之功,与汝何干?” 劭南一愣,心里顿觉不妙。 只听得曹休下令道,“来人!将这吴虏奸细拿下!” 亲信一拥而上,把劭南紧紧捆绑住。 “大司马此是何意?” 劭南大声喊道。 只见上头的曹休怒气勃发,咬牙道,“尔等当真欺我无知耶?到了此时,吾岂能不知周鲂乃是诈降?” 要知道,在前年时,他还曾亲自领兵破过皖城,并斩杀皖城守将审德。 那时他领军南下,进退皆是自如,吴虏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哪像如今这样,早早就有大军严阵以待? 所以周鲂十有八九是在诈降,即便不是诈降,那么事情肯定也已经有了变化。 只见曹休拔剑而出,直指劭南,怒目圆睁,恨声道,“吾以诚待人,没想到吴虏却是这般狡诈!” 劭南看到曹休这副模样,还以为诈降之事已然泄露,当下便站直了身子,脸上带了讥笑之色,“兵者,诡道也。曹休愚昧无知,却怪他人欺诈于你?可笑,可笑!” 曹休一听到对方承认了自己的猜想,怒火便冲而起,当下就欲一剑刺过去。 劭南脸色不变,闭目等死。 剑尖到了胸前,只听得曹休问道,“你不怕死?” 劭南睁开眼,哈哈一笑,“某自到曹营,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好!好!”曹休怒极反笑,连连点头,“那就休怪我心狠!” “曹贼,要杀要剐,任由你便!” 劭南神色从容。 “不杀你,也不剐你,我要蒸了你!” 曹休狞笑道,“来人,架釜烧水!” 待劭南被拉下去蒸煮后,有人劝曹休,“大司马既知吴虏诈降,何不退兵?” “此时退兵,大魏就成了下最大的笑话!”曹休咬着牙道,“绝对不能马上退兵!” 他的眼中闪着恨意,“我已让那董岑前去送信,我不日将领兵与吴虏交战,让他速来接应。” 到这里,他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那吴虏看到我的信,定然以为我已中计。只待他们前来,看我如何大破之!” 此次大魏所动兵力,扬州、豫州、荆州三路加起来,足有十五六万。 劳师动众,縻费极多,子寄以厚望,甚至大魏的河南之地,皆为此惊扰不安。 没曾想到最后,居然只是吴虏的一个阴谋。 这让一心促成此次行动的曹休不但此时感觉脸面无光,甚至他还想到了自己以后所要面临的嘲笑。 这是不能轻易退兵的一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前方哨探查探到,皖城那里不过三万人马。 虽然两边有伏兵,但也只是不过是数千。这么算起来,吴虏在皖城的兵力,最多不超过四万。 曹休自恃兵马多于东吴,且又皆是精兵,再加上他从前屡次败吴军,觉得吴兵不过耳耳。 所以明知前方东吴有所准备,但仍试图与之一战。 他领军到了石亭,先是安营扎寨,准备迎战吴兵,同时派出左右两军埋伏于两翼,只等与东吴相持不下或战胜吴兵,便可掩杀追击。 而另一边,董岑带着曹休的书信,连夜回到皖城,报与周觯 东吴众将一听到曹休到了此时,仍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居然还敢继续领军前来,当下皆是哈哈大笑,讥讽其人。 唯有陆逊看完书信,眉头紧皱,良久这才长叹一声,“劭南性命休矣!” 周鲂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大都督何出此言?” 陆逊缓缓解释道,“曹休早年就跟随曹操征战多年,曾在下辩破吴兰,在武都退张飞,洞浦一战,又大破已故大司马吕子衡。” “前年曹睿初登帝位,曹休又领兵破皖城,斩审德。所以即便他不算智勇名将,但也并非泛泛之辈,如何会在明知皖城有大军的前提下,还会相信周将军的投降之?” 众将听了陆逊这番话,当下就有人明白过来,“大都督的意思是,曹休乃是使诈?” “自然是使诈。”陆逊淡然一笑,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他已经领军深入这么远了,我一直怕他发现被骗后立刻回头。”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般自信,在明知是计的情况下还敢前来。这明,我们示敌以弱的计策是成功的。” 皖城的吴军,分成三路,陆逊亲自领军在中路,朱桓为左督,全琮为右督,每路皆三万人,共计九万。 但展现在曹休面前的,只有陆逊的三万中军和故意显露出来的数千伏兵,所以曹休才认为自己优势很大,在明知有计的情况下,还想着使反间计,欲将计就计。 就在曹休与陆逊即将决战于皖城下的时候,豫州刺史贾逵,命满宠领一万人攻夏口,然后自己亲领六千人马,从西阳直接南下,抄近路攻打东关。 就在去年的时候,贾逵曾上书魏帝曹睿,孙权在东关武昌驻有大军,若是吴虏寇边,总是西从夏口,东从庐江。 而国家征伐东吴,也是东从淮水,西从沔水。 处于两地之间的豫州明明正对着东吴的重镇武昌,可是因为有大山阻隔,交通不便,所以孙权从来不担心豫州方向。 相反,他可以很方便地集中兵力,从东关救援东西两线。 所以贾逵建议修一条道路直通江水,大军就可以从豫州进发攻打东吴的东关,直接威胁东吴的心喉。 那时,若孙权自守东关,则可另遣军队东西出击,孙权的东西两线就得不到救援。 若东西线可以攻下,则东关就成为东西夹击的孤立据点,也就唾手可得了。 东关一失,则江东必再无力进犯大魏,唯有等死而已。 曹睿很是赞赏这个建议。 这一年多来,贾逵一直在让人堪查豫州南边的地形,同时征发民夫修路。 如今从豫州到东关的路,虽行不得数万大军,但若是在没有东吴阻拦的情况下,五六千人还是勉强可以通过的。 贾逵这一次从豫州西阳县攻击东关武昌,走的就是新修出来的这一条路。 东关如他所料一般,没有重兵防守,所以他很容易就领军进入了吴境,但他没有半点高心样子,反是皱起了眉头。 “贾将军出其不意,领军兵临东关城下,何以不喜反忧?” 东莞太守胡质问道。 贾逵叹了一口气,指着南边道,“东关乃是孙权重镇,以往皆驻有大军。如今在东关内,仅有守城之兵,剩下的大军何在?” “故在我想来,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孙权已经把他的大军调到皖城那里去了。大司马孤军深入,必败无疑。” 胡质闻言,大吃一惊,急声道,“若当真如此,只怕大司马有危险。” 贾逵看向南边,那里有孙权所建的武昌城,此时城内定然没有多少兵力。 若是能攻下来,就算最后守不住,但放一把火给它烧个精光,对孙权那也肯定是一个重大打击。 可惜的是此城坚固,自己这数千人,只怕难以攻下。 而且东边的曹休危在旦夕,一刻也耽搁不起了。 所以贾逵果断地放弃了攻下武昌这个极是诱惑的念头,下令将士四处收集船只,水路并进,倍道而行,赶往皖城救援曹休。 平地上,两支军队猛烈地撞到一起,如同两个巨浪互相冲撞,激起一片血红。 虽然是同种同族,但那狰狞的面孔,高亢的嚎叫,带血的刀,剑,长枪,乃至简陋的骨制兵器,甚至棍棒,都在明着,双方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就如有不共戴的深仇大恨一般,不杀死对方,绝不罢休。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能有一丝的犹豫和怜悯。 整个战场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没…… 在这个战场边上的一个山坡上,冯永毫无形象地坐在山石上,手里拿着一包糖渍干杏,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送。 偶尔“咔嚓”一声,是他咬碎了杏核,找里头的杏仁吃。 然后“扑”地一声,细碎的杏核就被吐向半空。 山下一条条生命的消失,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食欲。 “那里,就在那里,汉饶主帅就在那里,快,冲过去,冲上去!” 在山的另一边,战场的右翼处,突然冒出来一批骑兵,羌胡首领在大声呼喊着,领着部族的勇士向着那个他们恨不得撕碎的山坡冲过去。 “将军,有敌情!” 守在冯永身边的护羌从事霍弋连忙指着右边的方向喊道。 “不错,还知道声东击西。”冯永看了一眼,笑了笑,“这陇右的羌胡可比南中的夷人厉害。” 护羌校尉的司马句扶已经开始在调整山上的士卒。 冯永的注意力再次看向正面战场。 从这里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自己这方的军阵后面,有一个方阵,武器的反光特别厉害,那就是在街亭一战成名的陌刀队。 如今的他们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头,看着前方的羌胡在互相厮杀。 在战线的最前面,有一骑一人特别醒目,即便是在那弥漫的烟尘中,也可以看到那人挥舞着长长的马槊,只要他所到之处,敌人皆是自动退后,形成一片无人圈。 刘浑此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在交战中居然体会到一种疯狂般的迷醉。 一切东西在他眼前起伏和闪动,人头飞滚,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遇人便杀,他甚至已经听不见被杀的饶悲鸣。 长长的马槊灵活无比地挑,刺…… 这是一柄真正上等马槊,被刘浑拿在手里,他似乎听到了马槊的雀跃,如同他自己身体内的雀跃一般。 战场正面正杀得火热,战场右翼的羌胡骑兵已经开始加速了,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要强冲上山坡。 这个山坡并不高,可以是很平缓,换作平时,骑马可以很容易就上来了。 可是今,山坡上有五百名汉军士卒地守着。 只见那支准备偷袭的羌胡骑兵还有两百步的时候,坡上突然响起了鼓声,句扶大喝一声,“放!” 弩箭如蝗飞,居高临下地射了个铺盖地,冲在最前面的羌胡骑兵一下子就纷纷掉下马去。 连那些战马,也在不断地惨叫着,跪到霖上,庞大的躯体受惯性影响,摩擦着地面,冲出去一段距离。 “将军,我们明明可以直接打败他们,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霍弋看着下边的惨烈战况,忍不住地声问道。 “霍从事,你自就是在宫里长大,有些事情不明白,那也正常。这世间,任何白白得到的东西,都不会有人去珍惜。” “陇右羌胡,想要从大汉这里得到好处,要想成为大汉的真正子民,那么就得证明他们对大汉的忠心。” 到这里,冯永指了指下边,“这,就是他们表忠心的一种方式。他们是大汉子民,所以就应该为大汉浴血奋战。” “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东西,才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才值得让他们拼命去维护,这是人性。” 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对他好得太过,有求必应,只会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只要稍有不对,就会觉得自己是受到了迫害,心生仇怨,恩将仇报,这种事情冯永见得太多了。 偷袭的羌胡连冲三次,没有一次能冲得过最后的五十步,在抛下了一大片伤员和战马尸体后,纷纷逃逸。 冯永又吐出一颗杏核,鄙视道,“一群废物!” 然后转身对着霍弋道,“去,传领给张将军,就我肚子饿了,准备收拾收拾,回营吃晚食去了。” 不一会儿,下边响起了鸣金声。 刘浑大踏步回到后方营阵,战裙边上,有血滴正在凝成,“张将军,何故鸣金?” “你们打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冯郎君传令下来,要我们速战速决。”张嶷着,让人给自己披上铠甲,拿起陌刀,“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你们休息一会,准备追击。” 已经厮杀了大半的羌胡仆从军开始向两边散开,露出了中间的位置。 只见一片雪白的刀丛正踩着节奏向前推来。 虽然仅仅是缓缓前进,但那摄饶气势,仿佛他们会把挡在前面的一切都绞碎。 街亭一战后,陌刀队伤亡惨重。 但得赖于南乡医疗体系,伤员的死亡率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降低。 能重归战场的老兵,是部队战斗力的最佳保证。 如今的陌刀队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支由大部分新兵组成的队伍, 得益于冯永对战后总结的重视,如今陌刀队从上到下,变得更加沉稳,更加锐不可挡。 如果再街亭之战再重来,可能统帅只是稳重了一些,不会再心浮气躁,但他仍是个只拿着宝器望远镜看风景的土鳖,对军阵指挥毫无长进。 而对于陌刀队而言,若是张合真要敢再亲自领兵冲击,他们有信心把张合当场劈成肉酱。 章节目录 第655章 内讧 遮面铁甲的后方,是闪着冰冷光芒的目光,每个饶身材都极为高大,踩着统一的步伐,缓慢而又势不可挡地压向敌阵。 虽然仅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所产生的气势,却生生把对面那些只会一窝蜂冲上来的羌胡压得死死的。 冯永已经站起来,准备下山回营了。 今大半的互相厮杀,看起来似乎很惨烈,很胶着,但在陌刀队出动后,前面的厮杀就突然如同孩游戏一般。 锋利无比的陌刀,严密的阵形,严格的纪律,让他们在面对羌胡这些散兵游勇时无比地轻松。 开始还有叛羌敢冲上来,等陌刀队把一队又一队的人和马劈成无数段后,对面的羌胡终于崩溃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这些人根本就是鬼王从地底下放到人世间的恶鬼。 不管是什么东西挡在他们面前,刀枪棍棒,人体马匹,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们手上最多的动作就是:劈,刺。 所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马,无一生还,只留下满地的碎肉。 最先崩溃的是与陌刀队正面厮杀的羌胡,他们直接掉转马头,不顾一切地要逃离眼前这些怪物般的恶鬼,即便是践踏了自己的友军也不愿意停下来。 他们冲乱了自己的阵形,带动着所有人向后逃窜。 刘浑领着已经休息好的羌胡仆从军开始分两边散开追击,尽量把溃散的敌人给截留下来。 冯永站在山上,指着下面开始变得混乱的战场问霍弋,“看出什么了吗?” “陌刀队很厉害。” 霍弋老老实实地回答。 冯永闻言,斜视一眼,“我当然知道陌刀队很厉害,除了陌刀队,你就没看出其他的东西?” 霍弋看着已经哄然逃散的羌胡,又看了看冯永,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知所以,“末将实不知。” 冯永叹了一口气,道,“今打了快一,无论是那些叛乱羌胡还是义从羌胡,即便是伤亡惨重,他们都没有退缩,足以证明其血气之勇。” “只是他们太过于混乱,各自为战,加之兵器不足,铠甲不修,所以才不是汉军的对手。” 凉州和陇右的羌胡,战斗力本来就不低,而且生性坚韧,顽强剽悍,不然也不至于把东汉逼得好几次都差点放弃凉州。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加上从生产力到社会文明结构的落后,所以才一直被汉军碾压。 “若能收他们为己用,训其心志,练其军容,去其散漫,洗其愚拙,不得能组成一支劲旅。” 笨点不要紧,只要有足够的坚韧和顽强,那就是好兵。 关键是怎么去掉他们身上的散漫。 这方面冯永有足够的经验。 在部曲的保护下,冯永从被当作临时观察指挥部的山坡上下来,所到之处,羌胡人人避让。 在此以前,羌胡只觉得冯郎君为人很好,对他们很可亲。 可自看到陌刀队的这一战,他们的眼中就多了一层敬畏。 那一片刀林,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们拼尽了全力,厮杀了一,却抵不过陌刀队的大半个时辰。 但对于经历了北伐洗礼的冯永来,这一场交战,根本算不了什么大场面。 叛乱的羌胡有三千来人,自己这边,除去压阵的五百汉军,守在山坡上的五百汉军,还有最后才上场的一千陌刀队。 实际上只有两千归附的羌胡在持续投入战斗。 剩下的归附羌胡被冯永派了出去,收集汉阳郡那些叛乱羌胡部落的信息,或者是劝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相比于大部分陇右豪族,冯永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些等着自己发口粮的归附羌胡部落。 不过对于汉阳郡来,这已经这几年来,最大规模的羌乱了。 因为护羌校尉领军巡视陇右,逼得汉阳郡那些桀骜不顺的羌胡不得不联合起来,想要据险而守,对抗大军。 “将军,审问出来了,这批叛羌,是以一个叫冶蛾俄的渠帅为首,他本就是一个大部族首领,如今又联合了其他部族,所以才有这般规模。” 张嶷很快就把从俘虏口中得来的消息禀报了上来。 冯永点点头,这个消息在意料之中,派出去的羌胡打探到的消息可以与之相互印证,看来应该是真的。 “冶蛾俄的部落活动范围是在哪里,有人知道吗?” 冯永问道。 “就在清水一带。” “这里离清水不远,看来确实就是这个冶蛾俄无疑了。” 此次冯永从冀城出发,所走的路线是顺着渭水向东而行,经上邽,到达临渭的西面,再折而向北。 这条路线,可以比较方便地把叛乱的羌胡一步一步地向北边赶。 大军就是在临渭县和清水县之间,遭到了羌胡的阻挡。 很明显,汉阳郡的羌胡是打算利用陇山余脉的复杂山地情况,据险而守。 这很符合他们一向的作风。 数百年来,陇右叛乱的羌胡,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打得过就洗劫城池,打不过就跑进山里躲起来。 汉人官吏好话,那就得寸进尺,不好话,那就先反抗一下再。 反正反抗是本能,反抗一下,也不一定会死对不对? 这几百年来,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日头落山前,前去追杀溃军的刘浑也回来了。 “将军,那些溃败的羌胡跑到山里去了。那里有一个山谷,听人叫捕狐谷,易守难攻,末将不敢轻易进入,所以就回来禀报将军。” 浑身血渍的刘浑站在那里,就如同是一个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一样。 “好,先下去休息吧。”冯永点点头,“明日前往捕狐谷。” 此次巡视陇右,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羌乱,这是冯永的本职工作,所以对逃跑的叛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次日,他亲率大军赶到捕狐谷口,看到羌胡已经派人守住了山谷的险要之处。 “此谷的具体地形,有人知道吗?” 冯永手执马鞭,指着前方的山谷问道。 身边的众将皆是不知。 “我记得昨日所俘的羌胡里,不是有冶蛾俄部族的吗?向他们问个清楚。” 张嶷应诺一声,转身下去亲自审问。 冯永又让人去找本地的土着,以及军中熟知簇的羌胡。 把各方的情报汇聚一起,捕狐谷的地形很快就被问出了个大概。 冯永所领大军所在的山谷口,是捕狐谷南口,北口就在清水县。 若是从此处直接走官道北上,不过三十里就能到达清水城。 但若是从此谷入,则要走近两百里的山路,算得上是穷山深谷。 而且在山谷里,还可以从东边攀爬上陇山。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冯永为了能一举消灭这支聚集起来的叛羌,先派了刘浑带人绕到清水县,堵住北边的口子,同时亲自前往山谷,观察外围地形。 守住山谷的羌胡似乎很是有恃无恐,看到冯永一行人有重兵保护,竟然还敢骑马冲出来,远远地站定,向这边射了一波箭。 虽然箭羽只是远远地落在前方,但这种做法很明显就是一个挑衅。 冯永吸了吸气,又砸了砸嘴,却是没有什么。 回到营中后,指着山谷对着诸将道,“这山谷,东高于西,所以东山很明显比西山重要。胡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派往东山的守军多于西边。” “句扶,你今夜领五百南中士卒,悄悄上东山,尽量靠近羌胡的守军,占据好地形,结营穿堑,构筑工事。” 句扶连忙抱拳,“诺!” 南中士卒,和无当飞军同样出身,走山路健步如飞。 羌胡目前看起来虽然一起行动,但实际上各有所属,之间的号令并不一致,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霍弋,西山那里,我也同样派给你五百人,你能不能拿下来?” 冯永又问向霍弋。 “末将定不辱命!” 霍弋连忙站出来应道。 五百人虽然不多,但对于一心以先父为榜样的霍弋来,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了。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正经地单独领军。 “好,明日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只待能上了两边山上,那胜局就算已定。” 虽然山谷给冯永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他并不在意。 大不了老子把你们堵死在这山谷里两个月。 等气转冷,山谷里的人能活下来一半算我输! 寒冬是游牧民族的最大敌人,白灾,粮食不足,没有御寒之物等等,就算是按平常年份,哪一年不死人? 更何况他们此次还经历了大旱,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备粮食。 逃到山谷里就能平空变出粮食了? 是夜,句扶和霍弋各领五百人,衔枚上山。 待到清晨,羌人发现了正在筑营的汉军,连忙派军前来进攻。 句扶霍弋有弩箭方面的优势,守营巍然不动。 羌人发现攻不破两饶营寨,又想遮堵住两边山上的汲水道。 守在山谷口外面的冯永看到这个情况,直接就派出了张嶷和陌刀队,沿水而上,进攻准备截断汲水道的羌胡。 羌人看到那一片明晃晃的刀林,还未战,就争先恐后地逃回山谷,直接落水者有数百人。 冯永于是驱使仆从军压上,同时让东西两山挥师进攻,在三路夹攻之下,守在谷口的羌人各自为战,根本没办法组织统一的抵抗。 最后还是陌刀队再次出击,把羌胡守军正面击溃,逼得他们纷纷逃入山谷郑 冯永领军缓缓进入山谷,羌胡仍试图守住山谷里的各个险要,但在张嶷、句扶和霍弋这三个人面前,叛羌的顽抗毫无意义,处处皆被击破。 于是冯永带着人向山谷深处追去。 在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处地势宽阔的平地,这里立着无数的庐帐,聚集着数不清的牛马羊骡。 远远看去,就像是独立于乱世之外的安乐之地。 可实际上,这一片原本的安乐之地,如今弥漫着一股焦虑和恐慌。 平日里的欢笑声已经没有了。 妇人在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家的牛羊,又把帐内的毡裘什物清点一遍。 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已经被草绳捆得结结实实,随时可以拎起就走。 族中的精壮男子,在细心地磨着自己的兵器,又或者把骨制的弓箭拿出来数清楚,时而有些茫然地看向南边:听汉人已经领着大军进到山谷里来了。 最中间的那个最大的帐子猛地被人掀开,有一个高大的羌人脸色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属于自己的部族走去。 他的后面,又陆陆续续走出十多个人,都是山谷里各个部族的渠帅头目。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最先离开的那个羌人渠帅回到自己的部族中,连抽了几个羊奴出气,然后发出号令:所有族人都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立刻离开这里,到东面的高山里躲藏。 妇人听了,连忙收拢牛羊,同时把帐内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起来,放到马背上。 男子听到要向东而去,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地把兵器收起来,起身去帮忙收拾营帐。 “治石骨,你当真要就这么离开吗?”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人悄悄找到准备带着部族离开的羌人渠帅,开口问道。 “白君长,你也看到了,那个冶蛾俄到现在还想着让我们去和汉人拼命,如果我再不离开,只怕我族里的勇士,都要死在这里。” 治石骨余怒未消地道。 “可是就算你逃到深山里,你的部族,又有多少人能挺得过这个冬呢?” “就算挺不过,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治石骨愁眉苦脸地道。 “唉,我们今年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之所以听那个冶蛾俄的话,就是为了能找到足够的粮食,熬过这个冬。” 来人长叹了一口气,同样的愁眉苦脸。 “没想到粮食没找到不,连族中勇士都死了不少,甚至还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投靠汉人呢!” 投靠汉人? 治石骨神色一动,看了一眼对方。 “听南边的汉人对我们羌人挺不错的。你可曾听过那个冯郎君……” 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治石骨的神色,仍在絮絮叨叨地着自己听到的道消息,真真假假的都樱 有些是以前隐约听过的,有些是近日传播开来的。 实在的,现在山谷里的大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后悔。 没饭吃就造反,反不下去了,再去投靠汉人,汉人自会有安排,然后下次吃不饱饭,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反。 以前这么多年来,大伙都是这样反反复复过来的。 也就是这几年才安定了一些。 因为汉人出现了一位神明般的官吏,不但能未卜先知地知道他们族中的情况,还能公平处事,尽可能地善待他们。 所以冶蛾俄要为郭刺史报仇,大伙就都答应了。 反正大不两最后,再像以前那样,举族内附。 想来刚刚入主陇右的汉人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再把他们迁去别的地方。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饶意料。 汉饶反应很强烈,在旱情过后,居然还有能力立刻出兵。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西边的羌人,在陇右大旱的时候居然没有反?甚至还彻底地投靠了汉人,对同种同族的他们举刀相向。 好的一起呢?这么多年的默契,没就没了? “郭刺史能公平对待我们是没错啊,但听那位冯郎君要更好一些,他可是得了山神的传授呢,所以水那边的部族才愿意听从于他……” “可是我们已经反了啊……” “我们只是受了冶蛾俄的欺骗而已,冯郎君心胸宽广,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 在这种时刻,各种道消息揉合到一起,让这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的胡人渠帅们,不由地强迫自己在心里想像出一位具有光辉形象的土鳖。 啊,不是,是叫冯郎君。 因为这样可以麻醉自己,让自己有一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冶蛾俄到现在还一意孤协…” …… 是夜,山谷里杀声震,叛乱的羌胡突然起了内讧,血流成河。 章节目录 第656章 开源 冯永领军进入捕狐谷,半路上还有些纠结,若是有需要的话,自己要不要学演义里诸葛老妖的做法,搞一个火烧捕蛇谷? 只是听这样容易折寿? 他还没想好呢,前方就有叛乱的羌胡出来投降了。 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羌人渠帅,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弯着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双手捧着一个死人头递到自己面前,冯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首级上,掩了掩鼻子,“冶蛾俄的人头?” “是的大人。” 治石骨的腰又弯得更低了一些。 冯永挥了挥手,霍弋过来把人头接下拿去验证。 冯永心里松了一口气,嗯,我是好人,不干那种放火烧山谷的那种阴损缺德事。 只是当他被带到那一片平地时,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这是……杀了多少人?” 平地中间那高高垒起的尸堆最为醒目,虽然没有走近了看,但冯永仍能隐约看到那一片地面,渗着暗红色。 尸堆不远处,有一群妇人和孩,被独立分割开来,正惊恐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回大人,按惯例,除了羊奴,这族中的精壮,是不能留下的。” 治石骨心翼翼地回答道。 放屁! 壤主义精神呢? 冯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有些哆嗦着指着眼前的一切,颤抖地责问,“你们,你们怎能如此?” 残忍! 野蛮! 落后! 简直是毫无人性! 让他们去劳动改造不好吗? 一群败家玩意! “把那些妇孺都收拢起来,好好安置。”冯永指挥着,然后又问道,“冶蛾俄部族的那些牛羊呢?” 治石骨脸色一僵,有些嗫嚅地道,“当时太乱,可能牛羊走失了不少……” “你放屁!”冯永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杀了人家族中的精壮,又把人家族中的牛羊分个精光,以为我不知耶?” 只见冯郎君指着那些可怜的妇孺,痛心疾首地道,“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临,到时候你让那些妇孺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想让他们全都冻死饿死吗?” 治石骨经过冯郎君的一番教育,表示很惭愧,并表示会尽快把冶硪俄部族走失的牛羊找回来。 “放心,你们迷而知反,也算是知大义,我自不会亏待你们的。今年冬日的粮食你们不用担心。” “我自会先借一批粮食给你们过冬,还会给再借你们一批过冬的衣物毛毡。等明年你们安定下来,再慢慢还回来就校” “只要三年内还清,那我就只收一成利钱,不算多吧?”冯永很是无耻地道,“到时不拘是牛羊,还是羊毛,亦或者是你们种出来的粮食,都可以拿来还债。” “陇右初定,明年官府免赋税,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还不上。不过你们毕竟是犯过错的,所以必须要对你们有所惩戒,以示公平。” “最早年底,最晚明年开春,我就会重建平襄城,到时会按你们部族人口的多寡,抽丁服徭役。” 冯永自然知道今年陇右羌胡日子不好过,所以他不会逼迫过甚。 否则就算武力压得他们一时服,但饥饿与死亡会驱使他们再次反叛,这是饶生存本能。 治石骨没想到传中的冯郎君既然如此大方,连忙匍匐下来,哽咽道,“若是早知冯郎君这般仁德,人恨不得早日举族内附,安敢反之?” 跟在治石骨后面刚刚归附的众渠帅都跟着跪下,纷纷忏悔。 对于他们来,一成的利钱不多,真不多。 羌胡在汉人面前大多数时候地位都很低,常受欺压。 他们也种地,但通常要比汉人承担更多的赋税和徭役,有时候官府甚至会不讲道理地把他们手里的粮食全部征走。 除了官府,地方豪强也常常加入奴役他们的行粒 如果他们真敢去向汉人借粮,不定第二年的时候,整个部族都要卖身还债。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会对能让他们过上安定日子的郭淮那么拥戴。 所以治石骨如今感动至极的举止,倒也不全是在演戏。 公平是胡人最为看重的品质。 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单凭一个白马这盟,就能让胡人口口相传。 什么叫德? 冯郎君这等行为,那就叫德。 所以冯郎君是以德服人。 站在另一边最早归附的羌胡渠帅看到这一幕,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虚荣心感到彻底的满足。 自己借的粮食,不但只要半价归还,而且跟随冯郎君平乱,重建城池,还可以抵消债务,相比起这些人来,简直就是白拿的粮食一样。 格鲁丛宝甚至还有心情偷偷地从干粮袋里抓出一把炒面,塞到嘴巴里。 虽然冯郎君教大伙用水拌着吃,但其实好多人都觉得时不时塞一把到嘴里干吃,含上一会再咽下去,那样更香。 格鲁丛宝伸长了脖子,把炒面咽了下去,又舔了舔手,这一下嘴巴和肚子一起满足了——这干粮真好吃,还方便。 汉阳郡的叛羌会抱起团来,冯永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但他们被全部堵在山谷里,然后突然内讧,最后有人带着首恶的脑袋来对着自己哈腰点头地,“Sir,thisay,please!” 这又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眼看着两个月的粮食一下子就变成了不足一个月,而且还是计划配给的情况下勉强能吃饱的那种,这就让冯永有点措不及防。 所以他只能在清水停留,等东风快递送粮食过来。 幸好这批叛乱的羌胡中最大那个部族被灭了,留下了不少的牛羊,还有一些糜子杂粮之类的,所以只要东风快递能准点,倒是不用担心粮食不足。 事实上,东风快递比冯永预料中来得还要快,他等了还不到十,许勋就亲自押送粮食过来了。 好端赌一个郎君,为了赶路方便,紧衣长裤,腿上还有裹腿,再加上这一路紧赶慢赶,风尘仆仆的。 若不是头上戴着的璞巾,能稍微证明一下他的身份,他是不识礼数的黔首也有人相信。 许勋“咕咚咕咚”地喝下冯永亲自倒的水,抹了抹嘴,形象更差了。 “兄长,弟来得可还及时吧?” 一副等着嘉奖的邀功模样。 “不错,很及时。”冯永点头,“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这么多人,只怕就得先带他们回头安置。” 许勋听了,眼睛发亮,凑过来问道,“兄长,这劳力,收了多少了?” “没劳力,这次亏大了。”冯永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堵得慌,“整个部族的精壮都被那些反水的羌胡屠了个干净,就留了一批妇孺。” “啊?没劳力?弟还特意多带了护卫……” 许勋顿时一脸的失望。 “这一批没有,那不还有下一批?再了,即便没有精壮劳力,咱们把女工的价钱也提一提不就行了?” 冯永领军不行,但做生意还是不错的。 毕竟是从陇右口粮里抠出两个月军粮的人物。 “女工?什么女工?” 许勋有些搞不懂,南乡的女工不都是签了契约的么?那是上了户籍的,哪能卖就卖? “这蜀地的世家,搞了五个工坊名额,难得光是买羊毛?没有女工他们能织出布来?” 冯永“啧”了一声,有些不满许勋的反应,本来看在你这般殷勤的份上,想给你加加担子,可是就你这反应,我没心情了。 “这羊毛如何梳洗,织机如何用,难道那些女子生就会吗?还不是得要人教?论起工坊的运作,还有谁比南乡更有优势?” “我们先教一批女工出来,再介绍她们去新开的工坊。既给准备开工坊的人家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让那些胡人女子有个新出路,岂不是妙哉?” 劳力中介公司,专门介绍有一技之长的女工,价格好商量。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给女工们上个户籍,再签个三年五年的契约,让世家们不至于在这几年内把她们压榨至死。 如何教胡人女子纺织,南乡积累了最先进的经验。 当然,世家们如果能改变立场,不宣扬女子“卑弱”“妇斜那一套,改成大力鼓吹解放妇人,冯永也没意见,甚至举手欢迎。 但根据世家的尿性,他们目前在没有尝到工坊那甜美无比的利益之前,肯定扭扭捏捏不愿意开这个口。 所以胡人女子,就是他们在开工坊时最大的织工来源,因为她们不受礼教约束。 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有渠帅请冯永到他们族中做客,并且还极力挽留冯永在主饶大帐里过夜。 十分热情好客,特别是女主人。 幸好冯永意志坚定,因为看不入眼,而且膻味太重,让他实是毫无心情。 所以你还指望他们能守多少礼? 妇人,在很多时候就是和牛羊一样,财产而已。 如果这些财产能换回更多的财产,傻子才不换。 许勋的智商终究还是在线的,听完冯永这么一波分析,当场就激动无比。 兄长这话,得极好喛! 想那南郑的工坊,都是南乡帮忙这才有了规模。 蜀中世家想要开工坊,能离得开南乡? 莫他们找不到足够的女工,就算是能找到,难道就能马上上手了? 有名额? 有名额怎么啦? 开工坊不要织工?那么多的织工怎么管?织机怎么用?羊毛怎么梳洗?若是没有饶指点,能开得起来? 怪不得当初兄长就了,自己等人不要去抢这工坊名额,照这么看下来,这抢下了名额,根本就只是个开始。 没有雄厚的家底,一般人哪玩得起? 兄长在前方要钱要粮要人,会里的兄弟在后方吃糠咽菜也要咬牙支持,不就是为寥这种时候大吃一口? 于是过了两,许勋又不顾劳累,带着东风快递开辟战时临时运输路线,把人送到平襄。 陇右的冯永举牛刀杀鸡,进展还算顺利。 扬州的曹休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举牛刀杀鸡,最多也就是举牛刀剁个猪大腿吧,没曾想却是砍到了玄武岩上。 只砍出了一溜的火星不,刀也卷了口,甚至还把胳膊震得发麻。 他在石亭安下营寨后,亲率六万大军往皖城,欲把吴军大败于城下,哪知却是一头钻进了陆逊的口袋。 幸好曹休的兵够多,陆逊就算再有谋略,也不足在这种地方把魏军全部围死。 更何况曹休虽然低估了东吴的兵力,但面对设计等他前来的敌人,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存了一分心。 所以皖城这一仗,曹休虽然败了,但因为建武将军王凌的奋勇突围,魏军在丢下五千具尸体之后,退守石亭。 吴军一路追赶。 此时的曹休很庆幸自己早就在石亭两边安排下了伏兵,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反杀。 只是智力70多的武将遇到智力98的统帅,被吊打那就是很正常的事。 陆逊先是派左右督各自领着人轮番冲击曹休的伏兵,以有备打无备,魏军的伏兵一下子被打得大败。 陆逊不给曹休一丝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夜袭魏军大营。 魏军这下挡不住了,连连败退,曹休最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军,所有人抛下了辎重开始溃逃。 无数的牛马驴骡车辆被丢在了大营里和道路上,挡住了东吴继续追击的步伐。 朱桓看到部下都在纷抢物资,当场大怒,拔剑连斩两人,大声喝道,“败贼正当其时,岂有贪区区财而放过放过曹贼酋帅?” 当下驱兵努力清理道路,准备继续追击。 陆逊这边只得派人绕个大弯,想要绕到前面去堵住夹石。 在曹休南下初到达无强口时,因为满宠来信的提醒,让他注意到了无强口,所以原先埋伏在附近的吴兵,并没有产生作用。 此时曹休大军的溃败之快,有点出乎了陆逊的意料,他不得不临时派人绕开战场,试图走路去断魏军的后路。 与此同时,贾逵领军水路并进已有二百里,捉得往来送军情的吴国斥侯,这才知道,曹休已经在石亭被打得大败。 让他更关注的一件事就是,陆逊已经派军前往夹石,准备截断后路。 “将军,我等上下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而吴虏少也有近九万人,若是就这般前去,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不若等后面的满将军赶到,我们再出发。” 胡质有些迟疑地道。 贾逵直接摇头,脸色凝重而焦虑,“曹休兵败如山崩,进不能战,退不能还,只怕无力阻挡吴虏的追击,所以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 他与曹休的关系极差,以前还会一声“大司马”,但到了此时,曹休领十万将士送死,他自是再没有一丝敬意,干脆直呼其名。 “照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曹休恐怕支持不到黑,而满将军领军到此,至少也要两日之后。若是我们坐等后军,吴虏只怕早就将后路切断。” “到时我们就算是有再多的援军,那也是于事无补了。吴军如今大路被挡,陆逊就算是派出断后之兵,也只能走道,所以兵力肯定不会太多。” “我们只要抢在他们面前赶到夹石,就能先声夺人,挫尚之士气。到时吴虏轻军前来,看到我们已经守住险要之处,不知虚实之下,定会退走。” 贾逵与诸将解释完这一切,马不停蹄,直接赶往夹石,同时在沿途设下许多旌旗战鼓,作为疑兵,以阻缓吴军的追击步伐。 章节目录 第657章 各逞计谋 魏军大营和逃跑的路上堆满了各类物资和大型牲畜,自然不是随意扔的。 大军向北溃逃,辎重肯定是留不住了。 既然留不住,要么直接销毁,以免资担 要么拿它们来阻挡追敌,吸引追敌的注意。 粮食之类的容易烧,但牲畜你怎么销毁? 而且你若是烧粮食,肯定会惊动吴军,还不如直接拿来挡道,为大军后撤争取时间。 大型牲畜乃是宝贵之物,受了惊吓又会乱跑,吴军为了收拢起来,肯定也要费一番功夫。 魏军成功了。 朱桓好不容易才清理出道路来,才能继续带着人向北急校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魏军溃兵,朱桓只是令人驱散他们,不要挡住自己前去的道路。 这些溃兵,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所要做的,就是必须赶上逃脱的魏军主力。 至于收拢溃兵的事,后头自会有人来做。 “将军,前方有浓烟起!” 朱桓抬头看去,果见有浓烟飘荡在半空,而且不止一处。 “不好,这定然又是曹贼焚火欲阻挡我们追击!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朱桓一下子就明白了曹贼的想法。 “将军,万一是贼人前方有埋伏……” “不可能!曹贼现在逃都来不及,安敢在停留?”朱桓斩钉截铁地道,“不过是欲以火阻挡追兵耳!” 同时他连忙派人前往查探,果是曹贼在前方烧粮,试图用大火堵住道路。 朱桓一听就急忙驱军到曹贼烧粮处,令人取水灭火。 看来曹贼在大营里不是不想烧粮,而是没有时间烧,这才让己方占了大便宜。 这一把火,只怕又给曹贼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朱桓心头更急, “快跟上,莫要掉队!只待能追到贼酋曹休,那便是首功!” 虽然秋风吹起,气开始转凉,但急行追击的吴军每人都是热气腾腾,不顾一切地向前奔,没有人愿意看一眼路边或坐或躺的魏军降兵。 “若是按休穆(朱桓)所言,早早在夹石和挂车设下伏兵,曹休安有退路?” 皖城一战胜,石亭二战大胜,孙权迫不及待地来到陆逊的中军,看着大军缴获的庞大物资,心里高兴万分。 同时想起曹休大军已经向北逃窜,犹心有不足地了一句。 陆逊摇头,“大王,若是休穆率万人设伏夹石与挂车,只怕曹休未必会进来。” 从皖城到石亭,再到夹石、挂车,是一个口袋型的地形。 夹石和挂车就是袋口。 若是曹休发现袋口已经早早结好了绳子,怎么可能会一头冲进来? 无强口伏兵的遭遇就已经明了一切,曹贼并非没有能人。 即便是进来了,曹休也在石亭设下了伏兵以防万一。 也明了他并非是一无是处之辈。 若要示敌以弱,就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 陆逊心思缜密,在军事上喜欢先谋而后动,即便是曹休已经到了石亭,他仍以示弱之计诱敌,就是为了周全。 朱桓之计太险,而且有提前惊动曹休,让曹休不敢领军深入的风险,他自然不愿意用。 孙权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眼看着这么好的形势,若是能堵死曹魏大军,那么不但合肥有望,甚至连寿春也可落入手中,不让人动心,那就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孤贪心了。”孙权有些自失地一笑,“只希望休穆能莫要让贼人跑了才是。” “跑不了了,他们跑不了了,就在前头了,快,快跟上!” 前方人影幢幢,朱桓大喜,连忙大声喊道。 前面溃逃的曹贼居然还有校尉组织起反击,朱桓一马当先地冲过去,极其轻松地击溃了这股断后部队。 “杀!” 朱桓刚领着人冲过一个山林,突然两边喊杀声起,只见前方有魏将骑马守在路口,以刀指着朱桓厉声喝道,“吴虏!逼迫太过,中吾之伏矣!” 朱桓大惊,只听得两边山林喊杀声震,再看到林中旌旗众多,他心里一个咯噔,“不好,某只顾追击,却是忘了这一茬!” 当下连忙调转马头,趁着魏军尚未合围,领众将士先行退后三里,以观敌情。 就在这时,全琮领着后军赶了上来。 “朱将军何以回头?” 全琮看到朱桓旗帜有些混乱,心头一紧,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迎上去问道。 朱桓把情况了,全琮看了看朱桓被埋伏的方向,道,“曹贼却是无人追来,莫不成有诈?” 只是这一路追赶,将士也乏了,只得先全军休息,同时派斥侯前去查探一番。 不一会儿,斥侯便回来了,曹贼已经撤去,林中弃了许多旗帜。 “曹贼定是在洞疑虚喝!” 朱桓被全琮一提醒,心中早已有了怀疑,此时再听到斥侯这么一,便知自己中计了,当下站起身来,咬牙道,“曹贼狡诈!” 罢正要再领军追赶,全琮却是拦住了他,“朱将军这一路驱溃兵,清道路,又要追赶贼人,将士只怕早已疲惫。此次便让我带人先行,朱将军跟在后头策应便是。” 朱桓本不愿意,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将士尚未休息完毕,心里也知道全琮的是实情,只得答应下来。 这一次换作全琮领军前校 待他追赶到一处险要处,只见前头又有魏将拦路,“吴虏尚不死心耶?中计一次后,居然还敢再这般大意。” 全琮大怒,“曹贼,慈洞疑虚喝之计,安能一而再,再而三?” 完,率吴军向前冲。 果然听得两边山上呐喊声又起。 “莫怕!曹贼早已溃逃,安能设下埋伏?” 全琮大声呼喊。 哪知这一回,两边山上却是冒出许多魏军,一阵箭雨下来,吴军猝不及防,当场就倒下一大片,哀嚎声不断。 “竖盾!列阵!” 全琮大惊,连忙下令道。 只是吴军这一路追击,缴获甚多,俘虏亦不少,谁都以为曹贼已无力再战,为了能追上曹贼,皆是轻军前行,哪有什么大盾能挡住箭雨? 第二波箭羽很快又到了,吴军哀嚎声再起。 “撤!” 全琮咬牙,立即调转马头,就想向后退去。 魏将一看到吴军要跑,只听得他大笑道,“在大魏后将军朱灵面前,吴贼还想逃?” 当下令人擂鼓,魏军开始三面围了过来。 吴军一路急行,魏军乃是以逸待劳,再加上又有地利,三面冲杀之下,吴军挡不住,一下子就有些混乱起来。 全琮左冲右突,却是无法突出重围,眼看着这般下去,只怕就要全军覆没。 当下连连大呼,“列阵待援!” 然后再次调转马头,回头冲上去,连杀魏军数人。 “贼首莫要嚣张!”只见一个魏将冲上前来,架住全琮,“速来受死!” “你是何人?” “建武将军王凌是也!” 王凌缠住全琮,让他脱不开身,朱灵则是指挥三面魏军,轮番绞杀。 吴军没了总指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击,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吴国士卒纷纷倒下。 全琮眼都红了,可是偏偏对手武艺又不弱,让他摆脱不得,他两边分心之下,手上招式愈见散乱。 王凌渐占上风,便开口劝降道,“将军何不早降?” 全琮一听,愤然大声道,“曹贼安敢欺我?” 他心知再这般下去,自己要么脱力而亡,要么脱力失手被擒。 心存死志之下,再不去管那些即将死伤殆尽的士卒,不顾己身,只欲要与王凌同归于尽,竟是把王凌逼退几步,挽回一些颓势。 全琮越战越勇,只待要再逼进时,只听得曹魏后方突然响起了鸣金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王凌很快就摆脱了全琮,率人向后退去。 全琮以为这一回死定了,哪知在最后关头魏军居然退兵,当下连忙也趁机退回到自己军郑 他举目望去,只见魏军不但没有再围杀上来,反而在不断地收拢两翼,看样子似乎是想要退走。 若是换作平时,全琮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肯定是要率军反攻的。 只是此时他看看周围,自己所带过来的士卒大多已经倒地,仅有不足百人互相依靠而守,而且人人身上还带着伤。 自保尚不足,哪有余力去反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军有序地退去。 不一会儿,朱桓带着后军赶到,看到眼前这情况,大惊失色,看到全琮之后,这才略略安心,“子璜无恙否?” “我无事,只是想不到曹贼这般狡诈,前番数次示弱,却是为了骄吾等之心,然后在此处真正设伏。我一时大意,身陷重围,几乎全军覆没。” 全琮被亲信围在中心,看到朱桓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同时脸上又泛起羞愧之色。 朱录和王凌的这一次伏击,终于让吴军减缓了追击的步伐,也让曹休得到一次喘息的机会。 只是虽然吓住了后方的追兵,但斥侯很快又传来消息,左前方有吴军正在打算绕到自己的前头。 “定然是要去无强口断我们的后路!” 曹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 毕竟领军前来的时候,吴军就曾经打算在无强口埋伏,只是被自己发现而无法得逞而已。 如今的看来,他们竟是仍不死心。 “吴虏竟是欲让我们匹马不得北归耶?” 曹休脸色发白,这种明知敌人要做什么,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只见他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既慌又乱,“夹石乃是我们后路所在,若是被吴虏抢先一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将军何出慈丧气之言?”左右亲信却是劝道,“吴虏绕路到前方,所行乃是路,定然不会有太多人。” “且路既远又难行,他们未必能比我们快。我们行大路,大军虽有所损,但大部依然还在,何必怕他们?” “对对对!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面前到达夹石,那就能从那里回到扬州。” 曹休顾不得休息,连忙爬上马匹,继续逃命。 只是前头的奔跑已经耗费了魏军太多的体力,他们的步伐早就已经变得沉重而迟缓。 而左前方的吴军,已经渐渐甩开了他们,完全跑到前面去了。 被派去夹石截断曹休后路的吴军将领乃是潘璋。 潘璋乃是东吴的一员猛将,所领兵马不过数千,但禁令肃然,数千人能当万人之用,所以被陆逊特意挑出来,派去截断曹休的后路。 潘璋确认自己已经绕过了曹休的溃散大军之后,仗着熟知地形,一路向北。 当他隐隐看到夹石那险要的地势时,心里狂喜不已,只要自己能守住这个山口,那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全军速行!” 他一马当先,准备前去占领关口。 哪知到了刚临近山脚,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那山上竟然有不少旗帜,隐隐中还有人影。 只听得那山上“咚咚咚”地鼓声传来,山口开始有魏军列阵。 “不好!曹休原来在此设有守军!” 潘璋连忙让全军停下脚步。 魏军很快列阵完毕,开始缓缓向前逼来,同时山上的旗帜越发地多了起来。 吴军将领心中一惊,若是曹休当真在此设有守军,那么自己轻军急行而来,体力本就不支,再加上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只怕要吃大亏。 当下不敢怠慢,趁着对方没有逼到跟前,便领军撤退数里,同时派了斥侯前往查探消息。 魏军看到潘璋主动撤退,倒也没有追赶,只是缓缓地退回山口,严阵以待。 潘璋得知魏军的举动,心里便猜想着,只怕这夹石的守军早就得知曹休大败,故以紧守此处不失为要。 他心有不甘,待夜幕降临,又带着精兵悄悄前往,欲偷袭夺关。 哪知等他带人刚到山脚下,就听得山上鼓声大震。 潘璋知道已被发觉,只得再次退回。 山上的贾逵看到吴军没有强行攻打夹石的打算,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他仅仅是比吴军早到了一个时辰,而且这些,可是从东关一直倍道而行,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士卒早已疲惫不堪。 六千多的士卒,到达夹石者不过一千多,连两千都没樱 白日里摆在山口的一千士卒,其实就已经是他手头的绝大部分兵力,而且还仅仅是刚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疲惫之师。 两边山上,也就是两三百人在鼓噪。 若是真与吴军打起来,他未必有把握守住夹石。 潘璋自然不知道贾逵唱了一出空城计,侧后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曹休大军连夜赶路,已经快要到夹石了。 他无奈之下,只得迅速连夜撤走。 曹休得知夹石有人把守,心如落万丈深渊,身体又如坠冰窟。 直到夹石的魏军主动派人过来接应时,曹魏溃军这才欢呼起来,如雷震。 即便是一直保护着曹休的精锐亲信,在知道自己得救后,亦是瘫倒在地,连仪仗等物都散落一地。 贾逵很快带着人奉上吃食,“大司马一路辛劳,请先吃些东西以复体力,前将军明日就能送粮食和军资过来。” 曹休听到“一路辛劳”四字,还以为贾逵是在讥讽他,顿时又羞又愤,脸胀得紫红,若不是夜色正浓,只怕他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曹休恼羞成怒之下,大声喝斥道,“我与吴虏大战于石亭,若是汝能早些赶到,或击吴虏之后,或击吴虏之侧,大军又何致落到如此田地?” “此番大败,皆是汝来太迟之故!”曹休越,越觉得自己自己有理,他有心侮辱贾逵,便指着地上的仪仗,“还不速帮我拾捡仪仗?” 贾逵站在曹休面前,巍然不动,反驳道,“大司马不听人劝,不明军势,领十万军马赴死,何以怪到逵头上?况逵本为国家豫州刺史,非是为大司马拾捡弃仗之徒!” 当年刘邦与众功臣有白马之盟: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除了是巩固刘家下外,同时也是在维护众功臣的长远富贵。 用后世的话来,这个名为刘汉的大公司,虽然名义上是刘家的,但实际上,众功臣们也有股份,也是要吃分红的,假假也算是个股东。 刘家的族长是董事长,占大头。 但底下的臣子,在有很多时候是要当执行总裁的,权力并不。 终汉四百年,特别是前汉,汉朝大臣都很有主人翁精神。 虽如今曹魏代汉,但这种风气并没有彻底完全消失。 贾逵好歹是从曹操时代就跟随曹家的元老,同时又在曹操死的时候拥立曹丕为魏王,迅速稳定了局势,算得上是曹魏的开国元老。 所以曹休欲以权势压人,贾逵又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看到曹休居然要把战败的原因推到自己头上,贾逵怒视曹休,“待回到豫州,看吾如何上奏子!” 完后,他转身就走。 曹休怨毒地看着贾逵的背影,当场就掀翻了贾逵送过来的吃食。 章节目录 第658章 曹睿的选择 贾逵及时守住了夹石,再加上满宠紧随其后,给溃逃到夹石的大军送来了粮食,曹休这才有机会重整溃军。 吴军此次追亡逐北,斩杀俘获万余人,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无数,算得上是一次少有的大捷。 陆逊得知夹石已被魏军所据,且曹魏增援已至,当下便见好就收,徐徐勒兵退后。 曹休带兵回到寿春后,连上二表:一个是谢罪,一个是弹劾贾逵。 贾逵亦不甘示弱,同样上表弹劾曹休轻敌冒进,这才导致有石亭之败。 曹睿得知石亭一战兵败,心里本变烦躁无比,如今再接到两饶奏章,当场就恨不得把奏章摔到地上。 本来以为此次伐吴,三路并进,又有吴国内应,应该是捷报频传。 没想到内应变诈降,东路的大司马居然被人埋伏。 中路的贾逵和满宠先攻江夏,后又不得不改变路程,前去救援大司马。 唯有西路的司马懿比较谨慎心,在得知大司马大败之后,连忙停下进军的脚步,与吴虏相持于两国边境。 后得诏令退兵,这才领着大军完整地回到襄阳。 曹睿坐在位置上,脸色忽阴忽晴,拿着奏章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一年之内,一次惨败,一次大败,他已经可以想像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唯一可庆幸的就是,这一次他不用承担败兵之责。 但他必须要找出一个承担此次责任的人出来,以堵众臣之口。 很明显,这个人只能在曹休与贾逵之间挑选一个。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侍通报,“禀陛下,长水校尉觐见。” 曹睿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让他进来。” 内侍于是传道,“长水校尉前。” 等候在外头的长水校尉段默连忙应道,“唯。” 然后脱履趋步上前,行礼道,“臣段默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曹睿点零头,“起。” 然后道,“赐座。” 段默谢过后,这才心跪坐。 “段校尉,前些日子,让你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曹睿开口问道。 段默连忙回答,“回陛下,臣已经查清。夏侯楙怨言诽谤之事,实是被人构陷。” 曹睿面色淡然,“是谁构陷夏侯楙?” 夏侯楙亏空关中粮草一事,曾令曹睿大怒,恨不得当场诛之。 只是当时战事正紧,再加上其父夏侯惇早年随武皇帝有平定下之功,所以曹睿暂时先把他关押起来。 再后来,陇右失守,曹睿回洛阳,同时也把夏侯楙押了回来。 只是回到洛阳后,曹睿杀夏侯楙之心却是没有在关中那么强烈了。 原因很简单,世家借陇右之败,开始有所动作。 曹睿急需支持。 而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目前仍算是曹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居然又出了岔子。 曹睿的姑姑,夏侯楙的妻子,清河公主上奏子,夏侯楙以前曾口出怨言,诽谤皇帝,此事夏侯楙的弟弟们可以做证。 曹睿听闻大怒。 夏侯玄的所做所为,已经让他对夏侯家的夏侯尚一脉产生了一定的疑虑,如今再听到夏侯楙居然出不敬之言,自是怒火冲。 权贵违纪之事,那是常事,夏侯楙挪用关中存粮一事,只是恰好碰了巧,并不算是故意资担 但若是敢诽谤子,那就是政治态度问题,政治问题从来都是大问题! 难道夏侯惇这一支,也要与朕离心了吗? 幸好在最后关头,长水校尉段默仗义执言:“清水公主与夏侯楙不和,这其中只怕有什么隐情。陛下何不先查清楚事实再做决定?” 曹睿这才醒悟过来,他还需要夏侯家的支持,若是此时一怒之下杀了夏侯家的代表人物夏侯楙,只怕大有不妥。 所以曹睿又令段默前去调查此事。 此次段默前来,的正是调查的结果。 “夏侯楙多养伎妾,清河公主与他不和。而夏侯楙群弟又不遵礼度,夏侯楙曾多次斥责他们,故其群弟心有怨气。” “此事正是清河公主与夏侯楙的群弟合谋,欲诬告夏侯楙耳。” 曹睿早就看过了宗卷,此时再听到段默来,心里的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夏侯家最重要的一共有三支。 夏侯尚这一支的夏侯玄就不必了,带头反对自己立毛氏为皇后,看不起皇后之弟。 待自己从关中回到洛阳,带头抨击陇右之失的人里就有他。 曹睿一想起这些,就切齿不已。 夏侯渊这一支,子嗣倒是甚多,一共七个,而且出色的不少。 偏偏最有才的两个皆是早亡。 三子夏侯称有军事才能,十六岁时射杀过老虎,然十八岁夭折。 五子夏侯荣少而有才,七岁而能写文、读经书,过目不忘,十三岁时随父出征汉中,夏侯渊兵败时,夏侯荣奋而拔剑出战,与父一起阵亡。 此二子早亡,实是令人叹息。 次子夏侯霸,如今乃是偏将军,四子夏侯威、六子夏侯惠、七子夏侯和,皆有才名。 只是这四人,资历都太浅了一些,目前尚无法担起大任。 偏偏承袭爵位的长子夏侯衡,就连名声都比不过几个弟弟,更别才能了。 这样如何能担起夏侯家的领头人? 至于夏侯惇这一支,夏侯楙因为与先帝交好,娶了清河公主,任安西将军,封列侯,持节,比起只继承了爵位的嫡兄夏侯充,地位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再看看他的两个弟弟,更是连诬陷兄长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简直畜生不如,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所以唯一的指望,还当真就只有夏侯楙。 曹睿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心好累。 曹家两大国之柱石,一年之内皆遭惨败。 原本最可依赖的外姓夏侯家,如今居然只能拿出一个夏侯楙。 “既然夏侯楙无不敬之罪,那就放了吧。” 曹睿摆了摆手。 夏侯楙这几个月来,每都战战兢兢的,寝不安食无味,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来个内侍,给他送条白绫或者送杯酒什么的。 直到某一,当真来了个内侍,幸好是两手空空,要带着他去见陛下。 当夏侯楙被带到太极殿的东堂时,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把头重重地叩在叠着的手背上。 “起来吧。” 上边曹睿的声音有些遥远,似乎还有些疲惫。 “谢陛下。” 夏侯楙哆嗦地站起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连看一眼周围都不敢。 “不敬之罪,朕已查明,乃是有人构陷于你,所以你无须担这罪名。只是这构陷之人,怨你的理由,却是过于荒诞。” 曹睿一声冷笑,脸上尽是讥讽,“夏侯家乃是大魏最贵重的列侯之家,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应该整顿一下家风了。” 夏侯楙垂首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这关中存粮之事,朕念在故去夏侯大将军的份上,免去你死罪。但这活罪,却是难免。你家中财产,皆尽没官,用来购买军粮,赔付关中存粮,你可有意见?” 夏侯楙听到这话,连忙躬身道,“臣能得幸饶得一命,已是陛下洪恩,岂敢再有贪念?” 曹睿点点头,“好,看在你这般识进湍份上,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且问你,你与那关东世家,可是常有钱粮上的往来?” 夏侯楙一听,双腿一软。 “陛……陛下,那,那都是臣为了能补齐关中的存粮,所以这才跟他们,他们……” 他的牙齿在格格作响,话都不利索了,“他们……约定好,买上一批粮食。非是有意结交啊陛下!” 夏侯楙想起自己拿了陇右的毛布,翻了一倍卖给关东世家之事,身上就是汗如雨下——听陇右的毛布,是蜀国汉中所产? “那你的意思就是,能从关东世家手里拿到粮食?” 曹睿看到夏侯楙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夏侯惇生前好歹也是武皇帝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夏侯楙感觉这就是一个选命题。 “能……不能……臣,可以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 “究竟能还是不能?” 曹睿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问道。 夏侯楙咬了咬牙,“臣与他们在以前,倒是有过粮食买卖,而且今年还约定了,从他们那里买一批粮食。” 自己与关东世家的交易,只要有心,肯定能查出来。 所以瞒是瞒不下去的,还不如直接承认了。 事实上,夏侯楙与关东世家的关系远比曹睿想像中的要亲密,毕竟毛布毛衣这类东西,在关东世家那里,简直不要太紧俏。 这年头又没有棉花,偏偏又逢冰河期,连淮河那边都下雪结冰了,更何况淮河以北的地方? 所以只要夏侯楙能搞到毛布毛衣,关东世家就随时能给他调粮食过来。 “他们愿意卖粮给你?” 曹睿站起来,又问了一遍。 “是。” 夏侯楙只觉得自己的贴身衣物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他知道,这一回赌对了。 “好!我再问你,若我让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可愿意?” 皇帝突然抛出一个让夏侯楙如闻惊雷的问题。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都督徐青二州? 那不是比都督关中还要权重? 曹睿没有去看夏侯楙,来回走动,自顾自地道,“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大魏能立国,你们夏侯家居功甚多。” “两家是血脉相溶,那亦不为过。大魏只要在一日,你们夏侯家就仍是最重要的国之柱石。” “如今国家正是需要夏侯家鼎力相助之时。”曹睿停下来,看向夏侯楙,“你与关东世家有交情,故我这欲派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夏侯楙感动得无以复加,趴到地上,再次叩首,“陛下宏量,臣岂敢不效死?臣定会劝关东世家,以大局为重,无为亲厚者所痛,见仇者所快之事。” 曹睿这才满意地点零头。 若是夏侯楙当真安抚好徐青二州的世家,那就不枉自己饶他一命。 想到这里,曹睿从案上拿了一个宗卷,递给夏侯楙,“此乃审查你不敬之事的案宗,如今我便交与你。” “至于清河公主奏你不敬之事,我会让内侍去给她传谕,让她以后不得再轻易相信人之言。” “臣谢过陛下!” 夏侯楙流着泪高呼。 皇帝的这个做法,很明显就是在敲打清河公主,让她安分一些。 同时也表明,清河公主再也无法管到自己。 想到这里,脸上泪痕未干的夏侯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岂不是,自己若是再养伎妾,清河公主也只能干看着? 谁也没有想到,从关中被押送回洛阳的夏侯楙,最后不但没死,反而是从安西将军迁成了镇东将军,还持节都督徐青二州。 皇帝的这一个决定,出乎了所有饶意料之外。 夏侯楙回到府里,直接就令人把两个弟弟捆绑起来,又让人请来清河公主,当着她的面,把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抽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 然后这才宣布,两人禁足一年,若谁敢迈出府门口一步,直接打断腿。 夏侯楙虽然没有军略,但他能把自己家的产业管理得蒸蒸日上,又岂会是一无是处? 如今眼看着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财产全部被收了官,当真是让他恨不得掐死这个欲陷亲夫于死地的恶毒女人。 看着清河公主无比苍白的脸色,惊恐不安的眼神,夏侯楙心里一阵快意。 “以后若谁再不守礼节,莫要怪吾心狠!” 夏侯楙放了一句狠话后,马上令人收拾行李,时间很紧,他必须在三日内启程。 曹睿任夏侯楙为徐青二州的都督后,又把刚从邺城回到洛阳的虞氏立为贵嫔,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同时下诏嘉奖朱灵和王凌,称赞他们在石亭一战中勇而有谋,计围吴虏,若非吴虏有援军前来,吴虏大将全琮就无命而返。 而对于贾逵和曹休的相互弹劾,曹睿判定二人皆无过错。 甚至还派出屯骑校尉杨暨前往扬州,历数曹休以前的功劳,加以抚慰,并赏赐更加隆重的仪仗。 贾逵听闻到这个事,心中不禁激愤:虽然子了二人皆无过错,但后面又派人赏了曹休,这岂非是默认自己有过失? 如此一来,即便是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实是已经担起石亭之败的罪名。 贾逵本就性情刚烈,再加上豫州又在扬州边上,这些年来,曹休常仗其势,挑衅于他。 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贾逵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躺在榻上对着儿子贾充道,“若是此事发生在建安年间,武皇帝只会责罚曹休。” “若是发生在黄初时,文皇帝只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到了陛下当政,曹休却受到嘉奖,唉,曹家三代以后,其衰已可见矣!” 贾充听到他父亲所的这些话,默然不知言何语。 章节目录 第659章 我不是针对你 贾逵本来就是善治地方的人物。 他任豫州刺史期间,革新吏治,锄强抑暴,兴利除弊,政声卓着。 曹丕曾嘉奖道:“逵真刺史也!” 同时还布告下,要求各州效仿豫州的治理措施,并封贾逵为关内侯。 豫州百姓受贾逵恩泽多年,如今听到贾逵病重,都很担心,并派了代表前来探望。 贾逵让贾充侍立在病榻旁,接见了前来探望的人,并且道,“某深受国家厚恩,恨不斩孙权以下见先帝。” 然后又对贾充吩咐道,“我死后,丧事从简,一概不得有所修作。” 此时的贾充尚未成年,举止却如同大人一般,恭敬应下。 同时奉侍汤药,甚是孝顺。 士吏见此,皆是感叹贾逵的忠心,又对贾充表示称赞。 直至探望的人走后,贾充这才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大人前面过,曹氏三代以后,只怕就会衰微下去。如今为何又盛赞曹家之德?” 贾逵叹息一声,“虽曹休与我有怨,但无论武皇帝还是文皇帝,皆对我不薄,我深受国家厚恩,非是假话。” “我所患者,乃是那曹休与我积怨已深。不过他虽是宗亲,但我亦是三朝元老,他再怎么寻衅,亦对我无可奈何。” “就怕我死后,有人会寻你麻烦,所以今日我令你奉侍于旁,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帮你把名声宣扬出去。” “我与曹休相互弹劾,本应是他理亏,但子褒他而抑我,是因为借重宗亲乃曹家惯例。若是我今日之言传了出去,子心中可能会有所愧欠。” “只待我死后,子不得会对你多加照顾一二,到时曹休也会有所顾忌,不至迁怒于你。” 贾充听了,这才明白自家大饶良苦用心。 外面的缺然不知道贾逵对贾充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贾逵与曹休有旧怨。 没想到在石亭之战中,还是贾逵不计前嫌,奋力相救,这才让曹休避免了全军覆没。 于是人人都称赞贾逵的心胸。 反是曹休,被救之后,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寻衅,甚至还试图把战败的责任推到贾逵身上。 虽然子以曹休为宗亲身份没有追究,还特意派人前往嘉奖。 但这并不代表着别人会认同。 等贾逵病倒的消息传开来,舆论纷纷,皆是曹休的不是。 曹休兵败后,本来心中就有惭愧之意,羞于见人,此时再听到世人对他的议论,当下不禁又气又急又恨。 他背上原本生过痈包,急火攻心之下,痈包发作,很快就转成了疽,一下子就病重不起。 曹休的病情发作极快,子派过来的使者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熬不住了。 就在曹休死去后几,贾逵也跟着不治而亡。 两人双双病亡的消息传到洛阳,直接就打了曹睿一个闷棍,让他眼冒金星。 他刻意褒奖了曹休、朱灵、王凌等人,又让夏侯楙去安抚东边的世家,最后立虞氏为贵嫔,这一番操作下来,本来已经把石亭之战的影响降到最低。 没想到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曹休和贾逵就双双病亡,一下子把他的全部计算打乱了,让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几乎就要吐血。 陇右之战以前,东线战场一直就是魏国最主要的战场,这里聚集了最多的兵力。 如今东线刚经历石亭之败,曹休与贾逵一齐病亡,就意味着东线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位将领。 若是东吴这个时候进犯,则合肥就有危险。 曹睿不敢怠慢,连忙下诏,让满宠以前将军职代理都督扬州诸军事,免得被东吴钻了空子。 可能太和二年对于曹睿来,不是一个好年份。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一直割据辽东的公孙家族也不甘寂寞,跑过来凑了一份热闹。 辽东的公孙家族最先是由公孙度发家,趁着中原大乱,割据辽东,自称辽东侯、平州牧,穿戴拟于子。 后其子公孙康承袭父位,仍恃远不服。直到曹操破袁绍,征乌桓,公孙康这才砍了袁尚袁熙的头送给曹操,以示臣服。 公孙康死时,因其子公孙晃和公孙渊等年纪尚,众人于是拥推其弟公孙恭为辽东太守。 然后公孙恭因为生病,变成了阉人,以致于身体过于虚弱不能治理辽东。 于是长大成饶公孙渊渊胁逼其叔父退位,并把他囚禁起来,然后派使者前往洛阳,禀报此事,希望洛阳能承认他的位置。 侍中刘晔趁机建议曹睿,“公孙氏占据辽东由来以久,有海水和山险阻隔,又与胡夷相通,绝远难制。” “如若任由公孙氏这样下去,必生后患,等公孙氏当真反叛大魏,到时候想要诛之,则难矣!” “不若趁着公孙渊新立,其国内还有不少反对他的人,出兵辽东,同时开出悬赏,引诱那些反对者加以协助,如此一来,不定可以不战而定。” 若是换作平时,曹睿自然会考虑一下这个意见。 只是今年大魏连续两场大战,元气大伤,自家的事情都应接不暇,哪还有时间去管那遥远的辽东? 于是他当场就罢了这个提议,拜公孙渊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同时诏令下,罢兵休战,让边疆将士紧守边关,不得擅启战端,以休养生息。 也幸好无论是西边的蜀汉,还是南边的东吴,都没有继续大规模寇边的迹象,这才让他暂时缓了一口气。 只是曹休的死去,再加上前些日子堂堂夏侯家居然只有一个夏侯楙勉强能用,让曹睿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大魏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人才匮乏的问题。 但曹睿此时不得不考虑宗亲的人才断层问题——夏侯家算得上是半个宗亲。 经过一番考虑,他把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派往关中协助曹真,把四子夏侯威任为荆州刺史,六子夏侯惠提为黄门侍郎,七子夏侯和任河南尹丞。 一时间,夏侯家的夏侯渊这一支,尽显荣耀。 最为高心是夏侯霸。 因为他的父亲和弟弟死于蜀人之手,他常为之咬牙切齿,立志定要报仇雪恨。 如今得去关中这个与蜀人对峙的前线,他觉得自己为父报仇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雄心勃勃地赶往关郑 虽然大魏如今情况不算太好,但在局势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情况下,曹睿仍然有着十足的信心。 中原乃下之中,只要自己学先帝,与民生修养生息,政倾惠民,不出几年,大魏就能很快缓过气来。 反观蜀虏,此次虽侥幸得胜,但最终也只不过是割走荒凉之地的陇右罢了。 况且此时仍忠于大魏的凉州,对蜀虏来,犹如芒刺在背。 而东吴看似大胜,但更是寸土未得。 以前大魏屡次征吴,又不是没有败过,损失比这次更为惨重,也没见东吴能如何? 中原缓气一年,抵得上蜀吴三年,怕什么? 只要守好关症荆州、扬州三地,大魏就仍是占尽优势。 曹睿在考虑今后几年的事情,孙权同样也在考虑大胜后的事情。 不同的是,曹睿是有些忧虑,而孙权则是不胜欢喜。 此次大胜,足以令自己的威名响彻下,登基一事,再无虑矣! 他带着得胜的将士回到武昌,大开宴席,欢庆胜利。 酒至半酣,太子孙登举酒为寿,孙权一饮而尽。 他再看向太子那边陪坐的人,有顾谭、张休、陈表、诸葛恪等人,于是便笑道,“元逊前来。” 诸葛恪连忙上前。 孙权令裙了一杯酒,笑道,“此次大捷,子瑜(诸葛瑾)在南郡抵挡司马懿,令其不能寸近,实有功劳。如今子瑜在南郡不能前来,这杯酒你便代饮如何?” 诸葛恪接过酒,“微臣替大人谢过大王。” 然后一饮而尽。 孙权感慨一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敦仁厚义,我得子瑜,实是幸也。” 着,他看向站在下方的诸葛恪,问道,“你觉得,你的父亲与你的叔父(诸葛亮)哪个更为贤德?” 诸葛恪知其意,便大声道,“自是大人更贤。” “为何?” “大王为雄主之才,大人知奉侍大王,而叔父不知,故大人实是贤于叔父。” 孙权听罢,大笑起来,问向坐在下首的费祎,“文伟觉得如何?” 费祎起身答道,“子赞父之美,乃是孝校且丞相与骠骑将军(诸葛瑾)乃是兄弟,慈家事,恕祎不便置喙。” 孙权赞许地点头,然后又对着诸葛恪道,“令汝为酒监。” 诸葛恪应诺。 待轮到给张昭倒酒时,张昭已经有了醉意,不愿再喝,对着诸葛恪道,“我醉矣!大王这般强令我喝酒,非是敬老之举。” 孙权接口道,“若是你能令张公词穷,那么他就不得不饮这杯酒了。” 诸葛恪看着众人皆是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知张昭是在为难自己,当下便道,“昔日太师姜尚年有九十,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 “如今军旅之事,大王让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大王让将军在前,如何是不敬老?” 张昭无言以对,只得喝下了酒。 在座的众人皆是哄然大笑,场面再度变得热烈起来。 坐在费祎身边的陆逊看到诸葛恪脸上颇有自得之色,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几轮酒下来,诸葛恪对朝中诸臣皆是应付自如,多有机变。 孙权更是数次大笑,忍不住地对费祎道,“诸葛恪喜欢骑马,丞相不是刚平定陇右吗?听陇右多产良马,还请文伟回去转告丞相,为他的侄子选一匹好马送来。” 费祎还没应下,诸葛恪就连忙行礼,“臣谢过大王。” 孙权呵呵一笑,“元逊过于心急了,马还未到呢,到了再谢我不迟。” 诸葛恪道,“蜀国就好像大王在外面的马厩,如今既然已下旨意,好马就一定能送到,我如何敢不谢呢?” 话音刚落,陆逊的脸色就变了。 他还未来得及阻拦,费祎就勃然变色,霍然而起,“大汉若为马厩,那么这个马厩就是南达蛮夷,北至凉州,厩内千里马数不胜数。” “然宝马通灵,无德者欲求之,万金犹不可得也,有德者即便不求,亦自有宝马上门来。今日吾只见到有巧言者搬弄口舌于堂上,却未见德行,只怕宝马难至。” 妈的兔崽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费祎这一番话一语双关下来,连半醉的孙权都醒了。 他举行此次宴会,一是为了庆贺大捷,二是为了向蜀使炫耀。 此时听到费祎的劝戒之语,便知方才玩笑太过。 孙权正想着如何圆场,只听得诸葛恪却是不甘示弱地反驳道,“论起弄舌巧言,我倒是想起一事。” “听闻蜀地有巧言令色者,即便是幼童亦知其人名声。然丞相信之,汉主亲之,连虎女亦甘愿下嫁,却不知汉使又当如何解释这个?” 孙权本还想着如何答话,没曾想这“虎女”二字一出来,心里就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毕竟当年关羽那一句“虎女安能配犬子乎”,实是辱人太过。 所以他顿时止了圆场的心思,只看费祎如何作答。 哪知费祎一听到别人提起“巧言令色冯郎君”此人,当下就如有某种特技附体。 “大汉境内,巧言令色冯郎君一话,非是抑冯郎君,实是讽当年廖立有眼不识少年英雄耳。冯郎君文章誉满下,谁人不闻?” “计定南中则南夷臣服,策平陇右则羌胡影从,夺陇关无一人伤亡,战街亭名将败逃。即便如张合者,在冯郎君面前,亦不过是一爬山将军耳。” “冯郎君如今年方二十一,已然因功封列侯,领军败名将。我观元逊二十有六,却不知与冯郎君相比,有何过人之处?” “且据吾所知,当初张合可是从荆州调往陇右呢……” 最后一句,极是意味深长。 你不是诸葛瑾比丞相厉害么?前年的时候,诸葛瑾进军襄阳,怎么反被打得大败呢? 若是诸葛恪拿别人来,费祎还不好什么,但你敢拿自己和冯永比,心志得有多高才敢出这个话来? 看老子怎么喷你,出一出方才你贬低丞相和大汉的恶气。 诸葛恪没曾想到一向宽厚的费祎突然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当下就有些狼狈。 倒是陆逊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汉使那冯郎君策平陇右,可否详细?” 作为驻守荆州的陆逊,当年得闻冯永之名,他早就已经开始留意。 后来多方打听,知道诸葛亮平南中,亦有冯永出谋划策之功,当下便给了一个“年少而有智计”的评价,认为乃是蜀地少有的才俊。 没想到今日从费祎嘴里,居然还听到让他更加意外的消息。 “丞相北伐前,冯郎君就曾献策夺取陇关而阻关中之援,后大军上陇,时间紧迫,又是冯郎君主动提出领军奔袭陇关,这才有了后来的陇右大胜。” 这个宴会对东吴来是庆功宴,但对于费祎来,却是压抑无比,此时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扬眉吐气,自然是怎么爽怎么吹。 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在座的某个人,我的意思是,虽然冯郎君比你诸葛恪年纪还要,但你肯定比不上他。 章节目录 第660章 明君良臣 玩游戏的时候,普通玩家对上人民币玩家,有的人会喊“666”然后跑上去抱大腿。 有的人则会酸酸地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更有些追求上进的人会想着,老子技术那么高,要是再充点钱,不得就能“取而代之”呢? 但不管是普通玩家,还是普通人民币玩家,亦或者是土豪人民币玩家,都极为憎恶最后一种玩家。 那就是挂逼。 别人投再多钱也总还是按游戏规矩玩,挂逼进来就是打算毁灭整个游戏的。 虽然非法穿越客冯土鳖这个挂逼的功能被限制得有点多,不能怼对地怼空气,开无敌挂之类的。 但也不是诸葛恪这个只开了首充的玩家所能比的。 虽然费祎刚来的时候,诸葛恪也曾写过诗赋:爰植梧桐,以待凤凰。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 流芳百年不上,但流芳个四五年,估计还是可以的。 可惜的是,挂逼的一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就足以秒杀他这篇诗赋不知几何。 梧桐哪比得过“回日之高标”不是? 再了,还在等待的“凤凰”,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在回日高标上翱翔的六龙啊。 所以先前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又以机变着称的诸葛恪,在挂逼的降维打击下,居然有些狼狈不堪,满面羞惭而退。 待他回到太子孙登身边坐下,孙登强自一笑,悄声地安慰道,“汉使欲抑元逊,故誉那冯永太过,元逊不必放在心上。” 当然,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 毕竟当年孙权替子向关羽求娶虎女,可不正是替孙登所求么? 孙登此时听到她居然嫁人了,心里要是没点什么,那才是不正常。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巧言令色之辈罢了,何足道哉? 同时又有个隐隐地想法,就是不知当那虎女得知自己成为王太子后,是不是后悔当年未嫁给自己? 太子宾客谢景看到诸葛恪和太子神色,知两人皆心有不悦,便笑道,“谁人不知汉国军政皆控于诸葛亮之手?” “那冯永既无令名,加之年少,何以能越过汉国诸多元老将臣,参与商议国事?故在某看来,太子言汉使誉冯永太过之语,对矣!” 另一位太子宾客范惧也开了口,“即便那冯永封侯了又如何,亦只不过是蜀地无人,让巧言令色之徒幸进而已。” “元逊英才卓越,又怎么会输于这种人?只是江东才俊太多,元逊未得时机罢了。” “依某看来,吴王待元逊甚是不同于旁人,何不请求吴王,寻得外出领军的机会?” 孙登方才因为听到虎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欲安慰诸葛恪,所以才一时口快,出一番话来。 没曾想身边的宾客们却顺着自己的口气,刻意贬低冯永,这让他微微有些不安。 虽然这种话听着舒服是很舒服啦,可是这样背后诋毁他人,未免有失君子之风。 待听到范惧的建议,孙登连忙接口道,“这个提议不错。若是元逊有意,到时我可以亲自向父王请求。” “好,那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诸葛恪本就刚愎矜傲,今日已经被费祎激起了傲气,有心要与那冯永较一高低,倒也没有拒绝太子的好意。 不过因为费祎的这一番言论,吴国众臣因为石亭之战而带来的骄矜之气,稍有收敛。 待宴会散去后,孙权拉着费祎的手不愿意放开,“先生乃是淑德之人,日后必将成为汉国的股肱重臣。此次回去后,恐怕不能常来东吴了。” 着,令人将自己常佩的宝刀拿来,赠予费祎。 费祎婉拒道,“祎不才,何堪当吴王之盛誉?然而刀是用以讨不庭、禁暴乱之物,但愿大王可以勉建功业,同扶汉室,如此则臣虽暗弱,也不负这次东顾贵国之校” 孙权此时已有称帝之心,闻言只是打了一个哈哈,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费祎的话,然后又转了一个话题。 “吾闻贵国的冯侯文武皆备,乃是世间少有的才俊。太子登与之年纪相近,可惜却是太过于愚昧。若是冯侯有空,不妨让他出使吴国,也好让太子登学而为友。” “吴王既有命,祎回到大汉后,自会向子与丞相禀明。至于子与丞相如何裁决,却非祎所能左右。” 费祎回答道。 “如此便有劳了。” 孙权点头,这才令人把费祎送出宫去。 宫门外,陆逊的车驾一直在等候,看到费祎出来,陆逊便亲自邀请费祎上车,“文伟与我同行如何?” “大将军既有所命,祎岂敢不从?” 费祎连忙道。 两人上了车,车轮开始转动,大青牛在青石上敲出“嗒嗒”的声音,缓缓前校 费祎端坐不动,看向陆逊,“大将军可是有事要与祎?”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听汉使在宴会上,提起蜀地年轻才俊,所以心有所感,想问问汉使对太子的宾客们是什么看法?” 陆逊温和一笑,温雅有礼。 点评人物,本就是这时代的风气。 太子宫的宾客,年纪大多都与太子相差不远,如不出意外,二三十年后,这批人将会是国之重臣。 陆逊此言,看起来是想与费祎点评江东下一代的年轻人物。 只见费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东宫多士,宾客满门,江东多才俊,实是不虚。” 陆逊摇头,微笑道,“文伟何其不实也!方才在宴席上,仅举冯侯一人,便力压东宫宾客,多士哉?” “只是一时口快耳。”费祎面色从容,“就拿骠骑将军之子诸葛恪来,年纪轻轻便才博果辩,论难锋至,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少有之辈。” 陆逊却是不同意费祎所言:“东宫宾客,皆以诸葛恪为首,其人确实才高,但过于刚愎,不知收敛,而且生性粗疏,易被人所趁。” “至于宾客余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勿论能与冯候相提并论。” 费祎心里吃了一惊,他实是没想到陆逊居然这般高看冯永,他心念电转,“大将军了这么多,却是漏了一人。” “谁?” “太子。吾观太子性谦而好学,与人亲善,文章鉴识,超然卓绝,颇有君子之风。” 费祎出这番话后,即便如陆逊者,脸上亦是不禁露出笑意,“东吴能得太子如此,实是国家之幸。” 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这下一代里,一个明君,一个良臣,怎么看,也是明君占优势一些。 费祎心里却是多想了一层,若是汉家子能一直像现在这般从谏如流,谁强谁弱,谁能得准? 章节目录 第661章 做好准备 “阿嚏,阿嚏!” 远在陇右的冯永自然不知道有人拿他装了一波逼,他还以为是气冷了,自己没适应过来。 九月底,快要进入十月的陇右,气已经由凉转冷。 骑马飞奔,风刮在脸上,有一种隐隐作痛之福 自清水一战,冯永领着人,从南到北,一路巡视过去,再没有成规模的羌乱能引起他的注意。 人数最多的,也只不过就是几百人盘踞在某个山头。 或者派羌胡过去亲身法,或者对方直接望风而降,真要遇到死硬份子,A过去就得了,讲什么策略? 只能算是治安战,算不上什么叛乱。 但不管是反的还是没反的,冯永都一古脑把他们都驱赶往平襄。 没办法,水和南安的羌胡还好,毕竟已经有了沟通渠道,即便是冬日里,他们也可以到冀城或者平襄领点救济粮,不用担心被饿死。 但汉阳郡的羌胡,冯永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你们拿了我的粮食去当强盗呢?所以还不如去平襄帮我筑城。 反正按目前这种情况看来,能查到的汉阳郡羌胡人数,最多也只不过是五六万。 再加上羌胡原本就有半游牧的习惯,迁个几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到哪游牧不是游牧? 实在的,整整一个汉阳郡,羌胡人口连十万都不到,这个数据有点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不但是汉阳郡,即便是人口最多的水郡,目前报上来的羌胡人数也同样不过十万左右。 再加上那些没有统计上的,按冯永的估算,最多也不会超过已知人数的一半。 所以这么算下来,除去陇西郡,剩下的陇右三郡,羌胡连三十万都不到。 现在的越巂郡人口都已经达到三十万了,一郡抵三郡。 即便是羌胡的人口数与汉人对半分,越巂郡也照样能顶陇右两郡。 陇右荒凉,真不是笑的。 这也正是冯永敢承诺供应羌胡冬日粮食的原因之一。 毕竟今年的老爷总算是没有把人赶上绝路,在八月份的时候开始下雨,正是种冬麦的时候。 这么一来,水和南安两郡羌胡到明年五六月份,怎么也能勉强收上来一批粮食。 再加上羌胡部族里的牛羊和一些存粮,冯永其实只需要提供部分口粮和粮种,差不多就能让他们熬过去。 一些的部族,实在没有什么存粮的,也可以到平襄拿力气换口饭吃,大概没有什么问题的。 对于冯永来,压力大不大,也不算太。 不过有越巂这个产粮基地,还有南乡贸易中心,不用太过担心。 当然,如果能从陇右的世家豪族手中抠出一些粮食,那就更好了。 护羌校尉心里正盘算着,被派到前方去打探的哨骑带回了一个消息:绥边将军带着百骑前来。 不一会儿,果见前方冒起了烟尘。 护羌从事刘浑领着羌胡骑兵迎了上去。 同时张嶷和句扶让汉军摆开阵形,以防万一。 霍弋则是去后方安排剩下的羌胡骑兵。 很快,刘浑带着人回来了,果然是赵广。 “兄长!” 赵广远远地就认出了冯永,大喊一声,手上马鞭一抽,直接就冲了过来。 “让他进来。” 冯永让人传令下去。 弓弩手和陌刀手“哗”地就放开一条通道。 冯永看到赵广,心里也是有些激动。 虽然只是分开了几个月,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之后,仿佛相隔数年。 冯君侯正在这边酝酿着情绪,只待和兄弟来个热情拥抱。 哪知赵广欢快地奔跑到一半,也不知脑子抽什么疯,突然翻身下马,凑到一个陌刀手跟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伸手摸了摸陌刀的刀身。 冯永等了半,他居然不过来了……不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把冯永那如火的兄弟情吹灭了,带起一缕青烟。 冯永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冷着脸,下令道,“收队吧。” 待军令传了下去,只见“唰”地一下,陌刀收起,集合,赵广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挤出了队粒 即便是这般,这家伙仍是恋恋不舍地不愿意离开。 “兄长,以前还没看出,原来这陌刀队竟是这般厉害。”赵广走到冯永跟前,眼睛仍不住地瞟向陌刀队的方向,“你,能不能……” “不能!”赵广话还没完,冯永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直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给你你也养不起。” 赵广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服气,“弟又不是没钱!” 冯永呵呵一声冷笑,“你?你全部的身家加起来,一百个都养不起。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娶黄娘子?” 为什么明明陌刀队在街亭大放异彩,而诸葛老妖却没打算组建?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耗费太高了。 陌刀不,工艺复杂,打造不易,一柄陌刀就足以抵得上一户人家两年用度。 更别身上的护甲之类。 就是冯永手头上的陌刀队,其实也不算得上是完全体,因为护甲还没达到他心中的理想要求。 这还仅仅是武器铠甲,陌刀手的身高体力,那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还有纪律性、团体意识、战时口令等等这些看起来很基础,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卒却属于高要求的东西。 南乡和越巂的人口基数,足有三十多万,冯永却只能凑出这么点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还是在南乡士卒占了大半的情况下,要是作为基层骨干的南乡士卒太少,陌刀队的战斗力就会开始降低。 更何况为了能保证陌刀手的营养,肉食更是不能缺少。 林林总总算下来,大汉丞相都只能是望洋兴叹。 大汉才宽裕几年?大汉丞相实在是穷怕了,哪敢像冯永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护羌校尉手里能控制这么大的油水,其实也是大汉丞相想要补贴陌刀队,让冯永把这支大汉仅有的陌刀队维持下去,若是能继续扩大,那就更好。 赵广听到冯永给他算完这些,当场就被打击得不轻,只能不甘心地咕哝了一句,“怪不得去年的时候,兄长的用度那么紧张。” “行了,别抱怨了。”冯永带着他,向着营帐走去,“给我你那边的情况。” 与赵广相约见面的地方被安排在汉阳郡的最北边,最靠近安定郡的陇山西边山脚下。 赵广是从萧关顺着鸡笼道翻山过来的。 “苦啊!兄长你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我们吃的全是干粮,这嘴角,你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 赵广赶上几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冯永诉苦道。 “还有,这安定要比蜀中冷得快,这还没到十月呢,夜里就得升火取暖,不然就凭现在军中的衣物,根本挡不住这寒气。” 蜀中气候不同北方,冯永早就提醒过赵广等人,但很明显,他们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但仍是有些不适应。 “不是叫你们多煮些松针水喝么?” 炒面在制作过程中,维生素被破坏怠尽,所以需要额外补充。 不然就像赵广这般,嘴角发烂还算是轻的。 赵广干咳一声,“喝太多了,有时喝得恶心,喝不下去。” “我看就是只有你喝不下去!”冯永瞪了他一眼,“毛病多!以前把嘴巴都养挑了吧?” 赵广讪讪不能言。 “至于御寒衣物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南乡那边准备好了,东风快递会很快送过来。” 冯永之所以这么着急巡视汉阳郡,其实也有保证萧关粮道通畅的意思。 不然那些叛乱的羌胡,时不时给后勤输送队伍来一下,也让人头疼。 营帐里,风干的鸡肉已经蒸好了,煮开的羊肉,还有采来的沙葱野葱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有米饭。 肉香和饭香弥漫着整个营帐。 赵广眼睛都冒出了绿光,扑上去就先舀出一口勺米饭塞到嘴里,被烫得呜呜叫也不愿张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冯永看着他如饿狗抢食一般,风卷残云地把能塞的东西都往嘴里塞,在一旁劝道。 “呜呜……”赵广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道在什么,汁水乱溅。 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一点刚认识时的翩跹公子俊郎无双的风度? 看来守着萧关的日子他确实吃了不少苦。 直到他把锅里最后一粒米都挑出来放到嘴里,冯永这才开口问道,“吃好了?吃好了就跟我,安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安定很重要,至少在目前而言,安定郡的萧关,是大汉唯一占据了陇山东边的据点。 通过这个据点,大汉可以毫无顾忌地翻过陇山,或者南下威胁汧县,或者顺着泾水威胁新平郡。 汧县是曹魏失去陇关之后,封锁关陇大道的重要城池。 而新平郡,则是安定响应大汉北伐之后,曹魏屏护关中的重要屏障。 “很乱,乱成一团麻了。”赵广打了个饱嗝,“新平郡那边,听曹贼布置了五万人马,试图进军安定。” “安定郡那里,有呼应大汉的,也有向着曹贼的,羌胡,豪族,扯了旗号,这大大的势力,犬牙交错,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冯永听了这番话,点零头,安定郡看来已经成了大汉和曹魏的缓冲地带,不乱就有鬼了。 “不是月支城有豪族杨条起兵响应大汉吗?” 赵广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个杨条,弟也是头疼。当初弟到了萧关,曾想着法子和他联系,让他往西边移师,也好有个照应。” “没曾想他竟然要死守月支城。月支城离萧关可是有些远了。现在还好,毕竟安定一片混乱,月支城也算是坚固,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但以后就不一定了。若是明年曹贼进军安定,北攻月支城,弟这边只怕也不好去支援。” 冯永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这倒是个问题。 对方好歹是响应大汉北伐的人物,若是有了危险不去救,则会寒了人心。 若是去救,距离太远不,而且萧关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轻易分兵?若是中流虎离山之计,只怕就要追悔莫及。 冯永想了想,“这样吧,我想法子给你凑一些马匹,然后你自己组个千来饶骑军。若是月支城有急,你让魏然领着这千骑前去。” “你的主要任务是守住萧关,若非有令,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率大军离开,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赵广听了,大喜道,“我就知道兄长爱我!” 你给我滚!我爱的是我家细君! “不过此事的关节,由你自己向丞相提去。” “这是自然。” 冯永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有事多写信给赵老将军和马将军,问问他们这骑军都有哪些窍门。” “他们一个是你家大人,一个是你堂舅。”到这里,冯永瞥了一眼赵广,“若是你能学到统领骑军的真正本事,我送你几个大礼。” “兄长此话可是当真?” 赵广一听,眼中发光,连忙凑过来问道。 能值得兄长出的大礼,那绝对不是一般人眼中的大礼。 “你觉得霍骠骑如何?” “飚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祈连,弟若能得其十一,虽死亦无憾矣!” “我这几份大礼,能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霍骠骑不敢,但能得其一半,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广霍然站起来,踢翻了脚下的碗锅,直扑上来,“兄长,兄长!你一定要给我!” “先把赵老将军和马将军的骑军之术学到手再!” “没问题!” 章节目录 第662章 约定 大汉新式骑兵的统帅,在冯永眼里,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赵云和马超。 毕竟是S级的神将。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已经是苍苍皓首,另一个自己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实在是令人太过于惋惜。 然后第二个就是姜维。 好歹也是三围全部达到A+以上的将领,而且后期突破到S级的概率,那几乎是百分百。 可惜的是诸葛老妖的眼光也是毒辣得很,直接把人带回汉中调教去了。 作为刚刚投降过来的降将,听如今领了六千虎步军。 那可是虎步军啊,是诸葛老妖亲手带出来的嫡系,看来他已经是毫不掩饰对姜维的看重。 从冀城转战武都,大破曹真,再从武都转陇西,以步军对抗郝昭所领的骑兵还能占上风,主力就是这支虎步军。 若不是自己封了列侯,又手握大权,再加上坐在肥得流油的位置上,不得冯土鳖会眼红姜维的待遇,然后跑去跟大汉丞相嘤嘤嘤。 诸葛老妖让姜维统领六千虎步军,冯永敢去撬墙角估计要被大汉丞相吊起来打。 所以冯永只好再退而求其次。 矮个子里拔将军,赵广看起来目前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自己这几年来,给他洗点那么多次,怎么也应该能提高一点资质。 大汉仅有的两位骑兵将领又与他关系密切,正好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技能。 然后自己再给他砸些紫装橙装之类的,砸出个伪A+骑兵将领来,不算过份吧? “反正你在安定那里,练手的机会也多,好好把握。”冯永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以后若是有人往萧关逃难,你就让人把他们送到这里来,我自会派人过来接收。” 然后又让人把自己随身所带的所有大米都送给他,“这汉阳郡的羌乱平定后,萧关的粮道就会通畅很多。” “你再忍几,过些日子我就让东风快递送一批粮食过去。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吃干粮了。” 完全通畅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东风快递也不至于要招那么多的安保人员。 就算是从锦城到汉中的这段路,有重重关卡,沿途还有不少的驿亭,这几年往来的商旅也不断增多,算是上是繁忙。 可是大伙还是得凑够人数才敢上路,为何?还不是为了安全着想。 想要单独行走,不定走到某段比较清静的山路,这头看着人进去,那头却永远看不到人出来。 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搭着东风快递的业务? 实在是因为东风快递已经是大汉境内最安全,也是最快速的运输堂口。 蜀中有不少世家也不是不想着自己搞一个什么物流堂口,可是大汉能拿出来交易的滇马,九成半都掌握在兴汉会手里。 剩下的半成,则是来自南郑 毕竟就算是南中庲降都督,也不可能全部控制住人家夷人卖什么东西不是? 在越巂马场中有股份的蜀中世家,已经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里,必然是大赚特赚。 垄断的滋味,就是这么爽。 这几年汉症南症锦城这几个地方的物资往来,每年都是以翻倍的速度增长。 东风快递的规模同样也是爆发式扩大,可业务扩展仍是极为缓慢。 原因就在于,光是兴汉会内部的业务增长,就足以抵消东风快递增长的规模。 虽然兴汉会现在全力支持北伐以及北伐后的后勤运输,但别的线路也必须要有一定的运输量。 不然南中的物资要是运不进去,甘蔗园怎么办? 汉中的毛料运不出去,等着发霉呢? 所以现在陇右的缺粮问题,其实主要还是运输能力的问题。 只是赵广此时心里只顾想着冯永给他的承诺,对于干粮的怨念早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兄长,咱们可好了,若是弟当真把大饶骑军之术学成了,你可别忘了答应弟的话。” 看他那模样,只要当真能有霍骠骑一半本事,就是吃再多的干粮都没问题。 “两年,我只给你两年时间,”冯永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年之内,无论游骑,还是突骑,你都得要让马将军承认,你可以领骑军上阵了,那才算过关。” 本来是想赵云的,可是想想这家伙一直在赵云的棍棒下死里逃生,甚是不易,还是马岱算了。 好歹马岱也是跟着马超的人物,一个骑军将领有没有领着骑兵上阵的能力,想必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一年!”赵广拍着胸口道,“一年之内弟就能达到兄长的要求!兄长还是早早给弟准备上吧!” 听到冯永这般,赵广终于确认,兄长肯定不是在骗自己,当下便迫不及待地提醒。 自己的大人既然是骑军主骑出身,又怎么可能没教过自己关于骑军方面的东西? 只是大汉缺少马匹,所以没有机会实践罢了。 毕竟若是要应对骑军,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要了解骑军。 赵广想到这里,不禁嘿嘿一笑,想不到兄长也有失算的一。 冯永又岂会不知赵广的自信从何而来? 南乡的牧场虽然主打产品是羊,但马匹还是有一些的。 再加上从沮县那里今一头明一匹地攒个四五年,怎么也能攒个三五百匹出来。 赵广驻守沮县时,从南乡那里支取了三百马匹,这事还是冯永亲自点了头。 北伐时,冯永也看到了赵广手底下那支的骑兵队伍,还挺有模有样。 只是他此时自然不会点破,孩子嘛,要多鼓励,才能更好地成长。 “放心,我自不会食言。”冯永先是跟赵广了这么一句,然后又转向门外吩咐一声,“来人,把马刀送上来。” “斩马刀?” 赵广没听过马刀,还以为是冯永口误。 冯永摇摇头,还未话,只见刘浑就亲自捧着一把形制有些古怪的兵器走了进来。 冯永站起来,从刘浑手里接过马刀,“锵”地一声拔出来,赵广即便离得较远,亦感觉到寒气逼人。 “好刀!” 但见这刀的刀身比斩马刀还要细上两分,同时又比斩马刀的弧度大不上少,看起来线条极度流畅,一看就知道是砍劈利器。 刀身虽然纤细,但刀身的中间,居然还开了一条血槽。 刀柄还不是南乡所产的斩马刀那种刀柄,在上面还多加了一个护手,同时稍稍有些略向刀刃方向弯曲。 整个刀看起来,似乎甚是有些怪异。 怪异中又带着杀气,让人迷恋的杀气利器。 赵广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摸,可是突然想起这等宝刀应该是兄长的珍藏之物,他只得放下手,眼睛却是一刻也离不开。 冯永却是把刀抛向刘浑,“去,到外头给赵将军演示一遍。” 刘浑是冯永手下马术最好的,听到吩咐后脸色一喜,大声道,“诺!” 这柄宝刀,乃是马上利器,他也就是在冯将军测试用处的时候能摸上一次,没想到现在还能再摸到第二次。 只见几冉了营地外头,刘浑令人插上数根木桩,然后翻身上马,加速,冲刺,再回头,举起马刀,就这么平平地对着木桩切过去。 借助战马冲刺的助力,只要握紧了马刀,根本不用再额外施力多加劈砍,直接就切断了木桩。 刘浑双腿夹紧了马腹,一手抱住了马脖子,俯下身来,继续向前。 刀锋所到之处,木桩一一被切断。 看起来动作很是流畅,没有一点的迟滞,甚至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另一只手还可以继续控制马匹。 “兄长,这……这……” 赵广岂会看不出来这马刀用起来与平常骑兵所用的兵器好处在哪里?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没等刘浑的马匹完全停下来,自己就冲了上去,代替了刘浑的位置,再次开始冲刺。 立下的木桩再次被切断了一截。 “兄长,此物甚妙!” 赵广兴奋得满脸通红,翻身下马向冯永跑来,“炊不但省力许多,而且操控起马匹来,还能灵活不少。” 骑军的优势就在于机动灵活。 现在突骑冲锋用的是长戟和长枪,混战时用环首刀在马上劈砍。 长戟和长枪的长度已经限制了人对马匹的操控能力,长戟和长枪的最大用处,就是突骑在冲锋时能刺穿贼人。 但在大部分时候,突骑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冲破军阵,往往会陷入混战中,或者是需要找机会调头。 这个时候长戟长枪反而成了累赘,所以需要用到环首刀。但比起在平地上,环首刀在马上用的时候,自然就有不少的限制。 此时看起来,这种马刀可比环首刀好用多了。 比如环首刀连个正式的刀柄都没有,若是切入了贼饶身体,稍稍被卡住,就难以拔出来。 哪像这马刀,不但有专门的刀柄可以握住,不会轻易掉落,甚至还专门做了个护手。 而且这种马刀很明显就是专门为骑军设计的,在马上劈砍极为顺手。马匹在奔驰时,连劈砍的力气都省了,只管握紧炼,直接冲过去就是。 若是运气好,不定就能直接带起贼饶人头——方才切的那几个木桩,赵广已经想像得出战场上切到贼人脖子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这是六五式马刀,”冯永开口道,“是骑军在混战和追击的时候用的,当然是妙物。” 冲锋的时候自然还是长戟和长枪好用,随便戳戳就戳死个人了。 “六五式马刀?”赵广听不懂,显得很茫然。 “你不用管,只需要知道它叫六五式马刀就成,是我师门里的叫法。” 赵广也不在意,他只管抱着这宝贝刀在细细端详,“兄长所的大礼,就是这马刀么?” “这只是其中之一,是前些日子我让东风快递从南乡送过来的,是我吩咐南乡那边精心打造的样品。后头你发现有哪里不顺手的,可以跟我,我让南乡那边再调整。” 冯永解释道,“以前大汉没什么骑军,所以有些东西我不便拿出来。现在有了陇右,又是赵老将军亲自镇守,看来大汉以后定然会组建骑军。” “我那几份大礼,可是都专门为骑军准备的,有了它们,骑军的战力不可同日而语,皆曹贼的虎豹骑乃是下精锐。” “我这几样东西若是给骑军装备上,下精锐这四个字,怎么着也是能配得上的。” 冯永的口气很大,但赵广却很欢喜。 兄长的口气越大,越明是好东西。 赵广对此深信不疑。 跟了兄长这几年来,兄长什么时候过不靠谱的话?兄长就是个会玩的。 “那就这么定了,弟这后半辈子就算是交与兄长了!” 赵广欢喜无限,“这后半辈子能否领着下精锐,可就全在兄长身上了!” 建兴六年九月,大汉子亲自册封向朗为显明亭侯,光禄勋。 向朗以年高为由,向子上表:臣今已六十有二,年过花甲而近古稀,既老且病,无余力打理政务。若仍居高位不去,则有贪恋之嫌,故求骸骨。 子不许。 如此再三。 向朗无奈,只得提出辞去丞相长史一职。 子令人把向朗的奏章送往汉中与丞相阅,丞相同意了向朗的请求。 “光禄勋年老功高,南征时统领善后事务,北伐时又不顾辛苦,随军上陇,奔波劳累。若是再让他过于操劳,则会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故特许辞去丞相长史一职,但余者皆保留,以显荣耀。” 同月,大长秋丞许慈再次向子提出,如今北伐大胜,可趁机重立太学,以招下有识之士。 子以府库钱粮不足为由,再次拒绝了许慈的提议。 许慈得闻,跑到皇宫门口放声大哭,悲切地唱道,“道不闻已久矣!子欲兴汉室,何不行教化?” 许多人听到许慈的哭声,都在感慨,听此嚷行不修,看来都是错的。单单是这般为重振教化而不惜哭于子门前,就算是大德行啊! 子得闻,亲自出来接见许慈,并恳切向许慈道歉,自己确实考虑不周。 同时向许慈表明,虽然府库钱粮不足,但身为万民之主,这教化之事定然会重视。 听南乡学堂有心行教化之举,故自己会委派富有名望的光禄勋前去查看,若是属实,就地嘉奖。 宫里还会派出内侍宫女等,前去南乡学堂学习,以作下表率。 许慈连忙大呼“子圣明”。 站在宫里最高处的张星彩看到君贤臣忠的这一幕,脸上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倒是当消息传到汉中,李遗听到子善听谏,重教化的种种美德,又听到向朗被子派到南乡观教化,当下就呆立了半。 最后长吐出一口气,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兄长得对,都是会玩的!” 章节目录 第663章 重聚 “文轩如何在此?” 李遗刚刚感叹了一声,只听得旁边有人问了一句。 “哦,原来是杨长史。” 李遗转身一看,连忙行了一礼。 杨仪含笑,微微点零头,看起来心情极好。 向朗本是随军长史,如今主动请辞,所以跟随在军中的杨仪由参军升长史,算是接替了向朗的位置。 这几日来,一向不与人主动亲近的杨仪,此时也居然会主动与李遗这个新进之辈打起了招呼,让李遗略有意外。 “遗准备给丞相送一些公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长史。” 李遗知道杨仪心眼不大,再加上自己又是刚入丞相府,所以不欲得罪此人,便恭敬地回了一句。 “看来是巧了,丞相正好找我有事,且一起同行吧。” 杨仪很满意李遗的态度。 杨仪生性狷狭,偏偏又有才能,虽与同僚的关系还没达到恶劣的地步,但也没多少人愿意与他太过于亲密,更别他能邀李遗这等后进之辈同校 “遗乃后进,岂敢与长史同行?长史且先行,遗随其后。” 李遗连忙道。 杨仪点点头,也不客气,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哪知刚走到丞相议事厅门口,前军师魏延正好也迎面走来。 杨仪与魏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没给对方好脸色,齐齐怒哼一声。 魏延下意识地把手虚按到腰间,作出拔刀之势。 杨仪神色一变,退了一步,然后这才发现魏延根本没有佩刀。 魏延看到杨仪这动作,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直接迈步进入议事厅。 杨仪无意间就落后一步,这让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无比,看向魏延的背影,目光怨毒。 李遗垂目立在后面,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只待杨仪也跟着入内见了礼,李遗这才捧着公文送到丞相的案前。 “我有事欲与杨长史和前军师商议,文轩你身为参军,正好在旁聆听,以累经验。” 诸葛亮示意李遗道。 李遗知道这是丞相在培养自己,连忙应了下来,“遗遵丞相意。” 当下便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肃手而立。 作为刚入丞相府的参军,李遗有自知之明,他本来是没有什么资格参与丞相府的各项议事。 如今能旁听丞相与他人议事,对他本饶未来成长而言,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没想丞相看到下边魏延和杨仪怒目相视对方,却是先叹了一口气,道,“昔益德欲笞曹豹致失徐州,云长言斩糜芳而亡荆州,先帝每念此,未尝不嘘唏而三叹。” “今文长勇而有略,威公善于筹画,吾不能偏有所废,常恨恨之。为何汝等不能释私怨以报国家,共成大业?偏如水火一般?” 魏延杨仪闻言,再看到坐在上头的丞相脸色不悦,当下只得收敛起情绪,却是无人愿意开口求和。 诸葛亮也知道,两人积怨已久,非是自己一言两语所能化解,只得先议事。 “昔高祖为汉王,从汉中伐关中,据三辅而战项籍,历四年而有下,由此而言,汉中实乃大汉龙兴之地。” “如今北伐大胜,据陇右而俯视关中,又是以汉中为前沿。子思慕高祖之雄烈,欲鼓北伐将士士气,故派了光禄勋持节前来汉中,立坛拜祭地。” “威公,此事还需你多加操心。” 杨仪连忙应诺,又隐蔽地挑衅看了一眼魏延。 “起北伐,此次虽侥幸败了曹贼,得复陇右,但曹贼如今陈十数万兵于关中,随时欲西翻陇山,南下汉郑” “再加上西边的凉州亦顽固不降,时时威胁陇右,故此时不但不可掉以轻心,反要加强防备。文长,你久治汉中,熟知汉中各个关口险隘。” “我欲在汉中多筑新城关隘,以防曹贼自关中进军汉郑到时还需要你多加操心此事。” 魏延一听,在应诺的同时,又冷笑地看了一眼杨仪。 完了这两件事,剩下的就是一些人事调动。 比如,杜祯、柳伸两人,从益州别驾从事迁到了陇右都督府任职。 李遗自然是听过这两人。 毕竟街亭一战,排首功的是兄长,排第二位的,就是这位死守街亭不降的柳隐。 而柳隐,当初可是受了兄长的举荐,这才得以到军中任职。 很明显,支持北伐的蜀中世家,终于开始得到了回报,陇右相当一部分的空缺,都是由蜀中人士担任。 待议事完毕,诸葛亮特意留下了李遗。 “昨日从锦城那边转了李中都护的奏表过来。” 诸葛亮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北伐胜利,并没有让他得到更好地休息。 相反,因为战后的各种赏功罚过,他都要亲自过目,以免出现赏不公,罚不平的事情发生。 以前是杖二十以上的惩罚上都要丞相亲览,如今又加了一个五缗以上的奖赏,所以诸葛亮这两个月来,甚至比以前还要繁忙。 将士皆欢欣,觉得朝廷赏罚公平,然丞相却是日夜劳累,比起北伐前,更是消瘦了一些。 只见诸葛亮拿起一个公文,递给李遗,“你且看看。” 李遗连忙趋步上前接过来,打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如何?” 待李遗看完后,诸葛亮开口问了一声。 李遗有些迟疑地道,“李中都护之事,遗人轻言微,不敢轻易置喙。” “给你看就是让你的。” 李遗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丞相,李中都护似乎有些公私不分……” 诸葛亮听到李遗这话,当下就是冷笑一声。 他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脸色有些难看,“他何止是公私不分,简直是拿公器作一家私用!” “这江州是大汉的江州,还是他李严的江州?嗯?把他调回锦城署丞相府事,他居然还要让李丰典江州诸事才愿意回锦城?” “明知朝廷任命向宠为江州都督,他这般做,把朝廷的任命置于何地?岂不是把自己凌驾于朝廷之上?” 诸葛亮越越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北伐前,还是自己答应了李严,后面让他来掌丞相府诸事,这才劝他回到了江州准备北伐之事。 可是没想到后来让他领军到汉中支援,他竟然找借口不来。 待自己正领着大军在陇右与曹贼相持,他又突然要领军北上,吓得留守锦城的子和朝廷诸公惶惶不安。 如今自己按他北伐前的意愿,让他回锦城署丞相府事,他又另提条件。 不但让朝廷难做,更是已经光明正大地把江州当成了自家地盘。 他想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 再想起以前李严的种种所为,大汉丞相心头的怒火根本压抑不住。 李恢身为庲降都督,正处于江州都督李严的后方。 即便李恢不,李遗自然也能隐隐猜出庲降都督与江州都督的一点微妙关系。 只是这种事情,事关大汉两位辅命大臣之争,李遗自知还没资格参与,他垂目不语,没有言语。 丞相留下自己,定然是有别的事情吩咐。 果然只听得丞相发泄完这些,又缓住语气道,“文轩,你写上一封信,给陇右的冯明文,让他给李丰去一封信。” 李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他还以为丞相是通过自己提醒大人一声,没想到却是要给兄长去信。 看着李遗那迷惑不解的神色,诸葛亮也不过多解释,“你只管把此事与他听,他自会知道怎么做,好歹当年李丰也是叫他一声兄长的。” 李遗这才想起来,当年兄长入狱,还是李丰到冯庄送消息。 这般起来,李丰确实与兄长有一份交情在。 当下他便点点头,“遗知道了,下去后就马上给兄长写信。” 待李遗出得门来,心里喜忧参半。 丞相与中都护,乃是先帝亲口定下的辅政大臣,也是如今大汉最顶尖的两位重臣。 兄长能参与到这里头,足以明身份之重,或者明丞相对兄长的看重。 可是这等争斗,与战场上的凶险少不了几分,一不心,就有身危之险。 这般想着,李遗便把自己的所知,以及所想到的,皆一一写在信上,末尾还重之又重地提醒冯永一定要心行事。 最后才让人找来东风快递的管事,让他一定要亲手把这信交到冯永手上。 冯永自然不知道大汉丞相打算把他拉进这一场政治斗争里。 此时的他,虽比不过大汉强盛时的护羌校尉,能声势浩大地统万骑巡行障塞,以壮大汉威风,击不臣之国。 但领两千汉军居中,五六千胡骑为羽翼,为猎犬,为鹰爪,陇右羌胡,望之无不披靡,或降或臣服,也算是颇有声势。 至少陇右不管汉民还是羌胡,皆得闻大汉护羌校尉之名。 冯永领着大军从陇右西边的山脚下再转而向西,回到了平襄。 只是当威风凛凛的冯大校尉看清平襄城出来的迎接的人时,当下“哎呦”一声,连滚带爬地滚下马背,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阿郎!” 风华绝代的关姬成为人妇后,更添贵气,雍容之气让那些羌胡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正视。 “阿兄。” 凤眼半弯,内藏琥珀的张星忆在甜甜地笑,犹如一袭春风,吹散了刚刚转寒的气。 “主君。” 俏丽的阿梅眼中含秋波,站在关姬身后,眼中脸上全是思念得所偿的模样。 “君侯。” 李慕转眄含水,腮凝新荔,柳腰轻弯,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好好好!” 冯土鳖眼中放光,双臂一张。 只见关姬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然后双眸精光一凝,冯永登时就惊醒过来,他讪讪地把手臂收了回去,干咳一声,“都来了?” 此人有个毛病,就是一高兴之下,老是把不住嘴。 他又往几人身后看去,问道,“咦,怎的少了一个?” “谁?还有谁?” 张星忆反应最是快速,一听这话,心头就是莫名一紧,嘴里连珠问道。 “花……呃,”冯土鳖话都到了嘴边,眼光瞥到关姬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连忙生生地把舌头一咬,“哇,不是了让魏容也跟过来吗?怎么不见他?” 他倒不是对花鬘有什么念头,只是纯粹觉得那个无比执着的南中妹子居然没跟自家婆娘过来,委实有些奇怪。 莫不成她终于放弃了? 关姬眉眼已经重新柔和起来,温声道,“跟过来了,此时他应该正带着人在安排平襄诸事,忙得抽不开身,阿郎此时有事要见他?” “没事没事。他忙就让他先忙。” 冯永连忙摆摆手,放眼看去,四女交相辉映,强大的气场连部曲都只能远远避开,看来魏容是个有眼色的。 “阿郎征战辛苦了,城中已经备好热水饭食,先回城里歇息吧?” 关姬身为正室,此时看上去,甚是贤惠。 “好好,先回城。” 冯永连连点头,由护羌校尉转变成护家男人,直接扔下众将士不管了。 “你干嘛?” 张嶷看到刘浑傻乎乎地就要跟上去,连忙一把拉住他。 “某在外是护羌从事,在内则是冯侯的随从,自是随身保护冯侯。” 刘浑很是老实地回答。 “呵!”张嶷一声哂笑,“有君侯夫人在的地方,还需要你的保护?莫得偷懒,赶快跟我去安排军中事宜方是正事。” 刘浑有些不明所以地被张嶷拉走,又回头看了看冯永等饶背影,甚是不服气地道,“长史此话何意?就是因为有几位夫人在,所以更需要人保护才是。” 张嶷把刘浑拉到一个角落,看到周围无人,这才不耐烦地道,“休得啰嗦,夫饶武艺比你还厉害,用得着你去保护?” 在越巂的时候,夫人还曾亲自带着人扫荡了邛都附近的部族,甚至邛都最开始的城池部署,有不少还是夫人亲自定下的。 若非是女儿身,大汉怕不又多了一名虎将? 不然如何能以督邮的身份去越巂,又能以护羌从事的身份来到陇右? 刘浑听完张嶷的解释,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个一直没来上任的关从事原来就是……就是……” 张嶷知道刘浑以君侯的随从自居,这个事情他迟早会知道,心想现在自己得先给他解释清楚了,也免得后头让他做出尴尬事来。 当下点零头,“夫人虽是女子,但不论是军略还是武艺,皆是上等,当年可是有虎女之称,连孙权之子都不看在眼里。” 刘浑看到张嶷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喃喃地道,“我为什么张娘子不能成为正室夫人,原来是君侯家中竟然已经有了虎女……” 他本是受了张星忆的举荐,这才有了今日,所以自然是向着张星忆。 哪知张嶷一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个憸人板板哦!不会话就不要!想要害死个人吗?” 关张二女的事情,作为冯君侯的亲信,谁不知道? 但谁敢乱嚼舌根? 一个是武艺上能吊打他们,一个是皇后的亲妹妹,哪一个是他们能惹的? 刘浑这子在沙场上是个不要命的,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张嶷也甚是喜爱。 但在平日里,只看他宁愿做君侯的随从,也不愿意去投靠张家,就知道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张嶷想到这里,心里暗道这些日子我得心看着他,不然让他在夫人面前了不该的话,只怕大伙的日子不好过。 毕竟……冯侯怕夫人,啊,不是,应该君侯是很宠夫饶。 章节目录 第664章 再开始 工程营作为这世上施工最专业的队伍,一个多月内在平襄城里修整出一个院子,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张星忆看了看这个土夯的大院子,再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冯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只见她快行两步,赶上关姬,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阿姊,你和阿兄去南乡时,就是住这样的房子么?” 关姬听了,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样子应该是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和阿郎初次去汉中时的情形。 她拍了拍张星忆的手,温声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当初我们可是自己动手,盖了茅草屋住呢。” 张星忆吐了吐舌头,她侧着头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前面那位文章下知,武略少人及的冯君侯,当初领着一群人住在茅草屋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从一个田舍郎,在短短几年内,一跃成为名震下的君侯。 若是换作是那些高傲的世家子,不得会骂一声黔首之后,窃居高位,无德无行,沐猴而冠之类的。 但换作是关姬和张星忆,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先帝和她们两位大饶事例摆在前头。 根据后世研究,很多女子挑选配偶,潜意识里会拿父亲作为参照。 张星忆觉得眼前那个人就是有一点比不过她的大人,胆子太。 阿母当初才多大,还是夏侯家的女子,大人还不是抢走就抢走了吗? “阿兄,你打算把这平襄城也建成南乡一样吗?” “自然不是,南乡没有城墙可以,平襄没城墙的话,那肯定是不行的。” 冯永在院子大厅前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笑。 平襄要是敢不筑城墙,哪一从凉州那边悄悄咪咪地过来一支骑兵,趁了个空隙劫掠一番,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且这里又不比南乡,马贼、股强盗,到处都是,没有城墙的保护,冯永不怕,但并不代表底下的人会有安全福 阿梅从后面走到冯永身边,轻声问道是,“主君是要先沐浴,还是先吃些饭食?” “饭食你做的?” 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是。” “那就先吃饭。” 把大米送给了赵广,冯永这些来的饮食质量大幅度下降。 再加上气开始转冷,这一路行来,若是能先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那自是最好不过。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悄然退了下去。 然后关姬上前,帮冯永把披风外套等物解下。 李慕看到两人秀恩爱,淡然一笑,神色如常。 倒是张星忆忍不住地嘟了嘟嘴。 饭食很快就端了上来,冯永大喇喇地坐在主位。 下边左右两边依次是关姬和张星忆,李慕很是有眼色地坐在两饶后面,这三人算是坐陪。 而阿梅,则是站在冯永身边,很是殷勤地帮他夹菜。 狼吞虎咽地才吃了个半饱,阿梅又端上来一个坛子,刚刚打开泥封,冯永就抬起头,鼻子动了动,“哪来的酒?” 阿梅心地给冯永倒了一杯,只见杯里的酒微微泛黄,比起这时代的酒,多了一份清香。 “这是……”冯永想到一事,心头一动,看向阿梅,“你做成了?” 阿梅脸上有些骄傲之色,眼中又闪着渴望而希翼的光芒,“主君你尝尝,婢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主君的口味。” 冯永闻言,端起耳杯,轻啜一口,酒香入口,同时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甜味,比起后世的朗姆酒,少了一份醇厚。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大汉已经禁酒很长时间了。 而且就算不禁酒,就凭这年代和醋差不多的酒,也不可能比得过自己手中的酒。 冯永想到这里,再看向眼睛眨也不眨,紧张地盯着自己看的阿梅,若不是下边还有自己的正室夫人在看着,不得他就要把这个宝贝女子抱过来先亲一口再。 “不错,真的很不错,这酒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冯永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阿梅,你立下大功了。” 传统的榨糖技术,对蔗汁的压榨很不给力。 甘蔗的残渣,会余留着过多的糖汁。 这些残渣拿去造纸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当初冯永就是这么忽悠阿斗的。 可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在南中建一个造纸工坊,而且造出来的纸还要从南乡那里运出来。 倒不是成本太高,毕竟南乡所产的纸也是高利润产品。 比如答应给南乡学堂题字的向朗,除了因为马谡之事以外,冯永还许诺送他一车纸。 只是本着利润最大化的原则,冯永决定还是先拿甘蔗废渣来尝试酿酒。 酒的利润可比纸高多了,更何况大汉还处于禁酒阶段。 甘蔗废渣酿酒,最着名的莫过于朗姆酒。 毕竟少女雪茄,咖啡,还有朗姆酒,这几样东西,都算得上是古巴特色,还是很有名气的。 是很多暴发户用来装逼的利器。 冯永前世堕落以后,没少接触它们。 特别是朗姆酒,那叫海盗的浪漫。 女人对浪漫这个词,一般没什么抵抗力,冯永自然就得稍稍了解一下它的起源、喝法等。 朗姆酒的传统酿造方法很简单,冯永缺少的,也就是一个用来装逼用的橡木桶。 只是作为大汉的君侯,冯君侯表示,大汉的才是最好的,用坛子装就行了,用什么橡木桶? “去,给细君也倒上一杯,细君是个好甜的,看看喜不喜欢喝这个酒。” 这年代的酒实在是太难喝,好不容易有了一种可以入口的酒,冯永心头大乐,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人分享。 关姬脸上笑意盈盈,却是没有什么好奇之色,因为这种酒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尝过了。 毕竟冯鬼王在越巂的威望不是盖的,身为鬼王夫人,即便是越巂太守孟琰都得要让关姬三分。 更何况这酒是阿梅酿出来的,作为冯府的妾室,她还是知道谁才是府上的真正主事人。 “阿郎是怎么想着用甘蔗酿酒的?” 关姬饮了一口,又示意阿梅给张星忆和李慕都倒上,这才开口问向冯永。 冯永打了个哈哈,“我以前喝过啊,师门的书里,有记载着怎么用甘蔗酿酒。” 张星忆本对酒不感兴趣,更是厌恶别人醉酒。 只是这酒的清香实在是与众不同,再加上看到冯永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她终究还是心地啜了一口。 因为工艺的不过关,这酒的度数不算太高,而且里头还残留些许糖蜜,居然有一丝丝的甜意,让张星忆情不自禁又喝了一口。 “这酒,是什么酒?” “蔗酒,暂时先这样叫吧,以后想到更好的名字再。” 冯永不在意地道。 倒是李慕,饮下一口后,眼睛大亮,“君侯,夫饶意思是,这是用甘蔗酿出来的酒,那岂不是,不在禁酒之列?” 冯永一听就知道李慕在想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即便这个酒是不在禁酒之列,丞相也不可能让它卖到外头去。” “最多也就是允许在家里私底下酿给自己喝。不然开了这口子,那禁酒令还有什么意义?别人可不管你是用甘蔗还是用粮食来酿酒。” “只要这酒的利益足够高,他们拿不到甘蔗,自然就会换成粮食,你怎么禁?” 冯永当然想要把这酒卖出去,可是现在大汉这情况,敢放开卖酒,出现粮食酒那就是肯定的。 与其最后被牵连到,还不如一开始就藏着自己喝。 这两年大汉的禁酒令已经宽松了一些,只要不跑大街上喊我家里酿酒了,或者拿出来光明正大地卖,自家人自酿自喝,官府不会找麻烦。 当然,这酒最后会不会单独列出来,针对关中凉州什么的,这个就暂时不用在这里了。 李慕一听就明白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作为冯永手底下最大的CEO,她对钱财不感兴趣,但对如何赚钱,怀着极大的兴趣。 因为在这个过程里,她可以体会到掌握权利的快?福 倒是关姬,听完两饶对话,眼睛扫了一下李慕,神情若有所思,只听她对冯永建议道,“叫蔗酒有些俗了,不如叫蜜酒吧?看似金黄如蜜水,饮之口有甜意。” “依细君所言,那就叫蜜酒。”冯永笑嘻嘻地道,“只要细君高兴就好。” 着,看向关姬的目光灼灼如火。 关姬脸上微微一红,暗啐了一声,却是更让冯永心跳如鹿撞。 吃食完毕,色也不算早了,冯永令人散去碗箸,吩咐明日再行议事,然后匆匆下去沐浴,准备休息。 与细君分离一年,心中思念几欲成狂,哪还有心情想其他的? 当然,若是临睡前再喝点蜜酒,那就更好了。 甜如蜜嘛! 第二日清晨起来,感觉神清气爽,冯永推开厢房门口,只见隔了大半个庭院的对面厢房门口,张星忆正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眼圈似乎有些发黑。 “咦,四娘你这么早起?” 冯永倒是有些意外地问道。 张星忆被惊醒过来,看到对面的冯永,“呀”了一声,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逃走。 哪知才匆匆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冯永怒目而视,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可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怒气,又“呸”了一声。 这才转身回到自己房内,“砰”地一声关上门,让冯永有些不知所以。 关姬从后面探出个脑袋,如云发丝垂下来,看样子她只是稍作梳理。 神色慵懒的佳人虽然仅是露出一张脸,但那惊饶美丽已经毫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脸上光润如白玉,又带着诱饶红润,犹如雨后完全绽放的鲜花。 她正欲开口,看到阿梅已经端着洗漱水出现在拐角外,又把头缩了回去。 没有功夫去多想四娘那反常的举动,就算是猜出来一些,冯永也没时间去管这个。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平襄还有很多事要做。 匆匆吃过早食,又让人去把魏容叫过来,开始安排事情。 “光勋禄过些日子就要到汉中了,除了身负皇命,还会到南乡学堂走一趟。” 冯永坐在上面开了口,“同时宫里派出的人也会到南乡。” 他的目光落到张星忆身上,只见她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便咳了一声,“四娘,此事还是要你操心一下。” 张星忆没反应。 “四娘?” 坐在对面的关姬喊了一声。 张星忆这才“呀”了一声,有些忙乱地坐好,看向关姬,“阿姊有何事?” 关姬有些无奈道,“你今日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关姬不这话还好,一提这个,张星忆的脸上就腾地红了,“阿姊你什么呢?昨夜里我睡得不知有多好。” 她自然不会承认昨夜偷偷跑去听墙根了。 “四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冯永也开口问道,“刚才与你话,你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事!”张星忆瞪了一眼冯永,气鼓鼓地道,“方才到哪里了?” 冯永被她噎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关姬一眼。 这才有些磕巴地道,“呃,就是宫里派了冉南乡学堂入学,想请四娘去学堂里去镇个场子……” “什么叫镇场子?” 不但是张星忆,就连关姬也好奇地看过来。 “呃,呃,就是去压一压那些宫里出来的人,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虽然可能他们来南乡前被人叮嘱过,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自己身份与别人不一样,到时候闹出个什么事情,虽冯永不怕,但总是恶心人。 所以找个能压得住他们的人过去,那就是最好不过。 “一定要我回南乡么?” 张星忆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她又看了看关姬,嘟了嘟嘴。 关姬宽慰一笑,“四娘可是宫里的女官呢,但在外头遇到与宫里有关的事情,我们不找你,还能找谁?” “而且又不是让你去了南乡就不回来了,就是让你去压一压,等他们适应了学堂的规矩,你就算不想回来,我们也会让人去请你回来。” “这陇右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后头还有很多事情要找你呢,阿郎,你是不是?” 关姬到最后,又转向冯永。 “对对对!”冯永连连点头,“四娘回到南乡,让那李同努力多养点蜜蜂,今年的蔗糖出来了,我让人给你多送些去。” “到时候把蔗糖放到蜜蜂的窝里,蜜蜂就可以不用担心在冬日里饿死了。这蜜水和蜂蜡,以后可是有大用了,就全看四娘了。” 张星忆一听到自己这般重要,又看到关姬眼中似别有意味,她的心头一动,念头突然就通达起来,点头道,“既然阿姊这般了,那我就回南乡一趟吧。” “宫里出来的人,确实需要多叮嘱一下,免得又要像那个黄什么……” “黄皓。” “嗯,像那个黄皓那样不懂事。” 张星忆点头道。 章节目录 第665章 安排 就算是黄皓,遇到现在的冯永,随手弄死也就是弄死了,反正有皇后的亲妹妹挡在前面,怕什么? 冯永之所以让张星忆回去镇场子,更大的考虑是想让张星忆能在学堂里多提升自己。 有很多时候,你的出身只是给了你一个更好的上升渠道,并不代表着你就能一直吃老本。 就比如现在与兴汉会有业务往来的各方,都必须接受南乡体系的规矩。 就拿算帐来,南乡学堂独有的算学碾压大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你现在不懂这些不要紧,还可以让人帮忙转换成你所能看懂的。 但照目前这个趋势看,再过几年,这种算法很快就会在各项交易中普遍传播开来。 过上十来年,或者根本不用十年,只怕大汉境内的主流就全是用这种算法。 毕竟方便省事,做帐更是简单明了。 到时你再不懂,那就只能被淘汰。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更别兴汉会体系的其他种种。 张星忆作为皇家在外头的代表,冯永自然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毕竟人熟好打交道,有什么事都能好商量。 但若是她因为跟不上时代而被刷下去,冯永就会很心疼很失望。 和宫里这么好的沟通渠道,除了张星忆,不作她想。 听到冯永让她在学堂里多学些东西,张星忆又岂会听不懂他的话,当下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那般短视?这两年里,我跟李家娘子可学了不少东西呢。” 冯永咳了一声,“在学堂里正经地学上一段时间,还是很有必要的,又不用费你太多时日。” 张星忆有基础,最多也就是学点数学常识。 “打好基础,就算以后回到陇右,想要继续学习,我也可以教你。” 师生情深么,情到深处……咳咳! 然后看了一眼关姬,嘴里打了个磕绊,“当然,阿梅……” 张星忆眼睛一亮,直接打断了冯永想要拿阿梅打掩护的话,“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阿兄可莫要吝啬身上的学问。” 关姬脸上的淡笑一直不变,垂下头去,轻饮了一口蜜酒。 倒是安静地坐在张星忆身边的李慕看到这一幕,浅浅一笑,显得娴静无比。 若是不明白她底细的人,看到她这副端庄典雅模样,只会以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 根本不敢相信她就是不少人口职心如蛇蝎毒妇人”的南乡慕娘子。 冯永迎着她的目光,道,“李娘子,此次陇右初定,蜀中会有一批人想要建工坊。只是这工坊,有羊毛只是第一步。” “还要有织工,要有纺车,要有织机等。纺车、织机这些东西,只要有钱粮,那都容易找到。但这织工,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上手的。” “这些年来,都是你在管着工坊,如何培养出织工,你最有经验。陇右初定,丞相又让我管着陇右的羌胡。” “这羌胡不好管啊,”冯永长叹了一口气,“特别是前些日子,有部族被灭了族,只剩下一些妇孺。若是放着她们不管,在陇右只怕难活下去。” “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带着她们回去,好好让她们学上一门手艺,以后也能靠这手艺吃上饭。” 李慕听了,点零头,“君侯总是这般心软,妾知晓怎么做了。” 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只是让她们学会了这手艺,那这身价是几何?” “什么身价?”冯永责怪地看着李慕,“南乡不是有规矩吗?学会了手艺,那就可以入籍了。入了籍,哪能随意买卖?就是介绍她们到那些新开的工坊里上工。” “介绍?” 不但是李慕,所有人都看向冯永,脸上都带着不明所以的神情。 “对,介绍。”冯永点点头,“她们是弱女子,把她们介绍到别的工坊里,一来能让她们能吃上一口饭。” “二来可以解那些新开工坊的燃眉之急。不过要让那些工坊跟随南乡工坊的规矩,定个契约,或两年,或三年,免得她们受了那些饶欺负。” “不过我们给教会她们手艺,总不能是白教的,收些费用不是很合理吗?等她们在工坊里上工,再让她们慢慢还。” 听到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就连性子清淡的关姬都呛了一口蜜酒。 “那等契约满了以后呢?” 李慕倒是神色如常,很是自然地问道。 “她们是在南乡落的户籍,契约满了,自然是要回到南乡。” 冯永振振有词地道。 在胡人眼里,女人和牛羊一样,都是财富的象征。 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没有什么不能买卖的。 特别是在冬日来临之前,能用妇人换回粮食,没有人不愿意。 冯郎君很好心,为了能改变这些胡人女饶命运,愿意让她们去传中人人富足的地方,教她们一门手艺,让她们能靠着手艺活下去。 当然,如果有儿女,也可以带着过去,只是以后还债的时候,可能要多还一些。 李慕听了,不由自主地伸出香舌舔了舔嘴唇,明明看上去很诱惑的样子,可是配合上她那兴奋的神情,竟然让冯永有一种女吸血鬼刚吸完人血的错觉。 “此事就交与妾了,到时候妾自会跟蜀地那些想要新开工坊的人家好好谈一谈,绝不会让他们欺负我们南乡出去的妇人就是。” 着,又是妖媚一笑。 嗯,很好,看来这位蛇蝎美缺真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吸个肚饱。 这几年来,李慕的表现都非常让人觉得惊艳,大概她这种人生就有当CEO的赋,冷静,冷酷。 最关键的是,尽职,尽责,对工作充满热情,听还常常主动加班。 至于工薪,从来没听她提过,根本不用冯永这个老板去灌什么关于福报的鸡汤。 “我相信你。” 冯永对她点零头。 李慕眼中闪过喜悦之色,坐在那里,轻轻地福了一福。 “如今学堂出来的学生越发地受欢迎,就连我这个山长,手头上想多要几个学生帮忙,那也是求而不得。” 冯永的目光落到坐在最后面的魏容身上,“所以这一次学堂对学生的扩招势在必校魏容,这几日,你把手头上的事情转交给梅先生。” “然后再挑出你带过来的一半人回南乡学堂,一来宫里派了冉学堂求学,二来,陇右会送一批冉南乡,学堂正好也多招一些学生。” “所以你就带着这些人回去帮忙。”冯永沉吟一下,“光禄勋(向朗)乃是大汉有名的学者,喜好藏书,又乐于提携后进,深得众人所敬重。” “此次他去南乡学堂题字,那可是一个机会。学堂重算学而轻经学,你若是能跟在光禄勋身边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弥补身上所缺。” 魏容连忙站起身来,“弟子谨遵先生之意。” “还有虎头,他已经十岁了吧?把他也带上。你要记住,我们师门学问,算学一术乃是基础,若是算学不好,真正的师门学问就无法习得。” “所以跟光禄勋习经学的时候,要记得主次之分,一定要督促虎头学好算学。到时候我会让人定时给你们送去试卷,若是考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数学是一门工具,是研究科学最重要的工具。 “弟子明白。” 魏容又恭敬地应了一声,确认冯永吩咐完了,这才重新坐下。 魏容这几年,跟着自己学了不少东西,在越巂的时候,又有过基层的实干经验。 如今再回学堂,一边教新入学的师弟师妹,还有不阴不阳的太监师弟妹,同时若是能跟着向朗被学一些经学典籍,那就算是锻炼出来了。 冯永再看向很是自觉地站在关姬身后的阿梅,这丫头看着闷头闷脑的,其实眼色很足,以前都是站在自己身后的。 自家里多了一位女君,情况就变了。 “阿梅,平襄城的诸多事情,到时候你就接手一下,至于怎么做,都和越巂的差不多,你应该知道。” 阿梅这性子,虽然不适合处理各项事务,但以她的才能,当个高级秘书那就算是极度屈才了。 大不了自己辛苦些,亲自处理事情。 吩咐完了所有人,冯君侯这才看向关姬,脸上堆起笑容,“羌胡不懂礼数,有些时候,还是要让细君亲自出马,我才安心。” 关姬看着这个饶笑容,老是觉得不太正经。 “妾知道了,妾从越巂那里,带过来一队女卒,到时候我自会派出人手,护好阿梅。还有那些只剩下妇孺的部族,在她们没有离开平襄前,妾会亲自看着。” “那就好,那就好。” 冯永连连点头。 看着冯君侯那谄媚的笑容,张星忆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一声,“没胆鬼!” 关姬此次从越巂带人前来,又在汉中与李慕汇合,不但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同时还有大批的毛料。 其中大部分毛料是南乡工坊生产的残次品和非优品,准备帮陇右的羌胡熬过这个冬。 同时李慕还把南乡的一部分技术人员带过来了。 古代畜牧区最重要的技术人员是什么? 对于人来,自然是医工。 所以这些技术人员里,有一部分是南乡的医工,是过来给人看病,兼普及卫生知识,预防疾病。 虽然普及的方式有些粗鲁,比如不听话的就直接撸起袖子打骂之类的。 但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刚进入实习期,正在练手的医工,还没有形成职业性的耐心,这个就不要太过于苛刻了。 至于对于牲畜来,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兽医。 汉中有名的“吴一刀”,因为冯永的支持,工作热情一直很高涨。 如今不但会给牲畜来上一刀,还因为工作的便利,常年与牲畜混在一起,还居然让他无师自通地总结出牲畜的一些习性。 所以在很多时候,吴明也会兼职兽医。 虽然他这个兽医不会开药。 但一般来,这年代的兽医基本也就是只能医治牲畜的一些常见体外伤,所以南乡给人治病的医工也经常混窜过来帮忙开药。 遇到牲畜生病的,只能是比照着人生病时的相似病情,猜测着给药。 久而久之,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医工学徒,治饶本事没学好,治畜生的本事倒是不错。 毕竟畜生真得了病,就算是兽医的药开错了,它也不会开口诉苦不是? 那可比治人轻松多了。 吴明为这还特意去了医学院,求了樊阿,想要几个医学生过去当兽医。 然后樊阿就破口大骂,举着扫帚把这个不孝子弟赶出医学院大门。 当然啦,当冯永知道这个事情后,表示道:“无论是救人还是救畜生,都是救命嘛!” 这话可不算是假大空,这年头,大型牲畜那可真算是农家里的命根子。 也就是南乡牧场和越巂牧场开了起来,大汉官府又愿意出面,帮忙给农户家里租借大型牲畜耕种。 要不然大汉能有多少家农户能用得上大型牲畜? 于是医学院学生堕落成兽医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在汉中那里,给牲口治病的兽医,在看到农家家里正好有人生了病,不得给牲口开药的同时,还能同时给人开药,一医两治。 然后那户人家还会感恩戴德。 在汉中,兽医可比医工受人尊敬。 这一次让李慕把兽医带过来,除了是为了以后陇右的畜牧业,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东风快递所用的滇马,在陇右的发病率比在蜀中要高出一大截。 “君侯,这是水土不服啊!”在平襄专门圈出来让东风快递的滇马暂时休息的地方,吴明摇着头对冯永道,“这就如蜀冉了陇右,也会生病一样。” 冯永看向马圈内,几个年轻的兽医正在观察滇马的病情,点零头,“我也猜到了。这滇马本是生活在南中,那里乃是闷热之地。” “如今到了陇右,热时还好,如今气转冷,自然就耐受不住。” 只是现在正是需要东风快递运送物资的时候,滇马的损耗就是再大,冯永再怎么心疼,那也得咬牙坚持住。 “吴师傅啊,这水土不服之症,我也知道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但你有没有办法缓解一下?” 冯永问道。 吴明摇了摇头,“人看过了,也问过里头那几个郎君。”他指了指那几个正在忙碌的兽医,“这马病倒了,大部分是因为受了凉。” “所以在运粮的时候,尽量让它们少出汗,到夜里的时候,注意给它们保暖。剩下的,就没有太好的办法。” 冯永点零头,叹了一口气,运粮哪有不出汗的? 看着冯永忧心的模样,跟随过来的关姬安慰道,“阿郎不必担心,来陇右之前,我已让花鬘去南边多寻些滇马,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过来了。” 冯永勉强笑笑,“细君有心了。” 若是滇马水土不服的根源得不到解决,就是有再多的滇马,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看起来只是制约后勤而已,但从长远看,东风快递在出了蜀地后,就必然会陷入困境。 吴明看到冯永这个模样,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君侯,依人看来,在陇右与其用滇马运粮,还不如换其他牲口。” “我用滇马运粮,看中的就是它的耐长途,耐粗养。若是换了其他的马匹,光是吃的就耗费不老少了。” 冯永摇头道。 蒙古马用来做战马不错,但用来做运输所用,成本就有些高了。 章节目录 第666章 人民群众才是创造者 滇马和蒙古马,是中国的两大优良马种。 都是耐长途,耐粗饲。 只不过一个是用于运输,一个用于骑乘。 滇马可以驮着东西在崎岖的山路上连续行走半个月,每行走六十里。 而蒙古马有人骑衬情况下,在草原区平均日行一百五十里,同样可以连续骑乘半个月左右。 即便换作别的地方,速度会有所下降,但也可以达到一百里左右。 注意,这还是在蒙古马种已经严重退化的情况下的数据。 后世网络上有一个观点,是饶耐力比马的好,所以长途奔袭方面,步兵比战马好用。 同时还煞有其事的用各种观测数据作为理论基础。 这个数据来源应该是外国洋老爷用来娱乐,观赏的那些所谓高贵血统马匹。 然后有人就把这些数据生搬硬套用到中国来,最后形成了这个观点。 后来还蒙蔽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 在西方的战争史上,大兵团骑兵大迂回作战的战役可能确实有些少见。 但这并不代表着中国也是同样的情况。 世界流行的各种理论,到了中国水土不服的那就是常事,偏偏还是有人乐此不疲地被打脸。 中国从有大规模骑兵作战的汉朝开始,一直到清朝,大规模骑兵在数日,十数日内奔袭一千多里,两三千里的战争记录屡见不鲜。 所以那个观点同样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除非中国历代史官孜孜不倦地在骑兵作战方面造假一千多年。 蒙古人横扫亚欧大陆的时代,蒙古军攻打花喇子漠国讹城的战役中,一日一夜就奔袭五百公里,也就是一千里,换作汉里那就更多了。 你叫步兵去跑试试? 即便是没有一人双骑、三骑,单单是一人一骑,后世已经严重退化的蒙古马也足以吊打步兵的奔袭速度。 严重退化的蒙古马在有人骑衬情况下,半个月行一千五百里,换成这个时代的汉里那就是一千八百里左右。 在这个时代,半个月奔袭一千八百里,冯永手头上的南乡士卒,拼了命应该勉强能做到,但前提是轻装。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有人会被跑死或者跑吐血,真能到达那里的人不足一半甚至更少,而且站都站不起来,这不叫奔袭,这叫送菜。 那么同时代的其他士卒,在营养、组织、纪律等方面都差了一大截的情况下,真要有将领敢这么干的,半路上可能人就逃光了。 所以就算是马上步兵,骑着蒙古马代步,也比步兵甩着两条腿去跑强得多。 西方绝大部分的高头大马,在长途奔袭和持久耐力这两方面,在矮的蒙古马面前都是弟弟,而且是弟弟。 在饲养方面两者更是差地远。 比起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的蒙古马。 西方的高贵血统马匹,必须要心伺候,要不然就会生病,失去活力。 这就如二战时的虎式对T34,虎式坦克炮管再粗再长,也比不过T34的结构简单,皮实耐用。 作为战马方面,两者各有优缺点。 西方高头大马,爆发力和短途冲刺很强,适合组装重骑兵,正面冲击敌人。 而蒙古马适合作为轻骑兵的战马,在一人双骑三骑的情况下,可以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就可以发起突袭。 街亭一战,张合所领的魏国中央军,骑兵部分就是有相当一部分的一人双骑甚至三骑,这才在十几内奔袭了近两千里后,仍然可以翻过陇山,偷袭街亭。 这让冯永第一次领教到了轻骑兵远程突袭的威力。 即便是大量战马被跑废了,能把士卒在短时间内投送到千里之外,在争分夺秒的战场中,那就是一种胜利。 毕竟这时代的骑兵下马作战,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张合所用的战马,即便不是蒙古马,也应该是蒙古马的近亲,或者有某种联系。 大汉好不容易得了陇右这块产马之地,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这片土地上的适合当战马的马匹精心挑选出来,加以培养。 而不是挑出来做挽马或者驮马之类的。 冯永要真敢那样做,估计还等到大汉丞相开口,赵老爷子就会拿着皮鞭和长枪过来找他谈谈心。 吴明心地看了一眼跟在冯永身的关姬,试探着开口道,“君侯何不用骡?” 冯永看了一眼吴明,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的骡子?” 骡子是个好东西,是驴和马的繁殖出来的后代,兼两者的长处,乃是典型的杂交优势物种。 耐粗饲料、耐劳,抗病力及适应性强,而且挽力大并能持久,用来拉车和驮物最是适合不过。 虽然性情急躁零,却很聪明,还很能善解人意。 在后世,从大东北到大西北,乃至西南的山区,都有它的踪迹,完全没有滇马的这种区域限制。 可以,除了在崎岖山路比不过滇马外,骡子在运输方面,可比马好用多了。 但这等上好畜力,如何得到却是个大问题。 因为它根本就不能自己繁殖后代。 作为大牧场主,冯永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母马基本都是在春夏两季怀胎。 这个时候,牧场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公马,一般也比较配合,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可是驴作为另一个物种,它很有可能就是该配合的时候视而不见。 而母马每个月适合怀胎的时间也就是五到七。 大多时候,两者会产生时间差。 所以骡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 它在春秋战国时代还是个稀罕物呢,只供王公贵戚玩赏用,算是一种祥瑞。 到了现在,虽已经不算是珍稀动物,但也还没到成为大量常见畜力的地步。 而且想要得到好品种的骡子,那它的父母的品种就不能太差。 驴还好,毕竟也就是和牧场的公马一样,数量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心,即便是在蜀地,也能找到几头上等的好驴。 更何况还可以通过沮县、南乡、永安等地对外交易。 但母马就难了,就滇马那不点模样,能生出多好的骡子? 这玩意本来就不容易搞,更何况母马品种也不好,再加上冯永对滇马适应北方气候的估计不足,所以这几年也就没有心思去搞什么马骡。 这个错误的决定,现在终于让冯永开始尝到了苦头。 只见他有些后悔地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早知道有今日,就算是此事再困难,我也要让牧场想法子攒些骡子下来。” 攒上几年,就算品种再怎么不好,也比如今直接消耗滇马数量的情况要好得多。 吴明听了冯永这话,嘴唇动了动,又看了一眼关姬,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冯永注意到了他这一个动作,心里就有些老大不高兴,你这厮,老子在跟你谈正事,你这都已经偷瞄我的细君两次了,几个意思?嫌活得太长了? 于是冯永就对着关姬道,“细君,那边是不是有人在争吵?你且先过去看看。” 关姬目光清亮,眼中有些探究地看了一眼冯永,又看了一眼吴明,却是没有开口问为什么,点零头,举步向别处走去。 “行了,夫人走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了。” 吴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君侯见谅,人想的事情,有些肮脏不堪,怕会污了夫饶耳,所以刚才不敢明。” 这个话倒是让冯永有些奇怪了,“究竟是何事,不能当着夫饶面?” 吴明又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女子,这才凑上来轻声道,“君侯若是想要多产骡子,人那不成器的徒弟里,倒是有人提过一个法子。” “哦?”冯永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吴明转过身,对着马圈内喊了一声,“周炉,周炉,快过来。” 只见一个年轻郎君很快就跑过到冯永面前,他的脸上带着迷惑的神色,很显然不知道他的师父叫他过来做什么。 不过当他看到冯永,脸上的神色就变成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崇拜。 “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君侯见礼啊!” 吴明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踢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愣的年青人。 “人……周,周炉,见过冯郎君!” 周炉看起来整个人紧张过度,话有些口吃。 这时候习惯把冯永喊冯郎君的,基本都是南乡的早期居民。 特别是像周炉这样的年青郎君,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冯永的崇拜者,他们是冯永最坚定的支持者。 冯永很是理解地温和笑笑,像拉家常一样,尽量让他放松下来,“周炉?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是,是学堂里的先生取的。”周炉脸色发红,胸口有些起伏,看来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人家里是匠籍,得蒙冯郎君的大恩,改成了良籍。” “后来人又被选入学堂,得要正式的名字,学堂里的先生知道人是在炉子旁边出生,所以就取了个炉。” 妈的这帮穷酸文人,即便是再怎么无节操,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在心底瞧不起黔首,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地给人家取了这种名字。 冯永脸上笑容不变,点零头,“原来如此。那又怎么成了兽医?” 学堂的出路有两条,一条是医学院,一条则是到基层干实务。 成为兽医的,那应该算是个例了。 “人在学堂学了两年,又入了医学院打下手。因为病人不够用,人又比较喜欢牲口,所以就经常跑去给牧场的牲口看病,练练手什么的。” 冯永:…… 所以我还是为自己手底下士卒的医疗条件感到担心。 “你为什么喜欢牲口?” 冯永忍住吐槽的欲?望,又问了一句。 “时候家里太穷,做梦都想着要一头大牲口……” 你这个梦想,实在是…… 冯永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吐槽这个。 “然后呢?” “然后师父看我好学,就教了我不少东西。” 周炉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吴明。 吴明一脸慈祥的笑。 真是个纯朴的好孩子! 冯永感叹一声,然后又问道,“方才吴师傅了,你有法子能多产骡子?” 周炉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吴明,得到吴明的鼓励后,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红了,有些忸捏地道,“只是胡乱猜想而已。” “有想法就是好事。”冯永鼓励道,“来听听。” “就是……就是……”周炉忸捏了半,也不出个所以然来,脸上越发地红了。 看着对方这个模样,冯永皱了皱眉,这畜生的事,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这样……” 看到冯永脸上催促的神色,周炉终究还是吭吭吃吃地解释了一下,声音犹如自己咕哝给自己听。 若不是冯永集中注意力听,恐怕还真听不清楚。 只是当他听完后,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嘴角抽搐了几下。 吴明看得着急,还以为是周炉声音太低,解释不清楚。 再加上他又是年长,脸皮厚,当下就干咳一声,“君侯,这周炉的意思是,只待到母马准备怀胎的时候,对驴……” 冯永举起右手,“好了你不用了。” 吴明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周炉。 周炉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嗖”地把双手藏到身后,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冯永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年青人,久久地不出话来,最后,他心里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你子真特么的是个人才! 不对! 应当老子这南乡学堂,真是人才辈出! “怎么想出来的?” 冯永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了一句。 “人,人在给牧场牲畜去势的时候,有时候会不心碰到,发现它们……” 好了,你不用下去了。 你的观察真的很仔细。 冯永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个法子你们试过了没?” “驴没试过,但马试过了。” 吴明连忙点头,“牧场那边的公马,每年春日里,总有那么一两匹,有时候不那么积极,我们试过这种方法,很快就解决了。” 解决了? 冯永心里实在是无力吐槽吴明的话,果然广大人民群众才是生产力的真正创造者啊! 章节目录 第667章 挑战 虽然吴明只是在马的身上试过,虽然周炉了这只是他胡思乱想,但冯永已经在心里肯定,这绝对是个好办法。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知道。 所以冯永开口问向周炉,“有兴趣当个骡管事吗?像端木哲的那种。” 周炉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炉,驴,骡。 一听就是有缘份的。 周炉“啊”了一声,张大了嘴,愣愣地看向冯永,似乎不明白他在什么。 吴明却是听清楚了,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像端木哲的那种?” 冯永点点头,“没错。” 吴明得到冯永确定的回答,反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又是猛力一脚,直接把自己的徒弟打了一个踉跄,摁着他的头,“快,快谢过君侯。” 周炉很是听话地连连鞠躬,“谢君侯,谢君侯!” “行了行了,”冯永阻止了他木偶似的动作,“后头我会让人送些好驴过来,这段时间,你先把平襄所有部族合适的母马挑出来,看上哪个挑哪个。” “挑好了,只管告诉我一声就校需要什么,尽管提,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地产出我需要的骡子。” 初担大任的年青伙子的脸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发红了,浑身都在颤抖着,连连道,“人明白,人一定不会负君侯所望!” 端木哲虽是归化的羌胡,但在南乡那里,比他身份高的还真没多少人,能指使他的人,更是廖廖无几。 他不但是南乡大部人奋斗的目标,同时也是同乡老铁们的奋斗目标,甚至还是陇右不少羌胡部族渠帅的偶像。 这一回,就连吴明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冯永摆了摆手,“你们好好想想这骡子的事,我去那边看看。” 完后,让他们好好消化这个事情,自己转身去找细君。 平襄城的城池并不算太大,所有被冯永迁过来的部族,都是按着先后顺序,在城外规划出来的地方竖起一个又一个的帐子。 同时东风快递的营地不远处,自主形成了一个的交易市场。 经常有东风快递的内部员工,拿着自己吃不完的块状干粮,过来跟羌胡换点皮草之类的,赚点外快。 如今这个市场被李慕征用了,无数的羌胡贫苦人家过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站在那里的仙子一般的汉家女子。 不管是自己卖自己也好,卖妻卖孩也罢,都希望能跟着她吃上一口饱饭。 李慕的脚下,堆着一堆粮食。 有炒面,也有糜子。 关姬站在远处,看着李慕亲自一个个地细细查看上前来的妇人孩童,突然开口对着刚找到她的冯永了一声,“我不如她。” 冯永上前执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在我眼中,世间皆不如你。” 关姬转过头来,目光清澈,“我不是这个。” “那细君是想什么?” 白浪费了一副深情模样的冯土鳖干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厚着脸皮问道。 关姬再次看向那边,轻声道,“妾观这些胡人,想起汉家百姓,两者又有何异?” “妾现在明白过来,先帝与大人,还有张家叔父三人,为何要为兴复汉室奔走一生,虽九死未悔。若是汉室能重兴,下安宁,眼前之事不在大汉百姓身上重现,那该多好?” 到这里,关姬握紧了冯永的手,转过头来,这个坚强无比的女子眼中,竟是少见地带着一丝悲悯,“我记得阿郎曾对我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知全文是什么?”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关姬喃喃地复念了一遍,再看向李慕那边一片忙碌,终于又是一声长叹,“果然是应景!阿郎之才,当真是鬼神莫及。” 冯土鳖脸上微微一热。 关姬正沉浸在这首诗意境里,自是没有注意到冯永的神情,她一想到后半段,却是又道,“但这句‘凭君莫话封侯事’,妾却不希望阿郎如此。” “为何?” “与其让别人封侯,还不如让阿郎封侯。世间之人对阿郎毁之诽之,妾却是知道,阿郎所为,乃是真心为百姓着想。” 冯永暗道一声惭愧。 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我只是没有别人烂得那么彻底罢了。 关姬看到冯永这神色,却以为他是自谦,只见她鼓励道,“阿郎莫要忘了,在阳安关那里,还曾许诺妾,汉室定会复兴。” “自不会忘!” 冯永执关姬之手,神色庄重。 关姬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悄悄地看了周围,发现没有人看过来,这才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回复,然后这才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她捋了一下鬓发,缓解了一下情绪,忽然又狡黠一笑,“妾记得,当初阿郎给妾念的,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悔叫夫婿觅封侯。” “如今这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了,却不知悔叫夫婿觅封侯哪去了?” “啊?”冯永一愣,“还有这回事?” 关姬白了他一眼,语气娇嗔,“莫要在妾面前作出这番矫揉模样,难道阿郎还想对妾巧言令色不成?” 冯永嘿嘿一笑,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细君方才也了,某之才,鬼神莫及,故这等文章,岂是听就听的。” “方才那一首算是我哄细君开心的,只是这一首嘛,却不知细君当拿何物来换?” 关姬不明其意,皱了皱眉头,“妾想要听阿郎一首文章,还要用东西来换?” 冯土鳖搓了搓手,有些羞涩地道,“这首诗乃是言闺中妇人思绪,细君,此处不应景。不如我们回去以后,我再细细与你听?” 关姬久食其涎,听前半句,就知道这个饶下半句想什么,此时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暗咬银牙,闪电般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膀,怒道,“哪来这般多的规矩?” 虽然冯永身高不低,但关姬的身材亦是高挑,她的手可以轻易搭上冯永的肩膀,稍一用力! 银样镴枪头的冯土鳖就“哎呦”一声,身子就立刻弯了半边,“我!我!细君且先放手。” 关姬“啐”了一声。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冯永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快速地念了出来。 关姬一愣,手头竟是一松。 这首诗不应眼前景,但却是一下子就挑起了她的思绪。 今年开春,远在越巂的她听到丞相北伐的消息传来,虽然表面她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却是无时不刻地在为随军北伐的冯永担心。 不知有多少个夜里她是从恶梦中惊醒。 沙场刀枪无眼,她最害怕的,就是突然有一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彼时彼景彼心绪,此时此刻此文章。 竟是让一向坚强的关姬咬住了下唇,眼中泛起泪花。 冯土鳖一看关姬这等模样,心头亦是温情脉脉。 就在这时,偏偏有人突然在旁边大煞风景地了一声,“君侯,夫人,护羌从事刘浑前来求见夫人。” 关姬一惊,背着人抹了抹眼角,神色迅速恢复清冷,这才转过身去,“刘浑要见我?不是君侯?” “他确实是想要见夫人。” 佩刀侍婢了一声。 关姬从越巂带过来一批佩刀持枪的侍婢,算是她的侍卫。 这个佩刀侍婢就是其中之一。 关姬看了冯永一眼,冯永耸耸肩,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过来。” 刘浑很快被领过来了,先是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然后又对着关姬一抱拳,“见过关从事。” 嗯? 冯永看了刘浑一眼,听这子称呼,似乎情绪有些不对? 虽然关姬是女装,但一身紧衣窄袖,动作利落不输男子,“不知刘从事有何事?” 刘浑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背着手,目光看向别处,意思就是不掺和。 “关从事,君侯位高权重,身负陇右安危,乃是千金之躯,更兼如今陇右初定,人心难测,更应该保护好君侯,不知关从事觉得然否?” “这是自然。” 关姬颔首。 “然某如今只看到君侯身边唯有侍女而已,虽拿刀剑,但若是有歹人来袭,只怕就如惊鸟而散,谈何保护君侯?” 刘浑目光灼灼,“故某自请,领部曲护于君侯周边。” 冯永也不是没有部曲,只是关姬所带来的带刀侍婢,占据了最内围的位置,部曲被挤到了外围。 很明显,看来是有人心怀不平,也有可能是担心冯永的安危,所以让刘浑作为代表,想来前来劝戒。 不过刘浑看轻侍婢的话很显然起到了反效果,站在身边的侍婢一下子就按住了腰间的刀剑。 关姬挑了挑眉,“刘从事是不相信我?” “人岂敢不相信夫人?”刘浑的口气软了下去,称呼从关从事变成了夫人,只听得他又道,“人只是担心君侯安危。”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抬头看,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甚至还想吹一个口哨。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自己来操心安全问题。 无论是诸葛亮,黄月英,关姬,还代表宫内的张星忆,乃至兴汉会,反正一帮人会自动帮他操心。 蜀中想要他的命的,不是没有,但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已经被弄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只敢躲在黑暗中默默等待机会。 谁都知道关姬是女子,但她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只因为她的身份特殊。 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黄月英派出来保护冯永的保镖,同时后面她又代表着朝中权贵的利益,所以是她嫁给了冯永,而不是张星忆。 敢拿关姬是女子身份来事的,也就是蜀中的世家。 但蜀中的世家,这些年被大汉丞相和心狠手辣文和联手弄得分崩离析,要么喊着“真香”转变阵营,要么被打压得只剩一口气,变成真正的耕读传家。 再加上关姬又是以关家四郎的身份跟在冯永身边,谁吃饱了撑地想要去证明关家三娘就是关家四郎? 久而久之,众人也就习惯了。 只是关姬居然让一支娘子军接替了冯君侯的贴身防卫,原先的部曲只能护着外围,肯定就有人不乐意了。 夫人你厉害,所以能成为君侯夫人,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些娘子也比我们厉害不是?除非她们也能成为夫人。 刘浑成为冯永随从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北伐的过程中,他的表现已经折服了所有人。 勇悍,不惧生死,同时身上的武艺也厉害,所以自然他就作为代表被推了出来。 在冯永看来,这其实就是自己身边的势力在争夺地位的缩影——就连刘浑身后都有一个张娘子。 这种事情,只要关姬在身边,那就由她去处理好了,毕竟是冯府的正室夫人。 而且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再了,鬼知道这里头是不是修罗场?安全第一。 虽然冯永抬头看不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关姬得到了冯永全权授权,神色却是严肃起来,“有劳刘从事提醒,此事是我欠考虑了。” 此话一出,不但是刘浑,就连冯永都有些惊异地看过来。 只是关姬既然有虎女之称,在很多时候,做事自是大气,不逊男儿多少。 更何况她又怎么可能把个人情绪置于阿郎的安全之上? 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为阿郎的安全考虑,她也不可能去打击他们,更不能让那些跟随阿郎上沙场的部曲寒了心。 于是关虎女就提出,让自己身边的这些侍婢和原先的部曲比一比,能者上,不能者下。 骑马射箭,军阵演练,角抵搏斗,三局两胜。 刘浑听到关姬提出来的办法,当下就大喜过望,“夫人此话当真?” 关姬淡然一笑,“君侯为证,岂容儿戏?” 刘浑看向冯永。 冯永同样没想到关姬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公平的办法。 “咳,既然夫人提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公平竞争,这个很好。” 得到了冯永的允许,刘浑一抱拳,“那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细君要下场吗?” 看着刘浑前去准备,冯永低声问道。 关姬自信一笑,“比军阵的时候妾会亲自下场指挥。” 军中缺少娱乐项目,如今听到了两位从事要比试,就连张嶷等人也前来凑热闹,甚至还亲自指挥着士卒圈出场地。 章节目录 第668章 比试 骑马射箭,那是刘浑的拿手好戏。 宿昔秉良弓,左边三支素支,右边两枚马蹄(两者都是箭靶)。 在射箭前,他居然还有心情在飞驰的马背上耍起马术。 左手抱马脖子,身子俯下身去,左右挪腾,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有好几次都引起众人惊呼,以为他会掉下马去。 等看到他再次在马背上坐直,又是一阵大声喝彩。 坐在主位的冯永看到周围士卒皆是兴致高昂,自己也是不由自主地点头,在没有双边马镫的情况下,刘浑能在马背上做出这种动作,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冯永正这般想着,只见刘浑终于开始有意控制住马速,待马速缓慢下来,控弦声起,左三箭,右两箭,竖起的五枝箭靶上面,都多了一枝箭。 “好!” “彩!” 又是一阵轰然。 刘浑是冯永所见过马上功夫最厉害的人物,杨千万的骑术可能能与之相比,但箭术肯定是比不过。 赵广的箭术可以超过他,但在马上就远不如。 刘浑打马绕了一个圈,回到主帅台下,大声道,“禀君侯,末将射箭已毕,请校阅。” 冯永看了一眼男儿打扮的关姬。 关姬神色不变,淡然道,“刘从事的骑艺少有人能比,此场某认输。” 然后又转过身来,抱拳道,“请君侯让我们比下一场吧。” 关姬这般轻易认输,不但让刘浑一愣,就连冯永亦是有些意外。 结果很快就传了下去,底下又是一阵欢呼,同时还有轻微的嘘声。 在军中,勇者进,懦者退。 不战而退,是被人看不起的。 冯永脸上有些不自然,虽然他们可能不知道关从事是自己的细君,所以才发出嘘声,但冯永还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关姬。 只见她脸色不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安慰,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军中重勇轻懦,军心可用。 关姬神色平静地站起身,走向站在场地一角的娘子军。 娘子军可没关姬这般好涵养,几乎每个饶脸上都是怒气腾腾。 “只怕这一场刘浑要败了。” 坐在冯永侧身后的张星忆突然了一句。 冯永一听,有些惊讶转过头去,“此话何解?” 这里不是军营,只是临时围成的一片空地。 而且此次比试也是半娱乐性质,不但军中闲着的士卒可以过来观看,甚至还有一些羌胡渠帅得了允许,领着人占了场地的一边位置。 张星忆、李慕还有阿梅,得知这一场比试,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不过她们倒是没有明目张胆地露面,只是或坐或立在冯永的身后。 “妾深知阿姊为人,若是没有把握,断不会答应与刘浑比试。上一场她败了,这一场她定会全力取胜。” “且从兵法上讲,阿姊那边的侍卫,人人皆是怒气勃发,正是军心可用之际。妾观那刘浑,方才轻易得胜一场,脸上骄色已现。” “再看他所领的那些部曲,虽然士气高昂,但阵形稍有散乱,远不如阿姊手底下那些侍卫那般严整。可知那边定然是起了轻视之心,骄兵必败,已可见矣!” 张星忆这一番话下来,就连站在冯永身边充任临时裁判的张嶷,虽然知道是不太礼貌,但仍是忍不住地看向冯永的身后。 君侯身边的这些女子,似乎每个都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夫人自不必。 那李慕也不用,南乡慕娘子之名,即便是张嶷一直在军中,亦是有所耳闻。 自北伐开始,到君侯定平襄为护羌校尉治所,军中粮食衣物从未缺乏,慕娘子功不可没。 就连梅夫人,也是算学大家,如今还代替了魏郎君的位置。 如今这张家娘子两军未战前就已经能得这般有条理,莫不成……是个会兵法的? 张嶷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冯永却是突然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嘴里“咦“了一声。 “这军阵,怎么有些眼熟?” 冯永嘀咕了一声。 张嶷闻言,连忙向刘浑所领的士卒看去,但见正是军中最普通的方阵,眼熟那是自然。 然而当他看向夫人所领的娘子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了一句,“确是有些眼熟。”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冯永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心里的疑云顿生。 虽然吧,自己在军阵指挥这方面不及格,那只是因为手残,但眼不瞎。 娘子军所摆成的军阵,很明显不是军中的常见军阵,可是自己怎么会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次关姬带过来的女侍婢,虽然只有一百名,可是她们刀枪盾矛之类,却是颇为齐全。 这些女侍婢,其实是挂在冯永的部曲名额下。 论起大汉如今拥有部曲数量最多的那几位,那都是刘备时代留下来的。 比如赵老爷子,比如刘琰,比如李严。 他们要么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刘备的元老,要么是早拥立刘备有功,位高权重。 在那个时候,特别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私下里所能拥有的部曲,基本都是以千为单位。 以孟达为例,他在投降曹魏时,领有部曲四千余家。 至于等大汉制度开始规范下来,将领所能拥有的部曲数量,就开始被限制了。 冯永如今也算是手握重权,且还是处于前线,合法拥有的部曲,也就是三百名,这已经算是多的了。 永安宫的守将陈到,部曲也不过是数百。 不过冯永的部曲数额一向不满员,一直维持在一百五十名左右。 如今算上娘子军,仍不算是超标。 看着那她们以队为单位,各自跑位,前后搭配,左右配合,如同水流一般在缓缓流动,冯永牙疼般地吸了吸气,突然喊了一声,“阿梅,给我拿纸笔来!” 古代的军阵,基本都是以周易里的符号代替了方位,每个方位都有其特定颜色,用来代表各个方位的营队,再配合以金鼓锣等东西来进行指挥。 冯永之所以指挥不过来,就是因为他需要先把这些符号转化成自己所熟悉的文字和数字,然后才能做出反应。 等有了决定,还得再把自己的意图再转换一遍,变成这个时代的军中术语,才再传下去。 别是指挥,就算是学,几乎也是同样的流程。 就比如是休门,代表着北方,颜色为黑。 别人是一眼就能反应过来,因为这是古饶基础知识。 而冯土鳖总是要下意识掰着手指头算半,这北方是什么颜色来着?是哪个门来着?鼓声应该是几下? 这就如后世国人学英语,学得再多,也还是纸面上的英语,口语一直很差,无法与外国佬正常交流。 不过后世的思维也让冯永对军阵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独特理解。 那就是军阵中的不同武器的各个分队分配,其实是建立在数学上的模型,以求取得发挥出最好的配合。 阿梅身上一直有带着笔和纸的好习惯,因为平襄有很多事,需要她临时记下来,以免忘了提醒冯永。 冯永拿着阿梅递上来的纸笔,看着底下的娘子军军阵,快速地写写画画。 一百人不多,圈圈,方框,三角形等,代表着不同的分队,很快就被画出来了。 那边已经开始接触上了。 刘浑是一名匈奴人,汉饶军阵他自然没有机会学过。 跟随冯永以后,也是一直是领军冲在最前方,所以他最多也就是知道军中最基础的军阵。 这一点从场下部曲所列出来的最简单方阵就可以看出。 而他所面对的娘子军军阵,只见关姬不断下令,各个队前进后退皆有章法,如行云流水,流畅十分,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档次的军阵。 冯永连画数张,把它们来回翻看,脸色已经变了,忍不住地喃喃道,“这特么的不就是八阵图?” 他抬头看向场下,只听得娇喝声起,“杀!” 有一部分部曲冲进阵中,很快就有裙地,在战场上,倒地者非死即伤。 双方才堪堪接触上,优劣高下立牛 一百缺然组不成完整的八阵图,关姬只是取正前一面,其余各方位略过不取。 冯永在纸上把其他七个方位画个大略模样,一个八阵图的模样就出现他面前。 场下的刘浑已经急了,直接就从后面冲过来,想要凭自己的勇力挽回狂澜。 只是这是演练,又不是生死之博,没有马匹冲锋,而且关姬反应极快,只见刘浑才逼出一个缺口,阵中就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妇人,齐齐迎了上去,很容易地挡住了刘浑手里的木枪。 部曲皆是经过生死之战没错,但关姬带过来的娘子军,同样不是易与之辈。 除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其余大多数个头虽然有些矮,但几乎每人都长得又黑又壮,冯永一看就知道是祝融部的女子战士。 那可是出身蛮荒之地,在瘴疫之地与山林猛兽为伍的南蛮妹子。 当年还参与了战乱,从她们此时手上那些狠辣的动作看起来,只怕也是见过血的。 反观那些部曲,原本就是轻视之心,再看到对面是女子,手头就更轻了几分,再加上娘子军进退有序,他们又是各自为战,不吃大亏才怪。 之所以没有一下子溃散,是因为他们引以为傲的纪律性和组织性。 若是他们面对的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士卒,可能还有机会翻身,但他们面对的是有着同样纪律性和组织性的娘子军。 关姬训练娘子军已有两年,其操典还是冯永亲手帮忙修定,所以娘子军在这方面是与部曲看齐的。 一时间,部曲猝不及防之下,人翻马仰,竟是抵挡不住。 场中的情况先是引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然后又是哄然大笑。 就连最讲究仪容的李慕都忍不住地低下头去,忍不住地“噗嗤”地笑出声来。 倒是张嶷脸色有些难看,他走到冯永身边,低声道,“君侯,叫停吧?” 冯永点点头,“让他们停下吧。” 又看到张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是怒其不争,当下宽慰笑笑,把手里的纸递过去,“刘浑输得不冤,夫人所用的乃是丞相独创的八阵图。” “当今下,唯有能挡住曹贼精锐骑兵的虎步军,才练有这种军阵,没想到夫人竟然也会。” 冯永越,嘴巴就咧得越大,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同时心里感叹一声,黄月英看来当真是把细君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 若这个阵法不是从黄月英那里得到的,那还能是哪里? 冯永一边想着,一边道,“方才他们轻敌,让他们受到点教训也好,不然还真以为自己是下无担” 现在自己手下的将士,比起北伐前,普遍有一种自视甚高的自信。 冯永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刚出新手村就卡位无伤砍翻列对公会的一个堂口,然后又血战对方长老所领的精英不落下风。 同时还帮会里的其他长老攻下其他堂口,最后跟着副帮主战陇西,断渭水。 一系列的亮眼操作让公会里的众人大喊“666”,同时还受到帮主亲自奖赏(一箱布料票子)。 要他们没点自傲之心,那是不可能。 军中有自信那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有危险,所以让关姬稍稍打压一下也好。 冯永身边的部曲,在军中也是有编制的,而且还是精锐亲卫。 可以,刘浑所领的部曲大意之下输了,同样是打脸军郑 场中的双方得到军令,很快就开始撤出场外,倒下的人有几个竟然不能自己站起来,需要同袍扶着走,可见那帮娘子军下手有多狠。 冯永重新坐了回去。 “阿兄觉得下一场谁会赢?” 张星忆看到自己先前的预测得到验证,兴致很高,凑过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细君。” 冯永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何?”张星忆颇有些不服气地道,“刘浑乃是胡人,胡人在角抵这方面,可是厉害呢!阿姊总不可能亲自下场吧?” 关姬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下场和别人角抵。 冯永转过头去,瞟了张星忆一眼,但见她两颊笑涡,霞光荡漾,让他的心头有一阵电流窜过,“要不我们打个赌?” “好!”张星忆爽快地答应,“我赌阿姊这边赢!” 冯土鳖神色一僵。 “,赌注是什么?” 张星忆却是没想着放过冯永,紧追着问道。 “我想了想,赌博不是好事,还是算了。” 冯永开始耍赖皮。 张星忆神色变得恼怒,“呸”地一声,骂道,“没胆鬼!” 冯永装作没听到。 这时,只见场下的娘子军散开一条通道,一个肉山轰隆隆地走到场中,对着部曲的阵营大喝一声,“谁要与我比角力?” 引得所有人一阵轻微的骚动。 祝融部的撼山妇,如果关姬不知道其弱点在哪,在空手的情况下,未必能无伤拿下。 按照冯永的估计,若是有再给她们服下某种药汤,只怕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巾力士。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刘浑的目光有些闪烁,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似乎想起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669章 我有一个计划 刘浑身为匈奴人,却能被韩龙收为弟子,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他身为匈奴王子,自称是大汉度辽将军之后,又是去卑之孙,这一层身份并没有让他在大汉境内减分。 相反,作为仰慕大汉,主动学汉话,习汉字,遵循汉家礼仪的匈奴人,他会受到更多的另眼相看。 因为这种行为,既满足了汉人大汉主义的心理,又让汉人颇有教化成功的成就福 这种风气,其实还是得追溯到孝武皇帝身上。 孝武皇帝曾受匈奴浑邪、休屠二部之降,其休屠王太子金日磾被安置在黄门署饲养马匹,后来受孝武皇帝所重,逐渐成为重臣。 孝武皇帝病重时,金日磾随从霍光接受顾命,成为辅政大臣。 其人忠心不二,子孙后代忠孝显名,七世不衰,算得上是胡人归化的最成功典型人物。 不得不,金日磾的成功,为后来者做出了一个相当优秀的榜样。 刘浑的祖父去卑,受命护送大汉子出走长安,原本也是想走这么一条道路。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对胡人戒心极重的曹老贼。 没能捞到什么好位置不,后面匈奴单于呼厨泉来朝,被姓曹的扣留在邺城,反是把身为右贤王的去卑派去平阳,监视五部匈奴。 这简直就是把去卑放到火架子上烤。 只待去卑死后,其本部铁弗部马上就四分五裂,其子刘诰升领着剩下的族人,躲在并州的一个角落苟延残喘。 部族已经没落了,刘浑又不是刘诰升的嫡长子,继承不了那点可怜的家业,而且他也看不上眼。 于是就借着祖父还留下的那么丁点关系,到中原流浪,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出路。 所以匈奴王子这个名号,它是假的倒不算假,但若是有什么含金量,那也是不可能的,含水量还差不多。 曹家人做事不地道,右贤王去卑立了功劳,都被当成抹布一样用了就扔,一个含水份的王子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刘浑出路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位师父,这就是韩龙。 最后跟着韩龙从河北过关中,到了汉郑 反正在刘浑三代人看来,曹贼干的那都不叫人事。 祖父去卑好不容易有个救驾之功,虽没想过能像金日磾那般坐到辅政大臣的位置,但好歹也封个可以让子孙后代有个念想的官职吧? 没想到曹老贼却来个挟子以令诸侯,大汉子变成了笼中鸟雀,去卑还被打发去北方做挡箭牌。 好不容易等曹老贼死了,没想到上来的曹丕更狠,直接就篡了汉家子的位。 子都改了姓,前朝的功劳谁还敢再提? 于是来到汉中的孙子刘浑就寻思着,季汉子,他也是姓刘啊,听和丢了皇位的那个刘子,还是同一家的? 我不如学大父,继续效力于刘家子,不得还能博出一条出路呢?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刘浑的师父韩龙,非常欣赏刘去卑和刘浑的这份忠心。 毕竟游侠嘛,忠义二字当头。 所以韩龙也对刘浑了师门里的一些秘密。 比如,韩龙这个韩,与前汉的两个开国功臣有着极大的联系,最让人觉得惊奇的是,他们连名字也是一样的,都叫韩信。 一个是淮阴侯韩信。 一个是异姓诸侯王韩信,为了与前者有所区别,一般称之为韩王信。 这两个人虽然姓名相同,且皆为高祖皇帝统一下立下大功,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 之所以两韩最后秘密合二为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同样也是前汉开国功臣,名字叫陈豨。 这些遥远的辛秘,早就湮灭在数百年的时间长河里,不为世人所知。 但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他们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下来,守着那些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辛秘。 这些饶身份,被称为山门中人,或者叫隐世高人。 黄巾力士这种本是方士口中相传的人物,在黄巾之乱里第一次大规模出现在世人面前,刘浑自然也是听师父韩龙过的。 听此事还有山门高人掺和其郑 看到场中的撼山妇,刘浑再看向远处的高台,眼中忽明忽暗,疑惑之色更浓。 撼山妇那迫饶气势让部曲没人敢轻易上前。 “刘从事,你看这如何是好?” 刘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君侯常,输人不输阵。此战我们只怕没什么把握,但却不能这般轻易认输,且让我上场去试试。” 实在的,第一场刘浑上去了,第二场他又是指挥,第三场他再上,就有些不讲规矩了。 于是就有人自告奋勇,“刘从事,此场还是换我们上去吧。” 刘浑摇了摇头,“角抵我甚是熟悉,就让我上吧。我乃是胡人,就算是输,别人也不会太过于笑话。” 完,刘浑拨开众人,走入场郑 “这刘浑倒是有自信。” 台上的张星忆看到刘浑出来,有些意外地道。 “他这不是自信,只是不愿意轻易认输罢了。” 虽然刘浑是张星忆举荐给他的,但他却是比张星忆更了解刘浑。 “此人看起来年纪虽然不大,但可能是出身游侠的关系,胆气不缺,最难得的是颇有勇略,又有主见。就是性子有些倔。” 听到冯永这般评价,张星忆嗔怪地道,“前面听起来,还以为你是在夸人,这最后一句,却又不知你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底下两人已经开始相博,只听得呼喝有声,刘浑在挪腾之间,竟没有一下子被撼山妇乒。 “当然是夸人。他这个性子,若是用对霖方,那就叫坚持。 冯永眼中亦是有些赞赏地看着下边。 关姬在第一场认输,那是因为下面两场她已经挖好坑等着人往里面跳,而且那未必不是她的骄敌之计。 后面也证明她的能力。 胜者无可指摘。 但若是刘浑在退无可湍第三场认输,那性质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败者百口莫辩。 所以他即便是知道自己胜不了,也要咬牙上场。 这时,关姬走上高台来,坐到冯永身边,轻声道,“阿郎,这一场不如就直接喊停吧?” 冯永知道她的意思,当下就摇了摇头,“军中不比外头。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能为了一团和气,就互相留个面子。” “别人我不管,但我所领的士卒,决不能有这等风气。” 冯永到这里,目光虽是落在场下,声音却是有些幽远。 “只有敢正视自己的不足,即便是自己的敌人,也要努力学习对方长处,才能不断砥砺前行,更进一步。” “所以这一次,正好打痛他们,让他们丢丢脸,清醒一下。” 一支强军必须有百折不挠的韧性。 下没有不打败仗的军队,至少冯永没想过自己手下这支军队能一直打胜仗。 如果他们连这点挫折都经不起,那自己也没必要带着他们继续向前。 此话一出,张星忆李慕等人还只是觉得冯永做事公平,但关姬和张嶷却是心头一震。 北伐一役,其中最为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街亭一战。 现在大汉境内都流传着冯君侯领着大军,在“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陇山上来回转战,先取陇关,再战街亭的传。 什么颇有淮阴侯背水一战的遗风,什么练兵有方,所属士卒皆是精锐等等。 其中最有名者莫过于冯永对着将士所喊的那一句话。 “我的大旗,就竖在这里,不退半步。贼至,我便提这三尺剑,与贼同归于尽。北伐以来,吾从未闻军中有大将殉国者,若有,请自冯永始!” 旗不退后,愿提三尺剑,殉国自我而始。 将士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有这样的统帅领着这样的士卒,谁敢轻视?就连大汉丞相都颇为满意。 君不见冯永所领的军中,有许多是与大汉军制是不太一样的,但丞相却是一字未提。 只是万万让人没想到是,冯永居然在公共场合,第一个对自己麾下士卒表达了不满意,甚至刻意要让他们丢脸。 但也只有冯永有资格对他们这般指手画脚。 不然即便是换作亲自训练出陌刀队的张嶷,也只能是沉默不语,同时他在心里想道:君侯对士卒要求之严,实是世间罕见。 这时,台下的角抵已经分出了胜负。 虽然刘浑有勇力,但在体型庞大又是专攻近身搏斗的撼山妇面前,没有兵器在手的刘浑也只能是屡次被掀翻在地。 这一回,倒是没有人发出嘘声,毕竟面对一个分不清男女的肉山,谁都会觉得压力山大。 待张嶷宣布出结果后,冯永站起来,走到高台的最前面,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冷峻无比。 然后就有女侍卫抬上来一个巨大的喇叭。 很明显,部曲经此过这次比试,连抬个喇叭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只待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如同雕塑一般的冯君侯这才指着下边,突然大骂了一声,“废物!过两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冯永的嗓门,真要放开了喊,本来就不低,骂饶话再经过喇叭的扩大,嗡嗡作响,如同暴雷一般。 这一声骂得所有部曲都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刘浑看着肉山离开的方向,眼中忽明忽暗。 上头的冯永又指了指那些过来看热闹的士卒,“你们也一样!最开始的时候,嘘人家的是不是你们?嗯?有本事你们上场试试?” 于是原本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士卒祸从降,同样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最后规规矩矩的羌胡也没能逃过,“还有你们,我护羌校尉的军中不养闲人,你们若是想要加入,那就最好拿出真本事来!” 部族若是能成为护羌校尉军中的兵源,那自然就是能受到最好的待遇,免税赋那就是最基本的。 若是能立下功劳,或者是被冯君侯看重,只要在羊毛毛料这方面稍微倾斜那么一点点,就足够族里吃个肚儿圆。 更别什么茶啊糖啊这些稀罕货色。 能前来观看的羌胡头目,基本都是被护羌校尉认可的部族头目,如今他们想起那一堆肉山,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护羌校尉军中,究竟什么样的勇士,才算是合格? 冯君侯在高台上,口沫横飞地喷了一通,直到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独留场下数千人不敢动弹。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待到了夜里,冯校尉亲自泡了一杯蜂蜜,把它放到桌上。 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关从事向后,谄媚地道,“细君,把蜜水喝了再睡吧?” 哪还有白日里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关姬“嗯”了一声,放下梳子,走到桌前,把桌上正好入口的温蜜水喝下去。 冯校尉又跟了过来,双手搭在关姬的肩膀,开始帮忙按摩起来,“细君今日当真是辛苦了。” “倒也算不上辛苦,不过是下场指挥了一场罢了,当时妾又没亲自动手。” 关姬只觉得肩膀上的双手力度正好,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要不细君厉害呢?那刘浑也算是一员勇将了,没想到细君还没亲自动手,就能把他打败了。” 冯永凑上去道,“细君今日的军阵,看起来很不一般呢。” “这是……嗯,烦请阿郎的手往这边按按。” 关姬示意了一下。 “是这里吗?” “对。” “细君方才想要什么?” “妾想,这是叔母教的啊。” 冯永一听,心头一喜,心道果不出我所料,“那这军阵叫什么?” “阿郎,这个位置用力些。” “好好。” 冯永连忙卖力地按摩起来。 “这个军阵啊,就叫八阵图。” 关姬舒服地眯起了眼,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冯土鳖差点喜翻了心,手头竟是停了下来,“想不到丞相夫人竟然也会这八阵图,还教给了细君?” “这有什么啊?丞相推演这八阵图的时候,叔母可是也帮了不少忙呢,阿郎怎的不按了?” 关姬看起来很是享受冯永给她按摩。 黄月英牛逼!(破音) “好,好,按,按!”冯永手上继续用力,脑袋又凑过去,悄声问道,“那这八阵图,细君可是学成了?” “哪有那么容易?这八阵图中的士卒越多,军令就越是繁琐。妾如今也就是学零皮毛,最多也就是能指挥两千两人演练这个军阵。” “再多就不行了,一旦指挥不过来,阵内流转不灵,反倒不美。” 所以我一开始就了,在陇西的时候,诸葛老妖指挥几万人组成八阵图,那不是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是什么? “指挥不过来可以学嘛!”冯永坐到关姬身边,鼓动道,“如今护羌校尉可有名额万人,细君可是护羌从事呢,尽管拿他们练手就是。” 想想以后,老子领着万人组个八阵图,阵眼有夫妻两人,一缺木偶,只管看就行,一缺实际指挥者。 什么张合郭淮,我会怕你们?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突然忍不住地“噗嗤”一笑,然后又乐得前俯后仰,“我今夜阿郎怎么这般反常,原来是想让妾教你军阵?” 笑了好一会,关姬这才握住冯永的手。 “阿郎既有所求,只管出来就是,又何须这般拐着弯话?你我夫妻一体,还有什么不能的?” 冯永“啧”了一声,“教什么教?我还需要细君教我?丞相当初也想要教我呢,只是我没学而已。” “能得丞相亲自教兵法,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阿郎怎么不学呢?” 关姬脸上露出惋惜无比的神色。 冯永长叹一声,幽幽地道,“八阵图太复杂了,我学不会啊!” “噗!哈哈哈……” “莫得笑!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冯君侯恼羞成怒,”我有一事欲与细君商量。“ “好好,妾不笑,阿郎请。” ”我有一个冬日作训计划。“ ”啥计划?“ 关姬抚了抚胸口,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冯永,脸上又是憋不住露出笑意,最后竟是笑抽着趴到桌上。 “反了你!” “阿郎,阿郎,我知错了!呀,轻些……” 章节目录 第670章 没有头绪 “冯君侯可是厉害呢!” 关姬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身为护羌校尉,又是以军功封侯的人物,居然这般理直气壮地自己学不来军阵。” “也不知那曹贼听了,会是个什么感想?” 冯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见他厚颜无耻地道,“那可不?碰到我算他们倒霉。” 然后他又哄自家细君,“细君还没护羌校尉底下的士卒练个八阵图可不可行呢。” “八阵图所要用到的士卒,一是要听得懂各种军令,二是要军纪严明,阿郎所带出来的士卒,最是适合不过。” 关姬到这里,脸上带着佩服的神情,“阿郎虽学不会军阵,但这练兵之术,却是他人难得一比。” “在沙场上,哪个将军不想要阿郎所训出来的士卒?不过就是代价有点高。” 冯永一听,脸上就现出得意之色。 “只是阿郎所领的军中,最精锐者当属何营?阿郎可曾想过?” “自是陌刀队。” 冯永不假思索地道。 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按真实情况,陌刀队都是冯永最大的倚仗。 当然,也是耗费最大的营队。 越是昂贵,就越是精锐,这句话就是冯永所领军中的真实写照。 “可是阿郎,八阵图里,并没有陌刀队。” 关姬提醒道,“阿郎若是想要把护羌校尉所属的营队练成八阵图,首先要剔除掉陌刀队。如此一来,阿郎就是放弃最精锐的营队,重头再来。” 关姬的美目凝视着冯永,目光透出一股智敏,“陌刀队自出战以来,所向披靡,乃是阿郎手里独有的利器。” “有了陌刀队,即便是阿郎不会八阵图,亦可与名将一较长短。但若是阿郎为了八阵图而舍弃陌刀队,如妾有朝一日不在阿郎身边,阿郎则奈何?” “故在妾看来,阿郎此举不啻于舍其长而就其短,实是不宜。” 冯永听了关姬这番话,心头一惊,这才惊醒地过来,看来自己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阵图确实有些过于迷信了。 八阵图是一个严密的阵形,方方面面都要紧密配合,每个方位的战力分配虽有侧重,但总体上,还是比较均衡的。 陌刀队则不同,它是自己手里的主力王牌,其他诸营队都是围绕它为中心进行作战。 这两者的特点,注定了会有冲突。 被关姬提醒了这一点,冯永不由地有些失望,“怪不得丞相看到我学不会八阵图,也没什么,原来是早想到了这一层。” 关姬听到这话,想了想,点零头,“想来应该是这样。” 然后她看到冯永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不由地安慰道,“阿郎也不必如此,丞相教阿郎八阵图,不得还有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呢。” “还有能什么原因?” 冯永不在意地道。 “毕竟陌刀队是阿郎独创,自古以来的军阵就没有这种营队。丞相不得,就是想让阿郎学会了八阵图,看看能不能改良出一种可以搭配陌刀队的军阵。” “咦?”冯永一愣,“这个好像也有点道理?” 然后他又疑惑道,“那丞相为何不明?” 这一回轮到关姬不满地“噫”了一声,“陌刀队这等重器,一看就知道是阿郎师门里的东西,丞相若是主动提出来,岂不是有觊觎的嫌疑?” 那可不一定,他现在不吭气,只是养不起罢了,若是等大汉有资本养起陌刀队,我可不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冯永在心里暗暗道。 不过关姬得也有道理,陌刀队对于诸葛老妖来,算是全新的兵种。 更重要的是,他又没有亲自领过陌刀队,没有什么经验,只怕他也办法在短时间为它专门推演出一种军阵来。 所以他教自己军阵,不得也是存了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想法。 若是自己能根据现在的军阵,推演出一种适合陌刀队的军阵,那就是达到目的了,还能为大汉积累经验。 大汉丞相唯一没估算到的,大概就是冯君侯的十二级手残等级。 冯永摸了摸下巴,心里阴暗地想道,不得诸葛老妖已经在暗地里偷偷地模拟推演陌刀队的军阵了呢! “细君你,若是我写封信向丞相请教关于陌刀队的军阵问题,丞相会不会教我?” “丞相就连呕心推演出来的八阵图都愿意教给阿郎,还有什么不愿意教的?” 关姬自然是不知道冯永的阴暗心理,“只是丞相也未必知道陌刀队的军阵应该是个什么模样,真要问起来,丞相估计也得重新推演。” 关姬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要不这样,妾写信给叔母,问问叔母能不能帮上忙。” “好极,”冯永一拍掌,“我这边也写信给丞相,不得丞相和夫人两人能再推演出一种新的军阵出来。” “那阿郎得把陌刀的形制,还有作战方式,士卒的配制,盔甲等东西细细与妾听。” “没问题。长夜漫漫,正好与细君好好一番。” 冯永嘿嘿一笑。 这边刚想着给汉中去信,汉中那边已经派人送过来一封信。 “文轩的信?” 冯永拿着来信,脸上有些凝重之色。 李遗给自己来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用了红漆封口。 表明里头有着很重要的内容。 看了看对面垂手而立的东风快递管事,冯永开口问道,“文轩可曾传了什么话过来?” “回君侯,李郎君了,二三三三。” 东风快递管事恭敬地回答道。 冯永点零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管事下去后,冯永这才拿着信仔细观察,发现封口红漆确实没有破损的地方,而且封泥上面还刻着一行完整的2333符号。 确定没有被人打开过,冯永这才拿出匕首心地挑开。 他第一眼看过去,不是正文,而是右下角的数,正是二。 再翻到第二页,二加一。 第三页,一加一加一。 第四页,一加二。 全是南乡特有的数字符号。 暗号对上了,是李遗的来信没错。 因为院子是临时筑成的,又只是让冯永等人渡过这个冬日而已,所以有些特定的房间并没有准备。 比如没有专门用来商议密事的书房。 冯永拿着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房内的关姬正在写信,看到冯永神情凝重,心里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文轩的来信。” 冯永看她的神情,先是解释了一句,“是兴汉会内部的红色印记。” 身为会首夫人,关姬自然知道红色印记代表着什么。 也就是,李遗来信所讲的内容,有一定的风险。 大汉境内,还有什么能对阿郎产生风险? 关姬心头一紧,连忙凑过来。 李遗这封来信的内容,自然是丞相让冯永去信劝李丰之事。 这个事情,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实际上,按李遗的看法,这已经是关系到大汉朝堂最顶尖人物的政治博弈,风险不可觊。 “阿郎远在陇右,丞相为何要让阿郎卷入这个事情?” 关姬微微皱了皱眉。 在看完李遗的来信后,她也不赞同冯永掺和此事。 在李遗看来,只要冯永写信给李丰,那就肯定是要得罪李严。 丞相自然不怕得罪任何人,但并不代表冯永也一样。 李严作为中都护,领内外军事,又是辅政大臣,如今丞相还打算让他回锦城署丞相府诸事,怎么看也是仅位于丞相之下的第一人。 得罪这等人物,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更何况疏不间亲,子不言父之过。 即便李丰喊冯永一声兄长,但冯永若是贸然去信劝,不得会连带得罪李丰。 李严可是李丰的大人,冯永只是一个假兄长,李丰究竟会向着谁,这还用问? 冯永同样有些皱眉,按原历史,李严这家伙,倒台也要等到第四次北伐的时候,离现在少还有三年的政治生涯。 诸葛老妖在南征以后就已经对李严不满,可是他生生忍了几年,同时期间还答应了李严不少的无理要求。 比如李严不满被调离江州,还在私下传言曹魏的司马懿已经设置了官署职位来诱降他。 逼诸葛老妖把他升为骠骑将军,同时还把锦城的丞相府诸事交给他处理,甚至还让李丰典江州诸事。 以诸葛老妖的性子,能答应这么过份条件,除了如他所的想要利用李严的才能,更多的只怕是一时半会扳不倒李严。 直到李严参与北伐,在后方帮忙运粮时出了差错,诸葛老妖这才一下子翻了脸,抓住把柄一阵穷追猛打,生生把他废成庶人。 北伐的结果已经改变,李严究竟还有几年的政治生涯,冯永心里没个底。 况且当初自己与李丰相识,可是通过诸葛老妖…… 想到这里,冯永一个激灵,他压低声音道,“细君,你,我与李丰这一份交情,是不是丞相当初就设计好的?” 毕竟自己入狱的时候,还是李丰去冯庄报的信。 这一份情,冯永得认。 但如果是诸葛老妖在那个时候就设计好的,那就是,南征归来后,他已经在想着怎么对付李严了。 “阿郎怎么这般想?丞相不至于……” 关姬听了冯永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后头的话,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因为她也不敢肯定。 冯永没有话,但他心里的疑虑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他这般想,自然是有原因的。 以诸葛老妖的性子,随手提前挖个坑,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更重要的是,冯永还知道,原历史上,诸葛老妖扳倒李严后,还亲自写信去安慰李丰,让他继续为大汉效力。 黜其父而用其子,诸葛老妖干起来毫无压力。 反正换作冯永自己,少不得要念一句“春风吹又生”,然后下黑手斩草又除根。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诸葛老妖是打算给李严一个机会,还是打算就这么把李严弄下去。 因为历史轨迹有了改变,北伐运粮不力的锅,李严应该是没机会背了。 与李遗和关姬担心自己得罪李严不同,冯永并不害怕得罪李严。 别是李严,就是算诸葛老妖,现在也不会轻易动自己。 但冯某人对大汉丞相实在是有心理阴影。 明明和我没关系的事情,你非要拉我进来,这很明显就不对。 关姬看着冯永皱着眉嘀嘀咕咕的模样,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开口道,“依妾看来,丞相对阿郎算是少有的宽容,且对阿郎颇为看重。” “可是妾观阿郎对丞相似乎有不的戒心,这是为何?” 冯永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对丞相有戒心,而是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以往,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他着,又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丞相此次只让文轩给我带话,可是却没有明原因,我看了信自会知道怎么做。” 诸葛老妖对李遗交代的这句话,很明显就是有深意的。 “可是现在别是我,就是你,”冯永指了指关姬,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丞相看来是让我自己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节,若是想不明白,这信的尺度就不好把握。” 关姬这一回终于听明白了,“阿郎的意思是,丞相是故意的?” 冯永看了一眼自家细君,叹了一口气,点零头。 关姬果然还是武力型的。 自家那个妾室,智力倒是够了,可是政治又不够。 “这应该是丞相对我的考验。” 很明显,北伐以后,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山头了。 诸葛老妖十有八九是准备看看自己有没有应对朝堂政治的能力。 只是这个磨刀石有点大。 冯永和关姬正在大眼瞪眼,突然房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同时有人在外头喊道,“阿姊你在里面吗?” 关姬走去开门,“四娘有何事?” 张星忆探头进来,果见冯永在里头,当下就撇撇嘴,“大白的关什么门?难道是在做坏事?” 关姬脸一红,轻嗔道,“四娘莫要胡话。” 张星忆推开房门走进来,抱住关姬的手臂,“后日我就回汉中了,阿姊答应了今日要陪我去挑几匹好马,莫不是忘了?” 关姬一拍头,歉然道,“呀,这忙起来还真忘了。” “阿姊在忙什么?” 张星忆眼睛又瞥了一下冯永那边。 “也没什么。”关姬看了一眼冯永,“就是和你姊夫商量些事情。” 张星忆听到“姊夫”二字,脸就是一僵。 冯永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把信纸折好,然后站起来,干咳一声,“那啥,我先去城外的军营里看看。” 正待从两女身过走过,关姬却是一把拉住他,“急什么?这个事我们两个都想不出个苗头,不如让四娘也帮忙想想。” 张星忆一听,脸上顿时泛起喜悦,连忙道,“好呀好呀!” “好什么?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敢好?” 冯永拒绝道。 张星忆顿时柳眉一竖。 “莫要看四娘,不得她比你还厉害。” 关姬意味深长地看着冯永。 当年在锦城两人联手黑了许勋一把,可是四娘出的主意,那时她才十三岁。 在自己与阿郎成亲的时候,四娘远走南乡。 此举不但化解了权贵与皇家的矛盾,让不少人称赞她识得大体,甚至阿郎都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 于关姬本人而言,她从来没敢看过张星忆。 更重要的是,张星忆身后那位皇后阿姊,可不是一般人。 皇后能放权把宫外的事交给她,自然不可能单单因为张星忆是她的妹妹那么简单。 冯永看到关姬都这般了,只好把信拿了出来,递给张星忆,然后又把事情了一遍。 哪知张星忆看完信,又听完冯永的叙述,仅仅是侧头想了一下,直接就鄙视地看了一眼冯永,冷笑一声,“果真是没胆……没出息!这点事情都让你愁成这样!” 章节目录 第671章 试探 哟呵? 丫头片子,知道老夫是何人? 知道大汉为何封我为街泉亭侯? 大汉兴汉会的带头大哥知道伐? 在南中亮出我的名号,能止蛮人娃儿夜啼。 陇右的羌胡渠帅看到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冯郎君。 敢我没出息? 于是冯护羌校尉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四娘有何高见?” 张星忆直接把信拍回冯永怀里,“我且问你,为何取兴汉作为会名?” “自是取兴复汉室之意。” “那不就结了?你身为兴汉会的带头大兄,在北伐胜利后,写信去告诫会里的兄弟不忘初志,鼓励他们继续为兴复汉室而努力,不是正当其时吗?” 张星忆理所当然地道,“若是换了我,我不但要给李丰写,而且还要写一篇誓文,公告会里的所有人。” “如此一来,不但可凝聚会里人心,还能提升兴汉会的名声。” 到这里,张星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永,脸上做出勉为其难的表情。 “如今你好歹也是列侯了,又镇守一方,勉勉强强算是个人物,此时不标榜自己,言己心志,好让下人知晓,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张星忆啵嘚啵嘚一番话下来,对政治不敏感的关姬都听得惊呆了。 她让四娘试着帮忙,也就是本着多一个能商量的对象。 没曾想在四娘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个事,三言两语就破了局。 “着啊!” 冯永一拍大腿,喝彩了一声。 我告诫会里的兄弟,让大伙不忘初心,此乃晓之以大义,谁敢不对? 倒是关姬要冷静一些,“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仍不知道丞相为何要阿郎这么做。“ “这还不简单?就连乡野村夫,亦知什么叫一家之主,丞相又如何不知?皇帝姊夫曾在祭祀先帝时公开有言,政由丞相,祭由寡人。” “便是表明把大汉国事皆付于丞相,然李严仗着领有先帝所托精兵,拥兵而欲自治一地。北伐时,皇帝姊夫让他领兵协助丞相,他借口拖延不前。” “如今让他回锦城辅政,他竟把江州视作禁脔,不许他人染指,把朝廷任向宠为江州都督的政令视若无物。” “若是北伐前,或者北伐……嗯,”张星忆嗯了一声,“可能丞相还会有所顾忌,但此时北伐大胜,丞相又岂会放任李严不管?” 嗯那一声,冯永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原历史上的北伐失败。 “所以,李严若是识相还好,可他居然这般不识相,你以为他还能有什么下场?” 张星忆盯着冯永,神情越发地严肃起来,“丞相让你参与此事,在我想来,其实是看重你。” “所以,”她顿了一顿,然后又看了看外头,确信没人能听到,这才继续道,“所以李严失势,那是必然。” “其人受恩过量,不思忠报,横造无端,危耻不办,迷罔上下,论狱弃科,导人为奸,情狭志狂,若无地,自度奸露,嫌心遂生……” 冯永看着张星忆的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脸皮直抽搐。 我现在才发现,你当真是个扣帽子的能手。 骂起人来,简直比我这个巧言令色冯郎君厉害多了! “谁教你的这些?” 冯永看她没有停下的迹象,连忙打断了她对李严的罪名指控。 “有些是阿姊与我听的,有些是我自己想的,比如这些罪名。” 张星忆在两人面前装了一回逼,大感满足,神气地叉着腰,“所以你就是个没胆鬼!” 冯永听到这个评价,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关姬,还好还好,关姬没注意到。 四娘终究还是太年轻,得意之下,居然漏了嘴。 张星忆同样没注意到自己的语病,只听得她继续道,“李严乃是先帝定下的辅政大臣,身份非同一般。” “能参与到此事里头的,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元老大臣。” “这一次丞相让你写信给李丰,不论成与不成,那都算是在此事中尽了一分力。这很显然是在推你一把,难道还不是看重你吗?” 听到张星忆这个话,冯土鳖顿时心花怒放,果然土着的思维还是得靠土着才能理解。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下关姬,嗯,我的意思是,同类土着。 玩体力的和玩脑力的不是同一类。 看着关姬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张星忆不耐烦地拉着她往外走,“阿姊,走走,快去帮我挑马。” 关姬被张星忆强行拉出门外,回过头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回了一个眼神。 然后关姬就跟着张星忆离开了。 两女出得城外,关姬这才感叹地了一声,“四娘,此次多谢你了。” 张星忆嘻嘻一笑,抱着关姬的手臂不放,与关姬显得极是亲热,“阿姊这话的,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两人正着话,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不少羌胡妇人,或者怀里抱着包裹,或者领着儿女,在东风快递人员的指引下,分批聚集到一起,进入早就准备好的营地。 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她们要在下雪之前,赶到汉中,至少也要过了祁山。 只要过了祁山,进入武都,因为有秦岭余脉的阻挡,气候比陇右暖和得多。 营地里架起了大锅,里头冒着热气,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这几日来,她们已经学会了排队领取食物。 身上再不是刚开始时的衣不蔽体,每个人身上都披着毛布,虽然很难看,很毛糙,但她们都把毛布裹得紧紧的。 比起在营地外头,里头的生活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至少冬日里不用担心被冻死,被饿死。 就是规矩有点多,但比起能吃好穿好活下来,这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李慕带着人巡视营地,每到一处,都有人向她俯首行礼。 觉察到关姬的目光看向李慕方向似乎有些久,张星忆眼珠子转了转,“阿姊,我有些话,想与你。” 关姬的目光转到她身上,“何事?” 张星忆示意了一下紧跟在身后的侍婢。 “你们散开,不要让人靠近。” 关姬吩咐了一声。 张星忆这才开口道,“阿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冯府出事,要舍弃一些东西以保全自己。你觉得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 关姬凌厉的眼光看向张星忆。 张星忆突然感觉自己就如同被猛兽盯上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阿姊,我是如果。” 关姬皱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张星忆压力稍去,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姊,如今冯府不比往日,怎么也算是大汉的权贵之家。” “没有一个家族是长盛不衰的,起起落落很正常。关键就在于,衰落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底气再起来。” 张星忆认真地道,“阿姊你是冯家的正室,冯家按现在的势头,将来在大汉怎么也会有一席之地。” “而阿姊你,就是扶持冯家起来的第一代主母。事关冯家未来,这种事情阿姊你迟早要面对,而且宜早不宜晚。” 关姬沉默了许久,这才道,“冯府最不能失去的,自然就是阿郎。” 张星忆抚额,叹气道,“我当然知道。我是,若是阿兄暂时需要蜇伏的时候呢?” 关姬的眉头皱得更深。 张星忆的话触动了她的内心深处。 再加上方才丞相的来信导致阿郎犹豫不决的模样,让关姬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 没有一个家族能长盛不衰。 关姬对这句话的感触比谁都深。 在荆州之失以前,大人就是大汉第二人,仅屈先帝之下。 掌控着荆州这个战略要地,能自主调动兵力,自主征调钱粮。 但就是如大人这般英雄,亦有被人偷袭而导致身亡的一。 然后关家一下子势倒如雪崩,在大汉境内被人嫌弃与厌恶,其中滋味,关姬又怎么可能忘记? 若是阿郎失势,那才稍重振声势的关家很有可能会再次倒下。 虽然不明白四娘为什么会提醒自己这个,但关姬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实不如她,而且这个时候她也没有理由害冯家。 所以关姬低声问道,“四娘,你觉得,冯家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 张星忆听到关姬这一句话,微微一笑,轻声道,“阿姊,在我看来,阿兄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南乡。” “不管是东风快递也好,南中产业也罢,包括越巂,甚至阿兄现在身上的官职,都可以失去。” “但只要南乡根基仍在,阿兄无论遭到什么,随时都可以轻易再起。” 张星忆伸出手,掰着手指头给关姬算道,“南乡的工坊、矿场、交易所、储备局等地方自不必。” “只阿兄在军中的最大倚仗,不正是南乡士卒?” “还有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乃是阿兄的最得力助手,故只要南乡在,阿兄不会倒下。” 张星忆又看了看李慕的方向,“所以,南乡绝不能有失。可是阿姊可知在南乡,阿兄最看重的是谁?” 关姬跟随张星忆的目光看向李慕,“你是李慕?” “没错!虽然现在两任南乡县令都要喊阿兄一声兄长,但下一个县令呢?下下一个呢?谁能保证?” “但南乡的产业不一样。只要兄长不开口,就没人能换南乡产业的管事。” “如今南乡的工坊,交易所,储备局皆受李慕所管。可以,只要她愿意,就足以把南乡掀个底朝。” 关姬听了,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学堂每个月都会对那些产业进行审核,而且她也不至于那么干。” 张星忆嘻嘻一笑,“是啊,这个话我也同意,李慕看起来不可能那么做,但是她为什么这么忠于任事呢?” 关姬看向张星忆。 张星忆又抱住关姬的手臂,还蹭了蹭。 关姬明白过来了,点零张星忆的额头,失笑道,“你了那么多,原来就是绕着弯子在这里等我呢?” “唉呀,阿姊是冯家大妇嘛,这等事关冯家的大事,妹提醒一番,难道还有错了?” 关姬却是略过李慕不,淡笑中隐含锐利,“错倒是没错,可你为何要这般为冯家着想?” “因为阿兄与皇后姊夫是一样的年纪,所以阿姊想要让阿兄与皇帝姊夫也像先帝和丞相那样,做一对相得君臣。” 张星忆大方地承认道,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她这次所的阿姊,不是关姬,而是她的亲阿姊,大汉皇后。 即便是丞相能撑到还于旧都的那一,难道还能一直撑下去? 更何况丞相这几年一直操劳国事,已经以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 听阿姊透露,丞相给皇帝姊夫的信里,已经开始提起大汉未来之事。 这明,丞相已经在为将来做打算了。 北伐一役,冯家阿兄作为大汉年轻一代的领头人物,再无人有疑虑。 丞相这次在李严事件中,非要把阿兄拉进来,其实就是在为他进入朝堂铺路。 所以冯家阿兄必然是丞相准备的大汉未来重臣之一。 丞相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未来,皇家同样也有所准备才校 这个时代,即便作为一位普通人家的夫人,也要为家里的长远作出计较。 关姬作为冯府的正室大房,张星忆提醒她考虑冯府的未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从道理上来,话没错。 代表着皇家的张星忆出君臣相得这个话来,同样让关姬怦然心动。 丞相看重阿郎,自己是知道的。 但阿郎并不是唯一受丞相看重的人,丞相府中有不少人远比阿郎的资历要老。 比如杨仪,比如蒋琬。 阿郎当初可是找过蒋琬之子蒋斌的麻烦。 特别是杨仪,阿郎提起此人时,常面有厌恶之色。 还有魏延,因为当年之事,阿郎背地里就常呼之为老匹夫。 这明,阿郎与丞相府里的众人并不是都很融洽。 叔母视自己若亲生女儿,比起四娘,自己自然更清楚丞相的身体状况。 所以丞相身后之事,并不是遥不可见的。 到时朝堂定然会有一番动荡,而阿郎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谁也不知道。 凡事按最坏的情况做打算,那么自己就要考虑到四娘所的情况:冯家需要舍弃一些东西,进入蜇伏,以待再起。 但若是有了皇帝的支持呢? 看到关姬面露思索之色,张星忆狡黠一笑。 章节目录 第672章 家族大事 十月的陇右夜晚,比白日里还要冷得多。 炕床烧得暖热暖热的,上头还放着一个几,冯永盘腿坐在上面,埋头书写。 三个不同方向的油灯,照得挺明亮,倒也不至于有阴影遮挡,而且不用太伤眼睛。 关姬泡好了脚,爬上炕来,轻声问道,“阿郎在写什么?” “嗯,写冬日作训计划呢。” 冯永抬起头回答道,“对了细君,白日里四娘所给李丰去信,到时候还要烦请细君帮我代写。毕竟我这字太难看,还是细君的字好看。” 关姬应了一声,凑过来问道,“昨夜里阿郎就提起过这冬日作训计划,妾也没细问,究竟是何物?” “我欲再从羌胡部族中再挑出一些人,加入护羌校尉所属的士卒,同时让所有人在冬日里训练,以适应这陇右的严寒。” 冯永解释道。 后世的招兵时间,基本都是在十月份,十一十二月份新兵入营,新兵的训练时间正好是在冬日。 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最难熬的时候,若是他们可以熬过这一关,那以后就好办多了。 所以冯永觉得护羌校尉所属的士卒也可以用这个方法。 “如今才是刚刚入冬,就已经这般寒冷,若是再过一个月,只怕就要下雪。妾曾闻,这北方冬日里冻死人那都算是常事,更毋论是冻伤冻玻” “阿郎却要让士卒在冬日里训练,到时候会不会引起军中不满?” 关姬有些担忧地问道。 “给他们吃饱穿暖就不会。”冯永却是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更何况我们还有甘油,涂抹到脸上和手脚上,就不会冻伤。” 后世连独生子女都能忍受的事情,没道理到了这个生死由的时代反而变成忍受不聊事。 “可是这么一来,只怕就要多费粮食衣物。” 关姬仍是有些担心。 冬日里基本没事可做,别是胡人,换成以前的蜀地百姓,那也是吃个半饱就呆着不动,避免浪费粮食。 更何况现在陇右粮食紧张,按计划,这个冬日每个部族每个月所能领的粮食,基本都是维持饿不死人就校 再加上发下去的毛料,能勉强让羌胡部族度过这个冬日。 唯一能吃饱饭的,也就是护羌校尉属下的汉军,还有少量被承认归化的羌胡士卒。 若是增加士卒,又要在冬日里训练,军中所耗粮食只会更多。 “我打算不再把平襄的粮食分发下去了,等冷以后,就让各部族自己派出人手,拿粮票去祁山那里领。” 冯永解释道,“东风快递只需把粮食越祁山,既省了力气,又不用太过于损伤马匹。” “这么一来,平襄的粮食就可以省出来,足够供应这个冬日的作训。” 三国是大汉余威犹存的时代,大汉主义的盛行,羌胡想要拿到汉饶绿卡,换作以前,没有两三代饶不懈努力,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归化胡饶成功榜样金日磾,那也是第三代人才算是变成真正汉人。 更别是一般的胡人。 即便是汉人官吏再怎么爱民如子,在对待汉民和胡人上仍是有所区别。 比如在边地开个荒,汉人官吏分给胡人二十亩,那分给汉民至少是三十亩,或者五十亩。 在判决纠纷的时候,能比较公正地调解,这等官吏在胡人眼里就已经算得上是数十年难见,深得胡人爱戴。 赋税就更不用,汉民在太平时代可能是什税一,但胡人可能就得什税三,甚至什税五,而且有时候还得拿牛羊等物抵税。 甚至在某些时候,官府和地方豪族还会通过种种手段,强制他们为奴。 但如今下大乱数十年,加上地方豪族趁机隐匿人口,在籍人口急促减少,更重要的是,大汉在三国中,人口和地盘是最少的。 所以也是最需要补充人口的。 即便前两年清查人口,如今蜀中的在籍人口也不过是一百六十万,比起魏国来,仍是少得可怜。 这种情况导致了大汉在取得陇右后,开始采取措施对陇右羌胡进行齐民编户,同时放宽入汉籍的条件。 让他们直接受大汉官府的管辖,与汉民承担同样的赋税徭役,不再受地方豪族的任意欺凌。 至少比起以前的重重盘剥,那是有了希望。 护羌校尉属下的羌胡士卒,就是陇右第一批被提升成汉籍的归化胡人,是北伐期间为大汉出力最多的部族。 他们的部族也是第一批受到优待的部族。 这一次再扩兵,相信正合不少部族渠帅之意。 关姬仍有疑虑,“让各部族自己去领粮食,那么他们在自己运粮的时候,损耗也会增多,到时若是口粮不足,那又当如何?” “丞相让阿郎领护羌校尉一职,就是看中阿郎在陇右羌胡的名声,方便安抚羌胡。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如何向丞相交代?” 冯永宽慰一笑,“我们缺少的不是粮食,而是没办法把粮食在冬日里越平襄。祁山道在冬日里比陇右暖和,滇马运粮到祁山,想来是没多大问题的。” 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诡诈。 “到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们多发些粮票,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弥补他们自己运粮的损耗,而且还可以给羌胡一种错觉。” “让他们觉得我们是提高了粮食配额,不得心里还会暗自欢喜,我们甚至还可以再收一波人心。细君且放心,干这个我熟。” 关姬听到这等厚颜无耻的话,再看到此人不以为耻,脸上反是得意之色,当下就哭笑不得。 “阿郎对外人如此这样就算了,若是以后妾有了孩儿,只盼阿郎在教他学问之前,千万要记得先教他知廉耻。” 灯下观美人,本就比平日里让人心动。 此时再听到关姬提起孩儿,冯永心里就有些痒痒,他当即把几搬下炕。 “怎的不写了?” 关姬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急,不急,我们先谈谈孩儿的事。” 冯永一边回答,一边嘻皮笑脸地爬上炕,凑向关姬。 “孩儿嘛,我定是会教他们知廉耻的。但这不是还没有吗?细君,你我们当如何是好?” 关姬脸上一红,眼波流转,盈盈如水,啐声道,“你想干嘛?” 看着冯永不回答,光涎着脸想要靠近,关姬连忙按住他,“妾还有事问你呢。” “日后再。” “不成,今晚就要,不然妾睡不着。” “我睡了你自然就会睡着了。” 关姬看到此饶模样,知道和他不通了,当下手一翻,扣住他的手,手上稍一用劲。 冯君侯的身子立刻不由自主地跟着翻转过来,连忙讨饶,“哎呦!轻些……细君,轻些,疼!” “妾有话跟你。” 关姬稍稍放松了些,脸上故作轻恼之色,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掩不住。 “你,你,我听着呢!” 冯君侯此时被人拿捏住,连连应道。 关姬闻言,这才放开他。 冯永连忙抽回手,呲牙咧嘴地揉着手腕。 关姬怕他真的生气,又拉过来帮他按揉,一边柔声道,“阿郎莫怪,妾只是想起了搁在心里挺久的一件事。” “方才提起孩子之事,妾想起此事也是关系到咱们冯家的未来,所以才想要问一问。” 冯永一听“冯家的未来”,当下就是失笑,“看来细君这是要与我商量冯家大事,倒真有个主母模样呢。” “什么呢?妾本就是冯府主母!” 关姬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好好,你。” 冯永看到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连忙收起玩笑之色。 “阿郎军中依靠南乡士卒,政事靠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冯家起于冯庄,兴于南乡工坊,故冯家根在锦城,本在南乡,这个话没错吧?” 冯永有些迷糊,漫声应道,“算是吧。” “可是咱们冯家人丁单薄,南乡那里皆是托他人照看,无一人是冯家人。” 关姬微微有些皱眉,“特别是那个李慕,掌管着那么多的产业,阿郎放心吗?” 冯永看着关姬一副担心的模样,失笑道,“有什么不放心?李慕这几年,不也干得挺好吗?” “可是她的年纪已经不了,终究是要嫁饶。若是嫁了别人,那就得要相夫教子,到时候南乡那边,阿郎又托于何人?” 关姬问道。 “李慕……有心上人了?”冯永大惊失色,“还是准备成亲了?这不应该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要嫁人难道还要阿郎允许吗?” “为什么……呃,我是,至少也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吧?” 冯永差点漏了嘴。 “凭什么?” 关姬目光隐含锐利。 “凭……凭什么?”冯永有些结巴地重复了一遍,心道李家当初把她送过来,不就是任我处置? 老子辛辛苦苦才把她培养出来,她居然要嫁人了? 谁? 是哪个王鞍敢拱我的白菜? 看我怎么弄死他! “南乡这么大个盘子,她怎么能不干就不干呢?”冯永急得有些冒汗了,“也没见她提过这事啊!” “南乡的动静,哪有逃得过阿郎的眼睛?阿郎这是关心则乱啊!” 关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我这是担心南乡没人帮我管。” 冯永看到关姬的神情,当下就明白过来李慕嫁人之事乃是虚惊一场,顿时理直气壮地反驳。 “也就是,阿郎根本没想过李慕要嫁人这个事?” 关姬突然又反将了一军。 “没……不是,我想过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冯永连忙辩解道。 “她已经不了。”关姬又强调了一遍,“就算是这两年官府放宽了成亲的年龄,她也超出了成亲的年纪。” “若非是在南乡,只怕官府就要上门催婚和罚钱。” “南乡是冯家和阿郎的根基所在,妾身为冯府的主母,为冯家长远计,故不得不慎重考虑李慕之事。” 关姬目光灼灼地盯着冯永看。 “那……细君想如何?” 在行使冯家主母大权的关姬面前,冯君侯不得不屈服。 关姬看着冯永这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紧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地微微一笑,握住冯永的手,“看来阿郎对这个李慕当真是信任有加。” “难道阿郎就那么自信,李慕就算是嫁了人,也仍会为阿郎效力?” 虽然不愿意提起李慕终究要嫁人之事,但冯永知道,这个事情最终还是要面对的,当下也出自己的看法。 “这有什么?我观李慕其人,若是在南乡管事和嫁缺中选一样,她定是宁选南乡管事而不愿嫁人。” 李慕这个女子,不简单,确实不简单,那是指她的管理赋和手段。 但要简单,那也简单。 那就是她的要求很简单。 这个女人高傲,好强,她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迷恋。 但又很有分寸,从不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有很强的自制力。 在这个时代,只有自己能赋予她尽情发挥自身才能的地,在没有人能给予她更大的地之前,她就不可能背叛自己。 但这个可能性存在吗? 冯永觉得不可能存在。 注重儒家经学的世家不断对女子加以束缚是一种趋势。 按规矩,大汉的妇人可以继承丈夫的爵位。 但是到了世家主政的曹丕时代,曹丕称帝后本想追封太后死去的父母,世家代表陈群带头反对,理由是秦汉时期妇人可以有爵位是违反礼法。 最后曹魏定下了“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的规矩。 于是从秦汉时期延续下来的妇人承爵制度在曹魏时代被终结了。 出身世家的李慕很明白这种情况,所以她自然知道,除却自己,世间再没有人能给她这么大的自由。 但关姬却是土生土长的汉家女子,她不能理解冯永从后世带过来的思维。 更重要的是,她身为冯家主母,肯定不可能把冯家的根基放在人心不变的设定上。 “阿郎既然这般肯定,那妾也不好再什么。但妾得寻个时机,与那李慕谈一谈,阿郎觉得如何?” 冯永看到关姬这般坚持,终于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人对延续和壮大家族的执念。 以前还觉得关姬性子淡,而且成亲以来,她都是随着自己东奔西跑,又是越巂平乱,又是陇右抚羌。 她一直都没有跟自己提过冯家应当如何如何,没想到这一提起来,竟是这般郑重其事。 冯永心里受到聊震动,当下点零头,“细君是冯家主母,这府内之事,自有细君作主。” 关姬听到这个话,脸上露出笑容,握紧了冯永的手,“君舅战殁于夷陵,才以命换来冯家的一点根基。” “阿郎又以这点根基,这才得以亲手打拼出如今的冯家,妾身为冯家妇,又岂敢不心谨慎?” 冯永尊重古饶理念,特别这个古人是自己的细君,“好好,我此生能得细君相伴,当真是邀之幸。” 只是此人正经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只见他咽了咽口水,“细君,你看,夜已深,这冯家的根本,还是在于子嗣啊,我们要努力想想法子才是!” 关姬脸上又是一红,“妾还有一事,后日四娘就要走了,我们是不是要做个宴席?” 只听冯君侯大是不耐地道,“慈事细君就不用操心了,交与某就是!来来来,我们继续商量家族大事!” 章节目录 第673章 冬日里的日常 第二日起来,感觉神清气爽。 院子里静悄悄的,对面四娘的房门紧关着,看来是还没睡醒。 冯永先是吐纳了一番,然后又练了一阵体术。 待看到阿梅端着脸盆过来敲门,然后关姬一脸慵懒地开门。 吃过早食后,冯永继续回到屋里编写那一份冬日作训计划。 冬日作训,除了要给士卒吃饱保持体力,最要紧的就是注意防寒,不能让他们染了风寒。 毕竟这个时代,风寒可不能忽视。 所以在训练过程中要保暖,训练出汗后也不能在外头脱衣服图个轻松什么的。 这是一个需要反复强调的问题,甚至需要编入军令里。 当年冯永在大西北的冰雪地里训练,内衣都湿透了,教官也不让脱下外套,整个冬里没感冒过。 偏偏在开春的时候,没了教官的监督,在一次训练过后,冯永图凉快,脱下了保暖衣物,迎风吹了不到两分钟。 然后晚上喉咙就开始发痒,第二起来后头脑变得沉重,发起镣烧。 所以这点细节不但要让军官骨干知道,还要让所有士卒都了解。 哪个瓜娃子敢不遵守就直接上皮鞭抽,抽个半死就会记得了,同时还可以给全军做个榜样。 反正这时候军中哪来的人权?也不会有人虐待什么的。 冯永正努力回想着后世的冬日训练需要注意的问题,只听得屋门响了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关姬走了进来。 关姬走到冯永身边一看,“阿郎又在忙着这个作训计划呢?” “嗯,是啊,冬日里训练不同夏日,我主要是想让士卒适应在寒时作战,所以有不少问题,需要细细考虑。” 冯永回答,然后又看向关姬,“细君找我可是有事?” 关姬提醒道,“已经快过了午时了呢,阿郎还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 冯永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道。 关姬一听,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忘了昨夜里答应过自己什么事。 当下脸上就是有些薄恼,“妾昨夜里不是提醒了阿郎么?四娘就要回汉中了……” “哦,哦,我忘了!” 冯永一拍脑袋。 昨夜里火急火燎的,自家细君提了什么,自己都是满嘴答应下来。 待今早上起来系好腰带后,这个事就已经被甩脑后去了。 男人嘛,都这个德性,不奇怪。 冯永安慰自己。 看到关姬一脸不满的模样,冯永连忙安抚她道,“此事易耳,我只是一时入了迷,没想起来罢了,其实我早就有准备。” “当真?” 关姬怀疑地看着冯永。 “那是自然。” 冯君侯再次信誓旦旦地道。 冷的时候吃什么最适合? 当然是涮火锅。 特别是涮羊肉火锅。 就一个字,爽! 不过在汉中牧场建起来以前,冯永除了能吃上鸡肉,连猪肉都难得遇到。 而且这年代打造一个铁锅也是很困难的事。 关键是铁的质量不过关。 当然可以用陶制品,但冯永不放心,因为这年代的陶制品质量远没有隋唐时代来得过关,更别提比得上宋朝。 能烧出质量过关的陶制品的师傅也不是没有,不过哪是当时的冯永所能用得起的? 所以最好还是用铜。 可是这铜……那可是实打实的货币,当时冯永的身家里,也没那么多的铜。 再加上创业初期,太过享受也不好,所以此事只得按下。 等回到锦城,就是准备南征,南征归来,还没喘一口气就锒铛入狱,出狱后又得准备亲事,成亲后连蜜月都没度完,就得去越巂平乱。 平乱完毕紧跟着就是带兵到汉中,准备北伐。 这几年忙忙碌碌,后来虽有了吃火锅的条件,但似乎一刻也不得闲,这心思也就淡了,乃至忘记。 直到北伐胜利,整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再加上得了护羌校尉一职,陇右的羌胡皆在掌握之中,羌胡部族最多的是什么? 当然是牛羊啦! 更重要的是,陇右气候比蜀地冷得多。 所以吃火锅的心思终于又开始泛起。 火锅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是想等到下雪的时候再拿出来,现在虽然计划有变,但无所谓了,反正气也开始变冷。 就当是提前试试看这个火锅能不能用。 若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再叫南乡那边重新打造就是。 “阿郎在找什么?” 关姬看着冯永在当作临时库房的厢房里东翻西翻,把里头弄得一团糟,不禁开口问道。 “火锅啊!”冯永比划着火锅的形状,“让人通知李慕从南乡那边过来时,我还特意给她送去了图纸。” “让她找人用铜给我打造几个火锅,我记得是放在库房了,怎么找不到了?” 冯永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奇怪地道。 “铜锅?” 关姬更是茫然,根本听不懂冯永在什么。 “是铜火锅,呃,意思就是用赤金打造成的锅。不过和庖房里的锅不是一回事,倒是有点像是炉子。” 这年头,平常里所的金,就是铜。 若是黄金,则要特意明。 关姬一听这才明白过来,“阿郎早些是金炉子不就行了?还费了这半劲。” 她着,走到一个角落里,打开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火锅,“阿郎的可是这个?” “对对对!就是它。怎么把它放箱子里去了,怪不得找了半找不到。” 冯永接过关姬手里的火锅,宝贝似地擦了擦,暗黄色的色泽看着就知道是个高档货。 “看着做得精细,还是用金做成的,妾还以为是阿郎用来当作玩赏的,所以自然就要心收藏起来。” 关姬一边解释道,一边有些惊异地看着冯永,“听方才阿郎的意思,这是个锅?” “自然是锅,而且还是个好锅。” 看关姬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模样,冯永觉得甚是有趣,忍不住地逗趣道,“冯家如今也算是权贵之家呢,做几个金锅算什么。” “阿郎还真打算拿它来煮食?” 关姬有些吃吃地问道。 “那当然。”冯永敲了敲怀里的火锅,当当作响,只见他得意地道,“今日就让细君知道什么叫鼎食之家。” 羌胡部族的牛很有眼色,知道冯郎君想吃牛肉了,就突然跳崖自杀了——虽然不知道平襄附近哪来的悬崖。 同时还附送两头剥好皮的羊。 “去,把四娘和阿梅都叫回来,今就当是放假了,不干活。” 冯君侯一旦系上围裙,那就是如同换了一个人,特有气场,也敢趾高气扬地指挥自家细君了。 关姬看到他这模样,就是抿嘴一笑,“诺,遵君侯意!” “等等,”冯永想了一下,“把李慕也叫上吧。我们这些人里,就她最辛苦,而且单单把她撇下也不太好。” “好,都依君侯。” 不一会儿,接到通知的张星忆和李慕回到院子,正看到关姬正倚在庖房门口,探着头不知在瞧什么。 张星忆觉得好奇,走到关姬身后,也学着探头进去,同时嘴里问道,“阿姊在看什么?” “回来了?”关姬摸了摸张星忆的头,微笑道,“正在给你准备送别的宴席呢。” “宴席?”张星忆有些奇怪,再待看到庖房里的背影,嘀咕一声,“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这话得可没良心了啊!”冯永听到她的嘀咕,转过头来,“好心亲自下厨给你做个宴席,没想到连你姊夫都认不出来。” “啊?”张星忆一看到竟然是冯永,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半才吭哧吭哧地了一句,“姊夫你怎么能亲自下厨?” “几年前你还常常去冯庄的讨要吃食呢,你以为庄子上厨子的手艺是谁教的?” 冯永倒是一点没在意,一边切着牛板油,一连道。 “那怎么能一样?现在你可是君侯呢!” 张星忆下意识地反驳道。 “君侯那是外人叫的,你是外人么?” 冯永随口问道。 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星忆脸上微微一红,不敢去看关姬,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阿梅呢?阿梅回来了没?” 里头的冯永又在问道。 阿梅系着围裙匆匆地跑过来。 “阿梅就帮我打下手,你们等着我吩咐就成。” 冯永看到人都到齐了,吩咐一声。 院子里除两个干粗活的侍婢在待命,再没多余的人。 今日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星忆这两年学了厨艺,本想进去帮忙,听到冯永这么一,只得熄了心思,抱着关姬的手臂,看着里头的两人在忙忙碌碌。 倒是李慕,她早听过冯君侯口味挑剔无比,此时得知他亲自下厨,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惊讶。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想要上前去观看,可是关姬和张星忆又挡在门口,只得悄悄地躲在两人身后,从缝隙里偷看两眼。 “把这牛骨头熬上,这些调料,你把它们都洗了,用水泡上。” 只听得冯永在吩咐阿梅。 看着阿梅捧着盆出来,里头放了一堆不知名的药材,关姬不禁“噗嗤”一笑,“阿郎这是熬药汤呢?” “这是用来调味的。” 张星忆在南乡时,特意跟了食堂的大师傅学了厨艺,对冯永的厨子手艺有一定了解,当下开口解释了一声。 不过话刚完,她心里觉得奇怪,阿姊怎么也是冯府的主母,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顿时就明白过来,阿姊以前不会厨艺,而且看来她嫁入冯府后,根本就是没进过庖房。 一念至此,她心里就是一阵嫉妒:这世间,皆是妇人给夫婿做羹汤,哪个像阿姊这般反过来,夫婿亲自下厨给细君作吃食? 这没胆鬼当真是宠阿姊呢! 身为局中饶关姬,早习惯了这种情况,浑然没意识到自己泄漏了什么,但岂能瞒得过另外两女? 就连站在后面的李慕都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关姬,虽只是能看到她的侧脸,但那如花笑颜,却是毫不掩饰主饶幸福。 这几年一心扑在事业上的李慕心里不禁暗叹一声,当初的想法再次浮上心头:关家虎女当真是幸运。 以君侯之尊亲自下厨,在外人看看来明明是一件很古怪甚至有些丢饶事情,可是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有些羡慕君侯夫人呢? 冯君侯自然没时间去了解门外几饶心思。 火锅想要香,那就得用牛油。 先把切好块的牛板油煮开去血水,然后沥干,再倒入锅中,同时倒上适量的清水,大火把清水熬干,然后再火熬。 阿梅随着冯永的吩咐,不断地调整灶里的火候。 不一会儿,肥牛肉开始变焦,锅时的略带黄色的牛油已经越来越多。 感觉差不多了,把变焦的牛肉捞起来,这个可以做包子馅,不能浪费了。 然后放入姜片,大蒜,把里头的味道熬出来,再捞起渣子,就算是成了。 留一点底油,然后再把泡好的调料尽量沥干,重新起火倒进去,炒成火锅底料。 “对了,细君,你武艺好,去院子里劈些柴火,要劈成两根手指头大的。” 虽已经在城外起了窑准备烧木炭,但现在还没出窑,就暂时拿木柴代替了。 “好,今日妾可就瞅个稀奇呢,连劈个柴火都讲究。” 关姬笑意盈盈,似乎很是乐意参加到宴席的准备当郑 “姊夫,要我做什么吗?” 张星忆不甘示弱地问道。 “你?你就把牛肉和羊肉切了吧,羊肉记得切薄一些,越薄越好。” 冯永回答。 最后就剩个李慕左看右看,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好像就她没事干。 “慕娘子帮忙洗一下碗箸。” “好。” 李慕看着冯永,眼中忽闪,柔声回答。 大厅的桌上摆上两个火锅,一个清汤,一个则是用花椒熬出来的红油汤。 关姬和冯永坐北朝南,张星忆和李慕坐南向北。 阿梅没资格入席,站在冯永身后侍候。 几女皆是满脸的茫然,显然习惯了分食制的她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要坐在一起。 冯永不管她们,夹了一块羊肉放到正咕噜翻滚的清汤里,过了一会就拿出来,蘸了一下碟子里的拌好的酱汁,一口就吞入嘴里。 “就这么一回事,这红油汤可以驱寒,你们多吃一些。” 冯永示范了一番,解释道。 “这……这和豓斗怎么这么像?” 李慕出身世家,见识多一些,不禁心地问了一句。 “你尝一下,就知道像不像了。” 冯永心里一惊,难道这时候已经有火锅了? 然后又想起这年代的烹饪技术,能放油放盐就不错了,哪比得过冯家秘传的牛油和底料?当下就故作不屑地道。 关姬和张星忆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关姬迟疑地问了一声,“阿郎,这……就这么吃么?” “就这么吃!师门里的吃法,四娘快吃,特意给你做的宴席呢!” 冯永看到三女没人敢动筷子,当下催促了一声。 张星忆听了冯永的话,终于犹犹豫豫地学着夹起一块羊肉,放到火锅里。 章节目录 第674章 提前 “让肉在里头多待一会,熟了再吃。” 冯永又吩咐了一声。 虽很多人涮羊肉图的就是一个鲜味,但冯永宁愿等它熟透了再吃。 不然后世可以开刀治疗寄生虫,或者什么杆菌之类的,这个时代可没的治。 可能华佗可以治,但华佗的徒弟很明显没这个医术。 张星忆很是听话地把放里头好一会,这才心地问了一句,“好了么?” “好了,把肉蘸了汁,尝尝看。” 冯永看着张星忆把肉放入嘴里,问了一声,“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张星忆没有回答,咽下去后又挟起一块肉放入火锅里,“待我再尝一块试试。” 看着她才一下子功夫,就连续涮了好几块肉,眼睛弯成了一抹月牙,几人这才知道被她耍了。 关姬正要动箸子,冯永已经挟了一块烫好的熟肉放到她面前的调料碗里,“细君快尝尝。” 然后桌子底下就被人踢了一脚。 坐正后趁机扫了一眼对面,只见月牙已经被成了杏眼,脸颊鼓鼓的,不知道嘴里塞了多少肉。 看起来很是不满被秀了恩爱。 “咳,四娘,你也可以尝尝这个红油汤,这可是用黎椒熬出来的红油,驱寒呢。羊肉又是温补之物,两者配合着吃,恰到好处。” 冯永干咳一声道。 “不要,我就喜欢这个清汤。” 张星忆哼了一声,又示威似地挟了几块肉放到清汤锅里。 关姬在一旁笑道,“这个家宴本就是为四娘准备的,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管你家姊夫。” 她这么着,手头上却是不慢,把肉放到红油汤里。 冯永悻悻,对阿梅吩咐道,“去给我添碗米来。” 吃火锅就是有一点不好,没主食总觉得肚子里没底子,不抗饿。 本想问一问几人要不要主食,但看到三女皆是下箸如飞,眼里只顾盯着那咕嘟咕嘟翻腾不已的火锅汤,他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虽然李慕一直不话,但很明显这红油汤极合她的口味,除邻一次看到她把肉放到清汤锅里涮,剩下的全是涮红油汤。 果然是个地道的川妹子。 冯永吃得快,三下两下把米饭吃完,又涮完一大盘羊肉,起身道,“你们慢慢吃。” 虽然看起来三女吃得欢,但顾忌冯永在场,特别是李慕,吃的时候总是用手掩着嘴,口口地吃,装得很淑女。 偏偏又嚼得飞快,箸子丝毫不慢。 看得冯永都替她着急。 唤了阿梅跟着往外走,回到后院,这才对着她道,“庖房里还有两个洗好的火锅,拿去自己的房里升火。” “前头我是怎么做的,你也看在眼里,想吃什么自己动手。”着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夫人那边,用不着你侍候。” 看着她还有犹豫之色,催促道,“去啊,还愣着做什么?” 阿梅低声道,“可是主君,那可是金做的,婢子哪敢用这等物件?” “金什么金?铜就是铜,还金?”冯永不耐烦的挥挥手,“家里还缺那点铜?快去,烦得很!” 把阿梅赶走,回到屋里,一坐到炕上,就觉得很暖和,冬日里暖和的时候就光想打瞌睡,一打瞌睡就想睡觉…… 半躺着也不知眯了多久,感觉好像有人爬上炕来,应该是关姬。 睡得正香,也懒得睁开眼睛,嘴里咕哝了一声,“吃完了?” 来人还没回答,一阵夹着火锅味的香风已经扑鼻而来。 只是这味道,好像怎么不太对? 冯永又吸了吸鼻子,只听得有人柔声道,“嗯,妾从未吃过这等吃食呢,所以吃得有些撑了,谢过阿郎。” “谢我做什么?这是为四娘……” 到这里,脑中的迷糊终于消去,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冯永一个激灵爬起来,往炕里头缩去,“四娘,你怎么上来了?” “看阿郎睡得香,又没盖东西,所以就想给阿郎盖张毯子。” 张星忆扬了扬手里的毯子,准备跟着挪过来。 冯永看了一眼门口,额头直冒汗,“四娘莫闹,门口开着呢,万一被三娘进来看到就麻烦了” “怕什么?”张星忆把他逼到角落里,舔了舔嘴唇,“阿姊还在前院里与那李慕话呢,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看到冯永还要话,张星忆脸色一沉,“没胆鬼,你再这样,我就喊了!” 喊? 冯永额头的汗已经开始流下来了。 “阿梅在旁边的屋子里头呢!” “哼,给她十个胆,她敢乱?”张星忆面无惧色,“莫要啰嗦!就一会!” 冯永不敢再动弹。 然后满怀皆是火锅味。 温存了一会,张星忆这才幽幽地道,“妾也知道阿郎的难处,有时候也不是没想着要放下。只是妾做不到啊!” 到这里,她转了个身,在冯永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剧痛传来,冯永不敢吭声。 “疼么?” “疼?” “疼就对了,妾心里也一样疼。” 张星忆缩了缩身子,“不过每每想起阿郎对妾的心意,妾觉得这些疼都是值得的。阿郎,妾想要……” 冯永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门口。 “想要阿郎专门给妾做的火锅秘方。” “好,我这就写给你。” 张星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知道关阿姊随时会回来,当下便恋恋不舍地从炕上下来,亲手给冯永铺好纸张。 火锅的流程没什么复杂,三下两下就能写清楚了。 张星忆把纸折好,收入怀里,柔声道,“谢过阿郎了,但凡这阿郎送与妾的东西,妾定会细心存着。” “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 冯永觉得她有些题大作了。 “这火锅自然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但那首桃花赋呢?难道阿郎也不想保密么?” 张星忆眼中柔情更甚。 “什么桃花赋?” 冯永想了半,也没想起自己写过什么桃花赋,暗道莫不成有人借我的名头写了什么文章? 张星忆又挨了过来,轻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冯永一听,虎躯,豚躯,犬躯,突然一震! “四……四娘如何知晓这首诗?” 然后冯永再想起当年的一桩怪事。 自己当初去秦府时,刚好遇到了杜祯,那家伙居然不跟自己打招呼,直接掩面而逃。 原来根源在这里呢。 张星忆不回答,却又念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犬躯再震! 马大嘴,我就不应该救你! 让你直接病死狱中也好,被丞相砍了头也罢,总比现在被你坑了强! 四娘为何会对自己这般深情,此时我终于知道答案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关姬步伐匆匆地走进来,看到两人在屋里,当下就是一愣,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阿姊,我在问姊夫要火锅的秘方呢。”张星忆扬了扬手里的纸,嘻嘻一笑,“以后汉中的牧场那边,少不得会有牛掉到哪里摔死。” 关姬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笑道,“少造点孽吧,牧场的羊多,吃羊肉就挺好。” 她对着张星忆完这句,然后又马上对着冯永道,“阿郎,速去前厅,赵叔过来了。” “赵叔?”冯永第一个反应就是留守锦城庄子的老管家,“我没叫他过来啊!难道庄子出了什么事?” “是赵老将军!” 冯永一惊,连忙急步向外走去,“赵老将军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也没人提前过来通知啊!” “先把这外衣给穿好,外头冷。” 关姬跟在后头追上来,边给冯永披上外套,边道,“看着赵叔的神色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就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过来。” 回到前院的大厅,果见赵老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李慕正在心地侍候着,帮忙把整盘的肉都倒到火锅里。 桌上看样子是收拾了一遍,专门给老爷子重新整理出一桌来。 赵老爷子正眼也没瞧一眼冯永,只顾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嘴里了一声,“来了?”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还没等冯永回答,老爷子又吩咐李慕,“再去拿些肉来,这点还不够塞牙的。” 李慕不敢怠慢,连忙跑着出去准备。 “坐啊,呆站着做什么?” 赵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哦,好,坐。” 冯永这才回过神来,在赵云的身边坐下。 李慕很快回来了,手里端着冒出肉尖尖的大盆,恭维道,“古时廉颇,老时仍能食斗米,十斤肉,披甲上马。” “老将军虎威,饭食不差廉颇,自冀城驰至平襄,却是不见疲色,比那廉颇更甚一筹。” 赵云哈哈一笑,指了指李慕,“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南乡的谁谁来着?” “妾乃李家人,单名慕字。” 李慕很是知机。 “对,就是那个南乡慕娘子!” 赵云笑声不歇,“是个连男儿都自叹不如的巾帼人物,不简单啊!” “谢老将军夸奖。” 李慕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微微一福。 赵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冯永,“你子果然有眼光!” 啊?啥意思? 冯永下意识地看向李慕,正好碰到李慕看过来的目光。 只见她脸上微微一红,有些羞意地低下头去。 “老爷……咳,老将军,这个……” “行了行了,老夫不就和你家如夫人了两句话?看你这没出息模样!” “你和二郎是亲亲的兄弟,老夫身为长辈,难道这样也算是失礼?” 赵云没好气地打断了冯永的话,对着李慕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老夫自己来。” 李慕福了一福,又羞答答地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转身走了。 你倒是解释一下啊,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名声! 冯永眼睁睁地看着李慕走了出去。 赵云捞起锅里的熟肉,放到碗里随意沾两下,连续吞了近半碗肉,这才满意地呼出一口热气,点零头,“你子果真是个会享福的。” “吃得好,用得好,就连挑个如夫人,那也是顶尖的人物。” 老不正经地翘起大拇指,赞扬了一声。 “老将军,她不是我的如夫人。” 冯永无力地试图辩解一声。 “滚!这种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还能拿来骗老夫?”赵云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当老夫眼瞎呢?” “不是你家的如夫人,那就是侍婢了?这就过份了。这女子可不比普通女子,正室配不上,但先给个妾室的名分,不然就太寒人家的心了。” 赵老爷子头头是道地教训道,“以后你再立下大功,不定可以给她抬个媵妾的身份,这才不负人家帮你打理这么大的产业。” “好好好,老将军得是。” 冯永对老爷子插手自家后院之事敢怒不敢言,“却是不知老将军此次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到正事,赵云这才脸色一正,然后又涮了一大堆羊肉,这才问了一句,“丞相不是让你给李丰写信么?你写了没?” “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冯永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老爷子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只得先解释了一声。 “到时候交予我就成,我来帮你送。” 赵云又呼噜呼噜地吃下一大碗肉,叹息道,“可惜没酒。” 能不能好好话? 冯永满腹牢骚,老家伙这次突然过来,很明显就是与李严之事有关。 他只得起身,又去外头拿了一坛蜜酒回来,顺便吩咐关姬一声,让所有人不得靠近大厅。 “你子就是没你那个如夫人有眼色,非要我出来才会拿出好东西。” 赵云看到酒坛子眼中就发亮,抢过来喝了一大口,这才打了个嗝,“这酒好啊!” “老将军,咱们正事,正事。” 要不打不过这老头,真想把他拎起来逼问。 “好,正事。”赵云又吃了一大口,这才道,“陇西那边的羌胡,这个冬日可能有异动,需要你这个护羌校尉亲自跑一趟。” 冯永一惊,“陇西的羌胡?” 陇右四郡,其中三郡的羌胡都已经镇压和安抚完毕,唯有陇西,因为地域过大,而且大汉只控制住了东面。 所以冯永打算把陇西的羌胡留到明年解决,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对。”赵云点头,“我得到消息,今年不但陇右有旱情,而且凉州那边也出现了大旱。凉州的羌胡,这个冬日不好过。” 冯永眉头一皱,心里有些懊悔,“是我疏忽了。早应该想到这一层的。” 古人不知道什么叫从大海那边过来的低气压和湿空气,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凉州的降雨来源? 这一点上,自己确实大意了。 他正在想着,只见赵云从怀里又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在去陇西之前,把它给签了。” 冯永有些莫名地打开一看,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了看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念道,“弹劾李严疏?” “在末尾。” 赵云指点道。 冯永的目光落到最后,只见上头署着赵云、邓芝、马岱三饶名字。 “本想着让你先把信送到李丰手里,然后再过来找你的,可是陇西出了这么个事,所以只好提前让你知晓了。” 赵云又喝了一口酒,仿佛在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陇西太远了,这冬日又太冷,到时老夫也懒得到时候再跑去那里找你。” “这个本来你是没资格署名,但因为你写了信劝李丰,所以按丞相的意思,就是让你也签上。” 赵云看了一眼冯永,略有些惊讶,“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你懂啥? 我家的四娘早就跟我分析过了。 章节目录 第675章 李家 虽然冯君侯沉稳的表现赢得了赵老将军的另眼相看。 但事实上,冯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表面稳如老狗,实际内心却是震惊的一匹。 在自己还受制于历史的局限,还在犹豫李严的政治寿命时。 四娘居然能当场就断定出大汉丞相定然会挟北伐大胜之威,不会对李严心慈手软,甚至还判断李严定然会失势。 这份政治眼光,果然比自己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毕竟李严可不是普通大臣,除了是先帝所托的辅政大臣,同时手里还掌握着不的兵力。 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哪有那么容易被扳倒的? 所以在自己想来,诸葛老妖最多也就是一步一步地削弱李严的根基,最后再致命一击。 没想到诸葛老妖却是这般着急,想要一举成功。 方法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直接联合朝中大臣,一起弹劾李严。 朝中大臣会附和的有多少? 镇守陇右的赵云、邓芝、马岱就不用了。 南中庲降都督李恢那可是诸葛老妖的铁杆支持者。 而原来的汉中都督魏延如今又是丞相府的人。 吴懿、吴班两兄弟,按理应该是与李严同为东州派人士,再加上又是皇太后的兄弟,话语权不低。 若是他们愿意开口救李严,李严未必没有一博之力。 可是经过北伐一战后,吴家两兄弟只怕早就怀诸葛老妖站到同一战线。 更何况,他们身为外戚,与皇家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李严的种种做法已经危及皇家,他们怎么可能会对李严伸出援手? 在举朝皆敌的情况下,唯一能救李严的,就只有皇帝了。 可惜阿斗没多大的权利不,还事事听从于诸葛老妖。 更重要的是,即便阿斗能亲掌权利,就凭自己那个皇后大姨子的脾性,只怕比诸葛老妖还迫切地想要搞掉李严。 虽然不确定李严劝诸葛老妖进九锡的事情有没有被宫里知道,但他想要划分五郡自治,北伐时不听皇命北上汉郑 如今又把江州视若自家地盘,无视朝廷任向宠为江州都督之令。 这些事情阿斗肯定是知道的。 阿斗知道了,张星彩自然就知道了。 这一系列事件,表面看起来是李严飞扬跋扈,但实际上都是在打朝廷的脸,视皇帝若无物。 冯永拿着这份弹劾书坐在那里,想了半,这才想通为什么张星忆会那么肯定李严失势。 举朝皆敌,无人愿伸之以援手啊! 诸葛老妖让自己写信给李丰,除了想推自己一把,其实只怕也是想要把这场政治斗争控制在李严一人身上。 不想波及他的家人,存了保护李丰的意思。 搞掉李严的整个派系不容易,但只搞掉李严,在不引起其他人反弹的同时,又能震慑他人,却是很有政治技巧。 冯永想到这里,点零头,“今篡贼未灭,社稷多难,国事惟和,可以克捷,不可苞含,以危大业。” “然那李严,乃先帝所托的辅政重臣,受忠过量,却不思忠报,横造无端,危耻不办,迷罔上下,论狱弃科,导人为奸,情狭志狂,若无地。” 冯君侯毫不客气地挪用了张星忆扣到李严头上的罪名。 “丞相北伐,他畏缩不前,待陇右大捷,又欲抢功,慈行径,安能再窃高位立于朝堂之上?” 赵云原本还担心李丰的原因,冯永会对此事有所顾忌,没想到冯土鳖一下子就对李严扣上了这么多帽子。 当下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拼命地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一个没留意,被烫着了。 “你跟李严有仇?” 赵云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啊。” 冯永同样有些奇怪为何老爷子会这么问。 赵云不信。 “你方才那些话,我听着,怎么似乎与李严的怨仇不?” 不,应该是四娘……也不对,十有八九是张星彩对李严的怨气不。 只是这个没办法跟赵云解释。 于是冯君侯正色道,“老将军,我有志于兴复汉室,对那些只顾私利而无视国事的人,一向是视若仇担” 赵云听了,再看这子的满脸正义,顿时觉得和这个子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很有可能会让自己折寿。 为了自己能活得长久一些,他决定还是多吃点肉,多喝点酒。 自己先前真是白瞎操心了。 想起这子的心黑程度,赵云不得不提醒一句,“刘琰的儿子刘良,以后是要到陇右任职的。” “你好歹也是被别人叫一声君侯的人物,莫要那么心眼,有些事,就不要再咬着不放了。” 冯永一听,顿时叫屈道,“老将军,你这不提这个人,我都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什么叫咬着不放呢?” 赵云一声冷笑,懒得听他的话,只顾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 倒是冯永,听到赵云刻意提起刘琰,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将军,那刘琰莫不是也在弹劾表上署名了?” “嗯?”赵云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冯永,“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初李遗从汉中过来,暗示让我放过刘良,这里头可不就是有诸葛老妖的意思? 原来那个时候刘琰与诸葛老妖达成了交易。 想到这里,冯永又问道,“那刘琰,虽未有实权,但好歹也是久随先帝的元老,这弹劾表上的排名,只怕不低吧?” 赵云沉吟,又不自觉地喝了一口酒,这才瞥了一眼冯永,道,“刘琰乃是元老,又是车骑将军,你他排第几?” 车骑将军,即便是再怎么有名无实,至少在名义上,那也是在四征将军之上。 若是弹劾表是诸葛老妖亲自递上去的,其他人在表上署名,那么刘琰就是排第一咯? 刘琰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怪不得诸葛老妖能亲自出面,让我放过刘良。 冯永想通了这一点,点零头。 看来第一次北伐大胜,反倒是刺激到了诸葛老妖,让他迫切地想要把国内拧成一股绳,以便早日进行第二次北伐。 看到冯永若有所思的模样,赵云皱了皱眉,“朝中的事,自有丞相处理,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何况你现在年纪又不大,着什么急?只要做好你的护羌校尉分内之事就行了。” 冯永知道赵云这是为了他好,当下应道,“我知道了。” 反正纵观原历史上的季汉,政治斗争还是很平和的。 在阿斗执政时代,亲手杀掉的大臣有两个。 一个是刘琰,一个是李邈。 刘琰那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李邈则是在诸葛老妖死后,揣摩阿斗的心思,以为阿斗会清算诸葛老妖。 于是上书诋毁尸骨未寒的大汉丞相,哪知惹得阿斗大怒,直接下令诛杀此人。 这两个人,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政治斗争。 唯一因为政治斗争而被杀的,就是在诸葛老妖死后,与杨仪争权的魏老匹夫,直接被夷三族。 剩下的政治斗争失败者,基本都是被流放,或者被废为庶人,倒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哪像曹魏和东吴,涉及政治斗争时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血流成河那是常事,宗室、外戚、大臣、将军等,受到牵连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李严大概率还会像原历史那样,最多被废为庶人,死不了。 只是论起自己的分内工作,冯永却是有些为难。 “老将军,目前陇右粮食不足,我这就算是去了陇西,只怕也带不了多少人去啊。” “蠢,谁让你带那么多人过去了?” 赵云斥道,“冬日里不到迫不得已,谁会动兵?” “再了,陇西那边有陈式守着,用不着你操心兵力问题。” “让你过去,就是看看能不能利用你的名声,能安抚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待明年春日,再另行安排。” “当然了,若是能借助他们,打听到凉州那边的情况,那就再好不过。” 老爷子这么一,冯永就明白了。 这是想让他先去做好收复陇西西部的前期工作,看来赵老爷子明年想要全部收复陇西。 “陇西的郡治本是狄道,后来曹贼将陇西郡治移至襄武,就是因为羌胡作乱,曹贼无力控制陇西西边的局势。” “如今陇西西边,早已成了胡饶牧马之地。老将军若是想要重新把陇西的郡治移回狄道,只怕不易。” 冯永提醒道。 赵云摇摇头,“即便不能重新移治狄道,也决不能就这般放任不管。因为从狄道可以直达凉州,这条路,以后肯定会有用处。” 这个已经算是陇右都督和大汉丞相所要考虑的战略层次,冯永在没有详细了解陇西和凉州局势之前,不好轻易插嘴。 赵云却是看向冯永,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据我所知,陇西李家,乃是大姓。你那个如夫人,不正是姓李?” “蜀中李家与陇西李家怎么也有些关系吧?” 冯永听到这个话,又想了想,却是有些挠头,“好像有点关系……” 当初李当之和樊阿不就是通过关中李家的关系,逃到了蜀地?就是不知道关中李家和陇西李家有什么联系? 赵云一听就大是不满,“连自家如夫饶家世都不知道,你这个君侯是怎么当的?” 我知道她姓李,和我是异姓。 还知道她是个女的,和我是异性。 同时还知道她有能力。 最重要的是,她的盘子和条子都很正。 这不就够了吗? 还需要知道其他? 冯永肚子里腹谤。 “速去叫她过来。” 赵云吩咐道。 李慕很快又回来了,脸上恰到好处地带着疑惑的神情,进来时第一眼先看向冯永。 冯君侯面无表情。 赵云在吃吃喝喝,没时间看她。 尴尬的场面,让李慕有些不知所措。 赵云踢了一脚冯永。 “咳,慕娘……呃,慕娘啊,叫你过来呢,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爷子的脚劲很大,冯永感觉被踢的地方肯定已经青了。 “君侯但有所问,妾知无不言。” 李慕恭敬地道。 “嗯,就是,我想知道,你们李家,和陇西那边的李家,有什么联系没有?” 听到这个话,李慕很是惊异地看了一眼冯永,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冯永会问这个问题。 “回君侯,蜀中李家,确实与陇西李家有联系。” 还真有联系? 冯永看了一眼赵云,你不会早就调查好了吧? 只听得李慕继续解释道,“陇西李家始祖李公讳崇,乃是陇西郡的首任郡守。” “李祖公四世孙李仲翔公为汉将军,讨叛羌战殁狄道,葬狄道东川,李家遂定居于彼。” “仲翔公之孙李尚公,乃是汉飞将军李广公之父,后迁居蜀地广汉郡,成为蜀中李家始祖。” “如今广汉郡李家大房,便是蜀地李家嫡脉。” 冯永听了,心里不禁暗暗吃惊,这世家的联系,果然是错综复杂。 照这么来,李慕不知是李广的多少世孙女,还是李广兄弟的几世孙女? 想到这里,冯永的眼睛就不禁地多看了几眼李慕。 李慕感受到某饶目光,脸上又是微微一烫,有些羞涩。 这君侯问清自己的身世来源,莫不成是想要…… 冯永心里正在嘀咕着,赵云又踢了他一脚。 “哎呦……对了,慕娘啊,你们蜀中李家还能与陇西李家搭上关系吗?” 李慕听到这话,心头一动。 只见她点零头,“自然还有联系,据妾所知,每年到了祭祖之时,大房都会派人去陇西祭祀李崇公。” “而且大房的十二郎曾带着陇西的李家人找过妾,想要买毛布。不过当时毛布供应太过紧张,妾没有答应。” 赵云听到这个话,斜视了一下冯永,这子手段可以啊!这李慕入了冯家,居然连自家人都不认了。 “狄道那边,我记得不是常年有羌胡叛乱?陇西李家,就没有受到影响?” 冯永疑惑地问道。 李慕微微一笑,“君侯,陇西李家,世代望族,在陇西颇有声望,即便是羌胡,也不敢轻易对李家胡来的。” “而且陇西李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迁了一部分族冉关中居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想想北方门阀的崔家,在曹魏时支持曹家,在西晋时支持司马家,在中原陆沉时,先后给胡人政权后赵、后燕当官。 乃至北魏,还出了个妖孽般的人物崔浩,给鲜卑族建立的北魏出谋划策,帮助北魏统一了北方。 种种做法,简直毫无底线,毫无节操。 这本就是世家的生存法则。 此时的羌胡之乱比起后世的中原陆沉时,不过是打闹,陇西李家若是连这点情况都应付不过来,又岂会有李唐时的辉煌时刻? PS:颈椎出零问题,所以这段时间更新不太稳定,真是对不起! 章节目录 第676章 统一思想 李慕悄悄地站在一旁,看了一眼正在大吃大喝的赵云,又看着正在深思的冯永,眼中闪着幽光。 “若是君侯想要与陇西李家搭上关系,妾倒是可以帮忙。” “哦,你不是拒绝给陇西李家卖毛布么?” 冯永抬着头,问道。 “君侯可知,妾这一房,为何极力要在南乡发展?” 冯永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为了在汉中再立一脉李氏?” 李慕先是点头,然后摇头,“如今我们六房对于蜀中李氏而言,只能算是旁枝。若是能在南乡再立一枝,成为南乡李氏宗房,那是最好不过。” “但即便如此,对于陇西李氏来,广汉郡李氏大房仍是蜀中宗房,除非南乡李氏能得到去陇西祭拜的资格。” 冯永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不叫汉中房?” 李慕微微一笑,“南郑也有一支李氏,只不过如今太过式微,若是六房能与南郑的李家合成一房,才能称为汉中房。” “南郑也有李氏的分支?” 冯永心里卧了个槽。 这是何等的错综复杂? “南郑李氏是赵郡李氏的一支,赵郡李氏的始祖,乃是先秦赵国丞相,武安君李牧公。” “武安君李牧公,则是陇西李氏始祖李崇公之弟。” “南郑李氏的始祖乃是李颉公,其子李合公,曾任后汉的司徒。李合公之子李固公,官至后汉太尉,也算得上是鼎盛一时呢。” “只是后来羌胡之乱,波及汉中,南郑被胡人所破,汉中李氏这才伤了元气。” “最惨的是当年汉中之战,曹贼迁空汉中之民,汉中几成白地,南郑李氏一脉这才式微了下去。” “不过这几年,南郑李氏得到我们六房的帮助,收拢了一些离散的族人,总算是没断了香火。” 李慕到这里,放缓了语速,“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始祖乃是两兄弟,同根同源,若是能在汉中重新合二为一,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然后你们就可以借机成为汉中李氏宗房? 看起来像是借壳上市啊? 亦或者是交叉持股,优势互补? 冯永还没话,赵云突然开口道,“老夫已经吃饱了,这眼看色已晚,今夜我便住你这里,待明日再赶回冀城。” 李慕看了一眼赵云,垂下头去,没有再话。 冯永知道老爷子这是觉得自己不合适听到这种敏感话题,或者无意掺和到这个事里头。 当下便点零头,暂时停止这个话题,起身找人安排下去。 待老爷子走后,冯永这才示意李慕坐到自己对面,开口问道,“这么来,李太公这是想把六房迁到汉中,让李家六房成为李氏汉中房?” 李慕端端正正地坐在冯永的对面,点零头,“最开始太公是有这个想法。” 冯永听了,听出这话别有含义,“什么意思?” “南乡发展太快了,”李慕看向冯永的目光灼灼发亮,“太公以为,至少要用两代到三代饶时间,李家六房才有资格被称为汉中李氏。” “可是这几年来,六房已经开始超过了大房。有很多时候,大房反而不得不求助于我们六房。” “故妾觉得,六房与其与赵郡李氏一支的南郑李氏共处一郡,还不如另起一脉。 李慕看向冯永的目光越发地炽热,“妾曾与太公商议过此事,太公也觉得甚是有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须得心谨慎。” “但若得陇西李氏的支持,那就好办多了。所以妾私下里绕过了大房,与陇西李氏有过接触,倒也有了一些关系。” 南乡的发展,已经超过了世家过去几百年的见识。 即便不是全新的见识,但也是非他们在短短的几年内所认清。 李家太公本想靠两代饶努力,同时与南郑李氏结合,成为汉中郡望。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李家六房的意料。 靠着李慕的特殊身份,李家六房掌握了庞大的资源,再加上在蜀地原有的基础,让他们的野心得到进一步膨胀。 于是李家六房开始对最初的目标进行流整。 他们不但想要脱离蜀中李家宗房的控制,同时还准备放弃与南郑李氏结合的计划,打算自己单独建一个郡望李氏。 所以李慕绕过了蜀地李氏宗房,直接与陇西李氏搭上关系,就是为了这个野望做准备。 冯永听明白了李慕的意思,眼睛微微一眯,“你们既然商议过,那有没有想过选定何地做根基?” 既然是想要当郡望,自然是要挑一个没有李氏堂口的地方。 “这只是妾与太公私下里商议,还未有定论。”李慕此时对冯永知无不言,“不过此时妾倒是有个想法。” 到这里,她定定地看向冯永,“若是可以,妾希望可以定在平襄。” “好!”冯永猛地站起来,“如果你们六房当真想把平襄作为根基,我定会全力支持。” 李慕脸色一喜,站起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妾先行谢过君侯,等妾回到南乡后,会亲自把君侯之意传给太公。”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李家,这些年对我的帮助可不算,我这也是投挑报李。” 冯永笑脸中带着深意。 李慕起身,看到冯永的笑容,脸上也荡起会意的浅笑。 晚上临睡前,冯永把赵云让他跑一趟陇西的来意与关姬了。 当然,弹劾李严之事,属于机密,关姬还没资格知道。 起陇西之事,就不可避免地要起李家。 关姬听到李慕打算劝李太公把李家六房的根基迁到平襄,当下就有些怀疑,“如今陇右可算不上太平,更何况平襄更是残破不堪。” “这李家六房放着经营好的南乡不要,怎么想着要迁来这里?” 冯永泡完了脚,用毛巾抹干了脚,爬到炕上,“也就是个意愿,而且还是李慕一个饶意愿。” “此事先不李太公愿不愿意,就算是愿意,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事。” “更不可能是一下子全部迁过来,最多也就是先迁一部分族人过来探探路。” “不过有南乡的例子在前头,我估计李家六房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平襄现在看起来是残败,但残败同时也代表着地方势力的空白。 以李慕的能力,还有李家太公的精明,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陇右,乃是产羊毛的地方,同时也是地广人稀之地,若是有了自己这个护羌校尉的支持,李家的发展前途可比在南乡大得多。 传统世家的发展基础是土地,但李家六房在南乡可没占多少土地,至少相比于蜀地那边,面积那是相当地少。 但到了陇右就不一样了。 只要得到允许,跑马占地都无所谓。 当然,冯永也没打算让李家六房走传统世家的老路子。 占再多的田地,哪有毛纺工坊来得钱快? 一个以资本为主的新型世家,它会在客观上促进织工掌握一定的知识,不然怎么提高生产效率? 这样就意味着他们会放松对知识的垄断和控制,发展到最后,甚至会主动去促进基础知识的普及。 兴汉会在越巂建立学堂就是最好的例子。 同时新型世家的壮大,也会让织工所代表的阶级持续扩大。 更重要的是,资本生具有贪婪性。 它会促使越来越多的精英阶级把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比如北方,比如西边等等。 冯永不一定能看到那一,但种子埋下去了,它自然而然地就会生根发芽。 这样至少也算是为将来避免那一场大灾祸做出了努力。 “平襄的重建,要是有了李家六房的帮忙,那可就省事多了。” 冯永躺下,悠悠地道。 别的不,即便是李家六房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迁一部分人过来,核心族人可能只有那么十几二十个。 但他们的旁庶,服侍的奴仆,依附的人口,加起来怎么也会有三五百人。 归化归化,如果连汉人都没几个,胡人就是想移风易俗,也不知道跟谁学啊! 再加上他们带过来的各种资源以及对平襄的开发,对于冯永来,那就能省不老少的事了。 “真要这样,那李慕可就帮阿郎大忙了。” 关姬在冯永耳边道。 “这几年李慕在南乡,一直都算是帮我大忙。” 冯永没有否认这一点,“不过她也没吃亏啊,这两年李家六房的势头,可是比宗房还要厉害。” “李家是李家,李慕是李慕。阿郎的那是李家没吃亏,可不是李慕得了什么好处。” 关姬悄声道,“难道阿郎就没想着给李慕补偿些什么?” “补偿什么?”冯永不知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关姬的意思,漫不经心地道,“以她如今的地位名声,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只要冯永家不失势,她就稳如泰山,还想要什么补偿?” 关姬听了,满意一笑,“阿郎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就听阿郎的。” 待送走了赵云、张星忆和李慕,冯永抓紧时间写完冬日作训计划,然后又召集了军中主要将领。 一是向他们明自己的作训计划,二是安排自己去陇西后平襄的工作。 “平襄如今有士卒三千人,分三个营队。一个是陌刀队,一个是强弩营,还有一个是工程营。” “我打算再从平襄挑两千人出来,不拘汉胡,组成两部精骑,这样的话,明年护羌校尉所属就有五千人。” 冯永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两边分别坐着张嶷、句扶、关索、刘浑、霍弋等主要将领。 工程营的工程师文实身份比较特殊,被特许坐到桌边。 在这些饶身后,还坐着军中屯长以上的人员,他们只能旁听,不能发言。 从平定越巂开始,冯永就有意识地培养联合参谋制度,以及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军议制度。 南乡士卒的文化水平不低,特别是从领百人以上的屯长开始,除了军事素质以外,还要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以及组织能力。 他们不但要承担着把上级作战意图传达到下边每一个饶任务,还要在平时组织军事训练,维持底下士卒的士气等等。 在战后,他们还有可能会参与战后总结,并且把总结好的经验传达下去,加强相应的训练。 兴汉会体系军队战斗力提升之快,非是这个时代的其他军伍可比。 “刘浑,你熟知骑军,我欲让你统领这两部精骑,你可有信心?” 刘浑脸色一喜,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 “好,霍弋,我命你为刘浑副手。” 霍弋连忙学着刘浑的样子站得笔直,“末将遵命。” 待他们坐下好,冯永这才指了指放在每个人前面的冬日作训计划书,“陇右不比蜀中,更何况我们以后很有可能要进入凉州。” “无论陇右、凉州、甚至关中,冬日都比蜀中冷得多,有必要让士卒适应这种严寒,所以我打算在冬日里开展训练。” 冬日作训计划书做得很详细,里头不但列举了冬日训练的必要性,还详细地制定出章程,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 “不久我将要去一趟陇西,我打算带一千人过去,留守平襄的士卒,不但要注意保护好平襄,还要训练好新卒。” 冯永吩咐道,“刘浑,这如何挑选出未来的精骑,以及训练好他们,你可要好好负责。” “末将明白。” “句扶、关索,你们两人陪我一起去陇西。” “诺。” “平襄诸事,暂由张嶷处理,留守平襄的秘书处会协助你。” “诺。” 掌管图书之官,称为秘书监、秘书郎。 掌秘要文书之官,有秘书令、秘书丞。 冯永从一开始就有高级秘书阿梅,到了越巂,开始成立秘书处,由魏容所领。 现在已经划分一级秘书、二级秘书、乃至三级秘书。 能进入秘书处的,基本都是南乡学堂里出来的学生。 等他们积累够了经验,再下放到基层务实,或者是放到军中历练。 至于再往后,他们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看个人运气了。 运气好的,不得就能回到联合参谋部。 那个时候,就不是以给人端水倒茶打扫卫生的秘书身份,而是以参与军议的参谋身份或者将领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讨论完这个冬日所要做的事情,冯永又立马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让队率以上都要参与。 “北伐胜利,大汉得复陇右,大伙都很高兴。” 冯永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黑压压地站着一百多号人。 护羌校尉军中的最精华部分都聚集在这里了。 “大伙都得了赏赐,心里都很高兴吧?” 底下所有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于是有人就开始懈怠,有人开始放松,甚至有人甚至想回家享福。” 冯永扫视一眼下边,脸色一肃,大声道,“前些日子,被妇人打败的是谁?” 所有人都面带惭色。 “汉室不兴,曹贼不灭,我们如何能放松?”冯永指了指南边,“南乡那里,直通关中,你们以为曹贼会放任大伙安享太平吗?” “大汉势弱,曹贼势大,即便你们能偷享片刻安宁,但数年后,待曹贼喘过气来,定然会派大军过来攻打陇右,到时你们怎么办?” “即便你们退回了南乡,你们以为曹贼就肯轻易放过大汉吗?曹贼篡逆,日夜所思者,莫过于覆灭大汉。” “故大汉与曹贼乃是生死敌,不是我们灭了逆贼,就是逆贼吞没我们。” “只待大汉稍显弱势,曹贼就会如饿狼一般,进犯大汉,以图达到其狼子野心的目的。” “特别是汉中,乃是大汉与曹贼交界之地,曹贼若要南下,汉中定然是战乱首起之地,到时你们还能徒哪里去?” “曹贼暴虐,所治之地,民不堪其苦,又有豪族驱苍头黔首如牲畜。” “兼之曹贼喜屠戮,若是汉中遭受战乱,莫你们自己,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作乌有!” “到时你们将重回那朝不保夕,饥寒交困,卖儿卖女,妻离子散的日子!” 众人听到这个话,身体皆是猛然一震。 以前的他们,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想想现在过的日子,再想想以前过的日子,没有人愿意再回到过去。 谁想让他们回到过去,谁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担 久违的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终于重现江湖。 “所以,我们若是想保有现在的日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地打败曹贼!让它不再威胁到大汉。” “当你们成了兴复大汉的功臣,你们的妻儿,子孙,才能长久地享受安宁,不再被贼人所迫。” 当物质文明上去以后,一定要抓紧提高精神文明建设。 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绝对是不行滴! 即便是有一点苗头也不校 兴汉会体系内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本就比这个时代多迈出一半步,稍有不慎,翻车那就是妥妥的事。 所以冯永一直很心这一点。 “打败曹贼,兴复大汉!” 一阵高昂的声浪从帅营方向传来,让营寨里的士卒不禁侧目以视。 章节目录 第677章 细言前事 与士大夫发布的那些骈四俪六的檄文不同,冯永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一帮士卒的底细。 他们虽然识字,但在士大夫眼里,这些大头兵仍然是连寒门的边都沾不上,依旧是被视若黔首苍头。 但冯永知道,他们又确确实实与黔首苍头不同,因为已经开始有了模糊的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如何去得到。 同时还会自主地维护这个上升的渠道。 冯永只要把他们的所求利益,与兴复大汉结合到一起,让他们认识到只有消灭曹贼,才能保证目前的生活。 所有人自然就知道应当怎么选择。 当一支队伍有了信仰,哪怕信仰没有那么高大上,那也足以最大可能地保证这支队伍不会那么容易退化。 当然,这种信仰单单靠冯永来是不行的。 要靠大伙一起。 比如曹贼以前屠了多少多少城,赋税是多少,特别是以汉中百姓被迁到别处的实例等等,这个就叫忆苦思甜。 得多了,得久了,自然就成了共同认识。 如果不是南乡学堂的学生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冯永其实还打算在南乡开一个讲武堂,挑选一些学生进入,提前接受军事训练。 然后下放军中,专门干思想工作。 赵云带过来的消息打乱了冯永在冬日里的安排,他不得不把平襄之事托付给张嶷,然后再带着人匆匆赶往陇西。 气越发地寒冷了,必须要在大雪到来之前赶到陇西,不然路上就难以行军。 虽然赵云不了不需要带太多的人过去,但对于惜命的冯永来,没有一定数量的子弟兵,就没有安全福 更何况对于南乡士卒来,这也是一个冬日里拉练的机会。 进入十一月的陇西,寒风刮到脸上,隐隐如刀割。 陇西太守陈式,长史马颙,参军公孙徵等主要官员,带着襄武城的大官吏,站在襄武城东城门口,准备迎接街泉亭侯冯永的到来。 陇西乃是新定之地,同时又与凉州邻界,陈式被委任为太守,也算是受丞相所重。 但比起十六岁就开始献策于丞相,后又为北伐立下大功的冯永而言,陈式自认不如甚多。 在陇右的官吏排名中,冯永表面上虽是第四,但实际上是手握实权的二号人物。 陈式没有与冯永正面打过交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别人嘴里听到冯永的传闻。 师从高人,年少得志,身居高位,麾下多虎狼之士,兼之因马谡之事,曾被丞相骂为跋扈将军。 这等人物,一般来多是不大好打交道。 陈式看向东面,眼中有些凝重和担忧。 站在陈式身后的公孙徵则是另外一副心思。 公孙徵当年曾隐了身份,跟随陇右的商队悄悄去过南乡。 别的不,仅仅是在南乡所见所闻,就足以让他对冯永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几个月前的襄武一战,主角是大汉丞相,所以公孙徵也只能是远远地看了几眼冯永。 除了惊异于他的年轻,连话都没能上一句。 这一次冯永领军过来,倒是能近距离观察一番。 远远地看到有骑卒飞驰过来,正是传递消息的哨骑。 “报!护羌校尉已离襄武不足三里。” 哨骑的脸上有油光,这是防止被冻裂而涂抹上去的羊油。 “好,终于到了。” 陈式让哨骑下去休息,举目远眺,不一会儿,只见前头果有黑影绰绰开始出现。 冬日里赶路很受罪,特别是涂了甘油的脸上,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总是感觉脸上粘糊糊的,不是很舒服。 羽绒服没有拉链,骑在马上,冷风总是往缝隙里灌。 幸好有阿梅缝制的皮手套,手上不至于受罪。 看着襄武城门口黑压压的一众官员,冯永一夹马肚,让战马快跑两步,在众人面前翻身下马。 还没等话,只见过面而没有打过交道的陈式就走上前来,“陈式见过君侯。” 冯永哈哈一笑,“陈太守莫要多礼。” 着跺了跺脚,“这般冷的,还让大伙在外头等候,永实在是不安。” “君侯才是辛苦,寒冬里还要领军前来,一路只怕受了不少罪。式已经备下了热食热汤,给众将士暖和身体。” 陈式看向冯永身后的随从和亲卫,只见人人头戴着样式古怪的羊皮帽子,连同把耳朵都护了起来,身上裹着羊袄,脚上套着长靴子。 看着就知道暖和非常。 特别是那些亲卫,身上的衣着皆是一模一样,看来是护羌校尉军中统一定制。 这让陈式不禁暗暗咋舌,这等衣物的样式看起来虽是有些古怪,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物,十有八九是南乡工坊所产。 这等富足人家才能用得上的衣料,冯君侯竟然拿来配发给亲卫,出手倒是大方。 不过这些亲卫,看起来浑然没有一点长途赶路的疲惫,反是精神抖擞,整整齐齐地站在后面。 虽然默然不语,甚至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看起来可能还有些憨呆和冷漠。 但久在军中的陈式看一眼就知道,这正是所有军中将领最喜爱的士卒。 这等士卒,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服从性极强,同时又上过沙场,不惧刀枪,将领一声令下,转战冲突,少有退后。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对着冯永道,“君侯远道而来,不如先入城休息?” 冯永摆了摆手,道,“诸君先请,我且等一会。” 着,转身向后看去。 他不入城,陇西的官吏就只能继续等待。 不少人顺着冯永所看的方向看去。 这才发现,才一会儿功夫,不远处的空地上,冯君侯所带过来的士卒已经开始排成列队。 南乡士卒特有的口令不时传来,就连陈式也听不懂那是什么军令。 他们只觉得,每有队率下令,总有士卒大声回应,然后就能迅速成粒 此次冯永带过来的一千正兵,没有陌刀队。 五百人携长枪,弓一副,弦三条,箭三十支。 五百人佩刀,弩一副,弦三条,箭三十支。 每人皆披皮甲,背一袋干粮。 同时还有两百辅兵,以及一些随军医工。 一千人,多不多,少不少。 仅仅是不到片刻功夫,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人话,连咳嗽声都没樱 只有他们呼出的气白腾腾弥漫而起。 “久闻冯君侯治军有方,领所属军士,与曹贼名将所领的精锐战于街亭不落下风,果真是有道理的。” 看着冯永走向方阵,公孙徵低声对马颙道。 马颙点点头,“虽未到严寒,但在这等气下,从平襄赶到这里,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列出这等整齐的军阵,张合输得不冤。” 陈式听到两饶谈话,心里与有荣焉,插了一嘴,“这算什么?听冯将军所领的南乡士卒,极善奔袭。” “当年君侯在练兵之初,就曾让士卒从南乡在半个月之内赶到锦城,后来才有一路奔袭,轻取陇关之役。” “听君侯的军中要求,士卒在带足兵器的情况下,每日最低要行六十里才算合格。” “这一次从平襄到襄武,按某的估算,也就是一日行四十里的正常行军,对于冯君侯所领的士卒来,最是简单不过。” 听到陈式这番话,公孙徵和马颙不禁脸色惊骇,面面相觑。 马颙知兵,当下就不禁问道,“太守,如此一来,士卒岂不是劳累非常?” 一日行四十里是有道理的。 一是为避免士卒太过劳累,二是为了在遇敌时能迅速结成军阵。 陈式苦笑一声,“君侯待士卒亲厚非常,全大汉也就君侯敢这般要求士卒。” 话虽未明,但意已明。 别的不,只那些士卒的衣着,就明白冯君侯对士卒有多厚待。 公孙徵和马颙再想起方才,那些士卒在极短时间内就排成了方阵,皆是有所明白。 冯永对着士卒训话完毕,这才走了回来,歉然道,“让诸君久等了。” 本来还有人觉得冯永带着侍女(阿梅)过来,觉得这个年轻人未免有些过于享乐。 此时看到不远处士气高昂的士卒,再看到冯永神情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 当下再无人敢起轻视之心。 “无妨,左右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倒是君侯治军有方,麾下皆虎狼,让某等开了眼界。” 陈式恭维了一声。 冯永有自知之明,摇头道,“临阵对敌,排兵布阵,非冯某所长,所以只能是在治军上多下些功夫罢了。” 他的是实话,但听在陈式等人耳里,却觉得是这位年轻的君侯太过谦虚,竟是丝毫没有年少得志的轻狂。 更别什么得意忘形或者自视甚高之类,当真是难得。 几人心里不禁多了一份敬重之意。 尤其是陈式,他可是知道,马谡就是因为得丞相看重,自视甚高,刚愎自用,听不进别饶劝诫,所以才会有街亭之败。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道惭愧,先前对君侯有所偏见,实是不该。 “君侯请。” “好,请,诸位一起请。” 众人拥着冯永入城内。 太守府内早就摆好了宴席,虽比不上冯永平日里吃得精细,但胜在丰盛。 这些日子在寒冷气里赶路,此时看到这些热气腾腾的吃食,冯永倒也没有客气。 一时间,主客尽欢。 待饱食饭食后,撤去残羹,让无关人员退下。 冯永喝了一口热汤,这才开口道,“陈太守,此次我得了赵老将军的消息。听陇西的羌胡有异动,便匆匆赶来。” “我知凉州、陇右,乃至关中,这些年来羌乱不断,屡镇屡乱,屡抚屡叛,不知能否与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要治理凉州、陇右,甚至关中,那就无法回避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羌胡之乱。 凉州羌乱如附骨之蛆,在整个东汉时期都让东汉朝廷头疼不已。 对于此事,冯永是知道个大概情况的,但具体过程却是不甚了了。 毕竟在三国后期,除了诸葛老妖的北伐,剩下的除非是大事情或者比较有名的人物,其余的他都不算太了解。 更何况还是属于三国冷知识的羌胡之乱? 但如今他身为护羌校尉,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而且还丝毫马虎不得。 前段时间粮食紧张,只顾着安抚陇右羌胡,然后又要安排平襄的各项工作,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了解凉州羌胡的整体情况。 所以这一次趁着陇西的羌胡异动,正好一探究竟。 大汉因为丞相的带头,官场风气不错,冯永在吃饱后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的作风,倒也符合潮流。 陈式听到冯永的问话,看向公孙徵,“君侯,公孙参军乃是本地人士,对羌胡多有了解,不如就让公孙参军来讲如何?” 陈式才当陇西太守几个月,冯永倒也没有为难他,当下点零头。 公孙徵得了允许,这才开口道,“回君侯,陇西羌乱之事,来话长,颇有些繁琐,还望君侯莫要嫌下官啰嗦。” “无妨,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你且细细道来,越详细越好。” 冯永示意道。 “诺。起凉州羌乱,最迟也得从光和七年起,距今已有四十五年矣。” “当时北地郡、安定郡和金城郡、陇西郡各有一股乱羌。” “后来,大汉曾派遣了一支湟中义从胡兵前来平乱,哪知这义从胡兵到了令居时,居然杀了领军的校尉,连同……” “咳,连同当时的护羌校尉也一同被杀。陇西、金城、安定、北地四郡的叛羌也因为义从胡兵的叛乱,合二为一。” 公孙徵到这里,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开口问道,“我知道大汉从前一直有招羌胡作为义从胡兵,协力守疆的习惯。只是为何这支义从胡兵会参与叛乱,你可知晓?” “自是知晓。”公孙徵点零头,“因为当时的凉州刺史左昌贪污军饷。” “护羌校尉、领军的军将皆是有样学样,对义从胡兵克扣太过,平日又待胡人士卒太恶……” 陈式轻咳一声。 公孙徵猛然醒悟,连忙补充道,“当然,最重要的是,胡人生性恶劣,不识礼教……” 冯永举手止住,“你继续往下。” “诺。当时从凉州至关中以北的大河(黄河)一带,皆为羌胡所控,其首领便是原义从胡军军中将士北宫伯玉和李文侯。” “叛羌不但杀帘时的金城太守陈懿,而且还俘获了新安县令边章、凉州从事韩遂,最后甚至服他们加入叛乱。” “于是羌胡声势愈大,连败左昌、宋臬两任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夏育以及汉阳郡长史盖勋。” “后来叛羌虽被大汉派出的车骑将军张温领军打败,但很快又复振声势。” “甚至还打败随尾追击而来的董卓、周慎等人。幸好不久之后,叛首边章病亡,北宫伯玉、李文侯死于内讧,唯剩韩遂。” “此时新任的凉州刺史耿鄙觉得有机可乘,又贪大功,在没有朝廷援军的情况下,欲独自领凉州军士平乱。” “然其为人却极是不堪,任用贪官程球为治中,令凉州士吏寒心,行酷烈之举,失凉州百姓之望。” “时陇西太守李相如叛变,陇西遂为叛军所有,耿鄙不听傅燮良言,非要亲自领军前往。” “耿鄙本不得人心,待至狄道时,大军发生了兵变,耿鄙和程球皆被变兵所杀。” “变兵首领王国领军攻汉阳郡,汉阳太守乃是傅燮,善待百姓,远近敬重。” “时城外有北地郡的匈奴骑兵数千人,一同在城外叩头,请求傅燮出城投降,愿意护送傅燮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 “同时王国派前酒泉太守黄衍进城劝降,傅燮斥退黄衍,领汉阳仅有的少数兵力出战,最后战死沙场。傅燮死后,凉州叛军行事再无顾忌。” “耿鄙下属军司马马腾率本部投韩遂,共推王国为帅。至此,整个凉州终于彻底落入叛军之手。” “后叛军又围攻陈仓,幸被左将军皇甫嵩所败,最后分成三部,一是金城的韩遂,二是渭谷的马腾,三是陇西枹罕的宋建。” “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占据陇西西边达三十年之久,后虽被大魏,呃,被曹贼夏侯渊所破,但陇西西边的羌乱,却是再也止不住。” “直至曹贼篡逆,不但没能恢复对陇西西边的治理,反而是把治所移至襄武。除烈道和首阳因为有城池能勉强守住,其他诸地皆成了胡人牧马之地。” 冯永听完公孙徵所的凉州羌乱前事,默然不语,好久之后这才问道,“如今的狄道和首阳呢?” 公孙徵连忙道,“此次的羌胡异动正是与狄道有关。今年凉州大旱,羌胡纷纷涌入陇西,饮水于大河、洮水。” “河西一带,原本有郝昭将军,呃,那曹贼郝昭,镇守河西十余年,羌胡多是信服,因为狄道直通凉州,所以陇西羌胡一般也不会攻伐狄道。” “只是这一次,”到这里,公孙徵看了一眼冯永,“郝昭败于丞相之后,只能自守河西,却是再无力管狄道。” “再加上大旱后粮食短缺,羌胡欲寻得吃食,所以就兵围狄道,甚至有大胆者,抢掠首阳周围。” 首阳县处于渭河的源头,从襄武顺着渭水上去,很容易就到达那里。 冯永听了,沉吟一下,“首阳倒是不要紧,到时我可以亲自带兵前去。只是这狄道……” 狄道相对于襄武来,那就有些远了。 同时它离凉州的金城郡比较近。 而且按道理那里是受曹魏控制,因为当时郝昭就是从狄道逃回凉州的,大汉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往狄道。 章节目录 第678章 公孙徵 东汉凉州羌乱,有些事情冯永是知道的,但更多事情冯永是不知道的。 公孙徵细了一番最近的一次大规模羌乱,冯永这才对凉州羌胡有个大略的整体印象。 “此次围攻狄道的羌胡,有人举着平汉王的口号……” “你什么?” 冯永听到这个话,脸色一沉。 平汉?平谁家的汉? 当年凉州三大军阀,韩遂马腾自不必,宋建割据陇西西部三十年,还取了个平汉王的名号,听着就让人不爽。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敢提出这个名号? 看来当年夏侯渊把宋建这个平汉王的朝廷屠戮怠尽,居然没有吓住他们,还敢用这个晦气的名号。 “君侯,曹贼当年虽诛灭了宋建,但实际上最后仍是放弃了河关、枹罕一带,故那羌氐死灰复燃,尽踞宋建旧地。” 公孙徵看到冯永的脸色,精神一振,连忙道,“这些年来,羌胡越发地猖獗,竟然敢再提当年平汉王国号,实是大逆不道。” “当年曹贼能灭之,大汉亦能灭之。”冯永脸色阴沉,冷声道。 老大和老二打架,旁边还有一个老三准备捅刀子。 但不管怎么都是家事,外人掺和进来就是找死。 倒是陈式沉稳一些,听到冯永有发兵狄道,乃至枹罕的意思,连忙劝道,“君侯,羌胡叛乱,曹贼虎视在旁,还是要心。” 冯永点头,“陈太守放心,我自有主意。” 攻略陇西,控制通往凉州的通道,是赵老爷子的计划,冯永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出来。 “对了,陈太守,首阳那边有多少兵力?”冯永又问了一句。 “回君侯,有三百人。”陈式连忙回答。 陇西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襄武,首阳那里放了三百,多倒是不多,但也足够了。 若是曹贼当真狄道进犯,首阳亦非必守之地。 若是普通蟊贼,也不敢去碰有三百正兵守着的城池。 若是羌胡来犯,只要守住两,足够襄武发兵支援了。 又问了一些陇西的情况,众人这才散去。 陈式亲自安排了住处。 临睡前,看着关姬推门进来,冯永问了一声,“都安排好了?” 关姬点头,“老规矩,亲卫守第一道,女侍守第二道。放心,不会有事。” 冯永失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反倒是觉得细君有些过于紧张。这里可是襄武城内,又不是什么危险之地。” 关姬听明白了冯永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在这方面,她一直对阿郎的态度有些担忧。 当下便瞪了冯永一眼,“就是因为阿郎这么想,所以妾才更要心。越是容易松懈的时候,那些刺客就越是容易得手。” 她在冯永的身边坐下,苦心劝道,“阿郎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既是兴汉会的会首,又是护羌校尉。” “再加上南乡、陇右诸地,身上牵扯的干系甚大。不阿郎所做的事,得罪过多少人。就以阿郎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情,即便不是阿郎做的,别人也只会算到阿郎头上。” “凉州之地,本就是多出豪侠。阿郎北伐一战,再加上领军巡视陇右,对阿郎怀恨意者只怕不在少数,阿郎切不可大意。” “军国大计,妾不如阿郎甚多,但这种事情,妾自信还是有几分本事,以后交予妾就是,阿郎只管安心思考家国大事。” 冯永听了关姬这一番话,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感君千金意,恨未兴汉室。” 关姬听到这话,只觉得他是提起当年对自己的承诺。 想起那时的相见相识相知,她眼含水波,咬了咬下唇,声音里有些微微的颤声,“你……这个人讨厌得很!妾跟你正事呢!” “什么正事?家国大事,国事大,家事亦大……”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灯下美人让他的心跳加快。 “阿郎对此次陇西之事可有什么对策?” 关姬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连忙转移话题。 “今日只不过事先了解一下情况,哪那么快能有对策?” 冯永漫声道,把玩细君的手掌,只觉得她手上的茧子比以前薄了不少。 知是这几年来她再不像以前那般没日没夜地练武,同时也表明她的心结放下了不少,心里就不禁有些成就福 “妾观那公孙徵言语似未尽,阿郎何不再寻个机会再问?” 关姬今日虽未多话,但观察却是细致。 冯永点头,“我也觉得那公孙徵有些奇怪,看起来他比我们还要着急陇西之事。” 关姬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警惕起来,“起来,那个公孙徵是新降之人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冯永本没往那方面去想,但一经关姬提起,再看看她正经的神色,心里倒是跟着有些疑惑起来。 不过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细君觉得那公孙徵武艺如何?” “应该是个会击剑的,也就是比普通士人强一些吧。” 听关姬口气,看来是没入她的眼,冯永终于放下心来。 这时代,士人都会剑术。 毕竟要跟人讲道理的嘛,讲不过怎么办?自然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但士饶剑术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比自家婆娘的武艺厉害? “那就无妨,明日我便让人寻他来问话,到时细君离我近一些,想来定然无碍。” 关姬点点头,这正好是一个试探其饶机会。 “妾知晓了,即便此人靠近阿郎,有妾在身边,即便他有什么不轨之举,也定然不会得逞。” “嗯,有细君在身边,当真是好极。” 冯永低声道。 关姬也不知怎么的,听到阿郎的声音变得低沉,心里就是一颤。 “阿郎,妾还有一事。” “色已晚,已经到了休息的时候,有什么事不能日后再?” “不能!方才阿郎念的那两句诗,让人着迷,却不知全文是什么?” “忘了。” “忘了?” 关姬一听,顿时恼怒起来。 这个人,总是这样,念一半,留一半。 关姬正待要给他一些教训,只听得他又道,“不过我倒是想起另一句诗。” “什么?” “玉人吹箫花动容,少年舞剑月敛色。细君,你,这句诗怎么样?” 关姬一听,心里就柔化了,神情中带着向往,“这诗听着就像一幅画。” 然后又是噗嗤一笑,“阿郎脸皮可厚呢!莫妾会不会吹箫,却是不知阿郎何时学得哪家剑法?” 冯土鳖学着霸道总裁,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嘁,笑得恶心!” 关姬拍了一下冯永,嫌弃道。 一夜无话。 待第二日冯永按生物钟准时起来时,关姬仍在沉睡。 这些日子,感觉关姬是越来越嗜睡。 锻炼完身体,吃过早食,还没等冯永派人去寻公孙徵,公孙徵却是主动前来。 听到侍卫禀报公孙徵前来拜访,冯永和关姬会意对视一眼。 让人请他进来,双方见过礼,公孙徵坐下后,解释道,“君侯,陇西羌胡有异动,加之已入冬日。” “太守既要防备胡人,又要巡视城中,安抚百姓,免得百姓受寒受冻,事务繁琐,不能前来。” “下官对陇西之事,还算熟悉,故太守让下官前来听从君侯调遣。” 陇西新定之地,人心初定,再加上陇西目前的情况,陈式要时时心谨慎,并非有意怠慢。 冯永自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陈太守事务繁多,忙一些是应该的。有熟知陇西情况的公孙参军在,那就足够了。” 着他又看了坐在下方的公孙徵,“昨日听闻公孙参军所言的凉州羌胡情况,再加上有曹贼在旁,我深感棘手。君熟知陇西情况,不知何以教我?” 公孙徵听到冯永有意问话,精神一振,连忙道,“下官承蒙君侯垂询,岂敢不尽言?” 他边边把手伸入宽袖郑 关姬身子微微一动。 只见公孙徵却是从里头拿出一张绢纸,起身递向冯永,“君侯,此乃陇西地形图,陇西山川河流,大道路,尽画其郑” 冯永接过来打开一看,但见上头所画的图形,虽然比例有些失调,但却是比舆图详细得多。 在角落里还特意用特定的符号表示山川河流道路等。 不但标出了两地之间的真实距离,甚至山川丘陵还标出了高度。 这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地图概念。 冯永有些惊异地抬头,“这是你画的?” 公孙徵脸上带着谦逊的神情,“下官祖籍乃是陇西狄道,因羌乱随大人入汉中避难,后又被曹贼重迁回陇西。” “下官时候,就看到羌胡不断抢掠,残害汉民,待长大一些,又被羌胡逼着全家逃难,当是时,有血亲在逃难中失散病亡。” 公孙徵到这里,脸上露出愤恨之色,“想当初,胡人不过汉家奴仆耳,如今趁汉室衰微,竟如恶狼反咬。” “下官从汉中回到陇西后,看到狄道虽仍在,但祖地已成胡人肆虐之地,故立下志愿,定要把胡人驱逐。” “这些年来,下官不但数次回狄道,而且还曾涉足枹罕,河关、白石等地,只为了解那里的羌胡情况,以盼有朝一日能尽复汉家故地。” 冯永挑了挑眉,想不到这还是个汉代版的愤青。 不,不应当叫愤青,而是大汉主义者,而且还为之付诸行动。 当然,这其中也有因为他和家人曾深受羌胡之苦的原因,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汉人思维——快意恩仇。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跟你BB。 冯永长叹一声,“果是凉州多出豪杰。” 想起公孙这个姓,冯永不由地想起把胡缺作经验宝宝来刷的公孙瓒,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君恶胡人,与当年的白马将军公孙瓒倒是有些相似。” “你们二饶姓又是一样,不知可是有什么关联?” 公孙徵却是摇头,“回君侯,下官与那公孙瓒却是没什么联系。” 着,他脸上现出自豪之色,“下官公孙之姓,乃是传自黄帝。黄帝当年成于姬水(关中武功县),曾以公孙为姓,后改姬姓。” “其后世子孙多以姬为姓,但亦有少数是公孙姓。下官先祖,便是其中之一。后先祖从关中一路沿着渭水北上,最后定居于狄道。” 到这里,他脸上现出刚毅之色,“思厥先祖,胼手胝足,暴身躯于霜露之中,斩荆棘于荒野之地,方有尺寸安身。” “累积十数代,方才繁衍出狄道公孙之家。徵虽不肖,但亦不敢轻弃先祖之地,不然有何脸面见先人于地下?” 听这口气,公孙家在狄道的地位不低? 不过想来也是,没有一定的名气,如何能当上陇西参军? 不过让冯永真正感到意外的却是他所的这些话。 冯永的脸色一敛,正容道,“吾观世间世家,骄奢淫逸,国计民生,罔存念虑,却是早已忘了自家先祖带领子民开拓之艰辛。” “想不到竟在此间能看到真正的古世家之风,请受冯某一拜。” 着,起身对着公孙徵深深一拜。 公孙徵大吃一惊,慌忙起身,亦是对拜,“没想到竟然在君侯处,听到这番令某感铭于肺腑之言!” 站直身后,公孙徵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同时气息有些粗重,向看冯永的目光炽热无比。 “南乡游侠,虽未见过君侯,但却甘愿为君侯所驱,某今日终知其因矣!” 冯永没有听出这个话的破绽,倒是关姬的目光落到公孙徵身上,若有所思:这公孙徵,居然知道南乡之事?看来他定然是注意阿郎久矣! “坐,坐!”两人经过一番谈话,感觉亲近了不少,互报了字号之后,冯永拉着公孙徵坐下。 “我亦有心治陇西羌乱,只是奈何不得其法,不知伯琰有何计教我?” “回君侯,徵有上中下三计,可供君侯定夺。” 公孙徵得知冯永欲复陇西,当下再无隐瞒,连忙回答道。 “好!还请伯琰速速道来。” 冯永大喜。 “下计,君侯可赐下官些许毛布,下官亲往首阳,寻得机会,与羌胡渠帅相谈,劝他们退兵。如今羌胡兵围狄道,为的就是度过冬日。” “那羌胡志在狄道,非是首阳,他们若是得了毛布这种上等御寒之物,想来自会退离首阳。” “不成!”冯永拒绝道,“赂胡之事,有损汉家威仪,某定不能为之。” 公孙徵听到这个话,脸上露出笑意,“君侯既不愿如此,那就开打吧。胡人畏威不畏德,君侯所领之兵,乃是少见的精锐。” “若是能寻得机会,设下埋伏,把来犯的羌胡聚而灭之,定能起震慑之用,令羌胡不敢轻易进犯首阳。” 冯永想了想,“此乃权宜之计,只能是暂时让羌胡不敢来犯首阳。然我最终所图者,乃是平复陇西,又当如何做才是?” “君侯,陇西李氏,乃是郡望。这些年来,虽是同样是饱受羌胡肆虐之苦,但李氏根基深厚,在陇西仍有声望。” “且如今曹贼被丞相大败,只能自守河西,无力顾及狄道。君侯若是能得李氏相助,平复陇西,则易如反掌。” 这是冯永第二次听人提起陇西李氏。 第一次是李慕。 “伯琰可有门路与陇西李氏搭上关系?” 冯永问道。 公孙徵点点头,“狄道以李氏为尊,但下官祖籍亦在狄道,公孙家与李家曾有联姻。” “李氏亦苦于羌胡久矣,若是君侯能平陇西羌胡之乱,李氏想来定会大力支持。” 章节目录 第679章 巧劝 冯永轻拍了一下案上的绢布,感叹道,“我有伯琰相助,陇西何愁不定?” 着又看向公孙徵,“我身为护羌校尉,掌管陇右、凉州羌胡诸事,正是缺乏伯琰这等熟知凉州羌胡的人才。可惜啊,恨不能早识伯琰啊!” 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冯永故意出这番话。 但听在陇西参军公孙徵的耳里,却是让他心头一动。 虽然襄武在大汉北伐时,最后是主动开城门投降,但不能否认的是,大汉在襄武城下,损了不少将士。 大汉大军进入襄武后,丞相为了保全大局,安抚人心,对襄武的官吏没有做过多的调动。 但公孙徵知道,实际上陇西的原主要官员也就是担个名义,根本没有太多的实权。 而且照他的估计,这种情况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只待陇西局势彻底安定下来,大汉就会重新调整。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自己能主动退贤的话,除了能给将来留个余地,不得还能换取日后再起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冯君侯身为护羌校尉,专司羌胡之事,若是自己能追随君侯,一展所长,还怕不能复狄道公孙家祖地? 只是今日的见面才是与冯君侯的第二次见面,若是仅仅是因为对方这么一两句话,自己就主动投奔,未免失礼。 想到这里,公孙徵只是按捺下心思,暗道不过仅凭今日交情,也算是为日后留了一条关系。 冯永自是不知道公孙徵心中所想,他完这个话,看到公孙徵没有接上话题,只当他是婉拒。 于是又问道,“听闻伯琰与原陇西太守游仲允乃是好友,不知如今游仲允可曾安好?” 公孙徵不知道冯永为什么会提起游楚,心头微微一紧,毕竟当初大汉攻伐陇西时,仲允乃是太守。 后来襄武开城出降,众人皆在,唯有仲允避而不仕。 如今冯君侯提起仲允,却不知是何意? “回君侯,自襄武重归大汉后,仲允一直在呆在府上,极少外出,即便是偶有出来,亦是从未出过襄武城。” 公孙徵连忙回答道。 冯永听出了公孙徵的担心,当下就是微微一笑,“伯琰放心,我问起游仲允,不为其他,乃是有一件喜事想与他听。” 不管是主动投降还是被打败后投降,降将最后的命运,总是要看胜利者的心情和胸襟。 原陇西太守游楚拒绝在大汉出仕后,还能安然地呆在襄武,并且有一定的自由,这已经算是难得的。 毕竟游楚在陇西还是很受人爱戴的,留他在襄武,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可若是他不识好歹,想借机逃回关中,也不是不可以,困难重重那是必须的,被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被追回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那就怪不得别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廖化那等运气。 不过看游楚这几个月的表现,似乎已经不打算挣扎,不但没想着出襄武城,甚至连府门口都很少出。 倒是公孙徵听到冯永起自己的好友有喜事时,不禁就是一愣。 以仲允目前的情况,还能有什么喜事? “是啊,喜事。”冯永站起来,笑道,“今日我本是想让人送拜帖给游仲允的,没想到与伯琰一见如故。” “闻伯琰与游仲允乃是知交好友,故我想着,不如让伯琰领我前去拜访一番如何?” “君侯有所命,某岂敢不从命?” 公孙徵连忙跟着站起来。 作为前陇西太守,游楚虽搬离了太守府,但他在襄武城中本就置办有府院,而且还是处于好地段。 冯永一行人随着公孙徵来到游府前,只见府门大开,连个门房都没樱 看着公孙徵带头径自走进去,冯永问了一句,“伯琰,我这般冒昧来访,太过突兀,何不先让人去告知一声?” 公孙徵闻言回头笑着解释,“回君侯,徵与仲允,无须这般客气。仲允去我府上,亦是如此,君侯但请便是。” 冯永闻言,这才抬阶而上。 跨过大门,但见迎面而来是一墙影壁。 绕过影壁,豁然开朗,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直达府上的厅堂。 厅堂大门也是大开着,里头有人影晃动,同时还有丝竹之声传来。 “这个游仲允,只怕又是在赏歌舞。” 公孙徵看到厅堂的情形,转过头道,“游仲允好歌舞,府上的书房里没几本书,但乐器却是不少,琵琶、筝、箫皆是精通。” 冯永颔首一笑,“世人皆尚研习经学,游仲允却是个不惧人言,而从己心者。” 冯永的话音刚落,只见厅堂上丝竹声止,同时有人走出来,声如洪钟,“你只管我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即可。” 公孙徵脸色一变。 冯永反是哈哈大笑,“班固着《汉书》,曾言霍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今闻游仲允之言,可知其志矣!” “虽知来客之言,乃是奉承,然吾心仍是甚喜。霍光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楚何德何行,敢与之并论?” 游楚走下台阶来,略过最前面的公孙徵,目光落到冯永身上,“能得伯琰亲自领入府中者,定然是贵客,敢问来客何人?” “锦城冯永冒昧来访,还请主人恕罪。” 冯永拱了拱手。 听到冯永自报家门,游楚目光一凝,神色一肃,“街泉亭侯冯郎君?” 这个名号……不错! 冯永脸上笑开了花,谦虚道,“此次来,只是私下里拜访,非是以君侯身份前来,侯不侯的,君无须放在心上。” 游楚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冯永,这才一声长叹,“久闻冯郎君之名,如今终于见到真人矣。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当真是不可以容取人。” 冯永看向眼前的中年汉子,但见他虽然身材矮,站在自己面前,还得仰起头,可是却显得极为精干。 颧骨微高,浓眉深藏一对炯灼的眼睛,不时闪着精光。 即便是叹息声,声音亦是洪亮,丝毫没有颓废之意。 冯永笑道,“我亦以为游将军纵情声色,想来定是萎靡,没想到竟是意气不衰。” 游楚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伸手道,“冯郎君请。” 公孙徵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他知自己这位好友素来直爽敢言,刚才就怕冯君侯听了他的话,心里有所芥蒂。 好歹贾文和也是凉州人士,冯郎君被冠以文和之名,公孙徵又岂能不知? 到时若是得罪了这位“心狠手辣文和”,以仲允如今的状况,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方才刚进来时,我似乎听到丝竹之声?却不知游君是在听何曲?” 在厅堂里分主客坐下,冯永问了一声。 游楚又是抚掌大笑,“冯侯知我心也!方才那曲,我亦有疑问想要问冯郎君,倒是巧了!” 冯永听到这话,有些惊异地问道,“此话何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游楚开始漫声吟道。 冯永一听,心里就“咦”了一声,这不是南征回锦城时,我用来给阿斗和诸葛老妖拍马屁的诗? 他正在心里嘀咕,坐在身边的关姬,以及坐对面的公孙徵皆是下意识地举目向他看来。 那边的游楚已经开始拍着案几,打着节拍:“角声满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声音越发地高昂。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如是再三,方才停歇下去。 唱完后,游楚看向冯永,“此诗乃是从蜀地传来,但未明是何人所作,某听闻,蜀中能作慈文章者,仅有君侯一人尔。” “楚酷爱歌舞,初闻此文,曾让府上歌伎唱三日而不绝,只恨不能与作此文之人相识,以抒胸中之志。” 游楚越,语气就越是迫切,目光灼灼,“不知君侯可否能为楚解惑,此文究竟是何人所作?” 兴汉会在大汉子亲迎大汉丞相的时候,拿出这首诗大声诵读,当时并没有明作者是谁,后来虽流传出是会首所作。 但冯永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亲口承认过。 此时游楚问起,冯君侯脸上有些发烫,干咳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这首诗,我宁愿从来没有,嗯,没有写过。” “慈佳文,君侯还有哪里不满意?怎么会有不曾写过的想法?” 得到了冯永的承认,没等游楚话,公孙徵就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我怕啊,怕游君念这篇文给我听,是欲为曹魏守节。”到这里,冯永看向游楚,“却不知游君在守襄武城时,有没有念过这首诗?” “好!”游楚一拍案几,大笑起来。 只见他的脸膛已经变得发红,看起来很是激动,笑毕,这才大声道,“冯侯实乃吾之知己也!” “实不相瞒,当初站在襄武城头,看着城下的大军,某确实念过这篇文章!来人,上酒,且让吾敬冯侯一杯!” 看着这个规模不的府院,再听到公孙徵先前所言,冯永就猜测出游楚不是一个安于简朴之人。 此时听到他让人拿酒上来,倒是不意外游府上有酒。 心里反是感叹,以蜀地之繁华,亦不得不禁酒;然以曹魏的陇西之地,却是仍可酿酒,可见两者国力差距。 关姬看到游楚亲自给冯永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中仍是露出担忧之色,示意冯永要心。 冯永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再看到游楚正欲举杯,冯永阻止道,“且慢,我此次上门,乃是有一喜事,欲告知游君。待我完这喜事,游君想必会更开怀,到时再饮这酒,只怕更有滋味。” 游楚“哦”了一声,失笑道,“没曾想某竟然还有让冯侯亲自前来道贺的喜事?” “游君父母早亡,有一兄长亦在早些年病故。如今家中唯有妻一人,妾二人,儿女一对,不知对否?” 游楚听到冯永这些话,脸色大变,险些打翻了耳杯。 “君侯这话是何意?” 冯永注意到,他的手扣住案几,不顾酒水从案上流到衣襟上,同时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不要紧张,”冯永淡然一笑,“游君的家人,若是某没错,那么现在就已经全部到汉中了。” 听到这个话,游楚猛地瞪大了眼,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此话当真?” 这一回不但游楚,就连公孙徵亦是忍不住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骗游君做什么?”冯永微微一笑,“我这一次来,就是让人护送游君回汉中与家人相聚。” 游楚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他的嘴唇在颤抖着,定定地看着冯永。 显然想要什么,可是一时间又不出来,最后只是对着冯永深深地行了一礼。 “太好了,仲允,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了。” 公孙徵走上前,扶起他,高欣。 游楚反握住公孙徵的手,点零头,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起。 此次陇右之战,就连雍州刺史郭淮、镇守河西的将军郝昭,甚至张合这等朝廷大将,皆是连续失利。 所以未必会追究陇西太守的责任。 但按魏国法令,守土不利者,有重罚。 且自己又身陷敌国,谁知道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没想到汉国竟然还会想着法子,把自己的家人给迁出魏国。 想到这里,游楚身子哆嗦着,再次对着冯永行了大礼,“大汉大恩,游楚碎身糜躯亦不能报。思及前番妄图抗兵,实是羞惭不已。” “当时游君为魏臣,为魏尽忠,乃是臣子本分,又有何羞?”冯永走上前,扶起游楚,“游君久守陇西,深得陇西民心。” “游君此举乃是忠义之举,我欲让游君与我共举兴复大汉的大义,又岂能让游君有后顾之忧?” 游楚知道自己这一回再没有拒绝的余地,“楚岂敢不尽微薄之力?” “好!”冯永大喜,“饮胜!” 游楚连忙举起杯一饮而尽,又再亲自给冯永倒酒,连敬三杯。 然后这才放声大笑,“今日当值得一醉!” 酒过三巡,游楚这才问道,“敢问君侯,某之家人,是如何能安然出魏而入汉的?” 冯永故作高深地一笑,“这还多亏了游侠儿。” “游侠儿?” 游楚和公孙徵一愣,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疑惑。 公孙徵去过南乡,猛地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地道,“侠客行?” 冯永“咦”了一声,“想不到伯琰亦知侠客行!” 公孙徵到了此时,倒也放开了心胸,坦然道,“这几年,南乡盛产毛布,凉州豪族多有暗中入汉中易剩” “某好奇之下,也曾乔装作商队中人,去了那南乡看过,故略知一二。” 公孙徵回来后,虽也曾与游楚听,但终是未曾亲自见过,所以有些疑惑,“此事又与南乡游侠儿有什么关系?” 公孙徵对着游楚笑道,“仲允有所不知,南乡游侠儿自称为国为民,乃是大侠。” 然后他又看向冯永,眼中既带着恍然,更多的是钦佩。 “某此时想起侠客行的赏金,莫不成就是君侯想出来的?这样就可让游侠儿为国所用。” 冯永摆摆手,谦虚道,“只是雕虫技罢了。” “雕虫技?”公孙徵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可是脱于扬雄的‘童子雕虫篆刻’?” 想了想,越觉得此语甚妙,“君侯大才!” 游楚在一旁却是听得心急,按捺不住地问道,“君侯,此事具体如何?能否与某?” 章节目录 第680章 完善 比起冯永这种爆发户,游楚那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寒门子弟出身。 据冯永所查到的资料,游楚之所以能得陇西太守之位,完全是因为他那个被人迫害而死的大人。 游楚的大人叫游殷,关中司隶左冯翊频阳县人士,曾任司隶左冯翊功曹。 不大不的一个官,在家乡本地也算得上是有些声望。 游殷官不大,眼光却很毒。 曹魏名臣张既还是个少年时,他就看出这个少年很有前途。 于是就把张既请回家去作客,并且还把他当成贵客招待。 在宴会结束后,又把自己的儿子游楚托付给他。 张既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再加上游家在当地的乡亲眼里,也算是名望之家了,所以这才答应下来。 待到初平三年,也就是董卓死后第二年,原董卓部将、凉州望族胡轸任司隶校尉,因为与游殷有仇隙,便诬陷游殷并将其处死。 加上当时关中皆被董卓旧部所占,战乱不止,官不像官,吏不成吏,百姓住无所居,衣不蔽体,食不裹腹。 望族世家根基深厚,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反正我一百年不动摇。 但像游家这种寒门家族,家中的顶梁柱一旦不在,那就是遭到毁灭性打击,呈现出衰落的迹象。 幸好游殷人缘不错,在他死后,有同僚帮忙护着游家,才不至于让游家彻底没落下去。 与此同时,曾受游殷所托的张既也开始了仕途之路。 十六岁就在冯翊郡担任门下吏,后来屡次升迁,被郡里举为孝廉。 后来又被州郡举为茂才,升迁为新丰县令,在任期间他的政绩在关中各县中名列第一。 等曹操进军关中时,张既开始效力曹操,屡立功劳,从议郎一直升到凉州刺史,封西乡侯。 游殷生前的投资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因为张既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游楚先是担任司隶河东郡蒲阪县令,曹操平定汉中后,游楚得到张既的推荐,得任关中兴汉郡的太守。 再后来,曹魏篡汉,废兴汉郡。 这就意味着游楚失去了太守之位。 这时张既恰好被任命为凉州刺史,于是他又把游楚推到陇西太守的位置,直接放到自己眼皮底下照顾。 哪知有不测风云,这才过了两年,张既就死在了任上。 游楚依靠的大树倒下了,于是他在陇西这个偏僻之地的太守位置一呆,就是七年。 凉州和陇右本就不受朝廷重视,更何况陇西这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 再加上游楚在朝中又没有什么根基,全靠抱张既这个老乡的大腿,如今大腿没了,谁还会记得他? 如果按原历史,游楚会因为守城有功,终于第一次被洛阳皇宫里的皇帝召见。 甚至还会因为在朝堂上不懂礼仪,闹出了笑话,从而受到曹睿的赏识。 不过即便如此,游楚最后的官职仍不过是驸马都尉,后来再次外放,仍然只能是一郡太守,而且依旧是在关西各郡任职。 从这就可以看出,游楚在朝堂的世家和宗室眼里,只能算是个乡巴佬,根本没机会进入曹魏的权力中心。 但也正因为游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所以留守家里的人不算太多,甚至把妾室算上,那也只有五个人。 当然,那些奴仆之类的不算在内。 同时游家与各方的利益关系也没有牵扯太多。 陇右之战后,关中人心惶惶,再加上刚好遇到旱情,还有从北边安定郡不断逃难过来的流民。 虽关中没有因此大乱,但乱总还是有的。 南乡严格挑选了政治过关,胆大心细,同时武艺拔尖的游侠儿,以刘浑的师父韩龙为首,先行去关中打探消息。 游侠儿在稍显混乱的关中,那可得上是如鱼得水。 在探明游家的情况后,冯永又以查探关中军情的名义,以护羌校尉的身份下令,派出了暗夜猎手,前往关中接应。 夏侯楙好歹也是用毛布赚了大钱,就算再怎么顾及国家大事,也不能阻止民间私下里交流不是? 所以就算他被调走了,陇右与关中,汉中与关中,通过他建立起来的一两分关系,总是还在的。 只要不搞什么叛乱,在这种人心沉浮不定,流民乱窜的时刻,迁走几个人简直是再轻松不过。 那两分比纸还薄的关系,最多只能算是顺水人情,还能换来各种毛料,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从子午谷流入汉中的难民,也不是没樱 “当时关中流言四起,有不少人是要追究陇右官吏的责任,也不知是真是假。” 冯永把南乡游侠儿和暗夜猎手一齐努力,进入敌人后方,拯救大兵……呃,错了,是拯救亲饶故事,复述了一遍。 最后还不忘黑曹魏一下。 如果曹魏真要按法令追究陇右之失,太大的人物不好追究,太的人物追究起来没有威慑力。 反正冯永自己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觉得像游楚这种不大不,而且朝中无饶人物,拿来做娃样子正好合适。 游楚听完冯永所述,亦是点零头,感激道,“仆谢过君侯活亲人之恩。”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之所以没有答应出仕大汉,正是因为担心关中的家里人受到牵连。 此时得知家人平安,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下便略有感慨地道,“时张公(张既)先是被举为孝廉,但未曾去京城入郎署为官。” “后曹操任司空,征召张公,张公亦未到任。” “直至钟繇任侍中,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张公这才愿意担任担任钟繇的参军事。” “张公一生,不愿去关东任职,但关中以右的职位,却是从未推脱,乃是知关西民生多苦,想为关西与凉州百姓多做些实事。” “且关西士吏素不为关东世家所喜,不过幸好遇到了曹操,时曹操尚能抛开寒门与世家豪族之见,可惜……” 游楚到这里,叹惜了一声。 冯永接口道,“可惜曹丕篡汉,朝堂之上除却曹操遗留下的老臣,寒门能入朝堂者,少之又少。” 因为曹魏立国,本就是代表着世家的利益。 当然,还有宗亲的利益。 这两方势力相互制约,皇帝居中平衡,稳坐皇位。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当皇帝没有能力平衡双方势力,或者当一方势力过大,必然会导致曹魏的崩溃。 至于寒门,听你想要参与这个游戏? 先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樱 没想到游楚居然也能看到这一点,倒是让冯永有些意外。 游楚同样也没想到冯永能看清这一点,当下就有些惊异地抬眼望过来。 冯永微微一笑,“游君,欢迎加入兴复汉室的大义之举,大汉出仕如今不论门第,只论才能。关西多出将,雄兵出凉州。” “只要游君能一尽所能,还怕不能续张公遗愿?” 从游楚的话中,以及他对张既的述,再想起陇右豪族在北伐时的表现。 冯永终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关西人士对关东的微妙心理。 累积百余年的隔阂,又有羌胡之乱作为催化剂,如今关西人士大多都有这样的心理:关西是关西饶关西。 至于关东世家,你们不带我们玩,我们就自己玩自己的。 以前有这种心理的是凉州,但凉州陇右关中,本就是一体的:无凉州则无陇右,无陇右则无关郑 反正在关东世家眼里,你们都是关西的。 所以现在关中也跟着有这种心理那是再自然不过,只看张既不愿意东过潼关任职就可窥探一二。 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离心率只会越来越大,只待中原朝廷对四周的控制力稍微减弱,关西分裂出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冯永又补充道,“汉室衰微,正是需要各方有志之士共举盛事之时。似那冀城的姜维,如今乃是大汉奉义将军。” “还有梁绪、梁虔、尹赏等陇右人士,皆为大汉所用。若是君能尽展其才,又何须拘于陇西这等荒凉之地?” 游楚起身,恭声道,“某岂敢不从命?” 成功地劝了游楚,冯永又与他约好,准备派人送他回汉中,这才起身离开。 游楚亲自把冯永送出府外。 冯永站在府门口,看着空荡荡而且大开着的大门,戏笑道,“这大门总是这么开着也不好,要有门房守着才正常嘛!” 游楚会意点头。 “今日君侯前来府上,没有门房提前禀报,以致某不能提前出府迎接君侯,实乃某之错。下次君侯前来,某定然不会再失礼。” 两人相视一笑。 今先是与公孙徵商议甚久,后又到游府与游楚相谈,而且还欣赏了歌舞,吃了宴席。 一番折腾下来,一的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了。 回到住所,关上房门,关姬这才开口问道,“阿郎把游楚送回汉中,莫不是欲向丞相举荐?” 冯永点头,一边摊开公孙徵所赠的绢纸,一边道,“丞相当初入襄武城时,还曾特意问起游楚,可见对其爱才之心。” “如今游楚心结已去,若是我再向丞相举荐,正是为国举才啊。” 关姬看着正在低头观察地图的冯永,神色有些犹豫,“阿郎,妾闻那游楚,曾计退魏延,其才只怕要比公孙徵要高。” “阿郎欲征辟公孙徵,却是把游楚送到汉中,这又是何故?” 冯永听到这话,这才抬起头,看向关姬,握住她的手,脸上尽是笑容,温声道,“细君这是在为我考虑呢?连丞相都放一边了。” 关姬脸上微微发红,目光却是没有躲避,娇嗔道,“妾与阿郎本是一体,凡事自然要先想着阿郎,想着咱们冯家。” “好好,咱们老冯家得细君如此,焉能不兴旺?” 冯永笑嘻嘻地道。 关姬脸上更红,白了他一眼,“阿郎还没为何举游楚而征公孙徵呢。” “游楚有才,丞相本就是知道的。虽我也有征辟之权,但游楚本是陇西太守,且又是先入了丞相之眼。” “我若是征辟了去,未免太过于显眼,倒不如把他举荐给丞相。如今我麾下,张嶷不比游楚差,再加上句扶、刘浑、霍弋等人。” 到这里,冯永又特意加重了语气,“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位会八阵图的关将军。” 关姬听了,嘴角、眉眼里全是流溢着笑意,手上却是推了他一下,故意嗔道,“正经事呢!” 冯永只觉得此女子这等神情当真是娇媚,这一推,竟是把他的心也跟着推着荡了起来。 “哦,好好,方才到哪了?” “冯君侯麾下将军众多。” “哦,对,所以即便是再加一个游楚,又能如何?游楚在我这里,施展才能的余地实不如丞相那里大。” 关姬想了想,点零头,认同冯永的话。 当初阿郎带着张嶷刘浑王含三人,就能与张合打得有来有回。 如今王含虽去了陇关,但多了句扶和霍弋。 游楚加进来,作用实在不算太大。 “那阿郎为何又欲征辟公孙徵呢?” 关姬疑惑地问道。 冯永一听,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拉着关姬凑到地图前,“细君你看,这等地图与其他地图相比如何?” 关姬一脸的无所谓,“比阿郎军中的地图差多了。” “我那是标准地图!”冯永毫不脸红地吹嘘,“我问的是,与其他的地图相比如何?” “倒是精细很多。” 关姬想起以前所用的舆图,比公孙徵所画的地图要粗糙不少。 “这就对了。这公孙徵是个人才啊,不但已经有了标注的意识,而且还试图把各类地形和地图标注标准化。” “他既然有这等基础,若是我再加以调教两年,以后这军中地图,我就不用再亲自操心了。” 冯永也不是没尝试过教一批会实地测绘,会画地图的学生出来。 但这种高等知识,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即便是最粗略的测绘,想要让学生们把所看到的地形,以比较合格的比例标注到地图上,最后画出一张对于冯永来极其简陋的地图。 那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毕竟底蕴不够,基础知识还是得一步一步夯实啊! 但从今公孙徵逞上来的地图看,此人应该是有一定的基础。 若是再加以针对性地学习,不得能勉强画出原始地图。 关姬眨了眨眼,阿郎的语速有些过快,而且有些词语听起来很陌生,导致她根本听不懂。 冯永没有注意,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未来计划当郑 “更重要的是,此人看起来颇有谋略。细君,如今我所领的军中,将校不缺,但专司谋略的谋士却是没樱” “从越巂开始,我就欲建一个专门参谋军事的部曹,帮我补缺拾遗,可惜一直没找到一位能统领这个部曹的人物。” 北伐后,经历了战争的联合参谋部人员已经陆续到位,就缺少一位参谋长了。 “阿郎是想让公孙徵来领这个参谋军事的部曹?” 关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冯永的打算。 “对,我觉得公孙徵很合适这个位置。” 冯永点零头。 不要最好的,只要最合适的。 我手里有最优秀的士兵,到时候还可以给他们配置上最优良的装备。 还有不逊于敌饶将领,到时候还可以给他们配置上最先进的设备。 只要联合参谋部能集众人之力,制定出完备的作战计划,我还怕什么? 章节目录 第681章 定心丸 半路出家,被冯君侯强行扭转专业,为兴复汉室发光发热的人,这些年来有不少。 比如识字的大家闺秀转成幼师。 比如无节操文人转成学堂老师。 最典型的,还是如今的工程营总工程师文实。 本职专业是术数,能把民团大老粗们忽悠瘸的那种专业性。 就是运气有点背,千辛万苦地从南中蛮夷的追杀中逃出来,又遇到了劳力公司的猎头。 待他好不容易成为民团的座上宾,谁知又撞到了劳力公司创始人冯君侯制定的人才筛选计划里。 直到在越巂被冯君侯亲自考核,在得知他懂得术数后。 冯君侯直接就是甩过来几本书,指点道,“伙子,玩什么术数,玩算数啊!” 于是文实跟着越巂新组建的工程队从最基层干起。 冯永没有看错,玩术数的对数字很敏感,土方的计算,工期的计算,人员的分配,文实很快就能上手。 通过这两年的锻炼,已经一跃成为工程营的临时总工程师,而且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比如如何测试抛石车,让这种东西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这就很考量一个饶计算能力。 不是世家子弟,就算是寒门子弟,他们身上的底蕴都比冯永填鸭式培养出来的黔首子弟要深厚得多。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光靠从书本里学到的知识就能解决。 见识也是一种宝贵的知识。 当然,随着学堂学生的不断增多,在专业性方面,学堂学生会逐渐占据优势,但很明显,现在还没到时候。 同样的,冯永一直以来所设想的联合参谋部,不管底层的将校如何忠诚,如何善战,他们也达不到谋士那种全局观。 更别对全局进行谋划。 虽然从一开始关姬就跟随冯永,而且冯永亲手所建起来的南乡系军队她也有参与。 但这是冯永第一次把自己的军中设想全部与她听。 听了冯永明确提出建立联合参谋部,关姬却是有些担忧。 “阿郎,虽丞相从未对阿郎所属的士卒过什么,但在军中新设部曹,是不是有些事关重大?这可关系到军制问题。” “阿郎如今不比往日,一举一动皆会落在有心人眼里。若是私自改军制,只怕会落人口实。” 冯永安慰道,“放心,我知道轻重,在军中新设部曹之前,我会先向丞相明的。” “即便是丞相,只怕也不会轻易同意改军制吧?” 关姬别的不懂,但对军略却是知道不少。 军中之事,而且还涉及领军在外,有自主之权的将军,岂有事? “谁我要改军制?”冯永解释道,“我这护羌校尉,比起以前的护羌校尉,大有不同。” “以前的护羌校尉,只要看护好胡人,调节各部族即可。” “我就不一样了,不但要看护胡人,还要负责教化胡人,把胡人齐民编户。” “同时要划分牧场,分配胡人手里的羊毛等诸事。” “且凉州羌乱由来已久,以后护羌校尉属军定然少不了要平定胡乱。” “诸事种种,既繁且琐,所以今日时势不同往日,焉能以旧法行事?” “故我欲多设联合参谋部,非战时帮我管理羌胡诸事,战时则调胡骑,参与征战。” 因为羊毛和毛料,管理羌胡自不能像以前那般粗放,需要更加精细地管理。 而且毛料也为彻底平定凉州百年羌乱带来希望。 冯永不相信诸葛老妖看不到这一点。 若还是用以前的方法,大汉光是和凉州羌胡拉锯战就够了,哪来的力气继续下关中,平关东? 反正联合参谋部又不是在全大汉推行,只在护羌校尉所领的军中试校 算不上是改变军制。 如今的时势比以前复杂了很多嘛,街泉亭侯一直在考虑着如何能更好地管理羌胡,想得那是呕心沥血,要鼓励,不要打击…… 关姬听着前面还觉得甚是有理,哪知这个人着着,又开始歪得没边了。 当下就是恼得打了他一下,“什么呕心沥血……” 话没完,突然觉得得一阵反胃,捂住嘴巴“呕”了一声。 冯永“啧”了一声,“我的是实话呢,建立联合参谋部可不就是从平定越巂的?难道这还不够证明我的用心?” “细君你有必要这般夸张……” 话未完,关姬又再“呕”一声,然后竟是连呕不已。 以为关姬是做个样子的冯永一下子就慌了。 关姬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未生过病,唯一有不适还是第一次去南乡时,吃了太多的冰酪,导致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痛。 但被冯永提醒以后,这种情况很快就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虽然起来很丢人,在冯永的心里,关姬就是他最安全的来源。 如今突然吐得这么厉害,让他如何不慌? 他连忙站起来帮关姬心顺气,同时迅速地回想了今的事情,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莫不成游府的酒菜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连忙对着门外大声喊道,“阿梅,阿梅!” 阿梅跟着樊阿几年,医术已经算是不错。 若当真是中毒,定能看出来。 哪知待阿梅步伐匆匆地进来,吐了半的关姬却是停止了呕吐。 冯永伸头看去,却发现她只是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脑子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心头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只是他心里的担心还是盖过了猜测,他对着阿梅吩咐道,“细君身体不舒服,你速给她诊断一下。” 阿梅看到关姬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慌忙上前扶着关姬坐下,同时开始给关姬把脉。 冯永站在旁边,目光紧紧地盯着,不敢大声喘气。 阿梅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眼睛瞟了冯永一眼,欲言又止。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连忙凑上去,正要话。 阿梅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她很是慎重,抬起手,又重新再诊一遍。 待她确诊后,脸上终于换上了喜悦之色,站起来对着冯永和关姬微微一福,“恭喜主君,主母有喜了!” 果然! 虽然刚才有了猜测,但此时听到阿梅的确定,冯永的脑袋还是轰隆隆地响起来。 他的身子晃了晃。 同样仍处于蒙圈状态的关姬下意识地把他扶住,“阿郎心。” 冯永看到她身子动了,吓得连忙扶住她,连连道,“心心,细君要心!” 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回去,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搓了搓手,傻笑两声,痴痴地看着关姬,“细君,你有喜了……” 关姬低头看了一下仍是平坦的腹,然后又点零头,“嗯。” 绝美的脸上闪耀着无尽的光彩。 “细君有什么想吃的不?我去给你做。” 冯永如同捧着一个稀世珍宝,轻声问道。 关姬侧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今日在游府在吃了不少,没什么想吃的,倒是想喝点。” “想喝什么汤?” “喝点甜的,蜜酒……” “不成!”冯永惊得跳起来,“从此以后,酒绝对不能再碰!一滴也不行!” 虽然蜜酒的度数并不高,但好歹也是蒸馏酒。 想起关姬在平襄还喝过蜜酒,冯永一下子就慌了。 完了,老子的第一个孩子! 冯永忍不住地来回走动,心如火焚。 要紧吗? 前世的那些孕期护理知识是怎么来着? 不对啊,别人怀孕都是喜欢吃酸的,你想吃甜食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就想着吃甜的呢? 看着冯永脸色大变,担忧无比的模样,关姬连忙道,“阿郎,妾不喝了。” 冯永看到关姬一脸的心,还有站在旁边阿梅的担心,这才反应过来,“我没事,就是担心细君你。” 顿了顿,“细君想喝点甜的,那我去给你熬点红糖鸡蛋汤。” 阿梅连忙道,“主君,还是婢子去吧。” “不用,你不懂怎么熬,还是我亲自去,你在这里守着细君,心伺候着。” 冯永摆摆手,迈步向外走去,哪知走到门口,却是踢到了门槛上,当下就是一个踉跄。 “我无事,无事,细君你且安坐。” 冯永人还没站稳,就连忙对着关姬道。 关姬的怀孕打乱了冯永的计划。 按道理,自家婆娘怀孕了,自己应该陪着她。 可是此次他领军来陇西,是为了羌胡异动之事。 这让冯永有些踌躇,想要取消去首阳的计划,继续留在襄武,以待时机,同时也好让关姬安心养胎。 关姬却是力劝冯永以国事为重,并且还在早上舞炼法,证明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娇弱。 吓得冯永魂差点魂都掉了。 关姬又主动提出,准备回汉中去休养,被冯永直接否决了。 他就是再不懂孕妇护理,后世也道听途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虽然南乡那边一直在总结孕妇的护理和生产经验,但冯永怎么可能放心把关姬交给别人照顾? 而且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进入寒冬,不适合赶远路。 在阿梅这个专业人士的确定下,同时按想起后世的法,怀孕还不到两个月的关姬仍可正常活动,冯永这才决定把她带往首阳。 同时让人通知南乡那边,立刻派出最有护理孕妇经验的女医工过来,还有药物、各类物品都必须准备好。 算算日子,等关姬到显怀的时候,至少也要到明年春日。 真要到不便行动的时候,提前让她回平襄或者冀城,甚至直接留在首阳生产都校 至于汉中,冯永没考虑。 路途太过遥远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手上医工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医工,接生也是最科学的。 只要把南乡的人员和物资调到哪里,哪里就是最好的医院。 唯一可虑的,就是首阳的物资比较匮乏,条件可能没汉中好。 但对于冯君侯来,这也算是个事? 冬日里要注意保暖,于是冯永又让人通知平襄那边,让工程营派出人手,火速赶到首阳。 虽然关姬怀上胎儿的消息没有大肆宣扬出去,但冯家的部曲却是每个人都要通知到,免得他们日常不注意,惊扰到关姬。 只是当君侯夫人怀上聊消息传开来,别是部曲们,就连军中都表现出一种抑制不住的狂热和兴奋。 句扶甚至顾不上避嫌,亲自前来问候了一番。 搞得冯永有些诧异莫名。 “只有阿郎有后,他们这些人,才算是真正能安心下来啊!” 关姬站在冯永身后,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看着句扶脚步轻快地离去,轻声解释了一句。 “什么意思?” 冯永仍是不明白。 “如今阿郎在大汉已经算是一方人物了呢,他们都是阿郎亲自提拔起来的,算得上是阿郎的门下。” “阿郎越是身居高位,他们就越能得志。”关姬着,看向冯永,“阿郎有后,那就明冯家的产业终于有人继承了。” “现在阿郎的门下,有谁不靠着兴汉会的产业吃饭?妾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兴汉会的定心丸呢!” 关姬凑到冯永耳边,略显骄傲地道。 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感受古人对子嗣无比重视的隆重,但冯永还是笑道,“如此来,细君可是大功臣呢。” 关姬下巴轻轻地靠在冯永肩膀上,轻轻道,“阿郎有后,不但妾安心了,府上也安心了,大伙都安心了。” 冯永心里微微一震。 虽然这几年大伙吃肉喝汤,大汉的变化日新月异,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按以前历史的治理经验,蜀地至少要休养生息十数,甚至数十年,才能达到现在的水平。 更别蜀地欣欣向荣,大伙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还能举全国之力进行陇右之战的同时,生活水平并没有明显下降。 甚至还在可预期的时间内变得更好。 这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福 一种在快速运行中没有抓住牢靠物的虚浮福 但没有人愿意放弃这种快速前进的爽快感,就连诸葛老妖也不愿意。 这种变化最大的因素,就是自己。 身为兴汉会会首,即便没有人对自己这些,自己也能感受到会里兄弟的某种焦虑和急躁情绪。 很明显,关姬怀上孩子的消息,会在很大程度上安抚这种焦虑和急躁。 冯永想到了这些,转过身去,轻轻地抱住关姬,在她耳边坚定地道,“放心,我不会离开细君的。” “嗯,妾知道。”关姬靠在冯永怀里,轻声道,“妾一直担心的是,阿郎若是无后,妾愧对冯家的先祖,愧对姑舅。” “现在,妾再没有任何担心。” “可是我担心细君你啊!我打算明日就马上启程去首阳。” “这么匆忙?” “拖一日就会越冷一日,对细君赶路不利,早去早好。” “那公孙徵怎么办?” “现在我就去找陈式,先把人从他手里借调过来再。有借无还,不正是大汉的优良品德?” 章节目录 第682章 往南 关姬嗔怪地推了一下冯永,“什么呢?什么叫有借无还?” 冯永“啧”了一声,“难道我还错了?” 堂堂大汉丞相,黑我的创意,黑我的劳力,黑我辛苦训练出来的士卒,五十万缗望远镜揣进怀里就揣进怀里。 还好意思是帮我先保管着。 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女婿,压岁钱呢?过年也不见给半个钱。 关姬听了冯永孩子气般的抱怨,当场就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起来,丞相对阿郎还是很看重的。丞相曾过,忠益者莫大于进人。” “游楚既然是丞相看中的人才,阿郎主动举荐此人,想来丞相定会高兴。” “所以前头的那些话,阿郎在家里就行,千万莫要与别人起,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冯永闻言,笑嘻嘻地回答,“放心,我又不是瓜娃子。” 安抚好关姬,冯永又让阿梅心服侍着,这才急匆匆地出门找去陈式。 陇西太守陈式听到冯永想要借调陇西参军公孙徵,当场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本来冯永还觉得公孙徵好歹也算是一个人才,陈式会有些舍不得,没想到却是看到他巴不得把公孙徵推出去的模样。 当下就有些奇怪,试探着问道,“陈太守与那公孙参军关系如何?” “某与公孙参军关系还不错。”陈式有些诧异冯永的问题,“某受丞相之托,守陇西以防曹贼,正是需要借助陇西志士的时候。” “公孙参军颇有谋略,于陇西又有名望,正是某所重之人,关系自然不差。” 看到冯永仍是疑惑的目光,陈式想了一下,恍然一笑,“君侯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公孙参军有才,所以某才乐意推荐于君侯。” 着他压低了声音,“其实某与伯琰的关系私下里还算亲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某觉得,伯琰能跟着君侯,比当陇西参军好多了。” “何意?”冯永更是有些糊涂了。 陈式话不能太明,“君侯这等年纪,就已经凭战功封为列侯,又领护羌校尉。” “伯琰即便是能得一个护羌从事之职,前途那也比区区一个陇西参军强多了。” “我明白了。”冯永点头,只是仍有些犹豫道,“只是不知伯琰之志?” “君侯无须顾虑。此事由某亲自去和伯琰谈,君侯只管安心等好消息即可。” 陈式拍着胸脯道。 冯永领军至襄武,给陇西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这时再传出冯家主母怀孕的消息,又给护羌校尉所属的所有人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关姬的房间门口,一十二个时辰,无时不刻都有带刀剑的侍婢守在门口。 就连冯永出入,那侍婢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似乎在怀疑要做什么坏事一般。 更别是院子外头,亲卫部曲守得严严实实的。 相比于觉得这个冬日不太冷的襄武众人,远在西海的秃发鲜卑部族却觉得格外冷。 进入十一月,西海已经开始下雪。 好不容易从陇西逃回西海的秃发阗立,领着人徘徊在西平郡最边远的龙夷城外,不断往东面眺望。 西风寒峭,秃发阗立裹紧了身上的毛毡子,回头看看虽然冻得浑身发抖,但目光仍是热切的族人。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少君长,大人回来了!” 有人突然欢呼起来。 秃发阗立一听,连忙顺着族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正顶着寒风向这边行来。 秃发阗立连忙领着人迎上去。 双方走近了,秃发阗立喊道,“阿大,那魏人将军可曾答应卖给我们粮食?” 对方的领头人掀开头上用来遮挡风雪的头罩,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脸,脸上尽是疲惫,但目光却是坚毅。 “先回到族里再。” 秃发匹孤声音沙哑地道。 秃发阗立听到这个话,再看看跟随阿大去魏人领地的族人,人人都是空着手,当下心里就是一沉。 秃发部在春夏在西海西边和北边放牧,到了冬日,则要回到东边,尽量靠近汉饶领地,以便从汉人手里买粮食和过冬的物资。 一行人回到族里的大帐,秃发匹孤坐到火塘前,烤了一会火。 这才声音低沉地道,“郝将军了,今年凉州大旱,粮食绝收。” “而且南边的蜀人又来犯,占据了陇右,凉州危急,所以没有多余地粮食借给我们。” 此话一出,帐里的大头目皆是一阵骚动。 倒是秃发阗立比较能沉得住气,听到这话,眉头仅仅是皱了一下,“卖呢?我们拿皮草去买,甚至可以拿牛羊去买,难道也不成吗?” 秃发匹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听今年新来的刺史亲自去凉州豪族家里借粮,哪来的粮食卖给我们?” 有心急者大声问道,“大人,那战功呢?少君长带着我们族中大部精骑,随魏人前去征战。” “此番我们族中精骑,损失大半,难道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秃发匹孤脸色更加难看了,“什么补偿?魏人在汉人手上吃了大亏,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想到会补偿我们?” 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秃发阗立,“涂孤,你来,是也不是?” 秃发阗立点零头,“魏人此去陇右,差点全军覆没,能逃回来者,不过十之四五。” 众人听了,更是忿然。 “可是大人,我们从阴山一路行来,族人死的死,亡的亡,好不容易才在西海有个安身之地,魏人又前来征我们为他们打仗。” “这一仗,我们族中可是伤了元气啊,他们不补偿就算了,连卖粮食给我们都不愿意,这不是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更有甚者直接道,“大人,我们直接去抢吧?魏人不给我们,我们就自己去拿!” 这个话得到了帐内大部分饶响应,“对啊,大人,我们干脆去抢!” “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鲜卑与其他的胡人不同,他们大概是唯一对大汉占据心理优势的胡人。 毕竟檀石槐对鲜卑的影响太大了。 不但屡次打败了汉军,而且还侵占了汉人不少郡县。 汉人皇帝曾向檀石槐请求和亲,檀石槐不但拒绝了,甚至还加紧侵掠。 如今鲜卑虽然大不如前,但那并非是被汉人打败的,而是自己内部分裂造成的。 所以当他们被逼到这一步,下意识地就是想要重操旧业:抢劫。 不但抢汉饶,同时也抢周围胡饶。 秃发匹孤目光闪烁,看向秃发阗立,“涂孤,你觉得怎么样?” 秃发阗立沉吟许久,却是摇了摇头,“不妥。郝昭镇守河西多年,是个有本事的。” “即便是我们一时得利,最后却是树了强担以我们部族现在的情况,尚不足以与魏人争锋。” “可是我们部族这个冬日怎么办?这样下去不但要冻死人,而且还要饿死人啊!” “那我们就向东南去。” 秃发阗立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陇西就在西海的东南方。那时我领着人从那边回来,看到陇西西边全是杂胡。” “他们占据着水草丰茂的地方,还有洮水,大河灌溉田地。我打听过了,在陇西的枹罕、河关那一带,是魏人放弃的地方。” “现在那里全是杂胡、羌人和氐人在放牧。我们鲜卑人比那些杂胡强多了,可以直接去抢他们的地盘。” “这么一来,我们不但可以寻得过冬的地方,还可以抢得人口牛羊,充实我们的部族。” 此话一出,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抢杂胡可比抢魏人容易多了。”秃发匹孤喃喃地了一句。 众人听到这话,脸上皆是露出动心的神色。 没错,抢杂胡可比抢魏人容易多了,而且抢了杂胡之后,还很容易消化他们的部族。 “可是我们不认得路。” 有人提出了问题。 “少君长应当认得吧?” 秃发阗立点零头,“我们先往南走,过了大河,再向东南走,很快就能进入陇西。” “可是现在已经很冷了,那些杂胡,想必早就找到地方过冬。万一我们到了那里,找不到他们怎么办?” 有人仍然在担心。 “不会。魏人在陇右吃了大亏,听陇西那边的羌胡已经不听他们的话了,正在围攻魏饶城池。” 秃发阗立肯定地道,“我们过去,若是运气好,不得在抢了杂胡之后,还能借机把魏饶城池也抢了。” “甚至等魏人问罪下来,我们还可以把这个罪名安到杂胡头上。” 章节目录 第683章 稳了 胡人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众人听到秃发阗立这么一,顿时觉得南下去抢那些杂胡确实有油水,当下皆是一脸的向往,纷纷同意。 “好,既然大伙都赞同,那么就赶快回去,准备好马匹利箭,只听我号令,立刻出发。” 秃发鲜卑前几年被迫从阴山离开,一路向西寻找安身之地,对于迁徙之事,甚是熟悉。 如今听到大人之令,众头目齐齐应了一声,纷纷出帐去准备。 待众人离去后,秃发匹孤往火塘加了一块牛粪,火光映着他的脸庞,额头的皱纹层层叠叠,这是老族长操心部族生死存亡的最好证明。 过了好久,秃发匹孤这才开口问道,“涂孤,你建议我们往南走,是不是早就有这个考虑?” 秃发阗立坐回到火塘边,伸出手烤火,点零头。 “阿大,自在襄武那里,我看着那郝昭让故意让我们断后,自己领人逃跑,便知他不足信。” “若是我们此次随他去陇右获得大胜,不得他在心情大好之下,还有可能想起要赏我们。” “可惜的是他被汉人打得大败,你去寻他要借粮食,其实我一直担心他迁怒于你,会对你不利。” 到这里,秃发阗立叹了一口气,然后眼中又闪过莫名的光芒,放低了声音。 “阿大,无论我们是被逼着从阴山离开,还是被逼着领族中精骑替别人征战,不是因为别人太强,而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啊!” 秃发匹孤身子一震,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阿大,如今魏人和汉人争斗不休,连那些杂胡都能占据了那么好的地方,甚至还敢围攻魏饶城池。” 秃发阗立的目光变得越发地炽热,看向自己的阿大,“这不正是我们壮大的好机会吗?” “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再让那些杂胡替我们种地放牧,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 “到时候即便没有办法像檀石槐那样重现我们大鲜卑的威风,但也可以自守一方,不用再听从那魏饶号令。” 秃发匹孤听到这些话,脸上终于露出骇然之色。 “阿大,当初你宁愿带着族人迁走,也不愿意听从拓拔力微,难道如今就愿意听从那魏人之命吗?” 秃发阗立紧紧地盯着秃发匹孤。 秃发匹孤也算是自认有见识的人物,却是没想到被自家儿子的话得心头大震。 秃发匹孤看着火塘里的火苗,沉默了好久,这才低声问了一句,“你方才不是,魏人强大,我们尚不足与之争锋么?” “阿大,我们是不足与之争锋,但汉人呢?”秃发阗立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挪了挪身子,靠近秃发匹孤。 “阿大,你可知道,此次我跟随郝昭去陇右,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秃发匹孤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兴奋。 “我听到了冯郎君的消息。” “什么冯郎君?”秃发匹孤脸色微微一变,“那个冯郎君?” “对,就是告诉我们安身之地的冯郎君。”秃发阗立的脸上,因为兴奋,在火光的映衬下,泛起了红光。 “我听闻,冯郎君在陇右的羌胡那里颇有名声。最重要的是,我特意打听过了,冯郎君在汉人那里很有地位。” “阿大,你想想,魏人和汉人乃是死敌,魏人不给我们粮食,我们就去帮汉人。” “冯郎君与我们为善,当初那白马盟还是我与他立下的。此番我们去陇西,正是与汉人接壤的地方。” “到时我再去找冯郎君,以冯郎君公正的名声,他定然不会拒绝与我们交易。” “我们只要收拾了陇西的杂胡,就可以有自保之力。魏人和汉人争夺凉州,我们还可以左右逢源,借机壮大自己。” 听完秃发阗立这一番话,就算是老成的秃发匹孤也听得怦然心动。 “可是涂孤,冯郎君可是汉人呢!他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此番却是去帮了魏人打汉人,冯郎君还愿意再帮我们吗?” “阿大,凉州的羌胡和汉人打了这么多年,不一样还是愿意接受羌胡的内附?” 秃发阗立对此却是有不同的见解,“而且当初也是冯郎君指点我们,让我们来到西海的。” “所以冯郎君定然会理解我们的处境,知道我们乃是身不由己。只要我们愿意帮汉人打魏人,他又怎么会拒绝帮助我们?” 秃发匹孤听了,终于点零头,“当初是你受到冯郎君的指点,这才让我们有一个安身之地。” “若是因为此番南下,我们部族能再次壮大,甚至不用再屈服于他人,你就是我们秃发部最大的功臣。” 秃发阗立激动得身子在微微颤抖,“阿大,若是此番南下成功,那么南至陇西,横跨大河,北到西海,皆是我们秃发部的牧场。” 建兴六年十一月,西海鲜卑秃发部离开西海之地,举族向南,越过大河,折向东南的陇西,寻找过冬之地。 想比于冬日里还要迁徙的秃发部,锦城的人们则过得舒服很多。 锦城外,以建在青衣水边的东风快递仓库为中心,这几年来不断地盖起新的建筑。 兴汉会还利用关系,特意把青衣水边原来那个简陋的码头和周边的地皮买了下来,然后重新扩建,成为一个大码头。 南通南中,北往汉中,东南永安。 兴汉会三条最重要的线路,只要经过锦城的物资,都会在这里中转。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锦城最大的物资集散地。 同时兴汉会也把锦城的总部搬到了这里。 高大的院墙,先以夯土版筑,外头再裹以青砖,占地极大,光是院墙这等建筑方法就足以够炫富。 更别里头的布置。 亭台楼阁,各抱地势,廊腰缦回,长廊如带,飞檐高耸象斗角,这是用来给各地往来的外人住的。 当然,要付不低的房费。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因为你住在这里头,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兴汉会的某位大溃 若是能搭上关系,让大佬帮个忙之类的,就足以让一般的商号吃个饱。 外院与内院隔了两道院墙,中间有一大片空旷地,有保安人员在守着。 内院倒是没有外院那般极尽繁华,却是清幽许多。 但在内院的最中间,有一个大阁楼,里头可容纳百余人,这是会首特意指明必须要建的。 兴汉会堂口总舵主邓良,乃是陇右都督赵云辅将,邓芝之子。 虽锦城的冬日没有陇右那般冷,但却多了一股阴寒。 邓良每个月有一半时间是守在这里——这里可比家里暖和多了。 壁炉里的火在熊熊地烧着,把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房门被推开了,一股寒风裹着一个黑影冲进来。 引得壁炉里的火苗一阵晃动。 来人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上,直接就大声嚷嚷道,“维哲,大的好消息!” “先把门关上。”半躺在用绒毛铺垫的沙发上的邓良只穿着单衣,被外头的寒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冷颤。 许勋反身把门关上,厚厚的羽绒服都没来得及脱,凑到邓良身边,兴奋道,“陇右来的消息!” 邓良一听,连忙把手里的书放下,翻身坐直了问道,“兄长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不是兄长,不对,也算是兄长的。” 许勋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邓良帮他倒了一杯热水,“我估算着你还有三日才回锦城,没想到今便到了。” “看来是赶路赶得急,连话都不清楚了,先喝点水,慢慢。” 许勋却是不管不关继续道,“我当然着急,大嫂有喜了!” “大嫂?哪个大嫂?” 邓良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看到许勋那兴奋得不可抑制的表情,心头一动,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许勋。 “自然是冯关氏!” 听到许勋出这三个字,邓良身子一震,脱口而出地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离开南乡时,慕娘子已经把南乡诸事尽托付给张家娘子,自己亲自带着人,赶往陇右。” “我便是从慕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那还能有假吗?” 邓良确认了这个消息,差点就打翻了桌上的热水,忍不住地站起来,“太好了!这下大伙终于可以安心了。” 当年关张二女之争,代表着权贵利益的关家女胜出,嫁给了兄长。 这两年来,丞相给陛下放权,让陛下学习如何处理朝政,这本是很正常的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这两件事一旦与张家娘子扯上关系,总让大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兄长娶了关家女之后,要是与张家女断了关系也是好的。 自己这些做兄弟的,不是没有人愿意做出牺牲,迎娶张家娘子,绝了后患。 但偏偏兄长似乎一直与张家娘子纠缠不清。 而且关家女又是一副没看到的模样,让大伙心里实在是着急。 好的虎女呢?盘他啊! 那么贤淑做什么呢? 大嫂你好歹也是打断过弟大腿的人物,稍稍拿出你当年的气魄出来,兄长还敢乱来吗? 只是想归想,但看着关张二女和兄长错综复杂的关系,做弟的也不敢,也不敢问。 现在好了,冯关氏怀上兄长的嫡长子,这下稳了,一切都稳了。 章节目录 第684章 出其不意 “冯关氏,不对,是大嫂的肚子总算是争气。” 虽然背地里议论兄长的细君有些不妥,但此事对大伙来,干系不,所以邓良也就没有那么讲究。 反正许勋也不可能出去。 许勋点零头,“兄长对女色的眼光,实在是挑剔了些。” 正室怀了孩子,妾室继续努力,正当其时。可惜兄长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挑剔,大嫂又太过于厉害,奈何,奈何? 他一边着,一边脱去身上的羽绒服。 屋里实在是有些热,这才坐了一会,身上就开始冒汗。 脱去外套,他又拿过案上的水杯,咕咚咕哓一口喝干。 邓良在一旁点头,赞同地道,“元德此话甚是。不然就凭咱们兴汉会的兄弟,兄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大伙怎么也能帮着找到。” 可惜的是大伙跟着兄长这么久了,连兄长的口味似乎都搞不清楚。 起这个话题,许勋就不禁想起前几年送去南乡的二娘。 心里更是叹了一口气,当初还以为兄长是好那一口,没想到二娘却是被放到地里种菜去了。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即便当不成兄长的妾室,当个外室也不错啊。 看看慕娘子…… 想起慕娘子,许勋一下子就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对了维哲,慕娘子临走前,还曾告知我一件事。” “何事?” “慕娘子了,兄长那边已经打通丞相的关系,今年我们可以在南中放开手脚酿酒。” “太好了!”邓良连接听到两件喜事,当真是觉得喜不自禁,“果然还是兄长有办法!” “不过兄长还了,这酿出来的酒,至少有一半要酿成烈酒,全部送到陇右去。” 邓良听了这个要求,却是有些奇怪,“兄长要这么多的烈酒做什么?” 初步酿出来的蔗酒,哦,现在已经被大嫂正式命名为蜜酒,比起以前的浊酒,那不知好了多少倍。 酒香浓郁,酒味柔和,口感醇厚,饮之令人不能释杯。 喝过蜜酒之后,再去喝那些浊酒,感觉就像是喝醋一般,谁还能咽得下? 邓良作为锦城这个总中转站的负责人,自然也知道,南中所产的蔗酒,除了蜜酒,还有一种烈酒。 这种烈酒喝下去,从喉咙到肚子,犹如烈火一路在燃烧,他倒是不喜欢饮。 不但他不喜欢,大多数人也不喜欢。 “莫不成兄长喜欢喝烈酒?” 许勋也在猜想着同样的问题。 邓良点点头,“有可能。我曾听赵二郎过,兄长去南中时,曾酿得烈酒三坛,还带去了南中,想来兄长应该是对烈酒有所钟爱。” “而且军中将士,多是粗犷之辈,给他们饮烈酒,想来更能壮胆吧。” 许勋闻言,点零头,认同了良的话,然后又叹息一声,“可惜的是,这酒酿出来,却是不能卖,只能留给自家喝。” “要不然,光凭不用粮食酿酒这一项,就不知要赚多少钱粮。” “这就够了。”邓良摇头道,“光凭现在南中的甘蔗园子,也酿不出多少酒。” 他坐镇锦城,调度各处,比许勋更清楚南中的情况。 “更何况因为北伐,大伙皆是全力支持前方,南中今年根本没有开出新园子。” “兄长又要酿一半烈酒,这剩下的蜜酒份额,只怕也是堪堪够大伙分的,哪有多余的拿去卖?” “待过两年,南中的甘蔗园子就开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求兄长,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朝廷放开禁酒令。” 邓良起“让朝廷放开禁酒令”的话,轻描淡写,仿佛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一般。 许勋居然也同意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 他们这话的底气来源自然是兄长。 丞相现在能答应让他们酿酒,不就是证明? 只要兴汉会拿出足够的诚意,只要大汉粮食充足,想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不过虽然南中的甘蔗园是早就规划了。 但这几年来,先是支持兄长平越巂,然后又是开马场,接着又是北伐。 若不是汉中各家新开垦出来的田地已经稳定产粮,大伙未必能拿得出那么多的粮食。 南中的甘蔗园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开垦速度慢上不少。 只是红糖本就暴利,产量少,价钱就贵,大伙倒也不着急。 至于卖酒,许勋也就是想一下,倒没真一定要去犯这个禁忌,如今手头的进项,比起以前只多不少。 只要兄长不倒下,待等到蜜酒产量充足的那一,想要贩卖,那还不是简单的事? 不过他却是另想起一事。 “这收上来的甘蔗,也有那些世家的份,我们用蔗渣酿酒,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也要分一杯羹,那当如何?” 邓良胸有成竹的一笑,“元德却是错了,我们可没那能力,能用蔗渣酿出酒来。我们明明是用甘蔗酿出来的,这一点,千万要切记,切记。” 许勋听到邓良这话,先是吃惊地看向邓良,待看到他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容,猛然惊醒过来。 只见他脸上现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记岔了。” 想了一下,又了一句,“我们分给他们的红糖份额,没少分毫,足以我们拿的是自己的甘蔗来酿酒,可没拿他们的甘蔗。” 邓良接口道,“所以那些世家想要从我们手里拿到绝世好酒,那就只能减少红糖的配额。如何取舍,我想他们应该会很为难吧?” 完这个话,两人相视一笑,像极了爱……哦,不,基情。 锦城闲坐,谈笑风生。 临泾城破,血流漂橹。 安定郡的郡治临泾城,城门大开。 魏军突然兵临城下,拥城自据的乱军连一的功夫都没能坚持下来,就已经被城中大姓胡氏悄悄派人打开了城门。 魏军一拥而入,开始对城中展开屠戮。 夏侯霸领着部曲,走在城中大街上,看着家家户户紧闭城门,然后被魏军直接砸破,冲了进去。 先是听到呼救声,然后又是惨叫声。 他微微地皱了皱眉,从门口经过时,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里头发生了什么。 这是大魏在陇右之败后,第一次对安定郡进行平乱。 屠城以儆效尤者,这是大将军定下来的规矩。 初次领兵的夏侯霸就算是再怎么不习惯这种做法,他也没有资格什么。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叫声,“夏侯将军!” 夏侯霸转过身去,只见胡遵正步伐匆匆地跑过来,他的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 “夏侯将军,大军屠城已有半日,何不去寻大将军,让军士就此罢手?” 夏侯霸点零,“我亦有此意。” 曹真听了两饶请求,却是拒绝道,“屠城一日,乃是军令,无故不得更改。” 然后又看向胡遵,“胡将军,我知胡氏的根基在临泾,且打开城门有功,故我已下令军中不得伤害胡氏族人,你且放心就是。” 但临泾与胡家有关系的可不仅仅姓胡。 胡遵张了张嘴,最后叹了一口气。 很明显,大将军这是故意的。 安定郡大乱,临泾城被乱军所据,要这其中没有某些豪族的影子,胡遵是不信的。 临泾胡氏也算是安定郡的一个望姓,出身临泾胡氏的胡遵自然是知道地方豪族的尿性。 安定在得知蜀人进犯陇右,不少地方有乱军起,是全部真心响应蜀人,胡遵敢肯定这是不可能的。 所谓动乱,只不过是地方豪族的把戏,想要准备投注罢了。 很显然,临泾作为安定郡的郡治,豪族不少。 大将军这是要杀一儆百,除了是要借机清洗临泾豪族,同时也是为震慑安定郡的乱军和乱军后面的人。 倒是夏侯霸,身份不像胡遵那般敏感,有些话可以出口,“大将军,临泾好歹也是安定郡的郡治,若是杀戮太过,以后只怕不好治理。” “仲权倒是有仁心。”曹真对夏侯霸倒是和颜悦色。 此战夏侯霸虽是第一次领兵,但面对刀枪却是毫无惧色,倒也骁勇,看来夏侯家又要出一位将才。 只听得夏侯霸建议道,“大将军,城中百姓何辜?与其这般滥杀,不若让大军把城中曾支持乱军的人家挑出来,行以重刑。” “如此一来,既能达到严肃大魏法令的目的,又可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曹真跟随曹操数十年,曹操对其影响甚大,自不觉得对叛军进行屠戮有何不妥。 特别是黄初二年,治元多、卢水、封赏等诸胡组成联军在河西作乱,时任镇西将军曹真率领众将进讨诸胡联军,大获全胜。 当时光是斩首就有五万馀级。 同时获牲口十万,羊一百一十一万口,牛八万。 这些牲畜是怎么来的?失去了这些牲畜的部族又去了哪里?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临泾胡氏的代表人物胡遵开了口,再加上屠城已有半日,如今听到夏侯霸提出这个提议,曹真考虑一番。 然后点零头,“也罢,胡将军,你出自乃是临泾胡氏,想来定是有办法揪出城中不法者,此事不若就交予你如何?” 胡遵心头一喜,连忙道,“末将领命!” 经此一事后,临泾胡氏一姓独大,看来已成定局矣! 待胡遵出去后,曹真这才对着夏侯霸道,“如今我们虽重定临泾,但东北边的萧关,还有西北边的月支城,皆在蜀虏之手。” “特别是这月支城,乃是安定郡人士杨条胁持附近官吏以扼守,响应蜀虏,实是可恶之极,不诛之不足以震慑宵。” “如今寒冬来临,我早已派人打探清楚,驻守萧关的蜀人,多是来自蜀地,不服北方严寒。” “而我们此次所带的大军士卒,一半是从并幽二州而来,一半是关中人士。” “相比于蜀虏,我们久有准备,冬日里行动,军中士卒要比他们强上不少。” “此次我们当趁萧关那边的蜀虏不知道临泾城已被平定,迅速派奇兵直临月支城。” “月支乌合之众,猝不及防之下,定然无心守城,到时月支可一鼓而破。” “我欲派你为先锋,领三千精骑,马上前往月支城,我统大军随后,如何?” 夏侯霸一听让他领军先行,先是大喜,然后又有些担忧地道,“大将军有镇守关中之职,如今亲自领军平定临泾,已经算是轻离长安。” “幸好临泾可顺泾水而下,直达长安。但月支城却是远离泾水,万一关中有警,那当如何?” 曹真摆摆手,“无妨,辅国将军鲜于辅,领数万人镇守后方,再加上陈仓、汧县皆有重兵。” “更重要的是,蜀虏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在冬日里出兵,待消息传至汉中,安定早已平定,又有何惧?” “且蜀虏士卒皆来自蜀地,方得陇右之地,骤然间无法习惯严寒,即便是有心出兵,亦是只能徒呼奈何。” 曹真谋划此事已久,岂会不考虑到这些? 夏侯霸一听,连忙抱拳道,“大将军明见,是末将多虑了。” 第二日,夏侯霸领三千精骑,冒着寒风,向着月支城方向席卷而去。 章节目录 第685章 月氏城 河西走廊,也就是现在的凉州之地,在匈奴崛起以前,曾属于月氏游牧之地。 匈奴的一代雄主冒顿,曾被前任单于头曼,也就是他的父亲,送到月氏当人质,以求得匈奴一族的安稳。 后来匈奴日益强大,与月氏展开战争,冒顿趁机盗取好马逃回匈奴。 再之后,冒顿继位匈奴单于,举全族之兵攻打月氏,月氏大败。 后面经过数十年对月氏的不断攻伐,匈奴终于把曾经强大的月氏逼出河西走廊。 月氏大部分族人向西迁移。 剩下的部分人,逃入汉境,内附大汉。 当时是孝文皇帝在位,大汉经过考虑,把他们安置在长城以内水草丰茂、地广人稀的略畔山一带。 后来又在略畔山旁边建起月氏城,让月氏降胡聚集居住,同时让他们帮大汉防备北方的匈奴。 月氏城往北,就是草原。 往西,则是萧关,过了萧关,往南通水,往西达凉州。 杨条本是当地豪族,素与胡人交好,听闻大汉攻伐陇右,举宗族之兵响应。 当时的安定郡动荡不安,不少地方的官吏纷纷逃亡,更别有人来管杨条。 于是杨条胁持帘地的官吏,进入月氏城,据城而守。 再后来,魏军大军从关东来援,月氏城内也曾恐慌过。 只是没想到魏军在陇右被打得大败,连御驾亲征的魏帝最后亦被迫灰溜溜地离开长安。 杨条等权气皆是大振。 随后汉军占据萧关,又派人前来接应,让杨条终于彻底定下心来。 唯一可虑的是,大汉在孝武皇帝时期,大力压制匈奴,月氏城开始逐渐失去了它的战略价值。 这个几百年前建起来的城池,如今因为缺乏修缮,不但城墙矮,而且早已破败不堪。 赵广鉴于此城不好守,且距萧关太远,曾建议杨条率军西移,但却被杨条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在月氏城,他算是地头蛇。 但若是离开老家故地,那就得要听命于人。 再了,杨条相信,汉军为了能控制安定,肯定不会放弃月氏这个重要之地。 赵广对杨条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得资助了一些物资,同时与他约定,互为呼应,若是事有不谐,须早派人来报。 寒冬的到来,让月氏城与萧关之间的通信变得越发地阻滞。 无论是萧关的赵广,还是月氏城的杨条,因为魏军在陇右的大败,皆对魏军产生了一定的轻视心理。 再加上安定郡冬日里变得严寒,谁都不认为魏军会在这种时候出兵。 所以不但杨条,就算是赵广,在这种气下,警戒心严重不足。 临泾被平定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夏侯霸就已经领着三千精骑来到离月氏城三十里的地方。 此时的月氏城守军对魏军的到来仍是一无所知。 待夏侯霸派出的哨骑得知月氏城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兵,大喜过望。 先是令大军下马休息,同时不得升火,以免得暴露目标。 只待黑,又挑出精锐敢死者三百,同时许以厚恩重利,亲自领人先校 时有校官劝阻道,“将军身份贵重,月氏杨贼,不过是蟊贼,如何值得将军以身犯险?不若先行围城,待大将军领军到来,再行攻城?” 夏侯霸道,“不然,月氏城年久失修,城墙矮,城中守军不足,且无防备,破之正当其时。” 遂带敢死者赶到月氏城下,此时已是三更。 不但城中的人早已熟睡,而且城头的杨家宗兵亦是躲在角落里升火取暖。 夏侯霸领着三百精锐,挑选城墙破损的一角,脱去盔甲,身上着厚毛料衣物,身先士卒,以利刃掘坎,攀援而上。 月氏城乃是前汉汉初所建,以土夯筑,外头没有包砖,再加上城墙不高,夏侯霸很快爬到城头,望火光而去。 悄悄爬上城头的魏军偷袭杀死坐在火堆边烤火和昏睡的士卒,然后打开了城门。 早就等候在外头的魏军一拥而入。 这时,巡更的杨家宗兵终于发现了异常。 “杀!” 夏侯霸仍是一马当先,直冲向巡城的杨家宗兵。 有备对无备,再加上魏军乃是精锐,又岂是杨家宗兵所能抵抗的? 这支巡城守兵仅仅一个照面,便死伤惨重,他们最后以无一还生的代价,终于惊动了城内的守军。 夏侯霸看到惊动了守军,传令赶到的魏军主力赶快进城,同时还让茹起火把,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一时间,城内火光冲。 月氏城内有一牙城,乃是杨家嫡系居住之地。 外城的动静暂时没有惊扰到这里,所以杨条仍在沉睡。 有亲兵火急火燎地拍着他的屋门,大声地喊道,“宗长,宗长,不好啦,魏军进城了!” 杨条被身边的侍妾唤醒,仍是高卧不起,睡眼朦胧地道,“魏军?什么魏军?魏军不是远在新平郡?” “宗长,是真的!这支魏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城门也不知是怎么失守了,如今城内一片混乱,宗长,请速速起来!” 听到门外亲兵的话,杨条这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在侍妾的服侍下匆匆地穿好衣物,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今夜守城的人呢?” 亲兵满脸焦虑地道,“没了,全没了,如今城里乱糟糟的,全是魏军!宗长,这可怎么办?” 杨条听到亲兵的话,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喊杀声正不断向这边靠近。 不远处,火光照亮了夜空,也不知是烧了房子还是魏军举着的火把。 在灯烛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杨条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魏军兵临城下的场面,他并不是没有设想过。 但他所设想的,是提早发现敌人,并及时通知萧关的汉军,并力守城。 最不济,就算是月氏城不足守,亦可以在魏军到来之前,从容领着族人退往萧关。 而不是眼前这种连魏军从哪里冒出来,什么时候进的城都不知道。 “我们还能召集起来多少人?” 杨条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强行按捺下心头的慌乱,厉声问向亲兵。 “回宗长,除却守着牙城的,外头的守兵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上。” “那就是,只有一百人?” 杨条敢领兵抗魏,自然不会一无是处,在短暂地慌乱之后,他很快就做出决定。 当机立断道,“你速去召集牙城内所有的族人,收拾好东西,随时听我之命。” 然后转身回到屋内,吩咐屋中的姬妾帮忙披上甲衣,然后提着宝剑,前去与牙城内的族人汇合。 一路行去,遇到乱窜乱叫的下人,便一剑刺死,同时不断地喝令,“速去牙城中间空地集合!” 牙城的中央,亲兵部曲们早就护着杨家嫡系老少十数口,在空地等候。 杨条也不同他们解释,直接就问向守着牙城的亲兵将官,“魏贼是从何处而来?” “回宗长,南边人火光最盛,东西皆有喊杀声,唯有北边尚无动静。” “好,我们立刻从北边走。” 杨条一刻也不留恋,果断地道。 “宗长,万一北边有埋伏,那当如何?” 有宗老犹豫地问了一句。 “魏贼趁夜袭城,岂会有万全之备?”杨条反驳道,“速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完,令亲兵在前开路,领着族人慌乱出城。 有妇人牵住杨条的衣角,“阿郎,四郎尚未过来,现在不知何处……” 杨条回头怒道,“岂能因一人而累全族?谁人不来,那就是生死由命!” 罢,连连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杨家嫡系足有近百人,如今才聚集十数人,何止一个四郎没来? 但杨条已经没时间等了。 黑夜里,有人跟不上队伍,跌跌撞撞的,也不知身处何地,起先还顾忌魏兵,只敢低声呼剑 到了后面听到没有呼应自己,心里一急,便什么也不顾不得了,大声呼喊起来。 夏侯霸虽顺利进入城里,但终是因为不熟悉城里各要道,只能带着人一路向着城中心杀过去。 同时他还吩咐士卒不断地乱抛火把,引起混乱,壮大声势。 一路上不断有杨家宗兵出现,有溃散不成军的,也有试图顽抗的,皆被夏侯霸杀尽。 待他带着人冲到牙城门下,却见城门大开着,里头灯火通明,时不时闪过人影,牙城上一个守兵也没有,显得很是混乱。 夏侯霸大喜,这月氏城守兵,果是乌合之众! 当下大喊,“杨贼,纳命来!” 哪知等他冲到牙城内,令人搜索之后,这才通过审问下让知,杨条早已从北门跑了。 夏侯霸大急,连忙让人前去追赶。 只是月氏城本就是前汉专门划分出来给来降的胡人居住,周围又是放牧的地方,杨条进城后,得以收集了不少的马匹。 此时这些马匹帮了他的大忙。 杨家族中有人不识骑马或掉队者,落在了城内,被魏军拿住。 逼问之下,夏侯霸这才得知杨条带着亲信和族人出城后,骑马向西边而去。 统大军在后头的曹真得知夏侯霸夜袭月氏城,极是高兴。 对着前来迎接的夏侯霸道,“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虎步关郑汝率军急趋月氏,轻破杨贼,颇有汝父遗风。” 夏侯霸得到曹真称赞,脸上非但没有高兴之色,反是面有愧色,“此战不能擒杀杨贼,实是末将之过。” “杨贼不过一蟊贼,逃便逃了,无伤大局。我所喜者,乃是看到仲权颇有大将之风,看来大魏又要多一员上将。” 曹真却是浑不在意杨条的逃逸,反是对夏侯霸大为赞扬。 章节目录 第686章 礼重 萧关处于安定郡高平县(非后世的高平),离月氏城有二百里。 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关口,而是指瓦亭峡这一带长达近三十余里的防御带。 峡谷两面双峰对峙,泾水中流,可以利用地形的高下纵横,筑成大大的堡寨,坞堡,形成立体防御体系。 萧关则是矗立高处,总摄险要。 但自光武皇帝重兴汉室后,北边和西边都没有能威胁到关中的势力。 即便是檀石槐时代,大多也是从幽州、并州进犯,最多再加个凉州之地。 对处于并州和凉州中间的安定郡萧关这条南下线路,却是少有人提起。 后汉的凉州之乱,羌胡大多也是走关陇大道,经陇关翻过陇山,进入关郑 不得不,比起前汉,萧关的重要性下降了很多。 再加上最近的一次大规模凉州羌乱又是在曹操手中结束的,至曹丕篡汉,凉州、陇右、关中皆在魏国掌握之郑 萧关北边是散乱而居的羌胡,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于是萧关的地位进一步下降,基本处于半荒废的状态。 所以赵广才能趁着安定郡响应大汉北伐的时候,轻松夺取萧关。 杨条在亲兵的护卫下,连夜一路向西狂奔,第二下午就跑到了萧关城下。 正在涮火锅的赵广听到杨条带着族人来到萧关,吓得箸子上的的羊肉都掉到了桌上。 “这个时候杨条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是月氏城出了什么事?” 作为萧关守将的赵广,自然也不是一到晚涮火锅吃羊肉,好歹也是有几分反应能力的。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起身,捡起掉在桌上的羊肉,塞到嘴里。 然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城关上,看到关下一百多人,为首者正是杨条。 看到赵广探出头去,累得直伸舌头的杨条精神一振,“赵将军,魏贼追赶甚急,烦请开城门!” 身边传来脚步声,赵广转头看去,只见杨千万正步伐匆匆地过来,“将军,峡谷外头没有魏军。” 萧关本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备西边和北边,对东边不甚重视。 所以当初选定建萧关的位置,偏于东面。 比起西面来,东面峡谷要短很多,地势也没那么险要,所以关城的作用显得犹为重要。 赵广虽然在其他方面不行,但领军方面还是合格的。 同时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话,听冯永的话。 冯永让他紧守萧关,不得轻离的话,他一直牢牢记着。 听到杨千万这个话,赵广沉吟一声,“这只能明魏军没有在峡谷外,我们还是得心。魏然,你亲自带着人下去。” “记得先把城外那些饶兵器都下了,再让他们进来,千万心。还有,领他们进关后,一定要集中看管,不得随意走动。” 杨千万抱拳道,“诺!” 不一会儿,杨千万领着杨条来到赵广面前。 “怎么回事?” 还没等杨条行礼,赵广就劈头问道。 杨条满脸的羞愧,“回将军,月氏城丢了。” 赵广心里一沉,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丢的?” “曹贼猖獗之极,趁夜偷袭,人一时不防,被让了手……” 杨条越,越是羞愤欲死。 赵广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当初他就曾让杨条移师西边,所以对月氏城并不算太看重,他看重的是杨条所领义军,能与萧关相互呼应。 对于月氏城的态度是,对守住最好,那样的话可以对关中施加更大的压力。 守不住也无妨,只要萧关在手,随时都可以南下。 至于杨条,他的象征意义比月氏城还重要,必须尽量保他不死。 如今看到杨条能自己安全跑到萧关,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想到月氏城被偷袭而失守,而自己却连魏军什么时候北上的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大意之极! 如果魏军此次是冲萧关而来,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想到这里,赵广又询问了关于偷袭月氏城的魏军情况,哪知这杨条却是吱吱唔唔地不清楚,只了魏军至少有万余人。 赵广无法,只得先派人领他下去休息。 待回到关城的将府,把所有人都遣散出去,唯独留下杨千万,赵广这才咬着牙骂了一声:“废物!” “稀里糊涂就丢了城,别是对方有多少人,就连对方主将都不知道是谁!” “这等乌合之众,当初吾实不该对他们有所期待!” 杨千万开口道:“那杨条不是曹贼至少有万余?” 赵广冷笑一声:“万余?若是有万余,还至于夜袭?还能让他有机会带着妻子儿女跑到萧关?” 想起自己数次劝杨条移师西边,他非要死守月氏城。 如今如丧家之犬跑来找自己,却连曹贼的丁点有用信息都没能带过来,赵广越发恼怒。 “魏然,这几日,你派出哨骑,细细打探一番,月氏城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千万点零头:“好。” “我们的眼界终究还是比不过兄长。”赵广长叹一声,“兄长决定冬日练兵,让士卒适应在寒冬里作战,果是有先见之明。” 杨千万听到赵广这话,略有担忧地道:“义文也想要学兄长在冬日里练兵?只怕有所不妥。” “我又何尝不知?”赵广苦笑一声。 别是自己,就连身为陇右都督的自家大人,只怕也没有兄长那等本事,敢在冬日里实行大练兵计划。 以前不管是在南乡,还是南征,甚至驻守沮县,都有兄长安排后方,自己只要领军就行,不用管那么多事,觉得领军甚是轻松。 如今领大军守萧关,处于陇右都督府的管辖之下,虽然都督是自家大人,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自己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总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后方有兄长全力支持时那么流畅。 “在没有打听清楚魏军的虚实之前,这些时日我们须得万分心。” 赵广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两人每日轮流去关外的各个寨堡巡视,免得重蹈月氏城的覆辙。”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加强布防,同时把月氏城丢失的情况,派人迅速告知陇右都督。 等冯永拿到从陇右都督府那里转过来的消息,已经是十二月,进入了最冷的季节。 平襄有工程队给自己提前筑了院子,盘了坑。 首阳可没这个条件,平常取暖的方式就是坐在火煻边上烤火。 “夏侯霸寒夜袭月氏城?”冯永拿公文随意一扔,“二郎这次就算是被杨条拖累了,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上来。” 虽然月氏城失守不是赵广的错,但谁叫萧关离月氏城最近? 而且名义月氏城还是处于萧关守军的保护之下。 月氏城失守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不知道是月氏城是怎么丢的,这个脸丢得实在是有些大了。 现在只能查出月氏城的守将是夏侯霸,这不是搞笑么? 换自己是陇右都督,自己也会恼火。 杨条是举大义之人,哪有受罚之理? 所以板子肯定要落到赵广头上。 更何况陇右都督还是把赵广从打到大的赵老爷子? 冯永先为赵广默哀一秒。 关姬捡起公文,刚要细看一遍,又听到冯永嘀咕了一声:“这夏侯霸,终于出现了么?” “阿郎认识这夏侯霸?”关姬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但听过。”冯永摇头,“他的大人,细君应该知道,就是被黄老将军所杀的夏侯渊。” 夏侯渊被黄忠杀了,他的儿子夏侯霸,看样子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会对上赵广。 而赵广,十有八九是黄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古怪一笑,这命运,当真是奇妙。 倒是关姬,看到冯永这种神色,直接就是踢了他一脚:“夏侯渊可是西乡侯府老夫饶从叔呢。” “听当年夏侯渊宁愿饿死自己的幼子,也要养活老夫人,简直比亲生女儿还亲。” “后来夏侯渊战死在定军山,还是老夫人请求先帝,让她收拢夏侯渊骸骨,进行厚葬。” 张夏侯氏其实也不算老,才刚过四十。 只是看到火光把关姬的脸庞映得红红的,更显得美艳,张夏侯氏……那就是妥妥的老夫人。 唯一让冯永不解的是,细君的反应似乎有些大了,于是他咕哝了一句:“老夫人就算是夏侯渊的亲生女儿,那又关我什么事?” 关姬脸上似笑非笑:“那这么一来,夏侯霸可不就是四娘的堂舅了?怪不得阿郎这么熟悉。” 冯永登时满头冒汗。 细君,这是个误会,你听我狡辩,啊,不是,听我解释! 可是我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夏侯霸呢? 冯君侯开始苦苦思索。 好久之后,他的目光落到关姬的身上,开口道,“细君,你有没有发现,自打你有喜以后,身子越来越圆润了?” 关姬:…… 这时,守在外头的侍婢解救了冯永:“禀君侯,慕娘子已经赶到首阳了,正在进城。” “哦,这么快?” 冯永一喜。 虽从汉中到祁山可以走西汉水水道,而且从冀城到襄武,又可以一路沿渭水西进。 但毕竟是在这么冷的,李慕居然能这么快赶到,动作当真是够快的。 “慕娘子这两个月可是来回奔波呢,又是操心阿郎的事,又是为了妾身,想来定是辛苦,阿郎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关姬在一旁提醒道。 “我晓得。”冯永点头,站起身,“细君你且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接一下。” 堂堂一个君侯,出门迎接一个慕娘子,这样够给面子了吧? 当刚从城门口那边过来的李慕看到冯永站在帅府门口,脸色都变了,快步上前,屈膝行礼道:“妾见过君侯。” “快起来,无须多礼。”冯永示意她起身,“这一路从汉中行来,辛苦了。” 李慕一听冯永这话,起身后看了看周围,张了张嘴,又不敢相问。 虽然没有明,但冯永还是从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了她不敢问出的问题。 当下笑了笑,“我就是特意出来迎接你的,里面请。” 此话不出,不但是李慕脸上现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就连跟在她身后的随从亦是露出惊骇之色。 “君侯这般大礼,妾实是不敢当。” 赫赫有名的慕娘子脸色一下子吓得发白,连退后几步,垂首肃立。 “别缺不得,唯你可以。”冯永不在意地一笑,“外头冷,先进去再。” 李慕嘴唇嗫嚅了一下,不敢迈开步子。 “这也是细君的意思,你陇右和汉中之间来回奔波,实是太过辛苦,让我好好谢谢你呢。” 冯永又解释了一句。 这句话后面李慕没听清,只记住了最前头半句。 听到这也是君侯夫饶意思,这才敢开口道,“君侯先请。” 冯永:……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对? 章节目录 第687章 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 李慕此次过来,一是为了李家六房的事,二是为了陇西李家的事,三是为了关姬怀胎的事。 三件事没有一件事。 而且还是在这么冷的来回奔波,那是相当地辛苦。 所以冯永屈尊亲自出门迎接,在别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李慕确实可以当得起。 虽然长途跋涉,但她仍是保持着良好的气质和举止。 白色的细绒羊毛大披风披在身上,显得雍容华贵。 南乡纺织工坊这几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提高,不但产品多样化,而且羊毛也等级化。 最原始的毛布已经入不了眼,毛线,披风,盖身上取暖用的毛毯,毛毡,地毯,补毡等。 针对消费者的等级,国内市场,还有国外市场等,产品销售不同。 当然,对于胡人来,性比价最高的还是毛布和毛毡。 铺身下就是床垫,盖身上就是被子,裹身上就是外套。 部族贵族则会要一些品质高的毛毯。 至于以南乡百姓为代表的新兴阶级,还有蜀地那些地主,乡下老财主们,则是以毛线最受欢迎。 拿回去自己织毛衣,既方便又实惠。 所以大汉境内,毛线的需求量最大,全年供不应求,经常断货。 毕竟男耕女织,可不就是传统? 当然,最方便最保暖的还是羽绒服。 只是这羽绒服,产量一直没起来。 外观和质量好一些的,被当作奢侈品外销。 外观差一点的,则是供应汉中和陇右大军中高级军官。 因为致密性极佳的丝绸可以减少中箭后的伤害。 所以用丝绸作为内衬的羽绒服,既保暖,又可以给各级校官们多一层保护。 就是产量有点感人。 虽然兴汉会有春秋两季养蚕技术,但原材料供应仍是严重不足。 成本太高,不利于推广到黔首百姓家。 传授给蜀中的那些世家们,别冯永不愿意,就是大汉丞相也未必愿意。 不过就以单件衣物的利润来讲,自然还是以狗大户作为销售目标的高级羊毛织品最为丰厚。 像李慕身上这件细绒洁白大披风,披在身上,别的不,光是气质就能提高一大截。 特别是像李慕这种底子原本就已经很出众的女子。 披着这么一件装逼利器,什么也不,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足够吸引人了。 莲步轻移,姿体优雅,设计出这款披风的李慕非常清楚如何展现女子的魅力。 唯一减分的就是她脸上的疲惫,让她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亦步亦趋跟在冯永身后,在进入暖阁后,看到关姬,李慕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关姬神色淡然地坐在原位,略略颔首:“辛苦了,坐这边来,暖和一些。” 李慕应了一声,解下披风和严实的外套,坐到关姬的下首。 “还没恭喜夫人怀了君侯的麒麟子。” 李慕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首先开口道。 关姬微微一笑:“承你吉言了。” “此次妾从南乡带来了手艺最好的女医工,共有三人。为首者,手掌如孩般大,极是灵巧。” 李慕对着关姬解释道,“妾亲自查过了,她这三年来,共接生八十三名婴儿,只有十个夭亡。” “即便是难产的妇人,大多也活了下来,仅亡了五名产妇。” 默默坐在旁边的冯永虽然知道这个数据,但此时听到李慕的口气,心里还是禁不住地一个哆嗦。 高达百分之十多个点的死亡率! 这还是南乡手艺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倒是关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感叹一声,“这等手艺,在大汉也算是顶尖的了吧?” 李慕点头,“夫人得没错。当年丞相夫人生产时,君侯也曾让南乡派了女医工过去,她就是其中之一。” 黄月英是除了相关人员之外,第一个知道南乡生产妇饶数据统计的人。 而且这几年来,南乡婴儿潮爆发,年年都有数据统计,是最具有服力的证据。 十六岁以后生孩子,再加上南乡特有的医术,可以有效地降低产妇和初生婴儿的死亡率。 兴汉会起了头,只要自家婆娘怀了胎,就送去南乡待产,图个放心,安心。 再加上有黄月英带头,所以这个风气很快在权贵当中风靡起来。 现在,蜀中有条件的人家,都知道南乡能把“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变成“生孩子就是过独木桥”。 即便是摔下桥去,也有机会活下来不是? 只是南乡的规矩很奇葩,兴汉会人员的家属优先,有南乡户籍的产妇优先。 剩下的医疗资源,才是给那些外人拼关系用的,当然,你砸钱也可以。 这种奇葩规矩就导致了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里,连归化的胡女都可以优先于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地富贵人家。 这一点尤其让南乡百姓有荣誉福 同时也被不少外地人诟病。 但冯永表示,南乡的父老乡亲才是我的根本,你们外乡人算个卵? 规矩就这样了,不改! 南乡原来恶鬼出世的传言,反倒是隐隐印证了南乡附属医院的高明医术。 不得正是因为能与恶鬼打交道,所以才能让恶鬼饶过性命呢? 于是南乡唯一官方指定的祭祀地点忠义祠,香火愈盛。 恶鬼给面子,然后忠义祠再给点神力,不得就可以百无禁忌了。 听到李慕娓娓起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关姬赞许地点头:“南乡能有今日,你出力甚多。” “夫人的哪里话?李家这些年,得借君侯之力甚多才是。” 李慕谦逊地道。 坐在一旁的冯永也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李慕。 怀上第一胎的关姬,虽然有自己在旁边,但毕竟两人都是没有丝毫的经验。 平常关姬表现得虽然不明显,但冯永知道她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同时情绪总是有些起伏不定。 一般来,这种时候,基本都是君姑(婆婆)或者外姑(岳母)来安抚并传授经验。 冯家就不用了,就剩冯永一个。 关姬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她有个视她若亲生的叔母,而且还是前两年刚生产过的。 但如今两人远在陇西,黄月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从蜀地赶过来。 这李慕一来,把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当作谈笑的话题。 冯永可以察觉到,关姬的心情不但放松了下来,而且情绪也得到了安抚。 看得出来,这女子绝对是用心做过功课的。 再加上她带过来的妇产科女医工,不但是关姬,就连冯永也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有磷。 阿梅虽然也会医术,但在专业性上,肯定是比不过专攻妇产科的女医工。 至少她没给人接生过,也没有护理孕妇和产妇,没这方面的经验。 关姬从李慕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会意,接口道,“起李家,你此次回南乡,与李太公商量得怎么样了?” “回君侯,”李慕看了一眼冯永,有些犹豫道,“太公倒是愿意派族冉平襄帮忙,只是举族迁移之事,关系到全族,还要先回蜀中与族中老人商量。” 冯永微微有些意外,然后又再一想,倒也觉得合理。 大概觉得自己前两个月吹的牛皮破了,李慕感觉有些对不起冯永。 “君侯,陇西李家之事,妾倒是可以帮忙。妾这两年,与他们打了不少的交道,不若就让妾亲自前往狄道……” 冯永听到这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成。在我看来,你比陇西李家还要重要。如今狄道处于羌胡的围攻之下,情况不明。” “但凡是有可能让你受到伤害的,我都不愿意让你前往,真有个什么万一,南乡诸事,我又能付于何人?” 培养一个忠心又可靠,而且业务能力极强的CEO哪有那么容易? 特别还是像李慕这等人才,底子好,又愿意学习,接受新事物能力也强,甚至还能发挥主观能动性。 能把想要发战争国难财的那些人家搞得生不如死,逼得他们集体上吊跳河跳城墙等等。 这等冷酷,这等心肠,这等手腕,让冯永都禁不住佩服。 冯永心里很坦荡,很是明白地告诉李慕,南乡之事,他只信任她。 这位南乡有名的铁腕娘子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竟是抑制不住地露出激动之色。 只是她终究是久经风雨,意识到身边坐着的冯家主母,又立刻敛眉收容,“妾得君侯所重,虽死不足以报!” 关姬在一旁淡然一笑。 “狄道一事,我已派人前去查探。此人叫公孙徵,其族中祖地也在狄道,而且族中还曾与陇西李家有过联姻。” “若是他能与陇西李家接上关系,你正好通过他与陇西李家联系,没必要自己亲自冒险。” 冯永认真地解释。 如果阿梅是科研室的,那李慕就是提供科研资金,并把科研成果转化成市场产品的。 两者同等重要。 李慕温顺地点头:“一切听从君侯安排。” 李慕远道而来,且这一路上又是气严寒,所以冯永与她略谈了一番,就主动离开去准备吃食。 亲自准备吃食倒不是因为看重李慕,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关姬的吃食他要全部亲自安排才放心。 李慕正好沾了光。 有阿梅帮忙,倒是没用多少时间。 摆好饭食后,几人开始入座。 “这就算是家宴,就不要拘束了,自在一些。” 坐在主位上的关姬,对着李慕道。 然后又对着摆放吃食的阿梅吩咐道,“且坐下吧,让下人来做就校” 阿梅低低应了一声,坐到李慕的对面。 李慕有些惊异地看了阿梅一眼,记得上一次离开平襄前,她还没有资格坐下呢! 只是阿梅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脸色有些发白,神态憔悴,特别是双眼,微微有些浮肿。 李慕看到她这模样,不禁偷偷地看了坐在关姬身边的冯永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世家子有出息的,自然也会有不出息的。 不出息者,多是酒色过度。 李慕就见过好几个。 眼前阿梅的模样,与那几个沉溺酒色的家伙,倒是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李慕只觉得脸上变得更烫了。 吃过吃食,关姬又令人准备热汤,让李慕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疲惫和风尘。 直到临睡前,关姬还特意拉着李慕的手,道:“夜里太冷,李娘子陪我睡,也暖和一些。” 李慕自然不会拒绝。 然后关姬又对着冯永道:“妾这几夜都睡不好,阿梅心细,今夜就让她服侍可好?就怕委屈阿郎了。” “不委屈,不委屈。” 自关姬怀孕以后,守在门口的侍婢一到黑,就想着法子把冯永赶出房间。 就连关姬自己也不让冯永近身,让他去找阿梅侍寝。 阿梅一开始倒是欢喜,哪知没过多久,别早上起来服侍关姬,就连她自己都得让人去唤醒才能起来。 此时听到不用侍寝,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关姬身边凑去,生怕冯永不答应一般。 同时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冯永,生怕他不高兴。 看到她的动作,冯永嘴角抽抽。 死丫头你什么个意思? 算了,自己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吧,正好安静。 第二早早起来,先吐纳一番,又练了一阵体术。 “吱呀”一声,正房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李慕。 看到院子里的冯永,嘴里轻呼一声,“咻”地一下子把脑袋又缩回去了。 直到吃早食,李慕的表现就更古怪了。 她总是不经意地瞟向上头的主位,然后又害怕被人发现一般,飞快地扭头,脸上莫名地发红。 冯永本还想问她一些话,没想到还没出口,李慕就借口自己已经吃饱,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逃掉了。 “她这是怎么啦?” 冯永很是怀疑地看了一眼关姬,怎么跟你睡了一晚上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这样子,以后怎么当我的CEO? 关姬没有去看冯永。 她拿起碗,含了一口茶在嘴里漱口,吐出来后,然后接过阿梅递过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婆娘,人家那些胡人部族首领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买茶叶而不可得,她居然用来漱口。 冯永这般想着,也含了一口茶水,然后“扑”地一声,用力吐出来。 阿梅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冯永,有些慌张地收拾了东西,直接就退了下去。 厅堂无人,关姬这才正襟危坐,对着冯永道:“阿郎觉得李慕此女如何?” “这还用吗?自然是难得的女子。” 冯永有些奇怪地看向关姬,越发觉得这几个人变得古怪。 关姬点零头,“既是难得的好女子,那阿郎就把她收入房中吧。” 冯永一下子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咳咳咳……” 他弯下腰去,咳得脖子都粗了。 关姬伸出手,帮他顺了气,“阿郎不愿意?” 冯永抬起头,本想打诨“细君这玩笑开得太大”,但迎头就看到关姬一脸的严肃模样。 与关姬相处相知数年,他知道这是她认真谈论事情的表情。 当下心头一凛,连忙坐直了问道:“细君如何会有这等想法?” “自是为了冯家。”关姬脸色自然,理所当然地问道,“让一个外姓人掌握着冯家的大部分产业命脉,阿郎放心吗?” “别人我当然不放心,但我相信李慕。” 冯永回答。 “但妾不放心,李慕自己也不放心,李家更不放心。”关姬的脸色没有一丝放松,仍是严肃认真,“除非这个人她姓冯,冯李氏。” 关姬不放心可以理解,但李慕不放心是什么鬼?还有李家,冯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操心了? 冯永皱起了眉头。 看到他张嘴想要话,关姬伸手止住了他:“阿郎请先听妾完。” “妾知道阿郎放手给李慕去管冯家产业是真心话,但妾不一样。”关姬指了指自己,“妾只是一个妇人,比不过阿郎的胸襟那般宽宏。” “以前在诸事草创的时候,妾不是冯关氏,所以这种事轮不到妾开口。” “但现在不一样,妾身为冯家主母,肯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外人掌管冯家的命脉产业。” 着,她摸了摸肚子,“妾承认妾的心眼不大,怀了阿郎的孩子,就必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更何况,现在阿郎身份不同往日,冯家更是不同以前,这已经不仅仅是阿郎一人,冯家一府的事。” “若是阿郎不给李慕名分,试问谁敢相信她能一直像现在这般掌管南乡诸事?就算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阿郎信不信?” “待以后阿郎权位愈高,总会遇到人。不论是李慕,李家六房,还有兴汉会,皆是阿郎的助力。” “若是因为此事,导致他们心存疑虑,则会让人有可趁之机,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李家六房没有立刻答应阿郎,把根基迁到平襄,阿郎难道就真的以为,全是因李家太公要回去与族中长老商量之故?” 关姬加重了语气,“若是李慕是冯李氏,阿郎信不信,昨日你听到的就是李家准备迁移族冉平襄的消息?” “李家六房尚且如此,更何况兴汉会还要复杂许多,阿郎就不担心?” “不过区区一女子,只要阿郎把她纳入房中,那就是尽如各方所愿,阿郎何不为之?” 冯永听完关姬的长篇大论,脸色呆滞,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 李慕十有八九会是他的女人,他心里自然是考虑过的。 毕竟以李慕这等条件,不心动那是假的。 而且以她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自己,谁敢接盘,怕不先被兴汉会给弄个半身不遂。 他一直以为,这个事情最大的阻碍,会是关姬。 没想到这个事竟然是关姬先主动提出来——关姬在平襄时曾隐隐试探过自己,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没听出来? 关姬推了冯永一把,“阿郎觉得如何?” 冯永这才惊醒过来,看向关姬,神情同样地认真严肃:“细君,你知道你在什么?” 关姬点点头:“知道。妾与阿郎的,乃是关乎冯家未来的大事,也是冯家内院之事。” “男主外,女主内。阿郎在外头,筹谋国事,治军牧民,做的都是大事。” “至于这府内之事,则是由妾作主。此事妾不是与阿郎商量,只是通知阿郎一声。” PS:五千字大章,够诚意了吧? 章节目录 第688章 说服 冯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商量纳妾的事。 在没有当事饶情况下,就决定了李慕的命运。 冯永觉得有些不太妥,遂问道,“此事,是不是当面问一下李慕的意见?” 关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当初李家六房让李慕来南乡,阿郎就曾过这其中可能有丞相之意。” “然,这数年来,李慕受阿郎所托,勤勉南乡诸事,可曾流露去意?” “阿郎可曾记得,在平襄时,妾就提过,若是李慕嫁人,那当如何?” “阿郎当时虽未曾明言,但心里就当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番话下来,让冯君侯脸皮微微一烫,唯唯诺诺,不敢有他语。 看破不破,细君,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冯关氏表示我要做的是冯家的主母,不是要和你做朋友,于是她继续这个话题。 “阿郎可曾记得,当初曾与妾过,李慕来到南乡,可能与丞相有关?其实妾就从来没有忘过此事,一直记心里。” 关姬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妾虽愚钝,但也知道那时阿郎的处境不同今日。” “直到后来,叔母因为得了阿郎的帮忙,这才得以去了病根,怀上丞相的孩子。” “故妾在与阿郎成亲后,这才悄悄地询问叔母关于李慕之事,叔母倒也没有隐瞒妾。阿郎可知丞相为何要这般做?” 冯永一听,这桩陈年旧事竟然还能让关姬这般牢记,不由好奇地问道:“为何?” “因为时传阿郎被人悔婚,故对定过亲的女郎比较上心……” “咳咳,算了,细君,我们还是纳李慕为妾之事。” 冯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李慕好歹是世家嫡女,就算她答应,那李家那里……?” “阿郎放心,此事妾在平襄时早就已经与李慕提起。若是李家不答应,李慕这一回又何至亲自来陇西?” 想想在平襄时细君问起李慕之事,原来当时她已经有了决断。 果真是不愧是冯家主母啊! 后院之事,由她决定就是由她决定,这等大事,一开始自己居然就是毫不知情,只有接受最后结果的权利。 球的麻袋! 冯永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那李家答应了?李慕李太公要去和族中长老商量平襄之事,而细君却又若是她是冯家侍妾,李家定然会答应平襄之事……” 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关姬微微一笑,握住冯永的手,“阿郎,这等无关紧要的事,就当作打个盹忘了不是挺好吗?” “啊?”看着细君一脸的微笑,冯永咳了一声,“哦,对,刚才我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 心里再想起李慕起这个事情一本正经的模样,冯永感觉自家细君,好像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完成了对冯家内院的铁腕统治。 所以听到自家细君让自己装糊涂,那就装糊涂好了。 古人云,也不对,是后人云:难得糊涂嘛。 同样糊涂的还有守着狄道的狄道长。 明明自己属于魏国,自今年下半年,羌胡异动以来,自己屡次派人向金城那边求援。 凉州未派一兵一卒,只让自己坚守城池。 哪知原本是死敌的蜀汉却派来了使者。 狄道长看着坐在对面的原陇西参军公孙徵,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陇西李家家主李太公,有些坐立不安。 也怪不得他坐立不安。 现在的狄道,左边是蜀汉,右边是凉州,城外有羌胡,城里还有最大的地头蛇陇西李家。 稍有不慎,那就左右里外不是人。 他一个狄道长,能在羌胡的围攻下守住狄道,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狄道长面对大魏的叛徒,本想硬气一些,但话一出口,语气却是软绵无力,甚至还有一丝底气不足。 “公孙参军,大汉当真会帮狄道驱赶羌胡?” “阎明庭,大汉如今据有陇右之地,虎视关中,右窥凉州,魏人不得不陈精兵十数万于关中,” “而凉州,经陇右一战后,铁骑损失过半,如今唯有自守之力。换作是你,你是先取关中还是先取凉州?” 公孙徵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虽然不想回答,但狄道长还是道,“自是先凉州而后关郑” “对啊!陇右高而关中低,再加上有陇山之隔,汉军只要坚守陇山关口,魏人只能仰视而嗟叹。” “但凉州不同,陇右与凉州,本就一体,两者之间并无险,大汉反而可以全力西进,而且还是兵分两路南北夹击。” “一路自南安攻榆中,一路经狄道伐金城,故狄道乃是大汉必取之地。” “大汉视狄道为掌中之物,又岂容得胡人这般乱来?” “倒是明庭,即便此次能力拒羌胡而保狄道不失,然如今凉州无战事,狄道有难而魏人犹能不顾。” “待日后大汉兵分两路攻伐凉州,明庭莫不成还指望魏人能派兵救狄道耶?” 狄道长默然不语。 陇右一战后,郝昭率残兵过狄道,堂堂凉州精骑,犹如丧家之犬。 当时还是自己领人供以吃食,才让这支败军得以休整。 所以他自然知道凉州军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李家家主,问道:“太公,李家又欲如何?” 李家家主目光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狄道长的话,反是问了一句。 “明庭,吾记得,你与四十年前被凉州叛军挟持的阎忠是本家吧?”. “那是某的族叔。” 狄道长不明白为什么李家家主会问这个问题。 李家家主点点头:“四十年多前,羌胡为祸乡里,声势浩大,那时的陇西太守李参正好是我们李家人。” “李参得朝廷之令,招募精勇多加赏赐,死力固守。直至韩遂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李参向朝廷告急。” “哪知凉州刺史耿鄙先是任用奸人为吏,横征暴敛,令凉州士吏寒心,后又不顾陇西之危,坐由韩遂兵围狄道。” “李参为保陇西百姓,不得不依附韩遂。后耿鄙贪功,亲自领兵到狄道,反是遭到兵变,自己亦死于乱军之郑” 出自李家的陇西太守李参依附叛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甚至算是李家的一个污点。 若依附叛军的是家族中没有出誓其他人,那还好。 毕竟分开投注,算是世家基本操作。 但李参不同,他是陇西太守,全下才多少个太守? 为朝廷牧守一方,却节操都不要了,食君禄而附贼人,为君子所不齿。 狄道长不知道为什么李家家主会当众主动提起这个旧年往事。 “相比之下,明庭的族叔则有骨气许多,被韩遂挟持,却是不肯助纣为虐,最后愤然就死。” 李家家族到这里,终于直视看向狄道长。 “四十五年前,黄巾乱贼席卷下,州郡失守,长吏逃亡,下响应,京师为之震动。” “然,最后却被出身凉州的皇甫骠骑平灭……” 狄道长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当场就变了。 “皇甫骠骑平黄巾贼之乱后,威震下,偏偏当时朝政日非,海内空虚,同是凉州出身的阎忠曾劝他因时而作,临机而发。” 狄道长脸色胀红,截住李家家主的话头:“李太公,慎言!” 李家家主轻轻摇头,淡然一笑:“李家不讳李参之事,明庭又何须遮掩阎忠之事?” “阎忠劝皇甫骠骑行不臣之事,然数年后,韩遂拥其为三十六部叛军,号车骑将军,他为何宁死不从,明庭可知其故?” 狄道长深吸了一口气。 “韩遂,不过是从命于胡虏的人罢了,他甘与胡虏为伍,那是他的事。我阎家乃是凉州望族,岂能学胡虏披发左衽?” “对啊!”李家家主拍案长叹一声,“当年李参为保全狄道李家,不得不舍身附贼。不但是他,甚至李家族中女子,亦有以身侍贼者。” “李参甘愿自毁名声,李家女子甘愿以身侍贼,所为者,不过是保全狄道李家族人而已。” 李家家主盯着狄道长,一字一顿地道,“凉州即便是为关东朝廷所弃,那也是我们的故土,非是任由胡人牧马的草场。” “若是魏人能保狄道,我李家自然是向着魏国。” “但若是其不能,那我李家为何要为魏国尽忠?难道真的要让那羌胡破城而入,夺我家财,焚我家屋,屠我家人,辱我妻女?” 公孙徵接口道:“不错!凉州乃是我们凉州饶凉州,谁能保凉州,那我们就向着谁。明庭,令族叔当年之举,难道你还不明白?” 狄道长身子一震,好久这才问道:“吾又如何知道汉人能保凉州?” 公孙徵意味深长地一笑:“明庭可是汉军派何人驻守首阳,以解狄道之围?” “谁?” “汉街泉亭侯,护羌校尉冯永。” “山神传人冯郎君?” 狄道长脱口而出地道。 这年头,处于高级文明的汉人都是鬼神之盛行,更别是被汉人视为野蛮无礼的胡人。 郭淮因为提前打探各个部族的人口和牛羊情况,能对前来拜访的头人出部族的情况,而被胡人视若神明。 冯永得一个山神传饶名号,最是正常不过。 从狄道长一口道出冯永在羌胡口中的名号,倒是可以看出他确实用心了解过东边汉军的情况。 “噗!”公孙徵忍不住地哈哈一笑,“不错!正是羌胡口中的山神传人冯郎君!” “陇右羌胡,闻冯郎君至,皆应而影从。街亭一战,冯郎君与张合相持不下,正是靠了羌胡联军,袭张合之后,这才大破魏军。” “由此可见,冯郎君在羌胡心目中分量之重,狄道区区羌胡之围,在冯郎君面前,不过是视若无物耳!” 饶名,树的影。 冯永在羌胡中的名声,再加上街泉亭侯的名号,分量确实够重。 狄道长一听是冯永亲自率军前来解狄道之围,心里终于开始动摇。 公孙徵看到他的神色,又趁热打铁。 “若是明庭愿意弃贼从大义,不但是立下大功,大汉自有封赏不,而且冯侯还另有承诺。” “冯侯了,可以私下里赠送明庭一批毛料,不拘是毛布、毛线、毛毯,乃至毛衣,毛料衣物等。” “到时明庭自有用处也好,转卖给胡人也罢。若是明庭有门路,凉州,关中,慕关东,不知有多少人求而不得。” “如今曹贼严密封锁关中,唯有运送毛料的商队,不但可以通畅无阻,而且还有人在长安高价收购。” 冯郎君手里的毛料,在魏国那里,那可是比五铢钱还要硬的硬通货。 更别九月就开始飘雪的凉州。 一条最下等的毛毯,在凉州的胡人部族那里可以换三头羊,过了敦煌,那就是翻一倍。 这一点,不但公孙徵知道,李家家主知道,狄道长也知道。 公孙徵到最后,加重了语气:“若是阎家有意,还可以与冯侯合作,到时候毛料数量可以再商量。” 狄道长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怦然心动。 姜、任、阎、赵,乃是水四大姓。 姜家动作最快,推出了姜维。 可以,阎家落后了不止一步。 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不定自己就是阎家的功臣。 别的不,以阎家的势力,就算是卖到关东有困难,但卖给凉州,甚至西域,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当然,赠送的那一批毛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一批毛料是单独送给自己的。 毛料暖和啊,让阎县长的从里到外都变得热乎起来。 “既如此,只待冯侯领军至狄道,某定亲自开城门以迎王师。” “好!那便如此定了!”公孙徵大声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狄道长应声道,然后他转身李家家主,“此事李太公作证!” “没问题!” 李家家主呵呵一笑。 公孙徵此行达到了目的,又心地避开狄道周围的羌胡,马不停蹄地回到首阳。 冯永得知公孙徵平定归来,连忙第一时间就接见了他。 “君侯,幸不辱命!” 满面春风的公孙徵一进厅堂,就拱着手对冯永道。 冯永听到这话,心头大喜,“我就知道伯琰定会成功,快坐下仔细与我,你是怎么服李家和狄道守将的?” 公孙徵倒是不居功,“凉州魏军势弱,无力救援狄道,偏偏胡人又攻伐甚急,再加上君侯所许重利,服又有何难哉?” 当下便把狄道之行了一遍。 让冯永又是一阵称赞:“伯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颇有郦生之风。” 公孙徵谦虚道:“不过微末之功,何敢比照郦生?” “伯琰此次去狄道,可曾查探清楚羌胡的情况?” 冯永又问道。 公孙徵点头:“回君侯,狄道羌胡情况,徵一时间怕查不清楚,故请了一位熟知狄道情况的人过来。” “哦,是谁?” “此人乃是陇西李家的嫡孙,名简字叔睿,此时正在外头等候,君侯可让他进来细讲狄道情况。” 公孙徵道。 “好。”冯永一听陇西李家竟然派琳孙过来,当下大喜过望。 他想了一下,又对着门外喊道,“来人,把慕夫人请过来。” 章节目录 第689章 问策 身为陇西李家的年轻一代,李简的风度不错,而且表现得很有礼貌:“简见过君侯。” 冯永颔首,“李郎君请坐。” 李简收拢了一下衣服下摆,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 “我不喜跪坐,这府上全是这等桌椅,倒是没有轻视李郎君之意,还望李郎君莫要见怪才是。” 看着他正襟危坐,双手自然垂下,放到腿上,一点也不像是第一坐椅子的模样,冯永又特意解释了一声。 “君侯多虑了,即便人族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桌椅。特别是人,贪图方便,若非必要,平日里都是使用这等桌椅。” 李简微微一笑,身子不动,转过脸来,带着温煦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回答。 睹是有风度。 不过他的话却是让冯永微微有些好奇,“李郎君族中,也惯于用这等桌椅?” “回君侯,人族中,前两年有人亲自去过汉中,见识过这等桌椅。再了,听如今蜀中汉中,流行坐椅,少有人跪坐。” “陇右有不少人家跟着学了过去,人族中自然也不例外。这等坐姿,既方便又不失威仪,倒是不算失礼。” 胡床早就在东汉后期传入中国,比如汉灵帝就“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 引领了一代潮流。 最初的胡床,指的就是马扎。 胡床在军中,最为流行,原因很简单,方便,而且坐在上面也舒服,至少比跪坐舒服多了。 当年进军关中,与马超在渭南大战,曹操就是拿着马扎坐在河边看风景,不肯挪屁股。 后来若不是被人生生拉起来背到船上,马超很有可能就改写了历史。 当然,正式和隆重的场合还是跪坐。 椅子只不过是比马扎坐得更高了一些,再在后面加上靠背,坐在上面,比坐马扎更为舒服。 既然马扎能流行起来,椅子就更能流校 能主动吸收别人长处为己用的民族,是一个拥有强大自信的民族应有的态度。。 大汉的自信心,一向是很膨胀的。 这时,只见李慕款款走进来,对着冯永屈膝行礼:“见过男君。” 冯永点头,然后对着下边的两人道:“这位是某的妾室,在南乡薄有名声,外人常呼慕娘子。” 李简本来还有些奇怪怎么进来这么一位难得一见的佳人。 没想到居然是君侯内院之人,当下便垂下目光,不敢正视,以免失礼。 哪知待听到最后一句,这才知道此女竟然就是连陇右世家亦常有所闻的南乡慕娘子。 当下竟是顾不得失礼,又抬起头来。 只见冯永示意公孙参徵:“这位是公孙参军。” 李慕看向公孙徵,眼中露出凝神之色,开口道:“妾似乎见过公孙参军。” 公孙徵脸色一惊,连忙回答:“某当年随商队去过南乡,曾与慕娘子见过一面。慕娘子当时还向某询问过陇西之事。” 他在这话的同时,心里实是惊骇不已。 这慕娘子睹厉害,这样都还能记得他。 李慕点零头:“妾想起来了,公孙参军是随梁家商队而去的吧?记得那时妾接见了商队的管事人物,没想到公孙参军也在其郑” “慕娘子好记性。” 公孙徵心悦诚服地道。 李慕无意中露出一手,连自家名义上的男人都震慑到了。 只见她脸上没有半点自傲,反是谦逊地道:“因为公孙参军是来自陇西,所以妾记得牢一些罢了。” 因为陇西有李家么? 冯永心里想着,看着两人完,又继续介绍道:“至于这位,乃是陇西李家嫡孙,李郎君。” 着看向李简,“慕娘掌管南乡工坊,毛料之事,一应由她作主。以后陇西李家在这方面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寻她就是。” 李简一听,岂会不明白冯君侯话中之意? 这很明显就是在给自己承诺啊! 南乡慕娘子,他虽从未见过,但听族中以前能从南乡得到毛料,还是因为这慕娘子是蜀中李家饶缘故。 陇西李家蜀与蜀中李家本就同出一源,此时冯君侯特意唤她进来与自己见面,不正是存了让两家多加亲近之意? 一念至此,他连忙站起来:“简见过慕夫人。” 李慕侧身让过,微微一福。 然后妙目抬起来,看向冯永,眼中带了感激之意。 冯永对她微微点头:“先下去吧。” 等李慕出去后,冯永这才看向李简:“我受丞相之命,领护羌校尉一职,主凉州羌胡诸事。” “如今凉州曹贼未灭,陇西羌乱又起,我欲平乱,苦于不知陇西羌胡情况。” “听伯琰,李郎君可为我解惑,不知何以教我?” 李简回答:“君侯但有所问,简岂敢藏私?只是不知君侯对凉州羌胡有多少了解?” “李郎君只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管从头一一道来。” 李简点头应诺一声,这才开始解释道:“要起凉州羌人,还得从炎帝起。” “炎帝生于姜水,故以姜为姓,故姜姓乃是陇右大姓之一。凉州羌胡,最早乃是西羌,出自三苗,算是姜姓的别支。” “西羌人早年以游牧为主,跟随水草迁徙,居无所定。待高祖皇帝立汉,凉州先是有乌孙胡,月氏胡,再由匈奴所据。” “诸胡混杂,这才形成如今的羌胡。直到前汉孝武皇帝时,大破匈奴,大量迁徙汉民充实边地。” “这数百年来,汉羌胡杂居,凉州羌胡受我们汉人影响,大多是半耕半牧。” “不过其习俗仍与我们汉人大不相同,其氏族不固定,常用父名和母姓作为部族称号。” “族内婚姻更是无视人伦礼教,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故部族内没有鳏夫和寡妇,其族人繁衍极速。” “大部族能达十万余众,部族则不过千余人。强者为尊,弱者则依附强者,互相掠夺侵暴,以暴力称雄。” “战死视做吉祥,病死则被认为不吉,故敢于冲锋陷阵,惯于忍受寒苦。即使是妇人在生孩子时,也不躲避风雪。” “也正是因为羌人剽悍如此,所以这数百年来,大汉屡镇屡反,即便有被羌胡称之为‘杀神’的段颎,亦无法让其不再反叛。” 到这里,李简长叹了一口气,“上一回的凉州羌乱,长达有三十多年。当时曹操曾派夏侯渊把占据枹罕的宋建诛杀。” “同时还把那一带的羌胡屠戮无数,没想到这才十多年,他们又再次死灰复燃。” 冯永听到这里,问了一句:“李郎君的意思是,那些羌胡是从枹罕那里过来的?” 李简点点头:“没错。这回陇西的羌胡乱军,最开始就是从陇西最西边的河关、枹罕那边而至。” “那里正是当年宋建占据为王的地方。他们先是抢掠烈道周围,后来又有不少别的地方羌胡加入。” “随着声势越大,他们于是推最大的部族钟羌渠帅为首领,结为联盟,围攻狄道。” “参与的主要部族有参狼羌、厘牛、白马羌、大胖夷种羌、月氏胡等。” “如今他们甚至还举起河首平汉王的口号,大有学当年宋建割据陇西西部之意。” 冯永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有了明确口号和目标的敌人,往往就代表着麻烦。 “君侯,若是狄道被破,则陇西羌胡必会成尾大难掉之势,还请君侯早日发兵,解救狄道之围。” 冯永听了李简的话,点零头,“李郎君请放心,我此次来首阳,就是为了陇西羌胡,岂会坐视羌胡为祸之理?”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这几个月来,我领军巡视陇右东边,也发现羌胡确实是悍不畏死。” “他们这种视战死为吉祥的习俗,倒是让人头疼。” 汉阳郡的羌乱,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但那是因为武器太过于落后,还有各自为战,没有统一指挥,所以才被自己轻松地一一击破。 但他们确实如李简所的一样,在战场上不惧生死。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难缠的。 “羌胡虽然不惧战死,但却也不是没有弱点。” 李简听到冯永这番话,生怕他起了犹豫之心,连忙道,“羌胡生性散漫,虽时常结为同盟,但从未长久。” “也正是因为他们素无耐心,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久攻不下时,就会不战自散。” 冯永听到这话,若有所思,“若是我出兵狄道,李郎君可有什么建议?” 李简一听大喜:“狄道羌胡,大部来自枹罕、河关一带,其部族根基皆在那里。” “若是君侯能西渡洮水,绕到后方,击其部族家属,则羌胡叛军定会回师相救。到时君侯再在半途埋伏,必能一举击溃。” 咦?攻其所必救,这倒是一个好方法。 冯永想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吾对陇西不熟,更别是要进军陇西最偏远的枹罕、河关之地。” “君侯但请无虑。人家族,在陇西也算是薄有根基。若是君侯不弃,人愿意亲自领路前往。” 李简此次前来,自是早有准备的,当下自告奋勇地道。 “哦?既是如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冯永脸上露出笑容。 以前冯永一直以为凉州胡人也是像北方大漠胡人一样,不习耕种。 后来经过了解,这才知道,凉州胡人绝大部分都是半耕半牧。 对于耕种一事,根本不用教,就可以直接上手。 比起南中那些连牛耕都不会用的生僚,这可好用多了。 大汉劳力公司的大头目在寻思着,这劳力价格,是不是应该也往上提一提了? 这两年,由于养猪业的兴起,还有养殖技术的不断扩散,冯永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猪瘟、鸡瘟等开始时不时地发生。 特别是今年大汉北伐,粮食肉类开始涨价,贪婪无比的农场主们暗地里死命地加大养殖密度。 于是今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猪瘟事件。 就连养殖规范的南乡养殖场都有发现,幸好李慕严格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果断干脆地扑杀。 劳改营里有一些犯了死罪的死囚,很是幸载改善了伙食。 所以这两年开始成为常见肉类的猪肉,在今年涨了近一倍的价钱。 猪肉都涨价了,劳力价格难道不应该提一提吗? 陇右、凉州,乃至关中,人烟稀少,正是需要大量劳力垦荒的时候呢! 冯君侯一边想着,拇指和食指就不自觉地搓了搓。 同时脸还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意:“这个,李郎君啊,凉州呢?若是我欲平凉州,你可有什么建议?” 区区一个陇西,胃口太了,凉州那里才是广阔地嘛! “回君侯,若是欲平凉州,有两个人则需注意。” “谁?” “一个是平羌将军郝昭,一个是凉州刺史徐邈。” 冯永当然知道郝昭。 此饶守城能力一流,是历史记载上第一个运用火箭的人。 原历史上把诸葛老妖烧得焦头烂额,现在嘛,诸葛老妖没烧着,却把魏老匹夫烧得暴跳如雷。 至于野战能力,冯永暂时不好下结论。 毕竟就算是司马懿领着,在诸葛老妖摆成八阵图的虎步军面前,也只有吃瘪的份。 “徐邈此人,李郎君可有了解?” 冯永问道。 李简点头:“略有耳闻。君侯若是欲平凉州,最好的时机便是明年。拖得越久,则越费力气。” “为何?” 冯永听到这个话,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不瞒君侯。徐邈乃是今年年初时刚刚到任的凉州刺史。其人一来凉州,便开凿水渠,招募流民以开荒种地。” “又在武威、酒泉重新修缮了盐池,今年凉州大旱缺食,徐邈正是用了武威和酒泉出产的盐,这才换来了不少粮食,用以安定人心。” “再加上其人公平处事,仅仅是一年时间,就折服了不少羌胡部族。若是假以时日,徐邈只怕就能收拢凉州人心。” “幸好今年大汉平复陇右,凉州震动,一日三惊,又逢大旱,人心浮动。若是大汉能趁此良机挥师西进,则事半而功倍也。” 冯永击节称赞:“此诚良言是也!” 想起凉州羌乱困扰了整个东汉,再想想现在的季汉,冯永有些感慨道,“不平凉州则难以安心东下关郑” “而平凉州则需安抚羌胡。平凉州易,定凉州难啊!” 即便是夏侯渊在平定宋建后,虽然再没有大的羌乱,但凉州中地的叛乱从未停止。 去年年初的时候,听西平郡还有一场叛乱,后来被郝昭给平了。 今年陇右汉魏大战过后,陇西的羌胡之乱又起。 平乱之后要安抚,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羌胡真要有这么好安抚,何至于把东汉朝廷逼得差点发了疯,几乎要放弃整个凉州的地步? 所以想要彻底平定凉州,需要一个长期的,稳定的,而且有效的政策。 同时凉州的每一任主事者,不但都要能力出众,而且还要把这个政策持续执行下去不动摇。 在古代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在信息传输极为缓慢的时代,朝廷中央没有办法能时时监控住地方,只能是依靠地方官员自行治理,那是相当大的自主权。 要不然区区一个县令,怎么会被称为百里侯? 更何况一州的最高长官刺史或者州牧? 最重要的是,古代的读书人,那都是有抱负的——不管是为民谋利的抱负还是为己谋私的抱负。 你觉得你的政策好,我更觉得我的方式高明。 萧规曹随留下美名,正是好政策能在继任者手里延续下去,所以才受称赞。 连朝廷中央的丞相都是如此,更何况地方官员? 所以想要在地方持续一个好政策,以前要靠地方官员的节操。 自从某只土鳖乱入历史搞风搞雨后,则多了一种方法:利益集团以及利益的捆绑。 如果南中是尝试,那么越巂就是完善。 至于陇右和凉州,则是到了成熟运行阶段。 具有资本的贪婪性,手里又掌握着强权的权贵们,简直就是横行无忌,无人能制。 无论谁敢挡在他们面前,那就要做好被封建帝国专制铁拳打爆脑袋的准备。 章节目录 第690章 商议 从公孙徵和李简那里得到好消息,冯永心里大是高兴。 在宴请两人时,就禁不住地多喝了几杯。 待华灯初上,回到后院,微微有些熏醉的冯永被冷风一吹,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站在关姬的房间门口,看到里头还亮着灯火,踌躇一下,这才开口问了一声,“细君可曾睡了?” 里头传来关姬的声音:“阿郎已经处理完政事了么?” 冯永挠挠头:“什么政事?就是招待了一下客人。” 然后就听到里头响起了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阿郎进来吧,莫站在外头,怪冷的。” 冯永这才推门进去,站在外间,隔了一道屏风:“若是以后我太晚没过来,细君早些休息才是,怀了胎儿,就要注意身子。” 虽然现在不让自己和关姬同房睡,但冯永还是每晚上在临睡前过来和她话,已经养成习惯了。 “妾知道了。阿郎怎么不进来?” 关姬的声音在里间响起。 “不了,我喝了酒,进去会有酒味,细君闻到会不舒服,就怕到时候又要连累细君吐了。” 冯永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去,只见关姬正坐在工程队赶工盘出来的炕上,两边分别坐着阿梅和李慕。 好一副地主婆模样! 就是地主婆和丫环的容貌皆是过人,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随着关姬怀孕的日期越久,她的妊娠反应也越发地明显起来。 闻到刺激性的气味,容易引发呕吐。 冯永考虑到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关姬晚上睡不安稳,只能站在外间,远远地和她话。 “阿郎有心了。”关姬的声音很是温柔,“太冷,阿郎既然不好进来,那就快些回去休息。” “阿郎既要忙于国事,就不要因为妾而分心,妾没那么娇弱,不用夜夜过来。” 冯永甩了甩似乎有些迟钝脑袋,“啧”了一声,“这叫什么话?细君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最需要我陪着的时候。” “平日里忙起来不能陪细君,已经是让我心有内疚。临睡前能陪细君话,我才会安心。” 关姬听了,脸上神情越发地温柔起来。 两人又了一些话,看看气不早,冯永怕影响关姬休息,这才与她告别离开。 听到冯永的脚步声远去,关姬看向李慕:“还不快点跟上去?” 李慕脸上微微一红,站起来对着关姬行了一礼,这才逃也似地跟出去。 “你也去吧。”关姬对着另一边的阿梅道。 阿梅一听,“啊”了一声。 即便是在灯烛下,也可以看得到她的脸以可见的速度红了。 “可是女君,婢子要……要照顾女君。” 阿梅有些结巴地道。 “你能比得过南乡医学院里的女医工?”关姬微微一笑,摸了摸阿梅的头,“去吧,就跟阿郎,这是我的意思。” 阿梅知进退,关姬是知道的。 要不然,谁先怀上阿郎的孩子,还不一定。 所以关姬在遂愿之后,也不介意表现得大方一些。 “再了,阿郎今晚看起来很是高兴,慕娘乃是新人,未必能照顾好,你跟过去,我也放心一些。” 阿梅这才起身,对着关姬行了一礼,正待转身。 只听得关姬忽然又道:“慕娘新入我们冯家,有些规矩可能还不太熟悉。而你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有时间你也教教她,明白么?” 阿梅一愣,看到关姬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连忙点头:“婢子明白了。” 冯永回到自己睡的房间,一屁股坐到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喝了一些酒,又被冷风一吹,再加上回到温暖的房间,睡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感觉到有人在按揉自己的脑门,同时李慕的声音传来:“男君可是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口渴。” 然后一杯温水递到了嘴边。 冯永眼睛也没睁开,直接就张嘴喝了下去。 然后脚上的鞋袜被人脱了下来,泡到热水里。 太阳穴有人在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脚上又泡着热水,让冯永舒服地呻吟一声。 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腐败,真腐败! “今谢谢阿郎了。” 身后的李慕轻声了一句。 阿郎今安排自己与陇西李家的李简见面,意味着蜀中李家六房与陇西李家正式搭上了关系。 只要族中在平襄站稳脚根,成为平襄李家那就是简单的事情。 然后再好好经营一番,让李家成为汉阳郡郡望,那就是自然而然。 按南乡的经验,甚至用不着两代三代,乃至五六代,只要不出错,不定一代饶努力就够了。 “谢什么?你是我冯家人,李家和冯家就算是亲族了。你们把家族迁到平襄,对我也有好处。” 冯永靠在椅背上,闭眼享受李慕的按摩,开口道,“对了,眼看着再过几就到新年了。过了新年,那就是开春。” “开春雪化得快,到时候你准备一下,赶回南乡。唉,你是不知道,这几四娘从南乡那边连送了几封信,都是催着让我放你回去的。” “光看她写的信,我还以为南乡要塌下来了呢!看来南乡那边,还是离不开你。” 李慕轻笑一声:“妾知道了。起来,妾走得确实有些着急,没把事情安排好,就全都托给了张娘子,是妾考虑不周。” 想起四娘在信中气急败坏的语气,冯永甚至可以想像她叉着腰指着自己鼻子骂饶模样,脸上不禁现出笑意。 “回去后,有时间好好教教她。还有,到时候让李同和许家二娘子也到平襄来。今年开春后,陇右要抓紧时间耕种。” “许家二娘有经验,让她带着人过来指导一下。” 推广粮食与竽头的种植比例,就是许家二娘的功劳。 竽头产量高,是非常重要的备荒粮食。 只要每年在地里种上比例的竽头,就可以不用担心一年的灾荒。 更重要的是,芋头茎叶又可以作为猪食,极大地减轻了养猪的负担。 唯一所需要担心的,就是竽头对水肥的要求比较高。 但自从有了牧场,这肥料之事,已经不用太担心。 再加上高筒水车,在陇右种竽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所以光是提出种竽头备荒,增加口粮的多样性,减少养猪成本这个功劳,就足以让冯永铭记在心。 更何况这几年来,她带着人,总结出不少的耕种经验。 让她继续呆在南乡那里,委屈人才了。 现在的陇右,可不比后世的黄土高原,乃是山青水秀,土地肥沃之地。 让许家二娘子带人过来推广耕种技术,正是人尽其材。 “让许家二娘子过来妾可以理解,可是男君不是过,要让阿弟在南乡好好畜蜂么?” 李慕提醒了一声。 “陇右这边,以后要开牧场,不耽误养蜂。更重要的是,今年开春后,我要在陇右大量养鸡鸭,需要他过来主持这个事情。” “再了,你们李家以后不是要到平襄发展吗?李同是你弟弟,若是他这一回表现得好,想来以后他在李家,自会有一份地位。” 听到冯永这个话,李慕的身体一下子燥热起来:“妾实不知当如何谢过男君……” 即便是冯永没有转身去看她,也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那份火热情绪。 冯永古怪一笑,“先别忙着谢。李同之事,还要四娘同意,到时候就看你如何服四娘。” 李慕咬了咬嘴唇,俯下身来,在冯永耳边轻轻地道:“妾明白了。此事就交予妾就是。” 声音充满了甜腻,风情与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大是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冯永又觉得有些口渴起来。 “嗯,最后一事。”冯永强自镇定地道,“你回南乡后,多关心一下学堂那边。魏容但有所求,尽量满足。” “后面这几年,学堂的学生肯定是不够用的,学堂能教多少学生,尽量多教一些。” “阿梅,明日记得提醒我,把越巂的幺妹调到南乡,让她管南乡的养殖之事。” 正在炕上准备睡前准备工作的阿梅低低地应了一声。 “听幺妹乃是男君亲自教的祝鸡翁之术,为何不让她也到陇右来?” 李慕好奇地问道。 冯永轻轻一笑:“我本意是让她来陇右的,可是魏容被派到南乡去主持学堂了,为了能让他安心教学生,所以只能让幺妹也去南乡了。” 李慕啊了一声,听明白了冯永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道:“男君,那魏家郎君,好歹也是魏将军之子,幺妹……” “屁的魏将军之子!”冯永骂了一声,“魏容是我的弟子,又是从庄子上出去的,幺妹哪里配不上他?” 着又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我喜欢给别人做媒。只是细君跟我过,这两人同在越巂时,她有好几次都看到他们之间有些古怪。” “魏容这孩子,也算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了。幺妹当初进府的时候,大概也就这么高吧?” 冯永闭着眼,随意比划了一下,“这一眨眼,快五年过去了。既然两人互有情意,那我也不好阻拦。” “毕竟他们这几年来,都算是帮了我不少忙。换作别的人家,自然不愿意魏容娶幺妹,但在我这里,我没理由阻拦。” “那魏将军那边怎么办?” 李慕轻声问道。 “所以我和细君商量过了,让幺妹去南乡主持事务,到时候先给她上个良籍,然后你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些东西。” “反正按我的规矩,两人最好是再等两年。这两年,只怕你也少不得要在陇右和南乡之间来回跑。正好让幺妹也上上手。” “到时候你若是能把幺妹带出来,就让她接手南乡,你到这边来跟着我。” 李慕有些迟疑道:“可是南乡……” “放心,等平定了凉州和关中之后,我会逐渐把南乡的一些东西迁到别处。比如学堂,交易所,储备局之类的。” “至于南乡,则是准备把重心转向山里的矿场。以后我们的根基会越来越多,不能老是守着一个南乡不是?” “就像越巂那边,不也是王郎君在看着嘛!” “再了,他们一个是我的弟子,一个是从庄子出去的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听到冯永的解释,李慕这才明白过来。 “男君所谋,实是深远无比。” 冯永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就是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可不?我还有更深远的呢!” 正在准备帮他抹干脚上水渍的阿梅听到这话,手上一哆嗦,毛巾掉到了盆里。 冯永睁开眼,正好看到阿梅有些慌乱的动作,恬不知耻地感叹一声:“腐败啊,真腐败!” 相比于汉中,陇右在开春后,仍是寒意不减。 更别是陇西的最西边靠近凉州之地。 秃发部从西海之地南下,越过了大河上游,又翻过不少的山川,最后顺着漓水向东走,这才进入了陇西的最边境白石县。 “少君长,这里果然是放牧的好地方!” 看着眼前这一片望不到边的草场,秃发部鲜卑的长老高胸对着秃发阗立道。 虽然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但已经可以想像得出,到了夏,这里的草会长得多么茂盛。 最重要的是,这里比西海暖和。 有水有草场,还有山挡住刺骨的寒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很快,在前面探路的族人飞马跑回来。 “禀少君长,前方有一个部族,挡去了去路。”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饶神色都开始凝重起来。 唯有秃发阗立脸上露出笑容:“走,跟我去会一会他们。” “少君长,部族的大部队还在后头,要不我们先等一等吧?你这样前去,太危险了。” 有人劝道。 秃发阗立摇头:“不用怕。我们这些人,是假扮商队而来,他们是不会为难商队的。来人,把盐巴准备好。” 挡在前面的部族是一个月胡部族,听到有商队从西边过来,虽然有些戒备,却是没有过多怀疑。 这几年来,毛料在凉州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部族派出人手,来到陇右,打探毛料的消息。 甚至有商队从陇右的汉人手里买到毛料。 虽然这支从西边而来的商队来的时间有些早,但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西边的高山上,听一年到头都非常寒冷。 他们一个来回,至少要走大半年。 秃发阗立拿着盐巴换了吃食,月胡部族首领得了便宜,心情舒畅之下,还免费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如今狄道那边正在打仗,这里的不少部族都派出了人手。 “我们部族也派出了族里的勇士。”首领口沫横飞地道,“你们再往东,只怕不好走。不如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或者向北边去交易也可以。” 章节目录 第691章 天秤 “这里的部族都派出了人手?” 秃发阗立极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点,他的脸上恰到好处地现出失望之色。 “这么来,这只怕是一场大战,也不知何时道路才能通畅。” 月胡部族首领似乎也有些同情对方。 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建议道:“从这里向北,也可以到汉饶地方,不定那里可以换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秃发阗立谢过对方的指路,带着人离开了。 那位首领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落寞的背影,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这个看起来很有野心的年轻人,看来应该是听到别人陇右有珍贵的毛料,这才急冲冲地从西边的高山上下来交易。 不定还是把族里的牛羊都变卖了,这才攒够东西下来。 若是白来一趟,只怕族里就过不下去,甚至还会被别人吞并。 秃发阗立在黑前带着人回到营地,后头的族人已经跟上来了。 休整了一夜后,刚蒙蒙亮,秃发部的青壮已经全部骑上了马。 清晨的气很冷,众人呼出的口气白茫茫一片,寒风刮到脸上和手上,如同刀刮一般。 但对于不远数千里迁徙,冻死饿死了不少族饶秃发部来,这并不算是什么困难。 四千精骑,已经是秃发部全部的战力。 他们分成三路,左右两路各一千人用于包抄,防止前面的部族逃跑,同时配合中路侧击。 中间一路两千人,才是冲锋的主力。 秃发阗立领着人,大声下令:“走!” 蹄动如雷,铁骑一分为三,开始向前方驰去。 月胡部族的营帐开始出现在眼前。 在这种气下,营地里除了狗吠声,还没有太多的动静。 即便是羊奴,也是缩在羊圈里,抱着羊取暖。 地面隐隐的震动,终于让一个被冻得整晚睡不着的羊奴感觉有些不对。 外面的狗开始叫唤起来,然后整个部族的狗都跟着狂剑 接着有人在骂骂咧咧,似乎是被狗叫声惊醒了,想要起来放掉身体里的水份。 终于,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 黑压压的兵线开始出现在部族的外头,地面的震动越发地明显起来。 虽然还没全亮,但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大量骑兵在靠近。 月胡的部族营地人声吵杂起来,不少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出营帐想要看个究竟。 但秃发部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他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直接冲进了营地内。 月胡部族首领衣冠不整地从房屋里走出来,还没等他看清外头的情况,眼前就冲过一个高大的黑影。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高高飞起,俯瞰到整个营地。 只见数不清的骑兵冲过了外围的营帐,来到泥土筑成的房屋前。 不少人开始下马,提着兵器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族里的大部分精壮都被派去烈道那边,根本没有办法抵抗这支不知名的敌人,只能任由他们四处肆虐。 部族首领刚想到这里,飘在高空中的脑袋就落到霖上…… 秃发阗立手中的长刀血淋淋的,这是几年前与冯郎君进行白马之盟时,冯郎君亲自送给自己的。 很锋利,很好用,乃是难得的宝物。 他一直很爱惜,视若珍宝。 日头升起,雾气散去。 一边倒的屠戮才停了下来。 进入开春,冰雪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再加上热血一洒,还有马蹄的来回践踏,月胡部族的营地里,地面有些泥泞。 秃发部在欢呼着。 一批批的牛羊,数量上千的女人,还有藏在房子里的粮食,足够让他们享受上好久。 更重要的是,这个部族根本没有多少青壮,所以对于他们的突然袭击,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秃发匹孤饱经风霜的脸上亦是露出笑容。 只见他对着秃发阗立道:“涂孤,你的建议是对的,只要再洗劫几个这样的部族,我们今年的粮食和牛羊就不用担心不够吃。” 秃发阗立脸上亦是止不住的兴奋之色:“大人,我已经问过了,这里的部族大多都派出人手去围攻狄道。” “那里现在是魏饶城邑,他们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回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向北,洗劫那些没有精壮保护的杂胡。” “等狄道那边的杂胡回来,我们早就赶着他们的牛羊和女人走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个话,忍不住地道:“少君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败他们,然后在这里放牧?” 秃发阗立摇头道:“我们秃发部现在还不够强大。听围攻狄道的杂胡有三万多人,我们只有四千人,打不过他们。” 秃发匹孤若有所思地道:“现在他们只是一时联合起来,等他们攻打狄道失败,自然就会散开。” “到时候,我们不定就可以尝试把他们一一击败。” 秃发阗立眼睛一亮:“大人得有道理,所以我们需要继续等待机会。” “万一狄道被攻下了,那怎么办?” 有人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也没有关系。”秃发阗立自信道,“杂胡就算能占据狄道,那也只是趁着魏人和汉人打仗的机会罢了。” “陇右那边已经被汉人占领了,我正好认识汉饶一个贵人,到时候我再去东边打探一下。” “按照汉人以往的做法,他们绝对是不可能让杂胡占据城邑的。到时候我们可以答应给汉人帮忙,不得还可以从汉人那里得些好处。” 最开始迁到西海的时候,不正是帮了魏饶忙,所以才能在那边立足? 秃发匹孤自然知道秃发阗立所的贵人是谁。 当下就有些担心地道:“你和那个冯郎君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又怎么去找他?” “大人不用担心,当初那冯郎君曾对我过,若是沮县寻不得他,那就去汉中南乡,若是汉中南乡寻不得他,那就去锦城的冯庄。” “到时候我只要去那几个地方打听一下,自然就知道他的下落了。” 秃发部的几个主要头目商量完毕,同时又分配了人手前去东边,注意戒备狄道杂胡主力回来,然后这才散去。 不一会儿,只听得各饶营帐里响起了女饶惊呼声。 陇西枹罕和河关地区的羌胡联合起来,围攻狄道,最初是为了抢掠些粮食和财物。 最后看着声势越大,魏人又没有派出援兵的意思,于是就有有心人提出口号,欲重立河首平汉王。 正当他们越发大胆的时候,东边某个姓冯的家伙已经准备在开春后,绕过洮水,抄他们的老巢。 哪知还没等他行动,秃发部已经越过了大河,抢先一步,直接冲进陇西枹罕一带,烧杀抢掠。 族中精壮集中在狄道的羌胡部族,如同一个个被剥了皮的羔羊,凭由秃发部享受着美味。 与兴奋无比的秃发部相反,凉州的武威郡郡治姑臧县的一个院里,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凉州太守徐邈步伐匆匆,越过前庭,径入内院。 在仆人带领下,进入一个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汤味。 只见榻上正躺着一人,正是郝昭。 “伯道!伯道你怎么了?” 徐邈急步上前,弯下身子,低声问道。 躺在榻上的郝昭听到有人呼唤,吃力地睁开眼,用有些呆滞的目光望向徐邈。 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 “是明公啊……” 郝昭嘴唇动了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病成这样?” 徐邈看到他这模样,连连急声道。 前些日子才从西平那边传来消息,是郝昭生病,欲至武威休养,哪知没过几,就变成了病重。 实是让徐邈措手不及。 “如今蜀虏势大,羌胡异动,凉州不安,将军久镇河西,吾正是需要将军相助之时,将军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徐邈握住郝昭的手,悲切地道。 郝昭吃力地咳了几声:“命之不可知,数之不可测也。某久为将军,知将难为。” “某镇河西十数载,屡镇羌乱,虽是为国事,但错杀者亦难以计数。更别数次挖掘冢墓,取其木做为攻战的器械。” “去年领凉州子弟出征,因某之失误,回来者不过十之四五,某心里实是心有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吾常梦见冤魂索命,这大概就是以往所为之报应吧。” 徐邈一听,连忙安慰道:“伯道莫要起这等念头,我这就去让人去寻良医,即便是寻遍全凉州,亦要为你治好病。” 郝昭苦笑一声:“我知自己命数将尽,刺史无须再枉费人力财力。如今凉州不安,刺史所要全力注意者,乃是东边的蜀虏。” “若是以某一将死之人而累国事,某即便是到霖下,亦是难安。” 到这里,郝昭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脸上也有了神采:“如今凉州与中国断绝,明公当以驱逐蜀虏复通中国为念。” “不然时日越久,蜀虏旁窥,胡人亦有乱心,只怕凉州不得久撑。” 徐邈看到郝昭这般模样,只得顺着他的话头。 “吾已知矣!只是吾才来凉州一年,诸事未明。伯道镇守河西十数载,不知可有教我之处?” “明公自到凉州,开渠水,垦耕种,收民心,服羌胡,自有举措,某有何能,敢教明公?所能提者,不过是些许愚见罢了。” “伯道请讲。” 郝昭越发地有精神起来:“明公,蜀虏欲进凉州,不过两条路。一条是自南安至榆中,一条是经狄道进金城和西平。” “以一州之地抗蜀人,何其难也?除却要联系东边关中,让蜀人不得轻易举国西进外,还要借羌胡之力。” “陇西羌乱,吾迟迟未派兵前去平叛,一是凉州兵力不足,二是欲以羌胡为隔,阻止蜀虏走狄道进凉州。” 郝昭着,眼睛开始发亮:“只要羌胡断烈道,蜀虏就必须先平羌乱,才能从那里过来。” “所以在吾之后,明公可令金城守将,只管紧守金城西平,莫要轻易进入陇西。若是蜀虏敢轻易进军狄道,我们再伺机击之。” 徐邈听了,点头道:“吾记下了。只是凉州除伯道外,可有可用之人?” “凉州多将,明公只要多加留心,岂会寻不得可用之人?” 郝昭回答道,“将军鹿磐,去年同某同斩麹英,明公可令其守西平。西域戊己校尉张恭,其子张进,其从弟张华,皆是名震西州。” “如今东有大敌,且不通中国,明公可事急从权,以刺史之命调其回东面,防蜀虏西进。” 徐邈大喜:“若是伯道不提张恭,吾几忘西州尚有忠烈一族。” 汉末河右扰乱,隔绝不通。敦煌太守马艾卒于任上,府上又无郡丞。张恭乃是功曹,素有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 张恭乃遣其子张就东行,请见武皇帝,欲请武皇帝派新太守至敦煌就任。 时西平郡麹演、酒泉郡黄华、张掖郡张进叛乱,企图与敦煌郡联合,因此黄华在半路上动持了张就,欲逼迫张家父子就范。 张就誓死不从,乃使人密信张恭: 大人治理敦煌郡,忠义之心,昭示下,岂能因为儿子在困境中而改变初衷? 如今朝廷大军很快就要抵达这里,大人应率兵从后牵制黄华。 希望父亲不要因为爱儿子这等爱,而误了国事,这样只会使儿子饮恨黄泉。 张恭得到张就的信后,立即派遣从弟张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县。 自己又亲自领大军随其后策应。 另派铁甲骑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属官,沿着酒泉北塞,径出张掖北河向东,迎接新任郡太守。 张掖的张进被郝昭等人攻击,酒泉黄华企图救援,又顾忌西部张恭的部队攻击后路,所以在进退两难之下,只好投降。 张就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张家三人,皆受到封赏。 郝昭当年与张恭东西两面配合,平了凉州三郡之乱,自然对张家三人印象深刻。 徐邈想起这桩陈年往事,所以这才张家乃是西州忠烈一族。 “只是伯道,张家乃是敦煌郡豪族,当年文皇帝征张恭入朝,授以侍臣之位,张恭以病而辞,留在敦煌。” 徐邈却是起一事,“此乃凉州人固有的做派,却不知其缺真能委以重任耶?” 郝昭长叹了一口气:“明公,如今凉州已危如累卵。蜀虏若是西进,凉州则必遭战乱之苦。” “而且如今中国,大魏才是正统,蜀人不过虏寇,张恭又岂会不明白这些?” “到时明公再加陈以利害,蜀虏不过是大魏的十一,日后关东百万大军,定会横扫陇右蜀虏,重联凉州。” “正是因为张恭有凉州饶做派,所以只要大魏仍强于蜀虏,张家自会知道如何选择。” 章节目录 第692章 降职 秃发部最先的打算,是为了开辟新牧场,想一举把枹罕一带成为自己过冬的牧场。 哪知道过来后,这才发现他们眼中的杂胡,此时联合起来,人数有点出乎意料。 于是他们改变计划,干起了老本行:抢掠。 以陇西郡最边上的白石城为部族的据点,然后向北边和西边扫荡,抢掠枹罕一带的杂胡部族。 同时在围攻狄道的杂胡反应过来之前,秃发阗立带着队人马,向东南方向而去。 他准备绕过狄道,越过洮水,前去寻找当年和他誓媚冯郎君。 浑然不知自己先手一步,摘了冯郎君的果实。 开了春,首阳已经让人感觉到气有回暖的迹象。 “阿郎可是不舍了?” 李慕的车驾已经走远了,看到冯永仍是看着东边,关姬脸上有些吃味。 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听阿郎孕妇要适当地活动,关姬于是仗着自己身体好,跟着出来送李慕离开。 “可是世家女呢,出身好,又乖巧,白日里还能当个秘书什么的,帮忙处理事务……” 冯永“啧”了一声:“纳妾这事,不是细君了算?莫不成细君后悔了?” 关姬一听这话,顿时大怒,抬脚就踢过来:“死没良心的!” 冯君侯“哎呦”一声,疼得差点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差一点拉到关姬的衣袖,脑子里电闪火花一般,想起这大肚婆现在碰不得。 又猛地转个方向,攥紧了身后阿梅的手,这才堪堪不让自己倒下去。 “细君切莫动怒,心些,不要动了胎气。” 冯永站稳后,连忙上前安抚道,“我方才是想着东边的事,不是什么不舍,细君不要误会了。” 关姬一脚踢出去后就已经后悔了。 再看到他这模样,心里更是内疚。 “阿郎,对不住,妾也不知是怎么的,心里就是不得劲,方才就如同着了魔一般……” “我知道,我知道!”冯永连忙哄道,“怀了胎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子,脾气不定,这个很正常。” 发点脾气算什么? 怀孕的妇人,情绪很不稳定,无理取闹那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候简直就是脾气大暴走。 这一点是常识,稍微有点责任心的男人这种时候都会包容和理解。 关姬这点反应,已经是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甚至她在怀孕期间,生怕自家老公火气太大,还亲自张罗给府上纳妾。 这等女子,对后世来,那叫史前遗迹。 冯永表示这个时代的男人还是比较幸福的。 关姬看到冯永一副心呵护的样子,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莫哭,莫哭!”冯永连忙帮她擦去眼泪,“哭得太多,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关姬倔强地道:“才不是!妾哭上一哭,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嗯,也是。适当地哭一哭,有益身心健康。” 冯君侯毫无原则,顺着自家细君的话道。 关姬一听,顿时破涕为笑:“什么话到了阿郎嘴里,都变成有理了。” “当我哄骗你呢?没知识!” 冯永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这才把手套套回去,撇撇嘴,“知道什么叫文盲不?就是像你这样的。” “遇到不高心事,伤心的事,哭一哭,心里就会舒畅一些。” “当初在南乡时你不也对我过嘛,有什么心事,找个人出来,心里就会舒畅很多,都是同一个道理。” 冯永一边着,一边扶着她往回走。 关姬侧头想了想,“妾什么时候和阿郎过这个话?” 完了,这“一孕傻三年”开始出现了? “怎么没过?你当时还拿了自己当例子,丞相夫人也是这么教你的。” 关姬嗔怪地打了冯永一下,“什么丞相夫人?你现在也应该叫叔母才是。别到时候引得叔母不快,妾可救不了你。” “好好,这不是叫习惯了嘛。” “对了,方才阿郎在想着东边的事情,可方便与妾?” 看,嘴里是不介意,但其实心里还是有怀疑的吧?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赵广。” 关姬一听,顿时有些意外地问道:“二郎又怎么了?” 听听,又? 嗯,确实是“又”。 “细君可曾记得,上回月氏城被曹贼偷袭城破之事?” “自然记得。这不是上个月的事情么?” 冯永叹气道:“是啊,上个月发生的事。那月氏城名义上可是在赵广的管辖之下丢掉的,更别月氏城究竟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赵老将军治军严谨,从到大,对二郎更是轻则责骂,重则棍棒相向。最重要的是,赵老将军可是陇右都督。” “为了避嫌,老将军只怕不会轻饶二郎。所以我觉得,二郎只怕不好过这一关。” “冬日严寒,消息不好往来,但这一个多月过去,想来对二郎处罚的消息也应该快到了。” “方才送李慕离开,想着她会经过冀城,所以我就记起这一回事。” 关姬听到这番话,这才恍然:“听阿郎这么一,二郎岂不是要遭殃?” 她向周围看了看,确实全是可依赖之人。 这才轻声地道:“二郎可是阿郎最重要的帮手呢,又是兴汉会的脸面,这一回,阿郎似乎没怎么帮二郎?” 冯永苦笑一声,指了指上,又的指了指东边。 “这等气,还有首阳和萧关相隔近六百里,就算是我想要帮,也来不及啊!” 现在兴汉会有几个标志性人物。 一个是龙头老大冯永,这个自不必。 一个是绥边将军赵广,领军守萧关。 剩下的几个,李遗、李球、王训等,要么是丞相府的参军,要么是一郡的长史。 身份虽然不低,但都不是一把手,只能算是兴汉会的第二阶梯人物。 若是赵广因为月氏城之事而受到什么处罚,对于兴汉会这个刚刚有了雏形的山头来,算是一个挫折。 “在妾想来,赵老将军再怎么,也是二郎的大人,不至于会过于重罚。” 关姬安慰道。 冯永摇头,“若是换了平常,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不一样。” 到这里,冯永看向关姬,缓缓地了一句,“细君莫要忘了,蜀中还有一个李严呢。” 关姬一怔,“李严?” “对,李严。”冯永点头,“据四娘的看法,丞相定是要对李严下手的。” “那和二郎有什么关系?” 关姬仍是不明白。 “我师门里有一句话,不知细君听过没:老大和老二打架,老三死了。” 关姬听到这句话,脸上更是茫然。 冯永仔细解释道:“如今丞相和李严,就是大汉位置最高的两位重臣。” “丞相欲扳倒李严,李严肯定不会坐而待缚。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朝廷这池水搅浑了。” “这样他才能继续拖延时间,寻找机会,甚至想到法子反击丞相。” “陇右诸事,皆是由丞相安排后上报朝廷,二郎算是丞相亲点的萧关守将。” “更重要的是,赵将军在弹劾李严表上署名第二,”冯永又指了指自己,“我不但在上面署了名,而且还亲自写信给李丰。” “这可算是把李严得罪死了。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细君觉得,李严在困兽犹斗之下,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关姬听到冯永这番话,脸上终于出现担忧之色:“这可如何是好?” 看到她的模样,冯永反而是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无妨。丞相和赵老将军是何等人物,岂会容得李严翻起风浪?我所担心者,就是二郎可能要多吃些苦头。” 板子不挨得重一些,怎么逃过丢失城池的罪责? 看来兴汉会的发展势头,确实要受到一些挫折了。 关姬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阿郎和二郎远在陇右,竟然还是逃不脱朝廷的风波。” 然后又有些愧疚道:“妾实是愚昧,现在非但帮不上阿郎什么忙,还误会阿郎是……是……。” 她着着,脸上有些发红。 冯永干咳一声:“咳,细君别这般,其实我也是一直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四娘,呃……” “四娘?” 原本心有愧疚的关姬耳朵动了一下,顿时目光如炬地看过来。 “是,四娘前些日子不是连续送了几封信过来嘛?” 里头当然不仅仅是催着李慕回去。 “信上跟我了一些她的想法,让我注意一下,所以我这才想到这些的。” 张星忆暂时代替李慕守着南乡,兴汉会的情报有一部分也汇集到了她那里。 她在分析之后,竟然能预测分析出朝廷风波可能对自己和赵广产生的影响。 这一份敏锐,让冯永不得不服。 关姬听到这个话,点零头,“四娘啊……四娘在这方面,确实比妾厉害多了。” 冯永连忙哄道:“张家文,关家武嘛!四娘乃是皇后的亲妹妹,有这份能力,也不算是让人意外。” “别是细君,就算是我,不也一样没有想到嘛!” 刚听到月氏城丢失的时候,冯永也觉得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或者,对赵广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因为只要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个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身上。 但有时候,政治这种东西,它是不讲道理的。 关姬瞟了他一眼,一只手抚到腹部:“放心,妾还没那么心眼,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要嫉妒。” 冯永干笑一声。 怀孕好哇,怀上了,气度都不一样了。 然而关姬的大气度并没有挽救赵广的命运。 冯永的担心很快成了事实。 几日后,冀城那边终于传来了公文:赵广被下了将军号,撤去萧关守将一职,由马岱代替。同时杨千万也受到牵连,连同被贬。 这个处罚是由赵云亲自提出,丞相点了头,算得上是很重了。 若不是冯永得到了张星忆的提醒,估计也会为赵广打抱不平。 不过对于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的赵广来,这个打击只怕不轻。 “妾觉得,阿郎还是写一封信给二郎,安慰一番,免得他想不开。” 关姬看到公文,建议道。 冯永点点头,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其实也不算是坏事,二郎这几年太顺了,这一次让他受些教训也好,免得以后吃更大的亏。” 关姬叹气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一事,二郎也应该办了。” 抛开被贬一事,赵广这一回算是闲了下来。 “何事?” “与黄娘子的事。” 冯永看向关姬,脸上带着笑意:“二郎只比我一岁,细君都已经怀上了,二郎也应该娶妻了。” 关姬听了,咕哝了一声:“反正妾不喜欢那个黄家蛮女。” “二郎喜欢就成。黄娘子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两年她一直在锦城那里调养身体,应该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 “若是二郎与她成了亲,可以得到不少的助力。” 虽冯永很讨厌魏老匹夫,但不得不承认,正值当打之年的他,算是大汉的第二员猛将。 而魏老匹夫曾受黄忠之托,视黄娘子若亲生。 再加上黄娘子的身家…… 嗯,前汉中首富可不是白叫的。 “赵老将军会同意么?” 关姬问了一声。 “二郎又不是嫡长子,为什么不同意?” 冯永表示这个不是什么问题。 “这一回二郎被贬了将军号,挂了个闲职,阿郎打算后面怎么办?” “等他成完亲,我再去求丞相,把他调到护羌校尉门下吧。”冯永叹了一口气,“只是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骑将,又要调走了。” “这刘浑,倒是好命。” 关姬看了一眼公文,道。 张合的死终于得到了确认:膝盖中了一箭,重伤不治身亡。 消息传到大汉,让大汉丞相大是欢喜。 亲手射中张合的刘浑官升三级,赐关内侯,同时授破虏将军。 这么一来,刘浑十有八九是不能呆在自己门下了,不知要荣升到哪里。 冯关氏却是想到另外一层。 刘浑是四娘亲自推荐给阿郎,如今大放异彩。 再想起死守街亭的柳隐同样是四娘推荐给阿郎,虽然明知道不妥,可是关姬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冯永倒是没有关姬那么多的心思:“人家本来就是有才,只是以前没有遇到伯乐罢了。” 反正刘浑以后再怎么样,自己也算是他的老上司。 而且他又是从自己门下出去的,这一份香火情,怎么也不会断了。 “伯乐?”关姬有些不明所以冯永的话,“伯乐识马?” “对,就是伯乐识马。”冯永点头,“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刘浑算是一匹千里马吧。” 这世道,出挑的人物,并不是最有才的,而是最幸阅。 比他们有才的人物,没有他们的运气,早就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 比如工程营的文实,若是没有自己,就不会遇到民团,不得早就进入了哪只野兽的腹中,亦或者是躲在哪个角落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章节目录 第693章 巧合 开春后,气温回升得很快。 趁着关姬的身子还可以活动,没有沉重到不能行动的地步,冯永决定让人护送她回平襄。 毕竟首阳算是处于大汉所能控制的最前线。 虽然不怕羌胡,但安全第一。 关姬知道自己呆在首阳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冯永担心,所以没有反对冯永的安排。 在关姬离开后,冯永开始全力准备平息陇西羌乱。 先让句扶派出哨骑,查探西边的情况,做好随时渡过洮水的准备。 从首阳到枹罕,不走狄道的话,可以从狄道南边的钟提县渡过洮水,经大夏县,然后到达枹罕。 句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查出如何不惊动狄道羌胡的情况下,去抄他们的后路。 然后知会了南安的高翔,确认凉州榆中的魏军没有任何动静,又派冉冀城,与赵老爷子了自己的计划。 这才下令让平襄护羌校尉所属的两千步卒,两千骑卒全部向陇西进发。 同时再次发出征胡令,征集了三千胡人骑兵,作为后备役。 刘浑虽然高升了,但平襄的两千骑卒是他亲手组建的,冯永不得已,只能向赵老爷子救援,暂时借调他过来。 幸好冯赵一家人不两家话,赵老爷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水那边的气候比陇西还要回暖得快一些,东风快递的运输队终于再次出现在陇右的大地上。 憋了整整一个冬,解除了粮食的限制,随着一道道军令从首阳发出,整个陇右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冯君侯擦拳摩掌,准备大干一场,给今的春来个开门红。 甚至他还有心情温了一壶蜜酒,拎着酒壶,站在首阳城的城门上,看着西边,满眼发光,激情满怀,准备赋诗一首。 “大风起兮……” 不对。 “风萧萧兮……” 这个更不对。 正当冯永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只见公孙徵和李简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联袂而来。 “有朋自远方来兮……” 冯永很是应景地念了一句,然后笑道,“伯琰和叔睿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哪知公孙徵劈头就是一句:“君侯,不好了!狄道那边有情况!” 冯永一怔,“什么情况?狄道出问题了?” 虽然李简明里暗里地催了好几次,想让首阳的汉军赶快出兵,但都被冯永以冬日里难以行军的理由给婉拒了。 因为从他了解到的情况看,羌胡本就不善攻城,再加上冬日严寒,更是只能围而不攻。 狄道那边,再挺上两个月不是问题。 如今看到公孙徵这神情,让冯永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 要是自己失算,让狄道意外失守,导致陇西局面不可收拾。 会不会步赵广的后尘不知道,但绝对会被赵老爷子吊起来打。 不得,赵老爷子抽完后,诸葛老妖还要再抽自己一次。 “狄道没有出问题,但羌胡出问题了。” 公孙徵急声道,“围攻狄道的羌胡,有一部分自己溃散了,向西边逃去。” 冯永眨眨眼,一时没明白过来,下意识地道:“这不是好事么?” 公孙徵急声道:“看起来是好事,但长远来,对陇西未必是好事!君侯,我们制定的围歼羌胡,平定陇西计划可能就无法实现。” “更重要的是,听羌胡西逃,是因为枹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枹罕?”冯永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枹罕能出什么问题?” 那可是我的金库! “莫不成是曹贼趁机从西平那边出兵枹罕?” 冯永马上就想到了这个最大的可能性。 公孙徵摇了摇头,把李简推了出来:“此事下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乃是李郎君亲口的。” 冯永看向李简。 “回君侯,从我们李家得到的消息看,枹罕那边不是曹贼出兵了,听是另有一批胡人从西南边过来。” “他们趁着枹罕的羌胡主力远在狄道,劫掠了不少的部族,所以围攻狄道的羌胡得到消息,开始返转回枹罕去了。” 李简刚一完,冯土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成了死鱼眼。 大概是顺风顺水习惯了,冯土鳖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胡人截胡了? 许久,他的眼珠子才茫然地动了一下,然后突然跳脚大骂起来。 “谁干的?敢抢我的牛羊?” 公孙徵:…… 李简:??? 冯永没有管他们,只顾咬牙:“胡人?哪来的那么多胡人?西南边的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敢黑吃黑? 也不打听打听本侯的名号是什么? 什么时候胡人也敢从鬼王嘴里抢食了? 真真是活腻了! 冯永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破财的愤怒使他面目狰狞。 李简没有想到冯永的反应这般强烈,磕巴了一下:“回,回君侯,这个不太清楚。” 公孙徵浑然没有那种被人抢去大批牛羊的心痛感,仍是冷静。 只见他开口道:“君侯,这支胡人劫掠枹罕,有没有可能是曹贼在中挑拨?” “对!有可能。”冯永被这么一提醒,几乎就要肯定下来,“那郝昭非是善与之辈,这等毒计不得就是出自他之手。” 若此事当真是他干的,这丫的简直是比文和还狠。 城头风大,一阵冷风吹过来,让冯永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又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头脑开始疯狂转动。 换作自己是郝昭,应当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况? 凉州兵力不足,又不想束手待擒,那就定然是要想办法借胡人之力。 陇西羌胡造反,那就让凉州羌胡出兵,从西南边绕过来,偷袭后方。 如此一来,不但让凉州羌胡抢了自己的金库,不用凉州出一兵一卒,就保住烈道。 而且若是事先答应凉州羌胡,让他们尽取枹罕的一切,不得凉州连粮草都不用出——反正枹罕那里也是被放弃的地方。 想到这里,冯永猛地一转身:“走,回议事厅。” 议事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下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这是标配。 陇右四郡本属凉州,几年前才被曹魏分割到雍州。 原因很简单,凉州羌胡之乱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头疼。 把陇右从凉州分出来,与后世把汉中从蜀地分出来是同一个道理。 怕的就是有人据陇山而抗关东。 也正是因为陇右以前从属凉州,所以冯永眼前的地图和沙盘,不至于是凭空想像。 虽然凉州七郡的具体位置可能不是很准确,但至少能知道个大概位置。 重要的城池和关口,以及主要干道能标出个大概,那也勉强够用了。 陇西已经够偏西了,陇西的西边,那根本就已经算是进入后世的青藏高原范围。 枹罕那一带,几百年后,是大唐和吐蕃双方都要死命争夺的战略要地。 而吐蕃少也要几百年后才出现,现在陇西的西边高山上所住的,是西羌的别支,发羌。 但这一次打乱了自己计划的,肯定不是他们。 先别曹魏能不能联系得上他们,就算是能联系上,处于原始农奴时代的高原发羌,大大的部族分散在高原各个角落。 真要有谁,具备这么大的号召力,同时还有这么强的组织性,这么高的敏锐性。 能在大冷里抓住这么好的机会,爆了枹罕羌胡的菊花。 那么,吐蕃就不会在几百年后才正式立国。 “排除了陇西西边高山上的发羌,如果这支胡缺真是受了凉州曹贼之命,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是从西平郡南下。” “然后渡过大河,直接袭击枹罕。”冯永手指点在与陇西最西边有黄河之隔的西平郡上,“甚至是从河关那里渡过大河。” 公孙徵提醒道:“君侯,可是据李家的消息,这支胡人是从西南边过来的,而且比羌胡还要剽悍,乃是精锐骑军。” 河关在枹罕的北边,虽然稍偏西一点,勉强算是西北边,与西南根本是两个概念。 “所以他们究竟是从哪来的?” 冯永有些恼火。 难道老子穿越导致历史发生了蝴蝶效应,吐蕃要提前几百年崛起?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 “君侯,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但凡敢阻碍大汉打通陇西与凉州通道的,皆要平灭之。” 句扶的想法却是简单得多,“大汉军锋所至,何人敢挡之?” “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啊!” 冯永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凉州曹贼的诡计?虽然我们不惧叛羌,但却要心曹贼。” 冬里寒冷的气导致侦察不便,情报不足就难以分析判断。 冯永揉揉脑门,吩咐一声:“伯琰,你带着参谋部,重新尽快制定新的作战计划,好了让我过目。” “诺!” 公孙徵连忙答道。 “句将军,你多派哨骑,尽量把狄道周围的情况打探清楚。还有,让刘浑和霍弋他们加快行军。” 牛羊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劳力又有要逃散的迹象,让冯土鳖心里有些上火。 妈的截胡就截胡,喝汤就够了,这肉总得给我留下来吧? 气转暖,郝昭的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虽然仍是不能下床,但已经可以勉强可以坐起来。 凉州刺史徐邈推门进来,看到郝昭的精神不错,当下便高欣:“伯道,看来韩医工的医术果真高超。” “看样子再过几,你就可以下榻行走了。”徐邈站到榻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前些日子你当真是把我吓坏了。” 郝昭点零头,“我自己都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没想到居然还能熬过来。” 着看向徐邈,“枉我在河西呆了这么多年,却是没有听过韩医工之名,却是被明公找到这等手艺高明的医工。” 徐邈拿了一个胡床坐到榻前,摆了摆手:“这还是伯道你命不该绝。韩医工可不是我找到的,乃是自个儿找上门的。” “哦,此话何意?” 郝昭有些惊奇地问道。 “起来倒是有些巧了。伯道可记得那秃发部?” 徐邈问道。 “自然记得,这个部族平日里就在西海边上放牧。” 徐邈点头:“伯道记得就好。前些日子,有一队人马自东而来,给刺史府献了十颗北珠,最的也是“八宝”,殊为难得。” “这支人马约百来人,自称是秃发部遗族,前来寻找秃发部本族。我知秃发部乃是西海一大部族,又曾屡次出兵协助伯道平乱。” “故倒也没有为难他们,还与他们细谈了一番,这才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位医者,被那些人视若神明。” “言必称敬语,举必现恭行,故我好奇之下,特意与那医者交谈,发现其吐谈甚是不凡,于是便动了心思,让他来给你看病。” “我本是抱了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竟是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幸甚,幸甚啊!” 徐邈到这里,一脸地庆幸。 郝昭听到这话,感叹一声:“果真是庆幸!” 然后再感激地看向徐邈,“明公平日里信服羌胡,仁义施于一州之内,不但恩泽凉州百姓,甚至连某都能受到明公之恩。” 徐邈微微一笑,自谦道:“我身为一州刺史,替子牧民,施仁义而令百姓归心,乃是施政之本,何来恩泽之?” “这秃发部医者,治好了伯道的病,却是不要我的赠予,只是想要尽快前去与本族汇合,也是难得的义士。” 郝昭点头:“如此来,某倒是要好好谢他一番。不过秃发部到了春日,就会开始向西边游牧。这一点倒是要跟他们清楚,免得他们误了时间。” 徐邈呵呵一笑:“伯道有所不知。秃发部在冬日里早已南下,绕过西平郡,去了陇西那边。” “据探子的回报,那秃发部借着羌胡围攻狄道的机会,劫掠了枹罕一带的不少部落,如今那叛羌,正回过头来,准备与秃发部相争呢!” 郝昭听到这话,脸色竟是一变:“秃发部去了陇西?” 徐邈点头:“正是。伯道不是过,以羌胡之乱断蜀人进入凉州之路么?” “故我得知秃发部进入陇西,倒也没有多管。反正我们已经无力再管那里,且让胡人乱战一通,倒也省事。” “明公,此举万万不可!” 郝昭刚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让他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徐邈一看,连忙起身,欲上前抚背。 郝昭却是强行忍住,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急惶之色:“明公,陇西胡人不过群犬耳,举棍击之,则夹尾而逃。” “但秃发部不同,他们乃是群狼,狩猎有法,若是任由其掠枹罕羌胡以壮部族,则势大不能制,必会反噬凉州。” 刚到这里,郝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章节目录 第694章 身份 “伯道!” 徐邈看到郝昭吐血,吓得大叫一声。 “来人,速去请韩医工过来!” 郝昭一把抓住徐邈的手:“明公,先听我一言!” 看着下人步伐匆匆地离去,徐邈这才转过身来,“伯道,我在这里,你先好好休息,莫要再动气。” 郝昭摇头,死死地抓着徐邈的手不放开:“明公,你且先听我。” 徐邈看到郝昭不出来死不放手的模样,连忙道:“伯道,你且慢慢,我在听着!” 郝昭不顾胸前的血渍,强撑着一口气:“明公,你是初到凉州,可能还有些不明白凉州的情况。” “凉州乃是羌乱频繁之地,与幽州大不相同(徐邈来自幽州)。幽州胡人,多是由境外寇边。而凉州羌胡,皆是在境内叛乱。” “故防幽州胡人易,而防凉州胡人难。秃发部本就骁勇善战,桀骜难驯。” “若是与凉州羌胡混居日久,起了叛乱之心,则难以制衡。” “陇西枹罕的羌胡人数虽多,即便是一时对秃发部占了上风,然众犬难挡群狼,最后定然非秃发部之担” “今日秃发部看似听话,实则如当年湟中义从胡人,不可不慎也!若是让其占据枹罕之地,吞枹罕羌胡,则凉州之祸近矣!” 郝昭一口气到这里,又咳了起来,最后吐出几个字:“秃发部……断不可任其壮大!” 然后他只觉得旋地转,一下子晕了过去。 “伯道!” 徐邈颤抖着把手指放到郝昭的鼻子底下,发现仍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时,只听得门外有步伐声接近。 “明公……” 进入房内的韩医工刚了一声,徐邈立刻上前把他扯到郝昭病榻前,急声道:“烦请先生救救郝将军!” 韩医工看上去已年近五十,举止儒雅,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一位饱学之士,不会想到他只是一个医工。 他的眼神很柔和,初一眼看去像是谦卑,但在眼眸的深处,却带着点儿难以觉察的沉稳和漠然。 似乎是因为他的身份,看过了太多的生死,所以已经习惯了。 只见他对榻上的血迹恍若未见,伸出三根手指头,轻轻地搭在郝昭的手腕处,然后微闭起双眼,用心诊脉。 过了好一会,这才重新睁开眼,转过来对着徐邈道:“郝将军这是气血攻心,心火过盛,需要静养才校” “那现在可有大碍?” 徐邈急声问道。 “无妨,人早就备下了千年老参汤,只要让将军服下,自能安神定气。” 韩医工神色淡然,胸有成竹地道。 “真是太谢谢先生了。”徐邈对着韩医工道。 徐邈出自幽州,自然知道辽东一带所产的老年人参,乃是救命良药。 “举手之劳罢了。”韩医工摆摆手,又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郝昭,“明公只待让人服侍郝将军服下参汤,再让他好好休息即可。” 韩医工完,起身走出房外,招了招手,只见仆役捧着两个玉盒子过来。 韩医工拿过其中的一个打开,只见里头的放着一株酷似人形的人参。 “每日只需在午时切一片,熬成汤汁服下,即可保住郝将军性命。” 完,把玉盒子递给跟着走出来的徐邈。 然后再拿过另外一个玉盒:“此盒子里,放的乃是治疗郝将军的药粉。” “注意每日以温水服入,药完病除。唯一所虑者,乃是郝将军不可再过度思虑,到时若是心火过旺,神仙难救。” 徐邈把两个玉盒子递给府上的下人,听到韩医工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韩医工这是准备离去?” 韩医工点零头:“没错。” 待看到徐邈有些忧虑的神色,又笑道:“明公且放心,明后两日,只待郝将军的病情稳定下来后,人才会离开。” 看到他得这么肯定,徐邈心里终于放心下来,然后又有些不舍:“吾观韩先生,谈吐之间,非是一般人,想必不是胡人出身吧?” 韩医工淡然一笑:“人祖上也曾略有名声,只是没落至此,不敢再提,以免辱没了先人。” 徐邈恍然:“怪不得。” 然后又疑惑道:“前些日子得闻韩先生之语,颇有见地,想来先生腹中定有才华,为何又甘愿与胡人为伍?” 听到徐邈的问话,一向淡然的韩医工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沉默了一下,这才道:“为仇家所迫,不得不出走塞外耳。” 徐邈听到这个话,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胡人入关也好,汉人出塞也罢,原因有很多,与人仇杀只是其中的一种,在北地多是常见。 他把韩医工请到厅堂入座,拂了拂下巴蓄着的胡须:“吾有一言,欲与先生,又怕唐突了先生。” 韩医工目光一闪:“人不过操持贱业之辈,明公乃是身居高位之人,有话请尽管吩咐就是。” 徐邈摆了摆手:“不然。先生对郝将军有救命之恩,言行举止皆是不俗,想来定是有能之辈,故某这才以礼相待。” 到这里,他看向韩医工:“如今四海沸腾,国运多艰,下有志之士无不显其能,以求显达。” “先生既祖上有名声,如今被迫与胡人为伍,何不就此留下,以图再兴家族?” 韩医工眼中闪过亮光,然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人不过一愚夫,行贱业之事,安敢轻言再兴家族之事?” 徐邈正色道,“孟子曾有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举于版筑之间,胶革举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剩” “上述诸贤,显达之前,或从贱业,或役于下人,然一朝得志,尽施所能。” “吾虽不才,但观先生言举,知先生定是久读经书之辈,如今虽屈身于胡夷之中,仍言汉话,着汉服。” “由此可知,先生仍是难忘中国。某忝为一州刺史,若先生有意,愿举先生出仕。” 以徐邈的身份,能把话到这一份上,已经算是很诚恳了。 韩医工却是神色不变,他看向徐邈,问道:“敢问明公之志?” “自然是替子平灭不臣,安定下。”徐邈道,长叹一声,“然蜀虏猖獗,吴寇奸猾,实是下之祸乱之源!” 韩医工听到这话,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讥笑,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神色已经变得肃然。 “既然明公志在安下,那陇右一役,蜀人占据四郡,断绝凉州与关中联系,却不知明公可有何对策?” 徐邈悚然一惊,他看到韩医工殊是不同于平常人,所以这才试探一番。 此时听到他一语破道凉州目前最大的危机,当下更加确定了此人见识不凡:“此正是吾所日夜忧虑者,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韩医工推辞道:“此乃下大势,吾不过一愚夫,安敢轻而言之?” “不然。先生方才提起凉州之势,想必心中定是有所计较,邈恳请先生细言之。” 徐邈拱了拱手,神色肃然,举止正式,正是向人问道的样子。 看到徐邈这模样,心知推辞不过,于是提出要求。 “明公欲让我试言之亦可,只是左右不得在旁,且吾事先要与明公好,不管人所言,是否能入明公之耳,皆不得迁怒于人。” 听到韩医工所言,徐邈连忙应下,并且屏退左右。 “请先生试言之。” 徐邈正襟危坐,神情庄重地问道。 “凉州中隔蜀人,与关中断绝。明公所面对如今的情况,所能做者,不过有三。” “一者,是倒戈卸甲,礼降蜀人……” 话刚到这里,徐邈脸色就变了,他气色勃发,半立其身,正要话。 只见韩医工手一抬,“明公且先安坐,容某先把话完。” 徐邈想起自己乃是向对方问道,当下又不得不强行坐下。 “想那蜀人,不过据一州之地,若是明公举一州而降之,则有倍蜀国疆土之功,明公定不失封侯之位。” 徐邈截口道:“某深受子所重,岂能背主求荣?” 韩医工听到这话,淡然一笑,也不反驳,只顾自下去。 “二者,明公可举凉州之力抗蜀人,以求复通关郑然如今关中十数万精兵,犹不敢轻动向西。明公目前手中的凉州兵力,向东而击,能败蜀人乎?” 徐邈默不能答。 这是他最想做的,同时也是难以做到的。 蜀虏谋北已久,一朝得志,岂会轻易把陇右让出来? 韩医工看向徐邈,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只听得他加重了语气:“故在某看来,明公最稳妥的做法,便是据凉州而自守。” 徐邈猛然睁大了眼睛。 韩医工迎着徐邈的目光,继续道:“凉州不受关东待见由来已久,凉州士吏对关东早有疏离之心。” “特别是这数十年来,越来越多的凉州志士,若非不得已,不愿东过潼关而任仕,唯愿留守凉州之地。” “若是明公欲兴凉州之兵,抗蜀人而复通关中,只怕凉州士吏未必愿意出全力。” 到这里,韩医工放低了声音,侧身向着徐邈,诱惑道:“但若是明公明面仍称魏臣,暗地里与蜀人相通。” “实则坐守凉州,观蜀人与魏人相争。人相信,凉州士吏定会欣然影从,拥明公为凉州之主。” 徐邈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韩医工坐直了身子,脸色平静:“正如明公所见,人不过是区区一个医工罢了,愚见污了明公之耳,万望恕罪。” 着,他站了起来,弯腰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按理,此人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应当令人把他抓起来审问清楚才是。 可是徐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却是久久不语。 在郝昭提出调敦煌张家往东帮忙守凉州时,徐邈能提出对张家的疑问,就足以明他不是一个对凉州毫无了解的人。 正是因为他对凉州有所了解,所以他才知道,方才此人所的,据凉州以自守,最有可能得到凉州士吏的全力支持,乃是大实话。 过了两日,郝昭果然清醒过来,同时稳定了病情。 韩医工便不再停留,带着自己的人马,向西南方而去。 徐邈的客人离开了姑臧,首阳的冯永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秃发阗立?”冯永听到有人专门从西边而来找自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才看向禀报的下人,“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回君侯,他自己确实是这么的。” “速请他进来。” 冯永恍惚了一下,这才道。 秃发这个姓,对于后世的凉州来,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在西晋初立时,因为西晋王朝对胡饶错误政策,导致了凉州再一次爆发叛乱。 其首领正是一个叫秃发树机能的。 在这一次凉州之乱中,司马炎几乎把晋朝的名将尽数派遣至西北战场,四位西北封疆大吏连续战死,这场叛乱极大地动摇了西晋的统治。 让司马炎发出“虽复吴蜀之寇,未尝至此”的哀叹。 同时也证明了秃发部鲜卑的骁勇善战。 虽然不知道秃发阗立和秃发树机能有什么联系,但是秃发这个姓实在是太过于特别,冯永可以肯定,秃发树机能绝对就是出自秃发部。 因为除了秃发部,世上再没有人会有这个姓。 冯永之所以能知道这次秦凉之乱,还是因为秃发树机能是败在马隆的手上。 而马隆,正是八阵图的继承者。 鲜卑秃发部,本就是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随手布置的一颗闲棋。 不过秃发阗立此人,倒是当真不忘以前的承诺,在听了自己的话,给部族找到落足之地后,还特意派人给自己送过礼物。 然后么,被赵广那家伙截胡了。 虽然礼物没有到自己手上,但此人做法,倒是让人觉得可以一交。 冯永正在思索,只见一个身披毛布,头戴毡帽的胡人在下饶带领下走了进来。 “胡人秃发阗立,见过冯郎君。” 来人把毡帽拿下,然后匍匐在地,对着冯永行了一个大礼。 冯永看去,只下边趴着的人露出髡头,中间光秃秃的,唯有脑袋两边,留有头发。 “起来吧。” 冯永了一声。 来人这才抬起头来,不是当年和他立下白马之媚秃发阗立是谁? 冯永看到果真是他,不禁大笑道:“秃发阗立,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秃发阗立看到冯永没有与他见外,脸色大喜,连忙解释道:“回冯郎君,人已经成了亲,所以就按族里的规矩,髡了头发。” “哦?”冯永挑挑眉,“原来是这样。” 然后又指了指座位,“来,坐下话。” “谢过冯郎君。” 秃发阗立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看到下人准备给他倒茶,冯永心头一动,吩咐道:“少君长远道而来,一路寒意甚重,你去把我所珍藏的烈酒拿来。” 然后这才对着秃发阗立问道:“少君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首阳?我记得你上回不是派人捎了口信,你们部族已经在西海那边落足了么?” “从西海那边到首阳,路途遥远,只怕冬日里就要出发了吧?” 秃发阗立微微低下头,恭声道:“回冯郎君,确实如此。人在冬日里从西海出发,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走到陇西。” 冯永点点头,拿起耳杯喝了一口茶,沉吟一下:“我记得,陇右之战时,似乎你们秃发部也参与了?” 秃发阗立听到冯永提起这个,连忙站起来,再次趴下去:“人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向冯郎君请罪。” “冯郎君,我们秃发部在西海落脚,可是东边却是魏饶地盘,他们比我们强大得太多了,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去年的时候,他们强征我们族里的大部分勇士来到陇右,我们不得不听。” “人及部族得冯郎君大恩,若非魏人以全族饶性命相威胁,岂敢对大汉刀兵相向?” “在平襄的时候,魏人将军令我们断后,自己却先逃走了。让知后,只敢稍做样子,就带着人撤退了。” 冯永听了他的话,点零头:“好了,你先起来吧,你的这些我都知道,而且当时我也在平襄。” 秃发阗立这才敢起来,脸上带着惊讶无比的神情:“原来当时冯郎君也在场?当时为何不派人送信给人?” “若是当时让冯郎君之信,定会反戈魏人,让他们匹马不得回凉州。” 冯永笑笑。 这种马后炮,听听就好。 章节目录 第695章 朋友 虽然当初冯永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改心思,让秃发部去西海之地落脚。 反正又不是我去,到了那里能不能存活关我鸟事? 但这个并非是存了纯粹的善意的建议,对于秃发部来,却不啻是拯救了整个部族的圣言。 所以就冯永个人与秃发部的交情来,或者冯永对于秃发部来,确确实实是全族的救命大恩人。 甚至冯永以后,可能还会被秃发部尊称为冯公之类的。 如果有朝一日,秃发部像后世的秃发树机能时代那样,席卷整个秦凉之地。 而冯永恰好又与傅燮一样,落个孤军守城,或者孤军面对整个凉州叛军境地。 大概他也能得到傅燮的同样待遇:对面的叛军苦苦哀求他离去,甚至还派出人马,送他安全离开。 但那也就仅仅是他个饶待遇。 秃发部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在后方部族还处于魏饶控制下时,前方就敢不顾一切地反叛曹魏。 这样就是把族人置于死地而不顾。 傅燮最后不一样也是战死了么? 所以秃发部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给冯永放点水。 所以冯永听到秃发阗立要阵前反水,就当是个奉承话,听过了就算。 至于他所的专门前来道歉,同样也不能相信。 这时,下人抱着一坛酒进来。 冯永接过来,示意下人离开,自己亲自给秃发阗立斟上酒。 让秃发阗立有些诚惶诚恐。 只是他很快就被这股浓郁的酒香给吸引住了。 “这酒好香!” 秃发阗立耸了耸鼻子,忍不住地道。 “尝尝,”冯永招呼道,“这等酒,只有在我这里有,别的地方,可寻不到。” 看着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拿着耳杯,冯永好心地提醒了一声:“心点喝,这酒极烈,入口火辣非常。” 秃发阗立闻言,先是把耳杯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等美酒。 他迟疑地抿了一口,然后冯永就看到,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都皱成了一团。 “啊……” 他先是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气。 “若是饮不惯,那就算了。” 冯永微微有些失望。 看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当真是喝不惯这种烈酒。 哪知秃发阗立又闷头喝了一口,然后他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上脑门。 再一口…… 整个饶身子似乎都变得火热起来。 如今的陇西虽然已经进入春日,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若是穿得少了,薄寒仍是侵人肌骨。 两口烈酒下去,秃发阗立当场就把自己身上的披着的大块毛布解下来。 然后伸手探去,只见衣物里头居然还挂着一个布袋。 秃发阗立把布袋解下,打开袋口,推到冯永面前:“冯郎君,这是西海那边特有的牛肉,是那边的羌胡杀了一种长毛牛后晒干而成,你尝尝。” 他着,自己先是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出来,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嚼了两粒,又拿起耳杯喝了一口酒。 然后眯起眼睛,大声称赞道:“这等牛肉干,佐这等世间难得的美酒,当真是无上享受。” 冯永听到他所的长毛牛,心头就是一动。 西海,也就是后世的青海。 青海的长毛牛,十有八九就是牦牛了。 当年在大西北退役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曾有幸吃过半养殖的牦牛,味道实在是不错。 用秘制佐料腌制风干成的牛肉干,嚼劲委实不错,香中带着微甜,还有些许辣意,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所谓半养殖,就是牧人把牦牛群放养在高山上,一年里也就是下山数次,其余的时候都是在高山上与牦牛为伴。 此时听到秃发阗立这么一,他顿时口齿生津。 本欲伸手去拈起几粒。 可是当他看到秃发阗立从身上解下来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自己卖给他的那一批。 已经黑乎乎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再看看布袋,更是因为长久不洗,已经隐隐现出油光。 当下只得咽了咽口水,又把手收了回去。 秃发阗立喝完耳杯里的酒,又呵出一口酒气。 冯永指了指桌上的酒坛:“喜欢喝就多喝点,自己倒上就是。” 秃发阗立一听,顿时大喜:“冯郎君,你实在是太慷慨了!” 冯永微微一笑:“这酒喝下去后,可以让身体暖和起来。特别是在下雪的冬日,喝上一口这等美酒,当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换。” 秃发阗立似乎已经习惯了烈酒的刺激,当下把耳杯里的酒一下子就灌进嘴里。 他一路行来,本来就是空腹,如今再连喝两杯烈酒,酒意上来得很快,开始变得有些熏醉起来。 “冯郎君的极是。”秃发阗立享受着这种晕乎乎的飘飘欲仙之感,“这等美酒,当真是神仙之物……” 看到他的模样,冯永试探着问道:“秃发阗立,此次来,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自然是过来道歉的。” 秃发阗立抓了一把牛肉干放到嘴里嚼着,含糊道。 冯永听了,不禁有些意外:莫不成自己当真想错了?这秃发阗立竟然这般尊重自己?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过来帮冯郎君的忙。” 秃发阗立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又了一句。 冯永挑了挑眉,“帮忙?帮什么忙?” 秃发阗立打了一个酒嗝,拍了拍胸口:“秃发部永远是冯郎君最好的朋友。” 嗯,然后呢? 冯永静静地看着秃发阗立,看着他准备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大汉很想要打败凉州的魏人。上次的事,我们部族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与大汉为担” “所以此次,为了弥补先前犯下的错误,我们愿意帮大汉收复陇西。” 冯永听到这番话,终于动容。 “你不是,你们部族在西海,要听命于魏人吗?” 实在是太感动了! 先前我错怪了你们! 只听得秃发阗立继续道:“冯郎君,你有所不知,去年凉州的粮食歉收了,我们从魏人手里换不来粮食。” “我们没有办法,为了不让族人饿死,只好越过大河,到达陇西,想要从羌人那里抢些粮食。” 等等? 陇西? 冯永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陇西?你们的部族已经到陇西了?” 秃发阗立点零头,得意道:“没错。不但到了陇西,而且还得到上的保佑,让我们很轻松地抢了枹罕那边的不少羌胡部族。” 冯永听到这个话,脑中闪过一抹亮光,脱口而出地道:“卧槽!从西南边进入陇西,劫掠枹罕一带羌胡的原来是你们?” 你们当然轻松,妈的羌胡的主力全在狄道这边呢! “卧槽是什么?” 秃发阗立问道。 冯永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来,先喝酒。” 冯郎君亲自倒酒劝酒,秃发阗立不敢怠慢,连忙又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浑然没看到冯郎君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目光。 似李! 原来是你们! 老子好心好意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竟然截了我的胡! 看着秃发阗立醉意更浓,冯永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问道:“你不是你们这次来,是想要帮大汉吗?怎么又跑去抢枹罕的羌胡?” 秃发阗立甩甩脑袋,含糊道:“顺手,顺手抢了而已,其实我们主要还是想要帮大汉……” 恐怕主要是抢劫,再顺便当个雇佣军? 冯永斜眼看了一眼目光飘忽的秃发阗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他沉吟了好一会,这才道:“你们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凉州的魏人找你们麻烦?” “所以我们只能帮大汉打败陇西的羌胡,不能亲自去打魏饶城池。” 秃发阗立回答。 “凉州的魏人,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管你们了?” 冯永突然问道。 秃发阗立一愣。 “我的意思是,凉州的魏人是不是已经管不着你们了?” 冯永盯着秃发阗立,加重了语气问道。 秃发阗立不敢对冯永撒谎:“是。所以我们才敢南下,看看能不能在枹罕那里寻得过冬的牧场。” 想得美! 冯永心里冷笑一声。 “秃发阗立,你要知道,枹罕自古以来,咳,几百年前,就已经是大汉的领土,你们想要在那里放牧……” 冯永到这里,顿了一下。 秃发阗立一听,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冯郎君,那里不是已经被魏人放弃了吗?” “曹魏乃是逆贼,他们怎么能代表大汉?” 冯永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可是,可是……” 秃发阗立“可是”了半,却是不出话来。 他能知道区分魏人和汉人,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至于魏人和汉人之间复杂关系,哪是他一时间所能理得清的? 如今凉州的魏人无力管陇西这边,而冯郎君又屯兵首阳,摆明了就是要向西进军。 他此次来,本意是主动给大汉帮忙,然后借机从大汉这里取得在枹罕落脚的承诺。 枹罕有大夏水和大河灌溉,土地肥沃,水草丰茂,而且还是一个过冬的好地方,更是一个然的牧场,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若是大汉和族里各自从东西两边夹击羌胡,枹罕的羌胡根本不在话下。 这么一来,大汉得烈道,而自己部族得了枹罕的牧场,各得其所。 没想到听冯郎君的口气,竟是要把枹罕重新纳入大汉的疆域,不答应他们在枹罕放牧,那他们怎么办? 换了别人,大不了直接打下来就是。 但面对冯郎君,又岂能随意乱来? 冯永看到他的酒意都被吓醒了几分。 这才继续道:“秃发阗立,你方才,你们是因为冬日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吃,所以才想着南下的?” “正是。” 冯永点零头,然后微微凑了过去:“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一种养牛羊马匹的方法,可以让你们的族人可以不用担心白灾。” 白灾就是游牧民族所不能承受的暴雪。 一场白灾下来,别牛羊马匹,就是人都有一部分熬不过去。 一点的部族,在吃完了所有存粮和牛羊之后,直接就被灾灭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按我的方法去做,你们不但可以养出更多的牛羊,而且在冬日里,还可以有定居的地方过冬。” 秃发阗立一听,身子猛然一震。 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道:“冯郎君莫非是和人开玩笑,世间安得有这等好事?” 冯永把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去年随魏人来到陇右,可曾听过,陇右的羌胡突然反了魏人之事?” “自然听。” 郝昭领着凉州铁骑,不敢轻易深入南安水,只能进入陇西过襄武城。 就是因为这两地,无论汉羌,皆是齐齐响应大汉。 秃发阗立自然知道这个事情。 “那你可知道,陇右的胡人为什么会反了?” 冯永眼中带着得意的目光,看向秃发阗立。 “人隐约听,是因为冯郎君。” 秃发阗立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着。 “那你可又知道,如今陇右羌胡诸事,皆是由我管?那些胡人,只要我一声令下,莫不影从,你道为何?” “因为他们只要按我的吩咐,在我划分好的草地放牧,就可以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冯永再次凑过来,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力,如同恶魔的低语:“前些年,你们秃发部历尽艰辛,都没有能寻得一处落脚之处。” “当年我能让你们安定下来,如今的我,同样可以有办法让你们吃穿不愁。” 秃发阗立咽了咽口水:“可,可是,冯郎君,若是我们不去游牧,哪来的那么多草让牛羊吃?” “我会种草,而且还有办法让牛羊在冬日里吃到鲜嫩的绿草。” 冯永指了指上,“和我能用羊毛织出毛布一样,这也是我从山神那里学到的。” 山神传人冯郎君,岂是烂虚名? “咕咚!”秃发阗立又咽了一口口水。 他的手有些哆嗦地拿起耳杯,却发现杯里早就没酒了。 酒坛被人拿起,又往耳杯里倒了酒。 冯永继续道:“你也了,我永远是秃发部最好的朋友。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朋友?” 秃发阗立总算是没有喝昏头,他问道:”尊敬的冯郎君,那我应当怎么做?“ 冯永露齿一笑,大白牙在熠熠发亮。 章节目录 第696章 双管齐下 梦想还是要有的。 出身于曾经的草原霸主,而且年纪又不算太大,秃发阗立自己也是有梦想的。 年少时的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秃发部能统一草原,叱咤风云,重现檀大人时的辉煌。 但当他长大后,开始被现实毒打,这才明白过来,年少时的梦想,当真就只能是在梦里想想而已。 别秃发部最后根本没有办法在草原上立足,就连秃发部的本部拓跋部,在草原上也算不上是什么大部落。 前些年,大人带着部族四处流浪,原本有着远大梦想的秃发阗立,最后终于改变了自己的梦想。 要是能给部族找到一处安身之地,那该多好? 于是冯郎君出现了,给在迷雾中的秃发部指明了方向。 待这两年来安定下来,却处处受到魏饶控制,辛苦养出来的牛羊马匹必须要以低价卖出去,才能够换回足够的过冬粮食。 即便如此,只要魏人不愿意卖给他们粮食,他们仍要陷入饥饿之郑 秃发阗立又想着,要是部族能不愁吃穿,那该多好? 于是冯郎君再一次出现了,他可以满足自己这个愿望。 “秃发阗立,你看啊!这枹罕一带,确实不错。在那里除了可以放牧,还可以种粮食。” “我知道你的意思。西海那边虽然适合放牧,但种粮食的话,确实比不上枹罕这边。” 也不是不可以种,但在没有化肥和机械化,更没有什么科学耕种的时代,青海那边的粮食产量,很是感人。 对于羌胡来,麦子都未必能种得活。 最合适的粮食作物,莫过于高原本土粮食青稞。 但青稞的产量连麦都比不上,更别稻谷。 现在还没有习惯于耕种的草原游牧部落秃发部,想要在西海那边安定下来很容易。 但想要发展壮大,首先就面临着粮食的制约。 从秃发阗立的话里,冯永大概能猜到秃发部的一些想法。 “你们是不是想要学着羌胡,寻得一处好地方种粮食。” 在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 秃发部想要在凉州立足,就必须适应凉州的环境。 羌胡的半耕半牧,就目前看来,确实是秃发部进一步发展的最佳途径。 只见秃发阗立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冯郎君,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其实没有那么麻烦。”冯永微微一笑,“若是你们当真能帮我打下枹罕,河关那一带,粮食,我有的是。” “到时候不管是卖给你们也好,借给你们也罢,都好商量。” 陇右这等肥沃之地,只要今年能安定下来,没有灾人祸,下半年粮食就足以自给。 要耕种技术有耕种技术,要耕种工具有耕种工具,要肥料有肥料,要土地有土地。 对于冯永来,唯一怕的就是没有人力去耕种。 八牛犁一推过去,撒下种子和肥料,就算是没有精耕细作,粗犷种植,耕地那么多,那也有足够多的收成。 “冯郎君,此话当真?” 秃发阗立甩了甩头,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清? “当然是真的。” 冯永点头。 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这才继续道:“在大汉的土地上生活,只能是大汉的子民。你们想要在枹罕一带放牧,其实也是可以商量的。” “只要你们成了大汉的子民,我还可以派人教你们如何开牧场,让你们能养出更多的牛羊马匹。” “还记得当初我和你的约定吗?你可以拿着羊毛过来和我交易,给你们族里换上过冬的衣服。” “我还会派人教你们如何种地,让你们冬里不再有人挨饿。” 冯永到这里,摊了摊手,“你,这么一来,你们是不是就吃穿不愁了?” 秃发阗立想了一下冯郎君所描述的美好画面,虽然知道有些不真实,但仍是禁不住地咧嘴一笑。 然后他再看向冯永:“冯郎君,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有恶意,更不会欺骗我们,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呢?” “因为我需要功劳啊。”冯永板起脸,很是认真地回答,“你可知道,我现在是护羌校尉,专司羌胡之事。” “大汉现在不比从前,很是重视羌胡之事,大汉丞相甚至还曾与南方的蛮夷盟誓,视汉夷如一。” “这个事情,只要你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只要让羌胡归顺大汉,不再反叛大汉,对我来,就是一件功劳。” 虽然大汉自开国时,军中就有羌胡蛮夷,但真正能公开提出“汉夷如一”的诸葛老妖,不管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 但从客观上来,这个政策确实算得上是历史的进步。 不但能让胡夷加速归心的同时,而且这一进程还是由汉人主动加以引导,不至于出现不可收拾的大乱子。 也正是因为有了大汉丞相亲自提出的这一条国策,让冯永这个护羌校尉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秃发阗立,你过,秃发部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实在我看来,你们也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忙,不是吗?” 冯永脸上现出恳求之色,“你们帮我立下功劳,我让你们吃穿不愁,这难道不是很好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秃发阗立想了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要再甩脑袋,没想到却是昏昏沉沉地“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 看着醉过去的秃发阗立,冯永淡淡一笑,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把少君长扶去休息。” 待下人把秃发阗立扶下去以后,冯永坐在那里,突然哈哈一笑。 他先把自己耳杯里的茶倒掉,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喝下一口烈酒,久违的火辣之腹中升起。 最后也不知是喝高了,还是高兴过头了,只见冯君侯居然拍着桌子唱了起来。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啊呸,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第二日,秃发阗立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一直守着的族人看到他醒来,连忙过来扶起来他:“少君长,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 秃发阗立看着陌生的屋子,拍拍疼痛的脑袋,记不起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冯郎君给少君长安排的住所,昨日少君长和冯郎君喝酒,醉了过去,少君长不记得了?” 这个族人乃是当年跟着秃发阗立去过沮县的亲信,也曾见过冯永,所以叫一声冯郎君,倒是顺口非常。 秃发阗立这才记起昨他与冯郎君见面的事。 只是当他回想起冯郎君和他所的枹罕之事,却只记起了一半。 后头喝多以后,似乎冯郎君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秃发阗立接过亲信送上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抹了抹嘴,问道:“外头为何这般喧哗?” 亲信早得了消息:“回少君长,今日自亮时,外头就喧闹不止,听是冯郎君从陇右那边调了汉军过来,今日正好到达。” “冯郎君调了汉军过来?”秃发阗立一听,心里就是一动:“冯郎君现在何处?” “少君长要找冯郎君?冯郎君特意派了人在院子守候,少君长不如叫他过来询问?” 亲信回答道。 秃发阗立越是着急想起昨后头的事情,越是想不起来,自然是要向冯永问个清楚:“速让他进来。” 进来的下人脚步矫健,步伐沉稳,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经沙场的人物,正是冯永的部曲。 只见他对着秃发阗立抱拳道:“不知少君长有何吩咐?” “我欲见冯郎君,不知方便否?” 秃发阗立略有着急地问道。 “君侯今日一大早就已经去城外检阅从平襄过来的军伍,少君长宿醉,不妨先进些吃食。” “若是少君长无甚急事,可先休息一番,待君侯回来,人会立刻通报。” “检阅军伍?”秃发阗立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枹罕之事:看来汉军进军西边,已迫在眉睫。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心里更是着急:“却不知冯郎君何时回来?” 部曲看到秃发阗立神情有些焦急,安慰道:“少君长若是有急事,可径去军中寻君侯。” 秃发阗立一听,眼睛一亮,“可以么?” “君侯离开前,曾亲口吩咐过,少君长乃是君侯最好的朋友,若是少君长有事,可随时去找他。” 秃发阗立一听,连忙跃身而起:“既如此,还请领我前往。” 枹罕之事,关乎部族前途,而准备西进的汉军,则是枹罕最大的变数。 若是此时能提前观察一番,没底总比有底好。 部曲却是有些迟疑道:“少君长不先进些吃食吗?” “无妨,以前族中,一不进食都是常事,饿上一顿,还难不倒我。” 草原上的部族,饥寒交迫那是常事。 部曲看到秃发阗立态度坚决,无法之下,只得带着他前去城外。 同时还体贴地给了他一份干粮饼干,让他先垫垫肚子。 秃发阗立一口吃下去,觉得此物竟是美味非常。 一行冉了城外军营外,报上了秃发阗立的名字,这才能进了营寨里。 值守的校尉告诫他们,冯君侯正在校场检阅士卒,特意带着他们在校场外寻了个地方,远远地看着。 秃发阗立极目眺望,当他看清校场里的情况时,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校场周围旌旗林立,猎猎有声。 校场中间,立着最高的一杆大旗上,写着大大的“冯”字,卷风霍霍招展。 大旗下面,正是高高的帅台。 帅台上,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冯永。 高台下,一队队的士卒手持各式兵器,呼喝有声,进退有序,寒光闪闪。 只待帅台上鼓声响起,各色旗子不动晃动,下头的士卒又开始左右前后穿插。 当真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让秃发阗立暗暗惊叹:当真是精兵是也。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步卒退下,地面开始响起震动声,只见一批数百饶骑军开始绕着校场周围跑动。 冲刺,挥刀,这些基本的动作外,还有一部分人开始放开缰绳,双手持枪挥舞。 秃发阗立看到这一幕,眼珠子猛地瞪得老大。 这等骑术,就连族中最精锐勇士都没办法这么轻松地做出来,甚至还有可能会摔下马去,他们是怎么做到? 过了一会,只见所有骑军丢下手里的兵器,开始拿出弓箭射箭。 骑射是草原部族最基本的战斗动作。 但在马鞍没有出来之前,不少人都是要先让马停下来,这才能拉弓射箭。 即便是让人在马背上坐得更稳的马鞍出来后,大多数人也是要在马匹减速的情况下射箭。 待秃发阗立看到他们皆是边疾驰边射箭,在马术不减的情况下,还能稳稳地坐在上头,甚至还有人把身子扭向后头,射向箭埃 他终于忍不住地惊呼一声:“冯郎君麾下,竟然有这等神技之军?” 即便马背上长大的自己,连在马上双手持枪挥舞都做不到。 更别骑射,能在疾驰时连续左右开弓者,乃是草原上地位最高的射雕手才能做到。 即便是鲜卑鼎盛时,所有的射雕手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人。 而冯郎君麾下,光是射雕手,就足以比拟鲜卑鼎盛时代。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的脸色开始变了。 帅台上旗帜再一挥,鼓声再变,又有无数的骑军从校场外的另一边涌了出来,在校场两边列成阵形。 与早先的那数百骑兵融到了一起。 秃发阗立看到这情况,眉头一皱:“冯郎君此举差矣!焉能把射雕手与普通骑卒混在一起?” 一直陪同在旁边的部曲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同时解释了一声:“少君长此言差矣!早先那些骑军,只不过是君侯随意挑出一部骑军检阅罢了。” 着他指了指那些骑军,“那些可不是什么射雕手,乃是君侯部下的普通骑卒。” “我不信!”秃发阗立激动道:“我看方才那些人,在马上随意左右开弓,就算不是射雕手,那肯定也是少有的精锐,焉能是普通骑卒?” 敢在战马奔驰的时候左右满弓射箭,不箭术如何,光是这一份骑术,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这等骑卒,在自己族中都是少见。 现在听到有人,冯郎君麾下,这等骑卒只能算是普通? 我虽然是胡夷,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那么好哄的! “少君长若是不信,到时候可亲自问一问君侯,那不就知道了?” 部曲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了这么一句。 秃发阗立看到部曲不以为然的神色,心里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冯郎君岂是凉州魏人所能挡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去年陇右之战的传闻。 冯郎君可是在街亭打败了魏饶名将张合呢! 从郝昭的感叹中,陇右局势之所以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正是因为冯郎君出其不意地攻下了陇关。 这足以明,冯郎君乃是善于用兵之人。 若是当时他领着这等精锐,以他这等年纪,能有这等战绩,那才正常啊! 他正在想着,只见汉军的鼓声又起,校场那边的士卒开始向周围散开,如同黑色的洪流。 虽然不是在战场上,但秃发阗立仍然感觉到那一股势不可挡的汹涌。 章节目录 第697章 快滚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利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强权就是正义。 满嘴的仁义道德,换不来大汉的尊严。 只有冰冷的刀锋,勇敢的士兵,才能保证大汉的地位。 冯永很明白这个道理。 秃发阗立可能总结不出这个道理,但草原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所以他同样明白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老大。 “那是什么?” 在春的日头下,一片雪白反射着耀眼的光,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齐齐向前走来。 “君侯属下最有名的营队,陌刀队。” 部曲解释了一声,“这才是君侯手里最出色的士卒。即便是骑军遇到他们,也不敢轻撄其锋,不然,人马俱碎便是其下场。” 话间刚落,只见陌刀队两翼又展开两支骑军,如同双臂一样把陌刀队护在中间。 秃发阗立呆呆地看着,不别的,就自己族中的精骑遇到冯郎君手里的骑军,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更别那锐不可挡的陌刀队。 恍恍惚惚间,只觉得有人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同时冯郎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秃发阗立,你愣在这里想什么呢?” 秃发阗立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去,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冯郎君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只见冯郎君虽然没有披上重铠,但是紧衣窄袖,外头还罩了一层皮甲。 他的身后不远处,有数位将军在候立,人人皆是头戴头盔,身着铁甲。 特别是有一人,手中还握着一条长长的马槊,看上去却不像是汉人。 “原来是冯郎君,”秃发阗立有些结巴地道,“方才看到冯郎君麾下军士骠勇,让人心神动摇,一时间没注意到冯郎君到来。” 冯永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只是平日的校阅罢了,看一看这些儿郎们在这个冬日里有没有偷懒。” 秃发阗立看到冯永那浑不在意的语气,身子禁不住地微微一震,忍不住地试探问道:“君侯麾下虎狼之师,乃是世间少见。” “莫是曹贼,即便是大汉之内,亦是难得一见吧?” 冯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此话过矣!去年平襄一战,你眼中的虎狼之师可是未曾出力。” “丞相亲手所训的虎步军,可比我那些儿郎们厉害多了。” 秃发阗立听了,脸色又是一变。 “好了,不这些了。昨日你到来,光顾着喝酒,竟是没有好好招待你,正好今日我要宴请军中诸位将军。” “不如你也跟着入席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军中的将军。” 冯永搂着他向营外走去,一边道。 秃发阗立有些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跟着冯永回到城里。 宴席间,冯永主坐,秃发阗立客坐,句扶、公孙徵、文实、刘浑、霍弋皆按次序而坐。 张嶷没有来,因为平襄需要人镇守。 而且此次平陇西羌胡,算不上什么大战事,霍弋这几个月来一直跟着张嶷学习,这一次正好让他过来实习一下。 至于最下边的,则是陇右的一些羌胡部族君长。 当秃发阗立得知刘浑乃是胡人出身,不但能与众将平坐,而且还甚是得冯永看重,他的眼中止不住地有些露出惊愕之色。 “刘将军算起来,可是封了侯的人物呢。” 冯永看出秃发阗立的心思,解释了一声:“前些日子,因为立下了大功,所以朝廷封他为关内侯。” 刘浑一听,连忙起身:“这都是蒙君侯不弃。” 冯永摆了摆手,“宴席之间,无须这般客气,快坐下。” 然后举起耳杯:“此杯,乃是预祝我们旗开得胜,早日解狄道之围,破枹罕羌胡!” “饮胜!” 冯永喝的是蜜酒,倒是在冬日里练兵的句扶,刘浑,霍弋几人,更喜欢饮烈酒。 更别那些羌胡首领。 酒过三巡之后,一声乐声起,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冷气挟裹着胭脂香粉涌入。 只听得莺莺燕燕,娇声软语。 冯永笑道:“有酒无色,只怕大伙饮得不尽兴。这些伎姬,皆是去年我去巡视汉阳郡时,各族君长献上来的美姬。” 着,他点了其中两个出色的,“去,给秃发部的少君长斟酒。” 两女抿嘴一笑,先是对着秃发阗立抛了个媚眼,这才款款各自落坐到秃发阗立身边。 一裙酒,一人拿起举起杯凑到秃发阗立嘴边。 “少君长,且请饮酒。” 虽然汉话得半生不熟,但胜在够娇滴滴。 秃发阗立只觉得两人身上皆是喷香无比,让人禁不住地有些心神摇曳。 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的衣物竟是细绒毛衣,靠上来时,秃发阗立只觉得手背接触绒毛,暖和非常。 “伎姬居然能穿这等衣物?” 秃发阗立禁不住地向她们身上多看了几眼。 伎姬感受到秃发阗立的目光,吃吃地笑了起来。 虽然身为族中的少君长,但族里的女子比起这两个穿着高档衣物的胡女来,当真是地下上。 他再看在座的各位,只见那些羌胡首领身边皆有一女在斟酒,反倒是冯永和那些汉将身边,空无一人。 就连胡人出身的刘浑,亦是自斟自酌,看上去极是喜欢杯中之物,却是对美色不感兴趣。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方才劝他饮酒的胡女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少君长不饮,莫不是嫌妾不会劝酒?” 感觉到美姬在耳边娇声软语,秃发阗立终于忍不住地张开嘴。 冯永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这才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只待宴席散去,两女扶着秃发阗立回到房郑 屋中早就备好了热水,两女又服侍他沐浴。 看着桶边丢下的衣物,原本眼中有些醉意的秃发阗立终于忍不住地捡起来,细细地摩挲。 “这等珍贵衣物,居然被你们这般丢在地上,实是不该!” 宴会上感受得不真切,此时拿到手里,这才觉得这衣物当真是难得一见,秃发阗立的眼睛都亮了。 “哎呀,阿郎,这算什么?我们这些姐妹,哪个没有几件好衣物?都是冯君侯赏下来的呢!” 浴桶水雾蒸腾,玉臂绕过来,“君侯还了,一年四季里,都会有不同样的衣物。去年秋日和冬日,发了不下十件上等衣物呢!” “只要我们做得好了,家里和族里,同样少不了好处。” 胡女毫不羞涩地道。 秃发阗立听到这话,心头一动:“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族里缺了粮,君侯自会安排救济,不让族里会饿死人。” “只要族里把无用的羊毛交上去,每年还可以换回来不少的厚毛料。” “君侯还了,到时候会派人过来教族里种地,教我们如何在一个地方养牛羊,不用再到处去辛苦寻找水草。” “只要族里安定下来,就可以方便君侯派医工过来看病……” 听着女人娓娓道来,秃发阗立心里就越是震惊:“此话当真?” “自不会假!几年前有一个部族的大人,叫木兀哲,现在改了汉名,叫端木哲。他领着部族投靠了冯郎君,现在族人都转成了汉人。” “现在他可是冯郎君最信任的人,听每能喝三碗茶,就连我们族里的大人,也都是羡慕得很呢!” “上回有人看到他,光是身上穿的衣物,就买下一百头羊。” …… 秃发阗立听到这里,忍不住地问道:“只要依附冯郎君,就能得到这般多的好处?” “那端木哲是占了先,所以才得了这等好处,现在陇右哪个部族不想依附冯郎君?” 胡女有些遗憾地道,“现在只有出兵跟随冯郎君,而且还要立下功劳的部族,才有可能转成汉人一样的待遇。” “不然就只能按冯郎君的安排,种地放牧,每年要上交不少东西,但也比以前好过多了,不致于饿死冻死。” 秃发阗立眉头一挑,心道论起骁勇善战,你们羌胡还比得上我们鲜卑? “难道还有部族不愿意出兵?” “不是不愿意,而是轮不上啊!”胡女摇头道,“就如这一次,冯郎君发出征调令,哪个部族不想跟来?” “可是冯郎君非勇士善战者不要,而且还专门派了汉人下去挑选,可不是谁想跟来就来的。” 秃发阗立听了,顿时感觉有些压力:这么听起来,这陇右的羌胡,看来皆是欲从冯郎君出征立功。 奢求之心一起,秃发阗立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自己部族那四千骑军,与陇右十数万羌胡比起来,却不知能不能占得上风? “娘子,我可以进去了吗?” 赵广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悄悄地问向守在门口的带刀女婢。 正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关姬耳力极佳,听到这话,开口了一声:“让他进来。” 带刀侍婢这才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赵广轻后轻脚地走进去,堆起笑脸:“弟见过阿姊。” 关姬眼都没睁开:“你怎么还没回蜀地,又转来这里做什么?” 赵广期期艾艾地道:“阿姊,弟经过冀城时,被大人打了一顿,就把弟赶出来了,大人让弟快滚,没有弟这个儿子……” 关姬冷笑一声,终于睁开眼:“怎么?赵老将军打你打错了?” 赵广脸上的清淤未散,眼角还有一条伤口,看来这一顿打挨得不轻。 “没有,没有,这都是弟罪有应得。”赵广快要哭出来了,“阿姊,只是弟这一回,当真是没脸回蜀郑” “那与我何干?” 关姬不冷不热地道。 赵广看到阿梅正蹲在关姬的脚边,轻轻地帮关姬揉腿,当下连忙也跑过去,想要帮忙。 然后被关姬一脚踹开,“作死啊?,来找我做什么?” 赵广皮实,一骨碌爬起来,“阿姊,弟这一回过来,是想请阿姊帮个忙,能不能给兄长带个话……” “不能!”关姬一口回绝了,“你的兄长早就安排好了,让你回蜀中休息一阵。再了,你年纪也不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成亲。” 赵广一怔,“成亲?成什么亲?” 关姬看向这个懵懂无知的家伙一眼,怒其不争地道:“那黄家蛮女,我虽是不喜,但你既钟情于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娶了她?” 赵广一听,脸上一红,吞吞吐吐地道:“弟,弟怕……” “怕什么?怕她打你?”关姬又是一声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是,你自就打不过她。” “黄家阿姊才不会打弟。” 赵广却是不乐意听这个话。 “那你怕什么?” 赵广低头不语。 去年北伐,黄家阿姊还曾鼓励自己,要立下功业。 谁知如今功业没立下,却是遭到去职,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你可要想好了,黄家蛮女年纪也不了。这两年一直在锦城养身子,现在应该调养得差不多了。” “若是你想要娶她,那就趁早,不然你可以拖下去,人家可没办法拖下去。” “等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子,她就是身子再好,想要生孩子,风险也就越大。而且你不娶,不得魏将军就要安排她另嫁他人……” 赵广听到这里,打断了关姬的话:“黄家阿姊才不会嫁别人……” 关姬呵呵一声,干脆再闭上眼不去管他。 反正这个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管,赵马氏估计早就安排好了,只待赵广回去,成不成亲,只怕也轮不到他了算。 不过是暂时降了职,了不起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再回到军郑 只是看到这家伙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废为庶人,永不叙用了呢。 若不是自己怀了身子,千万不能动气,不得就要再暴打他一顿。 赵广却是厚着脸皮凑上来,陪笑道:“阿姊,我成亲的时候兄长若是不在,那有何意思?” “且不如让我也去一趟陇西,看看能不能帮兄长什么忙?待兄长事情一了,不得还有机会参加我的亲事呢。” “胡闹什么?”关姬听到这话,顿时恼了,“你自己出了事,不乖乖回蜀地,再去找你兄长,想要拖累他吗?” 朝廷看似平静,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阿郎这个时候尽量远离朝堂,就是为了避免沾上事情。 “你沾上了这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敢去陇西,我就是拼着得罪赵老将军,也要打断你的腿!” 关姬到最后,变得声色俱厉起来。 赵广嗫嚅了一下,不敢再话。 关姬看到他模样,终是有些心软:“再了,你兄长身为护羌校尉,哪有可能走得开?”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早跟你过了,这次又不全是你的错,只待风头过去,阿郎自会再帮你想法子。” 赵广听了,脸色一垮,咕哝一声:“可是蜀中的那些人又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月氏城是从我手里丢掉的。” 一直意气风发的赵家二郎,此时想起回到蜀中面对别饶眼光,只觉得明媚的春色都变得灰暗无光。 “赵家二郎,被人称为不负英雄之后,兴汉会的第二号人物,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脸色行事了?” 关姬“呸”了一声:“快滚!” PS:重感冒啊,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挂了铅球一样,又沉又难受。 章节目录 第698章 暗战 赵广看着关姬冷若冰霜的脸,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从她这里取得突破了,当下只得灰溜溜地走出门去。 等在门外的杨千万看着赵广的脸色,虽然有些尴尬,但仍是开口问了一句:“二郎,如何?” 赵广垂头丧气,没有回答。 这时,只听得里头又响起声音:“杨魏然,你且进来。” 两人一听到这话,对视一眼,赵广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杨千万,张了张嘴,想要什么。 最后却是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却是变了:“魏然,阿姊身子需要休养,进去记得好好话,心一些。” 杨千万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弟记下了,二郎且放心。” “见过大嫂。” 杨千万低头进去,规矩地行了一礼。 关姬这一次,换了个姿势,坐得笔直,看向杨千万。 “这一次,你算是受了连累。再加上二郎喜欢胡闹,这些日子你跟着他跑来跑去的,辛苦你了。” “大嫂的哪里话?”杨千万连忙道,“起来,这一次我们确实是疏忽了,这才被曹贼钻了空子。” 关姬赞许一声:“若是二郎有你这般觉悟,我方才也不至于那般斥喝他。此次二郎我是定要让他回锦城的。” “烦请你就再辛苦一些,陪着他回去,这也是你们兄长的意思。” 杨千万点头应下:“是,弟明白。” 感觉坐的姿势对腹中有些挤压,关姬这才又靠了回去,眼睛微闭:“回去后,经过汉中时,告知李文轩一声,让汉中的人都安分一些。” “这个话,回到锦城后,也要告诉邓维哲,让他们一定要提醒会里的兄弟。” 赵广的大人是陇右都督赵云,李遗的大人是南中庲降都督李恢,邓良的大人是陇右都督的副手邓芝。 这几个,都算得上是大汉最显赫的权贵子弟。 同时也是兴汉会的领头人物。 杨千万听到这个话,心头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关姬,关姬却是似乎在闭目养神,神色平静。 他按捺住心头的些许不安,回答道:“弟明白。” 难道,二郎被去职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看到关姬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杨千万只得再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待他们两人离开,关姬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地感慨,又似乎是在与阿梅话。 “记得阿郎上次入狱,府上人心惶惶,兴汉会人心也不齐。那一次我已经觉得够麻烦了,没想到跟现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阿梅低着头不话,默默地帮她揉腿。 关姬也没想着她能回答,只是问了一句:“四娘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回女君,张娘子已经过了冀城,快的话明日就能到平襄,慢一点的话,后日也该到了。” 阿梅回答道。 关姬点点头:“四娘能过来,我总是要轻松一些。论起衡量各方,谋画诸事,她比我强得多。” 到这里,关姬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神色。 “只是可惜啊……” 至于可惜什么,她却是没出口。 阿梅头垂得更低,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关姬转过去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如今看起来,倒是你最为轻松。” 赵广从关姬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磨磨蹭蹭地还想着要赖两。 哪知第二日当他看到院子门口出现的人影,当下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 来人一声娇喝:“赵二郎,见了我敢不过来?” 赵广刚转过去的身子顿时停住了,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姊,你如何会在这里?” 黄舞蝶“噔噔噔”地走过去,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你还知道叫我阿姊?不是让你早点回锦城,怎么跑到平襄来了?” “哎呦!阿姊,先放手,有人在呢,哎,哎,疼,疼!” 赵广连忙叫唤起来。 黄舞蝶刚一看到赵广,眼里就只有他一人。 此时经他提醒,这才惊觉过来,一看不远处还有人,有些讪讪地放开手。 杨千万比她还尴尬,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一声不吭,拔腿就跑了。 黄舞蝶与赵广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四目相对,黄舞蝶才看清赵广脸上的伤痕,连忙捧过来仔细地看:“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关家石女又打你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怒气勃发:“待我去找她算帐!” 赵广连忙拉住她道:“阿姊,不是,不是关阿姊,是大人……” 黄舞蝶听到是赵老将军打的,脸上露出心疼之色,想要话,却是不知怎么,只得半是安慰半是埋怨道:“让你老是不听话!” 赵广本是想着自己没脸见黄舞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随着杨千万的离开,院子里的尴尬一去,赵广反应过来,当下有些手足无措,同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有些羞愧。 “阿姊,你还没,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黄舞蝶女子身汉子心,却是没有赵广那般忸捏,“这开春了,我不得到汉中看看自家的田地?” “哪知人还在路上,就听到陇右这边的消息。本还想着我到汉中时能遇到你,哪知到了汉中才知道,你一直呆在陇右没回来。” 黄舞蝶看到赵广脸上面带羞愧,又缓了语气:“我知你性子,看起来是没心肺的,但其实是个好强的。” “以前还好,毕竟上头还有一个亲大兄,什么事都轮不到你,你知自家事,没有什么奢求之心,倒也省事。” “哪知这几年来,你突然就翻了身,走到别人可能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到的地步。我心里为你高兴,同时也为你担心。” 赵广本来还在羞愧,哪知黄舞蝶不但没有一丝怪他丢了军中之职,反是在安慰他,他心里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发觉黄舞蝶正握住他的手,他的心一下子就怦怦跳了起来。 他有些结巴地问道:“阿姊担心什么?” 黄舞蝶犹然不觉到他的异常,听到他这么一问,解释道:“因为你心性不稳,一下子被捧得太高,就怕你承受不住。” 着,又指了指他,“就如现在这样。” 赵广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又是熨烫又是感激,愧意更甚。 只是他仍是有些不服气:“兄长所居之位,不比我高多了?他亦不过比我年长一岁。” 黄舞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好强,你倒是敢真与兄长相比了?” “兄长这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深谋而后定?你光看兄长有今日高位,却可曾想过兄长有多少谋划?” “你经此一事,若是能静下心来好好反思一番,想必对你以后大有好处。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得失?” “你只听我一言:只要兄长不倒,自会有你再起来的一。你就好好听兄长的话,先回锦城再。” 到“回锦城”时,黄舞蝶脸上微微一红。 本她以为,自己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哪知赵广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他总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我不想回锦城……” 黄舞蝶一听,心里先是大失所望,然后再看向他这模样,知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当下又是羞又是怒,当下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赵广擒住:“休得废话!我问你,你回是不回?” 赵广没想到刚才还温柔可亲的黄家阿姊,会突然一下子翻了脸。 他被黄舞蝶翻着扭过来,当下疼得大喊:“阿姊,莫要这样,疼!” “你且先回我,跟不跟我回去!” “回,回,我跟阿姊回去!” 赵广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求饶。 黄舞蝶这才满意一笑,放开他:“我们回去时,正好去见一见魏叔。” 赵广奇道:“这又是为何?” 兄长与那魏延不相合,他自是要跟着兄长的步伐走。 “休得啰嗦,只管跟我去就是!” 黄舞蝶喝道。 赵广悻悻地道:“阿姊怎么,弟怎么做就是。” 就在黄舞蝶和赵广相见的时候,张星忆亦走入另一个院子。 她举目看去,只见关姬正半躺在摇椅上,在院子里晒日头,连忙上前:“见过阿姊。” 看到张星忆走进来,关姬连忙招了招手,亲热道:“四娘快过来,今一都在等你呢,方才还在念叨着,怎么你还没到。” 张星忆步趋行,走到关姬身边,目光落到她那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眼中闪过莫名之色,脸上却是堆起笑容:“阿姊可是想我了?” 关姬拉着她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能不想?你是不知道,这二郎的事一出来,幸好是有你来信提醒。” “这才让我和阿郎知道事情的严重,不然若是过于大意,真要被人所趁,那就悔之晚矣。” 张星忆看到关姬神色真诚,不似作假,当下眼睛就弯成了一抹月牙:“我与阿姊亲如姊妹,这等事情,岂有旁观之理?” “再了,阿兄现在身上干系甚大,别的不,光是凭他与皇家的关系,我也须得要看着才是啊。” 关姬听到这话,神色不变,拍了拍她手:“这就好。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的心思有多重,没有人在身边帮忙,总是觉得没有底。” “如今你来了,我终于能放心了。”着,她挺了挺肚子,“这怀了身子,总是容易疲倦。” 然后她就哎哟哎哟地想要起来。 张星忆脸色僵了一下,连忙心地扶住关姬。 “这怀了身子啊,就是容易忘事。”关姬搭着张星忆的手,两人亲密地向里头走去,“再加上看到你啊,光顾着高兴,就忘了你是远道赶路过来。” “想必你定是又累又饿了,正好,我这怀了身子,嘴里老是想吃点东西……” 张星忆低头看了看关姬那根本没多大的肚子,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确实有点勉强。” 冯永看着地图,右手张成掌,砍在洮水上,“羌胡叛军若是有心逃跑,可以直接顺着洮水逃进凉州金城郡。” 他比划了一下首阳和狄道的距离,摇了摇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要全部围住他们,实在是太勉强了。” “他们未必会去凉州。”公孙徵指着狄道西边的大夏县道,“大夏、枹罕、河关三地,乃是羌胡的聚集之地。” “如今枹罕被秃发部所侵,大夏县受到威胁,他们有一部分只怕是想要回去守住大夏。” “所以参谋部的建议是,可以先派出一支奇兵,绕过狄道,守在下游的故关那里。” “这么一来,不但可以阻止他们向凉州方向逃走,而且还可以威胁到大夏县,一举两得。” 冯永听了,目光落到狄道下注不远处的故关那里,沉吟道:“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故关那里的情况如何?” “与大夏县的情况差不多,也有羌胡的部族呆在那里,不过因为地处狄道通往凉州的要道,以前并非是掌握在羌胡手里。” “也就是去年大旱,故关那里才被羌胡所破。所以派出的奇兵,不但要想办法渡过洮水,而且还要打败守在那里的羌胡。” 冯永目光落到刘浑身上,“破虏,平襄的骑军,乃是由你亲手组建,此战乃是成军后第一战,你有把握吗?” 刘浑一听,立马站出来,抱拳大声道:“末将敢立军令状!” 如果,对于步卒的训练,冯永还勉强可以知道一点,那么对于骑军,他就是一窍不通。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虽然刘浑抽出的各族骑兵,省去了练骑术这一项,但一个冬下来,能练出个什么来? 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勉强能听懂简单的军令,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一群游兵散勇。 不过幸好对手也是一群胡乱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所以冯永倒是不担心这个。 “君侯,我们所要担心的是,西边的凉州曹贼会如何?万一他们知道我们西进,只怕会有所动作。” 公孙徵提醒道。 “不用担心。”冯永摇头,“在此之前,赵老将军已经带着人去南安那边巡视,金城的曹贼必然会全力防守南安方向。” 前些日子冯永把自己的行动知会了赵云,赵云岂会不把握住机会? “所以应该是他们担心我们会进入凉州才是,若是他们当真敢过来,少也要万人,到时候岂不是拱手把榆中让给赵老将军?” 没了榆中,防备南安方向的桥头堡就成了大汉进入凉州的桥头堡,这可比丢失整个陇西严重多了。 陇西丢了,退守河西,以黄河为险,并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陇西西边本就是被放弃的地方。 但榆中丢了,黄河东边的两个最重要的两个强有力的支撑点就丢了一个。 没了相互呼应,另一个支点金城被破也是迟早的问题。 这两个地方一失,大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选择渡河地点,进入河西。 以凉州这点人马,根本没办法处处设防,失守是迟早的事。 “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趁着陇山那边的曹贼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陇西。” 冯永一锤定音地道。 实在话,十余万魏军驻扎关中,对陇右的压力也是非常大。 月氏城的丢失,就足以明他们不甘心坐视陇右一直落在大汉手里。 “去把义从军的那些首领都给我叫进来。” 冯永沉吟一声,道。 不一会儿,数个披着袍子的羌胡渠帅进入大帐里,对着冯永齐齐的道:“见过冯郎君。” 冯永点头,“此次你们能领族中勇士前来相助,我冯某人非常感谢。” “冯郎君,此话就见外了。只要冯郎君有召,我们是恨不得飞奔前来。应当是我们感谢冯郎君让我们有这等机会效劳才是。” “没错,但凡冯郎君一句话,我们族中勇士皆会奋勇前来听令!” …… 冯永右手压了压,阻止他们下去,“既然大伙都这么了,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刘将军即将领军前往故关讨逆贼,我欲请你们相助。只要你们能帮刘将军攻下故关,今年卖给你们的茶叶份额,我会加倍。” “而且去年冬日的时候,我已经让南边酿了不少的烧刀子,到时候也会优先供给你们。” “此战所俘获的牛羊马匹,我会全部折成粮食换过来,同时一个精壮战俘,可以在我这里换一匹厚毛布。” “妇人和孩则是同等,三人换一匹,你们收获多少我换多少。” 此话一出,几个渠帅皆是眼睛发亮,齐齐地咽了咽口水。 果然跟着冯郎君出征,好处大大的! 有人道:“冯郎君,那战俘能换茶叶和烧刀子不?” 冯永点头,微笑道:“可以,只要你们有战俘。”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大声道:“冯郎君,我们何时出发?” 冯永示意刘浑:“你们只听到刘将军之令就是。不过我丑话在前头,若是此战中,因为你们不听刘将军之令而致军情不利,可莫要怪我不讲情义。” 几人又是闹哄哄地应下。 章节目录 第699章 初战 看着几人又闹哄哄地下去,冯永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然后转过来对着刘浑吩咐道:“破虏,羌胡仆从,可让其呐喊助威,亦可让其追击溃军,但如今你不过领两千人,且又是新军。” “而那些仆从军,却有三千余人。虽然他们不会轻易反叛,但也要心一些,不可让他们担重任。” 刘浑会意地点头:“末将明白。” 冯永这才又示意公孙徵继续。 公孙徵这才又点向地图上的狄道上游,道:“狄道下游有故关,上游则有安故县,此二处乃是狄道的上下要害。” “刘将军领军去故关防羌胡北窜凉州,尚需一人再领一军去安故县,以防羌胡南逃。” “然后中军再进逼狄道,而狄道后方,又有秃发部的不断侵扰羌胡后路,如此一来,狄道至大夏县一带的羌胡就成了笼中之鼠,无处可逃。” 冯永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参谋部的计划。 “进军安故县,防止羌胡南逃,只怕是要劳烦陈将军了。” 陈式这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圆桌式的军议。 他虽是陇西太守,但凭他手里的兵力,守住襄武城可以,但若是想要进军狄道,却是不可能。 冯永此次过来平定陇西羌乱,顺便收复狄道,至少在名义是帮他的忙。 再加上冯永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要比他高,所以他对于冯永主持的这场军议,虽是不适应,却是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吭气。 此时听到冯永与他讲话,连忙学着刘浑站出来:“末将领命。” 最后,冯永这才看向句扶和霍弋:“句将军,此次就由你领中军进军狄道,霍将军你为副将。待刘将军和陈将军出发三后,你们再出发。” 刘浑和陈式走的是弧线,中军走的是直线。 陈式虽然领的是步卒,但所去的安故县,要比刘浑所去的故关近上不少,所以两人同一时间出发。 霍弋这次领的是陌刀队,其中新兵老兵各占一半,算是以战练兵。 张嶷留守平襄,以防万一。 各人皆得到了任务,各自下去准备。 唯有陈式看到冯永这一番布置下来,神情轻松,似乎对此次的进军很有些不以为然,心里有些担心。 他故意走在最后,待众人都散尽后,这才对冯永问道:“闻君侯之意,似乎此次不欲亲临狄道?” 冯永摇头轻笑:“此次我尽起护羌校尉所属之兵,足有五千人,再加上三千仆军,又有陈将军所领之军,共有万余人。” “西边还有秃发部四千精骑相助,而陇西羌胡,不过跳梁丑耳,乌众之合,即便有三四万人,又有何惧?” 陈式听到这话,脸上却是有些犹豫之色。 “陈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 冯永看到他的神色,当下就有些奇怪。 “回君侯,末将不忧陇西羌胡,所忧者,乃是西边的凉州曹贼。虽南安那边有赵老将军施以压力,但就怕万一啊!” 相比于世人对冯永年少高才的评价,陈式没有太过于亮眼的赋,他就是一个传统的将领。 忠于职守,服从命令,同时还会在自己的职责之内提出意见。 “若是君侯不亲临狄道主持大局,万一凉州曹贼进入陇西,那当如何?” 冯永听到陈式这个话,当下笑了笑:“陈将军,我不亲临狄道,就是避免刺激曹贼,让他们觉得我们此次无意进入凉州。” “要不然,”冯永到这里,指了指自己,“若换作是你,听到我亲领万余人从狄道西进,你会如何?” 不是冯永自夸,以他的一战成名,同时又领护羌校尉这一个重职。 可以,在陇右这里,除了赵老爷子,实际上就属他最为权重。 如今赵老爷子巡视南安,他再要领兵亲临狄道,陇右两大实权人物各自亲临进入凉州的要地,是过来看风景,谁敢信? 凉州黄河对面的将领估计要夜夜睡不好觉才是真。 所以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曹贼,让他们做出过激反应,冯永没打算亲自前往狄道。 陈式这才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如此,是末将考虑不周。” 冯永看着这个忠心的将军,微微一笑。 “还有,陇西羌胡如今足有十余万,除了枹罕那一带一直是羌胡的聚集之地外,还因为去年凉州大旱,所以不少部族纷涌到大河和洮水。” “这一战,虽然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但如此一来,只会让秃发部一家独大。鲜卑胡人,素来骁勇,万不可任其壮大。” “陈将军乃陇西太守,这一点务必要记住。到时擒杀羌胡,不必赶尽杀绝,驱赶一部分往西边而去。” 陈式听到冯永这番话,眼睛一亮。 同时心里惊叹:冯君侯年纪轻轻,便得丞相所重,被委以重任,果是有真本事的。 冯永走到地图前,点零大夏县,“这一次,我们最远只打到大夏县,这一点我已经和句扶过了。” “我答应让秃发部在枹罕一带放牧,我们若是再让一部分羌胡逃回河关,这样的话,除了洮水以北,陇西其他地方我们都不用对上曹贼。” “到时候秃发部若是想要在枹罕立足,就势必要与河关的羌胡相争,两胡争得你死我活,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在我想来,秃发部定然是要强于河关羌胡的,而且我观秃发部,不愿轻易屈人之下。” 若是甘心屈人之下,那么这个部族就不至于宁愿离开故土,跋山涉水,也要去寻找新的牧场。 “所以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吞并河关的羌胡,以图壮大自己的部族。” 到这里,冯永的嘴角微微一翘,“到时他们就会直接面对河西的曹贼。” 先是帮大汉平定陇西,然后又与大汉做生意,得到巨大的好处,还有大汉对他们的粮食支援。 曹魏要还敢像以前那样相信他们,那就有鬼了。 而且对于秃发部来,只顾征调他们,却在粮荒的季节不愿意给他们一粒粮食的曹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边各自看不顺眼,隔着黄河相望,万一哪起了个什么火花…… 想到这里,冯鬼王嘿嘿一笑:“秃发部想要在枹罕放牧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付出点什么不是?” 就算是秃发部有人能看透自己的布置,强行忍住自己不吞并河关的羌胡,但河关的羌胡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听完冯永的打算,陈式突然觉得秃发部有些可怜。 到时候他们东有大汉,西有曹贼,别是左右逢源,如何抉择都是个大问题。 看着眼前这位面庞清秀的年轻君侯,陈式真心赞叹一声:“君侯所谋,果是深远无比!如此一来,秃发部只怕迟早要为大汉所用。” 冯永微微一笑:“秃发部桀骜不驯,那我们就先慢慢熬他,总有一,他们就明白,什么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然后他正色地对陈式道:“陈将军,你乃陇西太守,我对秃发部的谋划,以后少不得你的配合。” “若是此战顺利,后头我会派人前往枹罕,教秃发部耕种畜牧。有些事情,到时候还需你居中调节。” 陈式一抱拳,心悦诚服道:“末将明白。” 陇西的二月,气温已经开始全面回暖。 以首阳为起点,汉军兵分三路,如同张开的臂膀,准备把狄道的羌胡围在怀里。 两日后,刘浑首先领着五千骑军向北出发,紧接着是陈式领三千人向南。 句扶则是等足了三,这才开始向着狄道进逼。 刘浑全是骑军,速度最快。 当汉军的旗帜出现在故关的对岸时,引起了故关羌胡的一阵骚动。 所谓故关,顾名思议,以前这里是渡过洮水的一个关口。 只是如今正值春值冰雪融化的时候,洮水春汛,水流虽比不过春末夏初多雨时,但也不算。 刘浑亲自脱了靴子,蹚入水里,还未过半,就觉得流水甚是冰冷刺骨。 这时,对面忽然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羽,然后落到前面的水里,被水流冲走。 刘浑脸色不变,返身走回岸上。 擦干水渍,重新穿回靴子,这才道:“水倒是不算太深,只是水里甚是冰寒,再加上对面胡饶阻拦,想要过去只怕不易。” 部将看向后头,低声道:“将军,不如让那些胡人先行探路?” 刘浑知其意,摇了摇头,“不妥。此战乃是第一战,此时让胡人渡水,则必败无疑,不但对军心大是不利,且易离胡人之心。” 部将有些不甘心,“难道让我们的人先上吗?” 刘浑再次摇头:“我们的骑卒,也不过是从胡人部族里抽调出来,才训了一个冬日,若是受到挫败,则军心易溃。” “那我们当如何?”部将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在这里干瞪眼看着? 刘浑却是不着急。 他先下令大军安营扎寨,作出暂时不想渡河的假象。 等到邻二,汉军开始在洮水边上筑河挖坝,似乎是打算捞些鱼虾。 如此连续好几,引得对面的羌胡由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看戏般哈哈大笑。 哪知这个时候,地面开始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 一条黑色的线条从洮水的下游出现。 “敌袭!” 有眼尖的羌胡看到汉军的旗帜,失声尖叫起来。 故关的羌胡顿时一片混乱。 “他们怎么会从那里出现?” 有人还脸色苍白地问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渠帅立刻集合了自己的部族勇士,准备迎上去,试图阻挡这支汉军。 领着人在洮水对面摸鱼的部将察觉到了故关的骚乱,一下子绷紧了身子,站直了身,紧紧地看向南边。 果然,不一会儿,南边那里冒出了黑烟。 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将军已经成功了!快,快,接应将军,准备渡河!” 呜呜的牛角声很快响了起来。 早就得了命令的胡人渠帅跑入帐营,裤腿上还是湿漉漉地部将,对着他们大声喊道:“集合,全部集合,准备渡河!” 就在洮水东面的仆从军正手忙脚乱地准备渡河时,西面双方已经开始邻一波接触。 看到故关居然还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来迎战,刘浑立刻下达了军令。 汉军新组建的骑军开始放缓了马速,同时开始抽出箭羽,待马速完全停下时,再挽弓。 同时还有右翼分出一支骑军,绕到敌饶侧方。 让准备迎敌的羌胡意想不到的是,正前方的汉军骑兵在射出第一波,就开始了冲锋。 真正箭羽的杀伤力居然是来自侧方。 侧翼的汉军骑军,在马速没有明显放缓下来时,就射出一波箭羽,让丝毫没有防备的羌胡一下子倒了不少人。 “这不可能!”羌胡渠帅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一幕,“射雕手,怎,怎么会有这么多射雕手?” 还没等他把侧翼打击引起的混乱安抚下去,正面冲锋过来的汉军骑军已经到了眼前。 汉军骑军举着明晃晃的马刀,冲入了羌胡的军郑 与以前遇到的魏人骑军不同,这支看起来同样主要是由羌胡组成的汉军似乎极为灵活。 他们就如同是与战马连成了一体,根本不需要特意固定住身子,甚至可以在马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再加上他们手里的刀似乎也不太一样,不但锋利无比,而且挥舞起来,十分方便。 数百个仓促集合起来的羌胡叛军还没等明白怎么一回事,在汉军闪击之下,一下子就崩溃了。 就连渠帅首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砍下了脑袋。 没有权威统一指挥的羌胡在被突袭之下,显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有人想要过去继续拦截下游而来的汉军,有人想要阻拦准备西渡过来的仆从军。 情况越发地混乱起来。 “守城!先守住城池!” 终于有人站出来,大声疾呼。 只是这个提议根本没有什么用。 又矮又破烂的土墙根本没有办法阻挡汉军。 新式骑军在闪击击溃第一批敢于阻挡自己的叛军后,开始如同狼群一般,有次序的清扫周围的残兵。 同时把想要逃出去的溃兵向包围圈内驱赶。 “快点!快点!” 东面的汉军部将不知道对岸的情况,已经着急得拿马鞭开始抽人。 此处渡口最深处,没过了大腿,且河水有一部分是冰雪融化而成,站在岸上不觉得,真到了水里,当真是冰寒非常。 不少人觉得骑在马上不方便,下水这才发现,挺不过一半,就冻得浑身哆嗦。 幸好对面因为被突袭,一片混乱之下,根本组织不起防御。 看到这种情况,就连仆从军的渠帅亦是按捺不住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快点渡河,再慢点只怕连汤都喝不上。 于是他们开始学着汉军部将抽人:“快,快!他们已经完了,我们过去就可以抓人了!” “抓到了人,你们就可以吃肉!” 抓到了人,就会有烈酒,就会有茶叶,就会有粮食…… 什么都有了! “毛布!只要你们抓够了人,我给你们家里赏毛布,赏粮食!” 有渠帅已经急红了眼。 底下的人听了,纷纷抢着跳入洮水郑 毛不毛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里过冬可以不用再挨冻了! 章节目录 第700章 奸商 凉州之乱以前,羌胡叛乱,常见者不过数千,多者也不过上万。 但自凉州之乱以后,凉州胡乱,波及范围则数县,大则数郡,叛军人数也从数千攀升到以万为单位。 原因就在于,地方豪族掺和其郑 在没有地方豪族的支持下,羌胡叛军能达数万的,比较少见。 就如同这一次,居然有人敢提出重立河首平汉王的口号。 若是有人没有当年宋建朝廷的余孽掺和其中,冯永宁愿相信他的婆娘怀的是双胞胎,而且还是龙凤胎的那种!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面对句扶、陈式等人领着经过陇右之战后的汉军,冯永相信叛军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打打杀杀这种事情,交给手下的将军就够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保证后勤。 比起亲临前线,此次战役最重要的是如何把战胜后的战果转化成战争红利。 而兴汉会,则是在其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 前段时间,气刚开始有转暖迹象的时候,东风快递就准备恢复对陇右的供应。 许勋如今是彻底把锦城至永安这一条线路放给了他名义上堂弟许游去做。 他自己不辞辛劳地走陇右这一条线。 待他亲自跑到首阳时,陇右的气已经很暖和了,陇西首阳可能冷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 在外面行走,穿一件毛衣,再披一件大衣,那就足够了。 许勋提了一袋粮食过来,让冯永验货:“兄长,你看看,这成色如何?” 冯永摸了摸身上,没摸到刀子。 只好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点粉末,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呸地一声,感觉和干粮2.0味道有些对不上。 他把袋子夺过来,往里头看去,只见里面的粉末似乎是灰色的? 还以为是光线不够,走到厅堂门口,就着日头再看,没错,就是灰色的。 “这什么玩意?能吃?” 冯永皱眉,砸了砸嘴,总感觉嘴里不太对味。 许勋走过来,嘿嘿一笑:“兄长嘴刁,吃不惯这东西也是正常。” “少嘚瑟!,这东西是什么?”冯永斥了一声,又抖了抖手上的袋子,咋一看像是最开始时磨得不过关的面粉。 但如今的面粉比以前不但精细了不少,而且也白了许多,即便是掺上各类豆粉之类的,也不至于灰成这样。 若是面粉,许勋也不可能一脸邀功地拿过来让自己验货。 许勋凑过来,低声道:“也怨不得兄长不知,这是南乡新出来的东西。” “乃是用竽头磨成了粉,除了把面粉换成竽头粉,其他都不变,用猪油炒熟,掺些盐巴。” “这看上去模样是没面粉做的好看,可是味道差不多……” 冯永看着许勋嘀嘀咕咕,唠叨不止的模样,耐不住性子地喝道:“人话!” “啊,是,是。弟的意思。咱们会里手上的粮食,总不能光是用在这陇右上。南乡那边,前两年不是种了不少竽头吗?” “既然这竽头磨成粉也能代替面粉,那这干粮……” 冯永一听,心头登时光火大盛,这不就是喝兵血? 老子在前线拼死拼活,你们在后头等着发战争财,还敢想着从士卒身上抽血? 到时候,哪一士卒翻了脸,死的第一个就是我! 想到这里,冯永扬起竽头粉袋子准备就往许勋头上砸:“你敢?看我不先弄死你!” 许勋看到兄长还没等自己把话完,翻脸就翻脸。 当场就抱着头大喊:“兄长饶命,这是张娘子的意思,弟冤枉!” 也就是许勋喊得及时,冯永这才把差点砸出去的袋子收了回来:“谁?张娘子?” 想起张星忆那可爱娇俏的模样,冯永又是大怒:“你胡!四娘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情?” 虽然知道自己很伤她的心,但四娘怎么可能会如此给自己埋雷? 这等黑化速度,也太过于突然了! 想到这里,冯永又是猛踢了一脚许勋。 “是真的啊兄长,张娘子了,这几年南乡年年种了不少竽头备荒。” “这竽头太多,连底下的苦力都吃不完,最后只能是喂了猪。” 许勋挨了一脚,不敢怠慢,连忙飞快地解释道,“正好张娘子上回来过陇右,知道陇右这边的情况。” “她回去后,也不知是跟谁学了法子,拿那竽头磨成了粉,炒熟了做成干粮。” 冯永听到这里,嘴角抽搐几下。 看到兄长脸上神色变幻,许勋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安全了,这才又心翼翼地凑近了。 “兄长,这张娘子到底,也是为了咱们兄弟着想啊。” “这陇右的胡人,吃什么不是吃?这竽头粉和面粉又没多大区别,最多也就是颜色不一样。” “再了,兄弟们手里的粮食,又不是只供着陇右,南中的种植园,越巂的马场,哪一样不需要粮食?” “而且咱们会里的存粮,自北伐以来,日益减少,这样下去不行啊。反正这竽头,与其拿去喂猪,为什么不拿来救济陇右的胡人?” 卧槽! 你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是十足的奸商。 冯永看着他:“你确定这是张娘子吩咐你这么干的?” 不应该啊,我家的四娘怎么会这么缺德,定然是你们教唆她干的,然后把事情推到她头上! “弟哪敢乱讲?再了,弟也想不出这等缺德,呃,这等节约的好法子……” 许勋嘴巴磕绊了一下。 你再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你! 冯永沉吟一会,最后眼珠子转了转,又拈起一点粉末放到嘴里舔了舔。 强迫自己相信:嗯,这味道,差不多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吃不吃得惯……” “有什么吃不惯的?”许勋一看到冯永有松动的迹象,连忙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兄长,这年头,有吃的就不错了。” “弟从平襄那边而来,正好遇到一个匈奴的部族,听是马将军安排送过来的。” “他们受到了北边鲜卑饶追赶,牛羊马匹都失去了,那个惨哟!弟看不过眼,还特意送了一袋这等干粮给他们。” “你猜怎么着?那匈奴头目,对弟那是感恩不已,还留着弟在他的帐里过了一夜……” 冯永一听,斜眼看去:“嗯?怎么,你和他抵足而眠了?” “咳,”许勋脸一红,“兄长有所不知,这胡人蛮而无礼,有些习俗与我们大是不同。这主人留客过夜,甚是让人觉得……” 到这里,他顿住了,似乎想不出有什么词形容。 “大有滋味?”冯永接了一句。 “对!大有滋味啊!”许勋一拍大腿,然后看向冯永,“兄长原来也知道?” 他看了看旁边,这才低声道:“莫不成兄长也曾在胡人帐营里过夜?” 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也对,兄长可是胡人眼中的山神传人呢,只怕欲邀请兄长去过夜的胡人头目岂不是数不胜数?” “这么一来,那这陇右的胡人头目妻女……” 冯永看到这个人得越发越不似人话,当下一脚把他踢飞:“滚!” 就是拿肥皂给她们搓上一夜,我都没那门心思。 许勋死皮赖脸地又贴上来:“兄长,你看这干粮……” “你们手里有多少?” 冯永开口问道。 “兄长不开口,我们哪敢轻易干这事?现在弟也就是拿了一点过来让兄长掌掌眼。” “若是兄长觉得可行,那弟下回就带一批过来。起来,这南乡的竽头已经存了一个冬日,再放着下去,只怕就要坏了。” 许勋连忙道。 “成,那下次带一批过来。”冯永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事,“不过这个东西要改一改。” “试着把面粉和竽头粉各掺一半,这样就不会太过明显。” 毕竟是四娘提出的,这个面子怎么也要给。 再了,备荒粮备荒粮,现在陇右有饥荒,竽头拿来救荒有什么错? 不但没有错,而且还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是形态不一样了而已嘛! 四娘确实是个贤内助,一下子就抓到了事物的本质:好好的备荒粮不拿来救荒,居然拿去喂猪,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许勋连忙拍马屁,然后再次凑上来,“兄长,这一回西征叛胡,我们那个……” 到这里,许勋眼中闪着亮光,“是不是也应该涨价了?” “什么?” 冯永一时反应不过来。 “劳力啊。”许勋直接点明了道,“听陇西那边叛乱的胡人足有十多万呢!” “这猪肉都涨了近一番的价钱,这人肉……呃,弟是,这劳力还是上等劳力,怎么着也要涨涨价啊!不然我们岂不是亏死了?” “你打算涨多少?” 冯永问道。 涨肯定是要涨的,只是冯永今年一直呆在陇右,这几个月甚至还跑到了陇西这个偏僻的地方。 消息传输不便,对现在的行情不太熟悉,所以要问一问熟悉行情的人。 “这个数。”许勋伸出三根手指头,“弟跟邓维哲商量过了,涨这个数就够了。” 冯永听了,倒吸了一口气,你们也够黑的啊,一下子涨差不多一半价格。 “凑个整数?” “对,没错,凑个整数,一百缗一个。” 许勋点头。 “会不会太多?” 冯永有些犹豫。 倒不是可怜这些胡人,而是担心引起市场的反弹。 这年头,对于不服教化的胡人,一旦大军开过去,基本就是屠戮。 自大汉与匈奴开战时起,一直就是这套路,毫无怜悯和人性可言。 史书上常是战而胜之,获得多少万多少万牛羊马匹,却从来不提那几十万牲畜的原主人怎么样了。 他们的牲畜被牵走,以后怎么活下去? 死了就行了,还需要什么牲畜? 这才是真正的历史真相。 自冯永提出以战俘转化劳力,恢复耕种这个概念以后,战俘待遇,比起以前就好多了。 而且这个概念很是符合大汉急需人口的趋势。 至少战俘从被血淋淋地屠杀,变成了稍微有那么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从这方面来,冯永觉得自己是立了大功德。 “兄长,这个真不多。我们在蜀中已经和那些打算来陇右开工坊的人家谈好了,他们也愿意提价。” 许勋连忙道,“兄长你是不知,除了从兄长这里,别的地方当真是再找不到劳力了。” “就连那南中,前两年还好,属于南中五部都尉名下的部族,还能从山林里抓到一些偷袭庄园的蛮夷。” “现在那些山林里的部族寨子也学乖了,居然会主动从山林里跑出来找官府,是要学耕种。” “兄长你听听,这蛮夷不好好在山林里呆着,学什么耕种……” 冯永听到这里,脸上似笑非笑,心里五味杂陈。 只是表面上他却得斥喝一声:“少两句,教蛮夷耕那是丞相定下的南中政策,岂容得你胡乱评论?不要命了?” “哦,对,对。丞相自是好心,要不呢,听平夷县的那个火阿济将军,还亲自去了一趟锦城拜见陛下。” “最后得了陛下的允许,也准备开甘蔗种植园,还是在南中冶的名下。这南中的夷人,看来当真是得到教化了……” 冯永听到这里,微微一怔:“火阿济?” “兄长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 南中鬼王这个称号,若是没有孟获和火阿济这两个夷人头领的推波助澜,也不至于能响彻南中,留下慈恶名。 “火阿济倒是个清醒人。”冯永赞许地点头,对于这位举全族之力协助大汉平南中之乱的夷人将军,冯永一直都是很敬佩的。 南中有了这等转变,由半羁縻转成真正的郡县管理,又进了一步。 许勋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眼里只有劳力:“所以,如今的劳力,是越来越不好找了。” “听兄长准备攻伐陇西西边的叛胡,弟心里当真是欢喜,脚下不停地就过来了。” 他到这里,脸上很着急,甚至还带着焦虑:“兄长可听了?最近传出风声,丞相打算对劳力出手了。” 冯永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这几年我们吃了多少好处,朝廷只能在一旁看着,换谁谁好受?” 新兴市场在经历了最初的野蛮生长之后,总是要回归到官府的管理之郑 更何况关乎到人口这个敏感问题。 丞相提出的汉夷如一,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人口。 许勋看到冯永这神色,当场就是有些意外:“兄长早就知道丞相的打算了?” 冯永看了一眼许勋:“你呢?这种事情,丞相怎么可能不提前和我打招呼?” 毕竟是大汉劳力公司的总头目。 绕过谁也绕不过自己。 许勋听到这话,当下就是大喜,然后又松了一口气,翘起大拇指:“还是兄长厉害!” 北伐之战,大汉俘获了不少魏卒,现在陇右都督府那里屯田呢。 还有强端这个氐王,本想着重施故伎,想要再阴一把大汉,反是被大汉阴了,于是阴平武都叛乱的氐人都落入大汉手郑 现在大汉丞相终于打算对劳力这个庞大的市场伸出了罪恶之手。 陇右地广人稀,大汉决定在这里屯田。 劳力怎么搞? 鬼王那里找! 劳力的总源头在冯永这里,只要找冯永,一切就好解决了。 “丞相的意思是,以后但凡用劳力的人家,都要在官府登记,就像是耕牛一样,随意打死劳力,是要罚钱的。” “所以这些劳力只能算是服苦役的罪人,待服完苦役后,是要让官府重新安排的。” 冯永大意地解释了一下诸葛老妖的打算,“目前就是暂时这么个打算,至于什么时候实施,还不清楚。” “既然丞相都与兄长出这意思了,那离实施大概也不远了吧?” 许勋一听,更急了。 “可能吧。” 冯永其实也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野蛮生长的市场,处于巨大优势方的自己肯定是欢迎啊,想吃多爽就吃多爽——但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指不定哪就爆雷,特别是对于越来越身处高位的自己。 所以回归官府统一管理那就安全得多,这就表明,这个市场已经得到了官府的承认。 不安全的短期暴利,和长久的细水长流,各有各的好处。 “兄长,那这提价就更势不容缓了,谁知道以后这劳力会怎么样?趁着没等丞相府那边的消息传出来。” “兄长现在又正好派军平陇西胡人之乱,赶快再多吃几口肉!” 许勋急忙劝道,像极了心黑如煤炭的奸商。 “你们是不是放出风声去,丞相可能以后再不允许劳力买卖?” 冯永想起刚才许勋所,买劳力的人也愿意提价的话,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权贵资本家! 为了利润,居然敢让丞相背黑锅?嗯? “没有没有,兄长莫要乱。”许勋立马否认,“也不是谁传出的流言,弟只是偶尔听到而已!” 冯永呵呵一声冷笑,也不信了还是没信。 利用信息不对称,故意扰乱市场,然后趁机攫取暴利,这个套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章节目录 第701章 风马牛而暗争 不管这个流言是谁提出来的,但这帮臭不要脸的新兴封建贵族准备拿它来赚钱那是事实。 冯永只看最后得利者。 只是想到这帮家伙居然敢拿丞相来背黑锅,果然是利润使人疯狂。 冯永正感叹着呢,只听得许勋又提了一个话题。 “兄长可记得,那个刘良?” “车骑将军刘琰之子?” 自陇右大捷之后,锦城的朝堂又是封赏了一批人。 其中刘琰与诸葛老妖搞了个见不得饶PY交易,于是很荣幸地升到车骑将军一职。 然后么,弹劾李严表上,他名列第一位。 提起刘琰,冯永就想起这个弹劾表。 现在还没有消息,也不知是诸葛老妖暂时压下来了,还是准备在憋着什么大眨 “正是此人。” 许勋听到冯永的话,连忙点头道。 “我记得,他现在不是在陇右都督府那里任职么?没事你提他做什么?” 冯永微微一皱眉,有些奇怪地问道。 正是因为刘琰当了反李严的急先锋,所以诸葛老妖也好,赵云也罢,皆曾暗示过冯永,让他放过刘良一马。 冯永自然没话可。 反正两人之间,本来也不算是什么生死大仇,而且自己没吃什么亏,反倒是对方被赶到了南郑 最后还是刘琰豁出老脸,给诸葛老妖卖了PY,这才让刘良从南中逃得一命。 心胸开阔冯郎君,肯定是不会记仇的啦! 当然,若是没什么事,刘良最好是从此再不在自己眼前出现。 冯永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口子缠紧,扔给许勋,转身回到厅堂上坐下,接着问了一句:“怎么,现在你和他有联系?” 正处于急促上升阶段的兴汉会,内部还是非常团结的。 因为他们需要在会首的带领下,攫取更多的资源——政治资源,经济资源。 所以像刘良这种曾与会首有过节的二代人物,以前自然也会受到兴汉会的孤立。 现在的情况可能好一些,不过就算不故意排挤,也不会有人主动和他有联系。 许勋把干粮袋子放下,这才坐到冯永下首:“弟怎么可能与他有联系。只不过在经过冀城时,此人曾来找过弟。” 冯永没有话,示意许勋继续下去。 许勋到这里,脸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兄长,他求淋,是想让弟给兄长带个话……” 冯永闻言冷笑一声:“带什么话?” “他想找个路子。” “什么路子?” “就是看到咱们会里的兄弟有了路子,眼红呗!听兄长准备在陇右划分草场,他愿意到下面的草场去教化胡人。” 许勋笑嘻嘻地道。 划分草场,改进牧场,护羌校尉自然要派出人手,到下边去教胡人如何圈养牲畜。 让胡人进行圈牧,让他们彻底定居下来,这是齐民编户的第一步。 到时候被派到底下的人同样也是管理胡饶基层官吏。 他们看着是底层官吏,但其实手里的油水甚是丰厚。 冯永一般都是让自己手底下的学生去担任,同时还有南乡系军中退役出来的伤残士卒当副手。 越巂就是这么过来的,比起传统士人学子,出身底层的他们更能与底层混成一片,更懂底层的需求。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才是正确的工作方法。 听到刘良居然想和自己的学生抢工作,冯永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倒是没有给弟许下什么好处。” 冯永听到这话,古怪地看向许勋,你什么时候转行做好人了? 看到冯永疑惑的目光,许勋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弟在汉中,大人从锦城那里给弟来了信。” “大人在信中,车骑将军愿意与大人一起,重建太学。” 听到这个话,冯永眉头禁不住地一挑。 这两年来,随着纸张产量的不断提高,纸张在蜀地已经不算是稀罕物。 再加上朝廷持续几年地修定典籍。 “重建太学,为国储材,养下之士”的呼声也时不时地响起。 其中呼声最大的,莫过于许勋的大人许慈。 他在先帝时代,本就曾受命整理典籍。 这一次朝廷任命修定典籍的名士,他也算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因为数次建议重建太学不成,跑到皇宫门前大哭。 甭管他是真心的还是有预谋的,甚至是受到谁的指使。 反正他能豁出脸去干出这事,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那就是真正的儒士。 不少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在感叹:此人真心是个学问人啊! 就连阿斗也跟着沾了光,得到一个虚心纳谏的好名声。 所以许慈如今就算是呼吁重建太学的领头人物——虽然目前看起来重建太学仍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 皇帝也好,丞相也罢,国库钱粮不足,需用在最紧要的地方,尚没有足够的钱粮重建太学,这话确实还是比较有理的。 但在冯永看来,就算朝廷再怎么钱粮紧张,最迟在收复关中之后,太学就必须要重建。 因为那个时候,大汉将要真正面对关东的世家。 到时候大汉若是没有自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标准,就算是兴复了汉室,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就如东汉的凉州豪族一样,帮刘秀打下,最后全便宜了关东世家。 “这个刘琰,别的不行,倒是会投机得很!” 冯永听到许勋的话,虽是有些意外,脸上露出冷笑。 对于刘琰,不管是因为他在历史上所做的事也好,还是他的儿子和自己的恩怨也罢。 反正冯永是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重建太学这个事情,什么时候提都是个政治正确。 至于什么时候办,那就要看时机。 只是虽然冯永也很关心太学重建之事,但他从来没有公开表达过。 冯土鳖只是在默默建学堂,孵化土鳖。 朋友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所以刘琰想要通过这个,解除刘良的黑名单,却是休想。 许勋看到冯永玩味的神色,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下却是把身子侧过来。 “兄长,那刘琰还了,虽然朝廷暂时没有钱粮重太学,但也可以先在地方教化百姓。” “南中朱提,不正是因为教化得力,所以蛮夷才学会了遵礼?没有跟随叛乱?” “如今大汉新复陇右,凉州一向是羌胡叛乱之地。朝廷也可以让凉州效仿朱提,兴办学堂,教化胡人。” 嗯?嗯! 冯永听到这里,立马坐直了身子,向许勋看去:“他真是这么的?” 许勋点头:“他愿意上疏朝廷。” 这刘老汉,看来是搞PY交易搞上瘾了啊? “兄长,最重要的是,他还了,南乡学堂教化胡人甚是得法,这是众目所睹。” 许勋话还没完,冯永就霍然而起。 果听得许勋道:“所以他建议护羌校尉以南乡学堂之法推行凉州,教化胡人?” 冯永蓦然瞪大了眼。 这老匹夫,果真是不要脸啊! 看到兄长如同死鱼一般鼓着双眼,许勋不禁有些担心。 哪知冯永突然仰大笑:“好好好!元德,你给锦城回信,若是他当真能如这般上疏,我保他儿子在陇右横行无忌!” 虽然重建太学的日期比较遥远,但在这一到来之前,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可以的。 比如拿南乡的《语文》《数学》去教化黔首子弟和凉州羌胡百姓之类的。 这个提议就很不错嘛! 刘琰这位元老,还是很有眼光的嘛,老同志的工作经验还是很丰富滴! 而且向朗这位名望之士如今就在南乡学堂,宫里也派了人去那里学算学,谁南乡学堂是乡村野鸡学校? 想到这里,冯永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刘琰估计是看到了向朗和皇宫的举动。 所以他知道,此时提出这个,根本没有什么风险。 嘿,这老家伙,倒是会抓机会得很! “自下大乱以来,大汉境内,经学式微,典籍流散。如今唯有南乡与越巂建有学堂,教化治下。” 许勋也凑趣道,“若是此事能成,待太学建成,我们兴汉会则必会有一席之地。” 冯永微微一笑。 许慈是呼吁重建大汉太学的代表人物,以后必定会在太学一事上有着重要的发言权。 而南乡学堂系又是最先推行教化,若是再得到官方正式承认。 就算以后是为了表面功夫,太学闭着眼,至少也要从这几个南乡系学堂里挑出几个学生。 到了那个时候,南乡系学堂就从乡镇合伙企业,成了上市公司,真正拥有了政治投资的资格。 什么叫掌握智力资源? 什么叫掌握知识解释权? 这个就是了! 许勋作为权贵二代,他看到了政治投资。 冯永却是看到更多的其他。 他拍了拍跟着站起来的许勋的肩膀,“烦元德帮我转告刘琰,若是他当真能促成此事,莫刘良在陇右能管几个草场。” “他就是想要管一郡之内的胡人,我也想办法帮他办到。” 许勋得到冯永的许诺,大喜之下,大声一抱拳:“诺!” 在此事上,许家得益甚多,他如何不高兴? “当然,如果刘良有心想要建功立业,我也能帮他想想法子。” 比如秃发部正好需要一个引导者…… 就看你胆子够不够大。 毕竟秃发部把自己视若亲友,只要自己亲自开口让他们关照一声,想必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起秃发部,冯永心里突然想起一事:“元德,你前些时候有一个匈奴的部族被鲜卑人赶到了陇右?” 许勋点头。 心里有些不明白,兄长怎么又提起这事? 莫不成是听到自己在对方大帐里过夜,所以也想要尝一尝这其中的滋味? 冯永摸摸下巴,开口问道:“你回去后,再去一趟,帮我打听一番。” “如今北边的羌胡、鲜卑,还有匈奴等胡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同时再让平襄那边,注意一下北边的胡人情况。” 安定郡的北边,是羌胡杂居之处,同时也是被曹操肢解的匈奴五部所在之地。 以前是大汉朔方郡和五原郡,只是随着草原部族的不断南下,这个地方逐渐被蚕食,成了胡人牧马之地。 最后曹操干脆专门划分出来,给羌胡和匈奴余部居住。 冯永之所以突然关心起这个,是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南孟获,北轲比能。 孟获已经被平定了,但北方的轲比能,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开始壮大起来,威胁曹魏的北方。 同时,他更想知道,如今的鲜卑拓跋部,究竟怎么样了? 许勋得了冯永的吩咐,离开首阳后没有直接顺着渭水直接回冀城,又特意去了一趟平襄传话。 此时的平襄,正在大力组织民众开荒耕种,到处都是热火朝的景象。 有了东风快递运过来的粮食,没有后顾之忧,不管是汉民还是羌胡,皆是在官府的引导下,努力耕种。 肚子已经开始明显起来的关姬,很听医工和冯永的话,每坚持运动,不能一到晚地窝着。 所以她时不时也会挺着肚子去城外视察一番。 当然啦,重点不是视察,是显摆肚子。 你们猜猜,老娘肚子里有啥? 山神传人有后了知道伐? 于是许勋在城里没找到关姬,又跑到城外。 站在平襄城外的高地上,正叉腰看着底下热火朝垦荒的关姬,听到许勋传来的话,微微一怔。 “办学堂?莫不成阿郎又有什么大举动?” 办学堂的好处关姬是知道的。 越巂能有条不紊地开发出来,同时还能把夷人转化成耕种人家,加以编户管理。 完全没有人手缺乏的尴尬,学堂出来的学生功不可没。 冯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姓,没有丝毫底蕴,更别有什么亲族子弟帮忙。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就得向地方大族妥协。 或者求助于那些夷人头目,让他们帮忙安抚地方。 但阿郎从来没有这个担忧,他所倚仗的,就是学堂出来的学生。 所以学堂出来的学生,算是阿郎最亲信的弟子。 相比于兴汉会那些喊阿郎兄长的权贵子弟,关姬更愿望相信这些喊阿郎山长的学生。 只是如今南乡学堂那边学生的供应很是紧张,哪里能再抽出人来任西席? 而且作为冯永的枕边人,关姬觉得他对这种教化之事不但很上心,而且很着急。 “兄长了,可以先搭个架子出来,至少也要把名义占住了,后面的事再慢慢来。” 许勋站在下边,对着站在更高处的关姬解释了一声。 关姬这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倒是站在关姬身边的张星忆对冯永让关注北边胡饶事更为上心。 “我们这里隔了萧关,还隔了一个安定郡,北边的胡人,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阿兄为什么那么关心?” “这个就非某所能知。” 许勋老老实实地回答。 倒是关姬能猜到一些,她转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星忆,却是不解释。 张星忆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嘟了嘟嘴,强忍住就是不开口问。 关姬也不在意,她忽然指着下方:“那个,是许二娘吧?” 八牛犁翻起尚有些冷意的泥土,许二娘走在田边,低头认真地看着,甚至还伸出手捏起一块土块。 然后对着跟在身后的人道:“这块地,不适合直接种粮食,至少要先种一季的豆子,也可以种苜蓿。” “不过我建议是先种上两年苜蓿,这块地的肥力不算很强。以后就算是种了粮食,也要种一年轮一年。” 听到她这番话,跟在她身后负责规划的学生一听,连忙拿着纸笔记下她对新开出来的田地的评价。 这时,只听到有人在远远地呼剑 张星忆看到许家二娘子跟着侍婢向这边走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四处看看,果见另一边,有人正赶着家禽。 她笑道:“起许家二娘,我倒是记起一件事。” “何事?” 关姬很是有兴趣地问了一声。 张星忆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悄悄地道:“那李同,似乎与许家二娘有意呢。” 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许勋,这才继续道:“阿姊,你觉得他们两人合适么?” 关姬一开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当看到她第二次瞟了一眼垂手肃礼站在下面的许勋,关姬心头终于一亮。 当下会意地赞许点头:“听你这么一,倒是觉得真合适。” 唔,唔,许家当初为什么送许家二娘到南乡来着? 想到这里,关姬又忍不住地点零张星忆的额头:“鬼精鬼精!” 张星忆嘻嘻一笑,抱紧了关姬的胳膊。 章节目录 第702章 借题发挥 张星忆和关姬站在高处嘀咕嘀咕。 许勋站在下边,虽然竖起了耳朵,但仍是听不清两人在什么。 正当他在疑惑的时候,只听得关姬又转向他,开口问了一句:“你的从妹许二娘,可曾许配人家?” 许勋一听到这话,心头一惊,然后突然霍霍地跳动起来。 李家的女子前不久才入了冯府,莫不成二娘…… 想到这里,他连忙回答道:“回大嫂,没有没有,未曾许了人家。” 看到他这模样,张星忆眼中闪过玩味之意,嘴角微微一翘。 关姬感觉到自己的臂膀有人挠了挠,当下神色不变。 然后很是自然地抬起手,拍了拍张星忆挽着自己的手。 两女之间的暗中交流,许勋自然不知道,他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想着:大嫂果然是大气,兄长找的这位大嫂,真是找对了。 这时,许家二娘已经被带到了几人面前。 她先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许勋,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感觉有意外。 “见过夫人,见过尚工。” 许二娘对着关姬和张星忆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 关姬微微颔首。 张星忆开口道:“起。” 许二娘这才再转过身去,对着许勋行礼:“见过阿兄。” 许勋连忙道:“自家人,二娘不须这般。” 张星忆扶着关姬走下坡,关姬示意许家兄妹跟上。 然后这才开口道:“这些日子以来,二娘子你不辞辛劳,带着人查看平襄的耕种,当真是辛苦你了。” 许二娘跟在后头,闻言连忙回答道:“此本就是妾的本分,何来辛苦?” 关姬点点头,指了指许二娘过来的方向:“二娘子觉得,这平襄的耕种,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回夫人,平襄的耕种,规划有法,众学子调度有方,再加上君侯威望甚重,羌胡之人,皆是俯首听命。” “又有八牛犁,高筒水车等物,耕种甚易。所虑者,便是如何分配草场与耕地,避免汉民与胡人争地。” 许勋跟在后头,听着许二娘和关姬的问答,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大嫂叫二娘过来,是有什么好事。 原来只不过是问这些问题。 只听得前头关姬道:“草场与耕地如何分配,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张将军已经领着人,去巡视平襄周围各县乡。” “陇右都督府那边也答应了,是平襄以北之地,任由护羌校尉安置胡人。陇右地广人少,即便平襄地方不足,以后也可继续向北。” 许二娘点头:“如此一来,妾便可放心了。” 到这里,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下去。 “夫人,还有一事,妾一直想提醒,但又无甚把握,就怕妾想错了,被缺成是危言耸听。” “出来看看。” “是。妾这些日子以来,看到平襄翻起的泥土,多有蝗卵。妾还听了,去年夏秋两季,陇右曾有旱情。” 许二娘到这里,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关姬。 关姬不徐不缓地走着,姿态闲雅。 “据妾所知,大旱之后,多有蝗灾。故妾怀疑,今年陇右可能会有蝗灾,还请夫人及早做好准备。” 关姬听到她提起这个,终于停下来,招了招手。 许二娘连忙趋步上前。 关姬拉起许二娘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掌,又翻开自己的手掌。 对着许二娘感叹道:“当年我亦是满手的老茧。喏,看看,现在还有一层薄茧呢。” 许二娘不明白关姬为何突然起这个话。 只听得关姬又问道:“听这几年,你在南乡那里,辛劳耕作,还带出了不少弟子?” 许二娘还没回答,旁边的张星忆就插了一句。 “像许二娘这等有手艺的人物,南乡那边,都会安排有弟子跟着。听还有学堂里出来的学生呢。” 关姬听到这话,点零头:“也算是立功业了。” 许二娘脸上一红:“夫人,立功业乃是大丈夫之事,妾哪敢有这等想法?切莫要取笑我了。” 关姬脸色一正:“我岂是在取笑你?冯君侯曾过,女子也能顶起半边。” “耕种乃是朝廷最重视的事情,你在南乡多有总结耕种之法,如今把你调到陇右来,正是让你施展本事的时候。” “若是你能在耕种上有所建树,不得就是第二个李慕。” 关姬出这个话,许二娘还没什么反应,许勋却是差点就兴奋得栽倒:大嫂这是,话中有话啊? “光是你方才所的要注意今年陇右有蝗灾,我便知道你在耕种上甚是有心得。我且问你,这蝗灾可有什么预防的法子?” 许二娘听到问话,眼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某个地方,嘴里答道:“回夫人,最好的法子,莫过于防患于未然。” “如何防患于未然?” 关姬很是兴趣地问道。 “蝗虫幼虫大多是在三月到四月的时候出现,正是最好扑灭的时候。只要多养些鸡鸭,再把它们放出去啄食。” “此时的蝗虫尚未会飞,鸡鸭易于捕食。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防止蝗灾大起,而且鸡鸭还易于育肥。” “第二个法子则是利用高筒水车运水浸地,水浸之地,则蝗卵不化,而且水浇地比旱地,产粮也要好一些,一举二得。” 关姬听到她的话,点零头,转头看向许二娘方才目光瞟去的方向。 那里正有一大群龄家禽,有鸡有鸭,还有少部分的鹅。 它们散落在冒出草尖尖的草地上,如同满地的花朵,即便隔得有些远,仍是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去,把李同给我叫过来。” 关姬吩咐了一声,待侍婢前去后,这才转问向许二娘:“二娘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二十有一了。” 许二娘垂下了眼眸,低声道。 “二十一了啊,就算是在南乡,这个年纪也不算了。”关姬感慨道,“我问过你家兄长,你未曾婚配?” “是。” “那就算是被耽搁了。”关姬又怜惜地拉过她的手,“你算是南乡的功臣。如今南乡养猪也好,种菜也罢,皆是兴盛。” “工坊等处肉食绿菜不缺,多是有你之功,你算是南乡的功臣了,可不能受了委屈啊!可有中意的人家?” 虽然这个话的语气是关心的语气,许二娘听到后,脸色却是突然发白。 关姬见此,眼睛微微一茫 许勋一见,顿时大急,他本想上前替这个不会话的自家妹子话。 可是从侧面看去,虎女气势凛然,贸然上前,只怕会冒犯虎女之威。 所以他只得暗自跺脚。 这时,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李同正跟着带刀侍婢走过来。 在这有些诡异的沉默中,张星忆看到许二娘的神色,古怪一笑。 只听得她突然道:“阿姊,妹在南乡时,曾见李同私下里给二娘子送过几次蜜水呢。” 许二娘闻言,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就连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关姬嗔怪地看了张星忆一眼,似乎在责怪她把许二娘吓到了。 然后又拍了拍许二娘的手,温和地道:“若是你不喜欢李同也罢,那我再给你找别的良配……” “什么?”许二娘听到关姬这个话,猛然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关姬。 一直算是有定力的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有些结巴地道:“夫……夫人是,是要把妾许给……许给李,李郎君?” 到李郎君三个字,她的脸上已经由惨白变成了红晕。 “见过夫人,尚工。” 李同的声音此时正好响起。 许二娘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窜到关姬的身后。 许勋目瞪口呆地看到眼前的一切,头上如同泼了一头冷水,先前兴奋的心情猛地一下子跌到谷底。 他再看到二娘那沾了泥土的裤角,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好歹也是世家女,你不去学李家女,偏偏学乡野农家女子,唉,怪不得连兄长都看不上你。 “李同,平襄的家禽如何了?” “回夫人话,一切顺利。就是陇右草地多,多有野狐猛禽,不但需要加派人手看管。” “更重要的是,随着家禽的增多,看家护院的好犬也需要不少。” 李同垂首回答道。 关姬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胡人善射,到时候你去找秘书处。” “就是我的,让他们抽调些人手过来帮忙,驱射野兽猛禽。” 着她转向身后许勋,“许大郎,回到南乡后,你跟端木哲一声,平襄这边需要不少狗,让他想想办法。” 许勋正在咬牙切齿,听到关姬的话,一个激灵之下,连忙道:“是,大嫂,弟知道了。” 倒是李同建议道:“夫人,人听陇右这边要建不少的牧场,只怕到时候所需的狗,比南乡还要多。” “故人想着,不如在平襄也建一个狗场。不然平襄远离南乡,南乡的狗运过来也有不便。” “这倒是个好法子!”关姬赞许道,“你主陇右养殖之事,从这点看来,当真是用心了。” 张星忆这时也开口道:“在南乡那边时,李同因为畜蜂,需要经常去草皇庄的草场,听还向养牛羊的牧人学过放牧?” “回尚工,只是觉得家禽家畜皆是家中畜养之物,所以略有涉猎罢了。” 着,他偷偷地想要看向关姬身后的许二娘。 当初这位张尚工可是答应自己了,若是能做好这些事,就答应把二娘嫁给自己。 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钻研这些东西? 张尚工莫不成是忘了自己的承诺? 那也不应该啊,若不是得了张尚工的默许,自己岂敢私下里去找二娘? 他心里正患得患失的时候,只听得关姬一句:“你的阿姊,如今也算是冯府中人。慕娘曾对我过,她一直担心你不成器。” “如今看来,你倒是比当初有出息了。” 李同脸上发烫:“缺时年少不懂事,让夫人见笑了。” 被现实锤打,又经过这几年沉淀历练下来的李同,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为,也有些脸红。 关姬看到他这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看了一眼张星忆,看来这几年四娘把此洒教得不错。 张星忆对着关姬显摆功劳似地一笑。 “当初你们姊弟两人一起到南乡,如今你的阿姊也算是有了好归宿。” 关姬继续对着李同道,“你的阿姊一直在担心你的婚事,你确实也不算了,可曾想过成家?” 李同听到前半句,脸皮抽了一下,心头就是有些隐隐作痛:给缺妾算什么好归宿? 只是关姬给他的积威甚重,当年他冒犯冯永,被关姬踢了一脚。 那一脚,差点把他踢得晕死过去,让他知道这个虎女实在是不好惹。 所以听到关姬问他关于成家之事,惊讶地想要抬头看关姬,却又不敢正视,目光落到张星忆身上,嘴唇动了动。 张星忆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话。 她越发年长,心思越是让人难猜。 李同看到张星忆脸上虽是带着笑,眼中却是寒光隐闪,知道她正在决断着什么。 当下咬了咬牙:“人谢过夫饶关心,人已有意中人。” “这样啊,看来我这媒人是做不成了。” 关姬微笑着道,“看来我得给许二娘另找一户人家,她的年纪,再不能拖下去了。” 李同听到关姬的话,当下就是一愣,他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地看向关姬身后,想要看清许二娘的神情。 没想到却是看到了许勋那张满脸怒气的脸,正对他怒目以视,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 李同才不管许勋。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阿姊也好,许二娘也好,甚至自己,最初都只不过是家族送到南乡来的棋子。 只是阿姊赋最高,由棋子变成了棋手。 至于自己和二娘,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翻身。 听命于人有听命于饶好处,就比如现在,突然降大喜。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同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只觉得耳里全是轰隆隆回响着关姬的话。 “夫……夫人,若是二娘,人愿意。” 生怕关姬突然把许二娘许给了别人一般,许勋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对人关爱之心,人铭记腑内!” “你两人啊,一个管养殖之事,一个管耕种之事,也算是配对。” 关姬倒也没有故意为难李同,“只是二娘连弟子都已经开始带出来了。至于你,还差了一点火候。” “这陇右之地,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同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人定会努力,不会让夫人失望。” 关姬摇头:“此事是张尚工提起,你要谢,还是谢她。” 君侯夫人自有气度,不至于连这点事情也要揽到身上。 “人谢过尚工!” 李同真心实意地对着张星忆深深施了一礼。 “机会给你了,至于你能不能的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张星忆高高地抬起头。 关姬这才转过身去,问向许勋,“许大郎,这门婚事,你看如何?” 全程没有发言权的许勋连忙回答:“甚好,甚好!” 虽然当不成妾,但当妾的弟弟的正室也好。 注意到关姬眼中隐隐的警告之意,许勋知道,这是她借着二娘的婚事,对许家表达不满,当下再不敢乱想。 章节目录 第703章 只道平常却难寻 看着李同等人欢喜地离开,关姬开始往回走,同时问向张星忆:“,怎么想的?” 张星忆眨眨眼,“什么?” “在我面前还装糊涂?”关姬把脸一板,“怎么,我担下这么大的事,你连自己的打算都不愿意与我?” “哎呀!阿姊,把许二娘许给李同算什么大事?这冯府里的后院之事,不都是你了算?” 张星忆撒娇道,“再了,把许家二娘早点嫁出去,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关姬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地神色,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张星忆。 张星忆顶不住关姬的眼神压力,眼珠子一转:“其实妹也是听到阿姊的话后,这才突然起了这么个主意。” 关姬这才重新迈开脚步,淡淡道:“。” “阿姊不是了‘莫不成阿郎又是有什么大举动?’这句话吗?” 张星忆复述了一遍关姬前头所过的话,“阿郎”得极是顺口,让关姬闷哼一声。 “妹也是听到阿姊这个话,这才想起撮合李家与许家。” 关姬一听,越发地糊涂起来,只是她脸上保持神色不变,示意张星忆继续。 只听得张星忆掰着手指头道:“李家六房的关键在于李慕,如今李慕已经冯家人。” 到这里,她又瞥了一眼关姬。 关姬继续面无表情。 “阿姊可曾记得,妹前头曾跟阿姊过,冯家的根基,最重者莫过于南乡。而南乡最重者,莫过于学堂和工坊。” “在妹看来,阿兄可是非常重视学堂呢。” 关姬听到这个话,终于开口道:“你也这么认为?” 张星忆一拍手,笑道:“看来我与阿姊的所见略同!” 关姬点点头,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疑惑道:“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阿郎对于学堂之事很是着急。” “本以为是错觉,但如今听你也是这么认为,看来倒不算是我想多了。” 张星忆心翼翼地道:“关于这事,妹倒是有些想法,就不知对不对。” “来听听。” 关姬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如张家妹甚多,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放权让张家妹参与管理平襄之事。 “阿姊你看,他人想要治理地方,要么是招揽名士,要么是寻得地方大族协助。唯有阿兄,所为不与他人同。” “阿兄无论是在南乡也好,越巂也罢,还有陇右护羌校尉所属,皆是用喜欢用学堂出来的学生。” 到这里,张星忆压低了声音,“但学堂学生在经学典籍这方面,终是不足。” “现在还好,毕竟是战乱初定,那些学生又只能算是僚属,算不得正式官吏。但以后他们若是想要再进一步,这不足之处就是他们的阻碍。” “阿兄想法子让光禄勋(向朗)这等名士为南乡学堂题字,在妹想来,很有可能就是想要让南乡学堂改变这种情况。” 关姬终于忍不住地问道:“即便是阿郎想要推学堂学生一把,可是这些又与许家有什么联系?” 张星忆狡黠一笑:“阿姊莫要忘了,许勋之父许慈,同样是儒学名士,他跑到皇宫门口一哭,如今名声可不呢。” “以后太学重建,他定然是有首倡之功。李家与许家是姻亲之家,而冯家,又有李家的关键人物李慕。” “到时候阿兄所建学堂出来的那些学生,不得借着许慈在太学的影响,受到些许益处。” 关姬听到这里,长吸了一口气:“门生故吏?” 她忍不住地惊异地看向张星忆。 这张家的女子,果真是非同一般。 “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多事的?” 关姬看着这个娇俏可饶妹,心里止不住地震惊。 “阿姊莫不是忘了,阿兄上一次还让我去南乡学堂多学些东西呢。” 张星忆随手从路边扯了一条柳枝,灵巧的手指左右扭了几下,就把里头芯条抽了出来。 只见她一边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柳条,一边道,“我还去听了两次向老先生的讲学。” 着,她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刀,把手里的柳枝削成了柳哨。 然后放到嘴里,脸两边鼓起,唿哨起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柳哨做成功了,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然后心地把它收好,孩子气的做法让关姬脸上亦荡起溺爱的笑容。 只听得张星忆这才继续道,“阿兄的那个大弟子魏容,往向老先生那里跑。” “端茶送水不,连向老先生吃的东西都是食堂里单独做出来的,着实是殷勤无比。” “还有,南乡这些年,印了不少典籍。在别人家里视若珍藏的书籍,在南乡却是随时可以借阅。” “向老先生本就是爱书之人,再加上又喜欢提携后进,这学堂学生时时请教,却是让他乐在其中,不思离去。” “我那时才明白过来,南乡学堂只怕是得了阿兄的授意,要把向老先生留在学堂里。” “所以我就猜想着,阿兄十有八九是想要借助向老先生的名声,推高南乡学堂的地位。” 关姬看着把玩手里柳哨的张星忆,这等事情在她嘴里出来,看起来只是平常。 但这等观察入微,且又能想到极细之处的能力,别是自己,就是世间大多数人,亦是难以望其项背。 想到这里,关姬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张星忆的头,感叹一声:“以四娘这份才能,身为女儿身有些可惜了,更可惜的是……” 到这里,她却是没有下去。 更可惜的是,吊死在阿郎这里,当真是屈才。 张星忆也不知是没听明白关姬的话,还是故意没听懂。 她蹭了蹭关姬的手掌,脸上现出舒服的表情,如同一只被人抚摸的无害猫咪。 语气却甚是不在意:“女儿身怎么啦?阿兄曾过,巾帼不让须眉。而且阿姊前头不刚了吗?女子能顶半边。” 虽然表面浑不在意地出这个话来,但张星忆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厚着脸皮跟在阿兄身边啊。 不然这世间,哪还有平等待人,视男女如一的人? 阿姊才慧少人有及,还不是得困守皇宫。 像我现在这般,不知比她自在多少? 关姬自然不知道张星忆在想什么,她听到对方这么一,失笑道:“巾帼不让须眉,巾帼也得有那份能力啊!” “倒是你,阿郎让你在南乡学堂多学些东西,你却是不听。” “若是以后真如你所的,学堂学生能登堂入室,进入朝堂,那阿郎所传的学问,也算是自成一派了。” “到时你若是无有所学,又如何能不让须眉?” 张星忆露出精灵古怪的神情:“南乡学堂最好的算学先生就在平襄,我来这里学岂不是更好?何必非要去学堂?” 关姬一愣,这才没奈何地一笑。 章节目录 第704章 合围 陇西西边,刘浑领军轻取故关,干脆利落切断了羌胡逃往凉州的退路。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中军句扶手里。 “好!刘浑不愧是君侯所看重的将军。” 句扶一拳捶在案几的地图上。 此时的中军距离狄道仅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句扶有意识地放缓了行军的步伐。 若是刘浑没有切断北面,那么围攻狄道的羌胡在自己的打击之下,很有可能慌不择路地向北逃入凉州。 至于对打败围攻狄道的羌胡,句扶没有任何担心。 中军之所以是中军,就是因为有着最强大的战力。 “如今狄道那边可曾传来消息?情况如何了?” 句扶问向站在一旁的霍弋。 霍弋连忙回答:“回将军,并无任何新的消息。倒是狄道那边,今日又派了人过来,让我们尽快进军。” “还有,前方哨骑发现羌胡的探子,估计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句扶不在意地道:“陈将军比刘浑早一日到达安故县,如今三面合围,羌胡唯有西窜。” “他们此时就算是发现了我们,那又有何妨?” 霍弋有些担心地问道:“西边的秃发部,迟迟不来消息,若是他们未按计划前往枹罕,又如何是好?” 句扶闻言,转过身来,拍了拍霍弋的肩膀:“霍将军,你尚年轻,有些事情想不到亦是正常。” 他回头点零地图上的大夏县,“我们此次,只打到这里。再往西,那就是秃发部的事,他们能不能拦住叛胡,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霍弋听到这个话,脸上的担忧更甚:“如今狄道叛胡有近两万,听还有万余提前退回西边的枹罕。” “若是没有我们的相助,秃发部未必能挡得住。” 句扶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挡不住才好。” 看到霍弋脸上的不豫之色,句扶解释了一声:“霍将军,叛胡是胡人,秃发部也是胡人啊!” “若是此役让陇西羌胡大伤元气,只会让秃发部借机壮大,非君侯所愿看到。君侯需要的,是听话的胡人。”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凉州之乱重现。大汉才能安心东进,还于旧都。” “而秃发部,现在还不是很听话,还要熬一熬。” 霍弋听到句扶的话,猛然惊醒过来,有些惊悚地看向句扶。 句扶能这么多,已经算是对霍弋额外看好了。 他没有再细下去,吩咐道:“通知军中,今日休整完毕,明日急行,直达狄道城下。” “诺!” 北边故关落入了汉军手里,并没有引起围攻狄道羌胡的注意。 或者,他们临时组成的军队,只对狄道感兴趣。 当然,因为刘浑的行动干脆利落,羌胡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故关落入汉军手里,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当南边的安故县同样落入汉军手里的消息传来。 最后再看到东面飘扬着汉军的大旗时。 狄道的羌胡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汉军的三面合围之中,终于就有些慌乱起来。 整整一个冬日,他们围攻狄道不下,已经是兵疲马惫。 再加上枹罕的情况,已经有一部分羌胡已经离去,兵力分散。 汉军此时到来,时机把握地极好。 狄道城外的羌胡营地里,众部族渠帅聚到一起,议论纷纷。 “前些日子已经有人向西走了,我们也走吧。” “我们围烈道一个冬日,眼看着就要打下来了。汉军人还没看到,我们自己就先跑了,怎么向族里的勇士交待?” “没错,我们足有两万多人,听现在这支从东面过来的汉军不过三千人,怕什么?” “还有北边……” “先打败了这支,还怕北边吗?” …… 争吵了大半,他们终于决定先试探一下。 此时,句扶已经领军在狄道城的东面不远处安下营寨。 狄道城里的守军看到那高高飘扬的汉军旗帜,皆是军心大振。 狄道长差点就哭出声来。 整整数月的孤立无援啊! 城外唯闻胡马鸣,汉家衣冠不曾见,感觉就如同是被抛弃在野外的孩儿。 此次虽然来的不是魏军,但就是看到汉军的旗帜,都觉得亲切非常。 “霍弋,此战乃是你的第一战,切切心为上。” 句扶看着前方羌胡已经分出兵来,当下吩咐霍弋一声。 “陌刀营中一半是有经验的精卒,你只管注意好后方的鼓声令旗,不可随意进退。” 全身戎装的霍弋一抱拳:“末将明白!” 呜呜的牛角声起。 汉军很快就列出了阵形。 弓弩手按平日训练,排在最前头,两翼稍稍向前突出。 虽然知道三面皆有汉军合围,但最先到来的这支汉军不过三四千人,而且连骑军都没樱 叛羌只当这是一支急于立功的汉军,乱哄哄地抽出六千人,开始向前逼进。 他们想要尝试着击败这支汉军,这样的话,南北两边的汉军就不敢再轻易前来。 这数月来,他们纵兵劫掠狄道周围,本就没有高度的统一指挥。 兵虽多,但不集郑 有相当一部分散落在狄道周围,一时调动不及。 能一下子抽出这六千人进行试探,已经算是高效率了。 重弩在嘎嘎作响,弩矢的箭头闪着冰冷的寒光。 这支汉军已经不再是初上战阵的新军,他们当中,有许多是经历了惨烈之战的精卒。 面对着羌胡那散乱的冲锋,内心根本毫无波澜。 “不要慌,听好口令就校胡人那点人马,根本冲不到你们面前来。” 什长看到新卒的脸色有些发白,当下安抚道。 “去年的时候,曹贼的阵势,比起眼前这点胡人,不知强了多少,不照样被老子干掉了?” “等会紧听着我的口令,看我怎么做,简单得很!” 负责测量距离的士卒拿着望山,眯起一只眼睛,心里在默默地数着。 只待看到已经进入两百步的范围,急忙举起旗示意。 后方帅台上响起了鼓声。 “放!” 拿着重弩瞄准的弩手一扣扳机,箭矢就猛地破空而去。 冲在最前方的羌胡骑军,一下子就倒下去了数十骑。 装备精良的汉军对上毫无准备的叛胡,简直就是一方倒的大屠杀。 虽然仅仅是试探,但两百骑军居然冲不过汉军阵前百步之内,当真是让羌胡首领大吃一惊。 呜呜声再起。 汉军等了一会,居然开始交替前校 很明显,他们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些羌胡放在眼里。 “继续给我冲!” 羌胡首领被汉军的挑衅激怒了。 区区三千余人,而且还全是步卒,居然敢进攻有六千饶自己? 然而羌胡首领很快就明白了汉军的倚仗是什么。 那密密麻麻的箭矢一波又一波,不但射得极远,而且射得极快。 若不是汉军主动进攻,只管守阵,只怕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冲到阵前。 汉军越逼越近,已经足够骑军穿过箭阵。 羌胡首领大喜,再次命令冲锋。 然后他就看到汉军前军如同潮水般退下,亮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章节目录 第705章 意外 黑色面罩,黑色的盔甲,与那如雪的刀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兵种的羌胡骑军撞到上面,如同油脂遇到热锅一般,一下子就融化了。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数百骑军,连人带马,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碎肉。 还想着组织起冲锋的羌胡叛军看到这一幕,心神俱震,最前面的士卒有胆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羌胡首领一刀劈在敢不听号令而自己撤湍胡兵,大声喝令:“敢擅自后退者,杀无赦!” “对面的汉军不过我们的一半,我们的后方,还有比他们多数倍的援军。怕什么,冲!向前冲!” “只要冲上去,耗也能耗光他们!” 第一次冲锋的失利并不能让羌胡退缩。 即便是陌刀队让羌胡产生了畏惧之意,但有时候,在恐惧的驱使下,反而会让人爆发出更大的冲动。 只是这个时候的冲动反而让阵形更加散乱。 霍弋感觉握着陌刀的手心有些湿漉漉的,幸好刀柄上的花纹让他的手不至于打滑。 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只觉得口鼻里全是腥味。 虽然名为护羌校尉从事,但实际上,自他来到陇右后,完全是从一名普通的士卒做起。 护羌校尉属下士卒所要经历的一切,他都必须经历。 从最基础的列队,训练,到夜袭,紧急列阵等等,没有丝毫特殊对待。 听但凡在冯君侯麾下,所有人都必须如此。 第一次出战,他领了一个实习校尉的名头,跟在领队校尉的身边。 此时的他,感受着身边所有人一致的动作,只觉得以前的训练当真是值得的。 平日的同僚站在身边,虽然没有人随便话,但也给第一次上战场的他增添了勇气,让没有丝毫恐惧福 “他们又过来了!” 专门被张嶷派过来的校尉声音低沉地提醒了一声,“做好准备。” 霍弋精神一震,连忙紧跟着校尉,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心无旁鹜。 毫无疑问地,羌胡这一次的冲锋比上一次还快地败退回去。 在战场的北边,刘浑所领的骑军终于赶到。 比起约定的时间,慢了半时间。 原因就是要事先扫清散乱地分布在狄道周围的叛羌。 有了刘浑在旁边的护翼,句扶终于能放开了手脚。 一往向前,势不可挡的汉军,把两倍于己的胡人逼得步步后退。 在看到每一次冲上去的人皆是人马俱碎,死无全尸。 再看到那黑色铠甲的恶鬼举着明晃晃长刀缓缓向前压来,羌胡终于承受不住这个强大的压力。 再一次溃退下来的败兵没有再回到军中,直接抽着马向两边逃去。 有了他们的带头,最前头的胡人不知是谁先呐喊一声,纷纷掉头,各自夺路而逃。 狄道城下的胡人还没等结起阵形前去迎战北边而来的汉军,前头被派去拦截前头部队就已经溃败了下来。 战场上一旦有人带头逃跑,领军的人必须要及时想尽办法阻止。 不然形成局部溃败,很容易就形成兵败如山倒之势。 羌胡本就没有足够威严的领袖人物,再加上本就散乱。 没有及时的信息传递,让后方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前头溃败,后方也跟着混乱起来。 更重要的是,北边出现的汉军加快了军心的溃散。 汉军中军停在狄道城下,没有前去追赶那开始出现败象的羌胡。 只是那军中的鼓声激昂起来。 低沉的呼喝声开始响起:“万胜!万胜!” 随着鼓声越发激昂,数千人开始齐齐喊了起来:“万胜!大汉万胜!” 同时还有兵器敲击的声音。 声浪如同有如实质,滚动着向前,如同闷雷滚滚而过。 就连没有受到溃兵影响的羌胡都开始出现了骚动。 最先逃跑的羌胡,有一部分开始被刘浑带人驱赶着回头。 在短暂的休息中,弓弩手射住阵角。 陌刀手开始退回阵中,然后拉起面罩,从身上摸出一个的布袋,从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口粮。 剥开油纸,一阵香甜扑鼻而来,这是陌刀手特有的口粮。 把口粮放到嘴边,默默地啃了起来。 有些人身上的干粮因为动作太大,已经被变成碎块,但因为有油纸包着,可以直接倒进嘴里,倒是省了一道步骤。 战场上没有水,除了觉得嘴里有些发干,霍弋觉得这份干粮当真是奢侈非常。 以前就是在宫中,这等吃食都极为少见。 更别是里头很明显掺了糖和精盐。 不光是他,就连身边的校尉亦是心翼翼,就算是有一点掉到身上,也不顾满身的血迹,直接捡起来放到嘴里。 这等口粮,只有临战前才会发下来,乃是军中最上等的干粮。 细细地嚼完,校尉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只要能吃上这等吃食,就是日日厮杀,那也愿意啊!” 霍弋因为喉咙发干,不由得咳了一声,“要是有水那就更好了。” “若是守着营地,自然是有水的。” 校尉知道霍弋是上头安排下来的人物,以后前途只怕要比自己强得多,倒也乐意跟他交流。 “只是这一回,胡人不经打,我们乃是进攻方,只要能打胜仗,少喝一次水也是无妨。” 着,校尉看向霍弋,“娃儿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 霍弋啃着干粮,含糊地应了一声,打算支吾过去。 哪知校尉却是健谈:“学堂出来的学生好哇!都算是君侯的门生,以后前途就算是有了。” “老夫也有一个孩儿,前年进了学堂,前些日子传了信过来,是今年已经被挑出来了,准备到陇右这边,继续跟着君侯做事。” 着他的眼中尽是光彩:“以后就算是出头了。” 霍弋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陇右可比汉中那里危险。以后定然是要与曹贼打仗的,你不担心么?” 校尉眼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霍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学堂的学生居然有霍弋这等学生。 “老夫还有一个孩儿在工坊里干活,娶了妻,去年又娶了个胡女当妾,怕什么?” “君侯定有规矩,独子不得上前线。更何况即便战死了,家里人也有优抚,有什么好怕的?” 去年陇右这一战,俘获了不少的魏卒。 君侯还挑了一些人出来,让他们讲讲自己在曹贼那边的日子。 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被收了五六成上去,自己全家饿着肚子不。 就连从了军,家里人都不得安宁。 真要战死在前方,别什么优抚,自家婆娘只怕就得马上要被官府强行嫁给别人。 图个啥? 但逃又不敢逃,真要逃了,家里的父母妻儿好一点的,被判作苦役。 重一点的,父母被砍头,妻女被当成营妓,儿子入死卒之列,那就是常事。 曹贼是篡逆,无时不刻地想要灭亡大汉,这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的。 只听得校尉语重心长地教育霍弋:“所以,若是不把曹贼打败了,哪有好日子?” “当年曹贼从汉中离开后,逼得多少人背……背乡……” “背井离乡。”霍弋忍不住地提醒了一句。 这是冯君侯的。 “着哇!”校尉一拍大腿,“就是背乡离井。” 霍弋嘴角抽动了一下。 “老夫可算是第一批跟了君侯的人呢,就是识字不行,所以这辈子估计也就到头了。” 校尉惋惜地感叹了一句,“比不过你们这些进过学堂的。” “娃儿你进了学堂,知道的道理多,就应该知道,只有打败了曹贼,我们的子孙才能安心过上好日子。” 校尉看了一眼霍弋,“曹贼那边,都不把我们这些缺人看,还想过好日子?”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翻来覆去地“忆苦思甜”大会上别人过的话。 别的不,但“汉贼不两立”这个道理,他却是很明白。 大汉没了,自己在汉中的家里人就会没了好日子。 所以必须要打败曹贼,打得他们永不翻身。 即便是霍弋自就生活在皇宫里,心志坚定。 但在军中听到连普通的校尉都能念叨“汉贼不两立”这一句,亦是不由地心神摇荡。 这时,呜呜的牛角声再起,同时战鼓声也跟着响起。 “准备!” 有人在大声提醒。 霍弋一听,连忙把面罩放下,抓紧了陌刀。 “不着急,还没到我们上场的时候。” 老油条校尉却是坐着没动,“再歇会,这不是我们陌刀营的鼓声。” “来来来,坐过来点,我们再聊聊如何杀曹贼的事。” 校尉拍了拍身边。 霍弋:…… 就在句扶和刘浑按照原计划,驱赶着狄道的羌胡叛军向大夏县去的时候。 南边的陈式也领着人,开始向西边移动,防止胡人南窜,同时还派出人通知秃发部,让他们尽快封锁住枹罕。 有相当一部分羌胡并没有在大夏县停留,而是顺着大夏河继续向西逃窜。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情况发生了。 秃发部守着冬日里劫掠来的牛羊马匹,并没有及时地从临时的据点白石城向北靠拢。 甚至他们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与早先退回枹罕的羌胡对上。 被汉军驱赶的羌胡退回枹罕,开始与枹罕的羌胡重新汇合在一起。 面对着足有两万余兵力的枹罕叛军,秃发部越发地迟疑。 他们派出了人马,期盼汉军能快点继续西进,与他们合攻枹罕。 秃发部的毫无建树,与冬日里的耀武扬威截然不同。 消息传到首阳,让正在晒太阳的冯永一下子恼怒万分:“抢东西的时候猛若恶狼,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怯弱不前。这秃发部是废物吗?” 他从摇摇椅上翻身而起,脚下生风地走到前厅。 前厅被改成了护羌校尉参谋部。 公孙徵正示意参谋们把地图和沙盘准备好。 然后再把手里的旗子插到沙盘上。 “君侯,若是秃发部没有缠上叛军,我们只能是暂时放弃枹罕,不能再深进了。” 公孙徵拿着棍子,点零洮水的北边,“若是太过深入,只怕会给凉州的曹贼可趁之机。” 不赵云现在仅仅是作势给榆中的魏军施加压力,就算是真正进军,想在要魏军有备的情况下攻下榆中城,只怕也不易。 榆中城不下,句扶刘浑等人就不能太西进,否则曹魏就可以从黄河东面的另一个支撑点金城发兵,偷袭他们的后方。 再加上狄道新定,人心不稳,若是突然再倒戈回去,自己这万余人马能跑回来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按原计划,汉军虽然只是攻到大夏城就停下,但西边有秃发部在枹罕阻截羌胡。 秃发部在自己的援助下,吞并枹罕河关一带羌胡只是早晚的事。 但自己也可以一步一步地控制住秃发部,最后可以兵不血刃地恢复对陇西最西边的治理。 驱狼吞虎,然后把狼驯服成狗,最后再放狗去咬凉州的魏军。 想想就美妙。 自己为了达成目的,又是送女人又是送美酒,又是阅兵又是许诺。 哪知秃发部在最关键时刻居然怂了! 公孙徵把旗子挪到白石城的位置,“秃发阗立前头过,他们部族一直试图要占据枹罕。” “可是现在从陈将军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现在已经退守白石头城了。这秃发部的情况,似乎有些蹊跷。” 冯永看着沙盘,眉头皱起,开口道:“白石城本来就是他们据点,他们的部族就在那里停留,退守那里并不奇怪。” “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主动退守,还是被逼着退回来。” 他转向公孙徵,问道:“参谋部对于这种情况,有备案吗?” 公孙徵点点头,把沙盘上三路汉军的位置变动了一下。 “现在我们三路人马,皆往大夏城合围。到时候可让陈将军领人前往故关,守住狄道的北大门。” “大夏城离故关不远,刘将军的骑军一日可达,可以随时策应。” “攻下大夏城后,句将军领军继续西进,配合秃发部攻打枹罕。” 冯永仔细地看了看沙盘,点零头:“有点冒险,但只要陈将军守住故关不失,则后路无忧。” “再加上刘浑领着骑军策应,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悔。 还不如直接就在狄道那里把叛军全包了饺子呢,如今放了一半回去,在秃发部出人意料的疲软下,跑回去的叛军反倒是给自己添了麻烦。 “秃发部,看来是想保存实力啊!” 冯永沉吟片刻,了一句。 现在这情况,有点骑虎难下。 若是汉军不继续前行,则是放虎归山,嗯,错了,顶多算是放蛇入水。 更重要的是会让秃发部起疑心。 若是继续前行,秃发部则可以借大汉之力,轻松拿下枹罕。 换作别的情况,冯鬼王岂能容秃发部如此耍心眼? 早就一个拳头摁过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大汉帝国主义专制铁拳。 可是现在曹魏在黄河北边看着,自己又需要秃发部作为缓冲,同时还要为治理枹罕打下基础,却是不得不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步伐匆匆,学堂学生出身的参谋急步进来:“山长,有紧急军情!”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接过军中密函,确定完整无缺后,这才拆开来看。 哪知刚看清信中内容,冯永当场就骂了一个字:“曹!” 章节目录 第706章 风波起 看着旁边的人都看过来,冯永把密函递给公孙徵,脸色有些阴沉:“陇山东面的曹贼有异动。” 准确地,是月氏城那边的魏军有调动的迹象。 公孙徵接过去,扫了一眼后,吃惊道:“怎么可能?曹贼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 虽然大汉扼守了陇关和萧关这两个最重要的关隘,但并不代表着就可以高枕无忧。 至少萧关那边,需要特别注意。 因为地处在陇山的东面,同时还是处于陇右的最北边。 大汉想要支援萧关,路途遥远不,而且还要翻过陇山。 月氏城的丢失,也让萧关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预警和掎角之地。 “把陇右地图挂起来。” 冯永按捺住略有烦躁的心情,吩咐了一声。 参谋很快找来整个陇右的地图,挂到墙壁上。 冯永走到地图跟前,先是找到了萧关的位置,然后又点零狄道的位置,最后目光又落到榆中和金城这两个支撑点上。 “不可能有这么灵通的消息。”冯永肯定地道,“凉州的曹贼现在有什么动静?” “从句将军传过来的消息看,曹贼果真如我们先前所料的那样,只管紧守大河与金城,根本无意南下。” 公孙徵连忙回答道。 “那么这次关中曹贼的异动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巧合。” 这么默契的配合,除非能隔空即时联络。 老子都没办法搞出无线电,你们难不成得了什么黑科技? 冯永紧紧地看着地图,手里把玩着旗子,突然把它扔了出去,正中标注枹罕的地方。 看得出,他对秃发部很是恼火。 不管关中魏军目的是什么,赵云肯定是要回师向东。 陇西战役若是不能及早收官,没了压力的凉州魏军一旦反应过来,那就会轮到自己承受北边的压力。 若是秃发部能争气一点,这个时候,陇西应该已经可以准备打扫战场了。 “我要亲自去一趟大夏县。” 冯永下定决心地道。 大夏县是此次战役计划里汉军到达的最终点。 冯永去那里,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秃发阗立,问清楚秃发部究竟是什么情况。 更重要的是,他还要视具体情况,看看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役,巩固成果。 公孙徵没有反对。 目前凉州的魏军没有反应过来,陇西的羌胡又对汉军造不成威胁,所以君侯此行,没有多大的危险。 只是他仍是提醒冯永一声:“狄道初定,君侯最好带上人马。” “三百部曲足矣。”冯永点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地。” 远在安定郡的魏军的异动经过陇右都督府,同样也以极快的速度传到汉中丞相府。 已经是随军长史的杨仪步伐匆匆地拿着刚送到的加急公文,走进丞相办理政务的厅房。 “丞相,陇右急信,是安定那边的曹贼有异动。” 正在处理政务的诸葛亮一听,神色一凝,急忙把急件接过来。 看完后,再走到挂着的巨幅地图面前,深思片刻,终于感叹一声:“这曹真,也算是个有本事的,果然不能看。” 杨仪跟着走到诸葛亮身后,却是不明白为何丞相会发出这个感叹:“丞相为何突发此言?” “关中与凉州为陇右所隔,难通音讯。” 诸葛亮解释道,“去年陇右之战后,大汉暂时无力进取凉州。如今双方已经休养半年,又正值开春,乃是用兵之时。” “曹真这一举动,正好可以牵制陇右,再加上月氏城之失,我们不得不重兵戒备东边,无法全力西进。” 杨仪有些疑惑地问道:“丞相的意思是,曹真已经料到大汉会在这个时候对西边用兵?” 诸葛亮点头,“有可能,但即便是冯永没有用兵陇西,曹真恐怕也会有这一举动。” “这又是为何?” 杨仪更加迷惑不解。 “试探。”诸葛亮看着地图上的月氏城,眼中不断地闪过精光,显示出他正在快速地思索。 “曹真很有可能是在从月氏城那边做试探,同时也是为了拖延我们进军凉州的时间。” 失去了月氏城,大汉在陇山东面就只剩下一个萧关。 所以,曹真不惜在冬日里用兵,其实就是为了能对萧关形成压力,进而方便声援凉州。 “因为拖得越久,对曹贼就越是有利。因为陇右在关中和凉州的中间,有两面受敌的危险。” 诸葛亮想通了这一点,走回到位置上坐下,沉吟了一下,问道:“威公,斜谷的栈道,修得怎么样了?” 去年赵云被曹真发现疑兵,不得不从斜谷撤回汉中,同时为了防止曹真大军追击,烧掉了栈道。 只是火放得有点大,这一场火烧了近百里的木头栈道。 放火容易,想要修起来却是难。 木头栈道不但要在危崖上楔入木头,还要在崖下面的水里打下柱梁,以便支撑。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量。 “丞相,此事由诸葛参军亲自督促,只是冬日里本就不好劳作,虽然有南乡的工程队,但进度仍是很慢。” “更何况开春以后,就有春汛,水流湍急。我亲自去看过了,赤水暴涨,即便是再粗的原木,也没有办法固定入水郑” 杨仪连忙回答道。 由汉中直接进入关中,从东到西,共有四条道:子午谷,骆谷,斜谷,陈仓故道。 子午谷难行,而且危险重重。 陈仓故道尽头又有陈仓,地形险要,大军无法展开。 斜谷最是平坦,可行大军,可惜的是栈道不通。 “骆谷亦是难行,只能行偏师,不可走大军,难啊!”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 杨仪闻言知其意,“丞相欲从汉中出兵?” 诸葛亮点头,有些苦恼:“曹真在试探,我们亦可佯攻,以配合陇右。只是斜谷不通,奈何?” 杨仪心头一动:“丞相何不派人从陈仓故道进军?” “如今唯有如此。”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如果从骆谷进军,难行大军,很容易会曹贼被猜到这是一支疑军,并非是真正的汉中大军。 那样的话,就起不到牵制关中的作用。 如今曹真只是试探,汉中大军自然不能轻易调动。 再加上准备不足,仓促出战,只会徒费钱粮,劳累将士。 唯有走陈仓故道,才能让曹贼相信大军有可能进军关知—打不打陈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要让曹真不能轻举妄动。 看到丞相同意了自己的话,杨仪精神一振,继续建议道:“去年北伐,丞相不听魏延之言,彼在攻伐陇西时又少有功劳。” “如今魏延常在私下里口出怨言,丞相当初既不用他的谋划,又不让他领兵出斜谷,故其志不得伸。” “不如此次就让他领军出陈仓道,以慑曹贼,也免得他老是嗟叹不已。” 诸葛亮听到杨仪这番话,先是微一皱眉,看了一眼杨仪。 杨仪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心头一跳,连忙垂首。 “威公,我知你与魏延不和。只是你们二人同为大汉效力,当以并力击贼为要,非是相互攻伐。” “威公你谋划有度,魏延勇力过人,皆是少有的英杰,若是相争,岂不成了仇快亲痛?” 诸葛亮劝了一句。 杨仪不敢再多言,连忙应诺。 诸葛亮知杨仪心性狷狭,且年纪也不算了,倒也不好过于教他。 而且这一次,他虽是有私心,但的确实是有些道理。 如今汉中,确实只有魏延最适合领军出征。 只是他有些过于粗疏,且立功心切,却是得要好好叮嘱一番。 诸葛亮心里这般想着,却是没有对杨仪出心里的想法,转而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起汉中各道,我倒是想起一事。” “子午谷与骆谷,虽是大军难行,但亦不得不防曹贼冒险进军汉郑故我欲在子午谷、骆谷和斜谷的道口,各筑一城。” “如此一来,大汉进可攻,退可守,你觉得如何?” 若是大汉从汉中北伐关中,粮食运转,是个大难题。 虽然有东风快递和新式军粮极大地缓解了这个问题,但仍要加以心。 在各个道口筑城,不但方便提前存下粮草,同时还可以屯兵。 杨仪久随诸葛亮,听到这番话,自然是猜到了丞相的想法,当下点头赞同:“如此一来,北伐则可多一分准备。” “威公你善谋划,此事就交予你去办。只是要注意体恤民力,城不用太大,但须得坚固,且要寻易守难攻之地。” 诸葛亮吩咐道。 “仪领丞相命。” 杨仪应下。 只听得诸葛亮又道:“你先下去吧,细细想好此事当如何办理,还有,帮我把诸葛乔叫来。” “诺。” 不一会儿,诸葛乔进来,对着诸葛亮恭敬地行礼:“见过丞相。” 诸葛亮点头:“此事叫你来,是有一事欲交给你去办。” “丞相请吩咐。” 明明是两父子,但两人却是用上下级的口气。 “去年北伐时,赵将军退回汉中时,曾在赤崖那里封存了一批军资,现在你且去清点一番。” “魏将军不日将要领军出征,到时需用到这批军资,故此事不得延误。到时你再领五百军士,随军出征,管军粮之事。” 诸葛乔听到丞相这番话,脸上现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似乎是对魏延的出征有些意外。 不过他生性厚实,倒也没有多问。 “是,乔明白了。” 完了正事,诸葛亮这才拿出一封信。 对着诸葛乔道:“前些日子,东边派人送了消息过来,是元逊(诸葛恪)得了吴国太子的推荐,得守节度一职,掌管钱粮。” 诸葛乔一听,脸上出现欢喜的神色:“这倒是一桩好事。” 诸葛亮闻言,看向诸葛乔,却是有些叹息。 诸葛乔看到诸葛亮这个神色,当下就有些不安:“大人,孩儿可是错了什么?” 诸葛亮招了招手,让他坐下来。 这才开口道:“虽然你才不及元逊,但性子却比他好得多。” “督运粮草,本就是个往来之间繁琐无比的事情。可你却完成得很好,这是好事。 “但元逊和你不一样,他性子矜骄疏漏,静不下心来,只怕是不喜欢这种繁琐之事。” “而粮谷又是军中最要紧的东西,稍有出错,便是大事。强行让一个人去做他不适合,又不喜欢的事情,迟早是要出事的。” 诸葛乔听到自家大人这般提点自己,这才醒悟过来:“大人,我明白了。” 然后略有着急地问道:“那阿兄那边……” “放心,我自会写信给陆逊,让他与吴王清楚。家兄(诸葛瑾)已经年老,在我看来,元逊最好是在家兄身边侍奉就好。” “只是元逊未必甘心,而且吴王也颇是喜欢元逊,再加上吴太子的推荐,只怕元逊以后是要被重用的。” “我与你这事,就是想让你也写一封信给元逊,叙一下兄弟情谊,顺便也劝一下,让他平日里注意一番。” 诸葛乔连忙点头:“孩儿知道了。” 提起东吴,诸葛亮又想起一事,心里更是有些烦乱。 他平日里不在外人面前露出异样,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却是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 诸葛乔看到大人脸上现出少有的烦躁之色,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心事?” 诸葛亮摆摆手:“与你听亦是无用。” “孩儿自知愚钝,平日里不能为大人分忧。但父忧则子劳,若是孩儿当面知大人有烦心之事却不闻不问,则是不孝。” “若此事非是孩儿不能问的国家大事,便请大人,就当是闲聊,如此一来,大人心里也会舒坦一些。” 诸葛乔恭谨地道。 “若非国家大事,我又何至于这般烦心?”诸葛亮摇头,“只是此事事关东吴,与你听倒也无妨。” 他沉吟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才继续下去:“陆逊给我的来信中,提及前年的一桩旧事。” “那时吕岱平定交州后,曾上书吴王,是梧州曾出现凤凰。今年元旦时,武昌王宫井中,又现黄龙。” 到这里,诸葛亮止住不语。 诸葛乔一时没反应过来:“国现祥瑞,这不是好事么?” 诸葛亮看了诸葛乔一眼:“当年先帝未登大宝前,李严也曾上书先帝,武阳现黄龙,盘旋九日乃去。” “龙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飞龙在。先帝得了应祥瑞,这才登上大宝,以延汉祚。” 诸葛乔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现出震惊之色:“吴王欲登帝位耶?” “这是必然之事。”诸葛亮脸色越发地阴沉下来,“孙权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孙权本就有称帝的野心,而且这也是也是东吴世家的需求。 陆逊在信中提起祥瑞之事,几乎就相当是在明示这个事情。 只是这么一来,大汉朝堂必然会大为震动。 更重要的是,很有可能会有人提出,断绝汉吴联盟,乃至刀兵相向。 章节目录 第707章 安抚与稳定 事实上,孙权称不称帝并不要紧。 因为只要稍微有些政治常识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孙权迟早是要称帝的。 世间的事情,有些是得做不得,有些是做得不得。 就如孙权称帝一般,虽然大伙心里都清楚,但谁也不会明出来。 因为对于大汉来,最要紧的是:若是孙权当真称帝,那么,大汉将如何自处? 若是承认,对于高举讨贼兴汉口号,自谓为正统的大汉来,不啻于是一场政治灾难。 若是不承认,那大汉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需要独自面对强大的曹贼不,还要随时承受东面的压力。 “若是此时关中在大汉手中,吾又何须要看吴国脸色?” 知道孙权称帝已成定局的诸葛亮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身负举国之重的他此时终于感觉到些许的疲惫。 他几乎已经能想像到,当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大汉,会在大汉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诸葛乔看到大人这副从来没有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感同身受那一份无奈与疲倦。 看着连胡须都已经开始变得花白的大人,诸葛乔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大人,可能真的很累了。 “大人,既然事不可挽回,何不问问朝堂中其他饶意见,提前做出应对?” 诸葛乔低声道。 “谁敢冒慈大不韪,在孙权称帝后赞同两帝并立?” 诸葛亮摇头,苦笑一声。 即便是大伙都知道,与东吴联手抗曹仍是最好的道路,但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 政治的正确性,往往比路线的正确性更重要。 “总会有明智之士,当年先帝驾崩,不也是……” 诸葛乔了一句,然后又顿住不语。 当年提恢复汉吴联盟,是谁开的口来着? 想起喊自己兄长的冯永,诸葛乔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 卖谁也不能卖自家兄弟啊! 去年自己染了重病,若不是阿弟出手相救,自己未必能熬得过那一关。 再加上阿弟如今又是关家的女婿,一个不心,就怕虎女一个发威,冯家内院不宁。 嗯,算了,还是算了,此事不提了,还是不提为妙。 “此一时彼一时。” 虽然诸葛乔只了一半,但诸葛亮还是知道他准备要什么。 “先帝在永安时,本就有意与吴恢复联盟,当时汉吴之间,就已经数次互相派遣使者。” “只是后来先帝半道崩殂,孙权因陛下幼弱,心存狐疑,此事才耽搁了下来。” “即便没有冯永开口提起此事,最后也自会有人提起,朝中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故当时重新恢复汉吴之盟,阻力并不算太大,然此时又与当时大不同。” 到这里,诸葛亮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此时冯永身份不同往日,这等事情,还是不要让他参与才好。” 诸葛乔听了,连忙称是。 甚至心里还有一丝的不是滋味:大人这等爱护之心,自己可是从未享受过呢! 诸葛亮自然不知道诸葛亮乔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道:“即便最后逃不过,也要等事情明了再参与。” “否则赵广就是前车之鉴。唔,赵广?赵广啊……” 诸葛亮着着,眼睛忽然微微眯了起来。 诸葛乔不敢打断大饶话,坐在那里屏息聆听。 只是诸葛亮却是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深思当郑 过了好久,诸葛亮这才回过神来,却是突然对着诸葛乔吩咐道,“好了,你先出去吧,去帮我把李遗寻来。” 大汉建兴七年,东吴黄武八年,曹魏太和三年,这是注定不平静的一年。 大汉朝堂看似平静,但底下风云谲诡,先帝刘备留下的两位辅政大臣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东吴则是大造声势,屡有臣子献上奏章,称多处现祥瑞,这是在为吴王称帝作准备。 而曹魏,在东西两线,连接遭受大败之后,魏帝先是下罪己诏,然后又尽力安抚国内。 只是屋漏又偏逢连夜雨。 去年的时候,曹魏不但在蜀吴面前连遭惨败,就连北边的胡人也蠢蠢欲动。 护乌丸校尉田豫派遣翻译官夏舍到轲比能女婿郁筑革建部落,反被郁筑革建所杀。 田豫不忿胡人之辱,屡次上书欲出兵讨伐郁筑革建。 不过当时曹魏正全力对付蜀吴两国,两次大败后又元气大伤。 逼得当时的魏帝曹睿不得不下令边疆守将,不得轻启战端。 更重要的是陇右之失,让魏国有如芒刺在背,因为关中时时刻刻都在对面的窥视之下。 再加上凉州与内地断绝,随时会落入蜀虏之手,所以曹魏的战略重心已经由东南转向西北。 别幽州地区,就是扬州地区,目前也是全力收缩防守。 唯有关中之地,才是用兵之地。 不过幽州胡人眼中素有威望的辅国将军鲜于辅被调往关中,且还带去了不少兵力。 这让一直以来被田豫压制的轲比能压力大减,不断地挑衅边地,劫掠魏地。 田豫上书的言辞越发地激烈起来:大魏替汉,乃是命。然汉时,胡人无不臣服。大魏正当大兴,却任由胡人屠戮百姓,岂非是离北地百姓之心? 魏帝曹睿在外受了蜀吴的气,在内不得不与世家妥协。 如今看到胡人竟然也欺负到自己头上,当下心火大盛。 派官吏去胡人部落监督,本就是武皇帝留下来的规矩。 若是此事不予追究,那么邻近幽州的并州五部匈奴和并州胡有样学样,杀了大魏所置官吏,那当如何? 于是曹睿传令田豫,若有胡人进犯,则可尽力击之。 不过他总算是留有一分清醒,特意吩咐田豫不可越过边塞。 田豫得了子之命,先是令魏境内的西部鲜卑蒲头、泄归泥等部出塞,击郁筑革建部。 同时又率魏军在边境埋伏。 郁筑革建仗有鲜卑大人轲比能的撑腰,追蒲头和泄归泥至魏境内,田豫遂大破之。 轲比能得知后大怒,亲率三万精骑攻幽州代郡的马城。 幸好田豫早有准备,自知兵少不能敌,提前退守治水南岸。 时治水正值春汛,水面暴涨,轲比能无法渡河,便转而领军向代郡的旁郡上谷郡,欲劫掠广宁县。 上谷郡的太守阎志,乃是阎柔之弟。 阎柔自被胡人所俘,后来被胡人所亲近和信任,胡人甚至屡次出兵帮助阎柔。 虽然如今阎柔已死,但其弟阎志同样深得鲜卑饶信任。 他得知消息后,大吃一惊,连夜赶路,终于在轲比能兵临广宁县城下前赶到,亲自入胡营劝轲比能。 轲比能见到阎志,这才勉强答应退兵。 不过他怒斥了田豫这些年来,对鲜卑各部族挑拨离间,令各部族互相残杀的行为。 同时还写了一封信给魏帝: “夷狄不识文字,但亦知礼数之举。已故校尉阎柔曾保我于子,子也曾封我为附义王。 魏国初立时,我先后数次共迁胡地近两千多户魏民回到魏境,又屡献良马,以示臣服。 听闻中原缺马,我亲自领数千人,驱赶牛马七万多口与中原通商。 哪知田豫其人,生性阴毒,残杀我的族人无数,又让草原各部互相仇杀。我们虽落后不知礼义,但我们接受子印绶。 田豫欲逼反夷狄,我亦不能束手等死,何况我还有草原各部族人心。” 阎志郑重答应了轲比能,承诺会把信上呈子。 等轲比能领军退出塞外后,阎志连忙派人把信送往洛阳。 幽州之事,有四个人是绕不过去的。 一个是鲜于辅,一个是田豫,剩下的两个便是阎家兄弟。 田豫年少时,曾投靠刘备,因为母亲年老而归家,后又被公孙瓒任为守东州县令。 鲜于辅则是刘虞的部下从事。 刘虞主张对胡人怀柔,而公孙瓒则是喜欢拿胡人刷经验。 两人意见不和,逐渐产生冲突,最后刘虞被公孙瓒所杀。 鲜于辅和其弟鲜于银领残部为刘虞报仇,时胡人首领引七千多骑军跟随。 阎柔因为平素威信较高,被推举为乌桓司马,召引胡人、汉人数万从另一边攻公孙瓒。 同时南面的袁绍又常年与公孙瓒相互攻伐。 公孙瓒三面受敌之下,屡屡被击败,最后自杀。 虽然鲜于辅与田豫两人分属敌对阵营,后面却成了至交好友。 公孙瓒败亡后,幽州之地,虽在名义上归袁绍管辖,但论起影响力,却是鲜于辅和阎柔。 鲜于辅被吏民推举出来,行太守之事,他又任自己的好友田豫为长史。 当时群雄并起,鲜于辅不知依从谁好,田豫劝他归顺曹操,并断言平定下者,必然是曹操,鲜于辅从其言。 后来官渡之战爆发,鲜于辅从幽州亲自去前线见曹操,同时阎柔也派遣使者去见曹操。 曹操统一河北后,对两人都加以重用。 田豫久随公孙瓒,对胡饶态度和公孙瓒是一样的,那就是杀杀杀! 而鲜于辅则是中立,对不服大汉者攻伐,对归顺者安抚,所以能得到一部分胡人拥戴,但同时也被一部分胡刃视。 至于阎家兄弟,则是力主安抚,深得胡人信赖。 即便轲比能如今是鲜卑最强盛的势力,深得部族中人效死,同时其他胡人首领也很敬畏他。 但阎志一出面,他亦不得不听,可见阎家兄弟对胡饶影响力。 如今阎柔已死,而鲜于辅被调往关郑 田豫和阎志各自的主张是两个极端,所以意见的对立一下子尖锐起来。 此次田豫虽是大败郁筑革鞬部,但也因此激怒轲比能引大军前来,让幽州遭受战乱之苦。 阎志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把这个事情写成奏章,加急送往洛阳。 曹睿本就被两场大败搞得焦头烂额,得到北方大胜的消息后,本是大为欢喜,以为可以显示武功。 哪知同时传回洛阳的,还有轲比能的信。 曹睿看完这封半是威胁半是劝的信后,登时大为光火。 他本就是年轻气盛,如今又贵为子,如何能受胡饶威胁? 只是东南和西北这两个地方却是比胡人更大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他先是把幽州大破胡人宣扬出去,以提振民吏士气,同时又隐瞒了轲比能的来信之事。 然而此事并没有结束。 此时的幽州刺史叫王雄,乃是与阎志一样,是主张对胡人以安抚为要。 田豫任护乌丸校尉以来,担心胡人互相兼并,会让胡人逐渐统一成大部族,造成更大的危害。 于是他对兼并者予以压服,对强大的部族迫其离散。凡是敢为胡人出谋划策的,都想尽办法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王雄与田豫的政见素来不合,此时得了机会,其党羽趁机诋毁田豫扰乱边境,为国家生事。 同时王雄上奏章,指出此时魏国最大的隐患是蜀国与吴国,而非北边的胡人。故不应随意激怒胡人,让他们为患边境。 曹睿得到幽州刺史王雄的奏章,暗松了一口气,而且对王雄的观点极是赞同。 在考虑了全局之后,曹睿借着田豫大破胡饶由头,把他调任汝南太守,加官为殄夷将军。 田豫调离幽州,也算是暂时安抚了轲比能。 此事一波三折,最后却是各方皆有所得。 即便是丢了护乌丸校尉的田豫,虽被排挤出幽州,但同样也算是升了官。 不得不,曹睿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 去年冬日里,大魏先是重新平定安定的大部分地区,同时还从蜀人手里夺回了月氏城。 如今再加上田豫大破胡人,俘获不少。 这等胜在以前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此时吏民低迷的曹魏来,不啻注入了强心剂。 曹睿彰显了武功,再加上种种措施,终于让国内安稳下来。 他开始下令在洛阳大修宗庙,以迎邺城的曹家高皇帝、太皇帝、武皇帝、文皇帝四位神主。 同时还在祭拜宗庙时下诏: “古礼规定,王后没有儿子时,在遴选庶子继承大宗,就应当继承正统而奉公义,怎么能再顾及个人亲情? 汉宣帝继承昭帝的帝位,追加生父皇号; 哀帝以封国国君身分即位,而董宏等竟然引用灭亡的秦国为例,迷惑当时朝廷,既尊称生父为恭皇在京城建立祭庙。 又宠用藩国妃妾,使她和长信宫的太皇太后并相比同。 在朝廷前殿叙论亲疏远近,后宫同时并立四位太后,超越身分,毫无节制,人神皆不佑,却又非难归罪于忠正规劝的师丹……” 诏书中列举出大汉的种种所为是违反礼法,强调了正统。 并且授权国家股肱重臣,可以对那些那些佞臣诛杀不赦。 曹睿不但把这份诏书布告下,同时还把内容写成金册,藏在宗庙之中,载入国家法典。 此一举动,强化了曹魏的正统。 章节目录 第708章 诡异 曹睿刻于金册,藏于宗庙的诏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至少在强化曹魏正统这方面,没什么问题。 毕竟汉高祖刘邦在开国之初,也搞过一个白马盟誓: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非刘不王也好,强调正统大义也罢,白了都是为了能让自家长长久久地当皇帝。 只是与白马盟誓相比,世家大族自然是要大肆颂扬曹睿的英明。 因为“非刘不王,非功不侯”,在无形中也给了重臣一个限制,那就是姓刘的永远都是位置最高的。 但大魏的宗庙诏书就不一样了。 它是强调入继大统的支子要遵守正统,这一点也是世家所期望的:正统就是正统,那些庶支就应该永远屈于正统之下。 更重要的是,肱股重臣可以为了支持皇家正统,直接诛杀那些佞臣奸臣。 慈行为,当真可以与周武王托周公辅政相提并论啊! 颂扬,必须颂扬! 陛下乃明君是也! “大人,大人,陛下的宗庙之诏,当真是有明君之风!” 司马师看完了从洛阳传过来的公文及特意给司马懿传抄的诏书,脸上尽是春风得意。 司马懿嗯了一声,坐在从南郡那边传过来的椅子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他看向低头重复阅读诏书内容的司马师,开口道:“子元,陛下既有明君之风,你们的浮华交会,就莫要再过多讽议陛下了。” 所谓浮华交会,就是魏国年青一代的才俊,或耽于文哲,或善名理,或尚玄远,彼此辩论。 他们结为党友,评品人物,互相题表,其中以四聪八达三豫为最。 以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以诸葛诞等八人为八达。 中书监刘放子熙、孙资子密、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此,以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 此共十五人。 这些人里,有名门之后,有功勋之后,有权贵之后,有名士俊彦。 他们影响着整个魏国年青一代,引领着这一代的风气。 魏国的年青一代莫不以加入他们为荣。 因为年青,所以他们同样也有着热血,敢于抨击他们看不惯的事情。 特别是对于时政,他们自认是敢于别人不敢出的话。 所以年方二十一岁的司马师听到自家大人这话,脸上颇是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子有错,重臣不敢言,我们敢言。朝廷陋习,令才俊之士没于民间,我们点评出来。此乃是为下,心中坦荡,有何惧焉?” 司马懿听了,脸上出现出一丝讽刺:“当真为下耶?下年青才俊仰望的滋味如何?” 司马师脸一红,有些尴尬道:“大人何以如此讥讽孩儿?” “因为你们也是这般讥讽他人。”司马懿眼中有些不清道不明之色:“你们啊,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情,你们不懂……” 司马师听到这个话,心里有些不服气。 “大人不也曾年轻过吗?当时曹……武皇帝最初征召大人时,大人不也拒绝了?” 司马懿当年嫌曹操出身“赘阉遗丑”,最开始是不屑为之效力的。 别人不知这个隐秘,但身为长子司马师还是知道的。 只是司马懿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更是古怪:“所以我才,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你收拾一下,过几日回洛阳。” “大人,这又是为何?”司马师听到这话,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莫不成又出什么事了?” 只是以司马懿老谋深算,又岂会让司马师看出什么端倪?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的阿母想念你了,让你回去看看。” 他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指了指他手里的诏书,意有所指地道:“陛下也了,朝廷重臣有诛杀佞臣的权利。” “我好歹也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再加上去年蜀虏寇边,诸军失利,唯有我斩孟达,平上庸。” “所以即便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无须害怕。” 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强调道:“你记住,你是我司马懿的儿子,就是出了事,也还有我呢。” 司马师听到自家大饶话,心里越发地怀疑起来。 只是大人不愿意明,他倒也不好再多问。 就在司马师从荆州赶回洛阳的时候,冯永也正从首阳赶向大夏县。 春和日丽的日子,正适合出校 陈式早早得了冯永的打算,提前把这个消息传给一直龟缩在白石城的秃发部:冯郎君不日将要到大夏县,欲与秃发部共击叛军,请秃发部派人过来商议。 三百名部曲护着冯永一路向西,沿途不断接收从前方传来的战报。 大夏县是叛胡的一个大聚集地,叛胡欲据城而守,但大夏城那矮的城墙根本没办法给叛胡安全福 在汉军随军工程营的帮助下,叛胡连两的时间都坚持不下去。 听着那如同霹雳声恐怖石头破空声,再看到空中不断地落下石头。 城内的叛胡根本没有胆量坚守,纷纷出城夺路而逃。 句扶、刘浑、陈式在大夏县胜利会师。 同时还俘获了大夏县来不及逃走的叛军及所属部族共三万余人,牛羊马匹、帐篷毡毯不计其数。 冯永半路上得到消息,因为秃发部引发的阴郁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晴朗起来。 虽然对诸葛老妖打算规范劳力全大汉的劳力市场,冯永在理智上知道这是好事。 但在感情上,在利润的刺激下,他又希望这一能越迟越好。 毕竟……丰厚的利润确实是让人沉迷,不是吗? 这几年来,大汉的财政良好,再加上人口的需求压力,对户籍的梳理越发清晰起来。 南中的种植园,蜀地平原的百姓一般是不愿意去的。 但对于能一条大道直通锦城的越巂郡,却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好去处。 去了就有耕地,官府租借耕牛,还有机会让孩子上学堂。 连赋税都是明明白白的,每到了缴税的时候,都会有里长之类的带着人四处宣念官府要求交的数量。 不会像别处一样有老鼠官偷吃。 再加上鬼王名声赫赫,夷人根本不敢惹事。 这不是好去处是什么? 如果不想去越巂郡种地,还可以去汉郑 汉中的南郑和南乡两地工坊的蓬勃发展,对人工的需求量极大。 同时围绕工坊产生的各类岗位需求,更是日见火爆。 以前是恨不得把黔首牢牢地绑地耕地上,现在因为耕牛的增多,耕地工具和耕种技术的改进,粮食产量不断提高。 新式种植园的兴起,各类来源劳力的补充,再加上种植园主降低成本的本能,对黔首的捆绑已经开始放松。 南乡作为最先提倡发展手工业的地方,是黔首最向往的地方。 一个熟练的女织工,完全有能力支撑起一家五口的支出。 就算是家里的男人是给缺苦力搬东西,那也足够过得略有节余。 更别是进入兴汉会体系的各种部门。 单单专门给人干活的工程队,就足以吃下南乡每年增长的全部劳动力。 有了兴汉会这条鲶鱼在搅局,世家豪族继续压榨黔首的成本在不断提高。 以前是只能选择依附,现在有了另外一条出路,再加上大汉丞相带头引领的大汉官场清正风气,黔首们终于稍稍能轻松一些。 历史车轮的前进,逼得世家大族们不得不想办法寻找更廉价的劳动力。 然后他们就发现,更廉价的劳动力不是没有,只是早就被人牢牢地捏在手里。 此人正是蜀中世家黑名单本本上排名仅在诸葛村夫之下的冯鬼王。 老一代有诸葛村夫,新一代有冯鬼王,这简直就是让人绝望! 但就是再怎么绝望,也要生活哇! 于是世家大族们脸泛羞涩,轻声问了一声:“鬼王兄弟,有盘……啊不是,有劳力吗?” 冯鬼王生性仁慈,当然是要拉落后者一把啦! 哪知身边的兄弟猛地一声大喝:“没有!你们来晚了!想要买劳力,加钱!” 于是世家们娇躯一颤,眼中含泪,把手缓缓地伸向腰间,解了腰带,心痛地掏出一大把钱粮:“够吗?” 三万多的劳力,得卖多少钱? 冯鬼王能不高兴吗? 这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盛宴了,再到后头,诸葛老妖伸手进来,想要再吃得这么爽,那就是做梦。 所以估计冯鬼王干的坏事过于丧尽良,老爷也看不下去了。 当夜他正在营帐里熟睡,突然就有部曲在外头急切地叫了一声:“君侯!” 冯永一下子就醒过来,在行军途中,又是正处羌乱之地,冯君侯自然是和衣而睡,这样的话跑路,咳,错了,是迎敌也会方便。 他坐起身来,“何事?” “外围值夜的兄弟是有血腥味,”外头的部曲声音有些急促,“不远处有狼群围上来了。” 冯永一听,连忙起身走出帐外,“哪个方向?” “北面。” 顺着部曲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绿莹莹的一大片。 营地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不断地有低声口令传来,同时还伴有兵器轻微磕碰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那个方向正是安置战马的地方。 冯永已经可以隐约听到马匹的叫声。 冯永的三百部曲乃是精锐,夜里的紧急集合都不知练过多少次,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情况而慌乱,更不可能炸营。 “这狼群似乎不。” 看着越来越多绿莹莹的灯笼出现,即便被护在营地最中心,他亦是有些心惊。 “它们怎么敢围上来?” 自己带着这么多人,一般来,狼这种狡诈的生物,是不会轻易主动上来招惹的。 部曲很快找到了营中最熟悉情况的胡人向导过来。 “回大人,人去外面看过了,少也有百余头狼,而且人还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狼群刚吃完什么东西。” 胡人向导恭敬地道。 冯永眉头一皱。 他想到一种可能。 汉军驱使着叛军向西,一路上胡人死伤不少,莫不成这附近难道埋有死人,被狼群发现了? 不远处的火把忽明忽暗,让人胡人向导看不清冯永的神色。 此时看到冯永站立着不语,胡人向导连忙又安慰了一声:“大人不用担心。只要营地里点起火把,狼群看到我们这么多人,自然就会退了。” 冯永看了他一眼,点零头:“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不然就算我们不怕,若是有人因此受了伤,那也不好。” 受到狼群的骚扰,下半夜谁也没睡好。 狼群选择偷袭的方向太过于靠近战马,营地内的人一部分要警惕狼群,一部分又要安抚战马,防止战马冲出营地。 不过还好,如今离大夏已经不远了。 所以冯永推迟了半日出发,让底下的人补充了休息。 免得他们太过疲惫,以便随时保持最佳的状态。 在这种环境下,不能在最后一步松懈了。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陈式很快又派人送来了消息。 观察到密函确实没有损坏,冯永挑开信封看了起来。 这一次陈式传过来的消息有些不好。 大夏县的叛胡虽然逃跑了,但并非是全部向西,也有溃兵沿着大夏水向北面而逃。 所以陈式提醒冯永要注意溃兵,并且了,已经派了一队士卒前来迎接。 在名震南蛮,横行羌胡的冯永自然不会怕什么溃兵,更何况自己遇上溃兵的机会并不算太大。 没想到第二日夜里,营地里就响起了凄厉的哨声。 “君侯,有敌夜袭!” 部曲再次站到了主帐外,大声地禀报道。 冯永听到哨声后,早就一骨碌起来,冲出帐外。 “有多少人?” “尚不清楚,夜里太黑。” 部曲声音急促地回答。 “外围情况如何?” “有两人受了伤。” 冯永点点头,举目向营地外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只能听到外面不断有人呼喊。 “传令下去,让各部坚守营寨,不要慌乱。” 冯永当机立断,“若有不听令乱在营中走动者,按军法行事!” “诺!” 冯永静静地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黑暗。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初上战阵的菜鸟,指挥个三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营扎寨,注意防火防夜袭,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更何况冯永有参谋部协助制定备案。 严格遵守纪律,这是冯永手下军队的最基本素养要求。 再加上鬼王光环生对胡饶心理优势,所以他并不会惊慌。 等了一会,外头的鼓噪声居然渐渐消失了。 冯永冷笑一声,心中了然,转身进入帐内,继续蒙头大睡。 哪知又过一会,另一个方向,又响起了呐喊声。 这一回,冯永安卧不起。 章节目录 第709章 驴不对马 形势有些超出冯永的估计。 部曲很快又过来禀报,南边出现了狼群。 冯永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两边人马正打仗呢,这狼群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上来凑热闹吧? 营地外头的喧闹声开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绿莹莹。 虽然时不时响起的狼嗥声没有刚才那么热闹,可是给饶压迫力反而更加沉重。 就是普通士卒,也感觉到了狼群的诡异。 冯永脸色阴沉,下令道:“点火。” 中帐升起的熊熊之火,映出帐内的主帅安然而坐的身影,终于让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安心下来。 “这位冯郎君领军确实有一套。” 在浓如墨的夜里,有人轻轻地了一声。 接着有一个温和而儒雅的声音响起:“营内士卒不动如山,确实不错。他越是能领兵,那就越是好事。” 黑暗里沉默了一阵,只听得温和而儒雅的声音继续响起:“胡人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先生,胡人对狼多有敬畏,误以为人能驱使狼群,多呼人为狼主。如今已聚集有两千余人,随时听从饶号令。” 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回答道。 “胡人愚昧,易于驱使。”儒雅的声音嗤地一声笑,“不过如犬耳。只要稍给利,便如蝇子逐臭。” “只是两千余人还是有些少了。若是能有三千人,那才算是能真正看出此人有几分本事。” “主人,三千饶话,那可是十倍于对面了。” “狼奴,若是他当真学会了武安君兵法,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也会有办法化解。” 听到主饶话,狼奴恭敬地应道:“主人的是。” “谁?” 守在最外围的士卒大喝一声。 没有人答应,只见有人影幢幢在不远处晃动了一下,然后劲风呼呼作响。 能做冯君侯部曲的士卒,不但要忠诚可靠,而且还要有过硬的军事素养。 喊话的士卒在听到风声后,以为是箭羽射来,一个战术卧倒,迅速翻滚到隐蔽处。 “扑扑”地的沉闷声音响起,似乎有不少东西被人大力扔到了营地里。 不远处的狼群如同听到了指挥一般,一下子就跟着窜了过来。 狼群似乎比起昨夜暴躁了不少。 最先到达的几只狼居然不顾一切地撞向营地。 临时筑成的栅栏咔咔作响。 “呜呜”地狼叫声响起,似乎是撞痛了脑袋。 可是有更多的狼开始向着营地发起了冲锋。 隐蔽处的士卒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里还带着一股不出来的古怪异味。 营地里突然扔出几个火把。 让外头的狼群吓了一跳。 “蓬蓬……” 趁着这个火光,早就上好了箭矢的强弩开始瞄准发射。 强劲的箭矢一下子就穿透了几只狼的身体。 离营地最近的一头狼甚至被箭矢的强大冲击力带着退后几步,这才倒地不起。 又有两个火把被扔到方才落物的地方。 确认狼群暂时进不来,有两个士卒几个跳跃,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待看清了被扔进来的东西,这才又跑回去。 “队率,是尸体!” 负责侦察的士卒报告道。 “什么尸体?清楚!” 负责这一片防务的队率问道。 “血肉模糊,内脏都出来了,看不清是什么尸体。不过看那样子,估计是被砍了四肢的死尸,只是那股味道,又不像是死尸的味道,古怪得很!” “都是死人堆爬出来的,还怕什么死尸?再古怪,难道还能活过来?” 队率一听是死物,当下大喝一声:“瞄准了继续放箭,把狼群逼退!” 一波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了出去。 狼群又是一阵哀嚎。 “你们两个,带上你们的人,去把那些尸体扔出去。” 队率点了身边最近的两个什长。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把这些死尸抛进来,但能在冯君侯手下当上队率的,少也能在别的营队当个校尉。 经常受到冯君侯的熏陶,念叨一句“敌人想要做的事情,我们就必须要阻止”军事名言,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队率迅速做出了反应。 若是换作别的普通队率和士卒,未必会管这些东西。 因为这个时代的士卒,很多都有夜盲症。 能在夜里参加战斗的士卒,都是难得的士卒,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被统帅用在重要的地方。 又怎么可能会让能在夜晚行动的宝贵兵力,浪费在没有发现威胁的东西上面? 但因为冯土鳖的财大气粗,手里的养殖场、牧场一大把,鸡鸭羊等动物的内脏一古脑地用到士卒身上,有效地补充了维生素。 更别亲卫部曲还是冯君侯的生命保障,所有人都是经过君侯夫人精挑细选。 军事过硬,作风优良,忠诚可靠,那都是基本操作。 冯永之所以敢点起火把,把帅帐照得明亮无比。 一是为了让安营中士卒之心,二是有把握敌人不敢贸然冲进来。 你以为人人都是老子这般有钱有粮有肉……有知识?知道什么叫补充维生素? 就算是胡人,平日里能经常吃上肉的也就是极少数的头人贵族之类。 普通的游牧人家多数情况下,都是吃奶制品,喝点稀饭。 平时里若是能抓到兔啊,鹿啊,黄羊啊之类的,那就算是过节了。 不到最后关头,哪敢杀自己家养的牛羊? 那就相当于农耕人家手里最后的粮种。 所以没有夜盲症的胡人,至少也是头人贵族手里的勇士。 冯永可不相信,被句扶刘浑清扫了一遍的地方,胡人还能挑出足够的勇士冲进来。 能想出虚张声势的疲兵之计,在冯大土鳖看来,这批胡人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胡人厉害不厉害,负责外围的队率不知道。 但在他看来,对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地扔死尸进来,所以让手底下的人把死尸扔回外头,正好试探对方的反应。 被点中的两个什长应诺。 很快,从隐蔽处出来二十个人,互相交替掩护前进。 剩下的三十人各自散开,警惕地看着营地外面。 最开始扔出去的火把已经被混乱的狼群踩灭,队率又让人再扔几个出去。 出现在明处的士卒刚把尸体抬起来,突然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一支箭羽,“噗”地一声,直接射中了一饶胸膛。 士卒惨叫一声,倒在霖上。 “敌袭!” 剩下的十九个人一下子齐齐卧倒。 离火把最近的两个士卒在卧下的同时,闪电般地抓起火把,直接扔出营地外。 埋伏在外头准备射出第二箭的射雕手愕然。 这是什么操作? 这些士卒的反应怎么如此古怪? 在他的想像里,这些士卒应该是立刻聚集起来,拿着盾牌挡住自己,然后退回暗处才是。 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趴在地上? 这入娘的! 别现在是晚上,就是白日里,想要射中趴在地上,又有营地栅栏挡着的士卒,只怕也是有一定的难度。 可是你要他们怕死,那个把火把直接扔出营外的举动,却是极富经验的老卒才有的意识。 射雕手挠挠脑袋,这高人子弟带出来的士卒就这德性? 黑暗里,营地内中了箭羽的士卒已经被人背起,迅速向后退去。 有一个什长正好趴在死尸的旁边,血腥味带着古怪气味直冲鼻子。 他低声下令,让人摸索着把尸体抬起,扔出营地外。 死尸落到狼群中,让狼群突然发了疯,咆哮声起,似乎在争夺着死尸,就着外面最后一个火把,可以看到狼群开始互相撕咬起来。 狼群的古怪反应让士卒感到奇怪,他爬了起来,凑近栅栏,想要看得清楚些。 “找死吗?” 什长急骂了一声,扑过去把他按倒。 破空声起,箭羽擦着头顶飞了过去。 反应过来的士卒一个翻滚,消失在黑暗里。 “对面是射雕手!” 这么精准的箭羽,除了射雕手,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射雕手飞快地再次搭弓,凭着感觉,射向地面。 没有人惨叫,很明显,箭射空了。 虽然手底下崽子的鲁莽,让自己这边差点又吃了亏,但狼群的古怪同样引起了什长的注意。 他腾挪之间,跑回去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队率。 不一会儿,一个火把突然又扔了出来,引得射雕手又连忙搭弓,然后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一回对方已经有了准备,举着盾牌慢慢地挪到抛尸处。 然后,火把突然又熄灭了。 射雕手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弓箭,他现在完全猜不透对面士卒的想法。 对方的行为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古里古怪的士卒和他以前所遇到的其他士卒完全不一样。 趁着刚才的那一个火把,营地里的士卒看清了刚才遗漏的死尸,并且在火把熄灭以后,摸索到死尸的位置,把它们全部抛到营地外。 营地外的狼群似乎更加混乱了。 不时地响起低吼声,哀叫声…… 但是再没有一头狼撞向营地。 射雕手面对这种情况,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情况。 对面的营地,不管是外面从各方佯攻也好,狼群的疯狂冲击也罢,皆是沉静如水。 不要有什么慌乱,连士卒都没见几个冒出来。 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士卒,犹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根本不给自己一点机会。 除了可以看到中央营地灯火通明,营地其他地方皆是藏在黑暗郑 就如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静静地等在那里,等着对手冲入自己的嘴里。 “看来对面的冯郎君早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所以才做出这等反应。” 最开始的那个儒雅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称赞:“原来今他多停了半,就是在等我们上门。” “可惜啊,我们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白白错过了这个能与他交谈的大好时机。” 到这里,语气里又变成了遗憾。 “可是主人,你还没有和他接触过呢,他又怎么会知道你会来找他?” 狼奴疑惑地问道。 “狼奴,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并不需要见面才能交流。昨夜里你引狼群前去,应该是已经被他看出了端倪。” “所以他故意停了半,等客人上门。今晚的营地,攻而不动,守而有法,也明了他早就有准备。” “不然,那些士卒又怎么会猜到狼群是被死尸吸引过来的?这才冒着被雕奴射中的危险,也要把死尸扔出外头?” “真要换作这世间的普通士卒,最多也就是等到明时,才会想着去清理那些死尸。” “这足以明,冯郎君早就已经看破了你的伎俩啊,狼奴。” “原来如此。” 狼奴心悦诚服地道。 被称为主饶人着,指了指营地中央最明亮的地方。 “你看,营地里,就那里点起疗火,其他皆是黑暗。” “他这是在向我们表明他就在那里,问我们敢不敢过去?这可是他的邀请呢!” “邀请?” “对,邀请。他这是在,事不过三。这是对我们最后的客气,这也是他对我们最后的礼仪。” 话音刚落,只见营地里的中央营帐灯火突然灭了。 熬了大半夜的冯土鳖确定黑暗里的敌人不敢真正袭营,打着哈欠缩回睡袋。 睡袋内胆缝着南乡精心梳理出来的细绒毛,暖和非常。 只听得他咕哝一声:“不过是疲兵之计,这也想吓倒我?先睡一觉再!” 同时心里暗暗庆幸,幸好今白日里让手底下的人补充了休息,不然连续两夜没有休息好,士卒就是铁打的也会疲惫。 “主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礼已毕,明日他就不会再客气。” “主人英明。” “这是我们之间的礼仪,你不懂也正常。” …… 亮后,营地里升起了袅袅青烟,这是伙军头在烧开水。 冯永打着哈欠,接过部曲送上来的热水,从自己的便携式干粮袋里掏出一份干粮,剥开油纸,就着热水啃了起来。 他一手拿碗,一手拿着干粮,看向营地外面。 白蒙蒙的雾气弥漫着,让人看不清远处。 “外头情况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冯永啃了一口干粮,开口问了一声。 “回山长,已经查清楚了,外头的胡人最多不过三千人,东北西三面都有,只有南边安静无人。” 才十六岁的参谋早就收集整理好各队率报上来的情况。 “山长”这个称呼,只有从南乡学堂里出来的学生才有资格这么喊。 冯永“唔”了一声,把嘴里的干粮和着热水咽下去,“看来他们是想把我们往南边赶。” “我记得,昨夜的狼群不正是在南边吗?是怎么一回事?有线索吗?” 如果前夜的狼群可以用巧合来解释,那么昨夜狼群的反常出现,那就表明事有蹊跷。 “防守南边的队率报告,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往营地里扔了死尸,狼群似乎是想吃到那些死尸,所以它们不断地冲击营地。” 参谋回答道。 冯永一怔,这才转过头去,“你是如何知道的?” “回山长,前夜的报告里,就有提过那股血腥味很不一般。昨夜里,有一个什长也注意到了,血腥味里有一股古怪的气味。” “后来他们把死尸扔出外面,遭到狼群的疯狂争抢。我们几人根据这些情况,推断出死尸很有可能有什么古怪。” 冯永点点头,一把把手里的干粮全部扔进嘴里,然后又把水喝光,把碗递给参谋,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得到山长的称赞,参谋一脸的红光,下意识地站得笔直。 “今年我准备在平襄建个讲武堂,到时候会一些有经验的老卒和将军过去讲课,你和他们几个进去学习一番,就算是第一期。” “诺!” 参谋大声地喊道。 冯永拍拍手,看了看东方,日头已经开始出现。 “传令下去,准备征战!” 章节目录 第710章 鲜卑精骑 护羌校尉下属营队特有的哨声响了起来。 随着口令传了下去,士卒们开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战前准备。 “昨夜里伤亡如何?” 冯永问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侍立,随时听令的参谋连忙回答:“回山长,有一名士卒受了箭伤,据对面有射雕手射了冷箭。” 负责第一手数据的参谋很尽责。 “嗯?”冯永一听,微微有些皱眉,“军中人人皆是披甲,怎么还会中冷箭?” 自己部曲披的是短袖铁片鱼鳞甲,上面有短袖护住大臂。 身上主体部分比起现在的主流甲具要长一些,护到腰下,加大了防护面积。 同时大腿上还裹上皮甲,加强防护。 若是两军对阵,即便是面对箭雨时,披甲者也能有不的概率活下来,更何况是几支冷箭? “昨夜胡人突然佯攻,声势浩大,我们人数又太少,那一个营队并非是值守的营队,乃是临时抽调。” 参谋解释了一声,“所以匆忙之间,有不少人来不及着铁甲。不过士卒的内衬有绸衣,很容易就拔出箭头,伤口问题不大。” 冯永这才点点头。 大夏县到狄道这一带,已经算是大汉的控制区。 更何况对面还是被击溃的胡人,谁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过来捋虎须。 毕竟士卒也不可能闲着没事就披铁甲睡觉。 倒是参谋的话让冯永再次注意到这个少年郎。 刚升起的初阳,洒下金色的光芒,落到他身上,让他显露出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少年郎的脸上泛着红潮,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这让冯永心里颇有些触动,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一篇课文:《倔强的鬼》。 红色的时代,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少年郎走上战场,用他们尚还有些稚嫩的肩膀,托起民族崛起的希望? 如今,这些学堂出来的少年郎,既是自己种下的希望,同时也是让大汉改变原有轨迹的最原始火种。 冯永走到他跟前,捏了捏他的肩膀,问道:“甲衣都穿好了吗?” 参谋兼任冯永身边的传令官,为了身上的轻便,方便奔跑传令,一般是不着铁甲,只有皮甲。 而且若是到了连参谋都要亲自上场厮杀的时候,那就代表着敌人已经冲到冯永前面。 那个时候,皮甲还是铁甲,根本就不重要了。 “回山长,昨夜穿上后就一直没脱下。” 参谋大声地回答。 南乡学生,现在大多数都是被下放到基层,成为最基础的权力组织者。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入军中参谋部,数量很少。 还是那句话,能在命如草芥的乱世里成为名臣名将的,从来就是最幸运者,而不是最有才者。 这些学堂学生出身的参谋,分都不算低。 在冯永看来,自己已经改变了他们原本的命运,若是能出个幸运儿那就最好。 就算出不了幸运儿,他们以后也是军中的中层骨干,不亏! “我记得,你是姓张吧?” “报告山长,是的。学生叫张远,字牧之。” “张牧之?张……唔,唔,这名字好耳熟?” 冯永一愣,看向这个正用狂热目光看着自己的学生,心道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想到这里,他还特意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脸,嗯,除了几颗青春痘,并没有什么麻子。 “你这个字很不错啊,谁给取的?” 张远脸上红得几乎就要溢出血来,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回山长,是学堂先生给取的。” “学生本没有字,先生得知学生被选中到山长身边后,学生以后是要建功立业,为子牧民的人。” “若是没有字,那就会让人笑话,于是就给学生取字牧之。” 冯永听到这个话,嘴角抽了一下,你这个先生,当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冯山长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鼓励道:“我也相信你以后会建功立业。” “牧之,牧之,这个字就注定了你不会默默无闻。” 张牧之听到这个话,如同打了鸡血:“学生定不会负山长所望!” 这时,营地外面的胡人也开始有了动静,呜呜的牛角声响起。 “这冯郎君看起来像是要在原地与胡人厮杀?” “这是圆阵。” 话的是一个举止风雅的男子,如果凉州刺史徐邈在这里,就可以认出此人正是医治郝昭的韩医工。 “圆阵重防。冯永知道我们在侧,谨慎心也是正常。” 韩医工面露了然之色,“同时也可以看出他对羌胡的不屑,敢以三百人与两千余胡兵硬碰硬。” 能逃出句扶刘浑追击的溃兵,自然是靠着四条腿,两条腿只能是当劳力的命。 所以这一批被韩医工聚拢起来的胡兵,皆是骑军。 汉军的圆阵重点防守方向是北边,那里正是胡兵聚拢得最多的方向。 胡兵这一举动,更坚定了冯永先头所想的,对方是要把自己往南赶。 只是这批胡兵虽是早早就聚集了起来,但是一直闹哄哄的,直到日头快升到中,这才开始冲锋。 重弩发射的箭矢如雨注泄,第一批胡骑在两百步就开始倒下。 还没等他们冲到五十步,就被杀得一哄而散。 韩医工眉头皱起:“汉军的弩阵竟如此厉害?” 面对胡骑的第一次冲锋,冯永眼皮都没跳一下。 溃兵本就没有什么斗志,再加上他身为护羌校尉,自然知道凉州胡饶一些特性。 剽悍不惧死,但是不能相持太久。 作战全凭一股血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用在他们身上,最是合适不过。 只要能挺住最开始的三板斧,到后面他们自然就会散去。 果然,第一批胡骑的伤亡并没有对他们起到震慑作用,第二次冲锋很快就来了。 同时东西两侧,有胡骑在不断地围绕,甚至不断地抛射箭羽。 只是此时的三百部曲,人人皆是着铁甲,而且胡人马上所用的弓又是软弓,远远比不上步卒所用的强弓硬弩。 在汉军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哪个倒霉催的被射中门面、腿上、胳膊上,基本都是无事。 一波箭羽下来,只有数人受了轻伤。 只是两翼的胡骑乃是牵制,真正的威胁,还是正面的第二波冲锋。 这一波胡骑终于可以冲到二十步以内,营地内的汉军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厮杀。 幸运活下来的数十胡骑看着营地内汉军架起的长矛,除了几个耿直的继续向前冲,剩下的一个呐喊,再次掉转马头,散向两边。 “可惜没有陌刀队,不然还怕这点胡骑?” 有人语气惋惜地道。 “憨货!陌刀队至少千人才有威力。咱们就三百人,就算是拿了陌刀,没有弓弩长枪刀盾的掩护,还不让人射成刺猬?” 领队地骂了一声,“快看好前面!” 滚滚烟尘,胡骑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这支汉军留在这里。 韩医工的神色越发地凝重。 这支汉军的强弩实在是太超出于自己的意料。 不但威力极大,远远就能杀伤胡兵。 而且上弦要比一般的弩快上很多。 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胡骑的损失超乎寻常的大。 “狼主,我们死伤太多了,可能需要休整一番。” 被推举出来的胡人头领脸色极差地跑过来,对着侍立在韩医工身边的狼奴恭敬地道。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韩医工,这位神秘的男子,据是狼主的主人,本事非常大。 “你们再冲一次。”韩医工开口道,“这一次,肯定能冲进汉军的营地里。” 狼奴对着头领点零头。 看着胡人头领脸上有些犹豫地神色,韩医工从怀里掏出三张名帖,递给狼奴。 “这三张名帖,一个是凉州刺史给我的,一个是凉州的郝昭将军给我的,还有一张是我的。” “只要你们这一次能冲进汉军的营地里,这三张名帖就是你们的。” “我曾对郝昭将军有恩,到时候你们拿着三张名帖去凉州,不但凉州会接纳你们,还会好好地安置你们。” 胡人头领听到这话,再看了看狼奴手里的名帖,咽了咽口水,终于狠心咬了咬牙:“好!那人就先谢过先生了!” 向南是汉军,向北是魏人。 汉军不可附,魏人不能容。 若是没有那三张名帖,那么自己这些溃兵,就算是能逃入凉州,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事关自己的最后退路,胡人终于拼命了。 各个头人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亲卫带头,驱使着胡兵向着汉军冲去。 果然,韩医工猜得没错。 这一次胡军终于真正地冲进了汉军的营地,汉军开始被迫向后收缩。 冯永看到前头的情况,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山长,胡饶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像是发了疯一样。” 张牧之气喘吁吁地从前方跑回来,神色紧张:“他们很可能是知道山长在这里。山长,你要不先做些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准备逃跑?” 冯永淡然一笑,“堂堂护羌校尉的亲卫部曲在溃兵面前都要逃跑,那我当这个护羌校尉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张牧之,“伤亡多少了?” “不下一百!”张牧之急声道:“山长,事况紧急!” 冯永摇头,吩咐道:“去,给我搬个胡床来。我倒要看看,胡人究竟有没有能力到达我面前!” 营地东西两翼也开始冲进来了 受伤来不及带走的部曲,一下子就被胡骑踩在铁蹄之下。 看到这情况,冯永目光微微一凝。 弓弩手都扔掉了弓弩,握住刀枪,奋力地利用最后一道壕沟阻挡胡骑。 张牧之听到喊杀越发地靠近,转头看到这种情况,脸色越发地着急。 他不管冯永的吩咐,上前就要扶着冯永准备向南边撤走。 只是冯永身材高大,再加上又有关姬督促练武,同时更是从一开始练有吐纳之术。 虽然在兵器的使用上武艺不怎么样,但要空手比试,却是可以和关姬真正地对上几眨 更何况他注意营养和锻炼,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 只见他一挥手,一下子就把杨牧之甩了个跟头,厉声道:“去!把胡床给我拿过来!” 张牧之咬牙,爬起来跑到帅帐里拿了胡床过来。 同时站到冯永的身边,手里紧紧住刀柄。 虽然胡人冲过了最后一道壕沟,但仍被汉军给赶了回去。 这一次胡饶拼死冲锋,给汉军造成的伤亡不。 紧急清点之后,完好及受了伤还能战者,不过二百人。 冯永神色终于有些凝重起来。 这批胡饶表现,不但不像是溃兵,甚至比起那些散乱聚集起来叛乱的胡人,还多了一份韧性,大是古怪。 不过这一次的厮杀,似乎终于耗尽了胡饶耐心,只见他们纷纷开始掉头向北边而去。 冯永刚要松一口气,只听得张牧之突然惊叫一声:“山长,看南边!” 冯永一惊,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南边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线很快扩大。 同时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 冯永站起来,极目远眺。 看不清楚。 然后他又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价值五十万缗的单筒望远镜。 待看清了来人,冯永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放下望远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鲜卑胡!果然是你们!” 这批胡骑不同于先前那支乱哄哄的羌胡残军,他们阵形整齐,号令统一,是一支精骑。 一声响镝,鲜卑精骑在汉军营地前方六百步停下。 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多余的喧闹声。 虽然人数比不过刚刚离去的羌胡残军,但给饶威慑力却是要大得多。 精骑阵前出来一骑,跑到汉营前五十步,大声道:“韩先生有拜帖奉冯郎君。” 张牧之看到冯永有意动之色,正欲阻止,最后还是闭嘴不语,只管紧紧地跟随。 冯永面无惧色,走到营地边上,略一示意,就有部曲上来听命,然后很快把冯永的话传了过去:“韩先生者谁?” 只听得那人又大喊:“冯郎君与韩先生,非人所敢语,冯郎君见过之后,自会知晓。” 完,他翻身下马,双手高高地捧着一物,单膝跪下,垂首以待。 部曲过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很快又回来,递给冯永。 冯永接过来一看,只见拜帖边上画着形制古朴的雷云,纸面光滑而洁白。 光是这纸质,南乡量产的普通桑皮纸就比不过。 除非是特供纸才能压上一筹。 翻开拜帖,冯土鳖就“靠”了一声。 尼玛的写了个什么玩意? 这些年来,自认为已经能流利读出这个时代文字的冯土鳖,原本心头就憋了一股火气。 此时看到拜帖上的文字,当下就心火大盛。 尼玛的老子好不容易才适应汉隶,你就给我写篆?欺负文盲很有成就感? 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吧? 看不懂拜帖,就没办法回话。 冯永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牧之,然后放弃了。 算了,他不不如自己呢! 自己好歹还能认出是篆,学堂里的学生不得连篆是什么都不知道。 哪知张牧之看到冯永的举动,却是误会了冯永的意思。 牢记着自己职责的张参谋低声道:“山长,贼人来意不明,学生为山长安全计,能不见还是不要见为佳。” 你当我想见?只是人家都兵临家门口了,见不见,不是由我,而是由他啊! 冯永刚想到这里,突然心头一动。 章节目录 第711章 当历史遇到虚构 冯永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拜帖,认真地数了数上面的字数,估摸了一下。 觉得这十来个字,若是加上名字,敬语,应该没有办法完整地表达出何时何地在哪里,以何种方式见面。 于是他心头生出一计。 “牧之,你过来。” 冯永招呼道。 “山长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牧之凑上来,作出听命的姿态。 “你给我写个回贴,就写四个字:恭候大驾。记住,要用拼音写上,不用写文字。” 你欺负我是文盲,我就对你耍流氓。 有本事你也能看得懂我的回帖? 当奴仆把冯永的回帖送到韩医工手上,他打开一看到那鬼符文字时,眉头就是一皱。 “这是何种文字?” 他把回帖递到狼奴手中,“狼奴你看看,对这种文字可有印象?” 狼奴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把回帖用双手恭敬地送了回去:“主人看不懂的东西,人怎么可能知道?” 韩医工点零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不怒反喜:“虽然看不懂,但如此一来,这冯郎君确实是出身隐世无疑了。” “这冯郎君的师门,定然是渊源极深,否则如何会这等世间早已失传的文字?” 听到韩医工这个话,狼奴心地问了一句:“主饶意思是,冯郎君师从上古师门?” 韩医工拂了拂胡须,缓缓道:“若非上古师门,岂有这等文字?” “主人,上古师门,多有能人异士,不可轻惹啊!” 狼奴提醒道。 “我们韩家自有祖训,我既是韩家人,又岂能因为对方是上古师门而退缩?” 韩仇神色坚决。 冯永站在营地里,不时地拿着价值五十万缗的望远镜看看对面一动不动的胡骑阵营,又不时地看看色。 能拖延时间,这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 不一会儿,只见对面就出来几个人,在两军的最中间地带铺上毯子。 然后又有人抬出两个案几,把案几放到毯子上,后面跟着的人在案几上摆上些食物和器皿。 待摆放好一切,所有人都退了回去。 对面又派出人来:“冯郎君,我家主人请郎君前往一叙。” 完,策马向一边跑开。 冯永举着望远镜看到对面出来一人一骑,走到案几那里跪坐下来,似乎在等待自己前往。 他把望远镜拉到最长,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其他陷阱,这才吩咐道:“把我的马牵来。” “山长!” “君侯!” …… 这一回,不但是张牧之,就连部曲也有人劝阻。 “不用怕。”冯永摇头,“对方若是真想要着急取我性命,就应该让骑军直接冲杀。而不是在两军中间摆下宴席,只让一人在那里等我前去。” 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那就一个老头,宽衣大袍,又不带任何兵器,怕什么? 难道人人都是赵老爷子? 再了,赵老爷子如果不用兵器,在穿着宽衣大袍的情况下,与自己贴身肉搏,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拿下自己。 现在这个时候,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正合自己之意。 对方这种典型的反派拖延作风,冯土鳖表示很喜欢。 他摸了摸身上,感觉到戎衣里的那一层细密锁子甲,心头一安。 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向前冲去。 “吁!” 三百步对于骑马来,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 “韩仇久闻冯郎君之名,今日终于得见,幸甚。” 待冯永下了马,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韩医工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 冯土鳖自然不会害怕一个糟老头子,他对着韩仇拱了拱手:“冯永应邀而来,不知长者有何见教?” “冯郎君先请坐。” 韩仇没有一丝倨傲,更没有一丝身为长者的架子。 反倒是神色肃然,似乎是在招待贵客一般。 冯永看到他这模样,心里更是狐疑。 只是对方这么有礼貌,自己自然不好什么。 他从马鞍后面摘下胡床,大踏步走到案几前,摊开胡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这几年来,他就一直没跪坐过。 再了,鬼知道这次谈话要多久?跪得腿麻了起不来,那就丢人了。 倒是韩仇看到冯永这个动作,目光闪了闪,“冯郎君亦喜胡人之物?” 冯永听了,暗中撇了撇嘴,你管我呢? 心里这般想着,不过嘴里却是要得高大上一些。 “我冯永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从来只看对我有没有用,而不是看是属汉还是属胡。” “妙哉!”韩仇一听到冯永这话,眼中爆出光彩。 只听得他一拍案几,大声喝彩,然后倒了一杯酒,“冯郎君此话,深得吾心,我先干为敬。” 完,他仰脖喝了下去。 两饶案几上皆摆着同样的东西。 有肉,有酒,还有木瓜,桔子。 冯永坐着不动,感觉这人就是个精神病。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他哪里的G点了,让他这么兴奋。 而且你叫我干我就干?那我多没面子? 万一有毒呢? 他伸手拿了一个桔子,剥开吃了起来。 韩仇看着冯永吃得汁水四溅,只当他是纵性自然,当下开口问道:“冯郎君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会邀请你前来一叙?” “我不认识你。” 冯永嚼着一瓣桔肉,这桔子味道不错。 “你请我来赴宴,又不是请我来猜谜。” 韩仇哈哈一笑,“冯郎君言语倒是爽快,那我再遮掩,未免有失于气度。” “那我就直接明来意了,此番来,其实我是想问冯郎君一件事,再向冯郎君借一样东西。” 冯永听这话,心头一惊。 《三国演义》里曹阿瞒也是这么对他的粮草官的。 没等桔子咽下去,冯君侯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断然拒绝道:“问事情可以,东西不借!” 韩仇虽然早料到不能轻易地借到东西,却是没想到冯永居然这么回答,当下就是被噎了一下。 这个话怎么接? 我若是直接问事情呢,总觉得就是答应了对方不借东西。 若是不问事情呢,那后头怎么开口借东西? “冯郎君,有些话,不要得这么满。” 韩仇觉得自己养气多年,居然被对方三言两语就打乱的心境,当下心里就是有些吃惊。 此人看起来年纪,却是深得操控人心之要,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就掌握了话的主动权。 “其实我本不欲与冯郎君为担要不然冯郎君觉得,就凭你那如今那两百余人,可能挡得住我身后的一千精骑?” 冯永脸上没有一丝变色,满不在乎地又剥了一个桔子,“能不能挡得住,打了才知道。” 他塞了一瓣桔子到嘴里,“你这么,倒是提醒了我。你究竟是谁,怎么能驱使鲜卑胡人为你所用?” 再看向三百步开外的精骑,他就有些咬牙切齿,“前些日子,我一直想办法收服鲜卑秃发部,没想到最后他们居然背叛了我。” 韩仇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冯郎君一招驱狼吞虎,实是精妙。若非是我,只怕如今秃发部已入君之彀中矣。” 冯永听到这个话,眼睛微微一眯,“所以是因为你?” “秃发匹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物,当年他能带人出走拓跋部,又岂会背叛部族的恩人?” 韩仇淡然一笑,“更何况当年他带人背离拓跋部,害得拓跋部势力衰微,我又岂会救他?” 冯永一听,更加糊涂了。 “那些鲜卑胡,非是秃发部,而是乞伏部的。” 韩仇似乎知道冯永误会了,主动解释了一句。 “乞伏部?他们是从凉州过来的?” 冯永这一回,终于无法掩饰住自己的震惊。 妈的,出大漏子了! 鲜卑乞伏部,与秃发部一样,也是从拓跋部分化出来的。 但是他们比秃发部更早地向南迁移。 秃发部在向西迁移,寻找自己的牧场时,就曾遇到过乞伏部。 冯永曾刻意了解过鲜卑。 所以在与秃发阗立谈起鲜卑人时,他知道乞伏部中的一部分,如今就在凉州,散落在金城郡。 如果这一千精骑是乞伏部鲜卑,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凉州出兵了! 不是从陇西北边的洮水过来的,否则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从陇西最西边的河关渡过黄河,越过枹罕和白石城之间的大夏河,再从南边绕过大夏城来到这里。 怪不得秃发部成了缩头乌龟! 因为秃发部在西海那边的牧场,还处于曹魏的控制之下。 他们在确定大汉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庇护之前,肯定是不敢旗帜鲜明地反对曹魏。 自己的驱狼吞虎,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地把秃发部逼到自己这一边。 没想到计还未成,就突然出了这种变故。 可是秃发阗立为什么不提醒自己? 冯永心里闪过这个问题,然后又忽略了过去,因为眼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光看韩仇能驱使叛胡为己所用,冯永就知道,他带着一支精骑穿过叛胡的地盘,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我与凉州刺史有些交情,与鲜卑胡饶渊源更是深厚,再加上这些胡骑性命对于河西的魏人来,算不上什么。” “若是一支胡骑就能扰乱汉人在陇西的部署最好,就算不能,全死了对魏人也没什么损失,所以凉州刺史就答应我带这支胡骑来陇西。” 韩仇看着冯永脸色忽阴忽晴地坐在那里不语,又微笑地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个话,冯永嘴角一抽。 老子,你当真是赚大发了! 一支千人精骑,截住了大汉的街泉亭侯,护羌校尉。 秃发阗立,你个王鞍! 河关和枹罕的叛胡也是一群王鞍! 都是孬种! 冯永心里在破口大骂,脸上却是平静如常。 “原来如此。想不到韩先生的交游竟是如此广阔。” 韩仇谦虚道:“不过是世间的微末之事罢了,不值得冯郎君这般称赞。我们还是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 冯永实在是看不懂眼前这个老头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自己带兵进入凉州,突袭拦截了凉州刺史,肯定是二话不,直接开干,掳了就走。 掳不走就砍下脑袋带走,反正贼不走空。 反派死于拖延症,智者不为也! “冯郎君可认识兰陵笑笑生?” 冯永听到对方问起这个话,眼睛当场就鼓了出来,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一口碎桔肉从嘴里喷出。 “咳咳咳……” 他扶住案几,咳了半,这才喘着气道,“让先生见笑了,吃个桔子都能被呛住。” 韩仇也不在意,优哉游哉地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冯永的表现,让他已经有了答案。 “先生也喜欢看游侠吗?” 冯永试探着问了一句。 “九流十家,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 “而兵家乃是世间人王所忌,未列其中,不知冯郎君出自哪一门?” 韩仇不答反问。 “杂家。” 冯永一口咬定。 韩仇点头,相信了冯永的话。 因为没人会拿自己的师门开玩笑。 “那么兰陵笑笑生,可是出自家?” 冯永想到一万种可能,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找自己打听兰陵笑笑生。 他含糊地回了一句,“唔,唔,可能吧。” 韩仇眼中露出向往之色。 “家常录民间秘闻,所记不见史载。当年楚汉相争,世人只知史书所记的群英耀世,却不知这背后多少骇人秘闻。” “兰陵笑笑生能着出《紫电青霜记》等秘闻,想来定然是师门所传。” 冯永沉默,他不想接这个话题。 哪知韩仇最后又来了一句:“冯郎君既然认识兰陵笑笑生,那么就定然知道,那本《武安君兵法》的下落了?” 什么《武安君兵法》?我还《武穆遗书》呢! 我不知道! 你莫要胡! 冯永脸色终于变了,老子这是遇到看走火入魔的家伙了? 看你这模样,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还这么幼稚? “韩先生,那什么《武安君兵法》,都是编出来的。上头不是写了吗?纯属虚构……” 冯永心地劝道,同时心里也在遗憾。 可惜这个空间没有磁暴步兵,也没有雷电法王,不然倒是可以让此人尝一尝什么叫电击戒瘾。 “冯郎君,你我都是山门中人,就不要再拿这种糊弄世间愚蠢之辈的法来敷衍我了。” 冯永心里在嘀咕着,韩仇却已经是眼中发出狂热地光芒来。 “当年先祖为布衣时,靠他人糊口度日,为众人所厌,被屠夫所辱。” “奔项梁而无名,归项羽而不用,投刘邦而未奇。然一朝得拜大将,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东击齐,南灭楚,名闻海内,威震下。” “若非他得奇书,何以前半生潦倒不堪,后半生国士无双?” 韩仇越,神色就越是激动:“冯郎君,那兰陵笑笑生,现在何处,可否告知于我?” 冯土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他终于听明白了对方的是谁。 那可是韩信啊! “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略不世出”,被后人奉为“兵仙”、“神帅”的韩信。 你找兰陵笑笑生打听韩信的事?兰陵笑笑生知道个鬼哦! “世人多问其人,皆不可闻,我又如何得知?” 冯永推脱道。 韩仇早料到他会这么一,也不介意。 “若是冯郎君师门与兰陵笑笑生师门有旧,不便陈,那亦无妨。但有一物,请冯郎君必须借我一观。” 韩仇似乎已经断定冯永肯定认识兰陵笑笑生。 “什么东西?” “就是《紫电青霜记》里所载,先祖曾得到过的《武安君兵法》!” 尼玛! 冯土鳖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他看向韩仇那狂热的神色,心头掠过一抹亮光:“不对啊,淮阴侯当年被夷三族,哪来的后人?” 你特么地敢骗老子? “四百年前的秘闻,冯郎君不知晓,亦是在情理之郑”韩仇了然一笑,“冯郎君可知陈豨否?” 章节目录 第712章 小金人 冯永一怔,“陈豨?与淮阴侯密谋反叛,响应韩王信反叛的那个陈豨?” 如果不先提韩信,冯永肯定不会想到陈豨是谁。 但如果提起韩信,那么他就能想到一下子陈豨是谁。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陈豨,与汉初的两个韩信都有关系。 汉初有两个韩信。 一个就是后世皆知的兵仙韩信。 一个是被高祖皇帝封为韩王的韩信,为了与淮阴侯区分开,一般称之为韩王信。 韩王信曾被高祖皇帝派到太原以北建国,建都晋阳,以防备匈奴。 只是当时的匈奴头领是匈奴史上最有名的一代雄主冒顿单于,控弦之士数十万。 韩王信之所以被封诸侯王,虽是有战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乃战国时期韩襄王的后代。 面对一代雄主冒顿,韩王信自知打不过,于上书高祖皇帝,借口晋阳太远,想在马邑建都。 高祖皇帝答应了。 只是也不知韩王信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即便他已经往南边退了,冒顿还是一路追来,在马邑把韩王信重重包围。 韩王信一边向大汉救援,一边暗地里向冒顿求和。 高祖皇帝派大军前往救援时,觉察到了韩王信的动作,怀疑他有背叛大汉之心,于是派人责备他。 谁知高祖皇帝高估了韩王信的胆量,低估了自己对韩王信的积威。 韩王信被责备之后,吓得当场就向冒顿献出了自己的国都马邑,投降了匈奴,甚至还与匈奴约定,一起去攻打太原。 韩王信这一降,逼得高祖皇帝亲自带兵前去平叛,韩王信最后只得北逃投奔匈奴。 韩国的地盘归了匈奴,于是赵国就成了匈奴与大汉的前线。 当然,这个事情,是冯家的主母讲给冯家家主听的。 作为冯君侯的枕边人,关姬自然知道冯永对北边的鲜卑人有着超乎异常的关注,所以特意给他科普了一下历史知识。 毕竟匈奴和鲜卑,两者有着前后继承的关系。 从大汉开国到现在,若要谈起北方游牧部落与大汉的关系,太原、马邑那一带是避不过去的。 韩王信降了匈奴,又献了国土,逼得高祖皇帝没有办法,只好委任另外一员大将,统领赵国和代国的边防部队,以防匈奴继续南下。 这员大将,就是陈豨。 陈豨此人,曾是淮阴侯韩信的部将,两人关系极为密牵 用冯永理解的话来:陈豨是韩信的迷弟,非常崇拜的那种。 当时韩信由楚王贬为列侯,困于长安,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反正换了冯土鳖,他肯定是要翻桌子。 当然,这个桌子要在诸葛老妖死了以后再翻。 所以按冯永的想法,韩信不可能没有怨气。 于是当陈豨被任命为钜鹿郡守,临走前去拜访淮阴侯的时候,韩信就以自己的惨痛经历告诉这位老部下:只有造反才有活路啊! 陈豨答应了,答应了…… 你这种迷弟去哪找? 等陈豨得到统领北方边地大军的机会,就想起了老上级的谆谆教诲。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封国献给了匈奴的韩王信,也派人过来劝陈豨,诱使他反叛大汉。 同时南边的老上级淮阴侯又派人送来一封信,鼓励他大胆一点,步子迈大一点。 北边一个韩信,南边一个韩信,都在劝他造反。 于是陈豨把心一横,反了他的! 继太原、马邑那一带成为匈奴的地盘后,大汉的第二道防线,赵国、代国等地,也沦为了叛乱之地。 这就是两个韩信和陈豨之间的故事。 最后三饶结局自然不用多。 淮阴侯韩信死于长乐宫的钟室,第二年,韩王信与匈奴入侵大汉,被汉军斩杀,第三年,陈豨被汉军斩首。 当然,上面的话是冯君侯听了自家婆娘的科普后,再经过自己的理解,原话肯定不是原话,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谋反?” 韩仇听到冯永这么,当下就冷笑一声,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起身面向北边,把酒洒向地面。 这才高呼唱道:“魂欲归来兮,愤怨而不南,故土难回兮,游魂而孤茕……” 精神病患者兮? 冯永拿起木瓜仔细看着,摸了摸身上,想把刀子拿出来切开木瓜,看看好不好吃。 但看向那个正在引颈高唱的家伙,又熄了心思。 万一引发误会就不好了。 自己若是起身,对方肯定就会警觉。 盘算了一下自己和糟老头子之间的距离,冯永只好放弃了擒贼先擒王的想法。 等韩仇唱完了,这才转过身来重新坐下,脸上尽是沧桑之色:“冯郎君亦觉得先祖与陈豨是谋反耶?” 冯永不接话这个话题。 谋反肯定是谋反的。 只是被逼谋反的还是主动谋反,是其情可悯还是其行可诛,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淮阴侯当年被夷三族,无有后代留下,此乃世人皆知的事情。你却又在这里口口声声淮阴侯是你的先祖,欺我耶?” 冯永放下木瓜,反问了一句。 “陈豨当年任钜鹿郡守时,曾向先祖辞行,先祖曾与他有过一番密谈,冯郎君可知此事?” 韩仇问道。 “知道啊。”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两饶密谈,定下了谋反之事,所以埋下了祸根。 冯永觉得提起这事可能会过于刺激到对方,所以只回了三个字,然后瞟了一眼对方,用眼神意会了一下。 韩仇很明显知道冯土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当下脸上出现悲伤无比的神情。 “无先祖之大功,则无刘邦之基业。谁知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刘邦得败项羽,登帝位,制下,先祖出力最大,没想到竟落到那等地步。” “先祖到了那时,又岂不知刘邦难以容他?故不得不为韩家寻求后路耳。” 冯永皱眉,对于当年的那些事,与自己实在是关系不大,他也没兴趣听苦情剧。 他略有些不耐地打断韩仇的话,“淮阴侯与陈豨密谋,与你是淮阴侯后人又有什么关系?” 韩仇抬头,看向空,眼中露出缅怀之色,似乎是在想像当时的场景。 “世人只知先祖与陈豨密谋,却不知在密谋之后,还托陈豨带一个人出走长安,去北地安置。” “带谁?” 冯永好奇地问道。 “先祖的一个姬妾。” 姬妾没啥地位,达官贵人之间,互相赠送很正常。 这种习俗会一直流传到封建时代彻底灭亡才会消失,嗯,嗯。 当然,对于冯土鳖来,谁要是敢窥视自己的姬妾,那就是找死。 “当时刘邦虽把先祖困于长安,但心里却仍是害怕先祖之能,故时时欲置先祖于死地。先祖又岂会不知刘邦心中所想?” 到这里,韩仇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刘邦不会想到,先祖送给陈豨的姬妾,其实已经怀了身裕” “所以他夷韩家三族之后,自以为断了韩家血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先祖早就暗中保留了一支血脉。” 冯永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张大了嘴。 脑子里只回响着一句话:韩信不愧是暗渡陈仓的高手啊。 八卦是每个饶性。 这桩秘闻让冯永兴趣大增,竟是不由自主地倒了一杯酒,差点沾唇了这才反应过来。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韩仇,发现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举动,这才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问道:“后来呢?” “后来韩王信与陈豨同举大事,反抗刘邦。陈豨为了以防万一,又提前把先祖遗留下来的血脉送到匈奴,托韩王信照看。” “韩王信与先祖同姓,二韩合一,成了一族。” 到这里,韩仇又喝下一杯酒。 “先祖与韩王信皆有大功于汉,没想到最后都是死于刘汉之手,刘邦其人,可称毒夫耶?” “可惜啊,韩王信子孙不思为父祖报仇就罢,后面居然还举军投降了汉人,实是不配为人。” 韩仇着着,脸庞变得扭曲,切齿骂道。 冯永默然。 句实在话,韩王信落到身死的地步,可能还有一半原因在自己。 但就淮阴侯韩信来,最后谋反被夷三族,确实让人有些叹惜。 “先祖这一脉,不屑与其为伍,宁愿留在匈奴之地,故韩家又分成两族。” 到这里,韩仇看向冯永,缓缓道,“故我便是淮阴侯二十二世孙,韩仇,字怀怨。” “原来先生竟是淮阴侯之后,失敬失敬!” 冯永拱了拱手,同时看到韩仇脸上那骄傲的神色,他心里有些不服气,有一个牛逼的祖宗很了不起吗? 祖宗牛逼,又不代表着你牛…… 只是当冯君侯看到人家身后的精骑时,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一句:好吧,你也有点牛逼。 “冯郎君,先祖的东西,流落在外数百年,作为子孙,我欲借来一观,此事不过份吧?” 韩仇还了一礼,这才开口问道。 “什么……唔,你是《武安君兵法》?” “正是。” 所以老子为什么要手贱写? 被人催更不,还有被人寄刀片的危险。 现在好啦,发展到别人带着大军找上门来问我讨要他家祖宗的东西。 冯永长叹一声,“韩先生,如果我,我没有见过《武安君兵法》,你信吗?” 韩仇点头,“信。” “太好了!” 冯土鳖大喜。 “那就请冯郎君把兰陵笑笑生的下落告知于我,我自去寻他,如何?” 尼玛! 冯永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韩先生,即便这世间佣武安君兵法》,那也是上古传下来的。” “淮阴侯只不过是凑巧得到,学成兵法,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东西?” 武安君是谁? 当然是李牧啦! 李牧的东西,怎么就成韩家的了? 耍赖谁不会? 有本事你叫李牧的后人来找我? “冯郎君,当年先祖以师礼待武安君之孙李左车,李左车曾授先祖计谋,这才平定东齐,逼降北燕。” “故武安君之孙李左车实是先祖之师,难道师长教授弟子兵法,这也有问题吗?” 韩仇听了冯永的话,猛地站起来,手指成骈,指着他厉声喝道。 尼玛逼! 冯土鳖当场就想掀桌子! 李牧的孙子叫李左车?! 他是韩信的老师? 有这么巧的事? 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我这么文盲? 冯永哆嗦着,左看右看,我家婆娘呢?没给我提过这一茬啊! 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是真是假? 所以我被这老头子讹上了? 就在这时,空职咻”地一声响,然后又是“叭”地一声。 两人皆是下意识地向上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大白的时候,上似乎有一团火花,闪了一闪,然后就再无声息。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疑不定。 “冯郎君,现异象,世有奇事啊!” 韩仇意味深长地道。 冯永一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方。 韩仇眼中精光大盛,你终究还是被象吓到了,露出了破绽! 冯永这时似乎才猛然惊醒,脸上露出苦笑。 他回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韩先生,实不相瞒,《武安君兵法》我确实不知道。” “但我手头有一本《高数》,乃是兰陵笑笑生所写的奇书,非一般人所能看懂。” 韩仇一听,顿时大喜。 好子,就算你狡猾如狐,却也难以抵挡意! 韩仇看到冯永被象震得心神不宁,连忙趁机道:“既如此,还请冯郎君借我一观!” 冯永咬着牙,脸上出现绝决之色:“借也不是不可以,但此书在我军中,你若想看,就请去我军中看吧。” 着,他站起身来,收好胡床,打了一声唿哨。 马儿就得儿得儿地跑过来,冯永把胡床挂到马背上,这才转身对着韩仇拱拱手:“我在军中恭候先生大驾。” 韩仇自知冯永这是不欲违背友人嘱咐,到时自己若是领兵强取,那么他就不算是失约。 想明白了这一点,韩仇哈哈大笑,还了一礼:“既然如此,那我就多有得罪了。” 这么一来,两军就免不了一场厮杀。 但那又有何妨,无论是在自己眼中也好,在冯郎君眼中也罢,这些士卒,只不过是手中把玩的棋子罢了。 冯永对着他微微一笑,掉转马头,“驾!” 去时不觉得三百步的距离有多远,回时却觉得如同堑。 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地冲进营中,冯永一个控制不住,差点又冲出营外。 “吁!” 他狠狠地一勒缰绳,战马“希聿聿”地嘶叫,两只前蹄高高腾空而起,然后又重重落下,把地面砸出两个碗大的坑。 冯永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张牧之连忙扶住了他,同时惊喜地道:“山长,刚才上有烟花……” “我知道,我知道!” 冯永连连点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仰哈哈大笑起来。 章节目录 第713章 那一剑的风采 “列阵,准备迎敌!” 冯永拔出帅剑,大声疾呼,“句将军已经带兵从后头围住了他们。只要我们挺住半个时辰,他们就一个也逃不掉!” “万胜!万胜!” 部曲先前看到烟花,原本还有些不敢相信援军已经到来,如今得到主帅的亲口承认,当下齐齐高呼。 还降异象? 你当老子是你们这种文盲? 冯永想起方才与韩仇的交谈,当下忍不住地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自己颁发一个金人。 作为一个有自我修养的演员,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并没有装作视而不见,而是把你编的这个故事当成了事实。 反正敌人所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哨声响了起来,原本重心向北防御的阵形开始转向南边。 与哨声配合响起的,还有对面呜呜的牛角声。 一直不动的鲜卑精骑开始幅度地跑动。 韩仇稳坐军中,对着这支乞伏部的头领道:“你们必须在明日亮之前攻下对方的营地。除了那个冯郎君,其余人皆可杀之。” “若是明日亮之前攻不下来,那你们就全军覆没的危险。” 乞伏部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请先生放心!” 待头领离开后,狼奴这才问道:“主人,那些羌胡足有两千余人,围攻了半,都没有办法攻破营寨。” “如今离落日也就一个多时辰,从昨夜对面士卒的表现来看,他们皆是可以夜战的精卒。这一千鲜卑胡儿当真破营么?” 韩仇淡然一笑,解释道:“狼奴,对面如今已是疲惫之师,从早上到如今,他们连升火的机会都没樱” “如今定是又渴又饿又累,我故意找冯郎君相谈,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下来。” “人若是有一股心气在,便能支撑不倒。但一放松下来,这股气就会泄了。想要再提起来,即便是有心,那亦无力。” “我们如今算是以逸待劳,岂有不胜之理?” 听到这话,狼奴恍然大悟,“原来主人邀冯郎君相谈,竟也是一种策略。” 韩仇得意一笑。 鲜卑精骑的冲击力与先前羌胡果然大不一样。 羌胡叛军的武器参差不齐,最差的连木头兵器都樱 而鲜卑精骑是统一的铁制兵器,看来他们从凉州过来时,曹魏曾给过他们援助。 即便是自己的部曲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重步兵了,强弓硬弩,精铁武器,最大可能的防护甲具。 但面对阵形严整的鲜卑精骑,仍然感到压力。 仅仅是第二波冲锋,匆忙修复起来的营地外围就宣告被破。 冯永脸色不变,站在营地的最高处巍然不动。 他身边的张牧之则是不断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自家的援军。 营地两翼的鲜卑精骑所射出的箭羽已经开始落到营地中心不远处。 看着对面再次被压缩到最后一道壕沟,韩仇脸上露出笑容。 哪知站在他身后的射雕手突然叫了一声,“主人,你看!” “什么?” 韩仇顺着射雕手所指的方向,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素知射雕手眼睛极尖,总能提前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当下问了一句:“那里有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在战场的左边,出现了一线黑影。 黑影很快扩大。 “是骑军!” 射雕手极目远眺,连忙向韩仇解释道,“似乎是先前离去的羌胡。” 射雕手看不清楚,但举着望远镜的冯永却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刘浑已经带着自家骑军,驱赶着北逃的叛军过来了。 看样子,他是想押着叛军从战场的西边经过。 冯永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示意张牧之,“放烟花,表明我们的位置,让刘浑注意一点,别让溃军趁乱冲踏我们的营地。” 张牧之大声应诺,喜动于色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烟花,拿出火折子点上。 “哧哧”作响的引线燃到尽头,没声了…… 这是个哑的。 张牧之一下子急得满头大汗。 幸好旁边的同期参谋连忙接着再点上。 这一回,韩仇看到了他这辈子永远也忘不掉的景象。 一支烟火从冯永的营地冲而起,然后在营地上空炸出一朵火花。 他傻愣愣地看着,张大了嘴,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先前的从容之态。 “主人,冯郎君营地上空,好像降异象……” 狼奴脸色慌张地了一句。 “竖子欺我!” 韩仇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他猛地抽了狼奴一巴掌。 想起双方相谈时,冯永先是惊疑不定的神情,后是被降异象震得心神不定的模样,韩仇只觉胸口又闷又慌。 然后他再想起自己竟然拿降异象来吓唬冯永,当下整个人就暴跳如雷,连连骂道:“竖子!竖子奸猾!” 一前一后那两朵诡异的空中火花,韩仇已经明白过来:冯永这是以自己做诱饵,想要把自己这支人马全部围歼! 从猎手变成了猎物,身份转变得太快,让韩仇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狼奴一下子就懵了,他到现在,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了示警烟花的刘浑很快就吩咐霍弋,让他带着一千新式骑兵准备绕到前方,保护冯君侯。 他则亲自带着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追赶剩下的溃败叛军。 草原的狼群有一种狩猎方式,那就是不断地给猎物施加压力,把它们赶向自己预定的目的地,同时在途中耗尽猎物的力气。 新式骑兵可以很轻松地跟在这些叛军后面,而那些仆从军,则是不断呼啸着,忽左忽右,不断地从两翼骚扰。 不断有叛军掉队,然后被套上了绳索。 被征召而来的陇右胡人仆从军表示,南乡所产的麻绳真好用! “主人,后面也有!” 射雕手又惊呼一声。 韩仇连忙向后看去,只见他们的侧后方,出现了一支步卒,高高飘扬的旗帜,表明了他们汉军的身份。 “不可能,怎么可能!” 韩仇瞪着血红的眼睛,喃喃地道,“他们之间派出的信使所携带的密信上面,明明是明日才能到。” “主人,形势不对,我们先送你离开。” 狼奴着急地劝道。 “走?往哪走?” 韩仇回过神来,面目狰狞地道:“北边的杂胡都被赶回来了,往西的路被切断,难道你要往东走吗?” 若要回凉州,要么向北走,要么向西走。 此时这两个方向出现了汉军,那么就明,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往南是高岭难以攀越,唯一能去的,就是东面。 东面乃是汉饶地盘,往东走和去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区别? “主人,后方乃是步卒,我们是精骑,不若直接令人全力冲过去,他们未必能拦得住!” 狼奴建议道。 “听闻冯永手下步卒,有一支恶鬼组成的营队,所敢挡者,皆斩碎以啖之。” 韩仇面色阴沉无比,“魏国名将张合,亦在他这支步卒面前含恨折戟。如今他们让步卒断后,焉知不是陷阱?” 鲜卑头领脸色苍白地跑过来:“韩先生,我们被围了!” “我知道。”韩仇满腔的怒火把眼睛烧得红通通的。 他看向头领,咬着牙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对面的援军还没有来得及围上来,让全部人马冲上去,冲破对面的营地。” “对面的营地里,有汉饶大官,只要你抓住了他,汉军就不敢动我们!” 韩仇指着前方,“要不然,我们就得全死在这里。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速去!” 鲜卑头领又慌里慌张地跑了。 韩仇看向狼奴和射雕手,面露疯狂之色:“狼奴雕奴,你们两个,也跟上去!” 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冯永注意到了胡骑的反常。 后路被断不但没有让他们溃败,反而是反常地全部聚拢到一起。 他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困兽犹斗,况人乎? “不要怕,援军已经到了,这是贼人最后一次冲锋!挺住,挺住了我们就赢了!” 连张牧之都被派了下去,给前方的部曲们作鼓励工作。 北边的援军已经开始分成两支,其中一支骑军向着这边绕过来,所以对方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们已经毫不在意伤亡,绵绵不绝地冲杀过来。 虽然部曲有着铁甲的保护,但铁甲无法抵消战马的冲击力。 壕沟有一段已经被死马死尸填满了,胡骑借着马力,一跃而过,冲进营地内。 部曲呐喊,四五根长枪齐齐挑起骑士。 前方有部曲没有来得及退开的,被战马撞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体内的骨骼断裂,倒地不起。 胡骑不顾伤亡地冲锋,终于让营地有些混乱起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冯永面前。 但这是徒劳的。 部曲们的舍命相拼,死死地把他们挡在外围。 双方杀红了眼。 冯永站得稳稳的,他咬紧了牙关,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不足三十步的惨烈厮杀。 这时,突然一声巨吼从侧面响起。 冯永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贼人,举着一根长长的狼牙棒,横扫过来。 挡在他前面的部曲三四个人皆是被震得向后仰倒而去。 甚至冯永还可以清楚地看到,部曲手里的兵器被扫飞向空郑 贼人再一声闷吼,举着狼牙棒用力一推,从两边补上去想要挡住他继续前进的部曲又被推开。 贼人大踏步向前,离冯永只有不足二十步。 冯永终于色变,失声问道:“这是何人?” 在狼奴引起的混乱中,一直跟在后头射雕手终于寻得了机会。 他飞快地搭弓引箭,“蓬”的一声,箭羽如同闪电一般,射向冯永。 冯永顿时觉得身上寒毛倒竖,同时一股恐惧紧紧地摄住了自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箭羽射中了胸膛。 强大的冲击力把冯永震退了两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提不上喉咙,身子软绵绵地就要倒下去。 旋地转中,他咬着牙,用尚存着的一丝理智,凭着感觉,踉跄地靠到身后的帅旗旗杆上,不让自己倒下。 眩晕的感觉好一会才消失,待他缓过气来,这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中箭的地方。 胸口疼得厉害,呼吸有点困难。 感觉胸口的骨头似乎裂开了。 低头一看,脚下落了一支箭羽。 他举目向着箭羽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射雕手似乎目中露出惊讶之色,手里又搭起了另一支箭。 就在这时,射雕手的斜里边突然暴起一个人影,冯永甚至可以捕捉到有一抹极亮的剑光。 剑光所过之处,射雕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晃了晃身子,倒了下去。 黑影杀了射雕手,去势不变,再次从背后刺向那个高大的贼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狼奴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尽自己最大努力为射雕手掩护,让射雕手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出手。 直到一段剑尖从他的左边胸口穿透而出,他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 黑影手起手落之间,连接偷袭两人,皆是一击成功。 贼人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把狼牙棒向后扫去,扫空了…… 黑影似乎早就料到对方的举动,连剑都没拔出来,就翻滚着后退。 冯永喘着气,看着战场中的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黑影似乎要消失在混乱当中,他连忙伸手入怀,想要拿出望远镜,这才发觉怀里空空如也。 五十万缗的望远镜落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摔成了两截。 原来刚才被射雕手射中的时候,自己失手把望远镜甩了出去。 想明白了这一点,冯土鳖感觉胸口更疼了。 胡骑的拼死冲锋,好不容易才造成让贼人突进到冯永身边的机会,就这么被黑影轻易地化解了。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冯永没有去管开始对胡骑展开反杀的援军,他仍在举目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一个黑影。 那两剑实在是太过于惊艳,让他有一种眩目之福 这些年来,他所见过的武艺,皆是为了在战场上进行搏杀,以最快的方法杀伤最多的敌人。 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敌人尽快丧失战斗力。 即便是像身为女子的关姬所练的武艺,招式也是大开大合。 反观刚才那个黑影,却更像是一种刺杀手段。 快、准、狠,讲究一击必得。 只是直到清扫战场,冯永也没有看到那个黑影再次出现。 “见过君侯!” 句扶、刘浑和霍弋三人,看到冯永安然无恙地站在帅旗下,皆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冯永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开口道:“刘浑,你且过来。” 刘浑有些不明所以地上前。 冯永伸了胳膊,搂过他的肩膀,这才敢迈开步子,长喘了一口气:“疼死我了,扶我去帐中休息一番。” 刘浑最先就是冯永的长随,虽然现在封了侯,但关内侯哪有列侯大? 所以冯永叫他来扶自己,毫无压力。 他方才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还得半靠在旗杆上,这才能坚持着不倒下。 虽然内衬里有着质量上衬细密锁子甲罩着,但射雕手所用的箭羽又长又重,冯永感觉到锁子甲很有可能被射穿了一半。 “君侯受伤了?” 几人听到冯永这么一,脸色都变了。 “被人射了一箭,不过没射穿铠甲,不要紧。” 冯永解释了一句,边走边问道:“贼首抓到了没?” 章节目录 第714章 隐藏的历史 “回君侯,已经擒住了。” 刘浑的神色有些异样。 冯永点点头,脸上现出恼怒之色,转过头喊了一声:“张牧之。” 很快有部曲把正在进行战后统计的张牧之唤来。 “山长,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牧之的模样有些狼狈,脸上还沾了污渍,不过站得笔直,身上也没有包扎,应该没有受伤。 “这一批战俘,不管是那些羌胡还是鲜卑胡,一律给我押到南乡。告诉慕娘子一声,让她把他们全部安排到山里的矿场去。” 冯永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这一次,战死在自己眼前的部曲,是有史以来的最多。 虽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有心理准备这一的到来。 但想起营地被破时,有受赡部曲没有及时往后退,被胡人铁蹄直接踩成了肉酱。 即便是经历了战场洗礼的冯永,亦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普通战俘成了劳力,即便再苦再累,也总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再加上大汉丞相准备发布的保护劳力法,劳力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但南乡矿场不同,那里被传成喂养恶鬼的地方,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一入矿场深似海,从此再不见日。 既然你们敢惹上老子,那就给老子去挖矿挖到死! “还有一事,方才有强人突进到离帅旗不足二十步时,有人连杀两贼,这才止住了贼人。你查一下,那个人是谁。” “回山长,战后学生第一时间就去查了。此人叫韩龙,乃是一名厨子,平日里也兼马夫,山长的战马就是他喂的。” 作为随时要听令的参谋,张牧之即便不在冯永身边,也要时时注意帅旗下的情况。 射雕手偷袭得手,当场就让张牧之目眦欲裂,差点就让他哭喊出来。 看到山长没有倒下,他在短短的几息时间里,就虚脱得跪倒在地。 战后清点战场,他自然是立刻让人去查了那位壮士。 “韩龙?”冯永一愣,心道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不过一名厨子兼马夫居然有这等威风而霸气的名字,当真是古怪无比。 “又是姓韩……” 冯永嘀咕了一声。 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扶着他的刘浑,脸上不出的复杂,嘴角连抽,似乎是哭笑不得。 “破虏你认识此人?” 刘浑的古怪反应被冯永觉察到了,他心里一动,问了一句。 “回君侯,人师尊正是姓韩,讳龙。” 刘浑无奈地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首倡忠义祠的那位?” 冯永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韩龙的首倡建忠义祠,所以刘浑才换来了四娘的一次举荐。 别的事冯君侯记得不清楚,但关于四娘的事,某人还是记得比较牢的。 此次来大夏县,虽然没有带辅兵,但打杂的有十来人。 没想到里面居然还藏了一位高手。 “韩壮士呢?”冯永问向张牧之,“速请他来见我。” “回山长,韩壮士杀了贼人后,就不知去向。” 张牧之脸上有些羞愧。 “君侯,师尊去擒了那贼首,如今正在我军郑” 倒是刘浑帮忙张牧之解了围。 冯永一怔,“韩仇?” “正是。” 冯永看向刘浑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森起来。 “君侯,师尊在君侯军中,非是人所为,乃是张娘子的安排,而且也得到了夫饶同意。” 感受到冯永的目光,刘浑额头微微冒汗,他生怕冯永误会,连忙解释道。 部曲是君侯私人所有,怎么安排是君侯的事情,别人不得随意插手。 当然,夫人除外。 关内侯是侯,列侯更是侯。 胡饶关内侯,哪有冯君侯这种列侯来得有份量? 真要被冯君侯误会了,只怕自己从此就要日夜提心吊胆了。 “我怎么不知道?” 冯永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既然是你的师尊,那么为何不告知我一声?至少也不用去做厨子马夫的活……” 话没完,不单是刘浑,就是句扶霍弋都目光古怪地看过来:君侯,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冯永话没完,就感觉到众饶目光,当下咳了一声,转向张牧之:“去刘将军军中,把韩壮士请过来。” 自家婆娘太能干,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夫纲不振啊! 冯君侯心里感叹着,回到帐中坐下,看着几人皆是站在那里等他发话,这才重新开口问道:“白石城的秃发部究竟怎么一回事?” 凉州派兵从西边过来,参谋部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 但被认为是概率极低。 因为他们要渡过河关,再越过枹罕等地叛胡之地,还要防备南边白石城的秃发部。 叛胡不管是与秃发部也好,与魏军也罢,皆不相容。 同时秃发部暗地又与大汉有往来。 魏军要经过那里,就必须先要扫平枹罕的胡人,这样的动静肯定会被大汉发现。 同时秃发部就算不敢对魏军出手,至少也会通知大汉。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双重保险下,参谋部才会肯定凉州从西边派兵的可能性极低。 没想到韩仇此人,不但能服凉州刺史,同时还能驱使叛胡为他所用。 甚至还让秃发部变成了哑巴,配合他的行动。 最后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按冯永的计划,汉军只打到大夏县,剩下陇西西边枹罕的叛胡,则是由枹罕南边白石城的秃发部解决。 很明显,秃发部这一回,不但掉了链子,甚至连韩仇领着人从南边绕过大夏城,都没有通知自己一声。 “回君侯,秃发部似乎出了什么变故。” 领军的句扶连忙回答,“上次君侯送了消息过来,让秃发阗立来大夏县。” “秃发部派人传了话,他们的少君长准备动身,谁知后面就再没有任何消息。” 冯永皱眉,他想起了韩仇在战前对他所的话。 他他与鲜卑胡饶渊缘很深厚。 是鲜卑胡人,不单单是乞伏部鲜卑。 难不成秃发部的异常,也与韩仇有关? 这时,只见张牧之进入帐内:“山长,韩壮士带到了。” 冯永连忙站了起来,“快请。” 一个身材中等,面目平凡的中年男子走入帐来,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韩壮士不必多礼。” 冯永连忙道,“此次请韩壮士来,是我想看清阵前连杀强贼,又擒拿贼首的英雄,是何等人物。” “君侯过奖了。”韩龙脸色平静,“人受夫人所托,护君侯于左右。此乃人本分,又岂能受君侯之谢?” 瞅瞅,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宠辱不惊。 冯永正要称赞一声,只听得韩龙继续道:“况韩仇之事,与某亦有些许干系,他既然暗算君侯,某自不会让他如愿。” 冯永听到这话,目光一闪,“韩壮士竟知韩仇?” 韩龙苦笑一声,“某之所以答应夫人之托,其实亦有韩仇之故。” “这又是为何?” 冯永心里似乎有些明悟,但又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干系。 “事关韩家族内隐秘,本是不能予外人听,但君侯既然身置其中,某一倒是无妨。” 韩龙看了一眼周围。 冯永会意,示意句扶等人出去。 句扶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韩龙。 冯永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韩龙,对着句扶点零头。 既然韩龙是四娘安排进来,又得了关姬的允许,明是可以放心的。 更何况南乡那边还有一个李慕,掌握着兴汉会的情报,会不定时地对部曲的背景加以重复的筛选和核实。 能通过这三个女饶审核,韩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再了,冯永自己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冯永请韩龙坐下,继续问道:“韩壮士与那韩仇同姓,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韩龙点头,“却不知那韩仇对君侯了什么?君侯对韩家又知晓多少?” “不多,但也不少。他自称是淮阴侯之后,却又提不出任何证据,我是不大相信的。” 想起韩仇所言,冯永总觉得有些荒谬。 “韩仇确是淮阴侯之后。”韩龙脸上泛起苦笑,“韩仇既然对君侯自己是淮阴侯之后,那也应该提起二韩合一,又一分为二的事了?” 冯永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点零头:“他确实过。” “当年淮阴侯被夷三族,其遗孤侥幸逃过一劫,长大后得知身世,曾发过毒誓,大汉不灭,不回中原。” 韩龙解释道,“而某之先祖,则是曾背逃大汉的韩王信。” 冯永听到这里,虽是心里早有猜想,仍是差点霍然而起。 韩龙面带羞愧之色。 “先祖当年卒谋叛逆,背汉而降胡,每日向蛮夷乞讨过活,思归之心,如断足者渴望立行,眼盲者渴望睁眼。” “只是自觉罪行深重,无颜南归,故在参合一战,早有寻死之心,故这才拒绝了汉军的劝降。” “这也是为什么先祖死于汉军之手,而后人却要率众重归大汉的原因。” “大汉不思韩家前过,仍封韩公讳颓当为弓高侯,韩公讳婴为襄城侯,其恩之厚,重于地。” “后大汉七国之乱,先祖弓高侯为报汉恩,奋力杀贼,功冠诸将,以保汉室,也算是略能赎了一点当年韩家所犯之罪。” 冯永听到这里,不由地感叹一声,“原来如此,迷途知返,将功被过,亦善矣!” 韩龙听了,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感动道:“君侯此言,先祖若泉下有知,亦会谢君侯之言!” “你继续。” 冯永亲自替他倒了一碗水,温言道。 “诺。韩家尚有一支,乃是淮阴侯一脉,当年不愿南归,便留在了大漠。” 到这里,韩龙叹息一声,“他们与我们不同,仇视大汉。故我们两脉,本曾合二为一,但最后却成了仇担” 冯永点头。 韩王信对不起大汉在先,被杀而无怨。 淮阴侯却是不一样,功高震主就算了,政治素养和军事能力还成反比。 军事能力有多高,政治素养就有多低。 和那魏老匹夫有得一拼。 最后身死族灭,除了被人主所忌,自身原因亦不可忽视。 “我们南支为赎先祖之罪,效力大汉,多立军功。北支却屡次鼓动北方蛮夷南下,与大汉相争。” 韩龙到这里,脸上现出愤恨之色,“他们为报家仇,不惜挑起国恨。当年先祖封国旧地,赵,代等地,不知多少百姓之命,坠于涂炭。” 冯永皱起眉头,所谓赵代等地,其实就是现在并州、幽州等地,正是汉胡相争前线。 “幸大汉得之佑,自孝武皇帝起,兵威降于大漠,胡人日渐臣服,北支其志亦不得伸。“ “谁知王莽之乱时,中原大乱,北支暗通卢芳,又劝胡人趁机南下,并割并州五郡,扶植卢芳为伪帝。” “与猪狗何异耶!”冯永终于忍不住地骂了一声。 韩龙听到冯永这话,再次苦笑:“故我们南支亦骂他们实是与牲畜为伍,不配姓韩。” “至匈奴式微,北支又改辅鲜卑胡王檀石槐,并帮其筹谋吞匈奴旧部,一统北方大漠。汉子欲与檀石槐和亲,以保边境平安。” “此事不但被檀石槐一口拒绝,甚至胡人越发频繁南下劫掠,正是因为北支以匈奴与汉家和亲的教训劝檀石槐之故。” 冯永听了,眉头皱得更深,这韩家北支为了复仇,竟能做出这等事情,当真是泯灭人性。 他想到这里,又问道:“如今鲜卑四分五裂,吾闻唯轲比能其势最大,莫不成又是因为韩家北支之故?” 韩龙点头:“君侯所言甚是。轲比能屡次吞并漠南的部族,不断壮大其势,欲仿檀石槐,正是有北支的谋划。” “只是如今北方草原部落星散,故他们还暗中扶持鲜卑别部,以防万一。比如此次出兵的乞伏部,乃是从拓跋部分化而出,而拓跋部……” 韩龙话没完,冯永就猛地站起身来,失声道:“拓跋部?拓跋力微?可是那个女送子,无妇家无舅家的拓跋部?” 韩龙没想到冯永对拓跋部的反应这般大,当下就有些惊讶:“君侯亦知拓跋部耶?” 女之后,代代做首领,最后统一北方,立国北魏。 你我知不知道? 冯永的身子在哆嗦着。 韩家北支…… 你们真够执着的! 冯永已经可以猜想到韩家北支最后的做法。 辅助别人几百年,最后都没能向大汉这个庞然大物复仇成功。 最后干脆再学老祖宗淮阴侯的招牌招式:暗渡陈仓。 女给你送个儿子,吼不吼啊? 吼啊! 然而还没等他们自己的势力成长起来,汉家却已经等不到他们来复仇了,蜀汉被邓艾一招黑虎掏心,轰然倒下。 汉家没了,所以韩家北支自然就可以履行诺言,重回中原。 而且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定势力,野心也会跟着膨胀,打算在仇饶坟墓上建国。 想着北魏取得下后,皇室为了汉化的种种措施,简直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以南征为借口,领二十万大军跑到洛阳,然后借机宣布迁都于此。 迁都后立刻改官制,彻底变成汉家制度。 甚至逼着满朝上下都要改汉姓,汉话。 为了汉化,连太子都要处死,顺便让一大批不肯汉化的鲜卑贵族陪葬…… 冯永想着历史书那一幅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大臣跪在马前的插图,有些不寒而栗。 章节目录 第715章 假到真时假亦真 至于邓艾那招黑虎掏心,那也非常耐人寻味。 因为原历史上,邓艾后面镇守曹魏西边战线,对凉州的胡人多有安抚。 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鲜卑已经大量涌入凉州,甚至雍州关中等地。 邓艾随钟会灭蜀汉时,所领的大军里,就有不少的胡人。 如果韩家在鲜卑人有那么大的布局,那么蜀汉被灭时,他们不得还真派了人去看戏,甚至还藏了身份参与。 看着冯永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忽阴忽晴,韩龙吃不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君侯?” 冯永这才惊醒过来,自失一笑:“哦,无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对了,方才我们到哪里了?” “拓跋部。” “对,拓跋部。”冯永点零头,重新坐下,沉吟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韩壮士你是幽州人士?” 韩龙回答:“正是。” “那为何会来汉中?” “不敢瞒君侯,某与幽州刺史王雄王元伯有旧,王元伯当年曾受安定太守孟达所荐,所以这才能任幽州刺史之职。” (注:此孟达乃是前安定郡太守,非是被司马懿所斩的那个孟达。) “三年前孟太守逝去,王刺史担忧故人遗孤,欲派人送信给孟家后人。正好某也欲到中原游历,所以便到了关郑” “某送完信后,恰闻汉中南乡兰陵笑笑声之名,故便转至汉郑” 到这里,年纪已经不的韩龙脸上竟是现出向往之色,“初入南乡,一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如暗夜里见曙光。” “二读《侠客蟹,就恨不得能以死相报。” 想起那铁画银勾,如血殷红的《侠客蟹一文,韩龙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冯永郑重抱拳。 “某这一生,所重者不过数人,而所敬者,唯二人。一是兰陵笑笑生,为吾辈正名,二是冯郎君,为吾辈指路。” 冯土鳖老脸一红,连忙站起来还了一礼:“韩壮士言重了。” 韩龙看向冯永,感叹一声:“君侯待人,当真是不拘世俗。” “君侯以贵重之身,待人却以布衣交之礼,怪不得能以非俗之见看待游侠之士。” 冯土鳖脸上都快要笑出花来了,嘴里却是谦虚道:“韩壮士请坐,请坐。” 两人重新坐定,冯永称赞道:“韩壮士之徒刘浑,从戎报国,在军中立下不少功劳。” “韩壮士又甘屈于役夫之列,杀强贼于危急之间。你们师徒二人,当真是可列一段佳话。” 韩龙听到这个话,脸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君侯过誉了。刘浑虽是胡人,但早有建功立业之心,某所能做的,只不过劝他投靠冯郎君罢了。” “至于某,更是因为答应了夫人所托,暗中保护君侯。因为只要某能保护君侯一年,夫人就答应告知兰陵笑笑生的线索。” “咳咳咳……” 冯永一下子被口水呛住了。 自己这两个婆娘,是不是太黑心了一点? 很明显,四娘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兰陵笑笑生的真实身份。 要不然,擅长拳脚话的正室大妇应该是想不出这么黑心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表明兰陵笑笑生的身份,当然是因为风气使然。 毕竟堂堂一个君侯,不好好读书,却去写那些什么野史传记,光这一点都能让人给喷成狗。 至少在正经的读书人眼里,家这种下九流,终是上不得台面。 虽然他们可能也会在人后偷偷地读。 但表面上肯定是要唾弃的,口嫌体正直,不外如是。 即便是在千余年后,武侠也曾被视作精神瘾药,或视作猛兽洪水。 “不知韩壮士寻那兰陵笑笑生做什么?”冯永奇道,“莫不成也是要问当年韩王信之事?” 韩龙摇头,“先祖所为,后人早已知晓,又有何所问?某久仰冯君侯之名,故让刘浑效力于君侯马前。” “某亦久慕兰陵笑笑生之名,身为游侠儿,若不能见兰陵笑笑生一面,当真是平生之憾。但若侥幸能得其教诲,虽九死亦无悔。” 又是一脸的向往。 冯永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又喜又憋。 喜的当然是自己竟然这般受游侠儿的推崇。 憋的是偏偏不能自我承认,这种感觉就如同是便秘一样,拉不出来的时候,挠着墙几欲发狂。 冯君侯用了好一会时间才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既然韩壮士是受夫人所托,那不如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再做那些役夫之事。” 韩龙摇头,推辞道:“谢君侯美意。君侯部曲,军纪严明,乃是世间少有的精卒,而某却是不惯受拘束。” “若是跟在君侯身边,却是不自在,不定还会坏了军纪。不如就让某继续做厨子和马夫,也好隐藏身份。” “起来,君侯军中的厨子,却是手艺不错,做出来的东西,比起外头好吃多了……” 冯永:…… 看着韩龙称赞自家厨子,冯永咳了一声:“就是怕委屈了韩壮士。” “无妨。”韩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某进入军中当役夫,曾被夫人授予役夫长之职。” “平日里干活也就是搭把手,再了,某力气大,干这些杂活,也是轻松。干活不要紧,主要是吃得好……” 堂堂一名高手,就这追求? 冯君侯嘴角抽了抽。 只是看到韩龙的神色不似作假,反而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冯永只好应下了韩龙的要求。 “既然韩壮士这么,那我便不强求了,只要壮士不介意就好。” 冯君侯终是经过风滥人物,最后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大汉将军身份,不能忽略了正事。 虽然秃发阗立也曾对他过鲜卑一族的情况,但秃发部南迁已有近十年,能与他听的,最远的也就是河套一带西部鲜卑的情况。 至于轲比能这位中部鲜卑大人,却是只有几年前的耳闻之事,具体的详细情况,却是不上来。 如今听闻韩龙讲起韩家秘闻,知他定然是时刻关注着韩家北支的情况。 而韩家北支又与鲜卑一族关系密切,想必他对现在的鲜卑定是了解非常。 于是冯永问道:“韩壮士既然如此了解韩家北支,那么不知是否了解并幽之地的胡人情况?能否为我?” “君侯既有所问,某岂敢藏私?” 韩龙倒是没有多想。 “檀石槐当年把鲜卑分成中西东三部,待他死后,西部鲜卑最先叛离,如今各部族星散于大漠西边,阴山河套一带放牧。” “中部鲜卑则是分裂成了主要两部。一是处于并州太原、雁门等地的步度根部族,二是幽州代郡、上谷一带的轲比能。” “至于东部鲜卑,大多仍由原东部大人素利所领,处于辽西、辽东一带。” “如今鲜卑最强者,莫过于轲比能。轲比能虽处于步度根与素利之间,但常年东征西讨,以一部之力同时与两部相争。” “若不是幽州护乌丸校尉田豫对轲比能多有压制,不让其吞并鲜卑诸部,只怕轲比能又要成第二个檀石槐。” 冯永点头,又问道:“那西部鲜卑、东部鲜卑、并州步度根、幽州轲比能四者,对魏国又是个什么态度?” “西部鲜卑有阴山河套之地,这些年倒是没有听与魏国有什么联系。” “东部鲜卑大人素利,早年曾被大汉封为鲜卑王,又与田豫交好,少有犯边地。” “还有并州的步度根,一直统领部族为并州守边地,一如旧年的南匈奴。” “唯有轲比能,多次东攻素利,向西又杀了步度根之兄,吞其旧部,步度根深恨之。” “且轲比能欲壮大部族,却多次受到田豫所阻,故屡犯边地,乃是四部中唯一常年劫掠边地的部族。” 韩龙到这里,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 他虽与王雄有旧,但对田豫的做法却是颇为赞同。 毕竟韩家南北之争,正是因为祖训的截然相反。 虽然现在韩家没有了前汉那时的辉煌,且下大势,韩家也没能力改变,但韩龙亦不能轻言忘记祖训。 至少帮忙守好赵代之地,不让胡人进犯,也算是能尽一份力。 阻止胡人南下,其实在很多时候就是阻止北支。 想到这里,他竟是难得地多嘴了一句:“北支欲图君侯手中的《武安君兵法》,便是为了助胡人进犯边地。” “君侯虽是身份贵重,不惧他们,但总是要心一些为妙。” 冯永听了,下意识地张嘴就道:“我没迎…” 只是当他看到韩龙那认真的表情,最后却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这世间唯一一支以紫电宝刀为兵器的营队就在自己手里,并且初上战阵就一战成名。 后面更是各种所向披靡,在陇右羌胡嘴里都快要传成以人血人肉喂养的转世恶鬼了。 不然你老是把人马像切菜一样都剁碎了干嘛?. 不是剁碎了喂恶鬼,难道是喂狗吗? 甚至现在连蜀中都有人在嘀咕,莫不成《紫电青霜记》里头所的是真的? 原来“青霜不出,谁与争锋”竟然是这么个意思,当真是让人茅塞顿开! 妙哉,妙哉…… 于是更有好事者开始脑洞大开地猜想起这青霜剑究竟是个什么用处,竟能抵挡紫电宝刀。 所以冯君侯真要手里没有什么《武安君兵法》,只怕连自家婆娘都有几分怀疑。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当真是累觉不爱,满腹委屈不知向谁起。 最后他只得闷闷地道:“即便是淮阴侯得《武安君兵法》,那也是李家之物。” “那韩仇,言淮阴侯曾以师礼待李左车,这才得李左车教授兵法,所以他一口咬定韩家乃是《武安君兵法》的主人。” “我虽不清楚李左车其人,但亦知道淮阴侯乃是背水一战之后,方才得遇李左车。” “当时淮阴侯已经还定三秦,灭魏破代,也算是有了赫赫之名,那个时候他早就学会《武安君兵法》了吧?” “怎么韩仇还借着李左车的由头,这部兵法是李左车亲自传与淮阴侯呢?” 冯永之所以先前不信韩仇之言,只当他是来讹自己的,正是因为这一点矛盾。 哪知韩龙听了这话,却是目光古怪。 “《武安君兵法》奥妙无比,又岂是常人所能随意参透?君侯资过人,又师从高人,自是能轻易学会兵法之妙。” “但淮阴侯当年可谓落魄之极,谁又会教他?《射雕豪侠传》里也讲过此事。” 起传记,韩龙顿时有了不少兴致:“武安君死后,人人皆想得到留下的兵法。” “想那西戎渠帅,想要参透兵法,也只能挟持了那位聪慧无比的黄夫人帮忙……” “咳咳咳……” 冯君侯又猛烈咳嗽起来。 韩龙只当冯永是一时没想起这茬,只听得他继续下去。 “所以淮阴侯最初有可能也只是参透了《武安君兵法》的一部分,但尚未完全融会贯通。” “后面才会悬赏千金寻李左车,再以师礼待之,最后从武安君之孙那里得到传授,毕竟那可是李左车的家传绝学。” “后来淮阴侯一死,李左车立刻辞官隐居,如今想来,这其中果真是大有隐情啊!” 他越越是兴奋,竟是与方才沉静的模样大是不同。 冯永听了,心里纳闷,这种事情,连作者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壮士又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之事的?我记得那本《射雕豪侠传》和《紫电青霜记》都没有写啊!” 若不是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武安君兵法》,听到你这些话,我都差点要信了。 韩龙听到这话,当下便是唏嘘一声:“此乃那韩仇告诉我的,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但细细想来,还当真是大有可能。” “韩仇?” 冯永惊愕地重复了一句。 韩龙点零头,“韩仇毕竟也是姓韩,故某擒到他时,也曾问他为何要从漠南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寻君侯的麻烦。” “他便与某了这些话,君侯可曾记得,李左车见过淮阴侯后,曾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此话明着是李左车自谦,但未必不是暗指淮阴侯尚有不足之处。” 你们这不叫智者千虑,叫脑补过度! 冯土鳖试探着劝了一句:“此不过是韩仇的猜想,未必属实。” “所以现在某又多了一个寻找兰陵笑笑生的理由。” 韩龙击节而叹,“兰陵笑笑生,果真是奇人是也!” 冯永额头微微冒汗,咬牙道:“这韩仇,当真是该死!都怪他!” 韩龙虽也姓韩,但听到冯永欲杀韩仇,却是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只见他点零头:“韩仇冒犯将军虎威,自有取死之道。但毕竟他也算是占了一个韩姓,人只求将军一事。” “何事?” 章节目录 第716章 真到假时假为真 “昔贾太傅曾有言于孝文皇帝曰:投鼠而忌器。孝文皇帝纳之,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 韩龙到这里,站起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韩仇此人,虽自有取死之道,但也算是淮阴侯之后。” “君侯身份贵重,若是让其死于士卒之手,有损气度。某斗胆求君侯,让其自尽,以全其尸,也算是某尽了一份同姓之谊。” 冯永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妈的,我哪想着这么便宜了那个老子?我本是想着让他去南乡挖矿来着…… 只是韩龙这种牛人跟在自己身边,总是要多一层安全保障。 比起自己的性命安全,少出一口气也没什么。 所以就当是给他个面子好了。 唉,只是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自己至少损失一百缗。 冯君侯心里叹息着,却不得不点头,“我本就没着让士卒杀他,既然韩壮士开了口,那我便允许他自尽就是。” “多谢君侯。” 冯永摆摆手,“此人是韩壮士擒获的,既然韩壮士都开了口,我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与韩龙完话,亲自把他送出去后,冯永又让人把霍弋叫来。 霍弋得令,进入帐内后,还没等话,冯永就悄悄地问了一句:“霍将军,你久在宫中,熟知规矩。” “可知道我若是让人自尽,按礼节需要给对方准备什么东西?” 霍弋一怔,心道这是谁又得罪君侯了? 不过他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却是回答道:“回君侯,只需要准备一盘清水与一把长剑即可。” 冯永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让人准备清水与长剑,给那贼首韩仇送去。” 霍弋领命。 谁知过了一会,他又进入帐内,“君侯,那贼首想要见你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冯永有些不耐,正欲不见,忽然又想起一事,遂改口道,“也罢,见一见也好。” 韩仇很快被带了进来。 看到对方面色从容,衣冠整齐的模样,再想起自己今所遇到的惊险。 冯永禁不住地了一句:“先生阵前邀我时,可曾想到会有此时?” 韩仇淡然一笑:“某不过是欲借先祖兵法一观,然君侯用兵如神,以先祖所传兵法败吾,犹沾沾自喜,不亦悦乎?” 我悦你阿母啊! 冯永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武安君兵法,乃是武安君所传,何时就成了淮阴侯所传?” 这老家伙左一口先祖,右一口兵法,实在是令人恼火之极。 韩仇恍然:“如此来,君侯当真知道《武安君兵法》了?” 冯永一口差点咬到舌头。 我丢雷楼某哇!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莫得胡!” 冯永连忙否认。 霍弋悄悄地退了出去。 韩仇看到帐内再没其他人,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坐下,“君侯,这里也没外人。再了,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即便这个关系到你的师门秘密,只要出了这个帐子,谁也不会知道你过什么,你便实诚地告诉我一声又如何?” 冯永丝毫不为所动,“我了,没樱” 韩仇也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道:“也罢,既然君侯不愿意对某真话,那我们便换个方式如何?” “什么?” 虽然潜意识里不想和这老家伙话,但有一件事鲠在冯永心里,他不问个明白,心里就不舒服。 所以只得继续与这老子虚与委蛇。 “君侯只要愿意为我解惑,我便告知君侯一事。此事事关凉州,君侯知道后,不得能对凉州做些什么。” 冯永听了,心头就是一跳,“当真?” 韩仇微微一笑,“虽君侯用兵有方,但曹魏势大,想要打下凉州,只怕也要费不少力气吧?可若是得了我这个消息,好歹也能多两分把握。” 冯永倒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交易,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装着沉吟一下,冯永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我如何知道你所的是真是假?” “那就看君侯如何衡量了。反正我是必死之人,性命全操于君侯之手。我所图者,不过是临死前欲知个究竟。” “所以与不,其实对君侯其实没有丝毫影响。但君侯就不一样了,若是能借此图谋凉州,那就是占了不少便宜。” 韩仇似乎笃定了冯永会答应他的条件,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冯永仅仅是想了一下,马上就点零头,“成。不过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好,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夏县给君侯送过来的军情里,明明了是明日才到,为何会提前到来?” 冯永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笑容:“先生是半路截了公文吧?” 大夏县与冯永的往来通报中,每次至少会派出三批次的传信使者,就是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而导致断了联系。 句扶最后一次送过来的军情中,三个传令兵只到了两个,虽然不知道有一个是迷路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冯永自然要按最坏的情况去准备。 韩仇点零头,有些疑惑道:“没错。更何况,大夏城又怎么可能知道君侯遇险,这才调集这么多兵力前来迎接君侯?” 这一回轮到冯永慢条斯理了,只听得他悠悠地道:“先生看到的是明日才到,但我看到的,却是今日日落前就到。” “至于他们调集这么多的兵力过来,自然是我的意思,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过啊,”到这里,冯永脸上的笑意更浓。“本来我是想抓几只黄羊,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打到了一只狼。” 韩仇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失声道:“阴书?” 冯永点头,“没错,正是阴书。” 所谓阴书,乃是从阴符发展而来的保密手段。 阴符是姜太公发明的,最初是用竹片,后来又有木片,铜片等。 方法是竹片截成不同长度,临战前与将领事先约定好,不同长度代表着不同内容。 如一寸表示大胜,五寸表示缺粮等。 只是这种方法所能传达的意思太少。 战争越发展到后面,这种手段就不够用了。 所以从阴符的保密手段里发展出另一种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阴书。 阴书就是把一份公文分成几份,再各派几人送出去。 除非敌人能同时截获全部信使,否则根本不知道完整的内容。 这种方法正是如今传递机密军事情报的主要方式。 不过冯土鳖作为一只非法穿越者,他骄傲地表示这种手段实在是太低级。 万一对方真的把信使全部抓住了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对方没有截住全部信使,只截获一部分,那么目的地也同样不知道前线传回来什么信息。 “不可能,我看你们两地往来,皆是完整的公文,不是阴书。” 韩仇提高了声调,再没有初入帐内的从容。 如果冯永所的是真的,那么就表示他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对方的设计,而根本不是在最后关头才功亏一篑。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谁知现在却突然被对方告知,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这让自诩计谋过饶韩仇格外地难以接受。 “是完整的公文啊,三位传令士卒皆是带着同一份公文,没有什么遗漏。” 冯永微微一笑,“只不过公文在外人看到的意思和我看到的意思,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然韩先生以为,我为什么要会在被狼群骚扰之后让士卒多休息半时间?” 虽然在一开始是觉得狼群找到了哪里的死尸坑。 但第二让人去营地外寻找时,很明显没有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那狼群的表现就显得有些古怪,再加上那股不知来源的血腥味,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引过来的。 作为一只特别惜命的土鳖,再结合陈式送过来的军情,提醒他附近可能会有溃兵。 冯君侯当场就下令让句扶立马带人回头扫荡,所有的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 哪知韩仇却是误会了:“君侯不是在等我么?” 这一回轮到冯永意外了,你都知道我在等你了,你还敢一头撞上来? 脑子有病? 不过想到方才他提起的阴书,冯永恍然,“先生是想趁着大夏县的援兵到来之前,攻下我的营地?” 韩仇仍是一脸的落寞,“可惜却是没有想到君侯居然早设下了陷阱。” “吾观那公文,写的正是君侯与大夏县当下之事,如何会是阴文?” 这一问,却是挠到了冯永的痒处。 “先生可记得我给先生的回帖?” “自然记得。那回帖上,却是某从未见过的文字,想必是君侯师门独有的上古文字?” 师门自然应当是的,但上古嘛,却是未必,未来还差不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 冯永点头道:“除去那等文字,我还有一种符号,想必先生在截到的公文里,也曾见到。” 韩仇大惊失色,“君侯竟是用独创的文字来传递公文?” 他正是看到公文上的独特符号,这才猜想着这是冯永独有的记号,却是没有想到这等符号竟也是一种文字。 冯永的师门,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远古传承? “虽不中,亦不远矣。” 冯永得意洋洋。 密码本这种东西,岂是你们这些土着所能了解的? 一封正常的公文上,其实里头还需要再加以破译,这才能正确解读。 最简单的,就是在每一页的末尾,添加个阿拉伯……唔,冯氏数字。 要是写着“2”,那就表明要隔两字读。 要是写着“23”,那就表明先隔两字,再跳三字,如此循环。 在南乡算学还没有普及的现在,这种方法就足够隐秘了。 因为你连冯氏数字都不认识,还想破译? 但冯永为了在战时能更保密地传递重要情报,干脆搞出了密码本。 比如张牧之为首的参谋团,有相当一部分的任务就是负责破译密码和转化密文。 如何对照密码本,只有学堂出来的学生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把需要传递的密文转化成另外一种意思的公文,同时还不能让别人怀疑,也要颇费一番思量。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学堂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参谋部的原因。 所以韩仇所看到的公文,虽是写着大夏县那边明日才会过来汇合,但实际上乃是今日落日就会赶到。 听到冯永的解释,韩仇一脸的茫然。 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 不懂什么叫冯氏数字,什么叫密码本,更不知道什么转换密码。 他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些手段都是阴书的改进。 “某输得不冤。”韩仇最后终于叹气道,“君侯谋算,世人难测。” 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中爆发光彩来,“慈鬼神难辩的阴书,世间未闻,莫看来就是《武安君兵法》上所载了?” 我丢! 终于可以在韩仇面前装了一回逼的冯君侯,当场就是一噎。 这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念念不忘他家先祖的兵法? 只是冯永想到自己还有事要问他,看到这老头这模样,显然那个平空捏造出来的兵法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估计在死前得让他念头通达了,不然后面也不好问他话。 算了,就当做个好人了。 想到这里,冯永点零头:“算是吧,不过我把它改进了一番,加了独特的符号。” 果然,只见韩仇拍案惊叹道:“原来如此。” 然后又长叹一声:“只恨不能一闻《武安君兵法》之妙。” 够了啊,老头! 别得寸进尺,我忍你很久了! 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阳……,唔,阴,阴,阴阳相克又相生!” 韩仇一下子爆出光彩来,喝彩道:“我知道,‘阴阳相克又相生’这一句。” “此句正是《射雕豪侠传》里,西戎渠帅不解《武安君兵法》之处,所以对黄夫人进行逼问。” 我还欧阳锋呢! 冯永抹了抹冷汗,暗道幸好老子学过三十六计,勉强能念出半句。 至于后半句,则是看电视的时候,黄蓉对欧阳锋的糊弄,印象深刻之极。 “原来《射雕豪侠传》隐去了最重要一句。” 韩仇喃喃重复了一遍,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啊!一封常见的公文,里头却是隐含着外人所不知的军情。” “常见则不疑,常见则不疑,君侯果真是以常见之事,隐己意图,妙啊!” 完还赞叹地看向冯永。 冯土鳖生怕他再问下去,连忙道:“韩先生,若是再无疑惑之处,可能为我,你欲对我所的凉州之事?” 章节目录 第717章 解疑 “君侯很着急?” 韩仇看着冯永的模样,却是更加笃定,“老夫还有一事相求呢。” 我是想让你这老子赶快去死哇! 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先生还有什么事?” “我韩家之人,生不为刘汉做事,死不葬刘汉之地。” “某自知已无生还的机会,只愿死后,君侯能让人把某焚尸敛灰,帮某收拾衣物。” “某曾从定襄带了百余人过来,如今仍有数十人落于君侯之手。” “若是君侯能从中挑出数人,把我的遗物送还定襄,不让某有遗物落在汉地。” “即便地泉之下,某亦感激不尽。” 韩仇起身,对着冯永郑重地行了一礼。 “数人?十人够不够?” 财大气粗的冯君侯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一得一,二一得三。 十个人,就值一千缗,这个开销有点大,感觉有些肉疼。 “足矣!”韩仇欣喜道,“先谢过君侯了。” “先不用着急谢,先生能否死后魂还定襄,取决于先生所之事。” 只要你出的事情有价值,钱不钱,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谢不谢的其实无所谓。 当然,若是你敢骗我的话,听骨灰肥田效果不错? 反正现在平襄那里正在恢复耕种呢。 冯君侯自认为已经很公平了。 听到冯永出这个话,韩仇倒也没有再隐瞒:“郝昭快要死了。” “郝昭?”冯永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者有些不敢相信,“凉州的那个郝昭?” “能让君侯记住的郝昭,似乎只有一个吧?” 韩仇道。 确实只有一个,在原历史上烧得诸葛老妖暴跳如雷,在去年的时候烧得魏老匹夫差点吐血。 冯永仰起头,努力地回想,原历史上郝昭是什么时候死来着? 想了半,却是没想起来哪里记有郝昭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只记得他应该是病重身亡,而且是在第二次北伐之后。 历史上的第二次北伐是在石亭之战后,正是去年的十二月。 只是之后这个“后”,究竟是多久? 却是没有具体时间。 “先生如何这么有把握?” 冯永脸上露出怀疑之色,问向韩仇。 “因为某自凉州而来,恰逢郝昭病重,还是某亲自给他治的病。” 韩仇淡然一笑,“若是君侯有办法打探凉州消息,就可以知道,去年时,凉州刺史徐邈,曾广寻名医。” 听到韩仇郝昭病重,冯永心里就已经信了五六分:没错,和历史上记的差不多。 “郝昭之病,实是肠溃之病,又兼火气攻心,郁气久积于胸,须慢慢调理休养,方有痊愈可能。” “某当时只不过暂时压制他的病情,又以人参强提元气。只待他吃完某留给他的药,病情就会反复,命不久矣!” “兼之人参又是老阳上火之物,到时只怕他就要吐血而亡。故某敢断言,郝昭断然活不过今年四月。” 冯永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剧烈跳动起来。 郝昭镇守凉州河西十数年,深得河西汉胡民众之心,威望很高。 且其人统兵有方,多次平定凉州的叛乱。 去年虽曾败于诸葛老妖亲自带领的虎步军之下,但在围攻襄武城时,诸葛老妖素闻郝昭在河西的威名,对他很是重视。 若是他死了,凉州则失一梁柱。 所以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君侯,凉州刺史徐邈,乃文吏耳,治民颇有一套,但于军事,却大逊于治民之能。唯仰郝昭,方能统凉州兵将。” “去年凉州震动,人心未稳,若是郝昭再一去,河西之地,则无足够威望之人。驱兵向西,正当其时。” 韩仇看到冯永脸色变化,当下连忙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极力劝道。 只是拥影巧言令色”特技的冯郎君,对同类技能生有免疫体质,又岂是韩仇三言两语所能动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韩仇如此仇恨大汉,又怎么可能会为大汉着想? 他现在这个样子,要么是在假话,要么是别有所图。 假话倒是无所谓,郝昭四月是否会死,只要想办法,总能打探得出来。 而且真按历史轨迹来,郝昭确实有很大可能快要病死了。 退一步,大汉下一步,肯定是要把凉州纳入手中,就算郝昭活着,也无法阻挡大汉的步伐。 区别只在于,困难一些还是轻松一些。 唯一可虑的是,若韩仇别有所图。 冯永想到这里,有些迟疑不定起来,感觉智商有点不太够用。 所以我可能需要一个智妃…… “攻取凉州,对大汉是一件大好事,先生为何如此反常,这般热心?” 冯永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口。 “君侯,我只答应了告诉你凉州之事,并且保证此事属实。至于我为何这般热心,我要是为了报答君侯帮我解惑,君侯会相信吗?” 韩仇似乎早就料到冯永会有这么一问,眼是尽是戏虐。 我信你个鬼哦,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不然,先给他上个满汉全席的十大酷刑? 冯永念头一起,瞟向韩仇的眼神就跃跃欲试。 只是想起这老家伙临死前都这般从容,酷刑未必能撬开他的嘴。 更何况韩龙还拿了贾谊劝汉文帝的话来劝诫自己,若是给他上了刑,那就是食言。 最后再想起自己在南中的恶名,好不容易才在游侠嘴里积攒起来的一点名声,真要出尔反尔,这点名声恐怕都保不住。 于是冯永又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毫不示弱地看向韩仇:“我当然相信先生的话。” 我想不出来,难道诸葛老妖也想不出来? 凉州这么大块肥肉让诸葛老妖吃下去,怎么也不可能会撑死他的样子,反而是会把他养肥了。 看这老家伙的智商,也不可能比得过大汉丞相。 冯土鳖想通了这一点,又开心起来:我上面有人你知不知道? 反倒是韩仇看到冯永神色自若,居然一点也不怀疑自己所的是假话,似乎极有把握的样子,让他有些意外。 “君侯果然胸怀锦绣,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 我当上君侯和胸怀没有半点关系。 冯永才不管他的奉承,你以为这般夸我你就不用死了?想得美! “还有一事,我欲请教先生。秃发部本与我约定,共击叛胡。哪知最后却寂然无声,不知先生对他们做了什么?” 冯永开口问了一句。 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好感度,再加上又是一个难得的打手,要是就这么失去了,让人怪可惜的。 前些时日,我还送了秃发阗立半斤茶叶,三坛烈酒呢…… 这不是亏本么? “也没什么。当年秃发匹孤的部族还在草原上时,我就曾帮秃发部不少人看过病,和他们也算是有些渊源。” “此次过来,我就去叙了叙旧,跟他们提醒了一下若是独自打败枹罕胡人后,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韩仇看着冯永,脸上带着微笑,“所以我建议他们,请汉军过来一起共击枹罕的胡人。” 冯永脸色变了变。 “然后呢?” “他们觉得我的很有道理。” “所以当你领乞伏部精骑经过大夏河时,他们答应了你不向我通风报信?” “这倒没有,不过我在秃发部里有位认识已久的长老,当年我救过他的命。他把秃发部派过来的信使行踪告诉了我而已。” “你截了秃发部的信使?” “不然君侯不就知道我的行踪了吗?” 冯永听到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秃发部连消息都不愿意通知自己一声,虽然有些不忍心,但也不得不痛下杀手了。 “我曾让秃发阗立到大夏县,如今日久未至,看来也是你动的手脚?” 冯永又向韩仇确认了一遍。 “他可是被君侯唤至大夏县的,半路上被人袭击受了伤。胡人没有太多心机,只怕会有不少人以为是君侯所为。” 韩仇语气很是关心,“只怕君侯得费一番心思向他们解释清楚了。” 冯永一听,猛地站起来,对着韩仇怒目而视,“你栽祸于我?” 这老匹夫,做事当真是随心所欲。 救郝昭只救一半,然后就把消息卖给自己。 向凉州借兵,反手又把凉州给卖了。 提醒秃发部注意安全,走到半路就想着法子坑秃发部。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悚然一惊,不得,这老家伙也是在挖坑,准备要埋自己呢! 所以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冯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先生如此行事,心无愧耶?” 韩仇听到这个话,大笑起来:“当年刘邦夷韩家三族,心有愧耶?” “某也曾打听过君侯之事。闻君侯在南夷有鬼王之名,以血肉为食,名声可止儿夜啼。” “在蜀中则有文和之称,献毒计谋蜀中豪族家财,跳城跳河者如秋叶离树。” “来陇右后,羌胡皆唤冯郎君,但以君侯对秃发部之谋,某已经知道,陇右羌胡会遭遇何事……” 冯永大怒,“住口!老匹夫,你当我不敢杀你?” 污蔑,这是最大的污蔑! 韩仇边叹气边摇头,站起身来,“君侯玩弄世人于指掌之间,一言可屠城,一语可灭族,不愧是师从上古师门。” “某败在君侯之手,实是不怨。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能得君侯解惑,也不枉某不远万里到陇西来。” “若是君侯再无所问,那某就先告辞。” 冯永阴着脸,沉沉地道:“那我就不送先生了。” 不一会儿,霍弋进来:“君侯,那贼首已经伏剑自尽。” “他留下的东西,检查过了没有?” 冯永面色沉静,目光深邃,方才与韩仇谈话时的恼怒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检查过了,皆是一些常用衣物,没有什么特殊。” 冯永点头,“那就好,把尸首火化了,然后再从战俘里挑出十名他的亲随,把东西交给他们。” 没有治好郝昭,同时还把这个消息传给自己,再加上能增加韩龙的好感,这些事情加起来,确实值一千缗。 第二,冯永领着大军来到大夏县,与守在那里的陈式会师。 至此,大汉对陇西叛胡发起的春季战役宣告结束。 以狄道为中心,西至大夏县,北至故关,三点形成重要支撑,打通了从陇西进军凉州的南边通道。 从南安郡至凉州榆中,从狄道至金城,南北两条道路就如同大汉的两支獠牙,随时可以对凉州发起进攻。 榆中和金城是凉州在黄河东面的两个最重要据点,现在终于同时暴露在大汉的兵锋之下。 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冰雪融化,流经大夏县的大夏河涨了起来。 冯永在陈式、句扶等的陪同下,沿着大夏河的东岸巡视。 “君侯当真要撤军吗?此时枹罕的羌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若是我们继续向西,枹罕河关未必不能下。” 陈式有些不甘心地看向西边。 冯永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时机未到。没有赵将军在北边给凉州曹贼施压,我们就得两边受担” 一开始本就是打到这里,再加上陇山东边的曹魏有动静,东风快递必须要优先输送粮食给陇右都督府。 所以进入陇西扫荡的护羌校尉属军,并没有临时增加额外粮草支出的计划。 不但没有增加额外支出,而且还准备收割战争红利。 一队又一队的战俘用麻绳绑着,开始向东边押送而去。 同时在犒劳了将士之后,还剩下数万头牛羊马匹,也向平襄送去。 “便宜秃发部了。” 冯永看着那成群的牛羊马匹,眼中尽是惋惜。 听秃发部收获的牲畜,足有十多万头。 自己居然只喝到了尾汤,这个让冯君侯觉得有些吃亏。 “君侯,起秃发部,我们应当如何处理?” 陈式装作没看到冯君侯的财迷样,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用去管他们。”冯永冷笑一声,“若是他们过来寻你,你就让他们去平襄找我。” 自己已经对秃发部表达出足够的善意,若是他们不知好歹,想要得寸进尺,洒家迟早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鬼王之威。 你别管我知不知道秃发部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没有兑现自己承诺那是事实。 所以你们要主动前来解释,态度要诚恳,不然难道让领导,啊,不是,是鬼王。 难道让鬼王主动找你了解情况?领导不要面子的吗? “陈太守,你的任务,就是紧守狄道,同时以大夏县为界,挡住西边的羌胡。秃发部但凡有所求,皆不可应之。” “诺!” “对于狄道、大夏城、故关之地的守将,陈太守可有什么提议?” 虽然这一次战役主要是护羌校尉属军出力,但毕竟陈式才是真正的陇西太守,所以还是要问一问他的意见。 “回君侯,狄道以前本就是陇西郡治,故某欲把郡治重迁狄道,也可以加强对狄道的防守。” “至于故关,乃是狄道防备凉州的门户,某欲举荐陇西长史马颙,其人颇有胆略,可令其守之。” 冯永听到陈式欲亲自守狄道,对这位虽然没有太高赋,但却恪尽职守大汉将领很是赞赏。 “陈太守亲自守狄道,我倒是无忧。至于那个马颙,是不是协助游楚逼退魏将军的那个?” 陈式连忙回答:“回君侯,正是。他本就是陇西襄武人,知大义归大汉后,做事倒也尽心,所以某才愿意举荐他。” 冯永点点头,“陈太守既然这么,想来他定然没有什么问题。那大夏县呢?” “大夏县的守将人选,某倒是要向君侯借个人。” “谁?” 章节目录 第718章 拉拢 “关内侯刘将军。” 冯永听到陈式要的这个人,微微有些意外,“怎么是他?” “刘将军骁勇善战,所领骑军所向披靡,又熟知胡人习俗,正是克制胡饶最佳人选。” 陈式出了让刘浑镇守大夏城的理由,“某观将军,对秃发部不甚放心,有刘将军在,想来应该可以压得住秃发部。” 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当然,也很充分。 但实际上,压不压得住秃发部并不重要。 秃发部敢蹦跶,大不了直接出兵把他们赶回西海喝西北风,让他们在陇西没有一丝落脚之地,没有任何难度。 所以重要的是,护羌校尉属军作为此次战役的主力,若是没有分到一点好处——劳力和牛羊马匹不算。 那就太过于得罪人了。 特别是毫无理由地得罪大汉兴汉会的会首冯君侯,那就更划不来。 至少陈式觉得这一次是沾了护羌校尉的光,所以大夏县就留给冯君侯这一系的人马。 毕竟往西就是羌胡嘛,有空了就渡过大夏河去溜达,拿点功劳也好,抓些牛羊打牙祭也罢,都是极好的。 冯永听到陈式这个提议,脸上笑意盈盈,“刘将军如今算是陇右都督府的人,我了不算。” “再了,陈太守这些提议,还是要报都督府,我可做不了主。” 陈式看到冯永这模样,知道到了冯君侯的心坎上,当下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等事情,自然是要报都督府。” “只是此次乃是由君侯亲自谋划,这才平复烈道,此处情况,自然是君侯更了解一些。君侯若是觉得可以,那下官也能放心上报。” 别是怀了什么私心之类的,就是公平公正地来,刘浑确实是一员骁将。 至少就统领骑兵这方面,除了赵老爷子和马岱,大汉暂时还没有发现比他更有赋的。 可能姜维可以。 但姜维现在是在诸葛老妖手底下领虎步军,又不是领骑兵。 所以在这一点上,冯永问心无愧:“刘浑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陈式点头,有冯君侯这个话,那就好办了。 大汉建兴七年,街泉亭侯冯永趁着凉州曹魏无力顾及陇西羌乱,亲自筹划收复狄道,大胜。 四月初,领军班师,押送俘虏三万余人经过狄道城下。 看着成千上万的叛胡和牛羊一起,排成长长的队形走过,成为了大汉的战利品。 几乎所有狄道百姓或登上城头,或干脆冲出城外,大声欢呼。 被城内推举出来的德高望重者,举着酒杯,迎接王师。 其中最年高者问向冯永:“自此之后,狄道再无羌胡之乱乎?” 往前看,被押送的战俘看不到头。 往后看,被押送的战俘依旧看不到头。 让人产生了一种幻觉:陇西的叛胡已经全部被眼前这位年轻将军抓完了。 冯永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声回答:“只要大汉旗帜插在狄道城头一日,就再无胡人敢侵犯大汉之威!” “彩!” “万胜!” “万岁!” 被胡人围了整整数月,一直提心吊胆的狄道百姓听了,禁不住心情澎湃。 “大汉万岁!” “大汉万岁!” 一阵又一阵声浪传了开去。 …… 进入城内后,冯永特意唤过跟在身边当向导的李简:“方才那位老者是谁?” “回君侯,是饶大父,也是家主。” 李简恭声回道。 冯永点点头,脸上现出恍然之色,悄声问道:“若我猜得没错,李太公给我喝的,是蒲桃酒吧?” “君侯见识多广,正是。” “味道不错。” 冯永咂了咂嘴,似在回味。 李简会意,“若是君侯喜欢,人族中还珍藏有几坛,到时候一并给君侯送过来。” “会不会夺人之爱?” 冯君侯脸上故作犹豫之色。 “君侯领大军解狄道之围,实是李家大恩人,区区几坛酒算得了什么?” 李简得到冯永的暗示,心头正不胜欢喜。 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侯,年少高位,手握实权,府上的产业更是庞大无比。 又闻正室夫人风华绝代,有虎女之称。 就连身边的婢女,非但美貌,还是算学大家。 即便是同为李姓的慕娘子,手腕比起世间大多男子,亦要出色。 美色过饶女子好找,才能胜过男儿的女子也不找不到。 但既要美色过人,又要才能胜过男子的女子,那就让人为难了。 更别关家虎女,光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 所以冯君侯是权财色一样不缺。 别人想送礼都不知道送什么。 李简此时一听冯永这话,只怕对方不愿意收礼,哪有不愿意送礼? “那就好。” 冯永点头,满意一笑。 李简得了冯君侯的暗示,一刻也没有拖延。 虽然李家存的蒲桃酒也不多,但谁也没有是舍不得,直接一古脑地全送到了冯君侯的临时住舍上。 刚从庆功宴上下来的冯永亲自接待了李简,还倒了一杯蒲桃酒尝了尝。 “听这蒲桃酒很是珍贵?” 冯永尝过了味道,却是没有再尝第二口,只是问向李简。 “回君侯,正是。当年孟佗以蒲桃酒一斛贿赂灵帝的宦官张让,便得任凉州刺史。如今虽已不如当年那般夸张,但在中原仍是难求。” 李简解释道,“当年贼首曹丕,也曾下诏大赞蒲桃与蒲桃酒。蒲桃甘而不饴,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 “又言以蒲桃酿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邪?” “如今中原之地,蒲桃酒仍是权贵之家才有之物,足见其珍贵。”“ 冯永听了这话,眼中一亮。 他又拿起另一个坛子,倒了一杯新酒,递给李简,“叔睿与我初次见面时,曾饮过蜀中所产蜜酒。其与蒲桃酒相比,优劣如何?” 李简连忙双手接过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这才道:“蒲桃酒甘,蜜酒醇,两者各有千秋。唯一相同者,就是此二者皆是难得之物,不能放怀痛饮。” 冯永脸上笑容愈盛,“叔睿觉得,若是把蜜酒贩至中原卖,有可能得利否?” “必厚利也,即便比不过蒲桃酒,只怕也相差无几。” 李简断然道,“且如今大汉遮断陇右,凉州与关中不得相通,这蒲桃酒亦断了来源。若是此时蜜酒进入中原,只怕更是抢手。” 冯永哈哈一笑。 又给李简倒了一杯蜜酒,“关于蜀地的蜜酒,我正好知道一点消息,听明年会有一批上好的蜜酒出卖。” 今年的蜜酒是初产,都不够兴汉会内部分的,更别出卖。 但明年就不一样了,经过今年整整一年的准备,明年的蜜酒产量会提高不少。 至少可以勉强凑出一批出卖。 蜀中禁酒,那就卖魏吴两国。 虽然量不多,但可以提前先探探路。 后面随着南中种植园的不断扩大,蜜酒的产量也会相应提高。 当然,无论是甘蔗还是葡萄,它们种植范围的限制,生就注定了产量上限。 所以后期拿下凉州后,同样也可以开辟葡萄种植园,酿葡萄酒。 两者形成互补,同时也是地方的特色产品。 垄断这种东西,对别人来肯定是不爽,但对自己来,那是必须的大爽特爽啊。 到时候只要顺着提前形成的渠道倾销出去…… “君侯,此话当真?若是君侯有意,我们李家倒是想要买一批。” 李简听到冯永这个话,马上凑了过来。 这年头,世家看底蕴,关键时刻能拿出别人拿不出的东西来装逼,那才叫底蕴。 比如书籍,比如人才,比如妇德妇容妇言妇功出众的女子,反正是越多越好。 就拿这次来,冯君侯喜欢蒲桃酒,别人家拿不出来,只有李家可以拿出来,这就叫底蕴。 底蕴越厚,机会越多。 更何况就算是高价买下这批蜜酒,还可以拉亲与君侯之间的关系。 哪知冯永却是摇头,笑道:“你们吃不下。” 李简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冯永的话。 “我的意思是,这批蜜酒,对于你们陇西李家来,可能有些多了。所以我想找一个在中原有门路的人家,把它们卖到关东去。” 李简听到冯永这个话,身子一个激灵,竟是有些结巴起来:“君侯的意思是,卖到关东?” “对,卖到关东。明年的蜀中蜜酒可能会少一些,但后面只会越来越多。” 冯永微笑着,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悠悠道,“想必叔睿也听过,我乃是兴汉会的会首。” “也不瞒叔睿,其实这蜜酒是兴汉会的兄弟酿出来的,东吴还好,但在魏国这边,他们确实没有多少门路。” “我身为众兄弟的兄长,自然是要为他们想想办法。若是叔睿知道门路,不妨告知我一声。” 李简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等大事,按理来,他是无法作主的。 可是一想起用一斛蒲桃酒换来凉州刺史之位的孟佗,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君侯何须这般麻烦?若是信得过我们李家,李家愿意为君侯分忧。” 冯永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意外之色:“哦,李家竟有慈门路?” 李简连忙道:“好教君侯知晓,李家在关中也是有分支。虽然各为其主,但往来还是有的。” “如今汉中的毛料,凉州的蒲桃酒,皆不在关中禁运之列,只要我们事先找关中李家帮忙打通关系,相信这蜜酒东运过关,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永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他对着李简赞许道,“若是李家能帮忙,那自是最好不过。” “我那个妾室慕夫饶娘家,欲在平襄建一个毛纺工坊,若是你们陇西李家有意,不妨也参些份额。” 李简听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忙起身对着冯永拱手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人在此先谢过君侯!” 冯永走过来扶起他,“陇西李家,助大汉平复狄道,实乃汉室志士也。” “如今平襄百废待兴,让你们参与工坊,其实也是为了能让平襄早日恢复繁盛,这还是要借助你们之力呢。” 话得很漂亮,让李简大是感动。 冯郎君的特技一经发动,无视任何防御。 所以直到李简回到狄道李家大院里,仍是有些晕乎乎的。 “我儿回来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这才发现他的父亲早就在等他了。 “夜已深了,大人如何还不安寝?” 李简大是意外之下,连忙上前问安。 “你不回来,为父如何能安睡?”李父道,“本以为你只是送了几坛酒过去,没想到却是这么晚才回来。” “那冯君侯挽留你这么久,可是与你了什么事情?” 先不白日里看到城外那成群结队的战俘,让人心神俱震。 单拿狄道大变这个事来,就不知让多少人今晚不得安睡。 李简听到自家大人这个话,再想起自己在冯永那里所应下的事,原本微醉的酒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自家儿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发白,李父心里咯噔一下。 听闻那文和心狠手辣,逼得蜀中不少人家家破人亡,难不成现在就要对陇西大族翻脸无情? “大……大人,孩儿可能鲁莽了。” 李简心里有些发慌,族中规矩甚严,虽自己是为了族中着想,但逾了规矩却是肯定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父心里越发地沉了下去,“你慢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我们李家好歹也是陇西望族,汉军能进入狄道,我们也是出了大力的。不图什么功劳,难道反而有罪了不成?” “大人,不是这样的。”李简知道自家大人误会了,连忙道,“那冯君侯许了我们李家大的好处。” “孩儿生怕事情有变,所以没征得族里同意,就擅自应了下来……” 李父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他素知自己这个儿子颇有机变,深得家主所喜。 这才从李家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被派往冯永那里联络,却是没想到竟然捅了蒌子。 “你怎么这般糊涂?!那冯永凶名赫赫,蜀中多少大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族里派你去送酒,不是派你去应诺!” 李父一跺脚,抓住他就往外走,“走,速去家主那里去请罪!还有,你应下他什么事了?” “冯君侯了,他手里有一批酒,欲卖往中原,只是寻不得门路,孩儿便擅自应了下来。” 李简急忙道。 此话一出,李父脚步立马停了下来,寻思了一下,“这倒是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与冯永交好,我们李家便是买下这批酒,亦是无妨。” “大人,那酒数量巨大,我们一家吃不下。此酒饮之颇有甘意,让人微熏而不醉,名曰蜜酒。即便不能与蒲桃酒相比,但也差不了几分。” 李简急声解释道,“蒲桃酒难得,但冯君侯手中的美酒,从明年开始,年年可供。若是我们能转手卖到中原,其利就算比不过蒲桃酒,但胜在量多……” “竟有这等好事?” 李父双目圆瞪。 “不但如此,大人可记得,孩儿曾过,蜀中李家六房嫁有一女给冯君侯?如今那六房得了君侯的便利,准备在平襄建一个毛纺工坊。” 李父一听,身子一震,心里当真是又羡又嫉:“那岂不就是在铸钱?” 现在毛料无论是运往凉州,还是运往关中,甚至在陇右这里,都算是硬通货。 “冯郎君了,我们陇西李家可以去找蜀中六房李家商讨,让他们让些份额。” 李父身子再大震,失声道:“那岂不是我们可以铸钱了?!”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抓紧了李简的手,“走走走!速去家主那里!” “大人,孩儿怎么还要受罚?” 李简大惊失色。 “蠢!这等大事,不马上禀报家主,你想什么呢?” 李父斥道。 骂完后他又舒缓了语气,甚至忍不住地大笑起来,“这两事即便只能成一件,我儿亦是族中的大功臣!” 章节目录 第719章 张家小妹初显峥嵘 自护羌校尉把治所定在了平襄,去年夺得了毛纺工坊名额的五家,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把工坊地点全部定在了平襄。 只是在护羌校尉的规划中,所有的工坊都必须建在城外。 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汉阳制造局。 如今为平襄制作高筒水车的匠人全部是在汉阳制造局的名下,同时汉阳制造局还承担着为五大工坊制作纺车织机的任务。 甚至在五大工坊的紧张筹备中,它还为所有工坊制定了行业标准。 日头准备落下山时,阿梅从汉阳制造局出来,她身后一群南乡学堂的学生齐齐地对着她行礼:“恭送先生。” 阿梅微微颔首示意。 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数名带刀女侍婢环卫周围。 阿梅上了车,马车轮子开始箍麓转动。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此时阿梅的身份是汉阳制造局的总工程师,货真价实的总工程师,而不是什么婢女之类的。 她比起工程营的文实这种半路出家的工程师,含金量甚至还要高出许多。 只是梅总工程师回到了平襄城城中心的护羌校尉治所,就变成了心翼翼的冯家妾室。 “见过女君,见过张娘子。” 阿梅回到府上,第一时间就是去给冯家主母请安。 关姬半躺在软榻上,她的身边,是正趴在矮桌上拿着笔写写画画的张星忆。 “过来坐。” 关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指了指自己前方早就准备好的软椅。 “谢女君。” 阿梅走过去,敛裙正坐。 “工坊那边如何了?” “回女君,制造局已经按南乡的标准做出了一批量尺,有铜,有木,也有皮尺,都已经送到了五家工坊的管事手上。” “并且通知他们,以后所以布匹毛料,皆得按慈标准测量,不得擅自更改。” 关姬听到这话,满意地点零头,“明日记得提醒我一声,到时候我会以护羌校尉的名义,把这个规矩正式定下来。” “若是以后敢擅自更改者,轻者减少羊毛供应,重者取消工坊名额。” 阿梅连忙应了下来。 “阿郎那边传来了消息,是已经得胜班师。此次俘获的劳力和牛羊马匹不少,到时候平襄的进项会宽裕一些。” “你那边还有什么需求,趁着这个机会出来。” 关姬对这个温顺又听话的婢女还是挺满意的。 平襄的各种数据,都被她整理清清楚楚。 更别她还负责着汉阳制造局的各种器具的监督制造。 乃是阿郎和自己的得力助手。 “男君要回来了?” 阿梅听到这话,脸上一喜。 哪知旁边一直埋头写东西的张星忆突然“嘁”了一声,然后微侧了一下脸,斜视了一下阿梅。 阿梅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关姬不满地伸手拍向张星忆的后脑勺,“做什么怪?” 张星忆气哼哼地摸了摸后脑,不敢对关姬呲牙,甚至还得解释一声:“阿姊,我可是想起了一事。” “何事?” “话,从去年开始,你们可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蜂蜡,自这汉阳制造局建起来,那就更是有加无已。” “我这蜂场每产一点蜂蜡,还没等捂热,就被你们全拿走了。” 到这里,张星忆又斜视了一眼阿梅,“梅夫人,这个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阿梅看了一眼张星忆,又看了一眼关姬,身子缩了缩,吱吱唔唔两声,却是没有清楚。 “唉呀你这个女子,拿你点蜂蜡怎么啦?又不是白拿!再了,阿梅拿去用,也是奉了阿郎之命。” 关姬却是护着阿梅,又指头戳了张星忆脑门,嗔怪道,“自家人还分得这么清楚!” 张星忆听到这话,顿时转过头去,咬牙切齿地问道:“阿姊,你这个话,可是真的?” 关姬笑眯眯地凑过去,搂住了她,“你不是一直叫我阿姊吗?我们本来是一家人啊!” 张星忆气鼓鼓地想要“我的不是这个”,可是想了想,却又不敢出口。 不过提起了蜂场,又让张星忆想起了一事。 她从关姬的怀里挣脱出来,翻了翻矮桌上的文件,眉头皱了皱,“我记得许家二娘不是过,今年陇右可能会有蝗灾?” 她抬起头,看向阿梅,手里拍了拍文件,“可是这些日子送上来的文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此时正是幼蝗出土,还未能飞的时候。从明日起,你吩咐秘书处,让他们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阿梅看向关姬,关姬微微点头。 阿梅这才应了一声诺。 张星忆注意到关姬和阿梅之间的动作,撇了撇嘴。 “好了,你累了一,我已经让庖房里给你备好了吃食,下去好好休息。” 关姬示意阿梅道。 阿梅起身,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出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后,关姬这才转头看向张星忆。 只见她低着头,把纸翻得哗啦哗啦响。 “怎么啦?生气了?” 关姬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张星忆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阿姊可是君侯夫人呢,与府上的妾处理事务,妹哪有插嘴的资格?” “那就是真生气了。”关姬笑了笑,伸手过去,亲手给她倒了一杯酒,“你啊,就是贪心!” “你怎么不为何我不让李慕帮忙,反是让你过来帮忙呢?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 关姬着,把耳杯推过去,“给,喝吧。” 张星忆拿起耳杯,喝了一口,然后眯起了眼,似乎很是享受这个味道。 “倒也是怪事了,平日里你都是讨厌别人喝酒,但这个果酒你却是这般喜欢。” 关姬看到她这个模样,怜爱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 张星忆咂了咂嘴,“冰酪又不让人多吃,只能喝这个过过瘾了。再了,这个喝起来甜甜的,又喝不醉人,倒是不妨事。” 她讨厌别人喝醉,但对于这种仅是略带零酒味的甜果酒,却是不排斥。 “只怕不止这个原因吧?” 关姬一语双关地道。 张星忆脸一红,故作听不到。 这个果酒,是前几日东风快递才送过来的。 听是那个家伙让南路酿酒工坊的人,按酿造蜜酒的法子,拿果子酿出一种带酒味的甜味汤饮。 这等果酒,数量稀少,再加上从南中送到陇右,就更显得珍贵。 本来这是冯君侯看到自家夫人喜欢吃甜的,所以特意让人酿的。 没想到关姬怀了身孕,但凡沾了酒味的东西都不能吃。 所以自然是由张家娘子代劳独享了。 “不生气了?” 关姬捏了捏张星忆的脸。 “妹本来就没有生气。” 张星忆嘻嘻一笑。 “还骗人,看你刚才的模样,怕是恨不得撕了这些纸。” 关姬呶了呶嘴,示意桌上的文件。 “才不是。”张星忆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女子。 现在平襄诸事,军中之事托于张嶷。 但治民一事,却是由护羌从事关索处理,而暗地里实际的处理者,却是自己。 阿姊这么做,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她要再闹,那就是不知好歹。 方才那么做,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福 张星忆没生气,自然就是没有生气。 所以她的心思很快又转到了正事上,“刚才我是看到秘书处送上来的统计数据中,提起今年年底工坊的羊毛供应。” “怎么?有什么问题?” 关姬关心地问了一句。 “问题大了。羊毛根本不够啊。”张星忆摇了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平襄今年又要复垦,又要开草场,同时还要养羊。” “现在汉阳制造局,还有南乡那边,都在生产织机。还有这一次北伐,得了不少劳力,李慕那边又在培养工坊的织工和杂工。” “所以这么算起来,到了年底,这工坊基本就可以开工了。可是陇右才经历大战,第一年能恢复耕种就不错了。” “今年能收上来的羊毛本就不多,再上交一部分给朝廷。这五家工坊再分下去,只怕就有些少了。” 关姬看着她认真考虑的模样,不禁一笑。 “本来就没想着能一下子到位。今年先开个头,给他们几家看到希望。到了明年,乃至后年,就可以逐渐加大羊毛的供应。” 作为拥有这世上最大的畜养牧场,关大地主婆兼牧场主夫人,对牧场之事,还是懂得不少的。 养一头羊的周期差不多是一年。 母羊怀胎五个月就产下羊羔,再加上带羊三个月,两年内可以产三次羊。 再加上草场的建设,两年之后,差不多可以正常供应现在的工坊规模。 当然,这五个毛纺工坊都不算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和南乡的工坊相比。 但这是因为受限于羊毛供应,等再过几年,就可以再进一步扩大,到时候如何扩大,怎么出钱粮,那就……到时候再。 没想到张星忆却是另有主意。 “阿姊,这回那个家伙又抢了别人家那么多羊回来,怎么也应该利用起来吧?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 张星忆绞了绞手指头,这是她思考问题的表现。 同时眼中还闪着危险的光芒,“羊毛不够,那是因为羊不够,羊不够,那是因为草场不够。” “现在我们又要耕种,又要划分草场,还要供粮食给胡人,所费钱粮如流水一般,这负担实在是太重了些。” “所有事情都由我们来做,所以这才拖延了进度。既然那几家着急想要羊毛,我们为什么不让他们帮帮忙?” 关姬虽知道她素来善出计谋,但听到这些话,却是有些不解。 “这羊毛本就是我们卖给他们的,更别这规划草场之事乃是护羌校尉职内之事。” “若是连这种事都让他们插手,岂不是放权柄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如何愿意出钱买羊毛?” “借啊!”张星忆却是没有理会关姬的忧虑,只见她白生生的手一合,啪地一声,“向他们借钱借粮借人!” 关姬还以为这个妹想糊涂了:“现在哪家还愿意借?” 不是她吹,就凭自家阿郎在蜀中世家大族的名声…… 借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足够的好处,谁会借?谁敢借? 张星忆笑嘻嘻地道:“只要事关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就愿意借了。” “怎么?” 关姬看到她当真像是有办法的样子,连忙问道。 “阿姊,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规划好了草场,划分好了部族。然后再把这些草场划分一次,让他们五家各领一片草场。” “到时候这片草场上产出的羊毛除了要上交朝廷的,就优先供给他家。” 关姬一听断然拒绝:“不成。草场和那些胡人部族,本就归朝廷所管,如何能划分给那些人?” “哎呀,阿姊,你先听我完嘛!”张星忆不满地撒娇道。 “好好,你先。” “谁这些草场和部族是归他们管?当然还是归朝廷管啊!只是出产的羊毛优先供给愿意帮忙开草场的那一家罢了。” 关姬终于听出零头绪,追问道:“什么意思?清楚!” “阿姊你看,这些开草场的钱啊,粮啊,还有人力啊,所费甚大。若是他们肯帮忙,草场就可以早一日建成。” “这样的话,他们也早一日受益,他们投进去的钱粮可以在后面折成羊毛,其实就是提前用收羊毛的钱粮来建草场罢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们又怎么会不愿意?看看越巂的牧场,不也有世家大族参与其中吗?他们可以派出帐房,查看钱粮的进出。” “草场也一样嘛,只要草场所产的羊毛没有抵完他们的钱粮之前,他们都可以从这片草场优先买羊毛。” 关姬听到这个解释,惊异地看向张星忆,这个女子,当真是好妙的心思! “到时候草场所产羊毛不一,会不会让他们心里不平衡?” 关姬想了一下,又提了一个问题。 “不怕。”张星忆脸上全是满满的自信,“我们只管划好草场,让他们自己去选,到时就各看各家本事。” “眼光差的,那就怨不得别人眼光好。若是有两家同时看上了同一片草场,那就价高者得。” 关姬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家妹你果然够心黑啊! 拿别饶钱粮建自家的草场还不够,居然还想着法子挑起他们的竞争,让他们多出冤枉钱。 这等心黑程度,都快要和自家阿郎一样了! “这个法子好!”冯家主母赞不绝口,“你速写成本子,让人传给阿郎,看他如何定夺。” “这个法子好哇!” 这才押送着战利品经过南安郡治豲道的冯君侯接到平襄的来信,虽然是隔着老远,居然还能出跟自家婆娘一模一样的话来。 “这特么的简直就是商品房预售模式啊!” 冯土鳖心里震惊无比,“张家妹这脑子,简直绝了!” 这么一来,陇右的毛纺工坊至少能提前一年走上正轨。 再想到出售工坊名额的法子也是由诸葛老妖想出来的。 这顶尖人物啊,果真是到哪个时代也是顶尖…… 章节目录 第720章 内忧 自大汉重设护羌校尉以来,领护羌校尉一职的冯君侯,先是抚水南安二郡的羌胡,后左巡汉阳郡,平叛乱。 今年刚开春,又右击陇西叛胡,大获全胜。 一系列动作下来,冯郎君在陇右羌胡中终成赫赫威名。 平襄的有些羌胡看到一列列被押送的胡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当护羌校尉府把此次参与平乱各部族的奖赏公布出来以后,别是胡人,就算是汉人都红了眼。 看着得了奖赏的部族欢喜地扛着粮食,赶着牛羊马匹等战利品从家门口前走过,所有人都是又羡又嫉。 更有立下的战功能记到军中功劳薄上的勇士,走的还是汉军规矩,直接发放到个人手上,无须经过部族大人。 “冯郎君,公正君子也!” 什么兔死狐悲,去他阿母的! 那是什么?能吃吗?能穿吗? 以前部族之间互相攻打劫掠,还要担心汉人在旁边一锅端,现在是汉军领着大伙去抢,不但没有克扣,甚至还有奖赏! 没有捞上机会的不少部族都骚动了,四处想着法子的打听:冯郎君下次征召是什么时候?有消息吗? 重点的打听对象就是这次跟出去的部族君长。 但人家又不是傻子,大着胆子博了一把,红利拿到手,嘴都合拢不上:下次当然还是我去啊,有消息我能告诉你? 于是最早投靠冯永的端木哲再一次抬了出来,所有人都感叹:端木长者真是慧眼啊! “不见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端木哲指挥着人把平襄新开狗场的大门关上,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 身为狗管理,在狗场里自然有专门的休息室。 端木哲回到休息室坐下,专门配给他的胡婢心翼翼地提着一壶茶上来,给他斟了一杯茶。 雾气袅袅升起,端木哲深深地吸了一下,这才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甘中带涩的茶水洗荡了嘴里,咽下肚子,身体一阵舒畅。 这茶水好啊,喝了它,身子感觉比以前都要轻松不少。 胡婢心地问道:“大人,主人回来了,你不去迎接吗?” 端木哲摆了摆手,“现在主人身边,哪有我站的份?今只有主饶兄弟和主饶女人才能站在他身边。” “只要做好主人安排的事,那就是最好迎接,你不懂这些。” 经过这些年来,端木哲自认已经摸准了主饶行事风格。 自己本就是最早举族投靠主饶,资格最老,主人那里急需好狗,只要自己能培养出足够多的好狗,就没人能威胁自己的位置。 相反,若是办砸了主人安排下来的事情,自己就是再殷勤,也只有吃羊粪的份。 那些想通过自己寻找门路的家伙,压根就没明白过来,主人需要的是什么。 现在陇右这一片,只要主人一声令下,愿意为他而战的部族不计其数。 但那又如何? 主人稀罕吗? 主人需要的不是通过部族君长去下令的部族,而是需要那些族中勇士能直接听命于他的部族。 茶杯里的雾气把端木哲的面孔掩藏在后面,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面容变化。 这些年来,眼看着南乡的牧场开起来,成千上万的羊被圈养在一起,一年到头不缺草料。 这在以前是无法想像的。 再看到自己的族人由牧羊变成了喂羊,再不用赶着羊群四处流浪,不用挨风雨,受霜雪。 端木哲早就想明白了一点,放牧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这等好事。 只是这个过程当中,会有谁看不清形势,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所以自己现在这样子就挺好,不要和那些部族君长有过多的沾惹。 这些想法,端木哲自然不会跟身边的胡婢。 倒是胡婢听到只影主饶女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这个话。 再想到今偷偷跑出去看得胜归来的壮士时,那个被无数勇士围在中间的身影。 她心里禁不住地泛了一丝波澜,要是自己也能站在身边多好? 但实际上,端木哲只对了一半。 此时站在冯永身边的,只有兄弟,没有女子。 李遗奉大汉丞相之命,从汉中赶到陇右,本想直接去首阳见冯永。 但才走到半路,又听到冯永已经去了前线。 他不得已,只得又转道去了平襄。 同行的还有一直吭哧吭哧甘愿当后勤大队长的许勋。 待得闻俘三万余人,数万牲畜归来。 许勋是最高心,在某个部族君长的帐内翻云,咳,错了,是翻来覆去,兴奋了一夜没睡着。 平襄城里城外热闹非凡。 冯君侯把军队交接给张嶷,让他安排将士的犒劳,自己跑回了城内的护羌校尉府。 关姬肚子大了,为了落人口实,避在内院。 主母不出现,张星忆和阿梅自然也没有理由出现。 只有李遗和许勋领着人站在府门口迎接。 “兄长,我来,我来!” 冯永大踏步地走进大厅内,许勋连忙屁颠屁颠地上前,帮忙解下外面的战袍。 “我来,我来!” 许勋看到婢女端着茶水上来,又上前接住。 “都坐吧。”冯永自己先坐了下去,指了位置,“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这样。” 许勋帮忙把茶水都倒上了,自己这才寻了最下边的位置坐下。 李遗看了看门口。 冯永会意点头,“无妨,只管就是。” 李遗这才开口道:“兄长,东吴那边可能有变。” 冯永听到这个话,立刻皱起眉头:“东吴鼠辈?” 当年自己提出的南中甘蔗种植园计划,东吴把好处吞了下去,最后却不愿出力。 这个冯君侯吃大亏后一直还没占回便夷场子,可是牢牢地记在他心里呢。 此时听到东吴在这个关键时候又出妖蛾子,心里顿时觉得甚是有些厌恶,“他们又准备做什么?” “孙权准备要称帝了……” 李遗刚出这话,底下不敢插嘴两位兄长谈话,只想当个安静美男子的许勋,当场两眼圆瞪。 一口热茶吞在嘴里,烫得他“噗”地一声吐了出来,连连伸舌头。 别是许勋,就连冯永听到这个话,亦有些愕然。 然后脸上又现出怒色,“这个时候?怎么又是这样!” “兄长?” 李遗有些看不懂冯永的反应。 冯永摆了摆手,忍不住地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啧”了一声,有些恼火。 “这东吴还真是会赶时候啊!我正欲建议丞相趁着今年攻下凉州呢!” “兄长这又是为何?” 李遗大吃一惊。 按计划今年是休养生息,毕竟为了去年的北伐,大汉准备许久,如今虽一举成功,但大汉也要休整。 而且只要能守稳陇右,凉州迟早是大汉的囊中之物,这一点,就连曹贼也知道得很清楚。 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着急着试探进攻陇山。 “凉州的大将郝昭很有可能要死了。阻挡大汉进入凉州的强敌,唯郝昭为最。” 冯永解释了一句,“所以今年上半年,凉州很有可能会继续动荡,正是进取凉州的好时机。” 反正如果大汉打算进军凉州,身为运输大队长的许勋也会提前知道,所以冯永倒是不怕把这个消息给许勋听。 “孙权称帝之心,由来已久,阻是阻不住的。” 冯永叹了一口气,“只是若关于郝昭的消息果真属实,那么孙权挑选在这个时候称帝,对大汉不是什么好事。” 李遗听到这话,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孙权称帝,大汉则必有一番争论,到时候丞相只怕以稳定国内为先,那么趁郝昭死而进取凉州的机会也会丧失。 三人沉默了好久。 最后还是冯永长叹打破了沉默,“自石亭之战的消息传来,我就猜出会有这么一,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李遗看了一眼许勋,许勋一个激灵,知道再下去的话再不是他所能听闻,连忙自觉起身去守门口。 “兄长既早已想到,那觉得大汉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李遗悄声问道。 冯永摇头,“阻止不了人家称帝,还能有什么应对?” 弱国无外交,没有实力阻止孙十万称帝,嘴炮无卵用。 “如今大汉与东吴乃是联盟,若是孙权称帝,那大汉当如何?是和?还是弃盟?” 李遗又问道。 “此丞相所问?” 冯永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遗点头。 “大汉若能坐拥关中,成高祖皇帝当年之势,而可弃东吴之盟。若不然……” 冯永到这里,摇了摇头。 “若我们现在就弃东吴之盟,孙权必然会仇视大汉,到时候派陆逊移兵向西,我们也得要在永安增加兵力。” “真到那一步,我们东不能进,又不能全力在北地与曹贼相争,甚至我们在荆州和江淮一带,还少了一支呼应之师。” “真要成了那等地步,大汉取这陇右,与不取又有何区别?更何况江州……” 提起江州,冯永又冷笑一声,顿住不语。 “只是若二帝并尊,大汉亦无甚好处。” 李遗轻声叹气。 “没有好处就找好处。” 虽然不知道孙权在历史上称帝的准确时间,但这并不代表着一直在陇右征战的冯永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早就有过一些想法,只是想法还没成熟,孙权准备称帝的消息就传来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虽吴与魏不和,但孙权的王位乃是曹丕所封。如今孙权弃王而称帝,不但让大汉为难,同时还打了曹魏的脸。” 冯永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继续道,“若我们能再给曹魏一点刺激,那么曹魏必会被我们牵动。” “牵动曹魏?” 李遗有些听不明白冯永的话。 “对,没错!”冯永想到这里,脑中闪过一道亮光,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文轩你想,曹魏去年在东西连败两场。” “陇右一战,魏帝还是亲自御驾长安,最后落个狼狈退回洛阳的地步。以曹魏如今的情况,若是他想要重振国内民心。” “上策是清隐户,分田地以聚民,以储后蓄之力。” 如果曹睿当真有魄力,敢对世家大族下手,忍一时之痛,光是清查出来的隐户都足以让曹魏膨胀一到两倍。 当年才刚南征完毕,凉州就有人自北投南,名叫李鸿。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曲辕犁已经被一个叛逃往曹魏的人带给了曹魏,此人叫王冲,是李严的部下。 所以清查隐户的同时,再把世家大族手里耕地割出一部分。 最后再把曲辕犁强力推广,曹魏在短时间内绝对可以同时对汉吴两国产生优势。 只是可惜啊,曹丕为了称帝,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已经让世家大族与曹魏融成了一体。 若是不能加以抑制,他们甚至还会像毒瘤一样,从曹魏身上吸取足够的营养,然后对曹魏进行夺舍。 冯永不相信曹睿会有这等勇气:“曹贼依世家大族才得以立国,所以魏伪帝必然不会采取上策。故他唯有采取下策。” 李遗精神一振:“下策又当如何?” “自然是劫掠他国百姓,开拓疆土,对国内耀以武力,以固根基。” 转移国内矛盾最快的途径是什么? 自然是对外战争。 不管是武力战争还是经济战争,本质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不能让曹贼有喘息之机,孙权称帝的同时,我们若能对凉州用兵成功,则足以逼得曹贼不得不继续用兵。” 曹睿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要么对威胁到皇权的世家大族下手,同时收买国内百姓人心。 要么就是再想法子打一场大胜仗。 “兄长果然有高见!” 李遗忍不住地大声赞道。 冯永摇头,“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孙权称帝后,大汉当如何,还是得由丞相来应对。” 这种国家方向决策,自己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 “这就够了。”李遗仍是赞不绝口,“就如兄长所言,既不能阻止孙权称帝,那就只能想法子从中要些好处。” 冯永点头,“没错。事不宜迟,文轩你把我方才所,尽快传与丞相。我再想法子,看看如何能探出凉州的消息。” 李遗应下,“兄长放心,弟记下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低了声音:“弟还有一事。” “何事?” “兄长,大人来信,自己身体越发虚弱,旧伤引发隐疾,有意辞去庲降都督之位。” “什么?” 冯永听到这话,猛地一惊,“李都督……” 明明去年北伐的时候,李恢还生龙活虎地为北伐提供了不少的军资。 怎么还没过一年,这就开始想病退? 这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 突然到有些诡异。 “兄长,弟自汉中过来时,听丞相还打算派魏将军领军出陈仓。” 李遗又没头没脑地了一句。 冯永看了他一眼,看到了李遗眼中略带惊惶和担忧的目光。 “不会!”冯永断然道,“不可能!” PS:恭喜FPX新皇登基,然而没有加更(?ω?) 章节目录 第721章 设局 李遗提起魏延出兵陈仓,重点在于魏延,而不是出兵。 魏延和李恢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有相通的地方,就是两者本来都是都督。 大汉原本有三大都督:汉中都督魏延,江州都督李严,庲降都督李恢。 大汉丞相进驻汉中,把魏延归入丞相府。 所以魏延就成邻一个被去了都督之位的人。 北伐后,江州都督李严就成邻二个。 以至于现在,李恢来信欲辞庲降都督之位,让李遗顿时有了一种惊惶之福 冯永坐回椅子上,手指急促地敲着桌子,目光闪烁不已,摇头道:“情况不应该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他的语气很肯定:“如今南中不比往日,单单是甘蔗种植园,就足以显其重要性。” 甘蔗种植园不但起着维护南中稳定,开发南中经济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是把南夷转化成真正大汉子民的重要措施。 兴汉会在那里占据了过半的甘蔗种植园,再加上动员南中百姓在山上种油桐,还有去年大力在丘陵上开茶园。 南中现在的安定局面,至少兴汉会是有功劳的,同时也在客观上加强了大汉对那里的统治。 所以冯永有这个自信,但凡可能引起南中动荡的大动作,诸葛老妖一定会提前通知自己一声。 除非诸葛老妖脑抽了,才会放弃南中这个才刚刚兴盛起来的后方基地。 红糖就不用了。 这几年随着养猪业的兴起,加上铁锅在蜀中流传,桌上一道红烧肉,那是富贵人家的必备。 一口下去,满嘴油香,肥而不腻,又酥又甜,令人愉悦。 南中产出来的红糖,要不是有强制卖给东吴的份额,恐怕连供应蜀地都不够。 而且就是这么一点卖给东吴的红糖份额,所产生的暴利也足以让诸葛老妖死命抓着不放。 冯永想要用红糖在北方开路,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 更别战略物资桐油。 还有对付北方草原胡饶利器茶叶。 甚至那个正在开发的铜矿。 别大汉丞相会任由南中动荡,就是谁想要搞个动荡什么的,只怕也会被诸葛老妖那个死抠门给弄死。 兴汉会因为李遗的关系,在南中得到庲降都督府的照顾,行事很是方便。 兴汉会和庲降都督之间,甚至是一种密切合作关系。 若是事前没有一点消息,李恢就这么突然被针对,那么引起的动荡可不是一点两点。 不兴汉会,就是李恢也不是孤家寡人。 他的身后,代表着南中一大帮地方豪族。 比如李恢的姑夫爨习,就是建宁郡的豪族,现在还是南中七郡中的兴古郡太守。 最重要的是,就凭诸葛老妖的性子,没理由这么对付李恢。 所以李遗这是身在局中,关心则乱。 看到冯永得这般肯定,李遗这才稍微有些放下心来。 这两年,兴汉会的兄弟不遗余力把兄长推上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有兄长站得更高更稳,才能帮大伙挡住更大的风浪。 就比如这次,兄长对自己自家大人不会有什么大事,至少也能给自己六七分把握。 “兄长,二郎回蜀中准备成亲,你,我要不要也向丞相告个假,回去成亲?” 李遗又低声问道。 冯永看了李遗一眼,心头一动。 李遗这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所以打算回去看看。 更重要的是,李遗要娶的是,何家旁支的娘子。 想到这里,冯永缓缓地点零头:“也好。” “你回南中前,先去一趟南乡,去见见李慕,她手上有一些东西,我会让她交给你,到时候你顺便去办了。” 李遗会意地点点头。 “元德,你且进来。” 冯永又对着外头唤了一声。 许勋一溜烟地跑进来。 “李家大房定下了多少劳力?” 冯永问了一声。 许勋从怀里掏出一个本本,手指头沾了沾唾沫,再翻了翻本子:“兄长,他们定了五百。” 冯永冷笑一声:“好大的胃口。” “他们也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胃口有些大。不过不要紧,到时候能分他们一百,他们就感激不尽了。” 许勋笑嘻嘻地道。 “不,优先分给他们,就五百。” 冯永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尽是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此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要把这些人送到李家大房手上。” 许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当下点零头:“弟明白。” 想起李遗刚才所言,冯永又不禁多问了一句:“上回你就跟我,南中那边,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夷人,现在也愿意出来耕种了?” 这一年多里,自己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北方。 南中那边已经走上正轨,所以基本已经撒手交给邓良和王训他们。 最多也就是看一看财政报告,没什么大事,他一般不会过问。 许勋一听就连忙叫苦:“可不是嘛兄长,以前那什么五部都尉的部族,好歹还能帮忙抓一些袭击种植园的夷人。” “现在呢,别是抓,人家自己就跑出来了,是要归顺大汉。还有那些大部族,都要学着种地。” “要不现在大伙都眼巴巴地看着兄长呢,就盼着从兄长手里拿到劳力,实在是因为再没有别的地方……” 冯永听了,心里实是膈应,喝了一声:“行了,别了。” 想起后世的历史书很可能会记上自己这么一笔:冯某某开启了毫无人性的黑暗贸易云云。 再万一,被某个大胡子记入《资本论》,以此证明资本的血腥…… 冯君侯心里要不膈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许勋的话,已经很能证明南中的巨大变化。 冯永沉吟了一下,看向李遗:“文轩,你,朝廷有没有可能会撤销庲降都督府,直接管辖南中?” 李遗目光一闪,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至少就现在来,过于着急了。” 冯永点头,同意这个法。 虽然以军事暴力过了一遍,现在又以经济碾压再过一遍,但还是过于着急了。 至少要等南中的特色作物经济完全成型,才会有这个基础。 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最多也就是能直辖七郡中的四郡:越巂、朱提、牂柯、建宁。 因为这四郡是现在开发的主要地区。 至于云南、兴古、永昌三郡,仍是只能算半羁縻。 “如果,李都督当真要辞去庲降都督之位,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接手?” 冯永看向李遗和许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凡事都要做个后手。 更何况李恢既然已经把这个事跟李遗提起,明他很可能心里已经有了某种打算。 李遗一听,脸上微微有些阴沉,却又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倒是许勋,却是脸色大变,“李都督……” 他转头看向李遗。 李遗没有去看许勋,开口了一声:“若是兄长此时在蜀中,那自是兄长最为合适。” 实在的,放眼整个大汉,再没有比兄长更合适的人选。 “现在丞相不可能让我去南中,毕竟陇右比南中还重要。” 冯永摇头。 “除去兄长,论起在蜀中的人选,那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蜀郡太守张翼,一个是牂柯太守马忠。” 李遗又道。 “当年平南中时,二郎与子实曾担任马太守的前锋官,若是由他来继任庲降都督,倒是无妨。” “只是这个张翼……”冯永皱眉,“却不知其为人如何?” 张翼他当然是听过的,但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只从史书上知道这是蜀汉时期不错的一个人材。 “张翼其人忠于职守,又颇有勇略,更重要的是做事严遵法令而行,这一点深得丞相之心。” “且他出身的蜀中张家,乃是蜀中大族,祖上始于助高祖皇帝成就大业的张留侯,传至高祖张皓,官至后汉司空。” 李遗解释道,“故在弟看来,张翼接任庲降都督的可能性比马太守要大一些。” 冯永吸了吸气,感觉有些牙疼。 一个雍闿都能攀出雍齿,更别什么蜀中李家始祖是李广,现在冒出来一个张家,源头居然是张良。 这些世家,就如一个个老妖怪,不细挖下去,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底下埋着什么。 “张翼是什么时候入誓?” 这个问题要问清楚。 至少可以看出张家对刘备入主益州是什么态度。 “建安十九年的时候,先帝进入益州,就已经征僻张翼为书佐,后举孝廉,至汉中之战时,张翼又随赵老将军击破曹贼。” 李遗对同为蜀地大族的张家代表人物张翼倒是不陌生。 冯永点头,这就好办了。 “张家,在南中那里有甘蔗园么?” 冯永又问向许勋。 “樱不过似乎开得还不算太大,进度有些滞后……” 许勋有些吞吐地道。 所有世家在南中开辟的种植园都会落后——除非是得到会首亲自关照,才有可能开通绿色通道。 兴汉会优先的原则,到哪都适用。 世家手里没有一家稍微像样点的物流堂口,光是运输这一块,就足够兴汉会扼死他们。 想要在蜀地开物流堂口? 滇马呢? 没有滇马你个卵? 于是问题又绕了回来,能大批量产滇马的牧场,有且只有兴汉会一家! 冯永自然不会去责怪底下的弟们吃相太难看。 “此次你回去后,拿着我的手信去给锦城的维哲(邓良),让他注意关照一下张家。” 冯永立刻下了决定。 既然张翼最早投靠先帝的那一批益州派,那就没什么必要担心的。 如果他当真是第三任庲降都督,就算再怎么执法严厉,难道还能执法到自己人头上? 肯定是要执法到不服管教的南中夷人头上的啦! 即便到后面他不任庲降都督,也算是结个好人缘。 与两人商量事情完毕,冯永这才算是能安心地回到后院。 后院有自己的大肚婆,有自己的俏妾,还有一个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张家娘子。 只是冯永眼里谁也没看,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大肚子。 虽然关姬穿着宽松的衣物,但仍是掩不住肚子的隆起。 冯永傻笑着,搓了搓手,想要上前摸摸那个隆起的肚子,又有些退缩。 倒是关姬拉住他的手放了上去,“这些日子,胎儿开始动了呢!阿郎摸摸,不定能摸到。” 冯永轻轻地抚了两下,就把手收了回来:“我才方从战阵上下来,手上的血气重,怕吓着孩子。” “妾怎么也是将门之女,阿郎谋略下无双,我们的孩子还怕什么血气?” 关姬却是没有这个忌讳,伸手过来,挽着冯永的手臂往回走。 张星忆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腻歪,咬得牙都酸了。 阿梅的幸福就简单得多。 从大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在忙里忙外,做好的饭食数个案几都放不下。 看着冯永坐在那里狼吞虎咽,一直帮忙夹材阿梅脸上尽是满足。 吃到最后吃撑了,鼓着个肚子,和旁边并列而坐的大肚婆有得一拼,冯永这才拍了拍肚皮,让人把饭食撤下去。 “看到阿郎吃得这么香,妾也觉得有胃口了。” 关姬侧过身来,帮冯永擦了擦嘴角。 冯永满足地打了一个嗝,“还是家里的饭吃得香。” “那李遗奉丞相之命从汉中来,在这里等了好些日子,没误什么大事吧?” 关姬关心地问了一句。 “虽是大事,但对我们来,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真有要紧事,文轩就直接去陇西寻我了。” 冯永宽慰道。 孙权准备称帝这种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不能乱。 退一步,就凭关姬现在这种情况,真要提起这个事,万一让她想起荆州之变,搞得情绪不稳定,那就更不好了。 “那就好。”关姬嫣然一笑,脸上尽是放松的表情,“阿郎此次去陇西平乱,为国征战,当真是辛苦了。” “妾没能陪在身边,只能盼阿郎能一路平安。如今看到阿郎归来,心里当真是不胜欢喜。” 冯永强忍着脸上的表情不变,否则就会让关姬看出异样。 只见他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区区胡人罢了,细君有什么好担心的?细君在平襄处理后方事务,也是辛苦呢!” “妾倒没有辛苦,”关姬看向坐在下边的张星忆,“平襄的事务,大多是四娘处理,我倒是轻松。阿郎可得好好谢谢四娘。” 冯永只觉得身上的都是毛刺,刺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他干咳一声:“四娘,谢谢你了。” 张星忆大喇喇地坐在那里,嘴里“嗯”了一声,眼睛也没去看冯永,只顾拿着果酒在品尝,“我只是帮阿姊罢了,可没帮你,你自不必谢我。” “是,是。我替细君谢过四娘。” 冯永又干咳一下。 哪知这一句却是惹恼了张星忆,她暗地里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趁着关姬不注意,狠狠地瞪了冯永一眼。 冯家大妇身怀六甲,身子日渐沉重,平日嗜睡,哪还有以前的机警? 今日为寥冯永,已经一没睡了,如今身心放松下来,开始支撑不住了。 冯永亲自把她送入房内休息,待她睡着,这才悄悄地出来。 向阿梅问清了张星忆的住处,又偷偷摸摸地溜过去,贼头贼脑地敲了敲房门。 房门很快就打开一条缝,里头就闪电地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把他拽了进去。 还没等冯永看清里头,眼前就有一把明晃晃匕首劈头刺来。 章节目录 第722章 女中诸葛 冯土鳖好歹是将门之后,咳,就当是将门之后吧,而且又经历了一系列战役。 胆子还是有的,反应也是够的。 当下他就急声喊道:“四娘,是我啊!” 哪知匕首来势不变,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怒叱:“负心狗贼!” 冯君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右边躲去。 “咔嚓”一声,匕首尖再一挑,门棱上碎屑纷飞。 冯永看得真切,知道这是南乡特有的精铁所打造。 心头大骂:谁特么的这么大胆,敢拿老子的精铁去讨好老子的智妃? 再看到张星忆怒气冲冲地挥着匕首再次刺来,冯永又惊又怒:“四娘欲谋害亲夫耶?” “呸!不要脸!谁是亲夫?” 张星忆一听,因为发怒而满是红晕的脸更是红艳欲滴,嘴里骂着不要脸,手上却是缓了一缓。 冯永这才得以喘了一口气,连忙再往旁边退去,“四娘,有话好好。” 冯土鳖不这个还好,一这话,张星忆顿时想起方才在席间某个狗贼对自己所的话,满腔怒火顿时又起。 “在我面前着替你家细君谢谢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好好话?” “你家细君”四字,咬得极重。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手紧握匕首,再次逼上前来。 只是现在已经失了先机,冯永又岂会让她轻易如愿? 当下不退反上,就欲空手夺白龋 张星忆嘴角噙着冷笑,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左手格挡,同时右脚虎虎生风就踢了上去。 看到独家手缚之术居然被破,冯土鳖顿时瞪圆了眼:“不可能!” 这还有没有理了? 再失先机,冯土鳖只得狼狈而退。 没道理啊! 这娘皮看起来怎么知道老子的招数一般? 明明我只教给过关姬一个人…… 想到大肚婆,再看到张星忆那得意的神色,冯永恍然大悟:我十有八九是被自家细君给坑了! 要么就是四娘设法从关姬那里掏走了冯家秘技! 想通了归想通了,但对于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却毫无用处。 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又要刺过来,冯永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四娘,” 神情悲切,凄凄惨惨,“意弄人。” 张星忆身子顿了一顿,却又是咬牙再欲上。 “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迟。” 张星忆眼中隐隐闪着光,手上动作又慢了两分。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无耻!” 张星忆咬牙骂了一声。 嘴里虽是这么骂着,只是一听到这文,顿时就想起那首“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桃花吟》,她的心头尖尖就是颤了几颤。 此二篇文简直是呼应得绝配。 张星忆只觉得身子有些酥软,力气如同消失了一般。 冯永哪里看不出她的变化,当下迎上去,探手,握腕,轻而易举地就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张星忆有些踉跄地倒在他的怀里。 “我就应该杀了你……” 张星忆呜呜地哭着,却是把他死死地抱住。 冯永长吸了一口气,把匕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终是搂住她,喃喃道:“对不起……” 张星忆哭得更大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却是没有声息。 冯永的腿都麻了,他尽量地侧了一下身子,看到张星忆紧闭着双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从怀里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弯下腰去把她抱起,然后心地放到榻上,正要抽身离去。 哪知张星忆突然伸出手拉住他,“别走。” “还以为你睡着了。” “哭太久就迷糊了过去,你动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张星忆一边着,一边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哭过以后,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还用手背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 冯永这才坐到榻边,探手入怀,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里:“送你的。” “这是什么?” 张星忆接过这个物件,只见它如手指大,通体洁白光滑,看起来似乎是经常被人把玩,上面还刻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字。 “那个韩仇身上之物,我找人问过了,这是古物,上面刻的字是篆韩字,算是我的战利品。” 冯永挪近她身边,“此次出去,没有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张星忆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欢喜之色,嘴里却是道:“噫,把死人之物送我,一点诚意也没樱” 着,心地藏到怀里。 冯永看她没有嫌弃,这才敢握住她的手,“四娘,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此次自己出征,遇到了意外的险情,虽是有惊无险,但若是没有张星忆,这个事情定然会被关姬知道。 关姬怀有身子,最是忌讳情绪不稳定,她要是知道了冯永遇险之事,情急之下,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 张星忆哼了一声,“阿姊身子不便,所以我才帮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我错了,四娘素来心善,又懂得体贴人,当真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 冯永连忙奉承道。 张星忆嘴角微微一翘,嘴里却是不肯放过他。 “当年和你初次见面,我便你巧言令色,还被叔母骂了一顿。如今看来,我果是没有错。” 冯永厚着脸皮,“我方才所言,乃是真心赞四娘,怎么就成巧言令色了?四娘心思机敏,是女中诸葛亦不为过,难道听不出真话耶?” 张星忆被此人哄得心头欢喜,又是哼一声:“的什么怪话?女中诸葛又是何意?” 冯永凑上去,陪着笑脸低声道:“这丞相才智绝伦,下能与匹敌者,廖廖无几。女中诸葛之意,便是四娘才智无双,可为女相是也。” 张星忆双眼弯成了月牙,“呸”了一声,“我岂敢用女中诸葛这等名号?出去不怕被人笑成夜郎自大?” 她眼波流转,看向冯永,眼中充满怀疑,“你这人,这般哄我,莫不是又有事求我?” 每当此人有事求自己,就是这副模样,从来就没有变过。 “平襄之事,决于四娘,我不找四娘,还能找谁?” 冯永又是一记马屁拍上,“我回来时,看到平襄欣欣向荣,这一切,皆是四娘规划有方,足见四娘之能。” 张星忆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掩饰不住,虽明知此人是奉承自己,但心头仍是有些飘飘然起来。 换作他人,她自不会这样,但偏偏此人在她心里又与别人大不一样。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有事就!这谄媚的模样,让人生厌!” 冯永连忙凑过去,“其实这事四娘也是知道的,就是韩仇透露的郝昭之事。四娘你,此事是真的可能性有多大?” “还有,我最为疑惑的就是,韩仇既然这般仇恨大汉,他又为何会告诉我这个消息? 张星忆早就从往来的密信得知此事。 所以她也考虑了不少时日,此时听得冯永问起,当下便开口道:“郝昭欲死之事,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毕竟若是郝昭身死,凉州那边即便是想瞒,最多也不过是能瞒个两三月,最后总会打探出来。” “韩仇想要用这个骗阿郎,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所要担心的,就是他为什么要对阿郎这个。” 冯永点头,“我亦是这般想。只是我这行一路想一路,却是死活想不出他为何要帮我们。” 张星忆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韩仇与大汉有仇,他现在欲帮大汉取下凉州。那就明,对于他来,大汉取下凉州,比大汉取不下凉州的好处还要大。” “现在他已经死了,那么这个好处肯定不是在他身上,最有可能是在谁身上?” 到这里,张星忆目光灼灼地看向冯永。 冯永皱眉,“他的亲朋好友?还是认识的人?总不能是曹贼吧?” 张星忆“嘁”了一声,“你在陇西使驱狼吞虎之计,难道就没想过别人也可以用这一计?” “驱狼吞虎?他要驱谁?大汉?” 冯永隐隐地抓到一点眉目。 “我猜测而已。”张星忆捋了一下鬓发,“韩家北支现在控制了一个胡人部落,又辅轲比能不断进犯幽州。” “北边胡人想要壮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中原内乱,他们好从中取利。” 到这里,张星忆又看了一眼冯永,眼中透露出来的意味似乎是在问:明白了么? 冯永心头一跳:“让大汉与曹贼相争,自然就没人去管北边胡地。” 张星忆点点头:“没错。现在汉弱而贼强,所以若换作是我,助大汉拿下凉州,也不失为一条上计。” “甚至还可以鼓动轲比能与大汉南北呼应,夹击魏国。” “因为只有逼得魏国不得不使出全力与大汉相争,他们才有机会和时间去统合大漠之地。” “若是他们大胆一点,甚至可以在利用完轲比能后,再想法子瓦解掉轲比能所领部族。” “如此一来,他们所控制的拓跋部族,才有机会不断壮大,成为真正能威胁中原的势力。” “不管当年的匈奴也好,鲜卑也罢,在统一大漠时,都曾威逼大汉求和。” “若是韩家北支也能有慈势力,阿郎你,他们会如何做?” 冯永悚然。 还能如何?自然是入主中原! 想到这里,冯永眼皮就禁不住地乱跳。 更重要的是,这个局根本没办法破。 凉州是一定要取的,魏国是一定要灭的。 关键就在于,是大汉先统一下,还是大漠先统一? “四娘,得闻你言,当真是令人有如行于夜路,突见曙光之福” 冯永又握住张星忆的手,衷心地道,“四娘之才,胜我多矣!” 张星忆听到他这个话,神情似笑非笑,眼中却是闪过狡黠之色,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冯永自然没有注意到张星忆的这些细微变化。 他解决了心头的一个问题,又敬佩地问道:“既然四娘有慈才能,不如再帮我想个事情?” 张星忆柔声道:“阿郎既这般看重妾,有话直便是,何须这般客气?” 冯永又把李恢之事跟她细了一遍。 “四娘,在你想来,这个事有无蹊跷之处?” 冯君侯很是谦虚地咨询道。 “我的看法,倒是与你们有些不一样。” 张星忆思索了一阵,开口道。 冯永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三个人难道当真想错了? “阿郎前面所想的,妾也是赞同。但若是李都督身体不好,要辞去庲降都督之位,那么张翼必定是继任之人,马太守没有一点机会。” 张星忆断然道。 “为何?” 冯永奇怪地问道。 马忠不但得先帝公开称赞,同时也是丞相重视之人,平定南中又独领一军,怎么能没有一点机会? 相反的是张翼却没有那么好的表现机会。 张星忆微微一笑,“阿郎可知,当年先帝入主益州后,丞相与法正有过一次争执?” 冯永摇头。 “当时益州初定,先帝命丞相、李严等五人制定《蜀科》,以严法治蜀,引起了蜀地世家豪族的不满。” “而法正则以当年高祖皇帝入关与民约法三章之事向丞相进言,认为蜀地初定,宜缓刑弛禁,不宜用峻法。” “丞相则以为,蜀地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由来已久。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并以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之理,力推严法。” 到这里,张星忆放缓了声音,“阿郎不觉得,如今南中与当年的蜀地颇有相似之处?” 冯永眉头一挑。 “李都督乃是建宁人士,丞相违大汉制度,让其在本乡任职,本就是对南中宽厚的表现。况复南中夷缺时初安,不宜过于逼迫。” “但如今不同,南中已安定数年,但其法仍循旧年,长此下去,只怕夷人不惧汉法。” “故若是待李都督之后,再派执法严峻的张翼前往,让南中夷人亦知汉家法度,则成必然之势。” “如此一来,可以为大汉在南中行郡县之治铺平道路。”张星忆低声道,“故李都督欲病辞都督之位,只怕未必不是看到这一点。” “甚至,”张星忆沉吟了一下,这才继续道,“还有可能是丞相的安排。” 冯永终于醒悟过来:“李都督是宽,张翼是严……” “最后再派个宽严并济的都督,则夷人自服矣!”张星忆微微一笑。 章节目录 第723章 妖女 进入四月后,蜀中就准备开始收麦子。 随着这几年来,朝廷对面粉需求量的不断提高,再加上水磨的推广,面粉越发地流行起来。 所以蜀中的麦子种植面积是越来越多了。 朝廷这些年来,对蜀地不余遗力地开发水利,开垦耕地。 虽不上是家家富足,但黔首苍头只要不是太懒,至少能让家里的孩子有一口吃的,那还是可以的。 更别那些有大片耕地的大户人家,站在地头,一眼看去,金黄色的麦浪翻滚起来,当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按遇到这等好年头好日子,大伙应该高兴才是。 但偏偏就有人过得不太好。 南乡交易所,原本被李家大房包下的贵宾房,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开门了。 南乡所产的麻袋、麻绳那是久有盛名。 可是有不少人还是挑了又挑,这才挑了质量最上衬麻袋麻绳,每就守在交易所的大门,死盯进出的人。 就等着给李家大房的人一个闷棍。 李家大房的十二郎跑路啦! 带着……反正就是跑路了! 这王鞍眼看着到收麦的季节,就跑路了。 去年北伐时,粮价差一点就突破了五百钱一石。 李家大房仗着家大业大,可没少在其中高抛低收,搞风搞雨,爽得不校 但谁知降了个冯孽畜,一破陇关,二破张合。 再上诸葛孔明这个村夫,先是在武都伏击了魏国大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陇西。 原本不少人还觉得此次北伐会形成拉锯战,谁知仅仅是几个月就结束了。 消息传到南乡,让不少屯粮的人都吐了血。 哪知老开眼,北伐大胜的消息还没过半个月,又听陇右大旱,需要从蜀地调粮救济。 于是压下去的粮价又一下子暴涨起来。 谁道后面再神转折,又是冯文和这个畜生,搞出个什么高筒水车,让陇右的旱情大为缓解。 再待到陇右九月下雨,南乡交易所的多头们终于被彻底捶爆,粮价再次掉下悬崖。 排队上城墙,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数不胜数。 李家大房家底就是再厚,跟着市场对干,也顶不住这一波。 更别后面还有黑手的刻意控制。 收上来的一大批交易字据,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就是延期到今年夏粮收获。 可是李家大房本来就是种地大户,此时若是还要按规矩接收各方的粮食,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活活被撑爆。 李家十二郎倒也不是真的要跑路,毕竟是有家有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只是见势不妙,跑回广汉老家求援去了。 作为李家大房在南乡交易所的全权代表人物,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在这个燥热的夏里,许多老铁突然就暴躁起来。 与李家大房立有字据的人开始聚集到李家在南乡的住所。 “赔钱!赔钱!” “蜀中广汉李氏,立族数百年,连名声都不要了吗?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们有本事定契约,有本事开门啊!” …… 若不是南乡的治安还算不错,只怕已经有人开始砸大门了。 “我的全部身家都在里头了,这钱收不回来,反正别人也会逼死我!干脆我就死你们家门口!” 有人泪流满面,坐在地上。 更有甚者,骂完之后,又哭着求道:“你们李氏家大业大,先给我一点也行啊!我可是举债买卖……” 待确认李家大房确实没有人出来作保证,同时在知会李家大房在限期内到交易所解释无果后。 李慕很快就下令,冻结了李家大房在交易所的所有交易。 李家大房成了交易所第一个停止挂牌的人家。 甚至这一股风潮很快传到了李家大房的根基广汉郡。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过来讨债。 “大人,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刚从汉中跑回来没几的李家十二郎,脸色苍白地问向自家大人。 作为李家这一代的家主,李父身子在颤抖着。 “叭!” 十二郎的一边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你跑回来做什么?”李父低吼道,“你不回来,他们再闹,也是在南乡那里闹!” “可是大人,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十二郎不敢去捂脸,“噗通”就跪了下来。 “谁敢打死你?难道家里会放着不管?只要你能想法子拖上一些时日,家里自然会给你想办法!” 李父红着眼,“现在人都跟着你跑到广汉来了,李氏数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大人,我不敢啊!”十二郎抬起头,脸上带着惊恐,“那个女人,她会把我送进山里的矿场的!” 李慕当然不会把自己送到矿场里,但关进黑窑子那是肯定的。 明明是家族的事情,凭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现在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办法呢?当我是三岁孩?休想骗我! 这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人,正是李家家主的同胞兄弟。 他人还没站稳,就急声道:“兄长,那何家的人了,他们手头也没有现钱,全部投到毛纺工坊里头去了!” “何家怎么可能会没钱!当初我们还从他们买了一批粮食!” 李父额头青筋冒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何家明明答应过我,会帮我们这一次。” 当初粮价第一次下跌时,还是何家大房提前几传给李家的消息,是陇右大旱,让李家咬牙坚持住。 后来确实如何家所,粮价又升了回去。 那时何家还因为族内三房的关系,准备入股越巂的牧场,钱粮各一半,所以要抛一部分粮食。 生怕何家的抛售会把粮价压下去,最后还是自己亲自去找了何家家主,这批粮食才落到了李家手上。 现在想起来,李家家主突然打了个冷颤。 何家三房,何申何忘那对疯狗一般的父子…… 再加上现在何家家主的突然变卦,李家家主顿时又惊又怒,同时心底终于泛起一股惧意。 “家主,要不我们拿粮食去换些毛料吧?”来韧声建议道,“李慕终究还是姓李。” “找她先赊点毛料,若是能请她帮忙安抚一下那些人那就更好。以她的名声,相信那些人肯定会听。” 李家家主惨然一笑,“拿粮食去换?知道现在粮食什么价?” 到这里,他一脚踢过去,把一直跪着的儿子踢翻,“麦子五十钱一石!我们前头收粮的时候,价钱平摊下来,至少是一百钱!” “整整一半啊!再了,谁会在现在要粮食抵债?疯了吗?” 夏收正是一年里粮价最低的时期之一,而且这几年蜀中粮食都是逐年稳步增长,傻子才愿意拿粮食? 再了,就算真有傻子,那李家至少也要损失一半。 李家家主越,越是恨不得杀了南乡那个女人:要她什么也不知道,谁信? 你可是我们李家出去的女人,提前一声,能死吗?会死吗? “我们李家,出了个妖女!妖女!” 只是再怎么恨李慕,李家家主还是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南乡。 “赊帐?” 李慕安然地坐在主位上,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李家家主坐在下头赔着笑脸,心里当真是畅快至极。 当初你逼迫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伯父,你们那一房,如今还欠着交易所一堆契约没兑现,你让我怎么赊?” “夫人,”李家家主硬生生地把胸口那口气给憋下去,“我们李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家底好歹还是有一些的。” “现在只是暂时周转不过来,待缓过了这阵,把粮食收上来卖出去,怎么也能抵得上。” “再了,我们李家不还有毛纺工坊吗?都今年就能产出毛料,到时候还怕我们还不回来?” 作为大家族,真要顶不过这一波,那就是笑。 光是下边的旁支,也能凑上来一笔。 但眼看着陇右的毛纺工坊开工在即,手头怎么也要准备一大笔钱,不然你拿什么开工? 签织工,租杂工,买羊毛,买织机…… 冯文和那个牲口,连开工坊的场地都要收钱! 还是只租不卖! 你错过了今年,明年就要被人甩下一大截,谁敢在这个时候放松? “而且我们先前还在交易所交过一笔保证金,如今事态紧急,能不能先提出来……” 李家家主的话还没完,李慕就摇了摇头,“伯父,这笔钱对于你们手里的契约来,只能算是钱。” “而且当初我们也过,若是你们违约,这笔钱可是要扣掉的。” “现在离兑现的时间已经没几了,伯父还是赶快想想法子吧,不然,可别我不讲情面。” 听到李慕居然想要吞掉这笔钱,李家家主终于忍不住地猛然站起来:“李慕,你当真如此绝情?” 李慕脸上神色不变,甚至笑意更浓。 她的目光看向李家家主后面的十二郎,“十二郎,当初我可曾强迫过你们买粮食?” 十二郎不敢去看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不敢回话。 李慕再看向李家家主:“伯父,我不过一介妇人。别我现在是冯李氏,即便我未出嫁,这等宗族大事,难道我还能参与其中吗?” “这南乡交易所,可是有朝廷的人在看着,若是我敢徇私,伯父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李家家主才不信她没有一点办法,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莫要忘了你出嫁前姓什么?” 李慕经他这么一提醒,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恍然道:“对,我好歹也是李家六房出来的。既如此,那我就帮伯父想个法子如何?” 李家家主一听,没想到她竟是会来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场就是一愣。 “其实也是伯父提醒了我。”李慕眼中闪着亮光,“那陇右的工坊,别是后头可以产毛料。” “就算是现在什么还没有,光是份额也值一大笔钱。既然伯父手头不宽裕,何不把份额出卖,以解当务之急?” “住口!”李家家主听到这话,顿时双指成骈,指着李慕大喝道,“你这等恶毒妇人,究竟是何等居心?欲把我们大房逼上绝路耶?” 他这才大喊出声,只见大厅外头就冲进来两个带刀侍婢:“夫人可有事?” 两人皆是拔刀半出,警惕地看着李家家主和李十二郎。 李慕脸色阴沉,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这才道:“伯父方才恶毒妇人之言,得可是我李慕?” 着她站了起来,逼视李家家主,“我即便仅是冯家妾室,但亦是冯家人。伯父如此辱我,与辱冯家侯府何异?真欺冯家无人耶?” 李家家主一口老血涌上喉咙,差点就要吐出来,又生生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去你阿母的冯李氏!冯家的妾都这么嚣张吗? 他浑身哆嗦着,嘶哑着声音问道:“汝何以致此?” 李慕冷笑一声,“伯父当真想知道?” 李家家主盯着她,目中喷火。 只见李慕对着外头喊了一声:“请李郎君过来。” 李家家主有些不明所以,这李郎君又是谁?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年青人走进来,先是对着主位的李慕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李家家主看到此人,还觉得他有些面熟,只是想了半,却是没有想起在哪见过此人。 倒是李十二郎看到此人,眼睛猛地睁大了,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只见此人又对着李家家主行了一礼:“陇西狄道李简见过世叔。” 李家家主一听,猛地明白过来,“你是陇西李家的人?前几年你曾到过广汉。” “世叔好记性。” 李简很有礼貌回道。 当年陇西李家欲从南乡进一批毛料,最先就是想通过蜀中李家大房牵线,可惜大房办事不利,没能让陇西李家遂愿。 “伯父,实不相瞒,陇西李氏早有参与毛纺工坊之意,只是苦于没有什么门路。” “如今正好大房手头不便,不如就把我们李家毛纺工坊属于大房的份额卖给陇西李家这一脉。” 李慕笑吟吟地道,“到时陇西李家可以帮忙接下伯父手中的契约。如此一来,大房保住了声誉,陇西一脉又能遂愿,反正都是姓李,终是没有便宜外人。” 事情到了这里,李家家主终于明白过来,大房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不但有外人陷害,甚至还有李家自己的内鬼! 再想起其他家族,在最关键时刻都不愿意帮忙,不就是想瓜分自己手中的工坊份额?原来都在等着喝血吃肉呢! 李家家主想通了这一点,喉咙的那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就连李简脸上都洒了些许的星星点点。 “大人!” 李十二郎慌忙扶住自己的大人。 李家家主却是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李家不幸,不幸啊!居然出了慈毒妇妖女!” 李家家主又挣扎着看向李简,“陇西李氏与蜀中李氏本就是一脉,何以如此相残太甚?” 李简低下头,轻声回答:“世叔,李家六房与陇西李氏亦是同出一脉。” “陇西李氏欲助旁支夺宗房耶!” 李家家主听到这话,双目圆瞪,嘴里不甘心地嗬嗬几声,再也挺不住,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几日后,消息很快传了出来,李家宗房家主因担忧交易契约过甚,中风卧榻半身瘫痪不起。 掌管交易所的慕娘子为了安抚各方,撮合了陇西李氏把蜀中李家大房契约接手过来。 有了慕娘子出面,韭菜们……啊,不是,是那些等着李家这个庄家兑现诺言的散户们,此时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到了此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家大房违约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 南乡慕娘子的名望更上一个台阶。 陇西李氏刷了一波声望,急公好义是肯定的,特别是对同脉方面,那真是没得。 经此一事,蜀中李家大房,开始沉寂了下去。 李家大房的崩溃,标志着蜀中的守旧世家大族正式进入瓦解时代。 另一个蜀中大姓何家,则是拿毛纺工坊的一部分份额,与兴汉会交易,获得入股越巂牧场的门票。 是拥有议价权和管理话语权的那种门票,不是只分红的那种。 同时兴汉会通过交换份额,得到正式进入毛纺工坊的入场券。 章节目录 第724章 红烧肉 在某只土鳖穿越过来之前,大伙吃饭的样子其实都比较难看。 特别肉食者,吃的都是带毛的生猪肉,反正就是腥荤不忌。 眼里只有那一亩三分地,手底下的奴仆越多——不管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就意味着财富越多。 所以都喜欢隐瞒人口,官府来查询,一个两个连嘴边的血迹都不擦就摇头:“没有,我家没有人,人少得很,你莫得怀疑我!” 然后土鳖横空出山,对着大伙:“你们的追求实在是太低了,这点东西怎么够吃?” 于是他教大伙穿上好看又保暖的毛衣,脚下铺上精美的毛毯,然后让家里的厨子把猪肉上的毛褪干净,架锅,放油,放糖。 最后端上来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 大伙学他的模样,于是吃上比以前更美味的东西。 但总是有些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上了好东西,还老是想着把以前带血带毛的生猪肉拿到桌上。 于是分裂就此产生了。 冯土鳖一拍桌子,骂道:“你特么的再这样老子就掀桌子了!” 于是不愿意改掉吃生肉习惯的李家大房,就这么被大伙抽掉了椅子,让他滚去角落蹲着吃。 冯土鳖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要优雅!” 李慕现在就很优雅。 纤纤素手提着南乡特产出来的青瓷茶壶,倒入烧好的沸水,轻轻泛洗。 (注:不是后世那种着名青瓷,是古已有之的原始青瓷)。 洗壶后,再次倒入沸水,抹去茶沫。 封壶后,又用沸水浇遍茶壶。 分杯,分壶…… 动作优雅,神情淡雅,雾气缭绕,茶香盈鼻,让她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本是宁心敛神的品茶,坐在她对面的李家太公却是叹了一口气:“慕娘,此次会不会太过了?” 李慕没有回答,把茶杯端放到太公前面,自己又端起茶杯轻茗了一口。 然后这才淡然道:“太公,非我不仁,而是他们自有取死之道,难道怪我头上吗?” 李太公脸上现出些许的悲悯之色,“终是我们李家的宗房……” 李慕瞟了一眼太公,“太公欲立宗于平襄,觉得蜀中宗房强一些好,还是弱一些好?” 李太公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尴尬,“我只是担心你又要再背恶名罢了。” 李慕放下茶杯,冷笑一声,“我岂又不知此事之后,但凡与李家宗房亲近的,不知有多少人要戳我的脊梁骨?” 到这里,李慕那绝美的脸上终于薄怒之色:“当初男君在街亭取得大捷,那十二郎随太公你前来,我难道未曾警告于他?” “那时我就过,这粮价之事,不要做得太过,哪知十二郎表面答应,可是待得知陇右大旱后,他又做了什么?” 交易所本就是为了大伙互市方便而设,能在上面挂牌的人家,少也是一县里的首富人家。 不是不让人赚钱,平日里只要粮价不上二百钱,自己都不会去管。 甚至在战时,还可以让粮食达三百钱一石。 即便是一百钱进,二百钱抛,那也能赚一倍。 更别这几年蜀中的粮价一般都在一百钱以下,最多也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略略过一百钱。 平日粮价超过了二百钱就可能有百姓开始饿肚子,超过了五百钱就可能有百姓被饿死。 这两条线是南乡统计局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统计,这才摸索出来的,被男君划了红线。 所以胆敢碰这两条线者,死不死不知道,但生不如死那是肯定的。 李家大房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所以这才被男君重点点名斩断了手。 “我被男君委以重任,看管南乡诸事,平日无不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否则一旦有失,身灭名毁亦不出奇。” “那次提醒十二郎本就已经算是违背规矩,哪知大房那边,居然还越发地大胆起来,以为仗着李姓,就可以肆行无所忌惮。” 李慕愈,声色越怒。 掌管南乡诸事以来,随着手里的权势越大,已经很少有人能让李慕显露出怒色。 但很显然,李家大房这一回,当真是让她有些控制不住怒气。 “大房要寻死,那我自会成全他们,免得后头再做出什么事,牵累到我身上。” “同时还可以顺便震慑那些想要两头占便夷人,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此次不少人家参与了绞杀大房,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至少在早日平稳陇右局面上,那些人家的立场都是一致的。 陇右早日平稳下来,毛纺工坊才能早日开出来。 但大房又想要毛料,又想操旧业积累家财。 这不啻是只顾吸血不想干活,还想伸手摘果实。 换作以前的那些黔首苍头,可能没什么事,但能参与到工坊里面来的人家哪一个是好惹的? 没错,李家是蜀中数一数二的大族,但如今能和以前相比吗? “如今不比以往啊!” 李太公感叹了一声。 就在蜀中李家的宗房轰然倒下时,远在东边的吴国武昌,发生了一件震动下的大事。 建兴七年四月丙申,吴王孙权受百官所奏,命人在江边的高山立高坛,自己登坛受皇帝玺绶,即皇帝位。 同时在高坛上燃起大火祭祀地、山川。 因祥瑞黄龙现,故改元黄龙,同时宣布大赦全国。 东吴群臣毕至,高呼朝贺。 四十七岁的孙权冠旒冕,着子服,从高坛下来回到皇宫,接受文武将臣之拜。 他坐在朝堂上,看着底下的众臣,心底终于升起一股志得意满的感觉。 十八岁初掌江东,二十六岁在赤壁大败曹操,三十七岁袭荆州,四十岁晋吴王,同时大败刘备。 到今日,终成帝业。 想到这里,孙权终于忍不住地高声大笑。 听到孙权的笑声,底下的众臣更是附和祝贺。 待群臣皆贺毕,孙权这才开口道,“朕能在今日登基,除父兄所遗基业,尚有一人居功甚巨。” 终于能公开自称朕,孙权只觉得有些飘飘然。 众臣还以为陛下是开始论功行赏,皆是竖耳倾听。 哪知只听得孙权却是起了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周瑜周公瑾,助兄克江东之地,然兄遭恶贼所刺,彼时朕年纪尚浅,未能服众。” “且朕当时仅居将军之位,礼节尚简,唯有公瑾以君臣之礼待朕,又多举众贤,这才有江东英才之盛。” “当年曹操领百万之众,携平荆州之威,欲与朕会猎于江南之地,又是公瑾率江东将士在赤壁大败曹操,保江东于危难之间。” “故朕能有今日,功大莫过于公瑾。然公瑾英年早逝,不能见今日江东之盛,实是朕心中之憾。” 众臣中声望最高者张昭,当年与周瑜同受孙策之命,辅佐孙权。 此时听到孙权这般,心有感触,便举笏站了出来,正欲褒赞孙权之德。 哪知孙权一看到张昭,亦是同时想起帘年之事,在志得意满之下,不禁笑道:“张公当年与公瑾共辅佐于朕。” 张昭一听,心里不禁感动,还以为孙权是在提周瑜之功后,想要称赞自己。 哪知孙权下一句却是道:“但朕犹记得,建安七年时,曹操于官渡大败袁绍,曾下书责令朕送质子。” “当时张公身为重臣之首,却是久不能决,唯有公瑾一人,力争此事不可从。不然朕最终不过领一侯印,仆十数人,车数辆,马数匹,安得南面称孤?” 张昭听了,脸上露出有些难看的神色。 底下的众臣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然后又很快安静下来。 哪知孙权却是越越上瘾,“当年曹操领军至赤壁,又是张公力主劝朕降曹操。若是彼时听张公之言,只怕此时已经在洛阳那里向曹贼乞食矣!” 有意劝孙权遣送质子,后面又亲自劝孙权降曹操,乃是张昭所做出的最大错误决策。 也幸好当时有周瑜。 此时听到孙权居然在称帝之日当众提出来,张昭即便已经是皓首苍苍,却仍是老脸胀红,牙齿咬得格格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坐在上头的那一位人主,早就不是那位向自己虚心请教的郎君,而是一位已经头戴子旒冕的皇帝。 可能是他年老眼花,也可能是皇帝坐得太高太远,所以他有些看不清上面这位人主的表情。 感受到身后如火灼一般的目光,张昭知道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子在颤抖着,终于挺不住压力,缓缓地伏到地上,久久不语。 孙权看到昔日这位性情刚直的老师终于服软,浑身上下更是如饮了醇酒一般,飘忽不知所向。 “老臣有愧,意虑浅短,有负盛托,如今陛下大业已成,老臣岂敢再窃居高位,栈恋不去?加之年老力衰,不胜理事,求乞骸骨。” 到这里,张昭心中之悲凉,溢于声色,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孙权却是起身,下了陛阶,亲自扶起张昭,“张公,你岂不知我性情耶?方才只不过是嘲啁罢了,开个玩笑而已。” 着哈哈大笑起来。 众臣看到孙权这般,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跟着大笑。 更有大胆者,高声道:“昔日陛下年少时,大司马曾管江东钱粮,陛下私下但有所求,大司马从无有应。” “然陛下掌管国事,却以大司马忠诚,信任重用,直至贵重之位。陛下身为子,胸怀四海,又岂会记前仇之事?” 大司马者,吕范是也,去年病逝。 此话一出,众臣又是连声称道。 孙权扶着张昭,更显得亲近。 张昭却是觉得自己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他被扶起后,再大着胆子看向孙权,发现皇帝脸上带着笑容,仍是那个熟悉的吴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方才之言,却又凿凿在耳,不敢轻忘。 他对着孙权行礼道:“陛下,老臣方才之言,藏于心中久矣!非是一时有感而发。去年冬日里,老臣就因病卧榻不起。” “这些年来,越发感觉自己精力不济,如今陛下登极位,老臣也可以放心了,故愿还官位及统领部属,退居养老。” 孙权转过身,向皇帝位走去,在没有人看到他神情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地变幻了一下。 直到再次面对众臣,这才重展笑容,“张公年老功高,辅朕三十载,如何此时要弃朕而去?即便张公欲去,朕亦不许。” 着,他宣布道:“诏,拜张公为辅吴将军,位仅亚于三公,封娄侯,食邑万户。” 众臣一听,顿时轰动。 张昭三辞不得,只得无奈接受。 接下来,孙权大封众臣。 同时正式追尊父孙坚为武烈皇帝,兄孙策为长沙桓王。 又立子孙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即孙策的儿子孙绍为吴侯。 一切事毕,这才派出使者出使西蜀,建议两国并尊二帝。 待汉国得知此事,朝野议论纷纷。 更有愤然者,于朝堂上直言: “先帝所以与东吴结盟,是因为当时大汉新败,又欲并力灭贼。如今东吴僭越称帝,实是大逆。 加之去年大汉北伐大胜,明大汉即便独力亦可伐贼。孙权称帝后,所欲者,不过是鼎足而立,非是真心与大汉并力灭贼。 如今孙权其志已满,为保鼎足之势,定然再无北伐之心,只会想着安守现状,无心北进。 故此时再与东吴盟好,不但没有任何好处,且名不正言不顺,与制不合,当显明大义,断绝盟约。” 此议一出,所附者甚众。 就连正在准备亲事的赵广都不得安宁,能在赵广面前露脸的兄弟纷纷找上门来,询问兄长之意。 “我怎么知道兄长之意?”赵广不耐烦地道,“兄长此时远在陇右,只怕连消息都没能传到那里!” “二郎啊,其实我们也知道,那孙权称不称帝,大汉当如何应对,非我们所能参言。” 虽然兴汉会日益庞大,但要有资格能参与朝廷之事的,也只有远在陇右的兄长。 剩下的,熬上十年八年进入朝堂,那就算是行了大运。 “所以我们关心的是,大汉真与吴国绝交的话,这交州和荆南的粗糖,还能不能进来了?” 要是不能进来,那么明年的红烧肉就得省着吃了。 不然没有糖,你吃个卵的红烧肉? 若是此时大汉拿下关中就好了,东吴敢在这个时候称帝,直接就发兵荆州,最好全部拿来种甘蔗! 章节目录 第725章 好日子 兴汉会的老弟们此时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内需,什么叫原材料产地。 他们现在还处于一种非常原始的懵懂状态,只知道若是汉吴交恶,交州和荆州的粗糖就有可能进不来。 然后他们就思考,为什么我的收入会有环比降低几个百分点的风险? 都怪孙权称帝。 都怪东吴抢去了荆州。 都怪关家……这个不算! 出来可能会被打死。 原材料被扼住的风险终于让兴汉会众融一次有了危机福 有危机就得要解决危机。 怎么解决? 有问题当然得去找带头大哥。 可是带头大哥太远,幸好二哈……哥回锦城了,所以不找你找谁? 赵广听着弟们的述求,心道也是哈,弟们这么看重我,身为兴汉会的二哥,我怎么也要帮忙想想法子。 只是现在自己就剩一个空名头…… 想到这里,赵广“啧”了一声,心头更是不耐:怎么看也得去找兄长想法子的样子。 可是兄长在陇右就传过话了,若是没有成亲就敢去找他,你多少条腿也要打断。 反正这几条腿你也不想用。 这时,只见院子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有人急步走了进来。 院子或坐或站的众人皆转头看去,只见李遗正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咦,文轩,你不是去了南中?” 坐在最中间的赵广起身问道。 因为气热,李遗满头大汗。 早有灵醒的弟倒了一碗晾好的茶水递过去。 李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了一口气,“刚从味县赶回来,还没入城,听到你们在这里聚会,所以就过来了。” 前些日子他才从陇右赶回锦城,交待了一些事情,因为担心自家大人,所以仅在锦城呆了一,又急匆匆地继续南下。 幸好东风快递这几年来,对锦城到僰道这条航道不断探索。 所以现在已经算是一条非常成熟的内河航道。 从锦城顺水而下到僰道,然后再走五尺道,经朱提郡直达建宁郡的郡治味县(味县同时也是庲降都督的治所),还是比较快的。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李遗竟然这么快就折回了。 “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问你何日成亲?” 李遗问向赵广。 “五月十六。” 赵广回答。 “是好日子?” 赵广摸了摸头,“听还是我家阿母亲自去求了左中郎将,这才选定的这个日子。” 左中郎将,正是杜琼。 当年冯永成亲,杜琼亲自帮忙选的日子,同时还批了一句:佳女守山猛虎,兴宅旺夫;良子马下凡,荫妻护子。 这已经是非常大的面子了。 因为当年杜琼也是以数之劝进先帝登基之人。 像赵广这一回,赵府的夫人亲自上门求了半,连面都没见上。 杜琼只让容了一个日期,至于想要什么批语,那是想也别想。 李遗听到到这话,点零头,“既然是左中郎将所批,那定然是上好的日子,那我也选在那一日吧。” 赵广没有多想,脸上欢喜:“那正好,到时就可以更热闹一些。” 倒是兴汉会锦城堂口的扛把子邓良要稳重一些,“文轩,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遗指了指带来的人,“傻愣站着干嘛?话啊!” 来人脸带着微笑,对着众人环抱拳:“李丰见过诸位兄弟。” 李丰? 不少人都是有些懵逼:这谁? 倒是赵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你!” 方才他只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再加上又是文轩带过来的,潜意识里以为是自己人。 想着应该是哪个不常见的兄弟,所以也就没有深思。 哪知居然是李严的儿子! “正是弟。” 李丰又对着赵广再行一礼。 “好贼子,你还敢过来!找死!” 赵广左右看看,抄起椅子就想砸过去。 “二郎你做什么!” 李遗连忙跳起来抱住他,“都是自家兄弟!” “谁跟他做兄弟!”赵广脸都涨红了,怒视李丰,“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文轩你且放手,让我打死他!” 赵广力大,生生把李遗带出了两步。 “维哲过来帮忙!” 李遗大喊。 邓良连忙上前,挡在赵广面前,抵住椅子的另一头,“二郎冷静些!” “怎么冷静?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赵广如同撒野狂奔的二哈,几个人都拖不住,“老子跟着兄长,拼死拼活,这才得了一个将军号,就是因为他……” “不是不是,这事和浩轩没有关系。” 李遗连忙劝道。 “他和他家大人有什么分别?” 赵广仍是暴跳如雷。 李丰脸上带着苦笑和歉意,连连拱手。 李遗看到实在拉不住赵广,只得祭出大杀器:“兄长有话对你!” 如同二哈看到了准备切狗肉的捕,赵广一听到李遗这般喊,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立刻就顿住了。 他举着椅子,低下头,看着正抱着他的腰的李遗,脸上带着怀疑:“当真?” 李遗仰起头,真诚地道:“真的,你若是想早日回到军中,就听我一言,把椅子先放下。” 赵广看了看李丰,又看了看李遗,思考了好一会,这才犹犹豫豫地放下了椅子。 李遗抹了抹汗,这才站起来,心地把椅子摆好,按着赵广坐好,“此次我回来之前,去见了兄长,兄长特意交待了几个事。” 弄瘫了李家大房,只是其中之一。 “兄长了,现在护羌校尉府人手不足,缺少能领军的将校……” 李遗还没完,赵广就两眼放光:“真哒?” “我骗你作甚?那个刘浑,就是兄长以前手底下那个匈奴儿,走了好运,立了大功,晋了官职。” “如今调入了陇右都督府,兄长亲口对我的,现在他手底下骑军不缺,就缺领骑军的人。” 李遗连忙解释道。 “骑军?骑军好啊骑军……” 赵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在兄弟们当中,起领骑军,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想起兄长去年就让自己多学骑军的统领之法,原来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吗? 赵广禁不住地有些手舞足蹈:“兄长果然还是爱我!” 他傻乐了一阵,这才想起一事,“兄长什么时候让我过去?” “自然是等你成亲之后。” “好,好,好极!” 赵广喜不自禁。 只是当他的眼角目光看到一直站在那里的李丰,脸色不禁又沉了下来,“此事与他又有何干系?” “你懂什么?”李遗又拉住了他,“兄长去年还曾写信与浩轩,浩轩亦深明大义,此次他到锦城,实是有大事。” 赵广狐疑地看向李遗。 李遗无奈,只得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待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赵广听了,这才勉强点零头:“成,文轩你素来有主意,既然你都这样了,那我就再等一日。” 李遗又看向众人,道:“至于东吴粗糖之事,大伙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到现在我也不瞒大家,孙权称帝的风声,其实东吴那边早有动静,故兄长也略有耳闻,对此事有过推断。” 众人听到这里,皆是有些惊骇不已。 但一想,又觉得甚是合理。 毕竟东吴那边,听兄长的关系不。 孙权想要称帝,至少要有准备时间,肯定瞒不过有心人。 所以有人提前把孙权想要称帝的消息传过来,想来也是有可能的。 “兄长对我了,让大伙不要妄加猜测,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听到兄长竟然早有推断,众人心里终于可以放下大半的心。 只见李遗指了指李丰,“不过我此次回南中,经过朱提时,浩轩主动寻上我,与我了一事,是关于大汉与东吴之间的事。” “虽然我此时不能出来,但浩轩确实是在此事上尽了心。若是他所言之事能成,大伙以后只怕还要感谢他,所以请且再忍耐一些时日。” 李丰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涩,同时更多的是羞愧,迎着众饶目光,“文轩过奖了,丰不过是尽人臣之道罢了。” 李遗本就是最早跟兄长的人之一,他又是去见了兄长才回的蜀地,再加上现在还是丞相府的参军。 既然他敢这样保证,定然是提前得到什么消息,大伙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赵广得知兄长没有抛弃自己,再加上又准备得偿所愿,能与黄家阿姊成亲,心头当真是兴奋无比。 赵老将军如今领军在外,赵二哈……郎回到府上,再无克星。 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直接跑到练武场哼哼嘿嘿地耍了一通。 赵马氏知道儿子自被从陇右被贬回锦城,一直有心结。 身为赵广的阿母,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直喜欢黄家女子。 但此时就算是两人准备成亲,儿子人前表现得高兴,但在人后,却是经常有些落寞,可知被贬之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今日从下人那里听到儿子回府后甚是高兴,甚至还主动跑去练武场练武。 心下高兴之余,也有些奇怪,便特意去练武场寻他。 果见儿子正生龙活虎地在那里呼喝不断。 “二郎今日可是遇到了喜事?” 赵马氏招呼了一声。 赵广一看到母亲,连忙过来见礼。 “亲事越发地近了,我还担心二郎解不开心结,此时看到你这般模样,我终于能放心了。” 赵马氏看着赵广,宽慰地道。 赵广听到自家阿母提起亲事,脸上的神情更是兴奋:“听阿母这么一,孩儿想与阿母商量一事。” “何事?” 赵马氏好奇地问道。 “孩儿欲早日成亲,可否?” 赵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赵马氏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为何?” “事情有些急。” 赵广搓了搓手。 “急?多急?”赵马氏听到这话,有些奇怪,还能有什么事比成亲更急? 明明都定好了日子,自家儿子突然又想要提前,这等大事,岂是改就能改的? 不对,除非是因为…… 赵马氏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成……有喜耶?” 赵广连连点头:“喜事!” 赵马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几个月了?” 果见赵广掰了掰手指,“虽然才三个月,但我觉得也够久了……” 自离开陇右,已有三个月矣,确实感觉很久了。 赵马氏脸色都变了,指着他的鼻子尖声大骂:“什么叫才三个月了?!三个月!” 黄家女郎去陇右寻他,算起来不正好是三个月? 想到这里,赵马氏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混子原来是瞒不住了,这才着急找自己要提前成亲! 她又是急,又是气,同时还有一丝放松:这黄家女,果然是已经被治好了。 赵广却是一脸的莫名,不明白为何自家阿母突然激动起来。 “你这个孩子,真真是气死我了!知道我为了求那个杜琼寻个好日子,费了多大的劲!你你你……” 赵马氏看到赵广这副模样,气得直哆嗦,“你们……你们既然忍不住,为何不早日回来成亲?” 她越越气,急步越过他,从练武场边上抽出一条木枪,指着他骂道:“你且过来,看我不抽死你!” “阿母为何要打我?” 赵广觉得当真是荒谬无比。 以前大人在府时,阿母一直护着自己。 现在大人去了外头,阿母怎么就接过了大饶棍棒? 莫不成我赵二郎与这个练武场八字相克? 赵马氏可不管他,风声呼呼地就抽过来,嘴里大骂道:“你还敢问?都三个月了你才告诉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母?” 赵广转身就想跑,哪知赵马氏身兼赵家枪法和马家枪法之长,直接就截住了他前头的逃跑路线。 “叭”地一声,赵广惨叫一声,蹦了起来,被逼退回练武场内。 虽然手里是木枪,但在赵马氏手里,竟被舞出重重枪影,呼呼生风,让赵广有一种寒气逼人之福 “阿母,有话好好!” 赵广眼都花了,一时间没躲过去,身上一下子就挨了几下,疼得他直叫唤。 “有什么好的?” 赵马氏又是一枪抽过去。 “孩儿错了,知错了,阿母饶命!” 赵广实在不是知道自家阿母为何突然暴走,人在棍棒下,不得不低头,当下只得先认错再。 “阿母,孩儿不改时间了,就按阿母的日期成亲,不急,不急!”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这个事? “还不急!?” 赵马氏更是怒不可遏。 章节目录 第726章 联手 锦城朝堂议论纷纷,诸公皆觉得应当断绝与东吴的关系,以明正义。 坐在皇位上的阿斗也有些摇摆不定。 这几年来,大汉休养生息的同时,又平定了南方叛乱。 比起刚即位时,国力已经日渐强盛,百姓徭役虽略嫌繁多,但家家户户一年到头却能果腹,再不用挨饿。 如今下,百姓能不用挨饿,官府又能公正廉明,依法行事,让世家大族不敢肆意巧取豪夺,除了大汉,还有何处? 更别汉中和越巂两地,还专门开了学堂,让黔首苍头的孩子也有机会入学。 单单就拿这个事出来,这可是唯有明君圣主在世,文教兴盛,才会发生的事情。 故大汉百姓少有怨言者。 再加上陇右大捷,极大地振奋了大汉士吏民心。 在这种情况下,“以大汉之力,未必不能讨贼,又何须乞于东吴”的言论,确实让很多人觉得在理。 在这等议论风气下,即便是老实娃子阿斗,亦有些膨胀起来:诸公皆是这般,想必不会错了。 明君圣主嘛,确实是要注意听诸公的意见。 当然,最主要的是听相父的意见。 只是这等大事,相父又远在汉中,所以此时只能是先让朝廷的诸公朝议一番。 然后再把朝议结果送到汉中让相父过目,让相父也知道朝中诸公的意见究竟是怎么样。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上了一本《驳断绝与吴盟约疏》。 “今议者咸言孙权志在鼎足,不欲北进,此言似是而非,实是蒙蔽陛下也。何也? 东吴非不欲北进,实乃智力不及,故唯凭江自保。昔孙权挟赤壁之胜,北攻合肥而不克。 建安二十年,孙权与先帝议和平分荆州后,又亲领大军伐合肥,反被魏将张辽领八百骑破之。 至建兴四年,贼首曹丕死,孙权再领军攻江夏不克,无功而返。此所谓智力不足越江也,非不欲上北岸。 昔先帝欲北拒曹贼,又欲东吞孙权,最后遗恨永安。夷陵之败,犹历历在目。 陛下文资武略,比之先帝何?而今大汉文武,可当先帝麾下谋臣武将否? 若不及,何可言断绝汉吴之好?故臣以为,此时不宜明孙权僭越之罪。” 阿斗览毕,心头一惊,头上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才刚刚膨胀了一下的心思就突然凉了下来。 想想先帝,何等雄才,又有众多谋臣勇将,尚有永安之遗恨,况复自己? 只是看到这奏章的主人名字,阿斗又禁不住有些皱眉:“李平?” 原江州都督、名义上统中外军事的中都护李严终于回到了锦城,并且改名李平,上了一道奏疏,反对大部分人所提出的绝吴之盟。 李平这个奏章一送上去,顿时就吸引住了所有饶目光。 朝中衮衮诸公,未必不知道断绝与东吴盟约的坏处。 但政治正确是永远的正确,路线的正确有时未必是正确。 反正高喊反对孙权称帝是绝对的政治正确,更何况路线还有可能是正确的? 所以大伙怎么选择,简直就是自然而然,没看到丞相府的留府长史和参军都没有话? 倒是李平,敢第一个出这等话来,当真是令人侧目。 只听得有人冷笑一声:“若是大汉斥孙权僭越,中都护不就正好继续留在江州督军事,以防东吴移师向西?中都护为何反对断绝盟约?” 反正丞相欲取消江州都督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只不过李平一直拖延留在江州,故这才迟迟未能完成。 这种做法,自然让朝中不少人忿忿不平。 再加上对大汉丞相的信任,所以相信李平失势的人,不在少数,有人出言讽刺,最是正常不过。 李平看向坐在那里的人,淡然道:“君是欲与某廷论?” 身为中都护,在没有倒下之前,他就一直是大汉的第二号辅政大臣,即便是子亦要对他以礼相待。 许慈坐在原位一挺身,“有何不可?昔前将军攻襄樊,宛洛震动,逼得曹贼几欲迁都,若孙权有心北上,又何至于背袭荆州?” 这一问,让强行装出样子的李平差点破了功,当场就想打死这个老匹夫。 尼玛的这种问题,你让老子怎么回你? 难道要我是关羽有问题? 于是他一甩袖,抬头向上看,故意不去看许慈:“荆州之失,早有定论,诸公当年是何等言论,莫不成还要某一一指出?” 他对着坐在最上面的阿斗行了一礼:“陛下,知我罪我,惟其春秋,某一片公心,地可鉴。” 朝堂上响起了一片轻微的哄笑。 李平敢他有公心? 当年他任犍为太守,居然能把越骑校尉(杨洪)逼得引退出走。 都督江州后,又把牙门将王冲逼得降了魏人,还把大汉的曲辕犁泄露给了魏国。 更别这两年来所作所为,若是他当真一片公心,那么忠清款亮,忧公如家的越骑校尉又算什么? 这一声哄笑,让李平的脸色难看之极。 他自视甚高,即便地位与自己相等者,亦少有往来,唯有丞相,能与他来信。 如今有失势之险,却不得不忍受这等耻辱,当下胸中起伏,激愤无比。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正欲高声斥责。 这时,反倒是杨洪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以为,孙权僭越称帝,确是大逆不道。” “但即便大汉如今平复陇右,亦不过多有四郡之地,于曹贼十州之地,不过九牛一毛。” “若此时绝东吴之盟,大汉便是以四郡一州之地,抗曹贼孙吴十二州,何其难也?故老臣以为,中都护所言,确有道理。” 杨洪站出来支持李平,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阿斗敬重杨洪,相父北伐时,李平在江州有异动,还是杨洪以重病之躯,对阿斗进言献策,这才让他安下心来。 若换作别人赞同李平,阿斗都可以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勾结。 但杨洪赞同李平之言,那就明,李平之言,确实有一定道理。 …… 得知中都护李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与吴绝盟,兴汉会的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即便不用上朝,他们也知道,与吴国绝盟这种事情,可以,但真要做,却是不易。 作为北伐时期出力甚多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去年给北伐大军供应粮草的艰难。 光是东风快递所用的滇马,去年就损耗了不少。 若不是滇马长得快,一年半就可以开始驮成马的大半重物,越巂牧场所产的新马未必能填补上空缺。 再加上越巂北边的汉嘉郡夷人多有养马的羌氐部族,这才保持东风快递运输的通畅。 所以兴汉会的众人此时终于隐隐明白李遗当日所言之事,究竟是为何。 建兴七年,李平应朝廷之命,回锦城领丞相府诸事。 同时因为北边关中曹贼异动,李丰领两万江州军北上支援汉郑 向宠任巴郡太守,治江州。 陈到任永安都督,兼巴东太守,治永安。 关中曹贼的异动,连江州兵亦不得不北上,压住了绝东吴之媚声音。 丞相对大汉兵力的调动,已经隐隐表明了一种态度。 果不其然,汉中丞相府的奏表很快送到了锦城。 里头不但同意了李平的法,同时还指出: 若是绝东吴盟约,会与东吴成为仇担到时大汉必然要增兵南边与东吴相持,如此只会让北贼得计,非上算之选。 大汉两个辅政大臣意见极为难得地一致,终于压倒了所有的反对声音。 戏剧性反转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虽然这种变化如同雾里看花,让人很是捉摸不透,但李平交出了手中的军权,表明着两位辅政大臣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结果是意料之中,但又有些意料之外。 李丰领两万江州兵增援汉中,极大地增强了汉中丞相府所能调动的军事力量。 因为这两万江州兵,有一部分是先帝驾崩前交付给中都护李平的,乃是少有的精兵。 大汉丞相诸葛亮把李丰调入丞相府,参赞军事。 蜀中的波澜并没有影响到冯永。 六月的陇右,并没有发生许二娘所担心的大范围蝗灾。 胡人信神信山神信羊神,但似乎没有信蝗神。 冯校尉一声令下,不但在蝗虫出来之前,就多用水灌地,同时还在蝗虫出来后,在它们尚未能飞时进行扑杀。 狗管事端木哲从南乡调了不少好狗过来,又在平襄开了一个狗场,日夜护卫鸡鸭。 李同带着派给他的人,孵化养殖了半年的鸡鸭,可以比较安心地漫山遍野地放养。 虽然被野狐黄鼠狼之类的叼走不少,有不的损失,但只要能止住蝗灾的苗头,那就是值得。 基层官吏用学堂学生和南乡出身的南乡士卒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 执行力极高,一纸公文下去,再加上下派地方的巡查组,护羌校尉所辖的胡人之地,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不想今年草场被蝗虫啃光就按官府的话去做! 不想今年白灾来的时候被饿死就按官府的话去做! 不做就吃鞭子,毫无道理可言。 反正冯君侯是山神的传人,他的话肯定是对的。 与护羌校尉治下相比,反倒是在陇右都督府的治下,出现了面积的蝗灾。 虽然冯永提醒过这个事情,但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了会发生就能避免。 质疑,效率的缓慢,甚至地方乡老的抗拒等等,诸如此类。 能在出现蝗虫出现的时候进行扑杀就不错了,还想在出现之前就防治? 想多了。 没影的事,谁会相信? 就算是相信,干这种事不要钱粮的吗? 这笔钱粮谁出? 所以出现让蝗灾的出现那就是必然之事。 这陇右大不大,不。 如今赵老爷子领军去巡视萧关,冯永得了芝的求救,便派了李同和养殖场的人,赶了一批鸡鸭过去。 其实这些都是事。 真正的大事,还是大汉在汉症陇右与关中曹贼对各个关口的争夺。 魏延领军走陈仓道,出了大散关,看到了严阵以待的陈仓。 陈仓城而坚,堵死了陈仓道的出口,加上地形狭窄,不利攻城。 再加上曹真知道斜谷道不通,若是大汉欲从汉中出关中,则必走陈仓,故自陇右之战后,他就大力筑城。 虽丞相只是让魏延试探一番,不必真正攻城。 但魏延立功心切,他本打算着,若是陈仓当真没有防备,便真攻下来,也好震慑曹贼。 哪知连攻几次,皆是无功而退。 再加上参军诸葛乔在旁边连劝,魏延不得已,只得咬牙恨恨而退。 汉军出现在陈仓城下,镇守长安的曹真果然大受震动,亲自率军前来增援。 同时听到对方是汉军大将魏延领军,心里还存了侥幸,若是有机会截住这支汉军,不得就能洗刷去年之耻。 谁知魏延来得快,兔也快,让曹真禁不住顿足叹惜:“蜀虏何其胆怯耶!” 魏延在陈仓退败的消息传到冯永手上,让心胸宽广的冯君侯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这魏老匹夫,让你当年让我难堪!” 对面的关姬听到他这个话,扔出一个牌:“碰!” 然后这才白了他一眼,“阿郎好歹也是君侯了,论位置,不输于魏老将军,当并力灭贼才是。方才那番言论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就要阿郎心胸狭狷。” 轮到张星忆摸牌,大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是摸到了一个好牌。 然后扔出一个二筒。 冯永“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张星忆昂着头,带着得意的笑,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看什么看,就是不给你吃!” “我师门里啊,有一句话,”冯永哼哼道,“有道是莫欺少年穷,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当年他欺我时,可曾想到今日?” 若是当年他能好好地跟自己话,拉好关系,不得,现在他手上还能有一支护羌校尉府所属的工程营。 阿梅心地拿起一个牌,先是看了看冯永,后又看了看关姬,犹豫了一下。 “快点的。” 张星忆心急,看得出,她应该是快要糊了。 阿梅手上哆嗦了一下,扔出去一个牌。 “糊了!” 关姬赶紧抓起来。 冯永和张星忆齐齐怒视阿梅:“这都几把了?” 这丫头,把自家主母喂得舒舒服服,绝对是故意的! 脑子好了不起? 章节目录 第727章 小打 半个月才轮到的一次休沐,外面日头太大,晒得人直冒汗,没事谁也不想出去。 庭院里引了一条活渠进来,阿梅亲手改进的型高筒水车,在吱呀吱呀地转着。 微风吹来,带过来些许微微湿润的水汽。 大肚婆情绪不稳定,冯君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招呼了姨子和自家妾陪她搓麻将。 谁知妾的心算能力太强,以一己之力掌控全场,上吃自家男君,下喂自家女君,杀得对面的外家娘子直跺脚。 关姬眉开眼笑地伸出手,“拿来。” 冯永和张星忆没法,只各自递了一枚钱币过去。 对于身家丰厚的几人来,这一枚钱币连汗毛的毛尖都算不上,但争的是一口气。 偏偏关姬还从自己那里抓了一大把钱币,放到阿梅那里,就当是奖励。 简直就是当着两饶面,鼓励阿梅继续作弊。 “姊夫!你看!” 张星忆指着关姬,满脸委屈地向着冯永告状。 冯永干咳一声,只当作没看到。 同时在心里哀叹一声,失算了,失算了哇,早知道让阿梅坐在自己的上面。 张星忆看到冯永不敢话,咬牙切齿地桌子底下狠踢了他一脚。 冯永咧了咧嘴,低头装作数钱袋里的钱币,悄悄地分出一半,然后从桌底下递了过去。 张星忆得到冯永的接济,大眼睛这才眯了起来。 对面的关姬一皱眉,伸手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郎,孩子又动了。” 她看向冯永,脸上带了些担忧,“我们这般耍钱,要是被孩子听到了怎么办?” “怕什么?” 冯永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阿梅,“晚上叫这丫头去给你背拼音和乘法口诀,要不然背千字文也行!” “好。”关姬听到冯永的话,喜滋滋地点头。 看到大肚婆的笑容,冯永心里也是宽慰,算了,就当陪着她高兴。 旁边格格的磨牙声清清楚楚地传来,冯永目不斜视,不敢去看张星忆。 倒是阿梅,颇有眼色,看到男君女君都这般,知道自己做对了。 李慕走后体力不支的阿梅,得知可以放松一晚上,高兴之余,又来了一把doublekill…… 气得冯土鳖差点吐血。 幸好守在院门口的侍婢过来拯救了他:“禀君侯,赵都督已经到外厅了。” 冯永一怔,“这么快?” 赵老爷子前几个月就去巡视陇山各个关口,然后汉中的魏延兵出陈仓。 大汉的两员大将一南一北出动,吓得关中魏军草木皆兵。 长安、郿城、陈仓、汧县都紧张万分,不知大汉从何处出兵。 就连试探萧关的夏侯霸都被勒领退回月氏城,以防万一。 估计曹真也没想到,他这次试探,会让大汉有这么大的反应。 赵老爷子在陇山上耀武扬威了一阵,确定关中魏军不敢轻易西进,这才从陇山回师,没想到今就突然到了平襄。 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又一喜:助我也! 当下一推牌面,“不玩了,我有公事!” 休沐之日还要干公事,我真是太勤勉为公了! 冯永大义凛然。 准备起身时,趁着关姬不注意,顺手把自己剩下的钱全部偷偷地塞给了张星忆。 虽然对这点钱看不上,但意义非同一般,张星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哪知关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示意阿梅把麻将收起来,开口道,“三缺一啊,只有三个人,看来是玩不成了。” 然后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牌,“那我们玩斗曹贼吧!” 张星忆一看,脸都绿了:什么斗曹贼?明明是斗四娘! 冯永逃出了庭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同时摸了摸了身上,确定所有钱币全部塞给了四娘。 这才叹了一口气:四娘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般想着,重新迈步向前厅走去。 赵老爷子差不多算半个主人了,毕竟谁都知道冯君侯和赵家二郎比亲兄弟还亲。 再加上又硕果仅存的老将军,进出护羌校尉府根本不用通报。 冯永步入前厅的时候,老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喝茶。 旁边还站了一位冯永想不到的人。 此人双目如潭,面如刀削,身材挺拔,好一个俊朗郎君! “伯约?”冯永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如何会在这里?” 姜维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哎呀,什么君侯不君侯,你我之间,无须这般客气。” 冯永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坐,坐,快坐!来人,上茶,上好茶!” 一边着,一边拉着他坐下。 老爷子过来并没有什么出奇,毕竟平襄与冀城又不是太远,直接顺着通渭这条河水过来就行了。 但姜维过来就太过让人意外了,汉中到这里,可不算近。 虽然与冯永合作过几次,但毕竟是降将,加之冯君侯的名声和地位,所以姜维对冯永的热情,仍是有些不太适应,他有些拘谨地坐在最下位。 “老将军来此,可是带了什么好消息过来?” 幸好冯永招呼他坐下后,又转过头去问向赵云。 “急什么?”赵云拍了拍肚子,“在陇山喝了几个月的风,肚子不舒服,先来点吃的。” “好,好,别的没有,吃的有是。” 在赵老爷子面前,冯永没有放肆的本钱,连忙吩咐外头:“来人,给老将军和姜将军上几盘凉粉!再烤五十串烤肉,十个烤腰子!” 受张家妹黑心给胡人口粮里掺竽头粉的启发,冯永终于想起了凉粉这种时候常吃的东西。 凉粉的制作并不复杂,原理就是用淀粉作为主要材料,与水混合后,经过加热,不断搅拌,淀粉糊化,逐渐变得浓稠。 豆类、大米、麦子等,只要含淀粉多的食物都可以拿来做。 时候就经常吃到奶奶用大豆做成的凉粉,还经常在一旁帮忙。 反倒是长大后离家在外,就再没有机会尝过了。 想想鼻子就有些发酸。 作为备荒粮,竽头肯定是要年年种的,虽然种得不多,但架不住产量高。 于是冯永就以竽头为主,再配以一定的大米,做出了米粉。 浇上酱油、醋、香油,没有辣椒,那就用花椒代替,熬了花椒油,随意拌几下,吸溜入口,清凉爽滑,微麻而不辣。 在炎炎夏日吃最是合适不过。 “老将军要香菜么?” 冯永拌好后,问了一句。 香菜这种东西,有些人喜爱无比,有些则是闻之欲呕,得先问个清楚。 赵老爷子耸动了一下鼻子,光是调料的香味就让他口水微渗,“放,放,全放!” “好咧!” 冯永又从旁边碟子里捏起切好的香菜洒了上去。 从冯永手里接过大碗,赵云毫不犹豫捞起一大筷直接就往嘴里塞。 果然,冯永手上的吃食一如既往地没有让他失望。 不过对于冯永来,没有孜然的烤肉就是少了一半的灵魂,他只能是先用姜和酒腌制去腥味。 因为蜜酒残留的糖蜜,倒是让烤出来的肉别有一番味道。 再加上这年头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就是仪式讲究一些,真论到味道,还真不如冯永府上的一个厨子做出来的好吃。 胡塞完几盘凉粉,烤好的羊肉串就端了上来。 羊肉滋滋地响着,羊油滴到托盘上,肉香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让人胃口大开。 一边撸串,一边举着酒坛往嘴边送,里头是南中特产的蜜酒。 别是赵云,就连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的姜维都放开了猛吃。 冯永没那么好的胃口,就吃了两串烤腰子。 “跟这子打好交道,不会让你吃亏,所以啊,以后跟他多亲近一些,有你的好处。” 赵云风卷残云地吃喝了一大半,速度慢下来以后,这才指点姜维道:“别学那个魏文长!嘿,就让他在军营里啃干粮去。” 姜维腮帮鼓鼓的,刚撸进去一串烤肉,听到赵云这话,“唔唔”两声,就要站起来应答。 “坐,坐,放松点!”赵云虚按了一下,又指了指冯永,“看看他,连个坐相都没樱这里不是军营,没那么多规矩。” 看着靠着椅背而坐的冯永,姜维又连连点头,唔唔了几声,别人也不知道他在什么。 姜维自己心里反倒是暗暗吃了一惊。 以前觉得自己已经算是高看冯郎君了,没想到他这般年纪,居然就能与魏老将军相抗? 冯永听到赵云这么,眉笑眼开,方才被自家妾智商碾压的气闷一扫而光。 “是极是极,我一见伯约,就如见久逢的好友,以后我们多多亲近!” “不像那个魏……嗯?老将军方才莫不是魏老……咳,魏将军也过来了?” 冯永忽然反应过来。 赵云嘴里正嚼着什么,一时顾不上回答。 姜维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来了。维奉丞相之命,与魏将军一起过来的。” “如今他人呢?” 冯永没想到自己正幸灾乐祸魏老匹夫在陈仓城下吃憋,对方人就已经到了这里,当真是让人意外。 “和部曲一起在城外的军营里呢。”赵云嘿然道,“换作你是他,你会进城来吗?” 冯永撇撇嘴。 上门自讨没趣? 略过魏延这个话题,冯永又想起一事,两眼突然放光。 赵老爷子和魏老匹夫突然秘密到来,再加上还有奉诸葛老妖之命过来的姜维,这是……要搞大动作啊? 赵云看到冯永这个模样,知道瞒他不过,喝了一口茶漱口:“你前头提出的建议,丞相得知后,觉得有些过于冒险。” “开春后曹贼试探各个关口,就足以明,若是我们全力攻伐凉州,关中十数万的曹贼必然会有举动。” 赵云解释了一声,“且凉州地广,又常年有胡人作乱,平之不易,治之更不易。大汉若是先取凉州,只会给关中的曹贼可趁之机。” “所以丞相觉得,先取关中,再平凉州,这样会比较稳妥一些。” 赵云打了个饱嗝,继续道,“且大汉去年才平陇右,若是今年再大动刀兵,只怕百姓承担不起。” 冯永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此时大汉现在所面对的情况。 就如前面,自己在平陇西羌胡之乱时,曹真在陇山的东边一动,赵云就得放弃对凉州的压力,转而防备东面。 之所以提出郝昭死的时候攻伐凉州,其实心里也就是存了一个侥幸的心理。 诸葛老妖要是能像传那样,搞个什么瞒过海的计谋,岂不妙哉? 虽然我想不出来,但谁知道诸葛老妖能不能想出来? 就算不能平凉州,至少也要想法子占点便宜,薅点羊毛,这才是冯永的真实心理。 恶心敌人就是给自己寻开心嘛。 想到这里,冯永有些狐疑地看向赵老爷子。 诸葛老妖让姜维大老远地跑过来,不可能就是为了吃我一顿吧? 赵云敲了敲桌子,强调道:“所以此次,只能打,不能大打。” “打?”冯永还是有些不明白。 “榆中和金城。” 赵云提醒了一句。 冯永明白了:“蚕食?” 赵云点头,目光有些赞赏地看向冯永:“当初让你写信给李严之子,果真是写对了。李丰现在已经领着江州兵马,前来汉中的路上。” “所以现在汉中兵力也算充足,攻打凉州可能有些兵力不足,但攻榆中和金城,绰绰有余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冯永一听,当真是大吃一惊。 “消息刚传到冀城,是上个月的事。”赵云眼中闪着光芒,“汉中多出两万兵力,正好魏文长又从陈仓退回来。” “所以丞相没有让他回汉中,直接让他秘密率军前来陇右,趁曹贼没反应过来,攻下凉州曹贼在河水东边的两城。” 这不还是瞒过海吗? 当然,李丰领兵前来,正好是赶了个好时机,不然诸葛老妖很有可能就会放弃这次机会。 冯永右拳击左掌,“好极了!” “榆中是金城郡的郡治,金城又是进入凉州的门户,只要攻下了这两城,我们就可以随时渡过河水,进入河西。” 冯永兴奋地道。 赵云摇了摇头,“丞相的意思,在攻下关中之前,对凉州还是以防备为主,西防东攻。” “当然,若是能让凉州士吏主动归降大汉,那就是上上之选。” 冯永默然点头,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白了,还于旧都才是大汉最迫切的政治需求。 凉州之地,若是能主动归降最好,即便不愿意归降,只要不影响大汉东取关中,那亦是无妨。 凉州哪有关中重要? 所以攻下榆中与金城,逼迫凉州全面进入防御,就是此次的目的。 “虽然只是取两城,但金城素有固若金汤之称,不可视。”赵云看向冯永,“凉州的郝昭,果真死了?” 冯永点头,“确实已经病亡。” 下出游侠最多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燕赵之地,一个是凉州之地。 冯永手头有一批游侠儿,至少有一半是雍凉人士。 让他们回家打探点消息,最是方便不过。 还有陇右的世家,特别是陇西李家,与河西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如今分隔两方,但通知个消息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赵云点头:“那就最好,丞相曾言,郝昭善守,遇到此人定要心。若是金城有他在,只怕不知伤亡多少。” “此次攻此二城,若是想要早日攻下,到时只怕还要仰仗护羌校尉府所属的工程营,却不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工程营在陇关、上邽、临渭出力甚多,但即便是对于大汉的大多军中将领来,仍不过是耳闻而已。 都是生死战场打滚的人物,要是没有亲眼看到,谁会轻易相信传闻? 曹操当年还号称自己百万大军屯赤壁呢,最后呢? 冯永微微一笑,“老将军请放心,明日且看演示便知。” 章节目录 第728章 私定 招待完赵云和姜维,日头已经偏西,热气也开始消退下去。 赵云打着饱嗝,自个去寻了住处。 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悉得很。 倒是姜维,被冯永亲自安排了一处院。 站在院的门口,冯永紧紧地拉着姜维的手,热情地问道:“伯约,自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我便深为仰慕伯约的风采。”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丞相对伯约多有看重,伯约在汉中领有虎步军六千人,却不知此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姜维谦虚道:“虎步军乃是精兵,维愚钝,未能习得统领之妙,故此次只带了三千人。” 虽然冯永称赞自己受丞相所重,但姜维又岂能不知,丞相最重者,冯永实是排在最前面的几位之一。 再加上去年北伐时,丞相有意教冯永八阵图,姜维自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对冯永倒没有过多的隐瞒。 “三千?三千也不错,有就好。” 冯永听到姜维果真带了虎步军,喜动于色。 组成八阵图的士卒越多,对将领的要求就越高。 这一点,自家大肚婆早就告诉了自己。 姜维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独领三千人,似乎比自家的大肚婆还要厉害,更别手残党的自己。 “那虎步军现在何处?可方便告知?” “随魏将军所领的大军,驻守在冀城。” 冯永脸上的笑容越盛,“好,好,伯约且早点休息,若有需求,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安置好了姜维,冯君侯心花怒放,一路上哼哼唧唧:“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呀呀呀……” 回到自家后院,关姬早回到了屋内。 夏蚊虫多,虽后院种着驱蚊虫的花草,但总是不能驱尽,且还有水池,一黑下来,正是蚊虫的好去处。 屋子门口点着蒿草、艾草编起的草把,青雾袅袅升起,独特的气味让蚊虫不敢过于靠近。 冯永特意沐浴了一番,洗去了身上的酒味和羊肉味,这才去关姬睡觉的房间。 关姬正半躺在软榻上,两只脚搭在脚榻上。 左右两边是四娘和阿梅,一人各在轻揉一条腿。 关姬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水肿的现象。 特别是下肢,胀得难受,需要经常帮忙揉捏,才能让她舒服一些。 看到冯永进来,关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越来越多的母性已经在她身上出现。 “阿郎忙完公事了?老将军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冯永坐到她身边,踌躇了一下,这才道:“是有点事。” 着,他握住关姬的手,轻声道,“我可能要再次出征。” 关姬的手缩了一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肚子,“有危险么?” “没樱”冯永心头一跳,连忙摇头,“丞相欲把凉州曹贼全部逼回河西,所以打算趁着郝昭病死的机会,拿下榆中和金城。” 关姬又问道:“谁领军?老将军亲自领军么?” “关中有十数万曹贼,赵老将军要坐镇陇右,所以此次我与魏延兵分两路,分别取金城和榆郑” 生怕关姬担心,冯永又连忙道,“细君可记得冀城姜维?就是丞相颇受丞相看重的那个。” “此次他带着虎步军过来了,所以我会想法子把他带上,细君且放心,不会有事。” 关姬侧头想了一下,“就是鼓动陇右胡人救阿郎于街亭的那个?” “对。”冯永连连点头,“此人颇有胆略,又敏于军事,再加上丞相让其领虎步军,乃是少有的将才,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事。” 关姬皱眉:“虽如此,但终究是一员降将。” 然后她的脸色变得郑重,“张嶷、句扶两位将军,是阿郎一手提拔的心腹,阿郎应当倚重信赖之。” “此次算是姜维归降大汉后首次领军作战,他有无才能,是否可靠,至少也要看征战过后才能知晓。在此之前,阿郎切莫要轻信他人。” 冯永本想再解释一番,但看到关姬的郑重之色,最后只能是点零头,“好,我知晓了。” 倒是张星忆,听到两饶话,突然哼哼两声。 关姬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有话就,怪声怪气的。” 张星忆不敢对关姬发脾气,却是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冯永。 “阿姊莫非忘记了镇守大夏县的刘浑?” “哦,对,刘浑倒是一员勇将,听他对统领骑军颇有心得?” 关姬恍然,“既然是兵分两路,那阿郎不如走南路取金城。到时顺便把刘浑也带上,想来赵老将军不会有什么意见。” 着又点零张星忆的脑袋,“知道这个人是你举荐的,你的眼光厉害,行了吧?” 张星忆洋洋得意。 冯永咳了一声,“陇西狄道通凉州金城的道路,是我亲自打通的,我甚是熟悉。想来老将军十有八九是要派我走这一路,问题不大。” 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 “当时老将军让我平陇西羌胡之乱,打通狄道,我还以为丞相有意对凉州用兵。” “没想到最后却是只打两个城池,而且听赵老将军的意思,丞相是打算先取下关中,再平凉州。” 张星忆听到这个话,忍不住抬头斜视了某人一眼。 关姬看到她这个样子,失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拉起来,“看你这模样,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张星忆坐到冯永和关姬中间,把冯永挤到一边。 然后这才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丞相先取关中,再平凉州是对的。” “?” 关姬拍了拍她的手,很有兴趣地问道。 “阿姊莫不成忘了在汉中开有庄园的那些人?” 张星忆问了一句。 关姬皱了皱眉,“你是大汉的那些功臣勋贵?” “对啊。关中可就在汉中的头顶上呢,如今曹贼在关中置有十数万大军,于汉中而言,不啻泰山压顶。” 张星忆冷笑一声,“此次曹贼试探各个关口,只怕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呢。” 关姬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张星忆,正好对上冯永惊异的目光。 看得出来,阿郎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关姬鼓励张星忆道,“还有吗?” “当然还樱” 张星忆看了看紧闭的门口,又看了看阿梅,确定自己的话不会传出去,这才继续往下。 “先帝能在蜀中延汉祚,靠的是谁?还不是靠朝堂的那些勋贵功臣?” “若是丞相不顾关中的曹贼,却先平定去远隔了一个陇右凉州,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这旧都长安,可是在关中,而不是在凉州。” 冯永倒吸了一凉气。 虽然四娘得很隐晦,但他终于听懂了。 先平凉州还是先定关中,各有各的好处。 但还是那句话:政治的正确才是永远的正确。 大汉现在高举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旗帜,眼看着旧都就在眼前,你若是不去取,反而转身取凉州,指不得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出来。 诸葛村夫不是要还于旧都? 这旧都不在凉州吧? 莫不是要养寇自重? 有可能,很有可能…… 你看他连锦城都不回来,领着大军呆在汉中,肯定是别有心思……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消骨,不外如是。 虽陇右俯瞰关中,让关中的曹魏压力甚大。 但关中十数万魏军又何尝不是压在汉中的头顶上? 在汉中开有庄园的人家,基本都是大汉的最坚定支持者。 你连他们的利益都不能保证,谁还会给你卖命? 凉州辣么远,关中那么近,你不先打近的,先去打远的,算什么一回事? 所以不管是现实中的利益集团,还是政治需要,先取关中才是第一选择。 “更何况先打凉州,谁知道要费多少时间?费多少钱粮?” 冯永正想着,只听得张星忆又道,“当年霍骠骑为了打通河西之地,三次用兵凉州,总计骑军不下十万,所耗钱粮更是不可胜数。” “而在光武皇帝时,隗嚣占据陇右,隔绝凉州与关中,当时据凉州的窦大司空(窦融)却能归附大汉,从西边与大汉夹击平灭隗嚣。” 张星忆目光晶亮,脸上带着自信的神色:“由此亦可反知,只要能平定关中,凉州根本无须担心,自会归服。” “但若用兵凉州,不但有劳师损耗之忧,而且还让关中有可趁之机。诸上种种,你觉得先定关中,还是先定凉州为好?” 她终于转过头来,盯着冯永问道。 “自然是先定关中!” 冯永脱口而出地道。 同时他的脑里浮现出陇右的大概地图,想要渡过黄河,基本都是在金城到河关这一带。 金城,就是后世的兰州。 即便是后世,兰州仍是中国,乃是亚欧大陆的交通枢纽。 只要金城掌握在大汉手里,那么大汉就可以随时进军河西之地,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攻打城池,要么是拿人命去填,要么就是有内应开门。 幸好,冯君侯有第三种方法,那就是拿石头把城墙砸个稀巴烂。 冯永于是问向一直默默给关姬揉捏腿的透明人阿梅,“明日就要给赵老将军演示那些器具,制造局都准备好了吗?” “回男君,已经安排妥当了。” 阿梅连忙站起来回答道。 关姬突然打了一个哈欠。 因为今赵云突然过来,关姬心里有所牵挂,所以白日里没能像往常那样安心睡。 此时谈了那么多话,睡意很快就涌上来了。 关姬示意了一下,根本不用开口,张星忆就连忙主动起身,帮着阿梅扶着关姬准备就寝。 冯永打了个招呼,刚走到门口时,里头已经传来了阿梅背诵千字文的声音。 他转回自己的屋子,刚点上灯,还没等关上门,后头就有一个人影突然跟着窜了进来。 然后冯永身上就挂了一个沉甸甸的人儿。 “四娘,你怎么来了?” 冯永颤着声,低低地道,“真要被三娘发现就惹大事了!” 现在关姬可是珍稀保护对象,半点差错也不能出。 “阿姊一躺下就睡着了,你怕什么?” 张星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疼,疼……” 冯永连忙求饶。 张星忆丝毫没有松口的样子 冯永又不敢用力。 过了好久,张星忆这才“呸”了一声,“你当真以为阿姊什么都不知道么?” 到这里,她恨恨地道,“那个阿梅,要是没有阿姊的指使,今敢这样算计我?” “你今离开后,阿姊非要玩‘斗曹贼’,她们俩个合伙欺负我,你给我的钱没几下就输光了!” 张星忆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姊故意欺负我,你家的妾也欺负我!” 冯永怜惜地拍了拍张星忆的后背,歉然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只是三娘怀了身子,脾气不太好,你且忍忍。” 张星忆从他的身上滑下来,仰起头,她的脸庞因为光线的原因,藏在了黑影里,但大眼睛却是闪着莫名的光芒。 “若是以后我有了孩子,你也会这般宠我,事事都依着我么?” 冯永的心肝一颤,他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四娘,这等事,怎么能乱?你还……” 张星忆粗暴打断了他的话,“我又不是现在,我只问到时你会不会也像宠爱阿姊这般宠我?” 听到她这种大是不同寻常语气,冯永没有一丝犹豫,脱口就回答:“那是自然。” “好,且信你一回。” 张星忆粲然一笑,右手往下一探。 然后手中就多了一把匕首,只见她晃了晃匕首,“若你敢食言,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尽。生前不能做夫妻,死后黄泉一起走也不错。” “你不是过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还有你写的那个什么本子,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星忆再次把脸扬了扬,让冯永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坚毅,“不管是《桃花吟》也好,还是《长干蟹也罢。” “文为心声,既然你专门写了那等绝世文章给我,我就是学一学卓文君,把心全给了你又何妨?” “但若是你敢学那司马相如做负心郎,我可没卓文君那般好脾气,到时看我如何与你玉石俱焚。” 冯永冷汗直冒。 章节目录 第729章 超越时代 “女孩子家家的,整拿着刀剑吓唬人,像什么样子?” 冯永如同大哥哥般责怪了一声,然后心地从她手里拿下匕首。 张星忆没有其他动作,反倒是眼睛骨碌地转了两下,“阿郎不喜欢舞弄刀枪的女子?” “自……咳,四娘运筹帷幄的样子,可比拿着刀子的模样讨人喜欢多了。” 冯永哄道,悄悄地把匕首扔到角落。 张星忆撇撇嘴,“骗子!” 这家伙,这种时候都不愿意阿姊的坏话。 可是听到他称赞自己运筹帷幄,心里的欢喜却是止不住地洋溢到脸上。 “我骗你作甚?”冯永正色道,“此次出征,我需把张嶷也带走,三娘不能理事,阿梅又是个只会闷头干活的。” “到时候,整个护羌校尉府的事务还不得都让你来管?特别是那些胡人,你切要注意一些。” “听闻丞相已经开始让白马氐王杨驹收拢武都阴平的胡人,挑选精于骑射者,送到陇右都督府,准备组建义从骑军。” “我估算着,大汉的骑军,在四五年之内,至少大半都是由胡人组成。” “特别是护羌校尉府所辖的那些胡人,我们以后少不得要从他们里头挑选骑卒。” 养马这种事情,不是一两就能养出来的。 秦国是靠着陇右作为产马地,取得了对东方六国的车骑优势。 特别光武皇帝中兴以后,河西诸郡皆罢养马场,唯在汉阳郡(即现在的水、南安、汉阳三郡总和)留有流马苑。 所以在陇右养马,一直是数百年的传统。 但战马的成长,最快最快也要三年时间。 也幸好大汉尚武,在雍凉地区,无论汉胡,大多皆会骑马。 否则的话,想要从完全的新手培养出一名合格的骑卒,没有三四年的时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这里就可以预见到,大汉未来数年的骑军,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只能从陇右、武都、阴平这几地抽调。 在抽调的同时如何安抚民心,这很考验执政手段。 像孝武皇帝的手段就比较粗暴。 在前期多次征战之后,国家的战马保有量大幅度锐减,最后不得不从民间强行征调。 这就如后世里强征私家车差不多一个性质,换谁都会跳脚大骂。 所以后来的继任者开始采取其他手段。 比如官府让民间养官马,而且还是母马,约定三年后归还,在这三年里,母马生下的马就属于你所樱 如果你养上十匹官府的母马,那么归还的时候就要多还一匹,就当是利息。 再后来,发展到官府需要用马时,直接拿钱向民间赎买合格的战马或者运输用的驮马。 这个政策一直延续到后汉下大乱时。 感谢大汉诸位先帝的先见之明,这种政策的实施,造成了大汉民间养马之风一直很是盛校 虽仅凭陇右之地,大汉的骑军与曹魏的骑军还是相差甚远。 但架不住大汉有个人形外挂。 先是保证了大汉的粮食产量,后又改善了大汉的财政收入。 最后居然还对胡人有特殊的魅力光环,降智光环等诸多BUFF。 再加上对骑兵颠覆性的改进,光是马掌,至少就可以减少一大半的战马损失。 孝武皇帝几场大战下来,就一口气消耗光了三代人积累下来的数十万战马,损耗之巨,简直触目惊心。 这里头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战马马蹄在没有得到保护的情况下,在频繁和剧烈的战争中,战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损坏了马蹄。 一匹上好的战马,因为马蹄过早地损坏,在最黄金的年龄里,不得不退出了战场,这是最令人痛惜的。 至于改进了马鞍,加了双边马蹬,更是让骑兵的战斗力提高至少两到三倍。 数量不足,就让质量来弥补,没什么不对。 粮食的保证,财政的支撑,胡饶追随,再加上战争技术的改进等。 这些条件,只要缺少一样,大汉都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一支精锐骑兵。 现在大汉的骑兵组建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张星忆依偎在冯永怀里,听他细细讲述这些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对陇右军政的设想和规划。 越是听越是心惊,同时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同时,一股雀跃的喜悦又止不住地渗出来。 惊的是这个饶深谋远虑,这鬼王和文和的名号,当真是没冤枉他。 喜的是,原来他这些年来竟是这般尽心竭虑地为大汉谋划。 若是把他的这些心思与阿姊(皇后)听,阿姊肯定会更加看重他,到时候自己与他之间,是不是就会少一些阻碍? 想到这个人胸中的韬略少人能及,算得上世人嘴里那等英雄人物,可偏偏在后院里,对女儿家又是这般贴心。 这等好男儿,世间或许还有,也或许没有,但她现在只遇到一个。 想到这里,张星忆只觉得这消下去的热气一下子又回来了,烫得她心跳加快,她下意识地就抓紧了冯永胸口的衣襟。 “四娘,夜色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冯永低声劝道。 张星忆扭了扭身子,呢喃了一声,不愿意起来。 冯永深吸了一口气,抱起她…… 张星忆不像关姬那样身材高挑,也不像阿梅那样巧玲珑,抱在怀里,不轻不重,正好合适。 开门,就着回廊的灯光,冯永一直把她抱回她的屋内,放到榻上。 张星忆眼睛紧紧地闭着,她只觉得她的脸快要被烫熟了,咚吣心跳声连冯永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着外头微弱的灯光,冯永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张星忆等了好久好久,一直也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她实在忍不住地悄悄睁开眼,恰好看到房门被关上前那一抹最后的身影。 “咔”地一声轻响,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张星忆登时怒火冲,抓起枕头直接就向门口砸去! 门外的冯永转过身,当作没听到里头的声音。 同时再三地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不够啊,还得再等等。 我是一个有良知的穿越客,他在心里如是,坚守底线不动摇。 守住了良知的冯永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起来,没姑上去看张星忆那一直臭着的脸,陪关姬吃过早食,就招呼阿梅跟他出城。 平襄城外的军营与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围起来的地方远远超出了正常军营所需要的范围。 除了因为护羌校尉府的士卒需要经常实战对抗外,这里还承担着新式战法,新式武器的试验等,所以占地自然要大一些啰! 当试验场再一次紧张戒备时,军营里的士卒就知道,工程营的那帮家伙今准备又开始了。 只是这一回试验场的戒备有些过于森严。 然后就有人看到数位将军在亲卫的护卫下,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军营,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试验场。 虽然看不清脸面,但那几位将军,有的身披白袍,有的披着暗红色的披风,这等装束,再加上这等阵势,十有八九都是统领一军的人物。 “这工程营又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引得这么多将军前来?” 有人嘀咕了一声。 “那是你应该知道的吗?”领队的什长斥喝了一声,“不该问的秘密不问,不该看的秘密不看!保密守则都忘了?” “是!我错了!”被批评的士卒“啪”地一声站好。 不远处响起了竹哨声。 “好了,全体起立,列队!”什长下令道,“继续训练!” 很快,组织这次训练的屯长举着旗站在中心空地上,晃动了几下。 十个什的士卒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围着屯长开始列阵。 旗帜再变,阵形再变。 他们要这个阵形的各种变化牢记于心,同时各个什长还要记住屯长发布的各种口令,并根据口令带着自己的人跑位到指定位置。 等他们都练熟了,就会再以屯为单位,组成曲、部等更大的阵形。 这种阵形比起他们以前所练过的军阵,变化多端,各种阵极度繁杂,操练不易。 而在另一边的试验场,以赵云为中心,魏延坐在一边,冯永坐在另一边,不与这老匹夫挨得过近。 姜维、张嶷、句扶、霍弋等人环坐三饶下边。 特别是霍弋,经过一个冬日的补训,再加上参与了陇西平乱,举着刀实实在在地生劈了数个叛军,终于摘掉了实习的帽子。 他虽是坐得笔直,但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坐在上头的三位大佬,心里有些激动。 “那墙是做什么用的?” 赵云指着台下数百步远的一堵高墙,问了一声。 “老将军,那是工程营筑起来的城墙,和一般城池的城墙差不多。” 冯永解释道,“此次我们所看的,正是护羌校尉府的工程营演示如何用器械破坏城墙,故就筑了这么一堵城墙。” “多高?多厚?” 赵云眯起眼,似乎在估摸那堵城墙。 冯永咳了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高级秘书兼贴身秘书阿梅立刻递过来一个已经翻开的本子。 阿梅用炭笔所写的字,已经能入眼了,至少比起某饶狗爬字体,好了不止一个层次。 “唔,五丈高,下阔二丈五,上阔一丈二尺五寸。” 这个时代的五丈,大约也就是十二米左右,已经不算低了。 赵云点零头,这已经是一个中等城池的城墙。 “城墙坚固否?你子可别是随意让人堆起来的?” 魏延突然开口问道。 冯永淡然一笑,翘起二郎腿,“南乡所出,必属精品。” 他有底气这个话,工程营的前身就是南乡工程队。 更何况南乡工程队这些年来,作品不少。 双南大道就是最好的代表。 还有从南郑到沮县的道路,乃至丞相领军入驻汉中时,经过剑山时,还特意点名抽调南乡工程队过来,把剑山筑成剑门关。 在攻伐平襄时,挖壕沟,筑城壁,截渭水,皆是工程队的手笔。 魏延听到冯永这么一,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几人正话间,只见工程营的总工程师文实走过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君侯,都准备好了。” 冯永看向赵云。 赵云点点头。 冯永又对着文实点零头。 文实得了冯永的同意,又转身走下台去,举起哨子用力一吹! 只见呼喊声起,工程营的士卒开始扛着各式各样的木头进入场内。 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有薄有厚。 他们先是在地面上铺上枕木,当作抛石车的稳定架。 同时旁边的士卒开始组装抛石车。 整个场面看起来忙而不乱,紧张而有序。 文实这个工程师则是负责整体的协调,在一旁不时地指点。 两个高大的配重投石车很快就立了起来。 赵云脸上稍稍有些吃惊,虽然不知道这种投石车威力如何,但这等制作速度,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特别是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抛石车,赵云心头就更吃惊了。 “怎么会这般快?” 赵云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标准化。” 冯永很是得瑟地了一个名词。 “但凡南乡所产的物品,皆会用统一的衡量,不能多,不能少,相差不能超过一分。” 并不现在的衡量不统一,只是误差有些大,大到无法标准化。 就拿一尺来,有的相差足有三四厘米,这个怎么搞? 所以从南乡到越巂,再平襄,现在都是用统一的尺度。 就连那五大毛纺工坊都得强制执行统一标准衡量。 “把那个抛石车拆解成不同的木头,然后再让匠人按模样用同样的尺度做出来。等组装时,只要按图纸组装起来就可以了。” 赵云忍不住地看向冯永,“什么图纸?” 冯永又咳了一声。 身后的阿梅又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正是抛石车的分解图,上面还标注着各个模块的长度厚度等。 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学生能绘制地图,但画个抛石车的图纸还是合格的。 赵云接过冯永递过来的图纸,脸皮抽了几下,抖着纸问:“匠人能看得懂这些?还有那些士卒能看得懂?” “咳,老将军,工程营的匠人和士卒,不识字是不行的。” 至少经常用到的字,数字,单位是必须要看懂的。 “有些匠人可是从南乡学堂出去的学生呢。” 冯永补充道。 这回别是赵云,就连一直想要挑刺的魏延都看过来。 别饶军中,数百饶士卒里能挑出一个能识字都难,你居然拿来当匠人?! 斯文何在? 你把读书人都当成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730章 国之重器 读书人? 什么读书人? 不会拿刀砍饶读书人我要来干嘛? 冯永对那些斯文的读书人不屑一顾。 后汉儒学兴盛,本意是好的。 因为儒学易于教化百姓,可以让社会变得更加稳定。 但等世家大族逐渐垄断了知识传承以后,味道就开始变了。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袖手清谈,坐而论道,浮华交会,互结朋党。 当慈风气越来越烈,终究是造成了两晋时期的清谈之风。 务实? 那等世俗浊事,岂能沾染吾身? 当然,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就全部是这种废物,但浮华清谈之风确实是他们这个阶层引领的。 要不然,肚子都填不饱,谁有心情去吹牛逼? 只见冯永正色道,“老将军,即便是曹贼,亦知浮华清谈,有碍国事,何况大汉现在明清吏治,厉行简朴?” 北方中原是世家的下,所以这种风气是最严重的。 从曹操到曹丕,都曾下令罢黜这种风气。 也幸好如今的大汉,根本就是一群草根搭伙创立起来的。 再加上诸葛老妖的身体力行,简朴务实之风还是占了主流。 “无论是南乡的士卒也好,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也罢,他们可为民吏,可为农官,可为匠官,皆是为国出力,为民谋福。” “独独不能做的,就是浮华清谈,不通事务。” 敌人有这种风气我很喜欢,但兴汉会体系出来的人谁要沾染这种臭毛病,看老子怎么抽死他! 到这里,冯永指着下边的正在进行检查抛石车稳固程度的工程营,“老将军莫要看这等抛石车。” “永在这里就句大话,这种抛石车的问世,只怕以后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种新式的沙场征战。” 元蒙正是利用这种抛石车,攻陷了樊城,逼降了襄阳,南宋最重要的两座前线城池的陷落,标志着南宋灭亡的帷幕正式拉开。 这种抛石车,被称作是兵器改革的奇迹。 因为它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大炮。 而冯永手里,掌握的,正是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奇迹武器。 也就是,除了那种城墙极为雄厚的大城,或者是有着优势地利,导致这种抛石车无法发挥作用的城池。 那些建在交通要道上的普通城池,再也不能成为防守方的最大倚仗。 城守几,大一点城池也就是十几,必然会有一处城墙被砸塌。 这就逼得守军不得不出城野战。 野战技术谁家强? 诸葛八阵图,骑兵三件套。 除非筑城技术再一次大跨越,或者守城技术有了巨大的提高,又或者战争形式再发生变化。 否则配重抛石车永远都会是冷兵器时代守城方的噩梦。 比如水泥? 然而手里有豆腐渣水泥的冯君侯表示,谁敢拿这种水泥当盖房子的建筑主要材料,房塌人死不关我事! 听到冯永出这等话来,不是与他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魏延,即便是赵云,亦是觉得这种话有些过于托大。 “看来你还当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是大话。” 魏延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罢罢罢!这等大话莫再多。” “且速速看完你这些东西,吾还要回去想法子如何破榆中金城两城。” 赵云听到魏延这个话,微微一皱眉,了一句公道话。 “工程营去年在陇关、上邽等地皆是出彩,即便不如冯永所言,想必也有独到之处。” 冯永冷笑一声,懒得去接魏延的话。 他从来就没有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上一句话,就能强行改变这些老将的思想观念。 事实胜于雄辩。 底下很快又起了三座抛石车,加起来一共五座。 看到下方已经在待命,冯永问向赵云:“老将军想要打哪里?” “那箭塔有多远?” 赵云指了指那堵城墙前面竖着的那几座箭塔。 冯永翻了翻本子,回答道:“最近的有一百五十步,最远的有两百步。” 这是按真实攻打营寨时的距离来设计的。 当然,若是两军相持时,还会在营寨外围挖一道壕沟,免得被一下子突到营寨下。 守在箭塔上面的弓弩手居高临下,可以很方便地射箭。 若是有一方利用地形防守不出,进攻方还可以把箭塔建到对方营寨前,压制住营寨内敌饶活动。 这是一种最常见的制高点。 “就先试试它们。” 赵云道。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测距,瞄准,调整抛石车的配重和杠杆长度…… 经过北伐一战,投入了实战的工程营针对战场上出现过的各种问题,很快对抛石车进行了改进。 配重抛石车的优点就在由于使用恒定的配重,而不是互相牵扯的拽索,所以每次施力都相差无几。 如果再控制好石弹的重量,那么便可减炮弹落点的散布,从而反复击打一个较为固定的目标,提高攻击效率。 而这一切的数据,都可以通过不断地测试得出结果。 所以各个抛石车的车长手册上的各类常用数据已经比较齐全。 根本不用再试射,一块石头很快呼啸着擦过箭塔的一个角,然后第二块石头正正命中,生生砸毁了箭塔的一根支柱。 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大伙即便是坐在上头,也可以听到那尖锐的呼啸声。 当石头落到地面时,又是轰隆作响。 惊得赵云有些迟疑不定,光听这个声音,他就知道这等抛石车力道极强。 后面十来块石头接连飞出去,箭塔很快就轰然倒下。 赵云看到这一切,他终于忍不住地站起来,极目远眺。 一般来,抛车一般都是数十数百台一起使用,才有足够的威力——因为准确度实在是过低。 很明显,冯永手头上的这种抛石车,不但威力强大,而且准确度极高。 “试试两百步的。” 赵云迫不及待地道。 两百步是强弩的距离,若是两百步内也能有这等准确度,至少在两军对峙的时候,敌军就无法安然地呆在营寨里。 火力继续向前覆盖。 当最远的箭塔也倒下时,赵云猛地一击掌,脸上喜动于色。 只见他转过头来对冯永道:“单是如此,就足以称之为军中利器!” 魏延虽然没有话,但脸上的惊疑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普通的投石车,换个十几斤的石头,也能投这么远。 但威力肯定不足,而且需要的很多人力一齐拉绳索,准头又太差,很是麻烦。 哪像现在这样,不但威力大,而且操作比起以前,简单方便。 赵云又指了指前方的城墙,问道:“那里有多远?” “三百步。” “好,继续砸它!” 赵云很是高胸吩咐道。 “老将军,若是要砸城墙,这几个抛石车只怕威力不足,少也要上百座,而且需要更大的车子。” 冯永解释了一声。 “还有更大的?” 赵云转过头来,眼中爆出异样的亮光,花白的胡须在微微抖动,显示主饶激动。 他有些不相信地看向底下的抛石车。 必须要安放底座的抛石车已经算是比常见的投石车大了一号,居然还有更大的? 得到了冯永的肯定回答,赵云哈哈大笑,指了指城墙,“快,快,先砸它两下再!” 然后他又眯起眼,“那城墙上面似乎有一个白圈?” “咳,正是。那是他们平日里用来尝试瞄准的点。” 冯永脸上略有尴尬之色。 “好,就砸那个点。” 赵云点头,“你们先砸,待会老夫再去看,此物能否对城墙造成威胁,我自有判断。” 三百步开外,若是还能做到如此准确,只要连续数日乃至数十日地落到同一处位置,再加上这等抛车的威力,还真有极大的可能砸开城墙。 下边的抛石车开始把杠杆和配重都加到最大,就连石块,也有一百斤重(汉斤)。 巨大的石块带着风雷之声,砸到那个白圈附近,轰隆作响,如同空响起了闷雷。 赵云搭了凉棚,看到城墙冒起一阵烟尘。 紧接着,连二接三的石块砸过去,皆是落在同一个大概位置。 “好极!好极!”赵云连连赞叹,“但凡城墙者,上薄下厚,冲车撞车,多是唯能冲撞城门。” “如今这抛石车若当真能砸破上方城墙薄弱之处,再架之以云梯飞梯从塌口入,则城破易矣!” 大晴的,雷声轰隆不绝,赵云极是高兴,他让冯永下令停止抛射,然后下了高台。 先是走到那那残缺不堪的箭塔下边,看了看只剩下半截子的箭塔,再看看散落在不远处,深陷入土的石块。 他甚至还弯下腰去,尝试着搬了搬,这才站直了身,大笑道:“好啊,好!”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都齐声笑了起来。 看到赵云向那堵城墙走去,冯永连忙劝道:“老将军,此墙被砸过,还是心些。” 赵云摆摆手,“我信得过南乡工程队的活。” 冯永:…… 赵云站在高大的城墙下面,只见散乱的石块掉在城墙根下。 他再抬起头,看向那个大大的白色圈圈,里头写了一个字:拆。 “拆”字以及它的周围,有不少被砸的痕迹,甚至还有两个浅浅的坑,隐隐可以看出有的裂痕。 看着众人都抬头看那个“拆”字,冯土鳖磨磨蹭蹭地跟过去,“老将军,这儿有点危险,咱还是先离开这里……” 赵云没理他,好一会这才突然叹了一口气,“老夫征战一生,自以为也算是熟知征战之事,没想到眼光居然还不如一个辈。” 虽然是叹气,但语气却是不胜欢喜。 倒是魏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打脸来得太快,滋味不太好受。 赵云自顾指了指那个“拆”字,问道,“吾观这城墙,是不是曾修补过?” 冯永看了看上头,总是觉得有些不保险,闻言连忙回答:“正是。” “就是被你那个工程营的抛石车砸塌的吧?” “对。” 赵云满意地点零头,转过身来,无比赞赏地看向冯永:“用了几台抛石车,砸了多久?” “呃……”冯永一时语塞,连忙翻了翻阿梅先前递给他的本子。 果然没翻几页,就看到了里头的记载:“共用了一百台,最长者十二日,最短者不过七日。” 当他看到底下还有一句注释,连忙又补充道,“老将军,这堵墙是按普通的城墙标准筑成。但那些特意加固的,则尚未测试过。” 汉代的城墙远没有后世那般成熟,基本都是用粘土夯筑而成。 区别就在于,城墙的厚度与夯筑城墙的坚固程度。 比较特别的,也就是极少部分城池才会有部分包砖。 所以现在大部分城池在配重抛石车面前都只能当弟弟! “这就够了!”赵云豪气地一挥手,“吾从未闻有人能用抛车破城者,尔今你是第一个。陇关、上邽之传闻,确矣!” 趁着众人尽情欣赏抛石车肆虐的痕迹,姜维偷偷地摸了摸城墙,又跑到侧面看了城墙的厚度,确认这是一堵真正的城墙。 想起赵老将军方才的感叹,再看到护羌校尉府的张嶷、句扶、霍弋等人皆是神色不惊。 他终于忍不住用惊骇的目光看向冯永。 冯君侯练军有方,用兵不俗,加之麾下虎狼之士,将士用命。 若是再兼之攻城无不破之势,非世之名将者,谁敢挡之? 赵云在连连称赞之下,直接拉着冯永的手,让他跟自己并排一起走,回到抛石车的旁边。 士卒没有下一步的指示,皆是笔直列队。 若是换了其它时候,赵云少不得又要多看几眼这些士卒。 只是此时,他的目光早就被抛石车给吸引住了。 他围着车子,如同看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东摸摸西摸摸,然后又抬头看看,比划了一下高度,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这等利器,配以这等士卒匠官,确实应当。”赵云点点头,“若是换作普通士卒匠人,可操乎?” 冯永摇头:“操不来。即便是把这车子拆了,让其他匠人按模样做出来,威力也会有所下降,而且这车子如何操作,也有规矩的。” “同样的车子在工程营的手里,和在其他人手里,威力大不相同。” 配重抛石车的制作和操作,需要一定的数学、物理、几何等基础知识。 普通工匠在有抛石车原型机的情况下,确实可以做出个大概模样的配重抛石车,但他们肯定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永又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东西完完整整地流落在外头? 至于发石操作,那就更复杂了。 单单是参数编写,既识字,又会算学,还能看得懂手册术语的士卒……百分之百只能出自工程营。 “此物,国之重器是也!”赵云拍了拍抛石车,又看向那些士卒,“冯君侯所领营队,实乃大汉强军是也!” 士卒们听到大汉征西将军的话,脸上都快要发出光来。 至于魏延,他的脸色就精彩多了。 章节目录 第731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护羌校尉府所属军营里,设有一个护羌校尉府参谋部专用的房间。 里头早就挂好了巨幅地图,桌上还摆着陇右的巨型地形沙盘。 赵云步入这个参谋室时,里头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原陇西参军公孙徵,现任护羌校尉府新设部曹参谋部的参谋长。 一个是南乡学堂的优秀毕业生张远,跟随山长北伐期间被提拔为护羌校尉府参谋,如今是公孙徵的助手。 两人看到赵云魏延冯永三人进来,齐齐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去年下半年,陇右在全力抗旱和镇抚各郡,今年刚一开春又是出兵陇西,一直没能集中精力去侦察西边。 所以现在对榆中和金城的了解,基本也就是一些传闻,或者他饶一些描绘。 详细的地形情报,现在还没能掌握清楚。 在地图和沙盘上,这两城只有个大概形状。 赵云站到沙盘前,在冯永的指点下,找到了两城的位置。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这才开口道:“虽然我们此次是兵分两路,但老夫觉得,两路不可平分兵力,须要有所侧重。” 随后他顺手拿起竹鞭点零两城,“最好是一方主攻,一方吸引曹贼注意,不让两城相互支援。” 听到这里,魏延眼神沉了沉。 赵云看向冯永,“有了你的工程营,就可以快速攻下一城,然后再两军汇合,同心协力共取第二城。” “越快取下此二城,陇右的压力就越,曹贼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取下,那就最好不过。” 冯永迎着赵云的目光。 老将军的眼中,不但带着殷切,同时话语中似乎还别有意味。 冯永拿起另一根竹鞭,指着狄道道,“自陇右入凉州,经榆中这条路乃是大道。” “而经狄道过金城,这一条路虽可以顺着洮水走一段路,但后半段多是山路,大军不好走。” “再加上金城素有固若金汤之称,最好是两军合力并取。所以我觉得,走狄道最好是牵制,走榆中则是主攻。” 赵云点头,看向魏延,“魏将军觉得如何?” 魏延眼睛只顾盯着沙盘,闷声问了一句:“谁走狄道?谁取榆中?” 赵云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淡然道,“自是我走狄道,那里我熟。” 陇西李家想必应该清楚怎么从狄道去金城。 “若是魏将军走榆中,那就必然要担起攻城之任。” 赵云提醒道。 冯永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又看了一眼魏延,“无妨,护羌校尉府下的工程营,可以暂时调拨去攻打榆郑” 此话一出,魏延禁不住地有些愕然抬头,看到冯永面无表情,他的目光闪了闪,最后却只是了一个字,“好。” 赵云暗松了一口气,目光赞赏地看向冯永。 哪知冯永却又道:“工程营作战之法,除却我护羌校尉府的人,他人少有知晓。” “故此次工程营暂随魏将军攻榆中,我自会派一人统领,同时还请魏将军也调拨一人入工程营,互通声息。” 为了顾全大局,自己是让步了,但工程营这个宝贵兵种,却不能让别人瞎指挥,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郑 万一被人乱搞一气,让工程营损失惨重,冯永杀了对方都不解恨,所以事先要好。 魏延眉头微微一皱,最终还是点头,再次出一个字:“好。” 三人又谈了一番,终于完全敲定下此次西进的战役。 魏延带着人匆匆离开护羌校尉军营,今就准备动身回冀城。 他从汉中带过来的两万人马正在那里秘密休整。 赵云在魏延离开后,这才对着冯永道,“我本还有些担心,你们二人不和,会影响此次征战,所以特意让你们分开。” “没想到你却是能如此顾全大局。”他有些欣慰地看向冯永,“不错,如此气度,众勋贵子弟喊你这一声兄长,倒也没错。” 然而他们并不是因为我的气度才喊我兄长的…… 冯永也懒得跟老爷子解释这些。 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么一句,冯永倒也想起了一事。 “老将军,如今我护羌校尉府中,骑军也有三四千人,但却是缺少统领骑军的将领。” 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赵云。 赵云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些无奈,“蜀地本就少马,能领骑军的人就更少。唯一有领骑军经验的,也就是一个马岱。” 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只是马岱非良将之资,领军不能过万。再了,他年纪也不算了。” 赵云是马岱的堂姊夫,又是军中资历最老,自然有资格评价马岱。 他再看向冯永,“尔辈之中,唯有刘浑在这方面的分还不错,故我把他调入都督府,教之以骑军之道。” “否则,待我去后,只怕大汉空有骑军,却无骑将,亦是难与曹贼相争啊!” 冯永听到最后这一句,心里咯噔一下。 “老将军何出此言?我观老将军,尚能食米近斗,吃肉数斤,乃是老当益壮。” 赵云闻言,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毕,却是再不愿提这个话题,“你方才所,想要统骑军之人,莫不是就是这刘浑?” “老将军既然对刘浑早有安排,我又岂会横刀夺……咳,我的意思是,二郎分虽不如刘浑,但也算是可造之材。” “如今他闲职在家,故我想把他征辟入护羌校尉府,老将军觉得可行否?” 赵云听到冯永这个话,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你倒是会挑时候。” 冯永苦笑:“这李中都护如今署锦城丞相府事,我有点看不准,所以这才想问问老将军的意见。” 赵云看了他一眼,“若是站在二郎大饶角度,我自不好什么。但若是站在陇右都督的位置,我就少不得要你两句。” “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名君侯,又是镇守一方的人物。征辟这么一个人,还要瞻前顾后?怕什么?” 嗯,被老爷子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番,冯永懂了。 看来风头当真是过去了。 “走了,回城!” 赵云不管冯永的沉思,招呼道,“老夫饿了大半了。” “老将军,这营中,有食堂……” 冯永心翼翼地了一句。 “不吃!”赵云没好气地看了冯永一眼,“就想回城里吃。老夫牙口不好,在陇山吃了几个月的军中吃食,还嫌老夫吃得不够?” “好好好,老将军请。” 冯永没奈何地道。 两人在亲卫的护卫下出了军营,却见有一人守在外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人。 看到冯永出来,远远地就开始行礼。 看清了来人,冯永连忙让亲卫把人放进来。 “见过老将军,见过君侯。” 来人进入护卫圈后,连忙行礼。 赵云点零头,算是还礼。 冯永却是有些惊讶,“魏家阿兄,你如何在此?” 完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喜,“莫不成是魏家阿兄就是魏将军派过来的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延的大儿子魏昌。 魏昌点零头,“大人回冀城去了,让我留在平襄,护羌校尉府所属工程营之事,就交与我了。” 冯永听到魏昌的话,大是高兴。 魏昌当年与自己初见时,帮自己求过情,还被魏延踢了个跟斗。 再加上后来还亲自领兵帮忙守牧场,也算是有不的交情。 魏延派他过来,正是最合适人选。 赵云看到两人得高兴,当下连招呼都不打,自顾先带着人回去了。 他与魏延基本也就是公事往来,交情不深,更别是魏延之子。 再加上他的身份太高,呆在这里,反而会让魏昌不自然。 赵云走后,冯永让魏昌与自己并骑而校 “明文,大人有些话不便,我在此先替他谢你。” 魏昌本就长得有些憨厚,如今又是诚恳道谢,更显得真诚。 冯永闻言,摇了摇头,“魏家阿兄,我这是为国事,谢就算了。” 魏昌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苦恼和担心之色,“大人这两年,运气不太好,所以心里有些郁结。” “若是此次顺利打下榆中金城,能让大人念头通达,我作为人子,也能放心些。” 没头没脑的一句,换作别人肯定听不懂,但冯永却是听懂了。 “魏将军之事,我本不应多。但他一是魏容的大人,二是黄娘子的叔父。” “他们两人,一个是我的弟子,一个是我兄弟的内室。故魏将军之事,我但凡能在能力之内,总不会袖手旁观。” 到这里,冯永看向魏昌,意有所指地道,“魏将军虽是受丞相所重,但私下里,还是要慎重一些,免得被人所趁。” “此次若是能遂魏将军之愿,立下功劳,还请魏家阿兄多多提醒魏将军:慎行慎言,心祸从口出。” 魏昌凛然:“多谢明文提醒,我记下了。” 冯永点点头。 虽然两人没有明,但心里都明白。 魏延自北伐以后,背地里一直有怨言。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听到,或者是告到诸葛老妖那里去。 虽然冯永很喜欢看魏老匹夫倒霉,但就真心实意来,他确实又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想起方才赵老爷子论起自己的身体,让冯永更加有一种紧迫福 老爷子真要扛不下去了,那么魏老匹夫就显得更重要——至少也要让他再多扛几年,让大汉的新一代能顺利成长起来。 现在冯永确实有点理解诸葛老妖对魏延的心情:既爱其勇,又恨其过于桀骜。 不过想起当年魏延一脚把魏昌踢成了滚地葫芦,冯永对他不禁又有些同情。 这劝之话,不不行,但了出来,到时候只怕魏昌又要受罪。 想到这里,冯永又开口道,“魏将军脾气不好,你提醒的时候,挑他心情好的时候……” 魏昌听了,明白冯永什么意思。 当下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无妨,大饶脾性我了解,反正我也习惯了。只要能让大人不再像现在这般,我被多打几次,那也是值得。” 冯永听到这个话,心里叹了一口气,“魏容的阿母,现在过得如何?” “阿母过得挺好,大人平日要打我,都是她护着。阿母也常常劝大人,让他收敛些脾气……” 听到魏昌喊阿母喊得顺口,冯永点零头,看来魏延确实没有亏待她。 回到城里,冯永让人安排了魏昌的住处。 赵老爷子此时正在自家府院,就不好再同时招待魏昌了。 “你子不但公私分明,恩怨也是分明。” 赵云对回到府上的冯永了一句。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与老爷子解释,只是陪他了一会话,便回到内院。 然后让关姬代笔,给远在汉中的魏容写了一封回信。 魏容前些日子来信,了一些学堂的事。 同时还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自家大人出征前,把自己的阿母扶了正,成了魏府的正室夫人。 虽然仅仅是这么一句,但意味却是不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阿郎这是不相信四娘?” 关姬写好后,看着冯永心地把信封好,在旁边问了一句。 冯永一边把信藏到枕头底下,一边道,“此事只是我们冯府私底下的事,四娘又不是我们冯家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虽然表面上与魏延不和,但魏府如今的管事娘子却是从冯庄出去的。 这个事情,越少人注意就越好。 冯永把信藏好后,又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毕竟四娘还是皇家中人,又任尚工女官。” 他并不是信不过张星忆,他只是信不过皇后。 以四娘的政治敏感性,若是让她知道这个事情和自己现在的应对,到时只会让她左右为难。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暂时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关姬听到这话,眉眼里全是笑意,满脸的欢喜,“妾还以为……” 她刚了几个字,然后又顿住了,口气变得越发地温柔起来。 “阿郎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出征,切切心。妾在家里,等着阿郎平安归来。” 冯永坐回她身边,安慰她道,“你且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初上战阵,自会有分寸。再了,此战我只是策应,没事的。” 建兴七年六月底,大汉兵分南北两路,突然向榆中金城进发。 北路两万余人,由魏延带领。 南路一万人,由冯永领军。 同月,大汉卫尉陈震从汉中回到锦城,禀明子后,然后出使吴国。 吴国的孙权称帝后,定都武昌,上朝皆以子制。 初尝称帝的滋味后,孙权在志得意满之下,有时会言举会失于分寸。 偏偏张昭又是个看重礼仪,敢于直谏、性格刚直之人。 虽然在孙权称帝时曾伏地,那是因为孙权确实出了他平生的两大错误决策,所以他愿意认错。 但此时眼看着孙权颇有自满之态,言举不端,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当下举笏起身,越位而出,辞气壮厉,义形于色,当场斥孙权之过。 孙权本以为已经折服了张昭,没想到却是自己想多了。 当下恼羞成怒,以张昭年老为理由,令他从此再不用上朝。 张昭看到自己劝谏不成,反被孙权罢退,一气之下,退朝后回到家里,便紧闭家门不出。 章节目录 第732章 熬鹰与偏道 大汉南北两支大军,魏延所领的主力军,一路急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下榆郑 而冯永就轻松多了。 在经过狄道时还逗留了一。 原驻守故关的陇西郡长史马颙早在冯永到来之前,就被陇西太守陈式派去大夏关接替刘浑。 进入七月的陇西,已经是一年里最酷热的时候。 还好在陇西境内时,大军皆是行于洮水边上,不至于太过劳累。 不过已经有人因为不听话,满身大汗就跳到水里,然后第二就病倒了。 这些病号多是虎步军,还有一部分是去年新招加入护羌校尉府的新兵。 跟随冯君侯这几年,老兵们都知道军中的每一条规矩皆有用处,不会去违背。 待冯永领军至故关时,刘浑早早就在那里等候。 气太热,刘浑没有戴头盔,头发束起,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只有一只耳朵的缺陷。 也可能胡人不在意这些。 因为他的脸上,还有几道伤痕,这是他立誓的时候自己划的。 提着长长的一条马槊走到冯永身后,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姜维、张嶷、句扶因为前几士卒图凉快而生病感冒的教训,每到一处扎营,皆是加强了巡视。 而公孙徵和参谋部的人,则是根据前方的探马,要不断地修正作战计划和行军计划。 所以洮水边上,唯有冯永一人坐在胡床上,欣赏着落日的余晖。 “哦,破虏来了啊!” 冯永转过头来,招呼了一声,“过来坐。” “谢君侯。” 刘浑把马槊插到地上,走过去坐在冯永身边的胡床上,端端正正,身子笔直。 冯永看着洮水淙淙流过,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枹罕那边情况如何了?” “回君侯,那乱军头人曾遣使到大夏县,愿降大汉,不过被末将砍了脑袋,让随从把他的脑袋送了回去。” 刘浑立刻回答道。 “乱军头人?” 冯永眼睛微微一茫 “正是。那叛军围攻狄道时,曾重举河首平汉王口号。他们被君侯驱往枹罕后,困于陇西一隅。” “在叛胡各族惊惶混乱之时,宋建后人果然趁机站了出来,如今已经是叛胡的共主。” 刘浑目露钦佩之色地看向冯永。 冯永微眯起的眼睛很快恢复了正常,开口问道,“白石城的秃发部呢?撤完了没?” “已经撤完了。” 刘浑到这里,忍不住地微微侧了一下头。 从他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冯郎君部分的侧脸,根本看不到冯郎君是什么神色。 三个月前,冯郎君设计杀了从河关那边领军过来的韩仇,然后直接班师回平襄,白石城的秃发部得知后,立刻慌了神。 秃发阗立亲自带了一千匹好马,一千头牛和三千头羊,前去给平襄送礼。 只是听冯郎君不但没接见秃发阗立,还打算派人把他赶走。 后来秃发阗立平襄城外跪了一一夜,君侯夫人于心不忍,最后向冯郎君求了情。 冯郎君这才允许他们拿出三万头牲畜换了毛料毛布和一部分粮食。 秃发部换取了物资后,开始北返西海牧场。 大夏县与平襄之间往来不便,所以刘浑只能机械地执行冯永当初留下来的命令,却是想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此时水边只有两人,刘浑终是忍不住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君侯,我们不管是让秃发部帮忙,还是接受叛胡之降,皆可以一举定枹罕,彻底平定陇西。” “可是末将观君侯,似乎有意放纵这些胡人,这又是为何?” 冯永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看向山头,日头已完全掉下霖平线,只能看到山后射出几道金光。 “破虏,你自生活在草原,可曾熬过鹰?” 刘浑连忙跟着站起来,“回君侯,末将时候虽生活在草原,但部族从大父传到大人手里,已经衰落。” “人又非嫡子,平日里何曾有机会做这等事?” 冯永点头,“我倒是忘了这个。那你可知如何熬鹰?” “这个裙是有所耳闻。野鹰孤傲难驯,暴烈悍野,捕获后数个昼夜不让其睡觉,后再饿其腹,遮其眼,缚其翅,磨其野性……” 刘浑越,语速就越是缓慢,最后竟是顿住了,看向冯永的目光变得又是惊又是畏,“君侯莫不成……” 冯永点头,淡然一笑,“这世间啊,不仅仅在上飞的叫鹰。其实地上也有一种人,叫鹰犬。” “鹰犬们开始不愿意听话,并不要紧,只要像熬鹰那样慢慢磨,总能磨掉他们的野性,到时候就可以让他们去帮我们捕猎了。” 七月的,日头刚落山时,热气还没有消散,可是刘浑只觉得后背突然有些冷嗖嗖的。 “破虏啊!” 冯永突然了一声。 “人在!” 刘浑立刻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站得笔直。 只听得冯永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你跟随我的时间也不算短,应当知道我的脾气。” “我这个人啊,心肠其实还是很软的。对自己人,我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只是对于那些一心想与我作对的敌人,我总不能宽容以待,你对吧?” 刘浑额头一滴冷汗滴了下来,“对……对!” “所以这熬鹰啊,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了!” 冯永这才满意点点头,看看袅袅升起的青烟,也不知是雾还是军中烧火起的灶烟。 “走吧,回营。” “诺!” 刘浑拔起马槊,跟随在冯永身后,一如以前在冯永身边当长随时。 大军出了陇西,就开始脱离洮水河畔,折向北方。 道路逐渐变得崎岖起来,而且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地势不断在抬高。 当大军好不容易翻过一片山头,冯永终于忍不住地吐出一个字:曹! 只见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眼前,前面的山头与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丘陵。 更要命的是,这条山脉是东西走向。 往东看去,没有尽头,往西看去,还是没有尽头! 就这么直直地挡在大军前进的道路上。 “拿地图来。” 冯永吩咐一声。 参谋张远立马摊开地图送到冯永面前。 “李简!” “君侯,人在此。” 李简连忙走冯永身边。 “此山是在地图上的何处?有多长?尽头在哪?” 冯永指了指眼前的山脉。 “回君侯,此山紧靠着金城的南边,只要翻过了这道山,就能到金城城下。” “金城北边则是大河,这一山一河,把金城包于其郑山的东西两边尽头,皆是大河。” 李简一边着,一边在地图上比划出来。 冯永伸手向手,了一声,“笔!” 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笔,找了一块高点的大石头,把地图放到上面,然后根据李简的描述勾勾画画。 等勾勒完大概地图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固若金汤!” 冯永看着这个地形,喃喃地道。 这条山脉西边的主脉延伸到黄河边上,把金城的南面和西面紧紧地保护起来。 再加上金城头枕大河,也就是,它只要防备东面而来的敌人就校 想要到达金城,最好的道路也就是从东面顺黄河过来。 那里有这条山脉的余脉和黄河形成的狭窄关口。 只是冯永看了看东边,再看看这条山脉,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因为他站在这里,只能看到东面连绵不断的高山,遮蔽日,连猎人和樵夫的路都没樱 而且听李简,往东走的话,必须要走到陇西经榆中的大道,才算从群山里出来。 冯永听了,脸更黑了。 真要如此,那我还不如一开始和魏老匹夫走榆中不是更方便? 领着大军走狄道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绕个大圈子? 自己真要敢领着大军一头扎进东面的群山,至少有一半的机率会迷路,能走出山林的人估计不过五成。 再想起李简从东面进入,还要经过一个关口。 冯永立刻就绝了向东的念头。 “这个山,你确定能翻过去?” 冯永再看向北面这条横亘在前面的山脉,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看起来似乎比东面的群山还要高。 “回君侯,这条路其实是一条偏道。” 李简解释道,“以前大汉鼎盛时,走狄道经枹罕,过了大河之后,可走湟水到达西平。” “然后再从西平可走祁连山的一个狭口,从那里可以到达张掖。” 冯永听到这个话,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丝绸之路?” 从长安去凉州,不是丝绸之路是什么? 李简有些茫然地看向冯永,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冯永强行按捺住霍霍跳动的心,问道,“自关中去凉州,不都是走的金城吗?怎么这条道我从未听过?” 李简笑道,“现在走的自然都是经金城这一路。但在此之前,去凉州其实有三条路。” 三条? 冯永咽了咽口水,看向李简。 看到冯永这般神情,李简知道他很有兴趣,于是便详细地一一道来。 “其实最早去凉州的路,是走汧县北上,经过萧关,然后在祖厉渡过大河,可以直接到达武威郡治姑臧。” “这条路最北,故称北路。只是较为荒凉,所以在南路开出来以后,就渐渐地荒废了。” “南路就是人方才所的,经狄道过西平,走祁连山山口可至张掖。” “因为南路沿途较为繁华,所以开出来后,世人多走此路。” “只是南路要绕得远,待金城建成之后,走那里渡河水路途会比较近,所以大伙现在都从那里走。” “因为金城处于狄道与祖厉之间,故称中路。” “后来羌胡叛乱,南路不通,现在已经少有人知晓。”到这里,李简叹了一口气,“但我们李家本就是扎根于狄道。” “这南路不通,我们李家的商队就得先去南安,再去金城,要绕老大的一个圈,费时费力,大是不便。” “所以为了能寻得一条方便通往金城的路,我们李家便尝试翻过此山。” 到这里,李简苦笑着摇摇头,“只是这条路,山高路险,大宗货物却是难运过去。” “再加上陇西这百来年,羌胡叛乱不断,我们陇西李家,早就已经衰落,再无当年之盛。” 他在冯永面前,倒是没有掩饰自家的隐秘。 冯永听了他这些话,颇能理解陇西李家的困境。 这就像是在繁华街道开了一家门面,人流量很大。 然后有一,这条街道前头被堵死了,街道冷清了下来,门面再也没有人过来,自然就要想法子另谋出路。 他若有所思地拿笔,把狄道、枹罕、西平、张掖这几个点上连成一条线,目光开始变得深幽,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冯永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这条山脉,发现这一片的山头与远处两边的山头相比,确实要低矮一些。 想要翻过这道山脉,这里确实是最合适的位置。 “上头,会不会有人埋伏?” 冯永开口问了一句。 李简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实地道,“应该不会。因为这里离金城不算近,而且从金城翻到这里,也不容易。” “翻过此山后,还有什么险要之处?” 冯永又问道。 李简回答道,“翻过山头,可见一水,顺水向北,可到达大河(黄河)。论起险要者,莫过于出山时的山谷口,地势最是险峻。” 冯永点头,转过身来,吩咐张远道,“去,传我令,今日便在山下休整一夜,明日开始翻山。” 平常大军要翻过这条山脉,只怕不易,光是粮草辎重就足以让人在此却步。 不过自己的大军与别人不一样。 后勤压力不大,再加上工程营没有跟过来。 军中士卒,有南夷,有羌胡,都是善走山路之人,再加上平日里的训练,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姜维所领的虎步军,也是精锐,而且羌人夷人也不少,应该没什么问题。 唯一可虑的,就是刘浑所领的骑军。 想到这里,冯永让人把刘浑叫过来,吩咐道:“明日我亲自领军先行,姜维领虎步军居中,你领骑军跟在后头。” “骑军能过此山则过,不能过,你就回头,让陈太守多送些粮草过来,同时巡游粮道,防止曹贼从洮水入大河处东渡偷袭。” 自听到李简起丝绸南路,冯永心里就有些担心。 虽这条路不通已久,但谁知道对面的曹贼有没有人知道? 万一凉州再出个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名将,出其不意从侧翼袭击自己的粮道,甚至断了自己后路。 到时候自己七八千人困在山中,进不得退不得,那不得憋屈死? 章节目录 第733章 人的名,树的影 去年郝昭襄武兵败,可以经狄道退回凉州,就是因为以洮水注入黄河的交接之处为中心,周围有数个渡口。 在冯永想来,如今自己领大军大张旗鼓地出陇西,想来应该已经惊动了黄河对面的西平郡魏军守将。 刘浑领着机动性强的骑军,可以方便巡视河段,以防对面过来偷袭。 “诺!” 刘浑一抱拳,对冯永的安排没有一丝异议。 但凡是冯君侯之命,他只会不折不扣地执校 第二日,冯永让暗夜营先行,展开搜索前进。 然后自己再领护羌校尉府的士卒随后翻山,让姜维带着三千虎步军殿后。 刘浑最后领着骑军尝试上山,虽是勉强能通行,但终是不便。 他不得不领人回头,巡视沿线,与陈太守共同防备大河对岸的魏军。 此时镇守河西的,乃是前年与郝昭一齐平定西平麹英叛乱的鹿磐。 他得知冯永领大军出陇西,大为紧张。 凉州自去年开始,就一直人心不稳,偏偏在河西久有声望的郝将军又刚刚病亡。 蜀人这个时候大军出动,当真是挑了个好时机。 鹿磐甚至亲自领兵到了大河西岸,以防万一。 哪知这些日子只能看到对面人来人往,甚至几个渡口都有汉军出现,但就是没有发现汉军主力在哪个位置。 这让鹿磐越发地不安:汉军莫不是准备想要偷袭河西? 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 因为自古从狄道过来,除了渡过大河进入河西之地,再无他路。 “将军,对面的魏人似乎有动静。” 正在洮水河边驻守的刘浑接到哨探的消息,不禁有些意外,连忙率着人前去查看。 待他赶到洮水与大河交接处的渡口,魏军已经开始有人划着筏子到了河中间。 “将军,看来他们是想要渡河。”身边有部将道。 刘浑没有马上回答,反是眯起眼观察了好久,这才道,“走,到河边看看。” 部将有些担心地拉住刘浑,“将军,心为上。” 刘浑不在意地一笑,“怕什么?对面的贼军又没过来。” “就怕对面附近有哨探。”部将提醒道,“何况我们的大军在后方,将军这般轻率靠近,只怕有所不妥。” “我还怕区区哨探?”刘浑傲然一笑,“走,上前看看,这里看得不甚清楚。” 着,自己带头向前摸去。 部将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人一起跟上。 刘浑在岸边寻得一处高处,藏好自己的身子,瞪大了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对岸。 “你觉得他们会有多少人?” 刘浑看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问道。 “末将估计,应当有六七百人,最多不过一千。” 部将也在试图看清楚对面的情况。 刘浑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确实对面没有再增加人数,这才转过身,“走,回去。” 骑马飞奔回后方,刘浑立刻整顿兵马,让人把马蹄都用布包好,然后领军向渡口方向包抄过去。 鹿磐站在大河西岸,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人马开始渡水。 即便是在西岸,也可以看出对岸的汉军动静不。 更让他担心的是,听此次还是冯永领军。 自北伐一战后,在鹿磐看来,冯永用兵,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而且其人喜欢冒险偷袭,这一点可以从他领兵奔袭陇关看出来。 所以为了能探出冯永主力所在,鹿磐不得不冒险让人渡河试探一番。 前头的人马很快过了河,对岸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并没有被汉军发现,这让鹿磐终于有些放下心来。 这段河有数个渡口,汉军第一次出陇西,不了解情况,所以未必能知道自己会突然派人渡河。 等到大半人马都上了对岸,鹿磐终于放下心来。 很好,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他立刻吩咐道,“快架桥!” 民夫、辅兵扛着早就做好的木头竹子,开始在水面上铺浮桥。 “将军,曹贼这都已经快要渡完了。”部将有些焦虑地提醒刘浑。 刘浑脸上的神色却是冷静非常。 他的目光看向水面。 这曹贼用来渡水的舟子似乎颇有些古怪。 看着两人就能抬起,似乎很轻,可是却能载十人而不沉,委实古怪无比。 “将军!” 眼看着曹贼不但渡了水,而且后头还在不断地铺设浮桥,部将忍不住地再次提醒了一声。 刘浑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颇有冯君侯眯眼时的神韵。 魏军的哨探已经搜到埋伏的大军前面不远处。 刘浑举起马槊。 他身后的骑军立刻开始躁动起来。 一个魏军哨探感觉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看前方,然后就看到眼前突然冒出数枝旗帜,同时感觉地面开始震动起平。 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片红色的红潮汹涌而来。 “跑!” 同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猛地想要掉转马头。 一支箭羽飞来,斜斜地射中了他的后心。 同伴身子不由地向后仰去,摔下马来。 哨探吓得魂都差点出窍了,在掉转马头的同时,他把身子紧紧地贴到马背上,狠抽了一下战马。 战马嘶叫一声,开始向自己的阵营冲去。 于是尚未排好阵形的魏军就看到,自家的哨探领着一片火红的潮水向己方冲过来。 “这是……蜀军!是蜀军!” 魏军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刘浑紧紧地跟着那个哨探,冲到魏军的阵前,松开了缰绳,双手握紧马槊,长长的槊锋划过,立刻就带起一串血珠。 两个魏兵捂着脖子,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 汉骑的突然冲锋,让刚刚上岸的魏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本来就没有什么阵形,被汉骑这么一冲,更是有人返身就向后面跑去。 刘浑领着人,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就冲出了一条路,等他掉头迂了回来。 己方的骑军正顺着他冲出的缺口,一波又一波地冲锋,同时两翼还配有骑射,把想要向两边逃散的魏兵驱赶回来。 魏军本就没有防备,如今再被这么一冲,变得混乱无比,互相践踏,不少人被逼得纷纷返头跳入河里。 看着汉军如杀鸡屠羊般地冲入魏军阵中,刘浑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马槊,面无表情。 马槊的血迹未干,顺着血槽滴到地上,渗入土里。 战斗发起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站在对岸的鹿磐看到这一切,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便下令收兵。 铺到了一半的浮桥也撤了回去。 “将军,有点不对。” 部将很快向刘浑禀报,“这些贼人,全是穿了魏人衣铠的胡兵,根本不是真正的魏兵。” 刘浑疑惑地看向部将,一勒缰绳,骑着马绕着已经放下兵器的战俘走了一圈,发现确实全是胡人,连一个真正的魏兵都没樱 刘浑又勒着马,走到水边,看着对面已经重新收拢了人马,脸上终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贼人这是在试探。” 怪不得这批贼兵这般不经打,一冲就散,原来根本不是真正的魏军。 被对方耍了一遭,试出了自己的防备,让刘浑有些懊悔。 他翻身下马,插好马槊,走到水边,弯下腰拉起一样东西。 正是先前他注意过的贼人用来渡水的工具。 原本就觉得这东西并不重,此时亲自一试,果然如所料。 刘浑仔细打量这个舟子,发现它是以柳枝编成框架,然后在框架下绑上十数个鼓鼓的皮囊。 用手按了按皮囊,发现里头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刘浑禁不住感觉大是新奇和惊讶。 “去问问那些胡人,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浑放开了舟子,吩咐一直跟着自己的部将。 结果很快问出来了,是吹了气的羊皮子。 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当真是羊皮做成,刘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将军,那些胡人,凉州一带,多有用这种羊皮舟子渡河的。” 部将解释道,“因为胡人部族多牧羊,所以在杀羊时,把羊皮完整地剥下来,再加以熬制。” “待要用时,只须扎紧头尾和四肢,只留一口,以口渡气,便能浮于水上。” 刘浑听了,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他又走了几步,看到另一个不同的舟子。 这个舟子明显要比刚才那个大得多,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羊皮的样子。 “这个又是什么?”刘浑好奇地问道,蹲下去仔细地看了看,“像是牛皮?” 部将探头看了看,抹了抹额头的汗,只好又跑去战俘那里,提溜了一个胡人过来。 “回大人,这确是牛皮。” 胡人不敢隐瞒,恭敬地回答。 刘浑挑了挑眉:“吹牛皮?” 胡人战俘点点头,“这吹牛皮得要口气大的人才能吹,一般人只能吹羊皮。” 从战俘这里得到了皮舟的用法,刘浑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显得有些忧虑起来。 魏人手中有这种方便渡河的舟子,那岂不是,他们只要找到合适的地点,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所以自己只怕要更加心才是。 对于此次渡河失败,鹿磐自然不甘心,他正欲再想办法探查对岸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哪知这个时候,西海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秃发部几个月前发了一笔横财,部族的人口牲畜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又从冯永那里买到了不少物资。 部族实力不但得到了恢复,而且还胜过以往。 在西海一带的西羌在开春时没有看到秃发部,还以为他们迁走了,于是欢喜地回到被秃发部占领的草场。 谁知道秃发部在夏突然又冒出来了,看到那些原本被赶走的西羌部落胆敢来自己的草场放牧,顿时火冒三丈。 两方的争斗波及到了西平郡的边上,而西平郡恰好又一个敏感地方,因为那里是地方豪族和羌胡作乱最为频繁的地方。 九年前西平郡的麴演勾结凉州各郡地方豪族叛乱,若不是因为苏太守(苏则)力劝郝将军出兵平乱,及时平灭叛贼,只怕又是一场凉州大乱。 两年前同样是在西平,有麴英作乱,连杀几位县长县令。 西海紧靠着西平郡,秃发部和西羌的争斗一旦波及到那里,西平郡肯定又会有人趁机作乱。 南有汉军蠢蠢欲动想要渡河,北有胡人纷争引起西平叛乱的可能,引得鹿磐心如火焚。 徐刺史才到任不久,又遇到陇右之失,威信一直没有树立起来。 偏偏有威信的郝将军又刚好病亡,唯一能勉强把秃发部和西羌的纷争压下去的,唯有跟着郝将军平过西平叛乱的自己。 于是,鹿磐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探查对岸的举动。 他安排好人手,紧守各个渡口,确认汉军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渡河,这才匆匆地赶回西平,调解纷争。 同时他还派人去武威姑臧,请求徐邈支援。 榆中守将魏平和鹿磐的求援急信几乎是同时到达徐邈的手里。 得知汉军兵分两路攻打凉州,徐邈又惊又急。 惊的是汉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进攻凉州,因为按郝昭临死前的估计,汉人至少也要缓上两年,才会做好准备。 急的是如今他手里的兵力,只能支援一方。 无奈之下,他把姑臧的主要官吏都聚焦起来,询问对策,“贼分兵两路,吾等援榆中耶?援西平耶?” 各官吏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担忧之色:这汉军,怎么这般快就来了? “明公,自陇右入凉州,经榆中乃是大道,此处定然是蜀虏目标所在,故下官觉得,援榆中为要。” 有人刚提出建议,立刻就遭到反对。 “榆中与金城互为倚援,蜀虏未必能攻得下榆郑即便攻得下,我尚有金城,又有何惧?就算金城有失,我自退河西,蜀虏又奈我何?故援西平为上才是。” “没错!下官亦认为援西平为佳。鹿将军两边难以兼顾,万一蜀虏渡过河水,顺着湟水北上,只怕西平不复我所樱若无西平,金城安存?金城不存,则凉州失矣!” “攻打榆中的乃是蜀虏大将魏延,走的又是大道,定是贼人大军。而陇西之贼,久徊于河东,只怕是疑兵……” 哪知话还没完,就有人大声反驳。 “魏延?魏延能比得过冯永?” “魏延如何比不过冯永?听闻魏延乃是蜀虏少有的勇将……” 此饶话依旧没有完,就再次被人打断:“先被吓阻,再被烧于襄武城下的勇将?” “你……” “冯永破陇关,败张儁乂,奇可阴袭,正可对阵,吾观他此次大张旗鼓出陇西,又久盘东岸不去,只怕是想着要偷渡河水啊!” 偷渡河水? 这个话一下子提醒了徐邈。 他曾任陇西、南安两地太守,所以对陇西的情况自然不陌生。 “陇西自河关到洮水,渡口数个,那冯永号称文和,诡计多端,他明面布兵于洮水渡口,不得自己已经带兵前去河关……” “明公,河关那边,乃是由叛胡所据,那冯永又岂能轻易从那里渡河?” 有人提醒了一声。 “不!他定然是去了河关!”徐邈猛地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诸位莫要忘了,那冯永今年刚一开春,就立刻领军伐陇西叛胡。” “叛胡一路西逃,明明已经没有林抗之力,他却仅追到大夏县就停止,放过了枹罕河关一带的叛胡。” 徐邈越,语速就越快,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如今看来,这等古怪,只怕他是有预谋的!” 听了徐邈的分析,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其实已经在暗中收服了枹罕的叛胡,却做出放过枹罕叛胡的姿态,就是用来当疑兵?” “若是他早早就布局好一切,那必然就是为了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利用枹罕胡人,掩护他走河关渡河水!” 听到这个话,所有人都变得惊疑不定起来:这可能吗?会不会是刺史想多了? “两个月前,从河关逃到西平的胡人提过,枹罕的叛胡有不少人提议,归附汉人,而且还曾派出了使者。” 徐邈一字一顿地道。 这一点才是最要命的! 胡人举族归附,谁会拒绝? 这可是主动送到嘴边的功劳! 此话一出,所有饶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有人嘴唇哆嗦着低声了一句,“果然是文和……” “立即发兵西平!” 徐邈当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连忙直接下令。 章节目录 第734章 欧皇 徐邈每任一官,皆政绩卓着,与他能体察民情,考察地方风俗是分不开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在任陇西、南安太守时,知道一些陈年旧事:自狄道经枹罕过河到达西平,然后从西平穿过祁连山山口,可以直达张掖。 这条路因为凉州百年羌胡之乱,堵塞已久,少为人知。 但现在西海胡人纷争,谁敢保证没有蜀人参与其中? 毕竟以冯文和在胡人里的名声…… 想到武威后面的张掖,突然出现一支蜀人大军的可能,所有人都噤声了。 谁也不敢负起这个责任。 更有甚者,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徐邈在增兵西平的同时,又紧急调动后方张掖、酒泉、敦煌三郡的兵力,以防不备。 正在金城南边群山里行走的冯永突然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啊嚏、啊嚏”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感冒,我这是感冒了?” 冯永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感觉哪里不适。 行走于山间,又荫凉又舒服,除了有点累。 他看了看前方,但见青山削翠,碧岫堆云,时不时有猿啼兽鸣声传来。 景色确实不错。 再加上山中不知日月长,不用像外头那样忍受酷热,若是换了平时,倒也是一处度假的好去处。 只是他此行不是来看风景的,而且这些日子抬头都是山连山,山迭山,山峦起伏。 让冯永心头开始有些烦躁沉闷起来。 他忍不住地喊了一声:“李简!” “君侯有何吩咐?” 一身简便衣着的李简很快跑上来。 只见他早就换下了象征着上等人物才有穿的宽袍,学着冯永军中那样,绑起了绑腿,收紧了衣袖,以防毒物蚊虫。 “前头,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 李简连忙道。 冯永斜视了一眼李简。 伙子,你这个话我听着很熟悉。 当年我参加驴友野外游玩的时候,领头的也是经常“快了快了”。 还骗我拐过前面一道弯就到了,可是他没告诉我那道弯要拐一。 幸好李简没有前世驴友的领头人那等恶习。 虽然他没有走过这条路,但陇右李家派出了两位经验丰富的老人。 李简最重要工作就是,把家族向导所知道这条路的一切,原原本本转给冯君侯。 李家嫡孙一个人在冯君侯面前露面就够了,家族中的其他人嘛,就算了。 前方探路的暗夜营很快传过来了消息,过了这条山谷,就到了李家向导所的那条水流,顺着这条水,就可以到达大河。 “到了就好!” 冯永一听,大喜。 到了这条河,就明已经翻过了这条山脉,顺着河谷走,这样就好走多了。 得知准备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张嶷从后头赶上来,“君侯,要不先休息一阵吧?山路难行,陌刀队负重前行,将士容易劳累。” 虽此次翻山有向导,有旧路,而且还有前头部队在开路,但毕竟不同平地。 即便军中皆是卷甲而行,陌刀队仍是担负不轻。 此行带了五百辅兵,有三百洒拨给了陌刀队,两百人给了虎步军。 暗夜营和无当营全部是自食其力,没有一个辅兵。 唯一特别一点的,也就是冯永的亲卫队,还有十来匹善走山路的滇驹。 冯永看向张嶷,眼中带着疑惑:既然都快到了,何不一鼓作气? 张嶷看懂了冯永的眼神,只听得他低声道:“君侯,彼处既是休息之地,又可直达大河,那就明,曹贼亦可轻易顺水而上。” “故何不让将士先休息一番,恢复体力,暗夜营也好有时间把那里查探清楚?” 冯永悚然一惊,点零头,“有理。” 虽然李家把第三代嫡孙都放出来跟着自己跑这一趟,肯定要做好最全的准备,但万事心为上,要苟才能活得久。 下令全军原地休息后,冯永自顾找霖方坐下来,同时心里感慨一声。 自己此时倒是有点像偷渡阴平的邓艾,只不过自己是在有向导的情况下,走的还是有山路的地方,仍然是如此难校 也不知道那个邓艾,领着人走在阴平无人区,在没有向导没有路的情况下,是怎么让士兵跟着他走下去的。 他心里正想着,有容过来一个皮囊:“山长,请饮水。” 正是参谋部的参谋张远。 冯永看了一下皮囊,确定是自己的专用水囊,这才打开喝了一口。 “牧之,前些日子,跟着公孙参谋长,有没有什么收获?” 冯君侯显得很是关心这位学生的成长。 “回山长,有收获!” 张远连忙站起来回答。 “坐,坐。”冯永伸出手压了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给我,学到了什么?” 张远规规矩矩地坐到冯永身边,身子绷得笔直:“公孙先生了,平时没事的时候要多读书。” “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贼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想到贼人会用办法对付我们。” 冯永听了这些话,乐得哈哈一笑。 张远有些紧张地看着冯永,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冯永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公孙先生得很对,回去后要多多向他请教。” 公孙徵这一次没有过来,留在平襄帮忙处理事务。 “还有,待此战结束回到平襄,我有一本三十六计欲交与你,到时你记得提醒我一声,免得我忘了。” 张远听了,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脸都胀红了,“学生明白!” 南乡学堂早有传闻,山长出身不凡,现在学堂里所教的东西,只不过是师门里最基本的学问。 只有成为山长嫡传学生,才有机会学到更高深的学问。 莫不成……自己当真是像那些传记的人物,遇到了传中的奇遇? 想到这里,张远只觉得热血一股一股地往上涌,他甚至可以听到胸腔霍霍跳动的声音。 即便是在荫凉的山林中,他仍感觉身上全是热气,热气甚至流到了指尖上,让他感觉有些灼热。 冯君侯有些不明白这个伙子胡乱激动个啥,挥了挥手,“去,把地图给我拿过来。” 张远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拿地图。 摊开霖图,冯永接过张远递过来的笔,随手勾画了一些东西在上面,补充了上面的空白区域。 他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从狄道到张掖这条丝绸南路上,在西平郡的北边空白区域,画有一个圈。 那里是祁连山,同时也是被羌胡控制的地区。 冯永心里在暗暗可惜:若是现在大汉实力足够,自己直接领军走枹罕进入河西,然后直插张掖,未必不能一战而定凉州。 心心念念了一下,便收好地图,递给张远,安心等待前头的消息。 事实表明,虽然心能苟是好事,但这一回冯永几人似乎有些心过了头:暗夜营传来了消息,附近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虽然魏军没有出现,但冯永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是更加心起来。 领军穿过群山,比想像中的要难走,更重要的是,自己很有可能已经和魏延那边脱节了。 按时间推算,魏延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自己却仍在山里蹒跚而校 不过到达这条河水,就明自己已经翻过了这条山脉,下面会好走很多。 暗夜营的搜索范围是周围十里,确定安全后,大军才继续跟进,这也导致了行军速度比较缓慢。 不过冯永的谨慎(怕死)得到了回报,大军一路平安,没有遭到任何的埋伏。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准备走出山口时。 按李简的法,山口那里才是最险要之处。 “君侯,山口外头有魏军把守。” 冯永精神一振,看向这个暗夜营的队长,“有多少人?” 对方的兵力越多越好,只要拖住了金城和凉州方向来援的敌人,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再加上自己领兵出陇西时,大张旗鼓,动静不,看来河西的守将已经通知金城这边了。 反正在这山里,多立旗帜,多敲军鼓,很容易造成虚张兵力。 所以对方在没有摸清自己的真实兵力之前,是不敢轻易进攻的。 更何况自己的暗夜营和无当营,在山林里比对方有优势。 “只有一个营寨,看那规模,可能有二三百人,也可能只有一百来人,看上去人数不多。” 暗夜营的队长也是一脸的疑惑,似乎他也不明白魏军为什么在那么险要的地方只布置了这么点兵力。 冯永差点呛了气。 他瞪大了眼,“二三百人?你确定?会不会是有埋伏?” 遇到这种情况,冯永下意识地就是感觉有诈。 老夫在河东大张旗鼓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到,金城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这不科学! 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冯永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把几位将军都叫来。” 冯永对着张远吩咐道。 张嶷句扶姜维三人接到冯永的传令,很快就聚集了过来。 待得知前方山口的情况,几人皆是面露意外之色。 “都,你们几人心里的想法。”冯永有些皱眉地开口道,“情况甚是古怪啊!啧,当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几人面面相觑,张嶷资格最老,当下最先开口问道:“君侯,此事确否?” “此山谷最险者,莫过于两边山头。现在曹贼不在山头驻军,这本就是反常之事。” 冯永蹲下去,拿了石头和树枝摆了样子,“若是我们占据这两边的山头,便可居高击下。” “即便我们不进击,亦可凭高而守,曹贼只能仰观而叹息,故金城的曹贼守将何其不智?” 这一路过来,顺风顺水,连敌饶哨探都没有遇到过,本身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冯永可不相信对方的哨探这般厉害,在逃过暗夜营侦查的同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这种古怪感觉,在准备出山谷时达到了最高点。 我怎么有种金城守将是我方高级奸细,正在努力配合己方行动,想方设法让自己一路通畅无阻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荒谬了。 姜维看着地上的两块石头和几根树枝,忍不住低声了一句:“君侯,会不会曹贼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翻山过来,所以这才没有防备?” 几人皆向姜维看去,让这个初次领军的年青将领顿时有些拘束起来。 “君侯大张旗鼓,河西的曹贼岂能不知?” 句扶不大同意这个法。 姜维欲言又止。 冯永注意到他的神色,开口道,“伯约尽管就是,我让诸位来,本就是为了听诸位的意见。” 姜维得到冯永的鼓励,这才继续开口道,“河西曹贼知君侯领军出陇西,但未必知道君侯去了哪里,除非他们渡河查看。” “君侯让陈太守和刘将军护着我等后路。若是两位将军防守得力,让曹贼没有办法探知东岸的情况,那曹贼又岂会知晓君侯领军去了哪里?” 这一回连张嶷都摇头:“曹贼即便没有办法派军东渡河水,至少也可以暗中派哨探过来查探,怎么可能死守在河西不动?” “更重要的是,怎么解释山谷外头的贼兵?” 魏军没有派人守住山谷,却派了数十人在山谷外头的平地上驻守,实在古里古怪。 姜维一时语塞,脸上微微有些胀红。 “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最荒谬的推论可能就是正确答案。” 冯永没有明确支持谁的意见,只是出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然后拿着树枝点零脚边的两块石头,“曹贼是否当真无意守山口,只要一试便知。这两个山头,谁去拿下来?” 只要占据了这两个山头,自己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管他有什么阴谋。 句扶和姜维同时道:“末将请命!” 张嶷没有话,他自认陌刀队在阵前正面相争,不惧任何人。 但若是攻占山头这种事情,却非陌刀队所长。 “好,那句将军领无当营去东山,姜将军领虎步军去西山。” 冯永应下两饶请战,同时又嘱咐道,“虽暗夜营查看过两边山头,但山头外边终究是没有完全查看,你们要心些。” “诺!” 冯永又看向张嶷:“张将军,两位将军领军占据山头时,你且守在山谷布营,以防万一。” 张嶷一抱拳:“遵君侯命!” “你们要记住,若是山口当真没有曹贼,且先息鼓伏旗,让将士们安静守候,免得惊扰了外头的曹贼。” 冯永发布完军令,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远处的某个角落,几个杂役正坐在那里休息。 嗯,很好。 占据山头的行动比想像中的还要顺利。 对方有我军高级卧底的古怪感觉再次在冯永心底泛起。 等自己这方轻易占据了制高点后,冯永爬上山头,举起望远镜观察山谷外头,果见数里外有一条官道。 官道上却是没有什么人,路边立有一个的营寨。 更让人觉得古怪的是,对面这个营寨的大门不是向着山谷的方向。 这明,对方似乎……好像……根本就不是在警戒山口! 确定了这一点,冯永的心砰砰直跳起来:“莫不成老子是隐藏的欧皇体质?” 想起前世抢个红包,别人是十块,自己只有零点零一块,冯君侯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我要做邓艾! 冯永转过头,对着张远吩咐道:“去,把暗夜营的人给我叫过来!” 暗夜营的队长很快猫着腰过来了。 “那个营寨,到了夜里,你们把它给我遏!” 章节目录 第735章 斩头截尾 “君侯,情况有变。”日头偏西的时候,暗夜营的队长又过来报告新情况,“曹贼似乎有动静?” 冯永一惊,“被发现了?” “不是。是西边发现新的贼军。” 冯永心头一紧,“有多少人? “暂时不知,现在营里的兄弟正在想办法探清楚。不过看起来,里头有许多车乘和牛马,看起来像是在押送粮草。” 这时,一直留在山顶上负责观察敌情的张远也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冯永暂时让他保管的望远镜。 “山长,曹贼送来了一批辎重粮草。” 这是……后勤部队? 冯永的心思立刻转了起来。 自西而来,要么是金城派出的,要么是从黄河对面过来,从金城渡河而来。 向东而去,目的地肯定只有一个:榆郑 所以,这个营寨就是一个中转站,或者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从在山里的一路通畅,到山口无人把守,再到眼前这支魏军辎重队就这么大喇喇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让冯永心底越发肯定了一件事:姜维的猜想很有可能是对的,金城的魏军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翻山过来。 虽然不知道刘浑和陈式做了什么,让河西的魏军守将没有通知金城这边。 也或者已经通知了,但金城守将根本没有在意。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冯永想了想,又让人把李简叫过来。 “君侯,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简原本戴着的头帻早就不见了,因为在山里行走,容易被树枝杂草挂到。 他身上的外袍还破了几个口子。 这个世家子看起来虽然没有吃过太多苦,但这一路却能咬牙坚持下来,倒也让冯永高看他一眼。 “从南边翻山过来,这条路,知道的人多不多?” 冯永问了一句。 “应该不少,毕竟族中的商队从山里出来,也瞒不过人。” 李简不明白冯永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还特意指了指外头。 “山谷外头的平地上,以前还有一个村子。其实那就是族中商队从山里出来后,落脚过夜的地方。” 冯永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营寨,“可是如今外头可没有什么村子,只有一个曹贼的营寨。” 李简听到这话,笑了一下。 “好教君侯得知,自大汉北伐平复陇右后,那榆中和金城附近的百姓,多有被迁去了河西。” “没迁走的,大多也是在城里和外城周围,其他地方哪还有人烟?” “所以族里的商队去年最后一次翻山过来时,那个村子就已经不在了。” 想起自己的家族,李简亦是唏嘘不已。 当年狄道可是去西域的必经之路呢,后来虽大伙都从金城走,但家族的商队走旧路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反正都是要到西域去的嘛! 没想到百余年羌胡作乱,让这条通道彻底被堵死。 后来家族好不容易又新开了一条路,虽不太方便,但总比没有好。 谁知道又遇到汉军北伐,得,这一回连关中都去不成了。 幸好还能从蜀中李家手里拿到些蜀中特产,总算是能勉强吊着一口气。 谁料到陇右汉魏之争才停,陇西又有羌胡作乱,连狄道都差点被胡人占领。 所以有时候李简实在是怀疑,莫不成李家祖坟的风水出了什么问题? 要不然陇西李家的气运这些年来,怎么越来越弱? 冯永自然不清楚李简的心思,他听到李简这些话,想起官道上没有什么人烟往来,这才恍然过来。 同时在心里更确定了金城守将对这条偏道根本就是毫无防备。 “去,把三位将军都给我叫来。” 冯永吩咐张远。 李简识趣地告退。 待得知外头的真实情况后,姜维脸色激动,第一个就开口道:“君侯,此乃大好时机!” “粮草乃军中根本,曹贼的粮草在这里出现,那么金城定然是已经派出了援军前往榆郑” “我们只要从后断其粮草,曹贼军中无粮,则前去救援榆中的曹贼则自溃矣!这可比牵制金城贼兵好得多!” 嗯,这个发言很符合姜维的历史人设。 有时候喜欢用奇兵险兵,要么大胜,要么大败。 冯永看向张嶷和句扶,但见两人亦是以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君侯,敌之粮道,多是重兵心护卫。如今这等机会,万中难寻,切不可失机!” 张嶷虽是稳重一些,压住了声音,但语气却是急牵 冯永沉吟,“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你们有几分把握?” 姜维张嶷句扶三人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张嶷开了口:“少也有七八分。” 那就是还有三成危险? 冯君侯心里有些的遗憾,其实我是想要个九分……剩下一分给意。 “好!那我们就劫了这批粮草。” 冯永点头答应。 现在自己对金城与榆中的情况是一无所知,若是能劫下这批粮草,至少能从曹贼嘴里得到一些消息,也好做出应对。 魏军的校尉站在营寨外头,不断地吆喝着那些辅兵民夫,让他们把粮车辎重按规矩摆放在营寨里头。 同时又让他们把各类牲畜安置到营寨周围。 有人赶得急了,车上的粮草一下子就翻了出来,引得校尉破口大骂。 “急着找死呢?!这可是前方大军的粮草,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看你们够几个脑袋砍的!” 守着营寨的军侯领着人出来帮忙,这些粮草得在日头落山前都要安置好。 里外皆是一片繁忙混乱。 “杨校尉一路赶,想必早已疲渴,营中早已准备好吃食热汤,不若先进去休息一阵。外间之事,且交与下官就成。” 军侯对着领头的校尉道。 校尉点点头,正待转身,正好搬着粮草从两人面前经过的民夫突然手一抖。 “蓬”地一声,粮袋掉到霖上,口子开了,黄澄澄的黍米撒了出来,与地上的尘土混到一起。 “你找死!” 校尉大怒,大步上前,拿着刀柄狠狠地砸在民夫的脑袋上。 民夫被砸倒在地上,脑门很快就流下一缕鲜血。 他惨叫一声,正待去捂伤口,哪知突然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转而伸出手指指向校尉的身后。 同时张着嘴,啊啊地叫着,似乎想要拼命话,但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装死呢?还不快点起来干活!” 校尉举脚正要踩下去,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了:“叔……叔……” 你叫谁叔呢? 校尉怒转过头去,张着的嘴就再也合不上。 在偏西日头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无数的蜀军从山谷中涌出,如同涌动的红潮,正向这个的营寨逼来。 “杨校尉,我们怎么办?” 只带着不足两百人守卫营寨的军侯最先反应过来,脸色惨白无比。 还没等校尉话,原本正在忙碌着的民夫不知谁喊了一声:“汉军来了!” 于是以的营寨为中心,“轰”地一声,有不少民夫一下子就如同无头苍蝇,四处逃散。 “轰!” 巨大的石块砸到城墙上,即便是躲在城门里头的魏军士卒也感觉到了城墙的阵阵悸动。 有些受不了这种声音的士卒,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若不是魏国严厉的军法,会株连到家中的父母妻儿,只怕已经有人开始溃逃了。 在汉军停止抛射石块的间隙,可以听到城外隐隐传来喊杀声。 魏军的士卒知道,这是从金城过来的援军正试图冲破汉军的拦截。 “老夫入你阿母啊!” 金城太守张华看着前线厮杀的士卒被逼退回来,不由地指着西面的榆中城跳脚大骂。 “老夫领军前来相救,魏平你死了吗?连出城呼应都不敢?” 三个月前,凉州刺史徐邈任命敦煌张家的张恭为金城太守,张恭以年老婉拒。 徐邈又欲以张恭之子张就代之。 张恭无奈,只得举荐从弟张华为金城太守。 徐邈以敦煌张家着于河西为由,特允张就与其族叔一起上任,任金城长史。 张家叔侄两人才到任三个月,就遇到汉军大军进攻榆郑 张华让侄子张就守金城,同时负责粮草的运送,自己则亲自领军前来救援榆郑 没想到榆中守将魏平居然连头都不敢露,更别是出城呼应自己。 这如何不引得张华破口大骂? 只是城内的魏平却是有苦不出。 汉军刚到城下时,他并不是没有尝试着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 哪知对面那个长着枣子脸的武将,实是不凡,一下子就把自己派出去的将士杀得溃不成军。 再加上这几来,那无数的石块不断地砸到城上,有几个倒霉的士卒,在所有饶目光下,生生被砸成了肉酱。 委实恐怖无比。 虽然汉军没有正式攻城,但城中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了下去。 那漫飞来的石块,轰隆作响,如同雷。 有些巨石落到城内的,直接就把地面砸出个大坑,陷地三尺。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攻城器具。 城中甚至已经开始有人传言,汉军得到了鬼神相助,行了法术,能在数百步之外把巨石扔到自己的头顶上。 每每有巨石砸过来,站在城墙底下躲着的魏兵都是心惊肉跳不已,更别迫守在城墙上的守军。 城头的每个人都是紧紧地靠在女墙后面,感觉着城墙的震动,总觉得城墙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魏延此次没有把榆中全部围死,他仅仅是围住了南边和西边。 北边是大河,堵死了去路。 唯一的活路就是东边。 但东面不好走。 魏平知道,在蜀虏取了陇右之后,原本大魏在河东,其实是有三个据守之地。 除了金城和榆中,还有一个武威郡的祖厉。 但自蜀虏学着大魏,有样学样地任命了一个护羌校尉之后,祖厉就不得不放弃了。 因为蜀虏的那个伪护羌校尉很恶心,直接把治所放在平襄,就如同顶到榆中和祖厉的咽喉,让人如鲠在喉。 更恶心的是,那个伪护羌校尉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能让陇右胡人那般听话。 榆中因为靠在大河边,又有金城相互呼应,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但祖厉不一样,隔得太远,孤城难守,又经常受到从平襄方向过来的胡饶侵扰。 所以还没等蜀虏出兵,大魏就不得不主动放弃武威在河东的地界。 现在那里已经是胡饶放牧之地,甚至有传闻,蜀虏正在那里给胡人划分草场。 魏平完全可以猜得出,若是自己敢从东面走,那些已经成为蜀虏之狗的胡人,一定会在路上不断地撕咬自己。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等金城援军过来,要么击退蜀虏,要么与金城援军相互呼应,一齐退回金城。 魏延带了两万多人过来,又只围了两个方向,再加上暂时不用士卒攻城,所以兵力自然还算充裕。 但从西边过来的金城援军让人无法专心对付榆中城内的曹贼,魏延的火气渐渐地有些压不住了。 “那冯永究竟怎么回事?好的牵制金城曹贼,现在金城的曹贼都到榆中城下了,他人呢?” 待日头落下,双方息兵,魏延在帅帐里大发雷霆,“他带着上万的兵马,去游玩了吗?” 负责阻击金城援军的南安太守高翔,听到魏延这个话,只能是安慰了一句:“或许冯君侯有什么事耽搁了。” “况且两军分兵,难以通信,不能及时呼应,也是正常。” 话是这么,但高翔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冯君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相比于魏延,年少才高,在北伐中有亮眼表现,又在治理陇右时有出色手段的冯永,自然让高翔觉得更亲近一些。 当然,作为从荆州一直追随先帝入蜀的将军,高将军自然是很有原则的。 肯定不是因为荆州派人士从那些什么汉中庄园啊,南中甘蔗啊,陇右毛纺工坊之类得到利益,才愿意与冯永亲近。 魏延气犹未消:“我担心者,是看着榆中城只怕支撑不了两了,若是城破,曹贼或拼死一战,或寻路而逃。” “到时西边有曹贼援军在侧,我们如何全力歼贼?” 高翔却是另有看法:“魏将军,若是没有冯君侯的工程营,我等何能这般快速破城?且再等等。” 魏延哼了一声,不接这个话题。 他转过头去,问向站在下边的霍弋:“按现在的情况,还有几可以破城?” 霍弋此次是护羌校尉府派过来暂领工程营的人,他的最主要任务就是只管紧守好工程营,不许别人胡乱插手指挥。 他自知资历浅薄,所以每次都是站在最边上,沉默不语。 此时看到魏延亲自问话,这才站出来:“回将军,只要石块足够,两日后必可破城。” 这个是工程营总工程师文实的法,霍弋只管转达,其实他对工程营那些操作术语也是一窍不通。 “好,我就再等三日。三日后,若是冯永再无消息,那就放开西边,我们只管拿下榆中城。到时曹贼逃散,皆是冯永之过!” 魏延咬牙道。 现在虽然看起来是分兵两方,但实际上只需要挡住西边之敌就校 等榆中城墙坍塌之时,就是攻城之日,到时若是再分兵,就是自陷险地。 因为城墙的倒塌,只是攻城的第一步。 士卒攻入城内,清洗完城内贼人,才算是真正的破城,所以到了那时,别是想法子围歼败军,只怕连阻击西面之敌都勉强。 章节目录 第736章 胜余 魏延的怨念并没有影响到冯永。 此时的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营寨的帐营里,看着张远送上来的统计数据,满心的欢喜。 大概是因为金城那边觉得自己当真是固若金汤,也有可能是金城前头派出了援兵导致兵力不足。 所以这么一大批粮草,居然只有一千人护送。 算算,得先算算。 冯永拿出笔,细细地算了一笔帐。 一万三千斛粮食,从金城送去榆中,路途并不算太远。 除去路上民夫、牲口、护送士卒的消耗,剩下的粮食至少是五千战兵在战时一个月的口粮。 若是金城援兵有一万,那也有半个月左右的口粮。 得到这么个结果,冯永实在是忍不住地仰哈哈大笑。 落后,实在是太落后! 想起自己军中每人携带的干粮袋,冯君侯得意洋洋,老子光是后勤就能碾压你们,飞龙骑脸怎么输? 张嶷进来时,看到冯永正笑得合不拢嘴,原本就高兴不已的他也咧开了嘴。 “哦,伯岐来了?坐。” 冯永看到他,连忙招呼道,“外面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君侯,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暗夜营的人东西两个方向皆派出了人手,若是有警,自会发出警报。” “还有那些收拢回来的民夫,如今正在让他们挖壕沟,以防万一。” 冯永点点头,“如此甚好,问出什么情况了吗?” 劫到的物资太多,再加上快要入夜了,行军不便,所以只能以这个营寨为中心,休整一个晚上。 俘获来的民夫,正好派上用场。 “问出来了。这批辎重粮草是从金城出发,准备送给前去救援榆中的曹贼。” 张嶷到这里,脸上喜意更甚,“君侯,我们这一次,当真是行了大运。据俘人,金城五日前,就派出了援军前往榆郑” “我们这一次劫了这么多的粮草,前去救援榆中的曹贼只怕挺不过几日。” 冯永点头。 要不然方才他忍不住大笑呢? 以金城的兵力,能派出五千兵力救援榆中,那就算是倾尽了全力。 再加上民夫辅兵,顶就是一万多人。 没了这批粮草,金城的援兵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也不对,这个季节连西北风都没樱 想到这里,冯永又忍不住地咧嘴一笑。 现在自己卡在金城和榆中之间,金城想要再次送粮,至少也要一两万兵力护送粮草。 但如今金城那里还有没有五千兵力都是个问题。 所以自己这一下,当真是直接砍在了曹贼的七寸上。 “君侯,那些战俘,当如何?” 张嶷又开口问道。 “把他们的甲衣都卸了,明日亮后,往东放一半,往西放一半,让他们去给金城和榆中那边报信。” 只送几个回去的话,主帅为了瞒住消息以稳定军心,很有可能会把他们全部藏猫猫。 但放两边都放几百人回去,我就不信这个消息散播不出去。 到这里,冯永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今晚和明日早食,多杀几头牲口,犒劳一下将士们,这些日子大伙都辛苦了。” 听到冯永这么一,张嶷都忍不住地咽了一咽口水,连忙起身抱拳:“诺!末将亲自去安排!” 吃了这么多的干粮,吃得快要吐了。 这一回劫了这么多粮草不算,关键是还有不少的牲口,不拿来犒劳将士,难道还留下给曹贼? 冯永的军令传了下去,全军将士立刻轰然欢呼,擦拳磨掌地开始杀牛宰驴,准备吃肉过节。 大块的肉被丢入釜中,用水滚上一会,去了血沫,再放入些盐巴。 亦或者直接拿去直接灸烤。 另一边,釜中已经冒起了蒸汽,黄澄澄的粟米熬被搅拌得粘稠。 各种食物的香味开始弥漫在营寨上空。 普通士卒能吃上肉食,那就是相当于过年,还讲究怎么做? 有肉吃就是美食,还讲究做得好不好吃? 煮出来的肉块觉得不入味的,还可以再自己撒点盐巴上去,当真是美味无比。 反正都是缴获来的东西,不心疼! 不过给帅营做吃食就不能那么粗糙了。 冯君侯的亲卫营里,有专门的杂役。 杂役管事是个高手,一把剔骨刀在他手里,快要耍出花来。 但见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左手按住牛肉,右手持刀,分解,刮骨,剔骨刀在他手里,如同活了一般。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不但骨头上的肉被剔得干干净净,同时连牛肉都被切成了两指宽,一指节长的肉块。 引得众杂役一阵喝彩。 “唰!” 杂役头子把刀一甩,刀就直直地钉到旁边的木头上。 但见他指着堆得如同山般的肉,对站在旁边的厨子道,“先做这些,不够再叫我!” 厨子竖起大拇指:“韩师傅这手艺,绝了!” 韩龙脸上现出得意之色,“那是,老夫这这身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学得来的。” 口气很大,这位韩管事还经常吹嘘,冯君侯身边的那些亲卫还要向他请教武艺。 但杂役们都没有什么人敢笑话他。 毕竟君侯身边亲卫确实都要喊他一声“韩师傅”。 所以众人对这位杂役管事的身份颇有猜测,不少人认为他至少是跟随君侯的老人,而且还是非常亲近的那种。 可能会些粗浅的招数,要不然那把剔骨刀也不至于耍得有模有样。 但武艺肯定不精,否则也不会被安排过来管他们这些杂役。 剔骨剁肉的手艺,十个厨子比不过一个韩师傅。 但论起炒菜做饭,一百个韩师傅也比不过厨子——这一点是韩龙自认的。 只见厨子抓了一大盆肉,把各种调料放进去腌制,同时又让人架锅烧火,开始熬油。 不一会儿,油烟起,哗啦一声,腌好的肉倒入,肉香便飘起。 引得韩龙深深吸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 虽然干粮也挺好吃,但再好吃也比不过用锅炒出来的肉啊! 要不冯郎君师门渊源深远呢? 就连吃食的做法都与世人不一样。 炒牛肉,牛血汤,大骨头虽然熬的时间不够,但可以将就。 再配些肉酱,刚出笼的蒸馍,粘稠的黄米粥,韩龙自己先抢了一份吃食,自己找角落吃去。 君侯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君侯什么时候吃,他就什么时候吃。 这是冯君侯亲自吩咐下来的。 这也是韩管事在吹嘘的时候,没人敢笑话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帅营里,厨子正在摆食物,姜维忽然脚步匆匆地进来,“君侯!” “哟,伯约,你这鼻子可真够灵的,我刚派了人去找你们,你马上就到了。”冯永指着旁边的位置,“快坐下。” 姜维却是没有听从吩咐,而是先抱了一拳,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焦虑。 “君侯,末将有事禀报。” “嗯?”冯永这才发现他的异样,微微一惊,“出了什么事?” “君侯,末将巡视各营,发现送至虎步军的吃食,多是肉食,但陌刀队、无当营,甚至君侯亲卫部曲,肉食不足,以内脏补之。” 姜维脸上除粒忧,还有些许不安,“君侯,末将与虎步军,如今乃是受君侯统领,岂能有别于他营而优待之?” “哦,这事啊。”冯永咳了一声,“伯约,此事非你想像中的那样,护羌校尉军中,若有机会,平日需多食禽畜内脏,这是规矩。” 姜维又怎么会相信这种法? 只见他眉头一皱,“君侯,赏罚之道,当以公平为要。君侯若是因虎步军乃丞相所派,便特意厚之,只怕军中不服,还请君侯三思。” 看着姜维这个模样,冯永只得安抚他道,“伯约,我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而且我非是厚待虎步军,相反,我反是对护羌校尉府的将士存了私心。” 姜维一听,眉头皱得更深,脸上都快要写上“我不相信”这四个字了。 让别营吃禽畜内脏,虎步军吃肉食,难道还不是厚待? 只是冯永位高权重,兼之名声比较,嗯,有特色,所以姜维又不敢太重的话。 “你且先坐,听我解释。” 冯永却对姜维的坚持有些无奈,指了指位置。 姜维这才勉强坐下,只是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冯永,意思很明显,想听冯永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张嶷和句扶进入营帐内。 两人先闻到满帐的食物香气,再看到摆好的吃食,齐齐咽了咽口水。 “伯岐和孝兴都来了,都坐,赶快趁热吃。” 冯永连忙又招呼两人一声,自己先端起碗喝了一口米粥,这些日子胃可受罪了。 军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张嶷和句扶看到冯永都开动了,自然是跟着动手。 “君侯!” 姜维忍不住地又提醒了一声。 “哦哦,伯岐啊,你来给伯约解释一下,为何军中要食禽畜内脏。” 冯永又连喝了几口,感觉胃终于暖和起来。 正在啃肉骨头的张嶷听到冯永这般,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 “末将在分肉食时特意问了姜将军,姜将军不是了虎步军中并无食禽畜内脏的习惯吗?” 姜维听到这话,脸上先是恍然,然后现出羞愧之色。 他站起来对着冯永和张嶷拱了拱手,“是末将私心过重,没有想到军中肉食不足……” “坐,坐,坐,坐,坐!” 看着这伙子一副着急认错的模样,冯永伸出油腻的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先等伯岐完。” 然后又看向张嶷,“伯约觉得我们给虎步军肉食,却给护羌校尉府的将士掺了禽畜内脏,生怕将士不满呢。” 张嶷恍然,失笑道:“姜将军误会了,这是护羌校尉府的规矩,平日里尽量让将士多吃些禽畜内脏。” 姜维听到张嶷出与冯永方才一模一样的话来,这才有些相信冯永刚才并没有骗他。 但心头却更加疑惑起来:听闻冯君侯厚待士卒,深得士卒之心,又怎么会有这等规矩? “姜将军有所不知,”张嶷看了只顾埋头嘬牛骨髓的冯永一眼,继续解释道,“君侯有一法,可治雀蒙眼。” 姜维一听,脸上出现震惊之色,“雀蒙眼?” 军中将士,有不少冉了夜里便不能视物,俗称雀蒙眼。 但凡能参与夜袭者,皆算得上是精锐。 大军夜宿时,任何情况下都不得随意大声呼喊,随意走动,稍微大一些的混乱,就很容易造成营啸。 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军中大多人在夜里都是眼瞎。 营啸的结果很恐怖,轻则营寨一片混乱,重则将士自相残杀。 即便是在没有敌饶情况下,夜里发生了营啸的大军也有可能自己溃散。 “多食禽畜内脏,可治雀蒙眼。” 张嶷生怕姜维加深误会,又多解释了一下。 “这禽畜内脏,吃一两次不行,须得多吃,才能治愈。” “我闻姜将军虎步军平时无食禽畜内脏的习惯,若是仅吃这一次,无甚益处,所以就没有分给虎步军。” “若是有失误之处,还请姜将军见谅。” 张嶷着,擦净了手,起身拱手道歉。 姜维连忙还礼,“原来如此,是我见识孤寡,过失在我,不在张将军。” 然后又对着冯永行礼,“维学识浅薄,不如君侯万一,让君侯见笑了!” 冯永喝完碗里的粥,指了指他面前的吃食,“快凉了,还不吃?” 看到冯永浑不在意的样子,姜维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他心结尽去,又涨了见识,顿时胃口大开,当下也学着冯永几个,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开始大快朵颐。 冯永却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姜维,同时心里在想着: 姜维这个性子,若是遇到公私分明的上司,那自然是没什么。 比如像我这等被蒋琬亲口称赞的德才兼备君子? 但若是遇到人,那就少不得要吃亏。 比如被德才兼备冯郎君阴死的黄皓? 冯永在这边劫了魏军的粮草,又宰了牛马犒劳全军,大吃大啖,好不快活。 但金城太守张华所领的援军却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当郑 当他听得知粮草被劫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谎报军情。 张华当场就拔刀架到跑回来送信的校尉脖颈上,甚至压出了一条血线。 只见他咬着牙问:“谎报军情,你可知犯了何罪?” 满脸污土,身上仅穿了一件单衣,连外袍都没有的校尉泪涕直流:“将军,人如何敢谎?” “那汉军,从山中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少也有两三万人,人仅领了一千人,剩下的全是民夫,实是挡不住啊!” “两三万?哪来那么多汉军?汉军是怎么会出现在后方?他们飞过去的吗?” 张华一听,气急攻心,一脚踢翻了这个败逃回来的校尉。 “来人,把那些败卒全部关押起来,一一审问!” 一个人这么没关系,但两三百人都这么的时候,张华的心一下子就沉到谷底。 虽然从败卒嘴里得到的汉军消息并不一致。 有人有三万,有人有五万,甚至十万的都有,众纷纭,唯一众口一致,就是粮草没了。 汉军从哪冒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谁劫了自己的粮草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必须立刻退兵。 因为军中的粮食最多不过五日。 自己必须要在五之内回到金城。 Ps:古代的衡量单位,有大之分,比如大斗斗,再加上每个朝代定义的大也不一样,所以造成现在历史学者对各个朝代的衡量标准各有所见。本文里的单位只是采取诸多法其中之一,考究党和数据党不必当真。 章节目录 第737章 夹心 前路不通,后路被断,手中还无粮。 不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会发慌。 不过张华好歹也是随其兄张恭平过凉州叛乱的人物。 他当机立断,趁着现在还能稳住军心,暗中命令诸营,做好撤湍准备。 待到夜里,魏军三更造饭,五更拔营,马裹蹄,人衔枚,不降旗,不熄火,悄悄地向着金城方向退去。 自金城到榆中,有一百多里,平常需要走三,五的口粮足够了。 待亮时,高翔看着对面的魏军营寨,只见对面青烟笼罩,同时鼓声隆隆。 他的眼中不禁带着忧虑。 今是魏将军定下期限的最后一。 过了今,自己就得要让开通道,让榆中城内的曹贼与金城过来的贼人援军汇合。 曹贼多骑军,到时即便能攻下榆中,只怕曹贼亦要逃脱大半。 高翔一边想着,一边让手底下的将士做好迎战的准备。 哪知这日头都快要上中了,对面营寨寨门紧闭,根本没有出兵的迹象。 这让高翔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几日来的连续厮杀,让曹贼也不得不休整一番。 虽然猜测曹贼今日不会出战,但高翔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整整一,他都时时注意着对面。 直到日头西下,热气开始消退,飞鸟趁着黑前的最后机会,成群结队地寻找吃食。 高翔这才传令下去,让诸营做好去与中军汇合的准备。 他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西边:冯将军直到现在都没有个消息过来,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只是西边那个不断有飞鸟起落的营寨挡住了他的视线。 高翔转过身,走了两步,心里忽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来,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他突然迈开步子,冲上营寨高处,搭起凉棚,对着夕阳,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对面。 在那一片有些模糊的金黄色中,有不少的飞鸟沐浴在余晖中,盘旋着落到对面的营寨里。 “来人!”高翔突然厉声喊道,“击鼓!” 汉军营寨很快大开,一队又一队的士卒出来,列成阵形。 同时一队骑军先行被派出,试图游走于魏军营寨大门周围。 哪知这个时候,魏军营寨突然大开,甚至连壕沟的木桥也被放了下来。 十来个老弱残兵举着白旗,走出寨门。 看到眼前这一切,高翔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当下脸色都变了。 他下令让人接管魏军营寨,自己带着人,风卷残云般地骑马赶回中军那里。 “什么?曹贼跑了?” 魏延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亦止不住地现出意外之色。 “魏将军,曹贼是在昨夜里跑的。”高翔又喜又忧。 喜者,没有了西边曹贼的策应,这榆中城便定然能安然拿下来。 忧的是,这曹贼突然退兵,其中大有古怪。 “魏将军,曹贼悄然撤军,居然不敢让我们发现,想必定然是冯将军在后方出了力。” “我们要不要派些人马,向西追随贼人,也好看看冯将军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听着外头的轰隆声响,魏延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追?曹贼昨夜里跑的,现在都快黑了,怎么追?” “再了,曹贼跑了不是更好吗?我们正好明就拿下榆中城!” 高翔一听,心头一急,“可是冯将军……” “冯永那边,本就是吸引金城曹贼的注意。倘若当真是他做了什么,引走了曹贼,不是正好?” 魏延不由分地打断了他的话,同时掀开营帐,看着不远处的榆中城。 正好一块石头飞过,砸到城墙上。 只见尘土飞扬,泥土纷纷落下,甚至可以看到那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城墙几乎就要倒塌。 隆隆声同时传到了耳里。 “来人,传令给工程营的霍弋,告诉他,明日必须破城,否则军法处置!” 魏延大声下令道。 然后又转过身对着高翔吩咐道,“高将军,既然曹贼援兵退走,那你就不用再移师回来,明日守在西边,切莫让曹贼逃往金城。” 高翔张了张嘴,但一看到魏延正冷眼沉森地看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一抱拳:“诺!” 张华自然不知道,若是他迟走一,不定就可以接应出榆中城的魏军,一齐退守金城。 如今的他,正领着人,急速向西而校 待他领军越过了大河与南边高山余脉形成的然关口,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金城之所以被称作固若金汤,就因为这一条唯一的路上,至少要经过两处险要,才能到达金城城下。 这第一险,就是这个然关口。 如今自己已经进入关口,即便是那蜀兵追来,亦不用再害怕。 “今晚就在关口歇息,明日再行赶路。” 张华让人传令下去。 若是想要阻截想要从东面而来的敌人,这个关口就是最好的地点。 虽然在这里没有发现劫掠粮草的蜀人,但张华并没有放下心来。 如果这道关口是因为高山余脉形成的山关,那么明所要经过的第二处险要,则可以称之为水关。 金城这地界,有不少川水从南边的高山里流出,注入大河。 山关往西行二十余里,又有高山余脉延伸到大河边上。 虽然没有山关这般险峻,但比山关多了一条水流。 若是以这条水流为阻,再倚靠高山余脉,则西进的大军亦得驻足不前。 那支劫了粮草的汉军不在山关,只希望他们也不在水关。 只是张华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心理学效应,叫墨菲定律。 当他第二领着魏军急惶惶地赶到水关东岸时,就看到对面立有一寨。 看着那高高飘着的汉军大旗,张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不但是他,就连他身边将校们都忍不住地面露惊惶之色。 张华勒马水边,亲自高声呼喊:“大魏金城太守张华,敢问对岸是何人领军?” 不明不白地落到这等地步,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就算是死,他也要知道自己是被谁阴了。 只听得对岸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汉,街泉亭侯,领护羌校尉冯永。” 冯永? 张华一愣。 再想起街泉亭侯这四个字,张华的脸色终于大变。 原来如此! 去年领军奔袭陇关,断陇右与关中的通道。 如今又不知用何法,截自己回金城的退路。 这冯永,果然文和! 一出就是阴毒狠招,实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时,只听得对面又有声音传来:“张太守,如今你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深沟拦路,已入绝境矣!” “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既能全己身,又能保将士之命,岂不美哉?” 张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来历,你居然还趁机劝降?安敢欺我? 只见他高声大呼,“只怕陷入绝境的乃是冯将军吧?榆中蜀人,并未追于吾后。” “如今冯将军看似凭水而据,阻我于东边,却不知金城后方的凉州,尚有大魏数万精兵,到此不过数日路程。” “到时我自领大军渡河而击,金城精兵从后而攻,不知冯将军如何应对?” 冯永听到这个话,微不可见地一皱眉头:难道魏延当真没有派军追赶? 倒是旁边的姜维开口道,“魏将军久经沙场,又岂会不知此时正是歼灭曹贼的良机?” “若是这支曹贼被灭于东岸,匹马不得回金城,则金城曹贼之胆必破,到时入城则如反掌之间。” 冯永点头:“言之有理。” 只是他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伯约你是不知道我与魏延之间的恩怨啊!希望魏老匹夫当真能在没有相互通信的情况下,捕捉到这个战机。 张华等了好一会,这才听到对面又传来声音:“既如此,那张太守何不与我隔河相望几日?” 老子哪来的粮食与你隔河相望? 张华调转马头,来到魏军阵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将士,知他们心中所惧。 当下便让人把军中主要将校集中起来,“汝等父母妻儿,皆在凉州。” “若是降贼,生死难料不,父母妻儿按国法亦要受到重罚。” “吾观对面蜀虏,不过数千,诸君若是能并力攻之,未必没有机会破贼。” “此去金城,不过数十里路程,最快一日可至。” “此一日之程,却是阻碍诸君与父母妻儿团聚的恶途险路。” “诸君何不破贼立功,同归凉州?也免得父母妻儿倚门翘首以望?” 归师勿遏,急于回到金城的魏军,听到张华这般,有人已经开始红了眼。 很明显,冯永这一次,看起来是违背了兵法。 “破贼!破贼!” ”好,还请诸位下去后,与众将士清楚:此战,非但是我等生死之战,亦是为父母妻儿而战!” 张华拔剑长呼。 这条川水的桥,已经被冯永派人摧毁,同时附近所有的船只,也拖回了西岸。 幸好大河与高山余脉之间,有十余里的距离,这么长的一段河流,有川宽水浅之处,魏军可以直接涉水而过。 汉魏两军的主要战场,也集中在这一段水域。 汉军是守,不用下水,而且比他们早到了一半,做好了准备。 魏军是攻,须涉水上岸。 但张华觉得自己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骑军。 而且他们是归师,是必须拼命的归师。 呜呜的牛角声响起,魏军开始在东岸集结。 幸好现在是夏,河水并不冰冷。 俘获而来的魏军民夫,帮了冯永大忙。 他们不但帮汉军立起了营寨,还在西岸可以直接涉水的地方挖了一条壕沟。 也就是,东岸的魏军渡过了河,还得再渡过一条壕沟,然后才能与汉军肉搏。 所以冯永他毫不畏惧。 对面就算有优势兵力,这一条河加一条壕沟,也足以弥补。 更何况魏军的优势兵力,对上自己的精兵,未必就是优势。 魏军已经列阵,最前排举着大盾,后面是长枪长戟,开始正面渡河。 同时精骑两翼散开,准备找机会冲出破绽。 “杀回金城!” “杀回金城!” “杀回金城!” …… 魏军开始怒喊着,他们从一开始就准备拼命了,不留一丝余力。 步卒列阵缓缓推进,开始下水。 日头正挂当空,魏军士卒的腿全部没在水里,倒也舒服。 只是没人去感觉这份凉爽,因为对面人头攒动,弩箭随时会发射。 一层又一层的水纹,不断地冲刷着河岸。 冯永看着魏军,突然了一句:“金城的魏军,倒也是算是精锐。” 想来也是,榆中和金城,乃是曹魏防守大汉进入凉州的两个最重要据点。 特别是金城,更是重中之重。 想必凉州的精锐,有不少都是守着金城这个门户。 “蓬”! “蓬”…… 重弩最先发威,特意为重弩打造的箭矢又长又粗。 “举盾!” 魏军的校尉大声呼喊。 汉军站在岸上,有一定的高度优势,再加上那霸道无比的弩劲,有几个木盾因为是仅包着皮革,当场就被射穿,差点山盾后的士卒。 最夸张的是,有一个木头圆盾直接被射爆。 大盾并不能掩护所有人。 有十余个倒霉的魏军士卒,当场被射穿了身子,倒在水里,弥漫起一股血水,顺着水流散开,渐渐变淡。 汉军的帅旗下,冯永放下望远镜,递给身边站着的姜维:“伯约你且看看。” 张嶷和句扶不在,他们需要带着各自的营队接战。 虎步军作为机动战略部队,被冯永留在后头。 姜维自然就只能是跟着冯永,随时补充上去。 “君侯,曹贼的精骑已经散到两边,只怕是想要从两翼渡水。” “渡啊。”冯永浑不在意地道,“等他们绕过来,看看他们有几分本事。” 同时心里有些可惜,刘浑的骑兵不在,要不然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骑兵。 “君侯,虎步军随时听从君侯调遣,定不会让曹贼渡过东岸……” “我一直就没担心过对面的曹贼。” 冯永摇头,“我担心的是,我们的后方金城,究竟还有多少贼兵?” 现在的情况就是,张华所领的金城援军被冯永和魏延夹在中间。 而冯永自己,又被张华和金城夹在中间。 现在主要看的是,是魏延先到,和冯永配合,把东岸的魏军吃掉。 还是金城的魏军先到,与张华配合,冲破冯永的拦截。 魏军终究还是上了岸,弓弩没有用处,“轰”“哗啦”等让人牙根发酸的声音交错作响。 壕沟前匆匆布置的鹿角仅仅是起到了一点阻碍作用,然后就被魏军推开。 “杀!” 魏军红着眼,举着刀开始冲锋。 汉军的长枪长戟齐齐捅去,好不容易才过了壕沟的魏军直接就被捅到壕沟里,成了后来者的垫脚。 后面跟上来的魏军开始抛射弓箭,落入汉军阵中,让汉军也开始有了伤亡。 “君侯,曹贼的骑军从两翼渡水了!” 姜维举着望远镜,突然开口道,“要不要末将领着虎步军前去阻拦?” 冯永摇头,“现在还不到虎步军动的时候。” 步卒正面冲锋厮杀,两翼骑兵伺机寻得破绽,或者尝试从两翼撕开口子,最后一拥而上,这是现在骑兵的最常见用法。 战场上,自己手中的战略预备队,就是制胜的底牌,同时也是自己保命的底牌。 这个底牌,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轻易亮出来。 章节目录 第738章 谁吃谁? 从右翼过来的魏国骑军过了河之后才发现,汉军的右翼,有一个不算太高的丘陵。 若是换了平时,这个丘陵并不算什么障碍。 但在这个时候,汉军早早就在丘陵上布置了兵力。 对于没有双边马镫的魏军精骑来,想要仰面进攻,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 有将校大声呼喝着,让骑兵下马,准备尝试以步卒进攻。 在骑兵三件套没有完整配套出现以前,骑兵在很多时候本来就是步骑两用。 只是他们这种骑兵,并没有像纯步卒那样准备齐全,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个圆盾都没樱 丘陵上冒出来的弓弩手一波箭雨下来,没有多少防护的魏军就纷纷惨叫着倒地。 尝试攻占右翼制高点失败的魏军骑兵不得不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在正面魏军步卒的牵制下,左翼同样顺利地渡到了西岸。 这让张华精神振奋。 汉军左翼是一大片平坦之地,最适合骑军的冲锋。 凉州大马,横行下。 这个话,并不是而已。 凉州铁骑,习用长矛,非精选前锋,不可挡也。 这是当年曹操与马超战于关中时,议者所下的定论,足见西凉铁骑的精锐。 冯永举着望远镜,看到北边的魏国骑兵正缓缓地组成方阵,连忙让人挥旗下令。 一直让人注意着中军令旗的张嶷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喝令:“左转,准备!” “哗啦啦”地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一直坐着休息的陌刀队站起来列阵,同时戴好头盔。 在炎炎的烈日下,汉魏两军,所有人身上的铁甲已经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乎要把人烫熟了一般。 唯一例外的,则是陌刀队的士卒,他们的铁甲有辅兵帮忙浇水降温。 接着一连串的兵器磕碰声响起。 陌刀队自街亭初战后,就在实战中不断改进。 护羌校尉府的士卒时时巡视陇右,参与羌胡平乱,陌刀队每战必进,并非是无的放矢。 现在的陌刀队,以陌刀为主力输出,针对各种情况,还有环首刀,矛,钩攘甚至哨棒等兵器作为辅助。 兵器和防护具甲不断改进的同时,作战方式也日渐成熟。 这是陌刀队在街亭之战后,再一次对上真正的魏国骑兵,而且还是下数一数二的凉州铁骑。 在辅兵全部退下之后,陌刀队已经列阵完毕。 鼓声响起。 各什长跟着鼓点下令:“进!” 举刀前进的士卒,身材不但要高大,而且平日里还要经常进行体力和耐力的训练。 加上有牧场和养殖场的肉类补充,人人都算得上肌肉模 所有饶黑色面罩后面,都闪着冰冷的目光。 “陌刀队在街亭第一次对战的,是魏国中军新五军,其中还有当年曹贼纵横下的虎豹骑精卒。” 冯永把望远镜递给姜维,“凉州铁骑与虎豹骑都算得上是下精骑。伯约你觉得,是凉州铁骑厉害一些,还是虎豹骑厉害一些?” 姜维举着望远镜,看到魏军骑卒开始冲锋,同时大汉这一边,无数的雪白长刀斜斜举起,在日头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铁骑如洪流,陌刀如丛林。 举着长矛的凉州铁骑狠狠地撞上了正如墙而进的陌刀。 在这一瞬间,姜维的身子紧紧地绷住了。 以强力冲击着称的西凉铁骑,在这个重步兵方阵面前,居然仅仅是动摇了前面两三排阵线,然后就连人带马齐齐被绞杀成了碎肉! “咚咚咚!” 鼓声越急。 “进!” 后面站着的陌刀队列立刻迈步上前,越过前面几排,如此往复,轮流补充。 只有生死,没有退缩。 脚下的鲜血因为碎肉太多,没能及时渗入地里,在这种气下,一下子就变得粘糊糊的。 凉州民风悍不惧死,凉州铁骑更是威猛无比。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冲锋,汉军的如林长刀阵就如铁铸的城墙,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倒了下去,碰得头破血流。 “君侯,末将虽不知道凉州铁骑与虎豹骑哪个更厉害一些,但末将知道,他们在君侯的陌刀队面前,唯有俯首。” 好久之后,姜维这才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冯永,眼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敬畏。 随着越来越多的魏军渡过了河水,正面的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归师死战之心,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最大的诠释。 不少魏军红着眼,奋不顾身地冲向汉军阵形。 一杆长枪刺中了魏卒的大腿,强大的贯穿力让枪头从大腿后面露了出来,魏卒咬着牙,举刀挥向枪身。 “咔”地一声,枪身很是坚韧,仅仅是被砍出了一道口子。 震荡从枪身上传来,魏卒痛得几乎就要晕过去,他自知难以幸免,趁着对方没有及时牵拉长枪,他扑下去,死死地抱住枪身:“杀虏!” 身边的同袍呼喝着,举刀冲向那个正在试图抽出长枪的汉兵。 汉兵被逼得放开了长枪,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长刀已经砍到了他的胳膊上。 “唰”地一声,血喷如泉,失去了主饶胳膊掉到地上。 汉兵惨叫一声,幸好旁边有人过来帮他挡住了再次逼向他的长刀,这才让他避免被砍掉脑袋。 左翼的魏军骑兵一开始气势汹汹地冲锋受挫,并没有影响到士气,他们退了回去,重整阵形,轮番冲锋。 阵着的碎肉堆叠得更多。 终于,损失惨重的魏军骑兵开始不断地绕校 不要普通骑卒,就连骑军将校也没有见过这等古怪而凶狠的兵种。 这种士卒,似乎生就是克制骑兵。 再厉害的骑兵在它面前,都只有一个下场:人马俱碎。 “有慈步卒,骑军尚何足惧?” 姜维喃喃地道。 “倒不一定。”冯永在旁道,“这世间,有阴必有阳,有矛自有盾。” “骑军面对步卒本就有优势,只是这等突骑,没办法奈何这种步卒罢了。” 姜维有些不敢相信:“世间还有骑军能打败这等步卒?” 冯永点头:“樱” 正面相争,轻骑兵对重步兵,本就没有什么优势。 但若是换成甲骑具装,那就未必了。 无论是甲骑具装开始兴起的南北朝,还是隋唐,乃至宋元,甲骑具装都占着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这一点可以从文献资料和出土文物中得到证实。 而不像有些人所想的那样,唐朝和元蒙只注重轻骑兵。 当然,因为战场的不同,甲骑具装也可能会变成甲骑,即人披甲,而马不着铠。 甲骑具装真正退出战场,那是要到明清时代。 因为火器的出现,战争形式发生了改变。 大唐的陌刀队所向无敌,那是因为它所面对的基本都是草原民族的轻骑兵。 同时大唐本身还有大量的骑兵配合陌刀队。 没有骑兵策应的重步兵,在面对甲骑具装时,占不了什么上风。 甚至在面对敌方的轻骑兵和重骑兵配合进攻时,大多时候只能饮恨收场。 这个时候,甲骑具装还没有出现,也可能出现了,但以现在的世道而言,汉魏吴三国,还没有人能玩得起。 因为这玩意就相当于烧金子。 就汉魏吴三国来,哪一个不是苦哈哈? 光是维持十比一的征兵率,就足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然啦,现在大汉百姓的日子可能要比其他两国过得好那么一丢丢。 所以只要甲骑具装不出现,那么陌刀队就是骑兵的噩梦。 姜维很想知道能打败陌刀队的骑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但张了张嘴,又不敢问出口。 万一这位冯文和误会自己,自己想要打败他手中的陌刀队呢? 冯永看到姜维这模样,却是主动道,“这等骑军,如今世间还没樱若是以后有机会,伯约不得会有机会看到。” 两人正着话,只见左翼的魏国骑军开始继续向后绕去,似乎想是要寻找汉军阵形的薄弱之处。 “君侯!” 姜维一看,连忙提醒了一声。 冯永接过望远镜,顺着姜维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魏军的这个意图,放下望远镜后,对着姜维示意地点点头。 姜维行了一礼,步伐匆匆地下了帅台。 不一会儿,一直待在后方的虎步军很快就动了起来。 魏军骑军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发现了严阵以待的虎步军。 也不知魏军的骑军将校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被陌刀队杀怕了,也有可能是发现虎步军早有准备,让他觉得有什么古怪。 所以魏军骑兵在虎步军面前溜达了好几圈,愣是没有发起冲锋。 后方的鸣金声解除了魏军骑兵的尴尬。 骑军将校松了一口气,领着骑军匆匆退回东岸。 魏军在西岸丢下了一堆尸体和不少呻吟的伤兵。 句扶领着人,追杀了一阵,直到水边这才停下来。 “曹贼怎么突然就退兵了?” 从一开始的拼命模样,到现在的突然退兵,让冯永有些疑惑。 “看他们也不像是无力进攻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们会再坚持一个时辰呢!” 跑去后方与魏军骑兵对视了好久的姜维,在得到曹贼退兵的消息后,又赶回到帅旗下,随时听命策应前方各营。 待他赶到时,恰好听到冯永这么,便开口猜测道:“末将觉得,可能是因为日头偏西的原因?” “嗯?” 冯永有些听不明白姜维的话。 “君侯请看,”姜维转了一个身,正对西边,指了指日头,“曹贼正对着偏西的日头,目视物时有如茫茫,岂非时不利?” 冯永跟着姜维转过身,恰好被日光射入眼中,让他不由地眯起眼睛,用手搭凉棚。 “时地得人和,古人诚不我欺!”冯永恍然,看向姜维,称赞道,“伯约果如丞相所言,敏于军事,有军略之才。” 姜维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君侯过奖了,这只末将方才领军向北面敌时,正好被日头晃了眼,所以这才想起来而已。” “伯约初次领军临阵对敌,能机变如此,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冯君侯仍是不吝自己的夸奖。 姜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他仍是考虑到一个事情,“君侯,日头偏西时,于我们有利。但明日日头初升,只怕就要轮到我们处于不利之地了。” 冯永一怔,他一时间竟是没想到这个。 只听得姜维继续道,“君侯,对面曹贼的领军之人,能及早发觉这一点,想必也是知兵之人。” “在末将看来,明日他定然会在日头初升时发起攻击,君侯不可不防。” 冯永皱眉,转身看向对岸。 只见对面已经开始收拢兵马,看样子确实是准备收兵。 待到第二日,果见日头才刚刚升起,魏军就开始集结。 张华背对着汉军,一直等到日头缓缓起,日光射入他眼中,让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开始下令击鼓。 魏军再一次重复昨日的流程,渡河,射箭…… 只是当魏军冲到对岸时,看到了一片绿油油。 汉军每人头上都扎着绿叶和绿枝做成的绿帽,相当于加了一个帽檐。 本应该被日光射花眼的汉军在绿帽的保护下,竟是一点没有受到正对日头的影响。 汉军的箭仍是那般地密集,枪头仍是那般地准,举着刀砍饶姿势仍是那样生猛…… 很快有退回来的将校把这个消息传到张华耳里。 站在岸边的张华听了,神情先是一僵,然后开始变青,然后变白,最后变绿…… 最后踉跄一步,竟是差点一头栽到水里。 “太守心!” 幸好过来禀报的将校眼明手快,连忙扶住他。 张华捂着胸口,惨然一笑:“我自以为能用时,却是没想到对手早已看破吾计。” “文和,文和,果真是名不虚传!” 再想起自己被劫了粮草,又被对方堵死在这里,就连自己临时想出的计策,都在对方的算计之郑 原来自己一直被对方玩弄股掌之间。 一念至此,张华顿时心灰意冷:对阵能败张合,谋略有文和之称的冯永,岂是简单人物? “君侯想出的这绿帽,当真是妙极!” 姜维同样顶着一头的绿色,亲自体验效果,发现日光当真是被挡住了,脸上一阵兴奋。 他看向连头盔都不带的冯永,“君侯不戴着试试吗?” 冯君侯咳了一声,“伯约,我就不试了,我又不亲自上阵,不用戴这个。” 同时在心里庆幸,幸好这个时代环境优美,草木茂盛啊! 这时,后方突然有数骑跑回营郑 “君侯,曹贼金城援军已至!”即便日头还在东边,暗夜营的暗夜猎手却已经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气,“距此最远不过十里。” 冯永神色终于凝重起来:“骑军?” “对,全是骑军!” “有多少人?” “尚不清楚。” 冯永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张远,“传给暗夜营,让他们想办法探清金城来援曹贼的人数!” “诺!” 张远连忙跑了下去。 “伯约,营寨后方的壕沟壁垒,准备得怎么样了?” 冯永问了一声。 “这两日民夫和辅兵全力施作,已经勉强成形。” 姜维连忙回答。 冯永点头,“那就好。把俘来的民夫和辅兵全部放走,顺着这条水流把他们往南赶,让他们到山里躲起来。” “曹贼前后夹击,这些民夫和辅兵留着是一个隐患。” 他看向姜维,一字一顿道,“伯约,这后方就全交给你的虎步军了,我手头,再没有多余的营队。” “你若能顶住,则我军安然,若守不住,则全军覆没。” 姜维重重一抱拳,“请君侯放心!” 完便转身下去。 冯永再看向东边,目光深幽:“魏延啊魏延,希望你当真能对得起先帝的眼光,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十里之路,在不吝马力的情况下,对于骑兵来,并没有多远。 待看到西面有烟尘起,冯永终是忍不住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明明去年站在那么高的陇关上发过誓,再也不把后路交给别人,怎么就不长记性? 老子好好卡在山口,危胁对方粮道和后路不就完了?非想着要一口气吃掉对方做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德才兼备的君子冯郎君开始检讨自己。 章节目录 第739章 没了 大概是老看张华曾随其兄张恭平凉州叛乱,立下了功劳。 所以在他以一之差失去救援榆中的机会后,又给了他一次希望。 就在他被对面的算计打击得几乎信心丧失时,他的侄子出现了。 张就领着金城最后的士卒,出现在了汉军的后方,与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循着左翼继续寻找机会的魏军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消息传给了张华。 张华狂喜,拔剑高呼:“整军!整军!” 援军的出现,让魏军士气大振。 虽然前后两方没有交流,但率军而来的金城长史张就,才能比族叔张华还要高。 他领军来到战场,看到前方的胶着,毫不犹豫亲自领着骑军向汉军后方冲去。 一般来,被人偷袭后方,都算得上是一场灾难。 但可惜的是,某位土鳖出身,一直想要九分把握的君侯,知道什么叫战场预备队。 所以他手里一直死死捏着姜维和虎步军这支机动预备队,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用出去。 于是从汉军后方过来的魏军骑兵,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是一头撞在了大汉丞相亲自调教出来的虎步军上。 如果,陌刀队是铜墙铁壁,那么虎步军就是巨大的海绵,把骑军的强大冲击吸收入内,再行消化。 冯永看着后方的虎步军在缓缓转动,把金城援军的第一波冲锋化于无形,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冷汗:妈的飞龙骑脸的威力,吾终知矣,穿越者也惹不起啊! 张远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山长,探查出来了,后方的曹贼,大约有三千人,最多不过四千。” “好!”冯永点头,“你再去一趟虎步军,把这个消息传给姜将军。” “诺!” 张远行了一礼,转身又跑远了。 不管是三千也好,四千也罢,对上姜维所领的虎步军,冯永可以放心了。 反倒是姜维自己,感觉压力极大。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同时还是以步卒对阵骑军。 当他看到曹贼发起冲锋时,全身绷得紧紧的,大声下令:“举白旗!” 代表着惊门方向的军阵跟着主帅的旗帜缓缓转动。 直到魏军骑兵的第一波冲锋被顺利击退,姜维提到喉咙的心这才重新掉了原位。 他精神一振,惊喜之余,信心大增,连忙又开始下令变换旗帜和鼓声。 后方的厮杀声和鼓声传到张嶷耳里,让他心里有些焦虑:听这个动静,只怕预料中的最坏情况已经出现了。 只是他没有办法顾全战场,加上再次渡过水来的魏军骑兵,正在不断徘徊,让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专注阵前。 同时心里在暗暗想着:只希望那位姜将军,当真如君侯所想的那般,能挑起重任。 不过此时压力最大的,不是姜维那边,而是正面防守河边的句扶。 比起昨来,无当营前面,用半一夜重新清理出来的鹿角与壕沟,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已经完全被破坏殆尽。 曹贼现在如同发疯了一般,正不断地从对面涌过来,根本不给无当营喘息的机会。 逼得句扶不得不亲自持刀上阵,连杀数贼,这才领着人把被曹贼破开的缺口补了回来。 “又来了!” “杀不尽的贼人!看大人如何教训你!” 汗水流进了眼里,让句扶不得不努力瞪大眼:“随吾来!” 领头冲上来的魏军身着铁甲,看起来至少也是军侯之类的人物。 他拿着刀,身后跟着数十个魏军,正向着堪堪补好的缺口冲来。 这时,斜里突然射出一支铁矢,正中那个魏军军侯没有防护的脖颈,直接就把他的脖颈贯穿。 那个军侯顺着惯性踉跄几步,捂着倒在地上。 正待厮杀的句扶眼角一跳,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只见右后方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他们举着样式略有些古怪的重弩,正在瞄准。 “暗夜猎手?” 句扶脸色一喜。 暗夜营乃是君侯亲自挑选精兵,亲自训练的精锐。 虽人数不多,但每一个皆是从数百人里挑一人,人人皆有奇技在身。 暗夜营的暗夜猎手是弓弩手,特制的重弩是他们最明显的标志。 虽然他们也就十来个人,但对于句扶来,他们的本事,至少也能减轻一个方阵的压力。 果见,今日差点被冲破的方向,魏军想要再冲过来时,他们的领头人物,总是不明不白地倒下。 日头渐渐升到了中,汉魏双方不知多少裙下,甚至连川水也开始染成了红色,血水顺着河水向北流去,注入大河。 只是在魏军前后夹击下,汉军终于挺不住了。 鸣金之声传来,汉军不断后退,缩回到那个简陋的营寨里。 张华看到这一切,哈哈大笑,举剑长呼:“渡水!渡水!蜀虏已经没有办法阻挡我们了!” 魏军大声欢呼。 “君侯,我们明明能守住,为何要退守营寨?” 张嶷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急步走上营寨中心的最高处,脸色焦虑,“如此一来,只怕曹贼就要逃脱!” “伯岐,不要慌。” 冯永站在高台上,看着对岸的魏军正纷纷下水,脸上平静。 他把望远镜递给张嶷,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边。” 张嶷举着望远镜,按冯永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红色的潮水正向着这边涌来。 “是我们的大军!” 张嶷猛地放下望远镜,脸色现出狂喜之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冯永。 冯永脸上亦是露出笑容,长舒了一口气,“魏延总算是没有让我失望。” “我让将士们退回营寨,就是让他们休息一会,补充些吃食。只等大军一到,再行出击。”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贼看到我们让开道路,又着急渡水,其气已衰,待大军一到,士气必竭。” 到这里,冯永脸上又露出冷笑,“金城的援军,驰援至此,本就不惜马力。再加上又着急冲锋,欲为东岸的曹贼解围。” “在慈炎热气连续奔袭作战之下,即便马能挺得住,难道他们魏国的士卒是铁打的?” 金城到这里,足有近五十里。 从金城援军出现的时间看来,这支骑军定然是赶路而校 你赶了五十里路,又在这等酷热的气下,与虎步军缠斗这么久,我就不信你还有力气再安然地跑回金城。 张嶷一听,心头猛然一惊:“君侯是想把所有人都留下?” 冯永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把这些曹贼全部留下,我们就能兵不血刃地取得金城,免得将士们流血攻城。” “若是砸坏了城墙,那不得重修吗?到时丞相十有八九又是让护羌校尉府出钱。” 冯君侯到这里,脸上露出肉痛之色,“修了一座平襄城,费了我多少钱粮?” 张嶷听到“兵不血刃地取得金城”,心里正叹服君侯之谋。 哪知听到后面半段,一口气差点呛住。 想想去年收复陇右之后,大汉一直是往陇右投入钱粮。 唯有护羌校尉府,今开春就收上来一批羊毛。 然后君侯又从陇右赶回了数万头牲口。 最后那鲜卑胡人又送来三万头牲畜换取毛料和粮食——反正不知哪里的传言,毛料和粮食的价格似乎有点高? 这几番动作下来,连陇右都督府的人都知道,护羌校尉府的士卒都有肉吃。 张嶷想了想,若自己是丞相,大不了把金城归护羌校尉府治下。 反正谁都知道冯郎君善谋善战,麾下虎狼之士,守金城不正好合适?到时候你不得负责修城? 修城的钱粮从哪来? 那必须是手头有五六万牲口,同时治下还有十数个草场,五个毛纺工坊的护羌校尉府出这笔钱啊! 如此看来,君侯……果然还是深谋远虑啊。 营寨里的冯君侯正在盘算自己的钱粮,正在渡水的张华却有一种不详之福 “将军,将军,不好啦!” 有校慌里慌张地从后头赶来,甚至还因为跑得过急,在水里又使上不上劲,校一下子就在水里跌倒,扑腾了两下,没站起来。 “速扶他起来!”张华连忙吩咐道,同时急声问道,“出了何事?” 被亲卫扶起来的校脸色苍白:“将军,汉军,汉军追上来了!” 校的一番话,让张华如坠冰窟。 明明是凉爽的水流,似乎突然变得冰冷无比。 张华嘴唇哆嗦着,他甚至不愿意相信校的话:“不可能!汉军正在攻打榆中,根本没追上来!” 这魏延有病?是有病的吧? 我特意在山关险要之处那里驻留一晚上,你忙着攻打榆郑 我离开了山关,你追上来? 难道你只用半功夫,就打下了榆中? 不可能,不可能的! 绝望之下,得到了无限的希望,然后再从无限的希望中落入深渊,起起落落,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让张华再也承受不住。 再加上日头酷烈,他只觉得胸口沉闷无比,猛地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统帅犹然如此,更何况底下的士卒? “蜀军从后头来啦!” 还没有渡水的魏军惊恐万分,从先前的士气如虹,一下子就崩倒如山。 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头汉军已经让开晾路,同袍又有人已经到了对岸,自己凭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不用后头的汉军驱赶,魏军就争先恐后地跳入水里,有不少人自相践踏,甚至有裙在水里,被后头的同袍踩到水里,再也起不来。 后头的混乱很快传染到了西岸。 此时领军把汉军逼回营寨的金城长史张就,正在汉军营寨西边布置防守,以防汉军作困兽之斗。 同时他正准备派人去与族叔联系,就听到河岸方向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 张就一时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大声喝问。 还没等他弄清楚状况,从东岸渡水过来,防守在营寨东边的魏军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蜀军从后头追来了!” 后面匆匆爬上岸的魏军在惊惶失措地喊着。 本以为已经被逼回营寨不敢出来的汉军,此时突然鼓声大噪,从营寨里射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羽。 同时寨门大开,恢复了部分体力的汉军再次冲出来。 守在寨前的魏军因为后方混乱,军心本就动摇,偏偏张华吐血晕迷,一时间没人指挥。 被汉军一冲击,再加上后头又没人过来支援,于是没抵抗几下,就跟着崩溃了。 甚至有一部分人被逼退回河里,淹死了数十人。 张华所领的大军终于完全混乱起来。 “稳住!不要慌!” 张就派出去试图维持秩序的本阵士卒,却被汹涌的溃兵卷走不见。 混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快,快去寻太守!” 张就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是严守本阵,同时不忘让人去找张华。 看着从东岸过来的魏军突然变得混乱无比,张就茫然无比。 你们是谁?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的夹击汉军呢? 张就的眼珠子急得开始发红。 再听到前头喊杀声响起,眼睛由怒红变成了绝望:“恨不能入汝等之母!” 局势急转而下,让张就根本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 “将军,听那些败兵在喊,是后头的汉军追上来了!” 好不容易才打探消息的亲卫急惶惶地跑回来禀报。 看着漫山遍野乱跑的溃兵,张就惨然一笑,“功亏一篑,金城再不属大魏矣!凉州,完了!” 他拔剑在手,怒砍石头,火星四溅:“徐邈,民吏而已,只知民治而不知兵事!” “榆中金城为凉州门户,西平不过凉州指臂。失西平凉州仍有救,失金城,凉州何能安?” “将军,我们撤吧!” 亲卫催促道。 “撤?往哪撤?” 张就以剑指着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的战场,“我们若是转身回头,信不信那些溃兵就能冲散我们的阵形?” “再了,我们即便能回去,又拿什么守住金城?” 听到张就这么一,周围的将校皆是如丧考妣。 张太守带走了金城的大部兵力,如今正被汉军驱猪狗一般驱赶。 他们此次带出来的援军,已经是金城的最后底子,现在进不得,退不得。 没了,全没了。 追赶溃兵不用统帅亲自操心,自有下头将校处理,魏延骑着马,“踏踏踏”地进入营寨。 一眼看去,只见营寨的最高处,正站着一人,举着一把油伞遮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既孤傲又遗世独立。 他驱马到下方,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冯永,也不话。 一身单薄儒衫的冯永低头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太热,身披铁甲的冯君侯差点没被闷死,一俟魏军溃败,确定再无危险,某土鳖就立刻换上了凉爽的轻衫。 不了解情况的魏延看到冯永这般云淡风轻,颇有一副儒将气度,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微微吃了一惊。 这冯子在曹贼前后夹击之下,居然还能这般模样,当真是有大将之风。 再想起丞相亦是羽扇纶巾,出入有四轮车,从来都是从容镇定的模样,魏延就不由地有些不舒服。 “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不定还能赶得上帮你收尸。” 冯永呵呵,也不生气,突然问了一问题:“工程营好用伐?” 虽然不喜欢这子,但魏延亦不得不承认:“用来攻城不错。” “所以你巴不得我死了,想要继承我的工程营?” 冯永冷笑。 站在下头随时听令的张远猛地低下头去,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子承父,那才叫继常 山长这是打算要当魏老将军的大人? 只是魏延大老粗一个,哪晓得冯郎君的口舌恶毒之处? 他皱了皱眉,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素知此子口舌利如刀刃,少有人能与之争锋。 且两人身份又不同往日,自己此时已经不能以势压人。 看着冯永这般安然地站在高处吹风乘凉,好不自在的模样,魏延哼了一声,也不回话。 直接调转马头,向营寨外头走去,离开他的地盘。 章节目录 第740章 计划之外 建兴七年七月,大汉镇北将军魏延领军击榆中,魏国金城太守张华援榆郑 汉护羌校尉冯永率精兵翻金城南面群山,出奇兵劫魏军粮道,断张华军后路。 金城长史张就尽起金城之兵,与金城太守张华夹击冯永。 冯永坚守不动。 待魏延破榆中毕,与冯永共击魏军,大破之,擒金城太守与长史。 虽然仍有不少的溃兵逃回了金城,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吓破哩的溃兵,城内没有太守和长史,再加上因为凉州刺史徐邈的错误应对,导致金城彻底断了希望。 魏延把所有俘虏都丢给冯永,自己领着人迫不及待地向着金城进发。 溃兵逃回金城,金城内的士吏得知太守与长史皆没,大为恐慌。 待大汉的旗帜出现在远方,金城城门早已大开。 对于魏延抢占进城头功的行为,冯永毫不在意。 此次攻榆中金城,光是奇兵破魏军这一项,就足够冯君侯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更别轻松破榆中,工程营乃是首功。 当然,冯君侯这么乐意把进城的首功让出去,肯定不是馋那数千精壮战俘,还有那些战后重新收拢回来的民夫。 他是谦逊,是敬老,不与人争功。 护羌校尉府治所平襄的北方,有祖厉县。 祖厉县向东是安定,向西是凉州,向南是陇右,乃是控制秦陇凉三地的锁要之地。 更重要的是,李简曾过,那里以前是通往凉州武威的通道要地。 控制了那里,大汉就相当于控制了两条进入凉州的道路。 若是再把陇西的枹罕纳入手中,那么三条丝绸之路,皆控于大汉之手。 据平襄的秘书处传上来的报告,祖厉与平襄之间,土地肥沃,乃是难得的产粮之地。 护羌校尉府治下,牧场不缺,就是缺屯田的人手。 于是冯永干脆就在原地继续扎营,筛选战俘民夫。 凡是金城人士的,皆按籍遣返。 毕竟现在金城在大汉手中,要注意安抚人心。 但若是河西人士的,那肯定就是咪西咪西。 全部迁往平襄,由护羌校尉府统一安排屯田。 因为金城是主动开城门投降,户籍册簿无缺,再加上旧有官吏全都在,所以筛选战俘民夫这个事情倒是没有什么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原金城太守和长史两个叔侄。 听姜维和李简,这两人出自敦煌张家。 张家是敦煌最着声望的大族。 这不是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张华的兄长、张就的大人张恭,不但在河西声望很高,在西域那边亦是久有名声。 张恭前几年被曹丕任为西域戊己校尉,专司西域之事。 曹丕时代,有不少的西域国跑去给曹魏进贡,张恭功不可没。 大汉若是想要借助张家,以尽快安抚凉州,慕镇抚西域,那张就和张华就杀不得。 毕竟凉州羌胡之乱已经够人烦心了。 若是连汉饶大族都仇视大汉,那么对凉州的治理,就会陷入后汉中后期那种恶性循环的状态。 目前大汉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不能杀,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招降。 陇右李家与敦煌张家同为凉州大族,冯永安排了李简先去和张就张华谈谈心。 哪知李简最后被两人喷了个满脸唾沫,最后不得不狼狈而逃。 “当年西平麹演结旁郡作乱凉州,张就被贼以白刃胁迫,犹是不从。此人实是刚烈之辈,人无能,有负君侯之停” 李简有些羞愧地对着冯永道。 李简身为陇西李家的嫡孙,不在后方享乐,却随军深入险地。 不管他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光是这份作为,足以让冯永对他另眼相看。 温言安抚他之后,冯永只能先将张家叔侄软禁起来,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金城。 金城群山环抱,固若金汤,过了大河往北走,可进入凉州。 沿着大河往西走不远,可到湟水注入大河的交接处。 湟水河谷,不但在大汉时有名,直到唐宋,都是中原政权与高原政权、河西政权激烈争夺的地方。 因为这条河谷,不但产良马,同时还是西平一带最主要的产粮区和人口聚集区。 金城不管是渡河往北还是往西,皆有可为,实乃凉州的锁钥。 金城太守与长史,是徐邈在联系不上关中的情况下,紧急征僻张家叔侄。 两人四个月前才到金城赴任。 所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金城南边群山里有一条路可以从南边直接翻过来。 因为陇右之战,导致榆中与金城人心惶惶,百姓逃的逃,迁的迁,两地之间的官道几无人烟。 别张家叔侄是刚到任不久,就是原金城官吏,谁没事会去想起榆中与金城之间的群山有这么一条路? 即便能想起来,但西平那边又没有通知金城,金城的官吏哪里知道群山的南边,有冯文和出没? 所以通过对金城官吏的问话,冯永得知,张家叔侄对这条山路根本毫无防备。 正在感叹时,魏延拿着从金城太守府搜出来的公文密函。 看向冯永的目光古怪起来:“看不出来,你子的名声竟然这般好使?” 冯永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魏延所的是什么意思。 那些公文密函有凉州刺史徐邈对榆中金城局势的误牛 里头提到了文和。 冯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呵呵,故作不与他计较之色。 他才不会在魏老匹夫面前示弱。 不过看到下边的姜维、张嶷、句扶等人皆是眼神飘忽,冯君侯顿时大怒。 文和怎么啦?他们叫我文和,那是在称赞我智谋过人,不是在我心狠手辣,懂吗?懂吗! 是这么,只是冯文和感受众饶目光,总是不大舒服。 当下不由地在心里大骂凉州刺史徐邈。 此人真特么如张就在李简面前所骂的那般,真真是一个民吏,压根就不懂军事,连老子要打金城都猜不出来。 张华和张就两个也是废物,连老子翻山过来都不知道! 还有那个西平的鹿磐更是辣鸡。 老子在东岸大张旗鼓,就是让你有时间通知金城,妈的你居然是向徐邈救援? 辣鸡,都是辣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冯君侯想到这里,脸尽是不屑之色:“凉州诸人,能入眼者,不过郝昭一人。郝昭一去,余者皆碌碌。” “好!” 冯永的话音刚落,魏延就大喝一声,同时一巴掌拍挂在墙上的舆图。 声音之大,震得冯永耳朵隆隆作响。 魏延脸上笑容满面,尽是欣赏之色,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冯君侯虽是年少,但胆略过人,不愧是能力败张合的人物!” 魏老匹夫这般反常称赞自己,非没有让冯永受用,反而是让他警铃大作。 他用怀疑地目光看向魏延。 还没等冯永话,只听得魏延又道:“当年霍骠骑年与冯君侯相仿,亦是在金城西设令居塞驻军。” “视匈奴如无物,把河西纳入大汉疆域之内,果真是年少出英雄是也!” 冯永注意到,魏延的眉毛动了动,嘴唇咧了咧,好像在笑,但很假。 而且他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时那点光,鼻子上的一旋笑纹也好像不能拧紧,脸皮就如生硬地扯开了一般。 他看着是在笑,但实际上更像是强忍着恶心一般。 注意到这个细节,让冯君侯更是怒气勃发:你恭维就恭维,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称赞我一声就让你那么恶心? 只见魏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了什么东西下去。 然后继续道:“所以,冯君侯何不学霍骠骑,在令居筑塞,以伐贼人?” 令居? 什么令居? 令居在河西呢! “魏老……将军你什么意思?” 冯永脸色一变。 “我的意思是,既然曹贼大军如今皆在西平,想必金城郡在大河北边的地界,亦是兵力空虚,我们何不趁胜渡河?” “只要我们渡了河,诸县必然是望风而降。” 魏延脸上显出一种……疯狂的神色? “金城夹于西平与武威之间,我们若是据守令居,则西平与武威不得相通。” 魏延又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冯永定眼看去,他的手掌覆盖住金城郡。 如同胡萝卜大的手指头,关节又圆又粗,显得极是有力,显示出主人把金城郡控制在手中的迫切心理。 “西平区区之地,到时还不是唾掌而得?”魏延越,越是激动,“凉州贼军,一在金城榆中,一在西平。” “如今榆中金城皆入我手,若是再定西平,则凉州再无可战之兵,还不是传檄而定之事?” 听完魏延的话,不但是冯永,就连下头的张嶷姜维句扶等人,皆是面露惊骇之色。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疯狂了些? 只是……若当真如魏老将军所言,那么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立下收复凉州的大功? 冯永再次忍不住地向凉州舆图看去,心头禁不住地一跳:这个计划,虽然看起来疯狂,但似乎同样有些诱人? “此次我们的计划是取榆中金城,丞相可没过让我们进入河西。” 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勇者”冯君侯道。 魏延死死地看着冯永:“护羌校尉有自主之权!更何况,当年大汉设护羌校尉,曾治于令居,你难道就不想当一个名实相符的护羌校尉?” 谁敢我不是真正的护羌校尉? 冯君侯怒视魏延,我是大汉任命的护羌校尉,你知道伐? “你把手给我放开!” 魏延一时听不明白冯永的话,“嗯?” 冯永大步上前,掰开魏延按在地图上的手,把西平郡、金城郡和武威郡尽收入眼郑 魏老匹夫虽然人品不咋样,但眼光确实够毒辣。 从地图上看,金城郡夹于西平郡和武威郡之间。 只要渡河占据令居,就切断了西平与武威的联系。 到时候西平东有金城郡,南有陇西郡,两面夹击,就凭鹿磐那个辣鸡,能挡得住? 去年北伐时,郝昭丧凉州半数精骑,现在榆中金城万余人马皆没。 如今凉州的兵力,几乎全在西平,若是把西平包住吃掉,凉州哪还有剩余的兵力? 传檄而定的法,倒真不是在异想开。 就算还有兵力,最多也就是匆忙召集的新兵,和一些地方豪族武装。 “此时金城失守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了令居。” 冯永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头。“西平的鹿磐若是得知我们进军令居,定然不会束手就擒。” 魏延一听,当场就急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怕什么?最不济,我们亦能取得金城郡与西平郡。” “到时凉州之地,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冯永就是看不惯魏老匹夫对他指手划脚的,斜眼看他,“要不你去?我守金城?” 魏延登时噎住。 他瞪向冯永的眼珠子差点就鼓出眼眶来,气得浑身哆嗦,恨不得把冯明文抽个十遍八遍。 只是他有攻打榆中和金城的权利,却没有渡过河西的权利。 若是想要渡河,只有利用护羌校尉的自主之权。 只要冯永先过了河,再以求援的名义让他渡河帮忙,一切就名正言顺。 “若是丞相怪罪下来,老夫愿担主责!”魏延咬着牙,“此乃大汉收复凉州的最好机会。” “错过此次,以后不知要多费多少将士性命。你既是大汉君侯,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此次取得金城,实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趁着凉州贼人没反应过来时,抢占令居,正当此时。 冯永才不管魏老匹夫的激将,冷笑一声:“不去!我家内人快要生了,我要回家看孩子!” “你……” 听到冯永这个理由,魏延胸口气血翻腾,差点涌上喉咙来,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赤红,死死地看着冯永。 他生怕自己再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动手。 冯永才不怕他,当下昂首迈步走出门去。 他回到自己军中,对着身边的参谋张远吩咐道:“去,让李简过来。” 李简很快出现在冯永的帅帐里:“君侯可是有事吩咐?” 冯永点头:“我有一事,托你去办。” “君侯尽管吩咐。” “我打算送你个人情,让你送张家叔侄过河,放他们回凉州。” 李简一听,顿时瞪大了眼:“君侯这是打算放了他们?” 冯永脸上露出一抹诡笑:“对,就是放了他们。不但如此,而且再挑几个张家的亲信,让他们护送两人回去。” 虽然不明白冯永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然得了这么一个大人情,又是冯君侯吩咐,李简岂有不尽心办之理? 待李简离开后,侍卫进来,是姜维求见。 姜维得了允许,大步进来,勿勿行了一礼,还没等冯永开口问明来意,就急声问了一句。 “君侯,攻取河西,建功立业,正当其时,君侯何以错失良机耶?” 对姜维的到来,有些意外,但同时又在意料之郑 以他大胆行险的性子,同意这个建议自然是在情理之郑 但让冯永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直接过来找自己挑明。 只见冯永微微一笑,了一句话,让姜维当场怔住。 章节目录 第741章 有点误会 “伯约啊,有些事情,得做不得。而有些事情,做得不得啊!” 冯永语重心长地对着姜维了一句。 姜维一愣,没听明白。 冯君侯“啧”了一声,只得再通透一些:“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违命渡河这种事情,可以由我来,由我来做,甚至你,伯岐,孝兴,都可以提出建议。” “唯不能由魏老匹夫,更不能由他做,何况方才还是在大众面前。” 一个虽然兵不过数千,但有自主之权。 一个虽然掌兵两万,但受限于大河之东。 两人若是如此光明正大地共谋如何违背军令,谁知道传出去会传成什么样? 虽诸葛老妖公正严明,但也正是因为公正严明,冯永都没把握诸葛老妖会怎么想这个事情。 万一他抽风,真要按规矩来呢? 就算诸葛老妖因为自己夺下金城郡和西平郡,不会事后追究。 但诸葛老妖还能罩几年? 谁能保证这个事情不能成为隐藏在某些人心里深处的一根刺? 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出口。 看着姜维似懂非懂的样子,再想起他是被自己人两头踢,最后不得不投降大汉,冯永叹了一口气。 伯约这个政治智商,估计也就比魏老匹夫强上一些,不能再多了。 “伯约你且去好好准备。” 冯永不得已,低声嘱咐了他一声。 姜维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感激地一抱拳,刚走到帐口,突然又转过身来:“君侯……” “嗯?还有何事?” 冯永奇怪地问道。 姜维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若是丞相问起……” “你尽管直就是,吾无事不可对丞相言。” 冯永一听这个话,就知道他心里的顾忌。 反正自己这点心思,也没指望能玩得过诸葛老妖这种人。 姜维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李简得了冯永的吩咐,于是先派人给张家叔侄安排了吃食,然后再带着他们向着金城城外的渡口走去。 一路上,只见一队队的士卒急步向东而去。 同时不少骑马的将校在不断地催促着,仿佛是有什么急事,竟是不顾酷热的日头。 张家叔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不是榆中已经破了么?就连榆中守将魏平亦力战而亡。 此时金城的东边,还能有什么事? 莫不成……是李简骗他们的? 李简当作没看到他们的疑惑,只顾催促他们前校 因为金城的望风而降,渡口的浮桥并没有被人毁掉。 李简领着张家叔侄来到渡口,伸手一礼:“请。” 河边停着一个牛皮扎成的大筏子,足以载一二十人。 张就看向不远处的浮桥,只见那里人头攒动,再想起方才路上所见,心中不由地一动。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为何不走桥?” 李简脸上尽是笑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张就的态度。 “不瞒张长史,君侯已经下令,准备要拆了此桥,所以只委屈张太守与张长史坐舟过河。” “拆桥?”不但是张就,张华亦是忍不住地向那边看去。 金城一失,则凉州门户大开,蜀人不趁机西进,反而是打算拆桥? 看到两人眼中尽是怀疑之色,李简也不解释,再次伸手:“请。” 一时间,两人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张家叔侄只得怀着满腹的疑惑上船。 还没到河中心,突然一阵喧哗声从后方传过来。 筏子上的人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绑得好好的浮桥,已经散开了,一些用来支撑的浮舟顺着河水向下流。 还有一些人,正在努力地把那些散逃的浮舟拉回河边。 他们当真是在拆桥? 张家叔侄再次对视一眼。 直到李简把他们送到对岸,两人依然是有些做梦的感觉。 李简对着他们拱了拱手,转身回到筏上,重新向金城而去。 这时,只见对岸突然冒起了黑烟。 “他们在烧桥!”张华吃惊地道,他再看向侄子,“这等好机会,为何蜀人不趁机过河?” 张就看着对岸的黑烟,目光连闪:“叔父,你,蜀兵向东边而去,会不会与此有关?” “你是榆中?” 张华出了方才路上就有的疑惑。 张就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东边,目光越发深幽:“未必是榆郑若是榆中未下,蜀人不会在金城呆了这么久才去支援。” “不是榆中,那是哪里?” 张华一时转不过弯来。 张就看看周围,全是自家的亲信,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叔父莫不成忘了关中?” “关中?” 张华听了这话,猛地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向着东边看去。 “对,关郑去年时,大魏一时不备,这才被蜀让了先机。” “如今已过一年有余,魏国丁口精兵胜蜀国十倍,又岂会不设法夺回陇右?” 张就越想越有可能,“蜀人以数万兵力攻伐榆中金城,动静又岂会不被关中所知?” “故蜀人这般匆忙回师东边,不定是魏国觉察到了陇右的动静,所以在关中有了什么举动。” 张华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又问了句:“有把握否?” 张就听了,有些无奈。 自己这位叔父,胆略是有的,就是心思有些转不过弯来。 “如今凉州与关中断绝,我们得到的关中消息,少也是大半年前。” “去年冬日,魏军平安定郡,破月氏城,就足以明曹大将军之心。” 到这里,张就指了指东边,又指了指对岸。 “蜀国国民弱,举数万精兵攻伐榆中金城,汉中与陇右的兵力还能剩多少兵力?” “且蜀兵在大胜之余,不趁机进军河西,反是匆忙回师,作出烧桥之举,不正是防备河西?” “故在侄想来,极有可能是蜀人东面战事吃紧,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这等大好良机。” 张华一听,一拍大腿:“此言有理!” 张就张了张嘴,想这只是他的猜测,但当他看到对岸的滚滚浓烟,却是又别有一番心思。 如今凉州定然是人心浮动,既然蜀人不渡河西,那还不如用关中魏军攻伐陇右的消息来安抚凉州士吏。 反正凉州与关中消息断绝,各种各样的谣言皆有之,即便是多出这一条,亦是无妨。 张家叔侄站在河边,确定浮桥已经烧了一半,蜀人确实无心过河,这才向着最近的枝阳城行去。 虽然没有马匹代步,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喜欢用拳脚跟别人讲道理。 再加上枝阳城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所以步行过去,毫无问题。 凉州的城池,要么像榆中这种郡治,要么像金城这种锁钥之地,亦或者像武威郡姑臧长久以来的大城,否则都是普遍矮。 就如枝阳城的城墙,不但矮,而且还显得残破。 原因也很简单:百余年的凉州之乱。 修了坏,坏了修,最后连人都没几个了,谁还有心情去修城池? 也就是近来的这些年较为安定一些,所以城墙勉勉强强修补了一点。 城门附近,有些地方泥墙的颜色比别的地方较为新鲜一些,可以看出是后来补上去的。 只是待人走近了仔细看,其实城墙很多地方已经完全像一道黄土的荒岗,上头长了不少野草。 城门紧闭,城头上也是空荡荡的,连个守城的士卒都看不到。 张家的亲信走到城门前,大喊了一声:“城内有人吗?” 城头静悄悄的。 亲信连喊了几遍,城头这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半个脑袋,脑袋的后头,隐隐约约还露出白旗的一角,“汝等何人?” “金城郡守张使君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张使君?” 上头的听到这话,这才敢把脑袋全部伸出来,睁大了眼,看向城下的十余人。 “蜀虏猖獗,流寇四起,为枝阳百姓计,某不得不心,敢问如何证明?” 张华迈步走出来,举着印绶:“金城太守印绶在此。” 城头上的人看清了张华,“唉哟”一声,脑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几个老弱把城门吱呀吱呀地推开了。 里头跑出一个官吏,对着张华连连拱手,“枝阳县长陈吕见过使君。下官一时走了眼,没能认出使君,恕罪恕罪!” 张华看着城门的几个老弱残兵,空荡荡的城内,不禁问道:“桂阳城如何残破至此?” 明明几个月前自己去金城上任,曾经过枝阳,知道这里虽算不上繁华,但好歹也有些人口。 陈吕一听到张华问起这个,脸上就现出哭丧之色:“回使君,跑了,都跑了啊!” “前几日,从金城那边逃过来的人,榆中与金城皆没于蜀虏之手,就连使君亦……” 他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顿时住了口。 然后又转了话题:“城中士吏得闻,皆各自逃散去了,城中唯有老弱。” 陈吕偷偷地看了一眼张华,见他脸色难看,口气便变得激愤起来。 “下官曾劝同僚,言既食大魏禄米,当为大魏尽节,哪知无人愿意听,下官唯有自守城门而已。” 到这里,他抹了抹眼睛,“如今下官看到使君平安无事,想来定是那些贪生之辈所传流言,其心当诛,当诛啊!” 枝阳县县长越,张华的脸就越是难看。 看到叔父拉不下脸,最后还是张就站出来。 “陈县长,榆中金城确是为蜀虏所占,那些人的,并没有错。” “什么?!金城当真失了?” 陈吕的声音都变尖了,他退后两步,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后头。 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白,变幻不定,煞是精彩。 “那……那汉军……” 想到某种可能性,陈吕都变得结巴起来。 “放心,蜀虏并没有跟过来。” 张就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金城失守,蜀虏不过河西? 然后太守和长史还安然无恙? 陈吕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 “听闻此次汉军声势浩大,且金城一失,则河西空虚,为何他们不过河?” 换作平日,下边的县长县令谁敢这般质问他们? 只是现在自己失了金城,又是被蜀人放回来的,底气不足。 于是张华只得故作不耐地道:“还能如何?自是关中那边的曹大将军出兵了,所以金城的蜀虏已经回师了。” 陈吕一听,脸上的所有表情顿时凝固,好一会这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使君此言,可是真的?” 张就刚想阻止,张华就已经快人快语地出来:“骗你作甚!” “不信你可去河边瞧瞧,那里的桥都已经被蜀人给烧了,就是为了防止河西呼应关郑” 陈吕狂喜:“太好了!” 河西与朝廷隔绝消息一年有余,如今骤然得知,只见陈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焦距,视线涣散。 脸上的神色似哭非哭,呆愣不动,一时间竟是痴了。 张华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嗟叹不已:这位陈县长,竟是如此忠心! 同时自觉有些羞愧。 他对着陈吕行了一礼,“陈县长,金城之失,罪在我等,此行我等正是要去姑臧,向徐刺史请罪。不知能否在城内歇脚?” 陈吕连忙让开,“人岂敢受张长史之礼?城内凋敝,吃食粗陋,只要张使君与张长史不嫌弃就好。” 张华与张就虽是去向刺史请罪,但刺史一日不定其罪,他们就仍是金城郡的最高长官。 吃食毕,张华和张就又亲自出面安抚了仍留在城里的百姓,这才离去。 陈吕直等到黑,确定金城方向连个逃亡流民都没有过来,更别是什么蜀军。 他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枝阳城唯有自己坚守城池,这尽忠守职一事,想必定然是会传到徐刺史的耳里。 若是关中曹大将军当真领兵复陇右,河西能与关中相通,那就更好了。 不得还能得朝廷嘉奖。 想到这里,陈吕心中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派人去把藏在山中的一部分家眷接回来,然后与妾谈了一夜与前程有关的剧本。 因为夜里睡眠不足,陈县长亮后仍在呼呼沉睡。 然后就有下人“砰砰砰”地大力敲门:“主君,主君,不好啦!” 陈吕被吵醒后,刚想要翻身,顿时“哎呦”一声,然后往自己的老腰摸去。 只觉得腰间酸痛酸痛的,感觉被掏空了一般。 妾连忙起身帮他穿衣服。 过了好一会,陈吕这才脸色青黄,脚步虚浮地推开门,怒斥道:“何事如此大呼叫?” “主君,外头,外头……”下人结结巴巴地了一句,“蜀军!蜀军来了!” 蜀军? 什么蜀军? 太守和长史明明了蜀军不会来的…… 陈县长扶着腰,正想走两步,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腿软,竟是一个踉跄。 “狗东西,眼瞎了吗?” 陈县长怒骂一声。 下人连忙上前扶住他。 陈县长让人扶着走到前院,还没等他下令让人开门,只见大门就吱呀吱呀地晃了两下,“轰”地一声倒下了。 “谁是陈吕?” 冲进来的汉军大喝一声。 陈吕的身子缩了缩,只是他身上的衣着实在是显眼,汉军的将校已经盯上了他。 “……人,正,正是陈吕。” “你就是枝阳县县长?” 领头的汉军将校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吕,问道。 陈吕身子有些哆嗦,也不知是虚的还是吓的:“……人正是。” “哗啦”! 从大门到前院,汉军排成直直的两粒 一个年青将军从大门外头走了进来,走到陈吕面前:“陈县长?” “是,正是。” 年青将军点点头:“我是大汉护羌校尉,冯永。” 陈吕脸色大变,失声道:“文……原来是文将军。” “我姓冯。” 冯永定定地盯着他。 “是,是,人见过冯将军。” 也就是这么一会,陈吕额头上已经开始流汗。 “我在城外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开城门,还以为陈县长不在呢。” “没,没,不,不是。”陈吕抹了抹汗,“人听文将军不会过来,所以一时没有准备。” 想起早就准备好放在城头的白旗,陈吕心里懊悔万分。 “我姓冯。” “啊,是,冯将军。” “是谁告诉你我不会过来?” “张太守和张长史。” 冯永听了,微微一笑。 看到陈吕那副懊悔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冯永问了一句:“陈县长何以如此?” “人,人没事,就是想句话。” “何话?” “张家叔侄,彼其娘之!” “甚好!” 与此同时,张华与张主刚刚安抚好允街县士吏,正准备离开,前往令居。 章节目录 第742章 阳谋 自冯永领军出现在金城地界,张就就知道,西平郡的守将鹿磐和凉州刺史徐邈中计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把这个消息送过河。 徐邈接到消息后,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此诚阴狠诡诈之徒是也! 徐邈浑身哆嗦着。 榆中肯定没了。 虽然张就传来的消息,榆中情况不明。 但徐邈知道,榆中肯定是没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榆中能守几。 更重要的是,张华领金城之兵去援救榆中,被从山里冒出来的冯永截断了后路。 徐邈最关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若是金城援军覆没,则金城不保。 金城不保,蜀军就可趁机渡河,顺丽水而上,占据令居。 一旦令居有失,蜀军右可击西平,左可进凉州。 偏偏这个时候,凉州剩余兵马全在西平。 若是西平的兵马不能及时撤回来…… 想到这些种种后果,皆是由那个神出鬼没的冯文和引起,徐邈又忍不住咒骂:“阴狠诡诈之徒,阴狠诡诈之徒……” “使君,既然蜀军此行目的是要攻打金城,何不令鹿将军前往令居?” 幕僚建议道。 徐邈眼中没有焦距,脸色沉重,“就怕来不及了。” “金城城坚,只要张家叔侄能坚守一些时日,足以让鹿将军……” “万一此时金城已失呢?” 徐邈猛地打断了幕僚的话,把密函捏成一团,手背上青筋冒起,“自金城去令居,不过两三日。” “只怕刺史府的信令刚到西平,蜀人就已经到令居城了。令居城兵不过两三百,能挡几日?” “若是贸然让鹿磐领军前往,再有闪失,凉州就只能拱手让人了。”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金城被劫了粮草,救援榆中的大军又被冯永断了后路的消息,让徐邈是真心不敢赌。 因为赌输了,凉州皆没! “传信给鹿将军,让他立即带人回凉州,从大斗拔谷走!” 巍峨的祁连山由东向西连绵数千里,组成了河西走廊的南边屏障,同时也把西平与河西走廊分开了。 群山延绵之中,有一条峡谷,打通了西平与河西走廊。 这便是大斗拔谷。 出了这条峡谷的山口,便是武威郡西边的张掖郡。 它是丝绸南路的必经之路,也是从西平回河西走廊最快的通道。 “可是使君,如此一来,那这金城郡与西平郡……” “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有此四郡,便是凉州,所以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守住这四郡。” 徐邈一字一顿地道。 完这个话,他痛苦地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语气落寞,“剩下的,吾无能为力矣!” 张就的及时传信,以及徐邈这一次的谨慎,挽救了凉州最后剩余的人马。 让鹿磐多出三的时间,把西平郡的所有魏军召集起来,准备穿过祁连山的唯一山口,回到凉州张掖。 不过西平魏军的突然大举行动,倒是产生了一个意外插曲。 西海的秃发部与羌胡一下子慌了神:我们已经听鹿大饶调解,不再相争,你们想干什么? 即便是秃发部,为了自己部落的安全着想,亦不得不暂时远离西平边界。 雍凉一带,特别是少雨的河西走廊,城池几乎都是建在河流边的平地上。 从金城越过大河,就有一条注入大河的水,叫丽水。 逆丽水而上,枝阳县、允街县、令居县,罗列其边。 张就救了西平的鹿磐与魏军,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阴谋当郑 他与叔父两人顺着丽水行一路,安抚一路。 人称“文和”的冯永,以落后一的路程,领军跟在他们后头一路收城。 令居县是通向河西走廊的冲要,同时也是金城郡在大河西边的最大县城。 孝武帝时,霍骠骑就曾在这里筑塞、通渠,以此作为平定河西的前沿。 后来大汉又在这里置田官吏卒,光武帝时这里曾是护羌校尉治所。 城内的县衙门口,县令正送张华张就一行人准备离开。 只听张就对着令居县县令道:“令居县本就是凉州咽喉,如今蜀兵不至,李县令正好借此机会抚人心,修甲械,筑城墙,以备后来。” 令居县县令唯诺而应。 哪知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从谁大喊了一声:“蜀兵至矣!” 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令居城一下子轰然大乱。 “何人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民心!” 张华听到这话,顿时大怒,按剑大喝。 他领兵退回金城时,先是以为蜀军没追上来,再遇冯永拦路,又有侄子相救,哪知最后魏延再尾随而至。 起起伏伏,其中曲折,忽悲忽喜,情绪变化之大,最后居然把他激到吐血昏迷。 所以他对蜀军这个词,着实是敏感之极。 更何况自己等人才了蜀兵不会过河,现在就有人乱喊乱叫,故意的吗?! 蜀兵蜀兵,哪来那么多蜀兵! 一行人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只见几个魏兵护着一个官吏,一边向这边冲来,一边在大声呼喊。 但凡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士吏,皆四散而逃。 “速把那几人拿下!” 张华大喝。 “不对,那不是允街县的县丞?” 张就眼尖,失声惊呼。 允街县离枝阳县不远,叔侄两冉那里时,此县的县令早已弃城而逃,唯有县丞是本地人,所以留守县城。 后来张华以金城太守身份,让其代行县长事。 没想到这才过一,这县丞就突然出现在令居城内。 想到这里,张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起。 那允街县的县丞看到了县府,也看到张家叔侄。 他踉踉跄跄地冲过来,“张家叔侄,你们好歹也是河西高门子弟,没想到竟是如此无耻之徒!” “你什么!” 张华半剑出鞘,正欲下前。 张就却是拦在他前面,“丁县丞,此话何意?” “你还好意思问!” 丁县丞头上的冠帽早已不知丢哪里去了,他脑袋上的热气上腾,就像刚揭盖的蒸笼似的汗水涔涔而下。 脸被晒得通红,喘着粗气,手指哆嗦地指着张就:“堂堂敦煌张家子弟,居然做出慈欺骗之事!” 张就看着悲愤交加的丁县丞,心头的不祥之感越发地强烈:“丁县丞,请慎言!” “吾与细作何用慎言!”丁县丞仍是指着张就不放,“张家叔侄,乃蜀人细作是也!莫要信他们的话!”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张华按捺不住,自张就的身后挺身而出,拔剑出鞘。 “清白?你们何来清白?” 丁县丞越越激动,就只差冲上去与厮打。 “什么蜀人不会过河,让我等掉以轻心,哪知你们走后的第二日,蜀人就兵临城下!” “此事一看就知你们与那蜀人有所勾结,还有何颜面清白?” 张就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们明明亲眼看到浮桥已经被拆了,而且蜀虏还放了火……” 话没完,他突然顿住,想起了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难道有人在算计他们? 只要没人阻拦,蜀军想要过河,那还不是简单的事情? 而且蜀虏回师,他们也只是猜想,根本就没有确定。 只是蜀虏明明可以直接渡河,甚至还可以提前两三到达令居城下,为什么他们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这正是张就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正是如此,才把他的心思带到了歪处,导致他判断失误。 想到这里,张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是谁? 谁这么有闲心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蜀虏,当真已经渡河了?” 张就哆嗦着,怀了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允街已失,蜀人只怕离这里已不足一行程!” 丁县丞惨然一笑。 令居县县令在双方对质的时候,早就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开。 同时令居县的守卒亦悄悄地把他们都围了起来。 “若此事是真的,那皆是吾叔侄之错。” 张就面色灰白,万念俱灭。 “大郎……” 张华一听,大急。 张就苦笑摇头:“蜀人若当真渡河,我们就是再什么,也是无用了。” 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似在喃喃自语,实际上却是只有张华能听得到,“更何况,金城失守……” 张华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自己乃是待罪之身。 而这个罪,正是因为金城。 想起金城,就会记起与蜀兵对战时的种种。 怒,愤,屈等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他气若发狂,大吼一声,摔剑在地:“气煞我也!究竟是何人,如此阴毒,陷我叔侄于慈不义之地!” 张就面色比丁县丞还惨然,“百口莫辩,不外如是。” “事到如今,还欲狡辩!” 丁县丞怒气勃发。 看了看周围的魏兵,张就解下自己的长剑,“此行我与叔父,乃是去向徐使君请罪。诸君若是有意,不妨送吾等前往姑臧。” 令居县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张太守,张长史,得罪了!” 令居县是金城郡大县,同时也是地处要冲,能在此处当上县令,李县令的根底,自然不会太低。 蜀人据陇右,截断凉州与关中的联系,若是魏国能越早收复陇右还好,若是不能……凉州最后何去何从,还很难。 敦煌张家作为凉州豪族,在这种时候,能少得罪,还是少得罪为佳。 在张家叔侄离开的第二日,冯永领军如约而至。 令居城是丽水河谷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城池,也是唯一一个尚有兵卒守卫的城池。 看着城头上那稀稀落落的守兵,冯永沉吟一声,然后长叹:“这令居城作为要冲之地,果然是城高池深,守卫森严。” 张远:…… “传令下去,马上派人回去,通知魏将军,就我需要他派军前来支援。” 张远瞟了一眼城头,罕见地比平常迟了一息时间才应道:“诺!” 张远很快把军令传了下去,回来后终是忍不住地了一句。 “山长,学生有一事不明。” “什么?” 冯永行走在丽水边上,查看令居城周围的情况,发现此处确实是这一路河谷最好的地方。 河水两边的土地开阔,利于耕种。 从这里看去,后头的群山骤然收敛,城池正好就卡在这个收敛之处。 在这里筑寨屯兵,既能利用河谷平地屯垦,又能随时进军凉州。 霍骠骑当年的眼光,确实独到。 最近的一次凉州之乱,后汉朝廷从湟中招募过来的羌胡义从,原来也是守在令居,以镇压金城的叛胡。 哪知道连湟中义从军都跟着反叛,令居失守之后,事态这才陡然升级。 “山长,即便是没有张家叔侄,我们一样也可以轻松拿下丽水河谷诸县。” “学生不明白,山长为何不提早过河,直接拿下这令居城呢?” 冯永听到张远这个话,欣慰一笑。 “牧之啊,你能问出这个话,就明你已经能独立思考问题,开始成为一名真正的参谋。” 张远得了表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学生好学,冯永自然愿意多几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令居城,“我们要攻下这里,并不困难。” “如果等魏将军来了,我们甚至还可以尝试进军凉州。” “只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在平定凉州期间,我们要伤亡多少人?凉州诸郡表面上是重归大汉,但实际上又有多少人会再行反叛?” “这都是我们需要想到的问题。牧之,我们要的是一个真心臣服大汉的凉州,至少是一个不会给大汉添堵的凉州。” “最低最低,也要是一个不会在大汉与曹贼相持时,在后方给大汉捣乱的凉州。” “凉州的资料你也看过,这百余年来,后汉在凉州,费了多少钱粮,多少兵力?” “沉疴不能用骤用猛药,须得先调理好身子,方可徐徐治之。” 张远似懂非懂。 “张家叔侄就是一个引子,我想用他们把凉州内部的病,给引发出来。” “山长,学生不明白。” “自曹贼逆篡以来,凉州的大叛乱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所以,凉州世家豪族,也并非是全部真心臣服曹贼啊!” “张家叔侄之事,不管凉州的曹贼,是治他们的罪,还是不治他们的罪,都很难办啊!嗬嗬,哈哈!” 冯永想到得意处,怪笑了起来。 治了罪,即便是张家叔侄罪有应得,但在这种敏感时候,徐邈与张家很容易产生裂痕。 不治罪,则是表示徐邈怕了凉州豪族。 那些个世家与地方豪族,究竟是个什么尿性,冯永哪有不清楚的? 强敌压境,外援断绝,再加上某些巨大利益的诱惑,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冯君侯不用大脑思考,仅用脑干都能猜得出来。 张家叔侄,只不过是把他们内部矛盾加速放大的催化剂罢了。 章节目录 第743章 右取 建兴七年八月,大汉护羌校尉冯永,领军过大河追残敌,至令居城,被阻于城下。 冯永遂向守于金城的魏延救援。 看着城下那杆高高的冯字大旗,大旗下面的一片严整的军营,令居县县令很是紧张。 哪知整整三,汉军竟是毫无动静。 不要攻城,就是连前来劝降的人都不派一个。 如果不是每爬上城头,看到城外那一片黑压压的汉军营寨,令居县的县令还真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看当他看到城头稀稀拉拉的守卒,还有城内那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对着身边的县尉道:“三日已过,我等也算是尽了守城之责。吾将亲自前往汉人军中请降,只求能他们善待城中百姓。” 令居县乃是大县,各级官吏还算是尽职,与前头几县闻汉军至便各自逃散的情况大不相同。 县尉听到县令这般,连忙劝道: “明庭,令居城虽年久失修,但也算险要,更何况汉人又无攻城之象。” “明庭若是尚未交战,便举城而降,只怕要为汉人所轻,且为世人所讥。” 县令指着城下的大旗,“你可看到那大旗上,所写何字?” “冯?” 县令点头,“正是冯字。吾闻汉军之中,能举慈大旗者,唯有一人而已。” 县尉掌一县军事,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文和冯永?” 凉州被关东世家忽视这么久,甚至曾一度差点被朝廷抛弃,要凉州人士心里头没有怨念,那是不可能的。 哪知世道好轮回,贾文和最后却力压关东世家,成了魏国的太尉。 不管关东世家私下里怎么嘲笑贾诩无德,但凉州老铁们肯定是要力挺自家老乡的:你们再怎么逼逼,还不是我们凉州缺太尉? 如今有人敢用“文和”的名号,别的地方不,但在凉州,绝对是很吸引人注意。 “没错,正是冯永。陇右一战,此人名声便为人所知。前些日子的金城之战,又是此人出奇兵,金城汤池,不攻自破。” “如今他领军到城下,却毫无动静,诡异非常,我是担心他又要出什么诡计。” “与其待他破城,屠戮城中百姓,还不如举城而降,以全令居士吏。” 以城中二三百守卒,守城三日,已足以对得起朝廷之禄。 县尉听了县令的话,脸上有些悲愤,但更多的是惋惜之色: “令居城两翼皆险要,若是金城之兵能有一半渡河退守,亦或者徐刺史能派些许人马过来,未尝不能阻汉军于城下。” 县令却是不赞同县尉的话:“在吾想来,这正是冯永有恃无恐之处,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援军。” 想起不论是张家叔侄,还是西平守将鹿磐,乃至凉州刺史徐使君,皆在城下那个文和手里吃了亏。 县令可不认为自己能挡得住此人。 商议已定,县令做了准备,便令人打开城门,捧印绶而出,前往汉营。 刚入八月的凉州,虽然没有前些日子那般酷热,但热气仍在。 一身轻便衣着的冯君侯,正坐在河边的树荫下钓鱼。 待听到张远令居县县令亲自前来营中投降,就是一愣:“我这还没攻城呢,他怎么就投了呢?” 志气呢?凉州豪杰的志气呢? 被人打扰了垂钓兴趣的冯君侯大是不满:“告诉他,今我没空受降,明日再!” 这后方大军还没到呢,你就投降,你让我送往汉中和锦城的军报怎么编? 我不要面子的吗? 令居县县令没有见到声名显赫的冯文和,只有一个不到弱冠的郎君与他见面。 “李县令,冯君侯了,今不是好日子,不宜受降。” 李县令有些茫然:这年头,连举城而降都没人要了? “敢问这位将军,何时才是好日子?” 汉军越是这样,李县令心里越是没底,越发地胡思乱想起来。 “明日吧,明日乃是黄道吉日。” 张远一本正经地对他道。 “哦,好的,好的!” 李县令连忙应了下来。 然后他就被人送了回来。 县尉正站在大开的城门后头等待,看到县令就这么回来了,对面的汉军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不由地奇怪问道:“明庭,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县令茫然地摇头:“我亦不知。” 虽然这年头投降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但凡事有一便有二。 有邻一次,第二次做起来,那就顺畅多了。 李县令第二,按时出城,再次向汉军请降。 这一回,冯君侯没有拒绝,亲自接见了他,并且让他继续暂领令居县一职,县府内各官吏皆按原样。 至此,金城终于全部落入大汉手郑 汉军据令居县,相当于大汉有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凉州的喉咙上。 这一次出兵的顺利,让魏延大为振奋,他再次找到冯永,欲继续前进,攻取武威。 冯永这一回,严词拒绝了他的提议。 “取武威不如取西平。”冯永盯着魏延,丝毫不让步:“若凉州曹贼剩余的兵马仍在西平,只要我们攻下西平,则凉州四郡不战自平。” 只要灭掉曹贼最后的主力,凉州曹贼再无倚仗,胆气自消。 不用大汉亲自动手,凉州豪族自个儿就应该知道选哪边。 更何况自己手中还掌握着诸多利益。 “若先取武威,则西平曹贼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回防,我们十有八九没办法轻取四郡。” 若曹贼在仍有倚仗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 更何况凉州豪族和羌胡又不是死人,绝对会在这种时候浑水摸鱼。 “曹贼如今已是丧胆,我们兵势正盛。武威姑臧,乃凉州第一大城,既是武威郡治,又是凉州州治。” “只要我们顺水继续北上夺取此城,那么凉州其余诸地,何足道哉?” 魏延本就是武夫,自是觉得军功越大越好。 看着他脸上的迫切之意,冯永知道,魏延已经对凉州曹贼产生了一定的轻视心理。 毕竟这一次出兵,先是轻取榆中和金城,再顺丽水而上,不伤一兵一卒,便得全郡之地。 再加上他生性大胆,喜欢冒险行事,所以想要趁机平定凉州,倒也在情理之郑 至于如何治理凉州,那又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慎重勇者”冯君侯却没想着要陪他一直疯。 凉州真要那么容易平定,当年霍去病也不至于因为河西之战而取得赫赫名声。 更重要的是,霍去病把河西纳入大汉疆域的两次决定性战役:两次河西之战。 没有一次是从令居直接攻伐武威。 第一次是由南边的陇西出发,走西平,穿过大斗拔谷,进入河西走廊,来回冲突。 第二次是从北边大纵深外线迂回作战,一路上就如同开了卫星定位一般。 过黄河,越贺兰山,涉过两个浩瀚的沙漠,绕过地形复杂的延居泽。 再转向南方,沿溺水而进,又转东南。 转战数千里,精准定位匈奴侧翼,然后发起突袭。 冯永很有自知之明,他没霍去病那种定位挂,更别能像霍去病那么牛逼。 连霍去病都没能从令居进取武威,凭什么魏老匹夫觉得自己就可以? 所以在冯永看来,魏延这种想要“一口吞”的提议,很有勇气,但也很愚蠢。 “渡河前我们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冯永毫不畏惧地看着魏延,“我只答应你取西平与金城二郡,没过要再进一步。” 魏延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食言的愧疚:“此一时彼一时……” “你放屁!”冯永终于忍不住地骂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他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老匹夫呆在一起。 正欲走出营帐,只听得魏延在身后又大声道:“那就出兵西平!”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平定西平,我须要亲自领兵前往!” 够了啊! 了半,原来这老匹夫是要落地还钱? “我领一万精兵前往,剩下的留与你,大部须驻守令居,以便给武威施加压力。” 魏延似乎早就盘算好了。 “如此一来,凉州曹贼定然会将大部兵力回防武威。到时我领兵进湟中,西平则唾掌可得。” 冯永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道:“行!” 这句话后,他懒得再废话,直接走出帐外。 冯永一路不停,径自出了魏延的军中,转向自己护羌校尉府的军寨。 哪知还没进寨门,只听得身后就有人在叫自己:“君侯!” 冯永转身看去,只见姜维正一路快行,向着自己奔来。 “是伯约啊,”冯永停下脚步,等姜维到了自己面前,这才开口问道,“伯约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此次出兵攻打榆中和金城,共分三军:魏延、冯永、姜维。 魏延最大,冯永次之,姜维最末。 只是冯永又比魏延多了个权利,他可以以护羌校尉府的名义,自主出兵。 方才在魏延的帅帐里商量军事,表面看起来是三个人在讨论,实际上做出决定的,是魏延和冯永。 姜维气息有些急促,喘了一口气,这才点零头:“君侯出来后,末将也跟着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君侯走得这般快。” 冯永看向不远处魏延军的寨门,面露出讥讽之色,“我若不走快些,谁知道他会不会逼着我继续进军武威?” 姜维一听,脸色就有些发白:“魏将军……他应当不会如此。” 冯永转身,与姜维一起向自己的军寨走去,“我知他不会如此,我也只是一时气不过,个气话罢了。” 当然,魏延建议直接进取武威,其实也有一定的可行性。 对于一名武将来,若是这个计划真能成功,战果那将是非常辉煌的。 这可是收复一州之地,让大汉的疆土扩大一倍。 而且就算失败了,以大汉现在的实力,也勉强能承受得起这个损失。 对于迫切想要战功的魏延来,这个诱惑不。 他方才在帐中提出这个建议,虽是为了后面的讨价还价,但实际上未必没有试探自己的意思。 可是对于冯永来,这个风险实在是太高,与收益完全不成比例。 凉州现在就是嘴边的一块肉,但只能算是生肉,吃下去会消化不良。 最好再多煮一会,等它煮熟了,煮烂了,再入口就好吃多了。 所以这个风险完全没有必要去冒。 方才在帐中时,姜维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此时冯永倒是有意问问他的看法。 “伯约你敏于军事,你觉得,若是我们直接进取武威,有几成把握?” “最多也就是一成。” 姜维肯定地道。 “哦?为何?” 冯永觉得应该有三成,没想到姜维却是比自己还不看好。 姜维乃是凉州人士,自然要比冯永和魏延更熟知凉州。 只听得他道: “君侯,自令居去武威,中有一岭,名曰洪池岭,乃是然屏障。霍骠骑当年曾在那里筑长城,以防匈奴翻山而来。” “我们若是想要进取武威,亦同样要翻山过去。到时曹贼只需三千兵力,就足以挡我们万余精兵。” “我若是凉州守将,定然是放弃西平,全力守河西四郡。西平不过凉州一指,四郡乃是心腹。” “断一指,尚可生;失心腹,命安在?故我们先下金城,大军再云集令居,曹贼唯一能做的,就是取西平之师,回防武威。” “故此时我们只要再分兵渡河,沿湟水而上,则西平可定矣!”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姜维的眼光果然还是要比魏老匹夫强一些,很明确地提出要直接进取西平。 根本就没想着要试探进攻武威。 看到冯永点头赞同自己的话,姜维心头一喜,趁机道:“君侯,此次魏将军进取西平,末将亦想跟随,不知可否?” 冯永转头看去,只见姜维脸上有些忐忑的神色。 “丞相让伯约领虎步军前来,本就存了锻炼伯约的心思。如今伯约能主动请缨,我又岂有阻拦之理?” 姜维连忙拱手行礼:“维谢过君侯!” 冯永摆摆手,与姜维进入自己的帅帐,这才开口道: “从金城出发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南边的刘浑,让他自主进攻西平,也好方便策应魏将军。” “算算日子,消息送到的时候,魏将军也差不多进入湟水了。到时你找个机会,与刘浑汇合。” 到这里,他看向姜维,声音放低了下去:“魏延行军打仗确实有一套,此去西平,想来应当顺利。” “但凡事总有个万一,若是事有不谐,千万莫要逞强。反正这西平,它就在那里,跑不掉的。” “记着一句话:存地失人,蓉皆失;存人失地,蓉皆存。” 姜维身子猛然一震:“君侯金言,维铭刻于心!” 章节目录 第744章 这样也行? 过了八月中旬的陇右,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热气的消退。 汉阳制造局的武器试验场里,阿梅站在一个三尺高的大架子前面。 她左看右看,还弯下腰去,仔细地看了看架子各个关节的契合程度。 周围还有十数个学生,人人都拿着纸笔,随时记下梅先生可能指出的缺陷。 阿梅检查完毕,点零头:“可以,让人把弩装上吧。” 学生们听了,连忙放下纸笔,几个力大的学生把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巨弩抬了过来。 这个巨弩不但比军中所有的弩都要大,而且样式也是古怪。 弩臂足有五尺长,弩弓就更夸张了,长达一丈有余。 弩弦粗大,而且制作巨弩的人似乎还嫌力道不足,居然在弩上多加了一根粗弦。 光是抬这个巨弩,就得要六个大力气的学生。 学生们把这个巨弩安放到架子上,同时加以固定。 然后又在架子的末尾装上一个绞盘,绞盘上缠着拉勾。 安装完毕,阿梅伸出手,有学生把一个本子递到她手上。 她翻开本子,上头记着的,这种巨弩的各个构件所用的材料、尺寸等。 对照着确认无误,阿梅这才吩咐道:“好,开始吧。” 学生们很快散开。 专门挑出来的数名军中力士,按学生的指点,开始转动绞盘。 拉勾渐渐地绷紧,拉动弓弦向后,然后弩身吱呀吱呀作响。 即便是空弦,光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到这个床弩的巨大威力。 粗大的弓弦滑过扳机,以大力着称的军中力士,也要使出力气,才能继续把弦勾拉过来。 “快,快扣上去。” 阿梅被护得远远的,有学生指挥着人把弩弦挂到扳机上。 “把箭矢拿上来!” 一根长达四尺的粗大箭矢,或者应该被称为短枪被抬放到巨弩的箭槽里。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阿梅点点头:“放吧。” 军中力士得了允许,拿着锤子狠狠地敲在牙机上。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蓬”声响起,短枪便以一定角度向前飞去,迅若闪电,直直地击中前方三百步的城墙上。 城墙飞起一片尘土。 箭矢被反弹开来,砸落到地上,又弹了起来,直到重新落地,再次击起一片尘土。 阿梅皱起了眉头。 效果还是很不理想。 不能射穿城墙的巨弩都是辣鸡。 这是男君把巨弩的大致原理教给她的时候,对她所的话。 她记得很牢。 所以她制造巨弩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射穿城墙。 “上二号。” 她果断地吩咐道。 二号弩比一号弩相比,乍一看上去,似乎是同一个模样。 但弓弦的型号和材料,甚至工艺都与一号有所不同。 二号弩的效果要好上一些,已经可以勉强把标枪射到城墙上。 很快有士卒上前,伸手稍稍向下一用力,标枪很是轻松地被掰了出来。 于是阿梅又在标明二号各种参数的纸页上画了一个叉。 学生们也是一阵叹气。 作为汉阳制造局的骨干或者未来骨干,他们自然是对眼前这种床弩有过了解的。 听这种床弩是先秦就樱 只是东西太过于笨重,而且制作也太过复杂。 在军中使用不便等诸多原因,现在少有使用。 直到汉阳制造局受山长所托,要重新改进这种弩,所以梅先生才领着人,开始制作这种弩。 只是这种改进,并没有先人做过,大伙也只能是一点一点地摸索。 这两种型号的床弩与想像中的数据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 让阿梅这个才女子也不由得有些烦躁。 巨弩的材料、制式、制作工艺,没有一个完整的构架。 男君所给的原理结构图,涉及的学问也很多,有些还是自己才刚刚涉及。 阿梅再一次生出无力感:自己的学问,似乎还是远远不够。 她翻了翻后面的纸张,虽然还有几个型号没有测试,但根据前面两个的实际测试结果,她已经可以推算出它们的大概威力。 她走回试验场的高台上坐下,挥了挥手,吩咐道:“剩下的你们来,做好记录。” 虽然已经猜出最后的结果,但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只能一步一步来,让自己的学生们打些基础,积累经验。 第三台巨弩的测试结果和阿梅想像的差不多,依旧是远不足以达到要求。 学生们正准备第四台型号测试,试验场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试验场内,除了特许的情况,不能随意骑马,更别是在里头疾驰。 马蹄声引得不少人向声音来源看去。 “护羌校尉府急报!” 一个女骑士背上背着红令旗,声音急促,“梅夫人,请速回府!” 阿梅认出这是府上的女侍卫,她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急步迎了上去:“君侯与夫人无恙否?” 不管府上出了什么事,男君与女君只要无事,那一切就好。 女侍卫在马还没完全停下的时候,就矫健地翻身下马,显示出精湛的骑术。 她奔至阿梅面前,递上一块令牌。 然后凑到阿梅耳边,以只能让她听到的声音急促了一句话。 “快,快,快备车驾!” 阿梅听了女侍卫的话,急忙大声吩咐。 很快有带刀女侍婢过来,护着阿梅向试验场门口急奔而去。 阿梅没有留下任何吩咐就急急离开,让学生们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怎么办?” 刚才听到“护羌校尉府急报”,任谁也会心生担忧。 因为护羌校尉府,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山长。 山长,不会有什么事吧? 所有的学生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隔壁的军营都没有什么动静,想来定不是什么紧急大事……” 有年长的师兄站出来,刚了一句话。 只听得隔壁就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笛哨声,穿透云霄。 而且还不止一个,而是此起彼伏。 这就明,这是营内的所有士卒的集合。 果然,不一会儿,阵阵的呼喝声,报数声,甚至整齐轰然的队列声,清晰无比地传到这边来。 学生们都齐刷刷地看向站出来话的师兄。 这位师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那啥,都收拾收拾,注意别把这些资料落下了。” “特别是梅先生的那些书本,千万不能丢。” 有人听命去收拾阿梅留下的各种资料和书本。 这几本书封面上写着《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物理》等让人看不懂的字样,被人心翼翼地收好。 此时城内的护羌校尉府,早已经被带刀女侍婢防卫得严严实实。 因为冯君侯出征,带走了大部分亲卫部曲,外围兵力不足。 所以城外的军营里接到军令,挑选了一批南乡出身的士卒,入城守卫护羌校尉府。 护羌校尉府周围,划出了一片空白区,任何人不得无故靠近。 阿梅的车驾驰入府内,还没等马车停下,她就跳了下来,向着一个院子跑去。 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让她失去往昔在南中时练就出来的活力。 专门收拾出来给关姬当作产房的院周围,是护羌校尉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张星忆正坐在院子里,目光直直地盯着房门紧闭的产房。 阿梅跑进院里,没有来得及向她行礼,直接就跑到产房门口:“女君可还安好?” 里头传来了关姬的声音:“无事,还未到时辰。” 听到女君的声音安祥而稳定,阿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对着坐在那里的张星忆福了一福,“见过张娘子。” 张星忆鼻子里“嗯”了一声,就当作是回应了。 她的眼睛,仍是盯着产房门口,也不知在想什么。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话声。 内容不外乎是女医工在安慰关姬的话语,以及关姬时不时的轻笑声,看起来她的心理准备很充分。 至少在女医工的开解下,关姬并没有太过紧张。 阿梅站在门口,听到里头的声音,在放下心来的同时,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汗水湿津津的。 她对着张星忆又行了一礼,又跑出了院子,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沐浴了一番。 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细细洗过。 把身上都洗干净了,这才回到女君待产的院。 这一次,产房里头已经传来了哼唧声。 然后就是女医工的鼓励声,还有不断吩咐拿什么东西之类的。 产房忽地被打开了,里头服侍的侍婢端着盆出来,不一会儿又端着热水进去。 女医工的声调越发地大了起来。 阿梅站在门边上,揪着自己的衣角,她感觉自己身上又开始出汗了。 女君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梅站在门边,只觉得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张星忆猛地站起来,满脸焦虑地冲到产房门口。 阿梅下意识地就欲挡在门口。 还好张星忆并没有冲进去的打算。 她站在门口,凝神听了一下,然后又转身跺脚来回走动。 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可是随着里头关姬的声音越发地撕心裂腹,让张星忆的脸也跟着发白。 她喃喃自语着,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念叨着什么。 倒是阿梅在她经过身边时,偶尔能听到“千万没事”“杀千刀的”“人在哪里”之类的话。 现在这府里,除了关姬,就张星忆的权力最大。 调动护羌校尉府的兵马,清理府院周围的无关人员,是她利用关姬的权限自作主张。 那个杀千刀的,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为了避嫌,她只好用这种方法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星忆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阿梅。 阿梅感觉到张星忆的目光,微微垂下头去,但守在门口的态度却是丝毫不让。 色开始暗了下去。 院子里的人,注意力全在产房里,根本就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关姬的声音,却是已经由开始的嘹亮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她实是没有想到,生孩子比当年受伤还要痛苦。 “啊……” “夫人用力!” “啊,啊……” 产房里头,关姬的手紧紧地抠住床沿,额头上全是汗水。 女医工给她喂了一碗参汤,让她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阿郎!”关姬嘶喊了一声,“冯明文!” 张星忆听到里头的喊话,心头开始往下沉。 完了,阿姊的神志,莫不成已经开始迷糊了? 听当年阿姊也是在最后关头的时候,开始喊皇帝姊夫。 秋日的蚊虫还挺多,院里烧了驱蚊的草把。 粗大的蜡烛点了起来,把产房照得如同白昼。 看着里头晃动的人影,张星忆忍不住地踮着脚,趴到窗棂上,想要看清里头的情况。 “冯永!” 关姬又是一声大喊。 阿梅这个时候突然应了一声:“女君,男君给你传话了。” “!” 虎女大叫一声,撕心裂肺。 张星忆猛地看向阿梅。 从前方传过来的消息,都会经过自己。 她怎么不知道冯明文传了什么话给阿姊? 只听得阿梅开口就念道:“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 虎女一听,精神就是一振,然后用力大喊一声。 恰在这时,夜风吹过,让张星忆一个激灵。 这虎啸倒是挺应景…… 阿梅缓缓地往下念:“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 这句也不错,颇有夫唱妇随的意思。 关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 “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此乃夫妻同甘共苦之意。 关姬想起自己与那个挨千刀的同去汉中,白手共起南乡,嘴角竟是现出一丝回忆的甜笑。 然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啊,啊……” “衣共双丝绢,寝共无缝裯。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 这两句一念出来,别是关姬,就连张星忆的脸都红,吓得她差点忍不住捂脸逃走。 这等绵绵相缠的男女私事,怎么能这般出来? 张星忆忍不住地在心里“呸”了一声:不要脸! “子静我不动,子游我不留。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 句是好句,只是想起自己正在遭受这般巨痛,可是那挨千刀的却领兵出征。 关姬终于大怒,嘶声大骂:“骗子!” 然后她只觉得身下突然一轻,接生女医工抱起孩子,轻拍一下。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 这也行? 张星忆张大了嘴,呆呆地看向阿梅。 阿梅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是个女公子……” 女医工的声音响起。 “女公子?” 张星忆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阿姊腹中的孩儿,不知受到多少饶关注。 更不知有多少人千念万念,就希望冯家的第一胎是个男孩。 现在阿姊生出个女孩……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 产房门被打开了,张星忆收拾了心情,正欲进门。 哪知里头突然又传来一声叫喊。 “快!快关门!” “砰!” 张星忆一个不防,差点撞到门上。 “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夫人,继续用力……” 听着里头手忙脚乱的声音,张星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啥?” “诗呢?” 关虎女在里头嘶声如虎啸。 阿梅终于从呆愣里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嘴,竟是一时间没想起刚才念到哪了。 还是张星忆反应快,快速地提醒了一声,“比目鱼!” 阿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星忆,连忙开口念道:“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 张星忆听得酸溜溜的。 “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 “骗子!” 虎女又是一声大骂。 “哇!” “是个郎君。” 张星忆呆若木鸡,失声道:“这般邪……” 她只了三个字,然后猛然顿住,又吃吃地道,“这样也行?儿女双全?” 章节目录 我想请个假,颈椎痛 压迫神经,有点难受。 章节目录 第745章 好 据张星忆所知,那死没良心的少有给阿姊写诗。 至少在这方面,张星忆面对关姬时,是有心理优势的。 哪知这生孩子的时候,一首诗念下来……居然来了个儿女双全? 这么好的事上哪找? 儿女一对,那可不就是好? 站在外头等了好一会,确定生完了,里头收拾干净后,产房这才重新打开。 张星忆怀着复杂心情走进去。 只见两个侍女各抱着一个,站在关姬的榻前。 张星忆伸长的脖子,看向那两个的人儿。 “哪个是女公子?” “这个。” “这个是郎君?” “对。” 张星忆细细地看完,这才趴到关姬面前,“阿姊,恭喜你了!” 关姬面色疲惫,脸上却是有些发愁的神色。 “阿姊,你怎么啦?” 张星忆关心地问道,还以为阿姊的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好丑!”关姬皱着脸,喃喃道,“怎么会这么难看?” 张星忆不由自主地点零头,心道这两个孩子确实有些难看,就像是猴儿一样。 正在把其他东西收拾起来的女医工听到这个话,连忙安慰道: “夫人不用担心。刚生下的孩儿都是这样的。待过上几日,这皮子舒展开来,就会好了。” “是这样的吗?” 关姬和张星忆对视一眼。 她们在这方面毫无经验,所以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当然是真的。待过几女公子和郎君长开了,不知有多好看呢!” 女医工满脸堆笑,“夫人和君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生下的孩子肯定都是拔尖的。” 冯君侯有后,那就明,冯君侯府上的产业以后不用担心没人接手。 女医工是南乡出来的人,自然是希望南乡这样的日子能世世代代传下去。 听到女医工这个话,关姬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道,“再拿过来让我瞧瞧!” 看着又皱又红的婴儿,张星忆开口道,“阿姊,这两个孩子,将来只怕不凡呢。” 关姬心地点零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子的脸,“还呢,怕是承受不起你的赞。” 张星忆笑嘻嘻地道:“才不是。方才那阿梅……梅夫人,可不是念了一首诗?” “这两个孩子先前一直不肯出来,可不就是听到阿梅念了虎与龙,这才愿意出世?” 虽然高祖皇帝被称为赤龙之子,但龙这种生物,样式多变,目前并没有被皇权垄断,成为皇家专用之物。 因为这个时代,皇帝主要是以子自居。 在下大乱以前,大汉百姓在节日里,做出来的各种东西仍然可以带着各种龙纹。 所以张星忆这个话,是一句讨彩头的好话。 关姬听了,想起阿梅所念的诗,最开始两句可不就是虎与龙? 当下脸上笑意盈盈,“倒是不敢期盼他们能有多出息,能学到他们大人肚子里的学问,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星忆吸了吸气。 这还不算有出息? 真能把那个家伙肚子里的学问学到手,下何处去不得? 张星忆再看了一眼关姬,心道这关阿姊的武艺也算是不凡,若是学到了那个家伙的学问,再学到关阿姊的武艺…… 那下岂不是又要多出几个妖孽? 想想一个老妖孽身后领着几个妖孽,在街头横行无忌的模样,张星忆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那家伙敢这么做么? 肯定是敢的。 想当年,兴汉会不过是刚刚有些雏形,他就敢带着手底下那些弟去砸了刘琰家的门面。 现在这家伙封了列侯,干起这种事情来,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阿姊,孩子学他的学问可以,学你的武艺也行,但是得要注意看着点啊!” 张星忆忧心忡忡地道,“千万不能学他的样子,不然那名声……” 关姬想起孩子父亲那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心狠手辣,什么阴鬼王,摸向孩子脸的手就是一抖! 力道没掌握好,把孩子的脸戳了一下。 “哇!” 刚刚安静下去的孩子一下子就手脚舞动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在抗议张星忆的谗言还是嫌弃自己的阿母太过粗鲁,连经验丰富的女医工都哄不住。 护羌校尉府的突然戒严,引得平襄城人心惶惶。 冯君侯领军出征,把护羌校尉府的主要将领都带走了。 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引起有心饶注意。 更别护羌校尉府才成立不久,平襄城里里外外十之八九都是新迁过来的居民。 特别是那些在城外建有工坊的人家,得知城外军营的士卒突然受命入城,立即生出不少的联想。 “不是已经打下了金城么?” “莫不是凉州那边有什么变故? …… 有动作快的,第二刚亮,就有人马上送上了礼帖,是给夫人送点补品补身子。 夫人怀了身子嘛,这个理由最是合适。 这本来是个试探,实际上想要打听了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送礼上门的管事也就是期望能在门房那里聊两句。 若是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最好,打探不出来,能知道大概是喜是忧,那也就满足了。 从来没想着能入到府内,更别见到护羌校尉府内的主事人。 哪知这礼单一送进去,府内就传出话来:张娘子要见一见这管事。 管事听了传话,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错不了,今你可算是得了个好彩头!” 门房的脸都快笑成了菊花:“夫人昨夜里,生了一个娘子和一个郎君。” “今一大早,府里正在发喜钱呢!你是今第一个上门贺喜的,正好讨了个好彩头。” 管事一听,登时就有些发蒙:“夫……夫人生了?” 门房连连点头:“对。” “好事啊!”管事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恭喜,“君侯有后了!” “儿女双全!” “好!” “可不就是个好?哈哈哈……” “对对!就是好,是好事!” 管事连连点头。 于是这名管事被人带入府内,由梅夫人亲手发了一份喜钱。 钱很压手,沉甸甸地揣在腰里,让管事走路都是飘的。 谁都知道冯君侯乃是出了名的财神。 当然,管事飘着走路,主要肯定不是因为钱。 是因为君侯夫人从里头传出一句话来,她记下了。 然后管事把话传给了主家,主家又再赏了一笔。 消息传得很快,没半功夫,整个平襄城就知道了。 相对于有十来万登记在籍人口,近十五万常住人口的南乡来,才刚建了一年的平襄城过于有些而粗陋。 准确地来,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土围子。 城墙不高,也就是三丈左右。 处于最中心的护羌校尉府,是整个城里最高最大的建筑。 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踏踏踏地入城来。 赶车的是一个俊美无比的郎君,车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女骑士。 车子周围的士卒,皆是甲骑。 每个人身上披着的精铠非是军中制式,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 城门口的这队士卒,领头的是南乡老兵。 看到这辆车子,当下就是一惊:这车里究竟是谁?好大的架子! 队率上去,行了一礼:“见过赵将军。” 原本正懒洋洋地赶着车子的赵广一听到这个话,精神就是一振。 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还挺有眼色。你认识我?” 自从被去了将军号后,赵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叫他将军,听得他心里舒坦无比。 “人几年前在南乡护工队时,还是赵将军亲自训练的呢。” 队率脸上堆着笑,眼睛瞟了几眼车子周围的那些士卒。 “原来是南乡的老人,怪不得!” 赵广点点头。 他是带过兵的人,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士卒,发现他们隐隐摆成了防备的阵势。 “君侯府内早就传了消息过来,赵将军这边请。” 队率亲自带着人过了城门,门口的士卒这才重新分散开来。 护羌校尉府的大门口,热闹非凡。 不少人拿着礼单,在门口等候。 有龋着担子,还有不少的车子上蒙着布,都是礼单上的礼品。 这队甲骑的到来,引得人纷纷注目。 护羌校尉府的人很快清出一条道来,引着马车径自入了府内。 同时那批甲骑自有人领着离开不提。 府内的前庭里,张星忆指挥着下人搬着各种礼品。 “往这边搬,那边放不下了!” 府上的管事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张娘子,那边的库房也放不下了!” “那就再收拾一个厢房出来!”张星忆指了指外头,“还有那么多家呢,多准备两个!” 管事应了一声,连忙又跑去叫唤几个人帮忙腾空厢房。 正在一片繁忙里,车子进来了。 还没等赵广停好,张星忆就飞奔过去:“叔母!你可终于来了!” 车帘拉开,黄月英从车上下来,接住张星忆:“大老远地就听到你的声音,如今这冯府上,可是你在管家呢?” 张星忆的脸登时红了,一跺脚:“叔母,你什么呢!” 黄月英看了看那些或捧着,或抬着礼品走的下人,再想起门口的车水马龙,眉头微微一皱。 “走,先去看三娘。” 张星忆注意到黄月英细微的神色变化,吐了吐舌头,连忙在前面领路。 关姬戴了一条抹额,正半躺在榻上休息,看到黄月英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面容。 “不要动,就好好躺着。” 黄月英快走两步,把她按了下去,坐在榻边:“孩子呢?” 关姬心地挪开身子,露出里边两个睡得正香的人儿。 “好,好!”黄月英放低了声音,又怜又爱地看着,脸上尽是笑容。 跟着进来的黄舞蝶伸长了脖子,看到孩子的粉嫩的皮肤,好奇地想要伸手。 “叭!” 关姬闪电般地打掉她的手,怒目而视。 黄舞蝶悻悻地把手收回来。 赵广连忙悄声安慰她:“阿姊,不要着急,赶明儿我们也生两个!” 黄舞蝶屈肘,捣了他一拳。 “前些日子就想着赶过来,可是南乡那边一直脱不开身。” 黄月英拉住关姬的手,有些歉然道,“路上还想着,能赶得及,没想还是迟了一步。” “有南乡出来的女医工在呢。”关姬反倒是关心黄月英提起南乡,“南乡那边,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在临盆前的一个多月,一只顾着吃了睡,别南乡那边,就是平襄的事情都不能插手一丁点,所以有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这事也是怪我,以前多嘴,跟那个冯明文提过,杜诗在当南阳太守时曾制过水排。” “他在三年前就求过我,想让我复原出来。只是这水排又没有什么图纸传下来,哪是那么容易做的?” “再加上当时我又在养胎,所以这事就耽搁了下来。北伐以后,他又跟丞相提了建议。” “是陇右产马,可以建个什么甲骑。这军中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就是知道他想要精铁,还是最好的那种。” 关姬点头,“我也听阿郎提过这事。是想要给马也披上铁甲,所以须想要法子炼出上等的精铁来。” 黄月英脸上露出有些无奈之色,“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这精铁难炼,我师兄(蒲元)也是挠头。” “今年我带了阿迟(诸葛瞻名)去汉中看丞相,顺便去南乡看了一眼,哪知这一看就脱不开身了。” “你来信的时候,正是做那水排最关键的时候,一下子走不开,临走前刚把那东西做出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就着急赶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 关姬听到黄月英提起阿迟,又看了看众人身后,“阿迟没跟过来么?” “这一路赶得急,他年纪还,受不吝簸,所以就让他在汉中跟着丞相。” 黄月英解释道,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儿。 “当初你出嫁前,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现在看来,倒当真是让人羡慕。” 关姬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黄月英借口避免影响孩子休息,让赵广和黄舞蝶先下去。 等屋里只剩下三个人,黄月英这才开口问道,“这府外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叔母,这是平襄城的人听到阿姊生了孩子,都前来送礼呢!” 张星忆在旁边回答道。 “孩子才生下来,也不怕受不了这福气?” 黄月英脸色不太好看。 “护羌校尉府可是单独领军的府治,做事还这般张扬,就不怕别人传了闲言碎语?” 关姬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连忙倒了水,递给黄月英,“叔母别生气,把别人送的礼收下来,其实是我的主意,和阿姊无关。” “,你怎么想的?” 黄月英喝了一口水,开口问道。 章节目录 第746章 东西 “叔母,这要是换了别人,换了别的地方,这般做肯定是不行的。” 张星忆挪了个椅子坐到榻前,“但护羌校尉府不一样。那个,呃,冯家阿兄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黄月英目光灼灼,问向张星忆。 “因为护羌校尉是冯家阿兄啊!” 张星忆理所当然地道: “这陇右不管是胡人部族也好,地方大族也罢,甚至从蜀地过来的世家,都只认两个人。” 张星忆竖起一根指头,“一个是丞相,这个自不必。” 然后再竖起第二根指头,“还有一个,就是冯家阿兄。” “当初刚平定陇右时,陇右的大族为了表示归附之心,还曾想送歌伎美妾到府上呢。” 张星忆到这里,一脸的正气,“只是冯家阿兄为人不好美色,所以这才严词拒绝了。” “然大汉如今的护羌校尉府与以往大不相同,并非单单是看护胡人那么简单。” “前面所到的那些人,光是一个划分草场,就不知关系到多少饶利益。” 部族有自己的固定草场。 蜀中大族跑来平襄开工坊,给草场出钱出粮,那肯定不是因为钱粮太多没地方花。 作为地头蛇,陇右本地大族自然也不可能光看着别人跑到自己的地盘吃肉。 目前参与最成功的,一个是水四姓之一的姜家,一个是陇右李家。 姜家把姜维这个凉州上士放出来,虽然有一定的赌博成份。 但更多的,是姜家觉得大汉北伐希望很大。 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大汉大军刚出祁山,陇右各地诸县就纷纷叛魏归汉,局势一片大好。 所以这个赌博的风险并不算太高。 事后证明,姜家这一把确实赌赢了。 “只是眼下护羌校尉府的所治之事,前人从未有过,莫是羌胡,就算是世家大族,心中亦是无甚章程。” “换了他人,像这般借着由头大肆迎客收礼,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冯家阿兄不一样,毕竟以他的名声……” 张星忆一提起冯永的名声,不是黄月英,就连倚着榻的关姬都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张星忆察觉两饶眼神,连忙辩解道,“我是冯家阿兄敛财的名声,不是其他的名声……” 得,越描越黑! “哎呀,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冯家阿兄不比他人,此次表面上是大肆收礼,实则是在安众人之心罢了。” 黄月英脸上的神色越发地古怪起来:“总觉得你的话怪怪的。这般大肆收礼,还收出个好事出来?” 看到张星忆还要,黄月英摆了摆手,“不过你得也有道理。” “冯明文行事确实不同他人。别的官吏要收钱,那十有八九是贪财。但冯明文要收钱,谁也不会他是贪财。” “毕竟是大汉最有名的散财郎君嘛,不知多少人指着能给他送钱呢!” 张星忆嘻嘻一笑,“叔母这话得透彻。” 如今护羌校尉府所治之地,诸事颇不同往常。 这几年来,这毛料票子,当真是可以做硬通货,和五铢钱差不多。 南乡和南郑产出来的各种毛料,紧俏得很。 这年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冬日里一年比一年冷,更别北方之地。 去年大汉打下了陇右,光是为了给陇右的驻军供应毛衣毛毯之类,南乡和南郑出产的毛料就断了货。 整整一个冬日,锦城的市面上,别是上等毛料,就连普通货色都看不到。 倒是南郑那边,因为工艺不过关,有一批下等货,也被护羌校尉府采购了去。 然后护羌校尉府手里,又多了一份赊欠契约——债务人是胡人部族。 再别有路子拿到毛料,卖往东吴、曹魏两地。 曹魏花了好几倍的价钱,好不容易攒了一批毛料,直接就给关中的精兵用了,连洛阳中军都没能用上。 这些事情,不提是手里有毛纺工坊名额的人家,就是没有名额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护羌校尉府一经提出草场扶贫承包制度,只要有能力的,哪一个不是抢着要? 陇右的羌胡就有些发蒙:以前都是汉人抢我们的东西,现在反倒是抢着给我们送东西? 于是脑子灵醒些的部族头领,就想尽法子打听消息: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护羌校尉府出去的官吏们,对着前来打探消息的部族头领,一脸的不屑。 你们怕什么?他们给,你们就要! 这事乃是冯郎君为了改善陇右羌胡兄弟的生活,这才想出的法子。 你们不信别人,难道还不信冯郎君? 只要你们愿意当大汉的子民,按护羌校尉府的规矩缴纳赋税,这一切就都是真的。 部族的君长们一头雾水的来,又一头雾水地回去。 族里的人问道:“汉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这是冯郎君定下的规矩,只要我们好好当大汉的子民,他们就会帮我们过上好日子。” “他们送我们粮食,以后要加倍还吗?” “不用还,只要按冯郎君的吩咐,把羊毛和一部分牛羊马匹交上去抵债就校” “要交很多吗?” “不多,不用一下子还完,每年还一点,会留下足够的牲畜,过冬的时候还会有足够吃的粮食。” 想起去年冬日的时候大汉借给自己的粮食,族人都是点头:“大汉好哇,冯郎君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所以我们还是安心当大汉的子民。” “对!” …… 安心当大汉的子民,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种地,这种基本是在平襄城的南边,还有北边与祖厉交界之地的肥沃之地。 一种是在护羌校尉府划好的草场放牛放羊牧马,这种就都是在平襄城的北边了。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是陇右地广,蜀中又不缺粮,去年的粮食不就都是从蜀中运过来的? 所以建议把平襄南边也划成草场。 然后就被冯君侯直接抽了一顿,大骂其鼠目寸光。 老子当年还亲自求了丞相,让丞相把南乡旁边的成固县划出来,专门给南乡供应粮食,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 然后又了一通别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第一产业才是根本,什么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一切都是沙滩建筑云云。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冯君侯重视农耕,这是肯定的。 要不然许家二娘子也不会因为懂得耕作,所以现在也算是熬出了头。 手底下有一大批专门指导护羌校尉府汉下耕种之事的人员。 护羌校尉府治下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有些就连张星忆都不是看得很明白。 更别那些外人。 既然没办法向他们解释,那就不用解释了,直接用行动表达。 你们看,我连礼都收了,你们还怕什么? 我总不能把冯郎君这块金字招牌给砸了吧? 黄月英听明白了张星忆的意思,看向关姬,开口问道:“那冯明文,知道这事?” “信使才刚刚派出去,还没到金城呢!” 关姬回答。 黄月英的目光在关姬和张星忆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就这么放心,把这府上的事全部交给你们?” “任由你们拿他的名声……嗯,这个,”黄月英突然想起,这家伙的名声,似乎不咋样? 张星忆笑嘻嘻地道:“他可是亲口过呢,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能顶半边。” 看着张星忆的笑容,黄月英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冯明文对女子的这等看法和做法,在世人看来,虽是有些过于骇俗。 但对三娘四娘这等心高志傲的女子,却是如同蜜糖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建兴七年八月,大汉将军魏延与冯永各自领军破榆中金城,又渡河据令居城,以迫凉州武威郡。 曹魏凉州刺史徐邈慌忙令西平郡守将鹿磐领军回防,弃守西平。 与此同时,魏延分兵领万人西渡大河,沿湟水北上。 湟水各城,破羌,安夷等,无力抵抗,望风而降。 汉军直达西平郡郡治西都,正式宣告西平郡再次成为大汉治下。 西边捷报连传,而被派去东吴的大汉卫尉陈震,虽然背负着与东吴联媚任务。 但在东吴的朝廷上,却是大肆称赞大汉仁德,以此隐晦地表达对孙权称帝的不满。 陈震言辞犀利,加之又是延存汉祚,谓之正统。 东吴孙权才刚刚称帝不久,到底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更重要的是,孙权在称帝诏书里,的是大汉已经不存在,没办法挽救了,他心里是很“悲痛”: 汉家堙替,不能存救,亦何心而竞乎? 然后又强调下的规矩是被曹氏父子破坏,他只是不得不当这个皇帝: 汉享国二十有四世,历年四百三十有四,行气数终,禄祚运尽,普弛绝,率土分崩。 孽臣曹丕遂夺神器,丕子叡继世作慝,淫名乱制。 权畏命,不敢不从,谨择元日,登坛燎祭,即皇帝位。 先踩了大汉,再踩曹魏,然后才自己是顺应命当皇帝。 曹魏自不必,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肯承认西边的盟友季汉乃是汉室。 陈震出使东吴,环视东吴君臣,言:“吾以大汉卫尉出使吴国,岂曰汉家无存耶? 东吴君臣默不能对。 孙权心里发虚,下意识地看向下方的最前头,却发现张昭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想起自己当上皇帝的第一,意满志得之下,逼得自己那位老师伏地流汗。 最后不得不以年老体病为由,归还官位及所统领之军。 虽然得封了个辅吴将军的荣耀头衔,但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实权。 再加之张昭每次朝见,皆是辞严气盛,义形于色。 屡屡直言进谏冒犯旨意,为了省心,孙权直接下令让他不用再上朝。 陈震令朝臣不能对,让孙权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悔: 假使张公在座,这汉使即便不被折其锋锐,气焰也会收敛,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自夸? 陈震力挫东吴君臣,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拿出大汉子所赐文书,递与孙权,同时还有大汉丞相之信。 蜀国派了使者过来庆贺自己即皇帝位,本来孙权觉得这是一件令人高心事,没想到现在却是让自己憋屈了一回。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翻开大汉子给的国书,刚看了一半,身子立马就坐直了。 眼中一亮,嘴里竟是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孙权的异样,让底下的吴臣皆是有些奇怪:蜀主在上头了什么,让陛下这般高兴? “好,好极!” 孙权看完国书,脸上不知不觉堆起了笑容,方才的闷气竟是一扫而空。 “汉子欲与吾平分下,吾岂能不应之?” 原来这份国书上,写的是大汉欲与东吴正式盟誓,共灭曹贼,中分下的内容。 底下的吴国大臣听了,皆是看向陈震。 妈的你明明是过来和我们盟约的,刚才居然暗讽我们? 你这是几个意思? 只听得上头的孙权又高胸道,“汉吴本就是联盟,其实何须在国书上多此一言。” 陈震心里冷笑,暗道:东吴,鼠辈耳!若不是你们喜欢趁人之后,大汉又何须如此? “回陛下,此次与以往不同。陛下既称尊号,汉吴两国,则是兄弟之国,当登坛祭,以告皇后土山川。” “如此一来,下人皆知汉吴同盟之心。日后两国不得再有背盟之举,否则便是遭诛之遣,人神共唾之。” 孙权脸上的笑容一僵。 东吴群臣更是心里卧槽! 你什么意思?明摆着信不过我们? 居然让我们的老大上高坛对着皇后土山川,以及全下的人发誓? 谁出的主意? 真是太恶毒了! 陈震又是呵呵一笑,“陛下,当年丞相平定南中后,也曾在味县、平夷两地立高坛。” “与那南中夷人君长们盟约,乃至立碑为记,以示永世不忘呢!” “正是因为如此,南中这几年才能纲纪渐定,汉夷相处平安。” 陆逊听到这话,忍不住地斜眼看了一眼陈震:你特么的是在开玩笑? 当初诸葛亮出兵南中,正是他任荆州都督之时,对蜀地的情况可谓不遗余力地进行了解。 所以他知道这个话简直就是在放屁! 倒是孙权听到陈震的话,松了一口气:原来蜀人喜欢登坛盟誓,倒也不是故意针对自己。 “登坛告皇后土山川与下世人,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却不知当初是谁提出来的?” “街泉亭侯冯明文。” 陆逊眼角一抽:文和果然够阴毒! 章节目录 第747章 孙权的野望 自诩为汉室正统的蜀国会不会同意自己两帝并尊的建议,孙权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与蜀国翻脸的准备。 反正在他看来,魏国去年接连两场大败,再加上曹休的死去,短时间内魏国是无力再南下的。 从合肥魏军的布置可以看得出来,魏国甚至已经收缩了防线,紧守要隘关口。 吴国再没有以前那种随时严防魏国渡江南下的压力。 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就再与魏国和好,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嘛。 反正就魏国现在这个模样,再加上魏帝曹睿根基不稳,年纪尚浅,相信他不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到时魏国就可全力进攻陇右与汉中,若是自己再增兵巴丘,给蜀国增加压力,慈情况与几年前刘备兵败时又有何区别? 真要到了那一步,蜀国自然就会认清现实,乖乖地再次派人过来与自己讲和。 所以蜀国不但派人出来庆贺自己登皇帝位,而且还明确提出,把蜀吴两国的结盟正式明告下。 当真是出乎饶意料之外。 这是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结盟,再不是以前的口头盟约。 如果再次背盟,就会被下人所弃。 孙权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想了很多。 “陛下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底下的陈震开口问了一句。 孙权捧起国书,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 就目前三国的情况看来,两国正式宣告结盟,其实是对吴国有利一些。 因为吴国若是要西进蜀地,不但要逆水而上,而且永安地势险要,是绕不过去的。 但蜀国若是想要东进,只要顺水而下即可。 以两国的名义正式结盟之后,同时也就意味着蜀国承认了吴国对荆州的所有权。 只是孙权熬死了曹操,熬死了刘备,再熬死了曹丕,也算得上是一个能忍的人物。 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表态? 只见他故作沉吟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汉吴本就是盟国,世人皆知。如今若是要正式明告皇后土,总得要一些时间准备。” “且中分下这个事情,事关两国国运,仓促之间,吴国没有准备,须得好好商量一番。” 陈震点头,“此是自然。那外臣就客舍等待陛下的好消息。” 派人把蜀国使者送出朝堂,孙权罢朝,令内侍召陆逊、顾雍等数位重臣入宫商议。 待把蜀国国书递给几人看过后,孙权这才问道:“此事,诸君当如何看?” “如今下,三足鼎立,魏占下八分,吴蜀约而为盟,共抗强魏,理之所然。” 作为吴国丞相,顾雍率先开口道,“且吴蜀早有盟约之实,两国正式誓盟,不过是加以实名罢了。” “且陛下登上大宝之位,与蜀国盟誓,此举正好可以表明吴国乃是与蜀国并立。” 孙权听了,暗自点头。 即便是表面上再怎么不承认,但在他的心里,也知道一件事情:三国之中,吴国最缺乏称帝的法理。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登位诏书里,一再强调汉室不存。 因为吴国君臣上下,名义上本来就是汉家臣子。 若是汉室犹存,贸然称帝,那和自己声称所要讨伐的曹贼有何区别? 所以现在汉室肯定是已经不存在了。 西边的蜀国虽是以汉为号,但所据不过一州之地,如何算得上是煌煌汉室? 现在蜀国正式承认蜀吴国两帝并尊,总算是有了一份底气。 “伯言的意见呢?” 孙权问向陆逊。 陆逊赞同道:“丞相得不错,登坛誓盟,不过是给吴蜀之盟加了一个名义而已。” “既然丞相与上大将军所言一致,那事情当错不了。” 孙权点头,他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只是这中分下,诸君觉得这个分法如何?” 在蜀国的国书里,约分下,蜀取函谷关以西的雍凉之地,大河以北的并、冀、幽三州。 而吴取函谷关以西,大河以南的豫、青、徐、兖四州。 若是以后当真能联手灭魏,这个分法很合理。 甚至还是吴国占了便宜。 因为即便蜀国拿下了雍凉之地,再渡大河北伐取河北三州之地,难度远要大于吴国从荆州与扬州北上取四州。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顾雍正想点头,哪知陆逊却突然问了一声:“陛下可是还有什么想法?” 孙权看向陆逊,目光很是隐晦地闪了闪,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对。伯言既然能看出我心中别有他想,可能猜出我在想什么?” 陆逊毫无所觉,直言道:“陛下莫不是想要幽州?” 孙权终于面有惊色:“你如何得知?” 陆逊自信一笑:“自去年公孙渊夺其叔之位,统辽东之地以来,就暗中不断派人前来与我吴国联系。” “陛下宫中,尚还有几匹辽东好马。故我想来,大王只怕早就有借辽东之力,以图曹贼之心。” 孙权脸色先是微微一变,然后又绽出笑容:“果然还是伯言知我心!那伯言觉得,此法可否?” 陆逊看起来也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陛下所虑甚是。我吴国长于舟船,能行海北上,与辽东相接。” “公孙一家,久在辽东,相承三世,虽明是臣服于魏,但恃山水阻,实则自任官吏。” “且公孙渊主事辽东以来,主动送好马给陛下,就足以明其心志,必不会久屈魏国之下。” “此所以谓远交近攻是也。陛下之谋,实属深远。” 孙权听了陆逊这一番话,心头大悦。 方才被人窥破心事的那一点点不喜亦跟着散去。 “既然伯言如此,那我赐公孙渊以重礼,以图交好,到时就可从辽东那边买上好战马,何如?” 陆逊一听孙权这个话,连忙劝阻道:“陛下,诱使公孙渊叛魏,可也;但若待之过厚,不可也!” 孙权听了,有些皱眉:“若不以厚礼待之,远人又如何会与吾共谋大事?” “陛下,辽东离魏国近,离吴国远。一朝有事,救之不及,公孙渊则有在魏吴之间反复之嫌。” “若是赐之以厚礼,再从彼处买马,则船队所载珍宝钱粮,无以估计。” “到时公孙渊真要起了反复之心,则珍宝钱粮再不复吴国所樱不若只派使者持节带诏而往,赐之以爵位。” “待日后观其所为,确其当真是叛魏归吴,则再另行商议。” 陆逊言辞恳切地提议道。 孙权却是对这个话颇有些不以为然。 公孙渊好歹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若是真要想与他臣服,空口白牙岂不是让人觉得是侮辱他? 更何况我好歹现在也是堂堂的皇帝,封爵不给赏赐,世人只会我行事气,以后还如何能收下人之心? 只是眼下辽东与吴国也仅仅是试探性地通了消息,远未到谈这个事情的时候。 于是孙权对陆逊的不置可否,把话题转回到眼前最主要的事情:“那伯言对蜀国欲分幽州之事如何看?” 这一回轮到陆逊不以为然了。 真要等蜀国能取得幽州的时候,只怕魏国也早就灭亡了。 难道陛下还当真想着蜀吴二国能平安二分下? 只是他知道孙权刚登帝位,正是欲有一番作为的时候,有吞魏之心,倒也可以理解。 “若是陛下有慈大志,那不如让那蜀使把幽州划分给吴国,想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陆逊建议道。 “善。” 孙权颔首。 次日,孙权遣了宫中内侍带着礼物,去闲居的张昭家中进行问候。 “大父,大父,宫里派人过来了。” 张昭之孙张震,慌里慌张地跑入里宅,大声地喊道。 须发皆白的张昭,正坐在屋里注解《春秋左氏传》,此时听到孙子的叫喊,脸色先是一喜,正要站起来。 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坐了回去,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大父,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赏赐了东西。” 张震跑进屋里,只是语气急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张昭写完了一段话,这才抬起头来,斥责道:“不过是宫中来人罢了,你慌什么?” “君子言行有度,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张震没想到自家大父对宫里来人没半点反应,反而是把自己骂了一顿。 当下呐呐不知所言。 看着大父骂完自己,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书写,张震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再多话。 张昭直到写完最后一句,这才放下了笔,然后站起身,慢悠悠地向前宅走去。 张震心里直打鼓,暗道大父本来就是被陛下下令闲居在家,如今再这般怠慢了使,会不会又惹上什么祸事? 他这般想着,一路跟随大父到了前庭,哪知内侍见到大父,竟然是先对着大父行礼:“见过辅吴将军。” 张昭侧身让过,徒一旁,脸上露出冷笑:“吾不过一闲人,如何能当得起此大礼?” 宫中内侍陪着笑:“辅吴将军笑了,奴婢出宫前,陛下亲口吩咐过的。” “辅吴将军乃是陛下的恩师,奴婢见到辅吴将军,必须要代为行礼,并加以问候。” 旁边传来一声“啊”,里头充满了不可置信。 原来是担了半心的张震看到内侍这般态度,又听到这番话,竟是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失声惊剑 张昭回头,怒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孙子。 能从皇宫里出来的内侍,哪个不人精? 他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只把皇帝的态度和口谕传给张昭: “辅吴将军,陛下了,他久不见老将军,心里极是渴念。” “陛下如今已经很是后悔先前所为,若是老将军有空,不妨入宫见一见陛下,也好慰陛下的思念之情。” 张昭这一回,脸上终于动容:“陛下果真是如此的?” 内侍诚惶诚恐道:“老将军这话,当真是折煞奴婢也,奴婢安敢假传陛下之意?” 张昭长叹一声:“以陛下之尊,居然能这般所为,身为臣子,吾又安敢稍迟片刻?” “烦请中使回去传话,老臣无时不在等着陛下的传召。” 内侍一听,连忙道,“不敢瞒老将军,宫里派过来的车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若是老将军愿意立刻入宫,陛下高兴都还不及。” 张昭听了这个话,更是意外非常,同时心里也是感动。 当年长沙桓王孙策薨前,曾把陛下托于自己。 这三十年来,自己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不敢稍有懈怠。 看着他从稚嫩接管江东,到历经诸事,最后成长为一代帝王。 当真是如慈父看亲儿成长立业一般,至少在感情与心情上,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陛下登基之后,对自己的所言所为,伤透了自己的心。 但这世间的慈父,又有哪个会真心去怪自己的孩子? 车驾里的张昭一路上心思翻腾,念及孙权先前与现在的所为,心头一阵悲一阵喜。 直到车驾停下,只听得外头有声音响起:“老将军,到了。” 张昭这才惊醒过来。 他翻开车帘下得车来,只见又有黄门抬着坐辇,早在那里等候。 内侍把他扶上坐辇,一路不停,直入宫郑 “张公,你终于来了!” 孙权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张昭,还没等黄门停下来,他就亲自扶着张昭入内,请其上座。 张昭见孙权如此,眼中发热,对着孙权深深施礼:“陛下乃是下共主,老臣何敢坐陛下座位之上?” 完,就欲坐到下头。 孙权跪而止之,“当年我待张公如师,张公视我如子。子有错,父骂之也好,打之也罢,总是要规其言举。” “如今我有错,张公难道想要放弃我吗?” 孙权这一番言行,强行把张昭按在上座。 张昭坐定后,仰长叹一声: “昔日太后、桓王,皆是把陛下交于老臣,而非把老臣交于陛下,此老臣所以欲尽节,欲报厚恩耳。” “然老臣见识浅薄,思虑不周,期间多有疏漏,所以多有忤逆陛下之举,非是有心,实是老臣在表露忠心罢了。” “如今陛下不以臣之前错,再复恩召,得奉左右,老臣唯有志在忠益,毕命而已。” 孙权闻之,拜谢焉。 孙权又把蜀国来使之事了,请张昭制定立坛誓媚流程与规矩。 PS:对不起啊,我的欢乐沙雕书友们,这段时间我可能更新不太稳定,需要到月底吧,现在每都要去医院理疗。 章节目录 第748章 两面派 人都是贪心的。 特别是像孙权这样,因为左右逢源而占到便宜之后的人。 不占白不占。 反正占了又不会死。 万一对方不跟自己计较呢? 你是不是? 只是这一回,陈震面对东吴想要割河北三州之一的幽州的提议,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凉州、并州、幽州,此三者,皆苦寒之地,民难繁息,大汉尽属之。” “函谷关以东,大河以南,关东之地,中原心腹,乃是下最膏腴的地方,如今尽划与吴国,尚不知足耶?” “吴主此举,不啻捧金犹欲抢人之陶瓦,非是真心誓盟!” 被陈震这一番话下来,即便是如孙权者,脸上亦是有些发热。 只是吴国以舟船见长,能方便联系到辽东,孙权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幽州。 “两国誓盟,所为者,乃是灭曹魏。如今曹魏未灭,却先争那尚未到手的地州之地,汉使难道觉得这也是誓盟之道吗?” 丞相顾雍知孙权之意,开口问道。 陈震摇头,“大汉誓灭曹贼,故我这才定要相争一番。此时若不好,到时汉军向东,吴军向北。” “两国相遇中原,起了争执,那如何是好?且既是平分下,那就应当公平公正,不能以尚未到手之言来搪塞。”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孙权,“昔日汉吴联手大败曹操于赤壁,陛下可还记得乎?” 别是孙权,就连旁边坐着的陆逊眼皮亦是一跳。 因为荆州之事,他还是主谋之一呢。 平时吴国自己内部怎么吹都没事,但在蜀国面前吹,不但有风险,而且还得有厚如城墙的脸皮才校 毕竟背盟这个事情,对于现在来,实在是一个敏感话题。 孙权听了陈震的话,脸上甚是不悦: 所以来去,你们汉人就是不相信我们,对吧? 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了,陆逊也不得不开口,“誓盟之事,确实是需要诚意。” “然幽州之旁,乃是辽东。辽东公孙渊,与我吴国素有往来。” “若是能得辽东公孙渊相助,我吴国取幽州岂不是比汉国容易得多?” 陈震一听,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消息他还真不知道。 “方才陈卫尉也了,汉誓要灭魏,我吴国又岂没有讨贼之心?故这幽州,我吴国取之,亦无不可。” 陈震知道陆逊不会骗他,却是不愿意轻易松口:“然这般的话,我大汉则要白失一州之地,于情于理皆是不合。” 坐上主位上的孙权终于开了口:“那就拿兖州换幽州如何?” “陈卫尉请看,”孙权指着下十三州的舆图,“这兖州虽是在大河南边,但它紧依冀州,联系颇是方便。” “且中原关东富庶,这兖州可比幽州这等苦寒之地好多了。拿它来换,汉国不但没亏,反而还占了便宜呢。” 反正这兖州地处魏国腹地中心,与吴国隔了徐州和豫州,真想要取,那可就太难了。 不像幽州,若是得了公孙渊的支持,则吴国可以浮海直达那里。 陈震又岂能不知孙权心里的想法,只是对于大汉来,幽州与兖州,都是一样的遥远。 一个在冀州之北,一个在冀州之南。 以后若是大汉真能兵临冀州,无论取哪个,都无所谓。 所以他略一思索之下,便应承了下来。 汉吴两国设高坛,公开誓盟,并力对付曹魏的消息传到北方,让才把堪堪把国内局势稳定下来的曹睿大为光火。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毕竟蜀吴二虏早就有联手。 更坏的消息是,听从汉中与陇右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蜀人在几个月前曾出兵凉州。 有人凉州因为兵力不足,大蜀人大军的进犯,不得不举众而降。 也有人是凉州官吏,主动引蜀军进入凉州。 更有人,是凉州羌胡叛乱,所以让蜀让了机会…… 什么样的消息都有,众纷纭。 只是凉州与关中消息断绝,两地之间官府的正式消息,要走安定北边的大漠,好几个月才能往来一次。 更多的是通过陇右与关中的商队往来打探消息。 蜀地所产的蜀锦,在中原乃是难得的奢华之色。 就连曹睿自己,都喜欢不已。 而毛料,则更是军中冬日里必需之物。 所以双方虽然剑拔弩张,但商队往来却是越发频繁。 当然,这些商队里,也少不了夹杂双方的细作。 只是不管从哪个商队里传过来的消息,不管内容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蜀人进军凉州,凉州局势大是不利。 孙权称帝,与蜀人誓盟,凉州极有可能已经失去,林林总总,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是让曹睿心烦意乱。 他登帝位才第三个年头,他便把掌有实权的三位辅政大臣调出洛阳,仅留了一位未掌军权的陈群。 借此迅速降低辅政大臣对朝中的影响力,以便独掌权利。 这等手段,也算得上是深谙制衡之道,懂得帝王心术。 若是没有蜀吴两虏的事情,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学武皇帝,越过九品中正制,发出求贤令,以削弱世家对朝廷的控制。 只是不遂人愿。 去年西边和南边的两场大败,反而逼得他不得对世家继续妥协,以求得曹魏政权的安稳。 今年才刚刚安定一些,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连接传来坏消息,气得他在西堂连砸了好几个茶杯。 地面上铺着的名贵羊毛地毯被茶水溅湿了,有些不成样子。 曹睿不得不来到东堂,召见朝中重臣议事。 “大魏,下之正;蜀虏,窃据西陲;吴寇,隔江南蛮。吾为子,居下之中,反遭鼠辈连接欺辱。” “想当年,武皇帝以弱兵而平下,文皇帝屡压江边,孙权俯首。吾若不斩蜀吴鼠辈之头,何以有颜面入宗庙祭祀?” 曹睿怒气未平,对着底下的众臣道。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廷尉高柔。 “二虏狡猾,潜有窥视中原之意,谋动干戈,不愿束手,以偏远之地,穷兵扩武,民不堪苦。” “大魏居中原之地,宜畜养将士,缮治甲兵,以逸待之。陛下执掌国政,与其急于动武,不若休建宫院,与民生息。” “只待两虏有变,再以精兵击之,则事半功倍。” 曹丕篡汉称帝后,在洛阳大兴土木,一改两汉以来的两宫并立,形成以太极殿为中心的皇宫格局。 只是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战事未平,宫殿一直未能完成。 曹睿在登帝位后,欲把高帝、太帝、武帝、文帝四位神主从邺城迁到洛阳。 故开始兴修皇家宗庙。 同时借此机会,想要把太极殿再多扩建几间宫殿。 高柔所的,便是此事。 曹睿本就怒气难消,听到高柔不但不支持自己,反而劝谏自己停止征发民夫。 他当下就是厉声道:“宗庙之事,国之大事,高廷尉,汝过矣!” 高柔寸步不让:“陛下,臣的是兴修宫殿之事。” 曹睿怒气再也忍不住地涌上脑门: “昔日文皇帝征吴,皇太后守后方行宫,遇降大雨,水淹行宫。” “皇太后以尊贵之躯,为了士吏百姓之心,不得不安身于水泽之郑” “如今宫院,多有漏雨,若是再遇先前之事,难道高廷尉又想让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再安身水泽之中吗?” “果欲陷朕于不孝之地,为下所弃耶?” 高柔连忙伏地:“臣不敢。” “不敢还不退下?” 曹睿斥道。 中领军杨暨起身,站出来躬身道:“陛下,蜀吴二国刚刚誓盟,正是士气锋锐之时。臣以为,陛下不若先忍一时,以待时机。” “且吴有大江之险,蜀有山关之隘,陛下若是举兵向南,则蜀国自西而来;陛下若是举兵向西,则吴国举兵向北。” “无论先伐哪边,一旦兵事兴起,则不能骤止,只会给另一边可趁之机。” 中领军统领禁军,位高权重,乃是皇家亲信方可任之。 杨暨身为将领,在军事的的话语权方面,与高柔自是不同。 曹睿亦不得不重视他的话。 “而且去年洛阳禁军在陇右一战中,多有战损,如今尚未恢复元气。” “禁军者,国之精锐,护国之本也。若是损伤太过,如何震摄四方掌军之将?” 曹睿语塞。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如今陛下面有愠色,心志被怒气所塞,轻言战事,非明主所为也。” 杨暨据理力争,丝毫不给曹睿面子。 曹睿怒气愈盛:“将士既披坚执锐,自当平灭顽寇,何以能因惧损伤而偃兵息武?” 杨暨又问道:“蜀吴二国,或有山险,或有水隔,不知陛下欲先伐何国?” 曹睿答道: “吴国有大江阻隔,先有武皇帝自赤壁退兵,后有文皇帝数次欲伐而不得渡江。” “吴国所恃者,不过是舟船之利,水战可,陆战不能,故守有余,而进不足。” “但蜀国不同,诸葛匹夫阴毒,趁我魏国不备,夺我陇右,断绝凉州,窥视关中,此不可不防也。” “加之我大魏精骑冠绝下,与蜀国战于陆上,正是长处,故先伐蜀国。” 杨暨大声反驳道: “武皇帝始征张鲁,以十万之众,身亲临履,指授方略,犹先收民间麦豆以为军粮。” “张卫(张鲁之弟)不过一庸人,领军守于险关,武皇帝虽有精兵虎将,军势不能施。” “对兵三日,欲抽军还,望张鲁军而叹曰:作军三十年,一朝持与人,如何!” “幸好祚大魏,张鲁之守自行崩坏,因以定之。兼之汉中之战,武皇帝半年整军,入汉中不过二月,便领军而退。” “此战过后,武皇帝曾言汉中实为狱,可见入蜀之难,不知陛下比之武皇帝如何,敢轻言伐蜀?” 曹睿辩解道:“武皇帝不能者,吾岂敢能?但将士请战,以为不进军取之,则二虏无以自灭。” “故我欲让将士一试究竟,以窥贼人破绽,若是不能,时未至,仿周武王会师盟津,再行返回,不亦可乎?” …… 在这一场议事中,群臣多是劝谏曹睿以安民生息为要,不可轻动刀兵。 曹睿虽知道群臣所的话颇有道理,但身为君主,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紧迫福 去年的两场大败,再加上大司马曹休的病亡,他为了国内局势的稳定,不得不对世家妥协。 若是再这么下去,那么曹家皇权,只会再一步被世家裹胁,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为了树立权威,同时也为了减轻陇右对关中的压力,他都不得不再打一仗,而且还必须是胜仗。 曹睿注意到,群臣中唯一没有站出来话的,唯有刘晔一人。 在重臣皆是反对的情况下,曹睿不得不暂时取消了这个朝议。 待众臣皆退去,曹睿让人把刘晔召到书房。 “方才所议,吾观众人皆不同意伐蜀,唯有刘公不发一言,不知能否可知刘公心中所思?” 曹睿问道。 刘晔看看左右。 曹睿尽屏退之。 刘晔这才道:“臣以为,可伐。” 曹睿一听,大喜过望:“朝中群臣,皆书生耳,安知兵事?唯有刘公有胆智,言有有形,甚合吾意,请试言之。” 刘晔道:“关中金城汤池,蜀地肥沃,秦因之而统一六国;汉高祖据之而有汉四百余年。” “如今蜀虏尽有蜀地,又窃占陇右,以窥关郑无陇何以守关中?关中若有失,则蜀人其势成矣!” “故陇右不可不取,蜀不可不伐。” 曹睿连连点头:“此言大善是也!” 曹睿留刘晔谈了许久,这才把他放出宫。 哪知刘晔刚回到府上,门房就报:“中领军来访。” 杨暨很是看重刘晔,与之私交甚好,经常来刘晔府上。 看到刘晔终于从宫中回来,便开口问道:“子扬当真是让我好等。” 刘晔脸上堆起笑容,亲热地道:“劳休先久等,是我的过错。” 杨暨脸上带着些许焦虑:“今日朝议,众人皆劝陛下不可轻易伐蜀,唯有子扬默然不言。” “我此次来,就是想问问子扬心中之意:究竟是赞同伐蜀,还是不赞同?” 刘晔正色道:“今日朝议,群臣皆曰不可伐,尽言伐蜀之害,吾又岂会不知?” “尤其是休先,以武皇帝之言以劝陛下,实乃正理,故蜀地万万不可伐也!” 杨暨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刘晔: “朝议过后,陛下独留子扬,可见陛下对子扬的看重。” “想来能劝陛下熄了轻动刀兵之意的,非子扬莫属。” “既然子扬不可伐,那定然是劝过陛下了?” 刘晔点头:“那是自然。” 章节目录 第749章 虞氏与郭氏 对于现在的曹睿来,他还没有资本在大多数朝中重臣反对的情况下,一意孤校 不管在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在表面上,都必须尊重大臣们的意见。 就如他再怎么不喜欢后宫的贵嫔虞氏,但这些日子,总是还得多要去她那里过夜。 “夫人,夫人!陛下派人传了话过来,是今晚又要在你这里过夜!” 虞氏的贴身宫女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对着虞氏道。 虞氏嘴里“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眼眸都没有动一下。 她正端坐在那里,纤纤素手,提着一壶热水,浇在茶壶身上。 这是刚从宫外传进来的泡茶手法,她正在学习。 雾气腾腾地冒起,把她的脸庞淹没在白茫茫里,让宫女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接触这种从蜀地传过来的茶,最开始是想讨好曹睿。 只是后来在封后一事上,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为正室,在皇帝心里,竟然连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都不如。 再后来,她再被废黜,迁往邺城。 那时才明白过来,在皇帝的心中,自己不是比不过别人,而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 这个从蜀地传过来的饮茶之法,她讨好不了皇帝,但自己却是喜欢上了。 闻之茶香,令人心怡。 沏茶泡茶,让人神静。 品之茗之,凝神敛气。 乃是修心养性的上佳之道。 现在洛阳城里,流行两种茶。 一种是以前的茶汤,就是把姜、茶、荤油等物混到一起煎成沸汤而饮之。 还有一种就是这样的清茶汤。 为了区别这两种茶汤,洛阳城的人分别称之为油茶汤与清茶汤。 清茶汤在最开始时,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法,是茶有茶道,学之可以修心养性,饮之可以凝神静气。 虞氏开始将信将疑,现在则是笃信不疑。 现在洛阳城的顶级权贵与世家子弟们,待客都开始用清茶汤。 只有那些寒门庶族,才会喜欢喝油茶汤。 就如那个出身低贱的毛氏。 其父毛嘉本是典虞车工出身,因为毛氏之故,被加封为博平乡侯,升迁光禄大夫,一夜间富贵骤至。 为了提高毛家的地位,皇帝传令文武百官到毛府饮宴,毛嘉言行毫无礼节,开口闭口以“侯身”自称。 饮宴之上,毛府捧出的茶汤,全是油茶汤,他人一问之下,竟是不知清茶汤为何物,当真是浅薄无知。 子的皇后之家,一夜之间成为洛阳城的笑柄。 想到这里,虞氏嘴角就不禁露出一抹讥笑。 “何故发笑?” 虞氏听到声音,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却是皇帝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见过陛下。” 虞氏连忙起身,盈盈拜了下去。 “起来吧。” 曹睿自顾坐到她的对面,“你也坐。” “谢陛下。” 曹睿看了看桌上的茶具,又看了看自己所坐的椅子,“你看起来很是喜欢蜀地那边传过来的东西?” 换作毛氏,听到皇帝这个话,只怕早就要吓坏了。 但虞氏压根就不怕,反正她都已经被遣黜过一次了,大不了再来一次。 只见她淡然一笑:“原本只是好奇罢了,但用过之后,发现确实好用,所以就用上了。” 打造这种桌椅其实很容易,匠人看过实物,稍微一琢磨,就能做出来。 但做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得合人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比如虞氏宫中,这桌子,这椅子,这茶具等,皆是原装的蜀地之物。 木料就不必了,乃是上等之物。 关键是做得古香古色,颇有古韵。 最重要的,是这木料也不知是然如此,还是涂了什么不知名的秘料。 既光滑如镜,又不渗水,还无异味,当真是上好的东西。 这等物件从蜀地越洛阳,还没有一丝的划伤,当真是花了大价钱。 曹睿看到虞氏得轻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古河南、河东、河内,此三河之地,居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 所谓河南,便是指宛洛一带,如今乃是大魏的心腹所在。 河东则是在洛阳城西北边,大河北岸,与洛阳隔河相望。 河内同样是在大河北岸,紧挨着河东的东边,在洛阳城的东北边。 这三个地方,正犹如现在的下,互相紧挨着,三足鼎立。 河内虞氏,源自舜帝,是最古老的姓氏之一。 曹丕为了取得河内世家大族的支持,先是重用河内出身的司马懿,然后又给曹睿娶了虞氏当正妃。 虞氏一族,底蕴深厚,有商队来返于陇右、凉州,乃至蜀地,这不是什么秘密。 事实上,魏国现在能有渠道收集到毛料,以资军中将士御寒之用,三河之地世家大族名下的那些商队功不可没。 如果夏侯楙没有挪用关中库存的粮草,那现在他应该是一个大功臣。 因为冬日里,整个大魏境内,从江淮到幽州,从关中到洛阳,不是结冰就是下雪,很是寒冷。 御寒之物对于魏国来,真的是太重要了。 曹睿在登帝位的第一年,就能打败孙权。 第二年,又平了河西之乱。 再加上此时还有不少曹操时期留下来的老臣。 所以他才有底气敢不立虞氏为后,同时也是为了能削弱世家对自己的掣肘。 在第三年的时候他御驾亲往长安,就是想着能亲自打败蜀汉,以此彻底稳固自己的根基。 只是人算不如算。 如果东南边的大败,还可以是曹休过于冒进。 那么陇右的丢失,因为曹睿的御驾亲征,没人能为他开脱。 再加上那时唯有司马懿斩孟达,镇荆州。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把虞氏重新迎回洛阳,以安世家之心。 所以,虞氏的这种态度,看在曹睿眼中,就会有些多想,心里不舒服那是自然。 “陛下似有心事?” 虞氏捧了一杯茶,送到曹睿面前,“这是妾刚沏好的茶,陛下请尝尝。” 曹睿接过来,饮了一口,只觉得嘴里似苦还甘。 “这一个月来,有关凉州的传言纷扰无比,皆蜀人西进。” “南边的孙权又在这时自立为帝,与蜀人相约为盟,欲对大魏有所不利。我欲伐之,大臣皆曰不可。” “然洛阳城内,浮华交会的那些权贵子弟及学子,口舌如刀,抨击朝廷无力作为,让人大是烦恼。” 虞氏垂眸,轻声道:“先帝时就曾有言: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陛下以朝事语与妾,妾不敢轻言。” 两汉时代,皆是两宫并立,即太后所居长乐宫,皇帝所居未央宫。 汉以孝治国,太后常干政事。 大臣有事亦常奏太后,故外戚得以显贵。 到后汉时,因为皇帝多是年幼,外戚的问题就越发地严重起来。 曹丕为防这种情况出现,特意下了诏令: 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下共诛之。 同时还废除了秦汉数百年来妇人可以受爵的规定。 称秦违古制,两汉承之,然此法不合上古礼法,故魏废之。 就连太皇太后的卞太后每见外亲,亦不假以颜色。 还常劝诫自己的亲人:“生活要节俭,不应有盼望赏赐、贪图安逸的想法。你们不要怪我对你们太过薄情,这是因为我自有准则。” “我侍奉武皇帝四五十年,已经过惯了俭朴的生活,不可能变得奢侈豪华。你们若是敢违犯法令制度,我还要比对平常人罪加一等。” “更不能指望我会送金钱、粮食给你们,或者宽免你们。” 有了太皇太后的带头,魏国后宫嫔妃,一直还算安静,少有生事。 除了虞氏被抢去原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曾大闹了一场。 如今她重回洛阳,心态早已起了变化,自不会再多什么。 曹睿目光一闪,紧紧地盯着虞氏,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只是虞氏面色恭谨,再无其他。 盯着虞氏好一会,曹睿确实看不出她的真实心思,这才点头,“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多,那亦无妨。” “自邺城回洛阳后,你似乎一直没有见过家人吧?过几日,我让人通知一下虞家,让他们派人进宫来与你话。” 虞氏猛地抬起头。 迎接她的,是曹睿那双锐利的眼睛。 只见皇帝继续开口吩咐道,“最好是让管着商队的人也进宫一趟。” 想起方才皇帝所的凉州之事,虞氏明白过来,她张了张嘴,想要什么,但最终却只能是应下:“诺。” 曹睿站起来,张开双臂,淡淡道:“侍寝吧。” 虞氏走到曹睿边,帮他解开衣带,在曹睿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目光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冷光。 “陛下若是当真为凉州之事担忧,妾倒是有个想法。” “你不是谈朝事?” 曹睿脸上露出冷笑。 “倒不是朝事,乃是后宫之事。” 虞氏在曹睿身后咬牙,声音却是越发地温柔起来。 “宫里有个人,乃是河西大族出身,陛下若是去寻她,不得会有些帮助。” 这一回曹睿当真是有些惊讶了,他忍不住地转过头去,“嗯?还有这么一个人?我怎么不知道?” “此人是在先帝时被没入宫中的,陛下可能一时没有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 虞氏面对曹睿疑惑的目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凑得更近了些,帮他脱下外袍。 “黄初时,河西叛乱,大族郭家参与其中,有西都人郭氏者,被没入洛阳宫。” 西都者,正是西平郡的郡治。 “郭氏?” “正是郭氏。”虞氏轻声细语道,“郭氏的大人虽没,但叔伯仍在。陛下若是能唤来详细问之,不得会有些帮助。” 她的言举虽是温柔,但心里却是冷笑。 这位皇帝陛下,生性薄情,偏偏又喜好美色——不拘男女的美色,皆喜之。 毛氏貌美,但郭氏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兼之郭氏年幼。 待过几年,毛氏越发年长,而郭氏正好到了女子最美的时候。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这位皇帝陛下会不会也如当日待我那般,对待毛氏? “郭氏长得颇是动人,即便是妾见了,亦是心生怜惜。若是陛下有意,现在妾便让人唤她过来如何?” 曹睿看到虞氏这般姿态,本就已经意动不已,再听到她居然主动给自己推荐宫人,心头更是有些火热。 虞氏看到他如此,知其意,便转头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女子被领了进来。 曹睿一见,眼睛一亮:果真是美人! 过了几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内宫,新封了一位郭夫人。 同时在黄初年间因西平郡叛乱牵连,被迁到洛阳的郭家迎来了喜事。 郭夫饶伯父郭芝被封为虎贲中郎将。 其叔父郭立被封为骑都尉。 同时,魏帝曹睿下诏:下乱来心久,法不行久矣!狱者,下之性命也,不禁暴乱,无以治国。 为了表明对法令的重视,曹睿下令把平望观改成听讼观,判决重要刑事案件,他会到听讼观临听。 在这个过程中,曹睿又发现,从最初李悝制定《法经》六篇,再到萧何定《汉律》。 先是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又佣令》三百馀篇、《决事比》九百六卷。 后世不断有增损,错糅无常,为之注解的人,有马、郑等诸儒十有余家。 以致到了现在,各种法令竟有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余字。 于是他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删约汉法。 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余篇,于《正律》九篇为增,其他的皆省略不用。 同时又依据尚书卫觊的建议,置律博士,以明律法。 特别明令指出: 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然有人弃国法于不顾,却在私下里议论,以表明自己的轻视之意。 不遵法令,国家败坏之始,故日后不得以浮伪不真之言,毁教乱治。如有违反者,当以法令治之! 重申法令,明确律令,以防世人无所适从。 在不少人看来,这是皇帝因为接受了群臣的劝谏,熄了伐蜀之念,开始整治魏国内部。 镇守荆州的司马懿,却在这个时候,给洛阳城“四聪八达三豫”为核心的年青人交会成员,自家的儿子司马师,写了一封信。 里头好好慰勉了一番司马师,让他踏踏实实地做学问。 司马师看了自家大饶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南方的孙权,宣布迁都建业。 让太子孙登留守武昌,令上大将军陆逊辅之,并掌荆州及豫章二郡事,董督军国。 章节目录 第750章 历史的车轮 从平襄越是往西,气就越是寒冷。 金城郡的令居城,在进入十月的时候,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场雪。 有了去年的经验,东风快递早早就准备好了过冬御寒衣物,以及各种梅菜,粮食,甚至还有越巂特产:腌鱼。 今年的东风快递,早已经不是只有滇马作为运输工具。 作为东风快递的董事长,掌握着陇右的各个部族,冯君侯岂能浪费了自己手头的资源? 所以今年护羌校尉府与东风快递合作,出台了一项好政策。 那就是只要各个部族凑够足够的人力物力,然后再到护羌校尉府报备。 可以申请帮忙东风快递从祁山堡运货到金城、西平、萧关等地。 到霖头,东风快递就会给他们发一张特有的票子。 拿着票子,可以到护羌校尉府兑现各种东西。 什么抵消前面欠下的债务、换粮食、换毛料,甚至盐巴等,不一而足。 这一项政策得到了陇右胡人兄弟的交口称赞,认为是冯郎君在变相给自己谋福利。 至少今年大伙都能捞一笔外快,过年的时候能比去年多吃一口粮食。 “兄长,这毛料,我们是不是要涨涨价?” 送完了最后一批物资,许勋进入屋内,摘下羊皮帽子,抖了抖了身上的羊毛大氅,细碎的雪粒就漱漱而下。 令居的房子不如平襄,更别南乡。 除了利用特权临时盘个大炕,平日里取暖也就是坐在火煻边烤火。 “你吃了豹子胆?” 冯永正在烤一只羊腿,听到许勋这个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供给军中的毛料,那都是定了契约,你敢半路抬价,你家大人就能把你吊起来打。” 冯君侯对这个家伙简直是服了。 也不知是跑快递跑太久沾了商贾之气还是怎么的,开口闭嘴就是涨价。 劳力,涨。 干粮,涨。 现在毛料也要涨。 冯永觉得,这家伙总有一会被胀死。 “弟的不是这个。” 许勋脱了大氅,凑到火煻前,伸出手烤火。 “弟的意思是,咱们这毛料,连供军中都困难,还要挤出份额卖给东吴。” “现在不陇右通往关中这条路,就是锦城那边,那也是一匹毛料难求。” “所以我们这卖给东吴的毛料,为何就不能涨涨价?” 卖给东吴的毛料算是半政治任务,毕竟还要从他们那里进口粗糖,算起来不亏。 冯永懒得理这个死要钱的。 “去年我们还能从南郑的工坊那里拿到一批下等毛料,现在南郑那帮家伙,连下等毛料也拿出来卖。” 许勋看到冯永不话,犹不死心地嘟嘟囔囔,对南郑工坊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那种下等毛料也拿出来卖就算了,价钱居然贵得离谱。” “也不知是心有多黑,才能做出那等事。还有那些拿钱买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傻子……” “少两句!”冯永斥呵一声,“南郑工坊,那是官府开的,人家怎么做,也是你能拿来指点的?” 许勋吓得转头看了看门口,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干笑一声:“弟这不是只给兄长听么?” 冯永“啧”了一声,暗道这帮家伙,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果真是资本的贪婪让人无所顾忌。 换作以前,在诸葛老妖的高压下,谁敢这样的话? 现在许勋出这个话,身后未必没有一部分饶意愿。 “平襄那边的工坊,不是已经开工了么?” 冯永翻了一下羊腿,给许勋出了一个更黑心的主意,“哪一家的工坊,第一次纺出来的毛料是合格的?” “你们不会想法子,提前把那些不合格的毛料盘下来?” 许勋却是有些想不通,“可是兄长,就算这种毛料再怎么不行,那胡人还不是宝贝得紧?” “再加上兄长去年拿了南郑工坊产的下等毛料去糊弄胡人,那些大族,哪个不人精?他们怎么可能放手?” 这个时代羊的养殖,本就远比不过后世。 更别羊毛的产量和质量。 别看平襄有五个毛纺工坊,但真要比起体量来,它们未必能比得上南乡工坊的一半。 陇右的羊毛,一半要被官府收去,其中绝大部分是给南郑工坊。 但南郑工坊那种官营,管理理念、管理方式,还有生产效率,乃至对市场的敏锐,远远不能与南乡工坊相比。 更别南乡工坊还有李慕这种顶级CEO坐镇。 所以南郑工坊相比于南乡工坊,每年所产的毛料次品率高得吓人。 真论起质量来,南乡工坊的毛料精细程度更是甩南郑一大截。 冯永“呵”地一声冷笑,“这种事情,护羌校尉府做得,别人也能做得?” 去年的时候,陇右多少胡人部族吃不上饭,穿不上衣? 所以护羌校尉府去年的做法,是为了大局,是为了胡人兄弟们能有御寒之物过冬。 你们民间也想这么做,问过护羌校尉府的意见了吗? 拿着烂毛料去糊弄胡人兄弟,真出了问题,引起不满,你担得起吗? 真从政治角度上来,护羌校尉府也不会允许世家大族与羌胡搅和到一起。 伸手斩手,伸脚剁脚。 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利益,不是讨好他们,而是借他们的路子,去开通魏国、吴国,乃至草原、西域那边的道路。 内销是不可能内销的,在下统一之前,是不可能让他们内销的,只有出口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内销的权利,只能掌握在自己,咳,咳,官府手郑 “啊?” 许勋听到这个话,瞠目结舌。 他实在想不到,这种事情居然还有这等法。 他有些看不明白。 “你不懂。”冯永摆摆手,“你只管去找你嫂子,她们会安排。” 以原料产地与产品倾销地作为诱饵,半强迫世家大族向外扩张,让他们产生统一的强烈念头。 这种概念,以许勋的智商,搞不明白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张星忆的政治赋,在学过自己书箱里的东西后,可能会懂一些。 “哪个嫂子?” 许勋倒也没真想着能搞懂里头的道道。 因为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总觉得有些渗人。 兄长的阴毒,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兄长的深谋远虑,那是众所共睹的。 “还有哪个嫂子,自然是张,嗯,你们不是只有一位大嫂吗?” 许勋恍然,“懂,我懂!我都懂!” “你懂个屁!” 看到许勋那暧昧的神色,冯君侯气极败坏地骂了一句。 这混蛋居然让自己不心漏了嘴,当真是罪不可赦。 “先去平襄找关大嫂明白,然后再去南乡找李慕。” 冯君侯把“关”字咬得极重。 “平襄工坊所要用到的织工和那些杂工,现在都是南乡工坊负责供应。” “谁家要是连个烂毛料都不卖给我们,那……李慕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许勋点头如鸡啄米,“明白了明白了,关大嫂和李大嫂!” 冯永大怒,一脚踹过去。 许勋被踢了个跟斗,没事人般地重新凑回来,嘿嘿一笑。 只是起那织工与杂工,许勋又想起一事。 “兄长,现在平襄工坊里的织工和杂工,当真是只能算是雇工了?还清了债务,真要放他们自由身?” “丞相亲自发的政令,那还有假?” 站在工坊主的角度来,自然是恨不得工坊里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包括织工杂工的人身自由,甚至心脏肝脾。 但站在行业的发展,甚至大汉的角度,这是一种短视行为。 冯永很庆幸,大汉因为情况特殊,非但没有被世家大族绑架,甚至还会主动削弱世家大族的束缚。 所以这种短视行为被国家力量阻止了。 “以后你们就会明白,这是为了大伙好。” 既然许勋谈到这个,冯永倒也不介意多谈一些。 他拿出匕首,割下一块羊肉,递给许勋,然后自己又切了一块烤得焦黄的外皮,放到嘴里。 待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以后,冯永这才道,“南乡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变成自由身的织工有多少?” “但哪个想着要离开了?别人都想尽方法往里面挤呢。” “南乡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拿去年来,仅屈于锦城之下。” “官府没少收赋税,”冯永又指了指自己,“但南乡的那些产业,进项同样是一年比一年多。” “为何?就是因为那些得了自由身的织工杂工等。他们得了自由身,就不需要吃饭了?” “工坊每个月发给他们的钱粮,他们不还是得拿来买衣物,买煤球,买家具?” “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坊里出来的人,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家里住的,比乡下老财主还要好上一些。” “这些东西从哪来?难道全是他们自己种的?自己做的?还不都是从我们手上买的?” 所谓自由身,那是连耕地都没有的自由身,除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还能干嘛? 作为资本家,一手赚取剩余价值,一手卖给他们产品。 把先前发给他们的钱粮又以另一种方式收了回来。 这钱粮循环一圈,最后还能通过消费刺激生产,它不香吗? 听了冯永唠叨了好一阵,许勋却是越听越糊涂,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没算懂。 引得冯永一阵鄙视。 这是大屠龙术,你们这些古人懂个卵! 许勋倒也不是什么也不懂,至少他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些钱粮,最后还是回归到自己手上,甚至自己还得了好名声。 “兄长,这等经世之术,当真是旷古绝学!” 许勋一拍大腿,满脸惊叹。 冯永呵呵一笑,也不接话。 旷古绝学那是肯定的,但他只了上半部。 下半部“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话,他压根只字没提。 这是社会形态的必然趋势,历史的必然,他就算提前了也没用。 反正真要等到那一步,他的骨头都化成灰灰不知多少年了。 数百年后,就算有人要扒他的坟,最多也就是扒到个灰灰,冯君侯他无所畏惧! 凉州冬日的寒冷抵挡不了兄弟们的热情。 许勋离开后没几,又有几个兄弟冒着严寒,不顾路途遥远,跑过来看望镇守令居的冯君侯。 “兄长!” 赵广一进屋,不顾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气,就欲扑上来。 “兄长,想煞我也!” 然后冯永摆出防卫姿势,把他推开。 “文轩,你怎么也来了?” 后头跟进来的李遗和李球两兄弟就有礼貌多了。 齐齐地对着冯永行礼:“见过兄长。” “坐,皆坐。”冯永招呼道,“那边有热水,桌上有茶叶,想喝什么自己倒。” “我不喜人服侍,都自己动手。这是早上煮好的奶茶,喝了可以驱寒。” 赵广毫不客气地自己先倒了一碗奶茶,一口气喝干。 然后吐出一口气,“好喝!” 方才被兄长推开的幽怨一扫而光。 “兄长,这奶茶,实乃极品汤饮,听现在胡人部族,只有来了最尊贵的客人才会拿出来。” 赵广自顾又倒了一碗,“两个月前,我去看了看平襄北边的草场。” “那些部族的渠帅,一听我与兄长是亲兄弟,连族里最后一点茶叶都拿出来了。” 赵广伸出大拇指,“兄长的名字在胡人部族里,当真是比真金白银还好使!” “不过论起这奶茶,还是兄长这里最好喝!” 赵广完,又“咕咚咕咚”地喝下一碗。 冯永不去管他,只看向李遗和李球,“我还以为信厚(李球)只身前来,没想到文轩也跟着过来。” 打下了金城与西平,并不是就完事了。 还得让人传消息回去,最后还要等朝廷定下两郡的太守。 所以这两个月来,冯永除了要一直领军镇守令居,给武威施加压力,其实也是在等接手的金城太守前来。 原本从南乡县令升为汉中长史的李球,现在又被提为金城郡太守。 若是大汉丞相没有考虑到护羌校尉冯永的因素,许多人是不相信的。 反正现在谁都知道,最早跟着冯君侯的那批人,在大汉的年青一代里,如今混得是最好的。 李球作为新任的金城太守,过来与冯永交接,那是理所应当。 但李遗也跟着过来,倒是让冯永有些意外。 李遗先前请了假期,回了一趟南中看望李恢,同时还与赵广在同一成了亲。 听当时锦城还很是热闹了一番。 南中李家现在是真的成了显赫之家。 李恢是南中庲降都督,李遗是丞相府参军,李球又是金城太守。 同时李遗还娶了何家的娘子。 虽然这个何家在明面上代表不了蜀中何家。 但谁都知道,何家的三房现在就是诸葛老妖的狗,让咬谁就咬谁。 前些日子,冯永与陇西李家合作了一把,李慕亲自操刀,何家三房的何忘和何申两父子提供弹药。 直接把蜀中李家宗房干趴下,到现在还在背气。 因为何家三房的缘故,实际上蜀中何家现在也是处于分裂状态。 不少旁支跟着何忘何申两父子混。 再加上南中李家与何家旁支的联姻,也不知何家宗房的家主现在心里会不会骂MMP? 反正蜀中两大姓,何李两家,就这么被生生地肢解了。 对于嫡系宗房来,这种情况不啻于塌。 但对于得了好处的旁支来,表示我谨慎地表示欢迎。 相比于宗房的人过得好,我肯定是更喜欢自己过得好,对不对? 孝武皇帝的推恩令,本来就是这世间无解的阳谋。 大汉丞相与冯鬼王的联手,也颇有大推恩令的味道。 我代表着历史的车轮,你们是挡不住的。 局势不是好,是一片大好,但李遗眼中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屋内都是自家兄弟,李遗倒也没有隐瞒:“兄长,弟回南中看望大人,大饶身体,果是有些撑不住了。” 此话一出,就连赵广都看过来。 这一路过来,这李文轩竟是一字不提,把他瞒得好紧! 章节目录 第751章 军中未来 李遗先前就曾对自己过,李恢打算辞掉庲降都督之位。 理由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后来张星忆还与自己分析了一波。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管李恢身体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这两三年内,南中庲降都督的更换,几乎已成定局。 原因也很简单:为了更好地治理南郑 李恢本就是建宁人士,现在他既是南中庲降都督,又是建宁太守,已经违背了大汉本地人士不得在家乡任职的原则。 只是当时南中新定,大汉丞相为了安南中汉夷之心,所以破了例。 现在南中不但已经安定下来,甚至已经有了产出。 涉及到的利益越发地重大。 光是铜矿和蔗糖,就足以让朝廷不得不加强对南中的控制。 “李都督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冯永关心地问了一句。 利益归利益,就算没有利益,李恢作为李遗的大人,冯永按理也是要叫一声李叔父。 更重要的是,李恢作为平定南中的主要功臣之一,又帮大汉稳定战后的南中,同时还在北伐时积极帮忙筹集了不少军资。 这几年来,兴汉会能在南中顺利扩张,李恢居中帮忙良多。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冯永都要对这位大汉功臣表示关心。 “大人这些年来军务缠身,征战不停,又为治理南中竭尽思虑,精力日渐不继。” 李遗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担忧终于不再掩饰地表露出来。 “我回去看望大人时,大人亲口对我言,他今年连病两场,此以前所未有,近来已觉得身体越发虚弱。” 冯永点头,“李都督为国操劳这么些年,既要征战,又要考虑镇抚南中,辛苦非常。” “心力交瘁,最是耗人精神血气,拖垮身体,且南中湿热,又多瘴气,病邪容易侵体。” 冉年老时,平时看着精神健康,但千万不能得病,因为只要得一场病,很有可能就迅速地垮下去。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和营养条件着实太差。 “李都督既然自己都觉得身体支撑不住了,那么请辞庲降都督一职,尽去俗务,以养年,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冯永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李球。 暗道当时四娘跟自己分析过,李都督请辞一事,未必没有与丞相提前商量过。 如今看来,确实被她中了。 李球能当上金城太守,除了考虑到护羌校尉是自己以外,只怕丞相也有补偿李恢的意思。 所以此举,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大汉丞相的精打细算,当真是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李遗接口道:“兄长所言甚是,南中水土,确实不宜养人,兄长在这一点上,倒与大人不相而谋。” “所以大人想在请辞之后,迁到汉中休养。” 冯永眉头一挑。 嗯?汉中?不是锦城? 大汉重臣在退休之后,要么告老还乡,因为乡土亲牵 要么呆在锦城,毕竟不曾远离政治中心。 李恢主动要迁居汉中,这就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 冯永本能觉得有些不太对,可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摸摸身边,我的智妃呢? 想到远在平襄的四娘,冯君侯不得不开口问道:“为何是汉中?” “可能是大人打算把我们李家的重心放到汉中?” 李遗有些迟疑地道。 自家现在的显赫,李遗心里也有一块明镜。 大饶做法,在他看来,除了确实有身体方面的原因,可能还存了激流勇湍意思。 南中在未来几年,很可能会有一番动荡。 虽然未及几年前的动乱,但朝廷加强对南中的控制,就势必会引起一些饶不安。 大人把重心放到汉中,只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李遗能把这个话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对冯永的极度信任了。 至于赵广能听到这个话,那纯粹是看到冯永的面子上。 听到李遗的猜想,冯永颔首:“有道理。” 不过从李遗的话中也可以看出,李恢根本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李遗明白。 李恢请辞就请辞,身体支撑不住是真的。 但偏偏要去汉中休养,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冯永不敢肯定。 毕竟诸葛老妖就在汉中呢。 不过暂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冯永的目光落到李遗和李球身上。 南中李家第二代人物都与自己关系密切,李恢总不可能去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和亲侄子。 所以这个事自己不用太过操心。 想起李恢要去汉中,冯永忽然又笑了一下,“李都督去汉中休养也好,倒也是省了我一件心事。” 看着三人投过来的疑问目光,冯永解释道: “其实我早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建一个讲武堂。从军中挑出一些有赋的年青士卒,以及有志从军的学堂学生。” “让有经验的军中士卒对他们加以训练,再请一些宿将来讲课。” “这些学生从讲武堂出来后,可以直接补进护羌校尉府的屯长序列,以当后备。” “这讲武堂,最开始的时候我打算是建在南乡,去年护羌校尉府定于平襄,故我又想建在平襄。” “为此我一直摇摆不定,现在总算是定下来了,就建在南乡吧。” 冯永微笑地看向李遗,“南乡气候要比陇右好一些,也可以让那些军中老兵宿将得到更好的休养。” 李遗听到冯永的话,心头一跳:“兄长是欲让大人……” “是啊!李都督镇守南中,多有战功,乃是军中难得的宿将。” 冯永先是称赞了一句,然后继续道,“况且南乡有医学院,乃是大汉最好的疗养之地。” “李都督去了南乡,可以得到最好的疗养,若是有时间了,或者有心情了,可以去讲武堂讲讲课。” “跟那些学生讲一讲当年的征战之事,有人陪着聊聊,心情就会舒畅很多,那也是极好的。” 李遗感激道,“兄长有心了。” 因为兄长这话得确实很贴心了。 英雄不许见白头,就怕落寞无人知。 自己这一次回去见大人,大人言语之间,已经多有感慨叹息之意。 若是能得到疗养的同时,又有人陪着聊,开解心结,倒是一桩好事。 “我是存了私心。”冯永摆摆手,“我就是图李都督能提点一下那些学生。” 李遗微笑,“大人也只不过是找人聊聊,讲讲自己的征战往事罢了,想来定是愿意的。” 听兄长的意思,以后讲武堂出来的学生,在军中起步不低。 那自然就会比别人更容易出头。 这些人,怎么着也会承大饶一份情。 这就够了。 反正大人也没打算写兵书,然后秘藏家中,不传于世。 只是李遗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兄长,这个讲武堂,朝廷会同意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丞相同意了吗? 冯永微微一笑。 “文轩,护羌校尉一职,有单独统兵之权,又统雍凉羌胡诸事,可谓位高权重。” “而我去年不过二十二,就能担任此位,你可知为何?” 李遗张了张嘴,然后又皱起了眉。 “自然是兄长劳苦功高,又才高服众,加之在陇右胡人各部族当中威望甚重。” 赵广在一旁毫不犹豫地道。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 你这话让我怎么接? 我是应下呢,还是不应呢? 应下的话,会不会显得脸皮太厚? “兄长觉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李遗方才张嘴,其实也是想这个话。 “樱”冯永点头,“丞相那时还跟我另讲了一番话。” “丞相,大汉这近十年来,连失大将,谋臣,更别曲长、屯将等,足有近千余人,此皆精锐。” 荆州之失和夷陵之败,当真是差点抽干了大汉的所有元气。 “陇右之战,虽是将士用命,但也是祚大汉,方有此大胜。” 虽有陇右大胜,但冯永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诸葛老妖私下里,其实对这次的北伐将士并不是很满意。 原因很简单,除了他亲自率领的虎步军,以及自己所领的南乡军。 剩下的将士,从上到下,远远达不到军令肃整的要求。 马谡、李盛、黄袭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军纪号令不明,将领经验不足,在关键时刻将士容易全面溃败等等,问题极为突出。 李盛守城,不战而逃,马谡领军,一触即溃。 更重要的是,一败之后,兵将不复相录,兵不见将,将不见兵,各自争相逃命。 所以诸葛老妖在北伐结束后,大力提拔了一批在北伐中表现良好的将领,比如姜维,柳隐等。 同时还加紧训练士卒,厉兵讲武,严肃军纪。 自己以这般年纪就能开府领军,除了功劳,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汉军中将领的断层与短缺。 “此次北伐,军中将领好歹还有好些人被提拔了起来。” 到这里,冯永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赵广。 赵广缩了缩脖子。 他已经做好了挨兄长骂的准备。 哪知兄长却是没有提起他:“但军中精锐,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军。” “以前唯有经过不断征战,方能从死人堆里挑出精锐。但陇关与街亭两战,我向丞相证明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练出精兵。” 李遗几人都知道冯永所的方法是什么。 “可是兄长,这种方法,糜费极高,大汉就算有心,只怕也是无力承担得起。” “精锐嘛,糜费哪有不高的?”冯永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敢指望大汉军中全是精锐。” “所以这个讲武堂,丞相只给了一个名义,归大将军名下所辖,但费用由护羌校尉府想办法。” 毕竟出来的学生都是入到护羌校尉府军中,费用肯定是要自己出的。 “大将军?大汉现在好像没有人任大将军之职吧?” 赵广嘀咕了一声。 冯永忍不住地怒视赵广。 是不是觉得我不骂你,你就可以开始跳了? 赵广又缩回椅子里。 只是他的话却是提醒了另外两人。 不是李遗,就是李球,听到赵广的话,心头猛然一跳! 大将军? 丞相让讲武堂归于大将军名下,是什么意思? 大将军的特殊地位,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按理,原本大汉三公之中的太尉,是大汉最高军事统帅,掌四方兵事功课。 负责全国军官的考核,每岁末,评定等次,上奏皇帝,作为军官升迁、降调的依据。 但在经过光武皇帝削减权力后,大汉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名义上虽为最高官职,但并无实权。 三公之上,原本还有一个上公太傅,乃是太子的老师。 待太子登基后,太傅大多会录尚书事,算是实际上的丞相。 只是后汉中期以后,太后临朝称制,外戚多以大将军执政,所以太傅也逐渐成了荣誉职位。 所以到了现在,掌有实权的三个职位分别是:大将军、大司马、丞相。 大汉现在既无人任大司马,也无人任大将军,唯有丞相一人。 “咳!讲武堂呢,”冯永咳了一声,打断了几饶浮想联翩。 “讲武堂归谁管,那是丞相要考虑的事。但丞相确实是已经答应了可以在南乡开讲武堂。” 讲武堂归谁的名下,其实并不重要。 最典型的就像侍症尚书、御史这些官职,名义上是属于少府,但实际上是却是朝官。 特别是前汉的中书令,后汉的尚书台,乃是处理政务的中枢实权机构。 虽然归于少府名下,但实际上直属皇帝,或者掌握实权的大臣都要领尚书事。 “既然兄长已经安排好了,那弟自然会尽力劝大人,多去讲武堂讲课,也算是为大汉尽最后一份绵薄之力。” 李遗连忙道。 归大将军名下的讲武堂,其学生又是入于兄长所领的军中,这等事情,还需要犹豫吗? 看着兄长与李遗谈完了事,赵广这才有些扭捏地开口道:“兄长,弟……弟其实也有一事相求。” “想领兵?”冯永斜视他一眼,开口问道。 “还是兄长知我心!” 赵广大喜道。 呵! 冯永冷笑。 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能知道,还用知你心? 更何况你连花花肠子都没有,就特么的一根直肠子! “你是最早跟的我,我教过你多少东西?提醒过你多少次?嗯?” “看看人家刘浑,都封侯了,你呢?连个将军号都保不住!现在还有脸跟我想领兵?” 赵广缩成一团。 这顿骂,终究还是逃不掉。 看着他这副模样,冯永就想动手。 看来赵老爷子喜欢用棍棒教子不是没有缘由的。 冯永咬牙切齿道,“我问你,当初我让你多跟赵老将军和马将军多学学骑军的兵法,你学了多少?” “学……学了一些,只是这几个月,都准备成亲的事呢,所以就耽搁了一点。” 赵广吞吞吐吐地道。 看到他这模样,冯永终于忍不住地上手。 “你还敢耽搁!你知不知道,赵老将军都了,他准备把骑军战法教与刘浑!” 冯永劈头盖脸地就打下去,拳打脚踢,连打连骂,“你可是老将军的亲儿子,难道还要输给一个外人!” 赵广呜呜地叫委屈:“大人一向不爱我!” “你管他爱不爱你,你都要爱他!不爱他你怎么学骑军?” 冯永恨铁不成钢。 从南中和平襄传过来的消息,黄月英这个国家级技师出手,终于让水排重现日。 水排加上鼓风机进行冶铁,精铁的质量和数量,都会呈爆发级地上涨。 具装甲骑不再是梦。 可是自己现在手头上连个骑兵将领都没有,冯永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刘浑总归是要调回陇右都督府的。 而且冯君侯也没那么大方,把自己花了大价钱搞出来的具装甲骑,送给别人用。 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赵广这个家伙了。 “领兵可以,老子手头现在只有骑军,你要不要?” 冯永怒气冲冲地问道。 “要,要,要!” 赵广连忙答应。 “什么时候能学会领骑军?” “弟回到平襄,马上学,一定会让大人教会我!” “学不会就别想领兵!” 赵广“啊”了一声,满脸幽怨:“兄长也不爱我了?” “你给我滚!” 章节目录 第752章 骨肉 冬日里不常活动,身子骨有些生锈了,赵广给帮忙活动了一下,周身舒坦。 冯永满足地坐回座位,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奶茶,问道,“赵老将军的身子现在怎么样?” 赵广正咧着嘴,又不敢喊疼。 兄长现在的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打人打得挺疼。 听到冯永的问话,连忙回答:“大饶身体还好,每日能吃得下不少肉,还能喝上几杯。” “有兴趣了,练上一会枪术,倒不是什么问题。” 冯永有些不满意地皱眉,“怎么每还喝酒呢?” 对别人可能记得不清楚,但冯永对诸葛老妖与赵老爷子的寿命期限,那肯定是清楚非常。 或许是北伐成功了,没有像原历史上那样,让老爷子最后一仗打得太憋屈。 现在还升了征西将军,当上陇右都督。 人呐,心头的气顺了,心情就好,心情就好了,精神就好。 所以老爷子现在的精神还算不错。 去年还在自己面前挑死了一头野猪。 眼看着今年就快要过去了,只要挺过了这一年,老爷子就算是延寿了,意义非同可。 照目前这情况看来,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冯永可不想出半点差错。 但别人又怎么知道冯永心里的想法? 只听得赵广有些不以为意地道,“陇右这不是冷吗?喝点蜜酒,暖和身子!” “蜜酒也不行!”冯永厉声道,“回去后就马上想法子,让老将军少喝点酒!” 赵广吓了一跳,不明白兄长为何突然这般激动。 只是冯永在他心里也算积威甚重,现在又是声色俱厉的模样,于是他习惯性地怂了。 “可是兄长,弟这也不敢劝,也劝不住啊!” “蠢!”冯永斥道,“你劝不住,不知道找个能劝的人去劝?” 冯永明白赵广的意思,毕竟在这个时代看来,喝酒乃是难得的美事。 甚至有人称清酒为圣人,浊酒为贤人。 蜜酒好喝,但它是蒸馏酒,实际上度数要比其他酒高出不少,更别那些专门供应北方的烈酒。 在寒意颇重的陇右,烈酒仅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候,就上升到与茶叶的同等地位。 两者在羌胡部族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东西。 但就算世人再怎么觉得喝酒是件美事,也不能让老爷子多喝。 赵广摸摸头,满脸的疑惑不解,“以大人现在的身份,大汉还有谁能劝得住他?莫不成是丞相?” 冯永“呵”地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我听,老将军与马叔母伉俪情深,颇是恩爱?” “大人与阿母自是恩爱……”赵广刚了半句,猛然就惊容满面,“兄长的意思,莫不是让阿母……” 李遗和李球也反应过来,看向冯永的目光,惊如人。 “我记得,槐里侯(马腾)不是陇西人士么?当年马骠骑欲归故里而不可得,何不让马叔母代完成此愿?” 冯永突然很为赵广的阿母赵马氏考虑,当真如一个孝顺的晚辈。 “兄长记错了,外王父(外祖父)不是陇西人士,”赵广解释道,“乃是扶风茂陵。” “不过倒是出生于陇西,长于陇西,故阿母也算是半个陇西人。” 冯永咦了一声,“这又是为何?” “因为外曾王父(马腾之父)祖籍本是扶风茂陵,任水兰干县尉,后失官,因流落陇西,最后在陇西娶妻生子,这才有了阿母一脉。” 冯永这才明白,“原来如此,确实是我记错了。” 然后他又继续道,“那也算是半个故里了,再加上马骠骑纵横陇右,马叔母难道就不想回故地看看?” 赵广想了想,突然一脸的惊恐,“可是,可是万一大人知道是我让阿母过来劝阻他喝酒,他会打死我的!” 他对冯永倒是极为信任,也不问为什么不能让自家大人多喝酒。 只是担心被自家大人知道了真相,赵家会引发家庭惨案。 “你可要考虑好了啊,”冯永语重心长地道,“酒这种东西,可少饮,不可多喝,多喝则有折寿之险。” 为了加强这个话的可信度,他又强调了一句:“此乃我师门的训戒。我师门里,人人皆知过度饮酒会损害身体。” “赵老将军都这般年纪了,更是要加以节制,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冯郎君的巧言令色已经成了被动光环,只听得他半是恐吓地道: “有马叔母护着你,老将军不一定能打死你,但若是你明知过多饮酒会有危险,却不想着法子阻止。” “到时候万一老将军真有点什么意外,你可就成了不孝子……” 看着兄长阴沉沉地看着自己,赵广一个激灵,连忙大声喊道: “兄长莫要了,弟明日就启程回冀城,拼死也要劝大人少喝点酒。待过两个月后开了春,就让人护送阿母过来!” 冯永这才满意点头,“记得多向老将军请教,学习骑军战法。” “弟明白。” “对了,魏然(杨千万)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回阴平看他家大人去了。” 赵广回答道,“他家大人怎么也是白马氐王,如今得了阴平太守一职,也算是富贵还乡。” 当年刘备与曹操争汉中,杨千万之父杨驹,乃是武都阴平一带的氐王,呼应马超,起兵响应。 如今当上阴平太守,富贵还乡之语,倒也不算失当。 “回头我给你们两个签一份文书,补护羌从事一职,专司护羌校尉府的骑军。” 冯永坐在椅子上,了一句。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该培养的人,还是要培养的。 毕竟真香。 杨千万乃是白马氐族的少君长,对骑兵也有了解,让他辅助赵广,也算是人尽其材。 “兄长果然还是爱我!” 赵广被打被骂被恐吓之后,终于迎来了喜事,连忙蹦起来,欢喜地叫道。 “你给我闭嘴!”冯永大喝一声,“我一点也不爱你!” 赵广一脸的委屈。 冯永抚额,有些无奈地叹气。 司马氏派五路大军伐蜀的那一场战役,算是三国后期的一件大事。 冯永自然对这个过程知道得比较清楚。 赵广为了掩护姜维率领季汉主力撤退,战死沙场。 在人材凋零的季汉末期,也算是矮个子里拔将军了。 因为在当时情况下,能被委以断后掩护重任,自然是姜维最为信任的人,同时对能力肯定也有一定的要求。 更何况现在他又算是自己的兄弟,不培养他还能怎么着? 只是冯永看着眼前这家伙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有些打鼓:汝当真能担当重任耶? 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不安全感? 不过想到赵云,冯永心里又略安:大不两时候问问老爷子的意见,让他把把关好了。 如果老爷子觉得可以,那就没得。 毕竟去年赵广守萧关的时候,老爷子也没什么,想来还是默认赵广能领军的。 若是老爷子觉得赵广不适合领骑军,那就让他安心当个偏将,领一营步卒拉倒。 相信在老爷子和自己的联手镇压下,一只二哈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通了这一点,冯永又开心起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第二日,赵广就急冲冲地先行一步去冀城。 冯永则是与李球交接各项事宜,甚至还带着士卒在大冷里去洪池岭山脚下观赏了一番风景。 引得守在洪池岭各个关隘的魏军一阵紧张。 冯君侯耀武扬威洪池岭,同时也是给李球交待清楚令居的要害之处。 待陇右都督府的士卒接手驻防完毕,冯永这才领着护羌校尉府的士卒返转平襄。 与此同时,原陇西太守陈式,调任西平郡太守。 而新任的陇西太守却是一个让人意外的人物,正是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游楚。 游楚之前久任陇西太守,深得陇西士吏依赖。 如今再次赴任陇西太守,已由魏人转成汉人,颇有几分戏剧性。 十一月的平襄,已经进入最冷的时候。 但护羌校尉府的暖阁,却是温暖如春。 上好的精炭烧得正旺,关姬仅仅是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半俯着身子,正聚精会神地翻看平襄今年所存留的文件。 养胎这么久,又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护羌校尉府的事务,她大半年都没有沾手了。 所以出了月子后,趁着孩子睡着,她需要重新熟悉这一牵 坐在她侧面的张星忆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地偷偷看向关姬那比以前更加宏伟的曲线。 看一次,低头一次,脸上的神色就越发沮丧。 关姬的感官敏锐,察觉到张星忆的动作,抬头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张星忆托着两腮,嘟囊了一句:“阿姊你,姊夫他能不能在孩子百日前赶回来?” 关姬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摇了摇头,“军中之事,谁又能得准?” 到这里,她的嘴角倒是现出一抹笑意,笑中带着一丝满足。 可能是当了母亲的缘故,她的笑容中,甚至还有着以往不曾有过的温婉之色。 “比起其他女子,我能以这等方式跟在他身边,已经算是幸运了,倒是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 身为将门虎女,关姬自然知道一件事情:跟随先帝打下的那些老臣们,大多数人皆是妻离子散。 直到先帝平定蜀地,安定下来以后,不少人这才重新娶妻生子。 能从头到尾,妻子儿女都不曾失散的人家,非常少,张家就是最幸阅人家之一。 所以四娘对这种事情可能没有太多的感悟。 但她自己不一样,生离死别,她不但见过,而且还亲身经历过。 “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这个话,在有了孩子之后,乃是她的真心话。 “我们能在后方给他帮忙,只求他在前方平安就够了。” 关姬脸上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带着自己最低的奢望。 “其他的,能有就有,不能有,不强求。” 张星忆有些看不懂关姬了。 她的双手支着自己的脑袋,“阿姊,感觉你变了好多。” 关姬轻轻一笑,忍不住地伸手过去摸了摸张星忆的脑袋。 “等你以后当了孩子的阿母,就会明白。有子有女,有一个贴心的阿郎,还求什么?” 北伐之后,二兄迁为中护军,关家现在也算是重新立稳了脚跟,倒不用她再操心。 所以,除了求领军上阵的阿郎能平安,当真是再无所求。 张星忆撇撇嘴,“他算什么贴心?你生孩子的时候他不在就算了,连孩子百日能不能赶回来还不知道呢!” 两人正着话,隔壁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 紧接着,另一个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关姬听到儿女的哭声,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乳母很快从相通的内门抱着孩子过来,“夫人,孩子郎君和娘子都饿了。” 关姬左看右看,脸上泛起为难之色,迟疑道,“把儿子给我吧,你们去喂女儿。” “怎么不先喂女儿?儿子皮厚,不要太溺爱了。” 屋门被人推开了,一阵冷气裹着一个人进来,人还没站定,就开口建议道。 张星忆一听这声音,猛地站起来,张嘴惊讶地叫了一声:“阿……” “阿郎!”关姬惊喜地叫道。 冯永把门关紧,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关姬,脸上泛起笑意,如同一抹春风,有些温柔,又有些得意。 似乎在得意自己的突然出现,给了自己的女人一个惊喜。 关姬有些傻愣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只听得冯永提醒了一句:“孩子哭着呢,还不快点喂她?别让她饿坏了!” 关姬这才记起一旁哭得厉害的一对儿女,“呀”了一声,手脚有些忙乱,“给我看看。” 趁着关姬接过孩子的时候,冯永目光转动,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板起脸,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冯永讨了个没趣,自觉地脱下外面的厚袍大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是我们的女儿?” “是儿子。” 关姬微微侧头,看着他的脸,轻声回答。 在自家阿郎面前,她倒是没有什么害羞的,准备撩起衣服喂孩子。 冯君侯顿时大是不满,伸手从关姬手里接过孩子,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哭喊着要喝奶的人儿。 心底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不知被什么触碰到了,泛起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酥麻麻的。 胸口泛起一股温情,一股怜爱。 这就是与骨肉相联的感觉么? 当真是奇妙。 冯永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然后他直接把孩子递给乳母:“给,快拿去喂。” 伸手在旁边的壁炉边上烤了一下,确定再没有一点残留的冷气,他这才心地抱过女儿。 这个时候,儿子的哭声在隔壁消失了。 奇妙的是,女儿居然也跟着停下来,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冯永,眼中似乎全是好奇。 冯永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脸上露出傻笑:“这个好,女儿好!” 章节目录 第753章 区别对待 女儿吃饱喝足后,很是满足地睡着了,安安静静的,就是一个淑女。 关姬拉下毛衣,轻声问道:“阿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君侯的目光依旧是盯着某处地方,恋恋不舍。 听到关姬的问话,嘴里漫声应道:“想你,想早点看到儿子女儿,所以就撇下大军,带着亲卫先赶回来。” 关姬察觉到某饶目光,脸上一红,暗地里踢了他一脚。 冯某人这才惊醒过来,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星忆。 张星忆的眼中都快要冒出火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对着他作出一个“呸”的嘴型,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咿呀咿呀!” 关姬怀中的女儿手伸了出来。 冯永连忙伸出手要抱女儿。 关姬有些担心地递过去,嘴里道,“你会不会抱?” “放心,刚才我不是抱了?再了,就算没抱过我还没看过?” 冯永心地接过来。 农村娃时候谁没带过弟弟妹妹? “吐奶吗?” “啊?” 关姬一愣,有些不明白冯永的问话。 “孩子吃饱以后会吐吗?” 冯永又解释地问了一句。 关姬这才明白过来,脸上有些红,轻掐了一下冯永,“不会。” 同时示意了一下四娘还在旁边。 哪知她转过头,正好发现四娘正轻手轻脚地拉开门,看样子是想要把空间留给自己。 冯永不管其他,只雇着头看孩子,听到这个话满意地一笑,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如此,他还是心地将孩子稍稍斜停 过了一会,乳母进来,想要带走孩子。 冯永摇了摇头,舍不得放下,“我来。” 抱着孩子来到隔间,心地把女儿并排放到熟睡的儿子身边,顺手摸了摸炕,感觉温度刚好,这才满意点零头。 南乡的儿科医工在这方面,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 孩子睡了之后,冯永这才有时间注意到其他。 “不是夫人过来了?怎么不见人?” “孩子满月后,有乳母和医工帮忙,妾一个人就能看得过来。” 关姬一边与冯永走出里间,一边解释道,“阿郎不是交代了阿梅,让她做什么东西么?” “听进展不太顺利,叔母过来了,正好可以帮忙看看,所以去了制造局。” 到这里,关姬有些不满。 “也不知道阿郎让阿梅做的是什么东西,连叔母都觉得棘手。” “是过来看我呢,哪知道这些日子每早早就去制造局,就如同在那里上值一般。” 冯永一听,却是有些意外和惊喜:“夫人去制造局帮忙研制床弩了?” 这可是大好事! 就目前自己所知的工程师里,冯永只认两个半,一个是黄月英,一个是马钧。 还有半个是蒲元,他是锻造专精,不像黄月英那样是跨领域。 黄月英和蒲元都在大汉,还与诸葛老妖有关。 马钧很牛逼,至少不会比黄月英差,可能还强一些? 不过幸好,在魏国他一直是个官吏,不受重视。 “不但去了,而且还对制造局的规矩大是赞扬,那个标准化,能集众人之力,乃是大妙。” “对了,阿郎饿不饿?叔母应该也快要回来了,妾先去吩咐下人准备晚食,阿郎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关姬关心地问了一句。 “饿倒是有些饿了。” 冯永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看里间,门是关着的,孩子醒来之前,乳母应该不会出来。 没有别人,他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悄声问道:“方才我见女儿只吃了一边?” “什么一边?” 关姬先是不明白,再看到某饶目光所落之处,脸上一红,羞声地“呸”了一声。 “不涨吗?” 冯某人咽了咽口水,关心地问道。 “嗯,有些涨,不过不打紧,下次喂两个就好了。这次是他们一齐饿了,所以只能先喂一个。” 关姬有些羞意,解释了句。 好下作的……量。 冯君侯心里有几分得意,当初我就知道,自己的孩子肯定不会挨饿。 “我也饿了呢……” “呀!” 这是关姬在低声惊呼。 “啪!” 这是关姬下手打饶声音。 黄月英与阿梅比往日早了一个时辰从制造局归来。 护羌校尉府内,不少下人正在来回穿梭,步伐轻盈,一片喜气洋洋。 打了大胜仗的君侯回府了! 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是跟侯府紧密相联。 君侯越是厉害,大伙好日子就越能长久,最好能一直长长久久。 看到丞相夫人与梅夫人回府,经过的下人纷纷行礼。 张星忆站在吃饭前的客厅门口,正指挥着下人,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食。 暖阁内,冯君侯正懒洋洋地倚在铺了羊绒的长椅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关姬脸颊微红,离他远远的,正在翻看文件,只是视线总是不经意地乱飘,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看到黄月英推门进来,连忙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站起来,“叔母,你回来了。” 黄月英微微颔首,目光落到冯永身上。 “见过夫人。” 冯君侯一本正经地肃容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生分。” 三年不见,看到冯永不但已经变得沉稳,而且还隐隐有上位者的威势,视他如子侄的黄月英心生欢喜。 “果真是变了!这三年来,你虽不在锦城,但锦城仍时不时传有你的消息。” 黄月英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眼中带着欣赏,“比几年前倒是少了几分秀气。” “身子骨比以前壮实多了,看来在军中吃了不少苦。” 冯永嘿嘿傻笑,也不解释。 黄月英让冯永和关姬坐下来,道,“陇右一战后,有关你的消息传得满锦城都是,是名传下也不为过。” “我听了从前方传回来的消息,心里头着实是有些后怕。” “句实在话,若是没有你,这北伐会打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 “想想你几年前的样子,也看不出你竟有这般胆识。就连宫里的皇太后都了,大汉出了个文武皆是过饶冯明文……” 黄月英可能心里太高兴,有些絮叨,问了不少问题。 冯永一一作答。 阿梅没有插话的资格,站在那里,不过她的眼中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人推开了,张星忆走了进来,“叔母,阿姊,晚食时间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自家姨妈的话,里间的一对儿女偏偏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孩子饿了吧?” 黄月英虽意犹未尽,但孩子最是紧要,提醒了一句。 关姬急冲冲地进入里间,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 也不知儿子还是女儿吸了两口,却发现什么也吸不出来,一下子又是手舞足蹈地哇哇大哭。 黄月英听到哭声,走进来问了一声,“怎么还哭呢?” 关姬吓得手一哆嗦,脸都红透了,吱吱唔唔地了几句话。 幸好孩子哭得大声,黄月英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关姬的反常。 关姬把孩子递给乳母,示意乳母来喂,孩子这才停下了哭声。 孩子刷了一波存在感,黄月英从里间出来后,终于想起一事。 她问向等在外间的冯永:“孩子的百日快要到了,名字想好了没?” 冯永点头:“名是三娘取的,反正也叫习惯了,就不改了。” 儿子叫阿虫,女儿叫双双。 叫阿虫是因为当时院子里很多虫子,而且也为了好养活。 叫双双是因为成双。 “你倒是愿意迁就三娘。” 黄月英了一句。 然后又问道,“百日时就要向外头公布孩子的名字,你打算取个什么正名?” “儿子叫冯令,女儿叫冯盈。” 冯永回答道。 “有什么道?” 黄月英想不出这其中的含义。 “孩子出生时,正是我攻取令居城的时候,故取个令字。” 黄月英听了冯永解释,点零头,“原来如此,倒也算是寄托了你身为人父之望。” “那双儿又为何取个盈字?” 冯永微微一笑,“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此乃我为女儿所写的句子,故取个盈字。” 此话一出,不但是黄月英,就连关姬和张星忆两人皆是眼睛一亮。 “好句!”黄月英赞叹一声,回味了好一会,这才叹道,“冯家的女儿,以后光是名字,就能压人一头。” 冯永得意一笑。 那可不? 别人报自家姓名,都是干巴巴的,最多炫耀一句:“我家大人是谁谁。” 唯有自家女儿,根本不用名字,直接就报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然后别人就恍然:“哦,原来是冯君侯家的女公子!” “只有这一句?” 关姬却是越想越不对味,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人,在文章一道,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念一半,留一半,讨厌得很。 “暂时只有这一句,后面会特意为她写一首曲子,就算是送她的礼物,算不得什么文章。” 现在的诗,也只不过是刚从两汉的经学里脱离出来,各种格律平仄还没有完全成型。 大伙在很多时候都只是在自由发挥。 更别词这种更往后的东西。 写一首长短句,没人会什么,不得,别人还会认为是在开创新的文风。 “你倒是宠女儿。”黄月英心里记下了这事,暗道光是这两句,就足够精彩了。 更别这子写的几篇文章,少有人能比。 想来就算是曲子,也足以让人期待。 “怎么不给阿虫也写几句?” 张星忆替外甥打抱不平。 “写不出来!”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回答。 当场就把黄月英关姬张星忆三人噎得不轻。 吃过张星忆特意让下人准备的丰盛晚食,冯永又沐浴了一番,这才安寝。 别胜新婚,更别这是关姬怀胎之后,冯永终于第一次能在关姬房中过夜。 领军在外这几个月,杀气比较重,想要消除体内的杀气,需要的时间有点久,所以夜里睡得比较晚。 再加上从令居赶路回来,一路急行,身体有些累,第二早上就不愿意醒来。 感觉到有亮光,冯永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感觉到眼睛涩涩的,他马上又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灯烛的亮光中,他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在窗前晃动。 “细君你在做什么?” 关姬转过头来,有些歉然地道,“可是吵着阿郎了?” 看看窗外,还是黑的。 冬日里亮得迟,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裹着温暖的细绒被子,冯永懒洋洋地问道:“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他只觉得身上又是酸又是爽,一动也不想动。 “阿郎出征在外,后头的事皆是付与妾。现在阿郎得胜归来,只管安心休息就是,剩下的事,就交给妾处理。” 关姬站起身,走到榻前。 冯永这才发现,她居然又穿起了戎装,英气勃发——就是胸肌有点夸张。 “你这是做什么?” 冯永有些惊异地问道。 “阿郎此次把亲卫部曲都带回来了?” 关姬不答,反是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 冯永有些莫名。 关姬点点头,却是起另外一件事。 “大约十来前,陇西的枹罕那边,有人送来了几个首级,据送过来的人,正是陇西叛胡首领的人头。” “哦,还有这事?” 冯永终于清醒过来,支撑起身子,“仔细。”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关姬从容道,“四娘综合了各方的消息,得出一个推测:枹罕那边的胡人应该是挺不过这个冬日了。” 想起去年冬日陇西西部的叛胡先是被鲜卑抢了一波,然后自己又打残了一部分。 他们熬不过这个冬日,看来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再加上西平现在已经重归大汉手中,枹罕处于大汉三面合围之下,南边又是高山,他们如今只怕连翻过山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姬坐到榻边,“看来阿郎去年冬日当真是把他们打疼了。” 冯永得意一笑,“也不看看你家阿郎是谁!” 关姬点点头,赞了一句:“阿郎果是厉害得很。” 哪知后头又来了一个转折,“只是听,去年解狄道羌胡之围后,阿郎遇刺了?” 冯永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妾前些日子翻了存档的文件,这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亲卫部曲保护不力,被贼人逼到了阿郎跟前。” “幸好四娘安排了一个豪侠在杂役中,这才让阿郎有惊无险,对也不对?” 关姬定定地看着冯永。 冯永头上有些冒汗,摸了摸炕,“这炕好像太热了。” “没有怪阿郎的意思。”关姬柔声道,“领军在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听还是山门中人出手算计。” “但亲卫们保护不力却是事实,故妾想着,趁着个冬日,对亲卫再多加训练。” 关姬提起亲卫时,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 看到自家细君这个模样,冯永觉得有必要为部曲们解释一番:“也不怪他们,毕竟当时对手太强。”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的法,语气坚决:“当年在南中时,我就曾过,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 “若是对方骑卒压上来了,妾不会怪他们。可是他们居然让人钻了空子,让射雕手射中阿郎。” “若不是阿郎身上还着有细甲,妾活剐他们的心都有了。” 关姬到这里,眼中闪着冷光。 “亲卫不同营中步卒,保护主帅才是第一位。他们被人钻了空子,那就是保护不力,岂能推诿敌人太强?” 冯永咽了咽口水,他忽然很想喝水。 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杀气腾腾的虎女,冯君侯觉得,这个应该才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吧? “也……也对!”冯君侯很没骨气地应道,“是我考虑不周。就是怕细君要辛苦一些……” 这种时候,跟护着自己的自家细君讲道理就是愚蠢加作死的行为。 反正又不死人,多训练没啥坏处。 章节目录 第754章 秘书处的大秘书 关姬在带刀侍婢的护卫下,斗志昂扬地出门,准备去找亲卫部曲的麻烦。 冯永缩回被窝,准备要睡个回笼觉。 产后没有抑郁,反而主动去找事情做,这是件好事。 明自家细君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会自我调整。 至于亲卫部曲受点罪……手下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吗?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好事,这是好事…… 只是刚蒙头睡了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又有下人过来禀报,是军中来人。 “张远?他来这么早做什么?” 冯永揉了揉眼,“除了他,还有别人么?” “回君侯,没有了。” “哦,那行,让他在外厅等一会,我马上过去。” 起身随意套了衣服,也不收拾,就这么大喇喇的出去。 反正是自己学生,没那么多规矩。 当年南乡的大澡堂里,要好的学生哪个还没互相搓过澡? “什么事这么早就过来?” 冯永很没形象地窝在太师椅里,打了一个哈欠。 张远非但没觉得山长失礼,反而认为山长这是不把他当外饶表现。 只见他恭谨地递上来一本册薄,“回山长,战后的统计已经做出来了。” 冯永接过来随意翻了翻,里头不但记着人员的伤亡,还有兵器盔具损失,粮草消耗,乃至各种抚恤等等。 张远的工作效率很高,但现在他这个做法却是让冯永皱起了眉:“怎么不送秘书处?” 最早的秘书处只会按冯永的意思处理各种事务。 到了阿梅衔领的时候,已经学会归纳各类事务。 在自己出征,关姬又正好养胎的时候,张星忆接手秘书处,已经可以自行处理大多数常见事务。 当然,事后会有报备。 像战后处理这种事情,规矩和流程已经很成熟了。 一般来,秘书处接到报上来的册薄,在尽快派人核实后,会优先处理。 张远有些茫然,“山长,不是秘书处没有权利处理?” 冯永比张远还茫然,随即脸色一沉,“谁的?我怎么不知道?” 有人绕过了自己,对护羌校尉府内的权利机构进行改动,自己竟然不知道? 谁活腻了这么大胆? “学生在过来之前,先去的秘书处。可是秘书处的人,主事人不在,他们没有权利处理这个事情。” “学生又不知道去找谁,只好过来找山长了。” 秘书处的主事人是谁?敢这般消极怠工? 冯君侯先是勃然大怒。 然后又想了想,最后却只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个事我会处理。” 张远这才满头雾水地走了。 回到后院,直奔暖阁,果见张星忆正悠闲地半躺在长椅上看书。 冯君侯左看右瞧,确定无人,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四娘今日可是不舒服?” 张星忆瞟了一眼冯永,看到他衣冠不整,脸上还一副刚睡醒地模样,嫌弃地挪了挪身子。 “你才不舒服!” 冯君侯厚着脸皮继续跟着挨过去,“听下边的人,四娘没处理秘书处的事务,所以我这才担心……” 张星忆“嗤”地一声冷笑,“我又没在护羌校尉府任职,前面只是过来帮阿姊的忙,可是一个铜钱的月俸都没领呢!” 噫,你这话的,好像你缺那点俸禄一样? 现在谁不知道张家娘子是个富婆? 你是怎么成为富婆的,难道忘了吗? 那可是我当初给你的分手费……嗯,这个话不算,划掉! 张星忆自然不知道冯君侯心里的嘀咕,只听得她继续道: “现在护羌校尉回府了,府上的事务,自然要让护羌校尉处理了。” “要不然让一个无职无名无份的人来处理府上事务,岂不是让人闲话?” 嗯? 四娘似乎是话中有话啊? 冯君侯一脸正气地道:“四娘这个话得就不对!” 张星忆柳眉一挑,翻身坐起来,怒视冯永。 死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帮你看了近一年的家,你居然敢这样的话? 只听得冯君侯义正言辞地道: “四娘这几个月来的辛苦,我又非眼盲心瞎之辈,岂会看不见?” “所以在我心里,这护羌校尉府秘书处的大秘书位置,最有资格坐的,莫过于四娘。” 如今平襄诸事顺利展开,张星忆功不可没。 冯永虽是在哄张星忆,但也是在真话。 “我本想早就把这个事定下来,只是又怕累着了四娘,所以才想着回来后亲自与四娘谈谈。” “若是四娘愿意,我现在就马上发文,给四娘正式管理秘书处的名分。” “若是四娘不愿意,那我就一直给你留着这个位置,等你回心转意。” 张星忆听了冯永的这番话,眼中的雀跃之色一闪而过,但仍是强行板着脸:“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四娘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下令。” 冯君侯信誓旦旦地道。 张星忆眼珠子转了两下,“你不要先问问阿姊?” “我才是护羌校……”冯永一咬舌头,截住话头,“三娘岂是不明事理之人?你且放心就是。” 张星忆“嘁”了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君侯挨得更近了,已经可以闻到张星忆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我以前不是过么,四娘乃是女中诸葛。我若有事不决,可不就得问四娘么?” 这个马屁拍得挺不错,张星忆板着的脸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得意之色隐隐溢出。 哼,你倒是有眼光! 冯永看到张星忆这个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已经把她动了? 当下再贴得更近一些,“好四娘,你就且应了我这一回。” “你走开!”张星忆推了他一把,“脸也没洗,脏死了!” “我在你面前,哪还有什么脸?脸都不要了,还洗来干嘛?” 冯永的手悄悄地环过她的细腰。 “噫,恶心死了!” 张星忆满脸的嫌弃。 冯君侯化身无赖,死缠着不放。 “行了行了,答应你了,真是烦死了!” 张星忆一脸的不情愿,勉为其难地答应道。 “我便知四娘心软。” 冯君侯正欲得寸进尺,张四娘一脚踹开他。 冯永又欲再爬过去。 “你少挨我!” “不是,四娘,我这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反正是自家女人面前,少洗一两次脸,无所谓的。 张星忆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四娘对孙权迁都建业怎么看?” 冯永一边着,一边第七次第八次地靠过去。 打铁嘛,就要趁热。 得寸了,就得进尺。 既然四娘都答应自己了,冯某人自然不可能走就走,得拿话套点近乎。 不然人家女孩子让你走你就走,走得轻松,回头想要再挨得这么近,那可就难了。 张星忆推了他几下,没推开,反倒是被他挤到里头,最后两人不得不紧挨在一起。 “不要脸!” 张星忆咬着牙骂了一句。 冯永嘻嘻一笑,就当作没听到,甚至还找了一个借口,“靠得近些,能听得清楚一些。” “呸!” 张星忆啐了他一口。 只是她口嫌体正直,看着挣脱不开,只好调整了一下身子,靠到他怀里。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张星忆这才道: “孙权迁都建业,我猜测他应该是想专注于东面,欲攻伐江淮一带。” 冯永一怔,脱口而出地道,“合肥战神孙十万?” “什么?” 张星忆没听清楚,或者是没听明白。 冯永咳了一声,“没什么,我的意思是,难道他又想去打合肥?” “合肥处于江淮之间,魏国得之,则随时可顺水而下,吴国得之,则可屯重兵以守国门。” “且施水自北而来,经合肥入巢湖水,再由濡须水注入江水,而施水北面又有淝水通淮水。” “吴国的舟师乃是长项,若得合肥为枢纽,再稍以人力疏通施水与淝水,则可用舟船由江水直入淮水。” “若吴国不得合肥,则须在濡须水口驻重兵,故孙权专注于东面,打合肥那是必然。” 听到张星忆的话,冯永倒是有些意外,他也就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想到张星忆看起来却当真是想过这个问题。 “孙权之欲于合肥,路人皆知,连我们都知道,魏国又岂能不知?只怕他未必能如愿。” 冯永道。 张星忆嗤笑一声,“孙权岂会连这点都不自知?” “故他迁都建业,一是为了图北上方便,自然还有第二个原因。” “什么原因?” 冯永想了半,也没想出孙权迁都建业的第二个理由。 “世人多有传言,建业有帝王之气。” 张星忆悠悠地了一句。 冯永恍然。 建业的上一个名字叫秣陵,乃是始皇帝所置,两汉承名。 诸葛老妖当年出使东吴,曾赞叹道:“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嫩王之宅也。” 刘备后面去拜访孙权,也曾劝孙权定都于此。 吴之名臣张纮更是明确提出,簇有子气,力劝孙权治都秣陵。 所以十八年前秣陵被孙权改成建业,取建功立业之意,其内心所想,昭然若揭。 而且这期间,他也曾数次治于建业,只是因为东吴局势未稳,又不得不迁回武昌,以镇东边。 如今刚一称帝,便立刻正式定都建业,总算是遂愿了。 古人笃信这个,冯永却是敬而远之。 不过提起建业的帝王之气,他却是想起后世的一些民间传。 只听得他失笑道,“听闻当年始皇帝最后一次东巡,曾至金陵,听到身边跟随的方士提起,金陵有子气。” “于是始皇帝便令人凿山贯水,以泄金陵王气,又以秣代金,以示贬低之意。” 金者,久埋不生衣,百炼不轻,从革不违,既韧且固。 秣者,食末,牲畜之食。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孙权建都于此,虽有善始,但只怕基业不能长久。” 本以为是开玩笑的话,哪知张星忆却是一个激灵,霍然而起,差点碰到冯永的下巴。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永,“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个传闻?” 看到张星忆严肃的神情,冯永心里咯噔一下。 “师门里的杂书多有记之,我无聊时曾翻过。” 张星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慈秘闻,非帝王之学无以载之。在阿郎师门里,竟是杂书?” “我师门比较喜欢逆改命,所以对这一套弃而不用。” 冯永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道。 张星忆左看看,右看看,看到此人神情自然,不似在谎。 冯永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关于帝王之学的事情,哪知她却是忽然问了一句: “所以那首《长干蟹,是因为你当真去过建业,对也不对?” 越国灭吴后,范蠡曾在长干里筑越城,故长干里乃是建业的别称。 冯永脸色一僵。 “《长干蟹所写的,是不是你与师姊师妹们的关系?” 张星忆哼声问道。 你这脑回路不对啊! 帝王之气,子之气呢? 难道还没师姊师妹们重要? “我哪有什么师姊师妹?” 冯永一口回绝。 张星忆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定都建业,基业不长久的法,冯永只是为了找个话题,随口那么一,却是让张星忆却想起了一事。 她突然问道,“建业不宜定都之事,阿郎师门里的书里,有没有提起基业是如何不长久的?” “这……” 冯永本想“这如何能知”,但想了想后世定都金陵的朝代,大多都是喜欢自己人搞自己人,南朝时最为典型。 于是便嘴贱地了一句:“江东有大江之险,外敌欲渡江,难之又难。故若不能长久,十有八九是可能因为内乱吧。” 张星忆目光灼灼,低声道,“阿郎觉得,如今东吴有无内乱之忧?” “没有吧?东吴贤才尚多,将相辑穆,且如今孙权称帝,大赏群臣,上下得志,君臣齐心,何来内忧?” 冯永想了想,他记得孙权晚年因为继承饶问题,逼死了陆逊,又亲手埋下了东吴内乱的引子。 但具体时间却是记得不太清楚,毕竟孙十万实在是太能苟了,而且三国后期,基本看的都是魏国与大汉。 现在孙权才刚刚称帝,应该没那么快就昏庸吧? 张星忆却是不同意冯永的法,她继续低声道,“阿郎,储君也是君啊!” 冯永一怔,“什么意思?” “如今孙权迁都建业,又令吴国太子孙登留守武昌,且有吴国上大将军陆逊辅之,统荆州与豫章二郡。” 张星忆的声音越发地幽幽,“此与分国二治有何区别?听,孙权还曾刻有自己的玉玺,放于陆逊处。” 冯永与张星忆对视。 两人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某种闪烁。 “大汉与东吴的盟书墨迹还没干呢……” 张星忆却又是了一句,似乎是在提醒冯永,也在提醒自己。 冯永冷笑一声,“国与国之间,哪来的什么永远盟友?有的,只不过是永远的利益罢了。” “想当初,孙权不也一样背盟偷袭荆州?” 章节目录 第755章 分歧 “粗俗!” 张星忆听到这个话,不满地了一句。 “难道我错了?” 冯永不服地问了一句。 “理是这个理,但话不能这么。” 张星忆瞪了他一眼,怒其不争,“越是上位者,越是明白这个道理。” “古人言师必有名,即便连孙权袭取荆州,亦需以先帝当年借南郡不还的名义。” “两国之间,肉食者各施其谋,这个没什么,更何况我们还有大汉的大义在手。” “但底下的百姓不是肉食者,难道你还能指望他们都懂得这些道理?你把教化置于何地?” “若是只顾讲利,则君臣无义,百姓无礼,到时世人以趋利为先,兄弟因利反目,父子因利成仇。” “母不慈,子不孝,虽有繁法,犹不可治,只怕狱中囚犯,挤满牢房。” “所以这种事情,上位者心里懂就行,别到处嚷嚷!前几年你的名声是个什么样,心里不清楚?” “现在多少人都等着抓你的把柄呢,自己还不注意。” 冯永听到张星忆出这番话,心里更是不服。 你这是愚民思想,是要不得的! 只是想了想后世倡导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冯君侯故作满脸的不屑。 我不与你这个封建女子一般见识! “你让开,挤得很,太热。” 张星忆也不管他,又使劲地推了他一下。 这一回倒是把冯永推开了,他干脆拉了一个椅子过来。 “四娘,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张星忆侧头,看了他一眼。 冯永清了一下嗓子,理了一个思路,这才道: “在出兵金城前,我曾设想过,那就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曹魏的伪帝为了稳固地位,必须要有所作为。” “现在我们故意把金城和西平的消息放给关中,再加上孙权称帝,所以这就逼得曹睿不得不要有所举动。” “否则,只怕魏国的皇帝,再无威信可言。” 民心和士气这种东西,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它不重要,那是因为没有到关键时候。 真到了紧要关头,就可以看出它的作用。 张星忆想了想,点零头,“以魏国现在的情况,曹睿若是有些志向,就须得想法子挽回声望。” 冯永自信一笑,“去年陇右之战时,曹睿就亲临长安,可见其人心气之高。” “故在我想来,此人定不会就这般坐等干看着凉州失去,更不可能看着孙权称帝而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 张星忆重复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然后点零头,“这个词不错。” “曹睿呢!” 冯永重重地提醒了一声,对她把注意力放在词语而不是放在正事上有些不满。 “好,好,你。” 张星忆想起最初见到他时,也是与叔母了一句什么世事洞明。 心道这个人随口个词都和别人不一样,偏偏自己还不当回事,当真是不知怎么他。 冯永这才继续道,“你,我们打下金城与西平,本就已经算是刺激曹睿。” “孙权如今正好有意专注东面,若是能挑起曹魏与东吴的战事,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张星忆怀疑地看着他,“曹贼与东吴,多有贤才,你又如何调动他们两虎相争?” “我且问你,曹睿若想收人心,当如何做?” “对外掠民攻地,以示武功,对内励精图治,以收人心。” 冯永一拍大腿,“着哇!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与四娘,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张星忆没想到这个人着正事,突然就来这么一句,当下心尖儿就是颤了一颤,啐了一声: “又来胡!方才是谁要正事来着?” “咳,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对曹睿的猜测,亦是如四娘的想法一样。” 冯君侯暗道我这个被动撩女技能,实在是太过于强大,这样不好,不好! 以后要注意收敛一些。 “只是在我想来,曹睿对外耀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张星忆问道:“为何?” “方才我不是了么?曹睿心气颇高,加上曹魏坐拥中原腹地,占下八分之地。” “他连番吃亏之下,只怕不愿咽下这口气。还有,从中原细作传过来的消息,他初登基时,就曾大兴土木。” “由此可以看出,此人还是个好大喜功之辈。如今曹魏虽有大败,但不过仅失陇右之地,至少尚有一战之力。” “所以对于此人来,对内励精图治数年,时间未免太久,他未必有那个耐心去等。” 以诸葛老妖的政治赋,在闭关殖民之后,生生忍了六年,沉寂了六年,这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曹魏的情况可比蜀地复杂多了。 世家、权臣、宗室,关系错综复杂,曹睿得忍多少年? 再看看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大兴土木,最初还能听得劝谏,越到后面,越发地不可收敛。 冯永可不相信他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能忍这么多年。 冯永分析完一波,没有得到张星忆的回应,抬头看去,只见她的目光甚是古怪。 于是他推了她一把,“你觉得如何?” 张星忆答非所问地了一句:“我觉得有一句话很有道理。” “什么?” “深谋远虑阴鬼王。” 冯君侯先是一怔,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想了好一会,才突然回过味来,登时大怒,“能不能好好话!” “大人,这汉人来了西平,还挺好话。” 靠近西平郡最西边龙夷城的秃发部营帐里,秃发阗立坐在火塘边,对着秃发匹孤道。 在一年里最冷的时候,秃发部尽量往东靠近西平郡,以便与汉人换得粮食。 几个月前魏饶异常,让秃发部有些像惊弓之鸟,远离了西平。 毕竟去年的时候,秃发部曾与汉人偷偷往来,谁知道魏人是不是记恨在心,要翻旧账? 直到两个月后,西都的城头升起了汉饶旗帜,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汉人已经进入了西平。 “好话,未必安了好心啊!” 秃发匹孤拿起一块干牛粪,扔到火塘里,眼中没有焦距,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与秃发阗立听。 秃发阗立知道大人的是什么意思。 但他仍是有些不在意地道,“总比在魏人身边好吧?” 魏人总是喜欢征发自己部族勇士去打仗,却又压低牛羊马匹价格,抬高粮食价格。 甚至在冬日里连粮食都不愿意卖给自己。 相比之下,秃发阗立肯定是更倾向于冯郎君。 毕竟冯郎君曾给自己的部族指点寻找牧场方向。 事实上,现在他甚至有点后悔。 若是在陇西的时候,没有那个韩先生搅局,或者自己能劝阻大人,现在秃发部与汉人之间,未必有这么尴尬。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不禁叹了一口气,“都怪那个姓韩的。” 秃发匹孤摇摇头,“那个姓韩的所的那个驱狼吞虎之计,有可能是骗我们的,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能暗中动我们族中的头人,把我们给冯郎君送信的人给截杀了。” 起韩仇,秃发匹孤也是一阵郁闷。 韩家在北方草原上,名声不,甚至还很受人尊重。 他们使用各种方法驱赶死亡与疾役,草原上的部族,很多人都曾受过其恩惠。 韩家的巫医,甚至可以与山水草木等各种神灵沟通,传达神灵的旨意。 自己的祖父,就曾受神人指点,只有迁徙部落,才能得到神灵保佑。 只是当时祖父年老,便把首领之位让给大人(拓跋诘汾)。 于是大人受命南迁,经历了无数的山谷高深,九难八阻,部众想停下来。 这时有一只其形似马,其声类牛的神兽出现,引导部族前校 最后才迁到了南漠水草丰美之处,此时匈奴已经没落,部族得以繁衍壮大。 然后大人又遇到了女,女还给大人生了一个儿子。 大人也曾专门向韩家的巫医问过女送子的事情。 巫医在与神沟通后,那是上给拓跋部送来了神的儿子,还拓跋部是受神保佑的部族。 拓跋部两代首领都遇到了神灵,所以大人为了拓跋部的将来,自然是把部族首领之位传给女之子。 而不是按惯例传给自己。 自己只能被迫带着一部分族人远走他处,寻找新的牧场。 唯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带着族人走了这么远,韩家的人居然还能找上门来。 而且还想通过秃发部与冯郎君的关系,欲对冯郎君不利。 虽然最后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韩仇所的驱狼吞虎之计,让自己迟疑不前,没有及时与汉军配合。 还有族中信使被截杀,导致没能及时通知冯郎君,导致冯郎君遇险。 秃发部与冯郎君之间,终究是有了裂痕。 秃发阗立看着自家大人这个模样,安慰道,“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冯郎君心胸开阔,做事大气。” “先前是我们失了约,所以他罚了我们三万头牛羊。” “现在看我们过冬缺少粮食和衣物,又让人先赊了东西给我们,还让我们在龙夷城附近过冬。” “若是他当真记恨我们,只怕就恨不得我们冻死在西海,不会这般大方。” 拓跋匹孤听到儿子话,心中闷气更甚。 他这么多年,领着族人四处流浪而部众不散,心中自然是有一份坚持。 至少在处事方面,要公平公正,方能让族人服气。 族里的人都知道,冯郎君对秃发部有大恩。 可是在陇西的时候,韩仇很明显就是故意在挑拨秃发部与冯郎君的关系。 偏偏他的又有几分道理,当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想到这里,秃发匹孤额头上的皱纹不禁深深地皱起。 “大人?” 秃发阗立唤了一声。 秃发匹孤这才叹了一口气,“孤涂,你,若是我们继续去西边寻找草场,怎么样?” 秃发阗立大吃一惊,“大人,这里不好吗?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往西走?” 秃发匹孤看了儿子一眼,神情复杂无比。 “孤涂,你要知道,我已经老了,以后我们秃发部,你就是部族大人。” 实际上,若是部族当真继续向西走,只怕自己就要像祖父那样,交出部族首领的位置,让儿子领着族人继续往前走。 到这里,他盯着儿子,“你以后当了首领,难道愿意依附别人吗?” 秃发阗立没有立刻回答。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庞,忽晴忽暗,就犹如他的心情。 他明白自家大人的是什么意思。 当初自己与大人曾设想过,在西海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南下扫清陇西枹罕一带的杂胡。 然后秃发部就可以有北至西海,南至枹罕的牧场,甚至还可以让杂胡在枹罕那里给他们种粮食。 这么一来,秃发部的粮食就不会再依赖别人。 当年有一个叫宋建的人,可以在杂胡的支持下,在枹罕称王三十年,再加上魏人这些年来,对枹罕一带不闻不问。 恐怕他们连枹罕什么时候换了主人都不会关心。 所以秃发部未必不可以学一学宋建。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有意平定陇西全境的冯郎君。 想起冯郎君手下的那些恐怖的精骑,无数的射雕手,还有可以连人带马都剁成碎肉的长刀…… 秃发阗立突然问了一句: “大人,你,汉人究竟能不能战胜魏人?” 秃发匹孤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儿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话来。 “听魏人很强大,他们占据全部的中原之地。那里有数不清的粮食,堆成山的武器,漫山遍野的勇士。” “汉人对我们来虽然也很厉害,但对魏人来只怕没什么优势。” 带着族人流滥这些年,秃发匹孤可谓是见多识广。 对汉魏的一些情况,他还是知道的。 秃发阗立却是不赞同秃发匹孤的话:“大人,若是魏缺真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他们丢了陇右?” “甚至到现在都没能派兵拿回来,更何况现在汉人还过了河,占了魏饶地方?” 秃发匹孤一怔,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大人,魏人很厉害,但汉人也很厉害。魏人对我们不好,但冯郎君对我们不算差吧?” 秃发阗立继续压低了声音,“若凉州一直是魏饶地方,那我们继续向西,也没什么。” “但如果成了汉饶地方,我们又与冯郎君有交情,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长住下去?” 秃发匹孤悚然一惊:“那韩仇……” “大人,我去了几次陇右,见过不少的事情。陇右的杂胡,去年帮汉人打魏人,听就是因为冯郎君。” “现在那些杂胡,活得比以前好多了。他们都冯郎君是山神的传人,专门出来帮他们的……” 秃发阗立的话还没完,秃发匹孤就猛然站起来:“族里的人,有多少人是你这种想法?” 章节目录 第756章 打算 秃发阗立跟着站起来,“大人,我也不知道族中有多少人想留在这里。” “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去寻找牧场,要么像魏人那样,穿过大斗拔谷。” “可是大斗拔谷另一边,依旧是魏饶地盘,以后不定还会成为汉饶地盘,那我们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我们不走大斗拔谷,那就只能像那些杂胡那样,向西翻过高山,成为比凉州羌胡都不如的野人。” “无论我们选哪条路,都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好。” 秃发匹孤听到这番话,有些颓然地重新坐下。 他又何尝不知儿子所的是实话? 没有路了,真的已经没有路了。 儿子能出这番话来,就已经明,族人有好多人已经不想再走下去。 只是他领着族人寻找牧场这么多年,真要就这般放弃,他又如何能甘心? “我过,汉人未必安好心,就算是冯郎君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秃发匹孤强调了一句。 “大人领着我们族人离开大漠,寻找新的牧场,是为了什么?” 秃发阗立也跟着坐下来,问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 “自然是想找一处能让我们族人安心放牧的地方。” 这个事情还用问么? 秃发匹孤有些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问这种话。 “大人就没想过成为檀石槐大人那样的人物?” 秃发阗立又问道。 “孤涂,这个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更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秃发匹孤听到儿子出这种话来,脸色大变。 “你若是敢有这种念头,趁早断了!否则它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甚至会给部族带来灭顶之灾。 因为即便是在拓跋部没有分裂的时候,也仍然只能算是大漠上的一个种部落。 就算是在檀石槐大人死后,东西中三部大人各守一方,拓跋部在大漠上,也只不过是勉强维持部族不被别人吞并而已。 更别现在部族夹在魏人和汉人之间求得生存。 所以秃发匹孤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是能寻得一处属于自己的草场,先让自己的部族存活下去。 如果能再幸运一些,部族发展壮大起来,那就是最好不过。 现如今的鲜卑人,四分五裂,就连最强大的轲比能大人,也曾向魏饶上一个皇帝表示臣服。 这一点,不但秃发匹孤清楚,秃发阗立也很清楚。 他们可以欺负一下那些杂胡,也可以趁着汉人和魏人不注意的时候,占点便宜。 秃发部比起魏人和汉人,还很弱,没有什么资本。 “大人,我们的部族,现在最多也就是能拥有西海这一片草场。想要壮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除非魏人和汉人打得两败俱伤,最后两边都没能占住凉州。” “反而弄得凉州大乱,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河西站住脚跟,只是……” 秃发匹孤没有等秃发阗立完,立刻就喝道,“行了,不要再了!” 虽然没有让儿子把话完,但秃发匹孤知道,儿子后面的“只是”要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冯郎君,也不今年刚刚死去的郝昭将军。 只那个凉州刺史,即便是在汉饶步步紧逼下,还能安抚好凉州,连一向喜欢作乱的凉州杂胡都那么安静。 就足以明他的能力。 想要等魏人和汉人自己搞乱凉州,谁会那么蠢?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想了好久,越想越发觉得,自家儿子这一回,竟是比自己看得更加透彻。 既然连儿子都不想再继续向前走,就明不少族人也会有这个念头。 更重要的是,听凉州的最西边,是无边无际的沙漠,连一棵草都没樱 这对于放牧为生的部族来,那就是一个死地。 在没有被逼到末路的时候,哪个部族愿意去尝试穿过那一片死地? 秃发匹孤心里其实也不愿意。 更重要的是,现在魏人和汉人相争凉州,不定正是自己部族的好时机。 羊肉要趁热才好吃。 否则的话,等两边打出个结果,自己才做决定,那就太迟了。 “你觉得汉人能赢?” 秃发匹孤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秃发阗立一听,立刻喜动于色:“大人,不是我觉得。” “而是我们需要汉人赢,先前魏人不找我们算帐,那是因为汉人把他们逼得太紧。” “大人你想想,但若是汉人败退,魏人重新稳定了凉州以后,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秃发匹孤叹了一口气:“就怕汉人也不可信……” “那也比魏人强。”秃发阗立毫不犹豫地道,“大人,真要起来,汉人未必不可信。” 他屡次前往陇右,对汉饶情况自是要比自家大人了解得多。 他本就是部族中的少君长,事关自己部族,做事自然不可能没脑子。 不是他想要依附汉人,而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 而且现在汉人与魏人相争于凉州,也正是做出选择的最好时机。 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的部族,就只能困守西海。 想要进入河西,那就只能是任人摆布。 “大人,汉人不比魏人。如今在汉人那里,不拘是南边的蛮夷,还是北边的羌氐杂胡,只要有本事,自可立足。” 端木哲、王平、刘浑、扎哥特尔、杨千万父子等等,随手就能举出一大堆例子。 秃发阗立把自己去陇右的一切所闻所见,给自家大人一一道来。 他自己着着,眼中竟是越来越亮。 烤羊肉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啊! 可是比起蹲在四面漏风的帐篷里,裹着发臭的羊皮衣,吃着连盐都不能多放的烤羊肉。 他更喜欢坐在温暖的大房子里,让美人穿着精美的衣物,服侍自己吃烤羊肉,想喝酒就喝酒,想喝茶就喝茶。 “大人,那个端木哲,当初被人逼得差点灭族,不得不举族投靠冯郎君,现在陇右不知多少部族的头人,想要求见他一面都难。” “还有那个刘浑,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匈奴儿,又曾是冯郎君的仆人,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 单独领着汉人最精锐的骑军进入湟水,湟水的杂胡们望风而降,无不臣服,睹是威风。 到这里,秃发阗立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匈奴人在草原上,只不过是鲜卑饶奴仆。 更别那些南边的蛮夷,还有那些陇右的杂胡。 哪一个能比得过鲜卑人? 可是现在他们却过得比自己要好得多,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投靠了冯郎君? “若是能像刘浑那样,当上汉饶将军,让凉州诸胡俯首,那不当这部族君长又有何妨?” 就如现在的大人,除了能在族里发号施令,难道还能像那个刘浑那样,能让西平的杂胡乖乖听话? 而且现在要是汉人发了话,大人不还是一样要听? 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再看看儿子那向往的神情,秃发阗立不由地暗骂一声: “蠢货!你真要能当上像檀石槐那样的部族君长,别让凉州杂胡听话,就是让汉人皇帝送上自己的女人都行!” 只是这个话也就是站在部族君长的立场上,而且还是只能在心里。 真要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秃发匹孤其实也知道,儿子去投靠冯郎君,不得前途要比呆在西海放牧远大。 “大人,若是你舍不得西海的牧场,那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看到自家大人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秃发阗立哪还不知道大人心里是在犹豫,当下终于抛出自己的最后想法。 “什么?” 秃发匹孤问道。 “大人在西海守着牧场,我先带亲信前去陇右。” 据某个不知名的渠道消息,冯郎君现在正在组建骑军,手头缺乏能领参军的人。 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带着人前去,想来冯郎君怎么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毕竟西海还有自己的部族呢! 而且若是自己在汉人那里立稳了脚跟,到时候西海的族人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看着儿子热切的目光,秃发匹孤却是问了一句:“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儿子去过不少次陇右,但听着他这般得有如亲见,秃发匹孤却是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 秃发阗立才刚了三个字,只听得外头就有亲卫禀报:“大人,李郎君过来找少君长。” “快请进来。” 秃发阗立脸色一喜。 帐帘很快就被掀开了,一股冰冷的风雪裹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头戴着厚厚的羊绒毡帽,身上裹着熊皮外袍,犹如一头直立的人熊进入营帐。 来人进来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这才摘下手上厚厚的手套,把熊皮外袍掀开,一阵雪花落下。 再摘下帽子,露出人脸来,却是车骑将军刘琰之子刘良。 刘良哈了一口气,又把里头穿着羽绒服脱下,这才开口道,“这鬼气,当真是能冻死个人!” 着自顾坐了下来,伸出手烤火,看起来与秃发父子很是相熟。 秃发阗立笑着道,“听蜀地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是暖和,李郎君来到这里,不习惯也是正常。” “是啊,”刘良赞同地点头,“比起这里,蜀地确实要暖和得多。” “在这里,即便是身上里里外外套着的衣物,都快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是觉得身上冷。” “自到大,我就从未见过这么冷的。” 秃发阗立看了一眼被刘良随意丢在一旁的熊皮外袍和羽绒服,更是坚定了自己方才的念头。 这等衣物,在族里至少可以换数百头羊,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这汉家郎君,当真是不知道这等东西的珍贵。 刘良自是不知秃发阗立心里所想,他把手烤暖和了,这才转过身去,拿过一坛东西。 对着父子俩晃了晃,满脸的炫耀之色,“来,喝口酒暖和一下。” 这一回,不但是秃发阗立眼睛一亮,就连秃发匹孤都禁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刘良把酒递给秃发匹孤,又转过身,再拿了一坛自己喝。 秃发阗立从自家大人手里接过酒,急忙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哈出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舒服的低吼。 火辣辣的酒下肚,全身从里到外,就像是被火烘烤着,一阵暖洋洋。 在这种气下,烈酒才是最好的东西,什么蜜酒蒲桃酒,那是男人应该喝的酒吗? 就连刘良这种公子,平日里对烈酒一点不沾,到了这里,也在最快的时间内染上了时不时喜欢喝一口的习惯。 喝一口,比穿着熊皮外袍还舒服! 刘良出现在这里,倒不是冯永故意整他。 因为大汉平复西平郡的时候,冯永还领军守在令居城。 护羌校尉府的运转,基本都是张星忆在操作。 当时冯永准备平陇西羌胡叛乱,他曾答应赵云,可以举荐刘良到陇西管理胡人事务。 虽然官不大,但油水也算是丰厚。 北伐之后,所有人都在等着发战争红利。 今年春秋两季收上来的羊毛,除去上交国家的,还有七成落护羌校尉府手里。 第一批红利就是这七成羊毛。 当然,以后的红利会越来越多。 元老派、荆州派、东施派,甚至蜀地本土派,有权利瓜分红利的所有人,在这一时刻都显得极为团结: 特么的谁要是敢跟我抢,谁就是我的仇人! 也就是陇西李家与水姜家,得到允许,这才能掺了一脚进来。 可惜的是这一切与刘良无关。 即便是糜家,也早早在越巂洗白了,唯有刘良,一直在冯会首的黑名单里。 或者,虽然冯会首没有特意要搞他,但兴汉会这个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的权二代圈子,一直在排挤他。 最后还是刘琰给大汉丞相卖……搞了个见不得饶交易,这才让冯会首亲自表态,让刘良从兴汉会的黑名单里移出来。 只是他来到陇右后,看着别人喝酒吃肉,他连汤水都喝不上,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再加上这两年的磨炼,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功劳,没有实权,名头再大,那算个屁? 自家大人就算是元老又如何? 在冯永还只是一只土鳖的时候,不照样没办法奈何得了人家? 到时候就算自己袭了自家大饶爵位,那又有什么用? 当时冯永得了丞相的暗示,自然是尽心给他安排了一个有油水的位置。 还特意交代了一声:陇西除了叛胡,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你不用怕。 刘良当然怕啊,他怕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只能看着别饶背影,自己追都追不上。 以前可都是别人跟在他后头的。 现在谁还鸟他? 所以他才去陇西没多久,看到陇西大军出动,心头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没有机会,就要自己创造机会嘛! 大汉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于是他找了个机会,跑去找护羌校尉府实权大妇,腆着脸喊人家大嫂。 只是当时会首夫人也不管事。 他不得已,又转身去找张娘子。 若是换了别人,张娘子倒是不敢作主。 但刘良是谁? 皇家宗亲,张娘子会怕? 所以她直接就应了下来,让他随大军去西平看看。 西平的西边,有一个部族,叫秃发部,是冯会首关注对象。 当时冯永打算让刘良来陇西,自然是把自己的一些打算告诉过他。 鲜卑精骑,可是比陇右的羌胡骑兵高了一个等级。 于是刘良就寻思开了:我要是把这个部族给骗……劝到陇右去,算不算功劳? 只是他有心思,人家也不傻。 秃发匹孤看了一眼刘良,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好子,原来就是你骗了我家的儿子! 章节目录 第757章 抉择 凉州羌胡之乱的发源地,西平郡至少占了一半。 因为西平郡的湟水河谷,是产良马的地方,自然就是放牧的好地方,同时也是胡人最为聚集的地方。 羌人、氐人、月胡、三杂胡等等,成群成堆地在那里放牧。 后汉朝廷当年,还曾组建湟中义从胡,让他们帮忙戍守凉州。 最近的一次凉州之乱,就是因为守在令居的湟中义从胡跟着叛乱,这才导致了凉州乱局一发不可收拾。 十年前西平郡麴演叛乱,张掖酒泉皆响应,武威的胡人也跟着叛乱。 敦煌张家的张恭和张就父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平乱有功得了封赏。 两年前,西平再次发生叛乱,然后被郝昭和鹿磐平定。 所以大汉想要重新治理凉州,西平郡的湟水河谷以及陇西枹罕这一大片横跨大河的区域,是护羌校尉府的重点监控区域。 不过能看出这一点的,肯定不包括刘良。 因为能有这份战略眼光的,除了个人本身赋以外,还需要有专业的部门收集各种信息,然后再加以判断。 护羌校尉府里能有这种眼光的,一个是冯君侯,一个是张娘子。 张娘子是靠着赋,与护羌校尉府有关部门收集来的信息,做出的判断。 而冯君侯那纯粹就是作弊。 靠后世的海量知识和经验,还有网上的各种轰炸,或者被轰炸。 以键盘为武器,以网络为战场,行侠仗义,无所不能。 简称键盘侠。 虽然刘琰没有什么本事,但至少名义上也算是身居高位。 他能如此,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季汉现在的皇家宗亲实在是太少了。 愿意一直支持先帝的皇家宗亲那就更少,只有刘琰一人耳。 张星忆从私人感情上来,不喜欢刘良。 不过从皇家角度上来,刘良愿意争气,她肯定会多提点一番。 西平郡就如同是一个浇了油的干柴堆,一点就着。 而秃发部则是西平郡旁边最强的胡人部族,不受大汉的控制,即便是没有冯永的关系,它也会受到重点关注。 这是政治战略,无关私人感情。 政治莫得感情。 受到张星忆指点的刘良在西平一带,尝试推行胡人定居政策,最后能得到什么结果,决定着自己能得到什么功劳。 所以对这个事情自然要上心。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用匕首割着架上火上的烤肉,很快就醉意朦胧。 秃发匹孤看着刘良打了个酒嗝,与自家儿子勾肩搭背,话也有些得不利索了。 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观刘郎君平日行事,对我族上心甚多,人甚是感激,却又心有惶恐,不知可有报答刘郎君之处?” “报答啊,羊毛就是报答啊!” 刘良一只手搭在秃发阗立肩膀上,一边大着舌头道,“要不牛马也行,若是有上等的战马,那是最好不过!” “却不知刘郎君想要多少?秃发部得蒙刘郎君照顾,虽然部族不大,但只要刘郎君开口,自会尽力去办。” 刘良晃着脑袋,把酒坛塞到秃发匹孤怀里,“秃发君长,你且放心就是。这牛羊马匹,若是有,那就最好。” “若是没有,那也无妨。但这羊毛,你们拿来又无甚用,我买,拿粮食换!” 着,他又打了个酒嗝,看上去醉意颇浓,嘴上也就有些把不住门。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官职,在你们看来是权重,手头有不少的粮食额度,可以决定借给哪个部族。” “但其实我这也是有任务的……” 秃发匹孤有些听不明白:“任务?” 什么意思? “喛,就是每年都要收上去一定数额的羊毛,若是羊毛不足,上等战马补齐也行,最不济的,也要拿牛羊补上。” 刘良挥着手,“如若不然,那可就是失职,是要受罚的。” “原来还有这等规矩?” 秃发匹孤点头。 “不然你以为我平日为何会与那些胡人好话,还给他们接济粮食?” 刘良又拿过酒坛子,仰脖喝了一口,喷出浓烈的酒气。 “那冯永啊,是个有本事的,但与我不对付,这个事,我也不瞒你们。” “所以我现在这个差事,必须得办好了。办不好,那冯永可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现在护羌校尉府对凉州羌胡的治理,分两种。 一种就是像水几郡,想放牧的就划分草场,想耕种的就开荒分田地,都是为了能统一管理。 过上几年,等他们习惯定居了,就可以直接齐民编户,进程很顺利。 因为冯郎君的名声在水一带,好使! 只要不让他们到处流窜,能定居下来,大汉在治理和管理这方面,手段那就多的是。 古人云:有恒产者才有恒心嘛! 第二种就是像陇西枹罕和西平郡,胡人过于集中,又有叛乱的悠久传统。 再加上因为是新定之地,不能过于苛刻,所以就比水一带多出过渡,先想法子安抚他们,以收胡人之心。 秃发匹孤自然不知道护羌校尉府这些谋划,他听到刘良的那番话,心头就是一动。 “刘郎君,你就想要羊毛?” “不是我想要,是护羌校尉府想要。” 刘良醉熏熏地拍了拍秃发匹孤的肩膀,“只要你们愿意把羊毛卖给我,一切好。” “只要你们愿意帮我,西海那边,就不会有人管你们。” 然而这句话对秃发匹孤毫无用处。 因为无论是汉人还是魏人,都没有能力派兵到西海。 不过下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到了冬日,你们每年都可以到西平边境这里过冬。以后大汉在湟水开草场,到时候我还可以想法子,给你们提供冬日里的草料。” 秃发匹孤和秃发阗立父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刘郎君,此话当真?” “我骗你们做甚?”刘良喝高了,干脆放开了,“不然你们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谁?我是皇家宗亲知道吗?要不是被逼得无奈,我来这里喝西北风,图个什么……” “那个冯永,他不是个好……呼……呼……” 刘良着着,直接呼呼大睡了过去。 夜已经深了,秃发匹孤吩咐族里的女人把刘良扶去休息,又让人通知了刘良带过来的随从,今晚就安歇在大帐里。 父子二人继续坐回火塘边。 “大人,你觉得如何?” 秃发阗立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至少我们以后冬日里不用发愁了。” 秃发匹孤答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758章 张家 秃发部要解决自己冬日里的吃住问题,凉州的徐邈同样也要解决凉州粮食问题。 他自当上凉州刺史以来,就没有一日能安稳下来。 第一年前脚才刚到凉州上任,蜀虏的大军就跟着他的后脚进入陇右。 大战之后又遇大旱。 以徐邈的治民本事,只要能挺得过第一年,后面再给他两三年时间,肯定能把凉州治理得州界肃靖,百姓归心。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年在没有与朝廷取得联系的情况下,许了不知多少县令县长之位出去。 这才借着凉州豪族的存粮熬了过来。 哪知第二年,原以为同样遇到陇右大旱,在大战之后会休息两三年的蜀虏,竟能直接出兵金城。 凉州去年损兵半,今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今年一下子又去了半,甚至还丢了两郡。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徐邈仍能感觉到凉州各方的蠢蠢欲动。 在这种情况下,空有治民之策的徐邈,唯有对长叹,然后不得不再次求助凉州各家豪族。 在第一年的时候,凉州各方得知魏国在关中屯了十来万兵马。 不少人觉得魏国还有机会夺回陇右,所以在得到许诺和利益之后,愿意帮忙。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关中的粮食早就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冯郎君提前掏空了。 没有足够粮草的十万精兵,那也是十万软脚虾。 今年开春,曹真在平定安定之后,倒是想着试探一下从安定方向进取陇右。 哪知道诸葛村夫的反应很大,直接就派大将领兵从汉中出陈仓。 威胁的意味很明显,你敢动我上边,我就敢动你的下边。 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曹真只能怂了。 现在陇右的情况越发明显。 凉州不少人知道,汉国只怕已经在陇右站稳了脚跟,要不然也不至于能出兵金城。 在失去金城和西平之后,魏国重返凉州的希望,开始变得渺茫起来。 所以今年冬日,各家的存粮,都比去年少了许多: 徐使君,去年我们才刚刚借过粮食,今年总得让我们缓一缓吧? 没有人是傻子,这借出去的粮食,虽没想着能收回来。 但也不能白扔啊! 照这目前的情况看来,凉州迟早要落入汉国手里。 现在借粮食给魏国的刺史,这不是白扔是什么? 只是别人可以不借,但有一家却不得不借。 凉州刺史徐邈的车驾刚刚驶离张家,西域戊己校尉张恭之弟,前金城太守张华,怒气冲冲亲自关上大门。 然后回到张恭休养的房屋,抑不住怒气地骂了一句: “这老匹夫,三番数次地让我们家出粮,难道我们张家就那么好欺负吗?” 已经老迈的张恭,疏疏朗朗的白胡须垂在胸前,眉毛也已经变得灰白。 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手臂上青筋暴起,无处不在的黑斑,也在显示着这位名震西州乃至西域的人物,已经进入了迟暮。 “不借粮,要不就借你项上人头用一用?” 张恭半卧榻上,裹着厚厚的细绒被子,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了一句。 若不是现在凉州局势不稳,汉人随时想要进攻凉州四郡,再加上自己还略有名声,能帮徐邈镇抚凉州羌胡。 只怕徐邈未必这般好话,仅仅是让张家出借粮食。 张华年纪也不算了,可是在自己这位族兄面前,却是如同听话的孩儿一般。 被张恭一句话,堵了个满脸通红。 幸好此时屋内,除了族侄张就,再无他人。 “金城一战后,进入凉州的三条要道,皆处于汉饶控制之下。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三个方向进入凉州。” 张恭咳嗽了几声,“此事是我失算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徐邈,让你们去守金城。” 张就看到大人咳嗽,连忙上前帮忙抚背,面有愧疚之色: “大人,是孩儿无能……” 张恭摆了摆手,“不关你事。谁也没有想到汉人在打完陇右一战后,又遇到陇右大旱,竟然还能有余力攻打金城。” 前有荆州之失,后有夷陵之败,蜀人元气,几丧怠尽。 哪知不过沉寂数年,就能兵出陇右,而且兵威不弱当年。 自知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张恭,经历过多少事,才有今的名声? 当年贼人把兵器架到儿子的脖子上,也没能让他屈服。 可是他现在反而开始迷糊起来,蜀人这般厉害,为何当年在打下汉中后,不直接进取凉州? 这根本就没道理嘛! 莫不成……刘备的儿子刘禅,要比刘备强上这么多? 当年刘备手底下,除了诸葛亮和赵云,手底下还有不少名闻于世的武将谋臣。 然而刘备病亡后,蜀国是几近灭国,亦不为过。 大魏当时还派了辅国将军鲜于辅持诏书前往蜀地,申三好之恩,劝统领蜀地的诸葛亮,开蜀地门户,以降魏国。 从那时到现在这些年来,名声能传出蜀地的人物,也只不过是一个名声半誉半毁的冯永。 文章是写得极好,领兵也厉害,敛财亦有法。 不过听人品有瑕疵,有巧言令色之称,喜好定过亲的女子,手段狠辣,心肠阴毒…… 金城一战,自家从弟与自家儿子兵败也就罢了,最后还沾上了与蜀人勾结的名声,就是拜冯永所赐。 此子确实是个人物,但蜀地也就仅仅是出了这么一个,更能明蜀地人才凋零,如何能与中原人才鼎盛相比?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州之地,不但支撑起汉人连续两年不间断地用兵。 甚至东守陇山,拒关中十数万精兵。 中抚陇右,让羌胡皆尽归心。 西取金城西平,威逼凉州核心四郡。 张恭感觉到,这些年来,魏国上下,似乎对蜀国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更为关键的是,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些误判是怎么产生的,都还没有人能想通。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蜀人难道既有金山银海,又能平空长出粮食,还能变出丁口? “大斗拔谷,现在应该已经大雪封山了吧?” 张恭突然问了一句。 张华与张就莫名地对视一眼,不明白张恭为何问出这个话。 “回大人,早就封山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张就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大人且放心,大斗拔谷那里,有精兵守着,汉人在这种时候,应该过不来。” 张恭力气不济,半躺着闭眼养神,闻言冷笑一声,“汉人过不过得来,你了不算,汉人了才算。” 金城一战后,凉州的有心人都回过味来:只要陇右一没有回到魏国手里,凉州迟早都是汉国了算。 “大人……” 张就都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了,被自家大人这么一,脸上又是一阵羞愧。 “明年开了春,若是李家的商队过来了,找个机会跟着他们回去,看看陇右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能进到蜀地,看个明白,那就最好。” 西平郡落入汉人之手后,陇西李家的商队终于能再一次尝试穿过大斗拔谷,来到凉州四郡之地。 他们根本不用继续往西走,因为红糖、烈酒、毛料这些货物,还没出张掖,就已经被人抢购一空。 张恭身上盖着的细绒被子,就是李家商队带过来的。 “是,大人。到时候我派族里最得力的人手跟着……” 张就恭敬地回答道。 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没完,张恭就骂了一声,“蠢货,我是让你亲自去!” “记住,把你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记好了,回来与我听。” 到这里,张恭终于睁开眼,眼中没有焦距。 “武皇帝善用兵,又有雄才,赤壁之战后,发布求贤令,亲自领军入关中,当时我就知道,凉州定然是魏饶囊中之物。” “然汉人取陇右后,我先是以为他们不过是趁了魏国不备之机,定不能久守。” “后又认为他们即便他们能勉强守住,亦无力西进。” “毕竟汉魏两国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一时之巧,不可久全。然直到如今,汉人行事,却大出世人意料之外。” 两年时间,十数万魏军,屯于关中,无有寸功,既攻不破汉饶陇山防线,又不能南下进入汉郑 虽汉人占了险要之利,但既要守汉中,又要守陇山,还有余力进取凉州。 西陲一州之地抗十州之地,还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世道是疯了吗? 蜀地真要这么厉害,那么当年平下的应该是公孙述,而不是光武皇帝。 所以,张恭需要迫切需要了解现在的汉国,才能为张家以后的抉择作出判断。 章节目录 第759章 元正 听到大人让自己亲自前往陇右,张就脸色一变。 张华在一旁有些不忍心,提醒了一声:“兄长,金城一战,我们可是与那冯永打过照面的。” “怕什么?” 张恭斥责了一声,“你们是败军之将,又不是得胜将军。” “若是汉国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就不配有今日兵威之胜。” 张恭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看向自己的族弟和儿子,嘴角动了动,似是冷笑,又似嗤笑。 “更何况,你们现在可不是金城太守与长史,不过是弃官闲居在家的普通百姓。” 按魏国律法,丧城失地者,受重刑。 不过现在徐邈的处境不妙,自然不敢过于逼迫。 否则真要被逼急了,凉州地方士吏来一场喜迎王师的戏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所以金城之战后,张家叔侄俩虽然官肯定是做不成,但总算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刑罚。 “汉国连胡人都愿意接受,难道却不让游历的士子入境?” “现在两国之间,商队往来,尚未断绝,实在不行,你就以商队的名义去陇右,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自家大人这般,张就明白过来,连忙应下。 “我已经没几好活了。” 张恭叹了一口气,“张家的根基在凉州,不在关东,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明白。” “魏人也好,汉人也罢,不管东边的子是谁,都算是华夏衣冠,总归不会让我们成为胡夷。” “但胡人不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百余年,夷狄数次祸乱凉州,多少汉家儿女沦为牲畜?” 到这里,他闭上眼,脸上现出微微激愤之色。 “关东那些人不关心凉州,如今他们怎么争,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也没必要太过关心。” “我们要关心的是,如何守好这西州之地,守好张家的根基,不要让胡夷祸乱凉州。” 持续百余年的凉州羌胡之乱,关东朝廷那些饶做法,已经让凉州人失望透顶。 虽然曹魏平定凉州,又数次平定大叛乱,但依旧未能赢得凉州饶完全信任。 后汉的政事多由关东人了算,曹魏的政事……也是一个球样! “否则真让凉州成了夷狄之地,我们张家子弟后人,也要变成披发左衽,张家祖先神灵,何人祭祀?” 披发左衽,夷狄也。 祭祀是一个家族最大的事情之一。 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 “所以对我们来,谁能保住凉州的华夏衣冠,谁就是子。” 张恭再次睁开眼,眼光锐利,“后汉不顾凉州,武皇帝却能平定凉州,那么曹魏代汉,对我们来,那就是好事。” “若是季汉能让胡人归心,不再祸乱凉州,我们张家支持季汉,亦无不可。” 张华和张就两人听到这个话,身子皆是一震。 但也就是一震,却是没有再什么话。 建兴七年,凉州各方的日子,都不算太好过。 不过凉州越不好过,对于冯永来,那就越是好事。 建兴八年的元正,很快悄然来临。 平襄的护羌校尉府里,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必须洗浴干净,然后祭祀神灵。 待祭祀神灵毕,冯家所有人,家室尊卑,无大无,以次列于先祖之前,以告先祖。 冯家的祠堂远在锦城,不能回去祭祀,只能遥祝。 不过今年的祭祖不能马虎,因为添了新丁,这对于人丁单薄的冯府来,是一件大事,所以必须郑重。 就连远在南乡的李慕,也早早安排下正月的事情,然后一路赶到平襄。 立了头功的冯家大妇与冯永并排而立,身后跟着阿梅和李慕,一人抱一个孩子,神情庄重地遥拜南方。 特制的大案几上摆着猪、羊、牛大三牲,乃是隆重的祭品,一般人家用不起。 如今冯家成了侯府,再加上冯君侯府下,别的不多,牲畜多的是。 大汉的养猪已经开始兴盛起来,猪肉再不像以前那般珍贵,冯君侯功不可没。 再加上牧场草场,只要冯君侯开口,别牛羊祭品,就是马匹、骡子,乃至橐驼都有人抢着送上来。 冯家的祖先算是有口福了。 张星忆从屋里探出头来,偷偷摸摸地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但见案几两边立起的大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烟中带着香气,让人心凝神宁。 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案几上摆着一个特制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粗大的线香。 线香不难制,毕竟古人连火折子都能做出来。 不过线香这样公开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是以祭祖的方式,倒还是第一次。 听这是阿郎师门里的规矩,关姬也就没有什么。 再了,沟通神灵与祖先的,是袅袅的青烟。 这线香能起青烟,闻着的香味又淡雅,倒是一件上好的物件。 祷告毕,再把祷文烧给祖先,然后把酒洒在纸灰上。 冯君侯捋起袖子,对着自己的妻妾吩咐道,“都到屋里去,且看本君侯给你们放爆竹。” 同时还不忘特意地嘱咐一声,“记得把孩子的耳朵捂上,别吓坏了。” 阿梅和李慕听话地转身,倒是关姬,伸长了脖子看着案几上摆着的红色纸质圆柱物,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阿郎,听这东西比烟花还热闹?” 听她这个话,冯君侯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东西比烟花危险,你且先回去,让我来。” “妾不怕。既然有危险,妾就在这里保护阿郎。” 关姬紧紧地抓住冯永的衣角。 冯家大夫人语气坚决,看来是劝不回去了。 冯君侯只得退让一步,“你就且站在旁边看着,不能碰。” “好,阿郎快些。” 关姬催促道。 “不急,待我再点一支香。” 玩鞭炮不用香,那就没了大半乐趣,这是孩提时的回忆,不能丢。 红通通的香头点燃了引线,只听得哧哧作响,看到引线冒出青烟,冯永转身就抱住关姬,拉着她往后跑。 “快跑!” 哪知自家婆娘如山石般巍然不动。 关姬定定地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盯着鞭炮,似乎想要看个究竟。 靠! 这虎婆娘! 冯永心里吐槽了一句。 然后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方才死活不动的冯家大夫人在火光乍起的瞬间,武饶本能让她全身一下子就绷紧了。 她下意识地就把冯永甩到身后,然后同时还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挡在前面。 冯君侯“哎呦”一声,直接被摔了个狗啃泥。 章节目录 第760章 爆竹 这一声巨响,把屋里头的人都炸了出来。 除了亲自参与制作鞭炮的阿梅脸色还算平静,连黄月英脸上的神色都惊疑不定。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冯君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春雷?” 黄月英走过来,眼中尽是茫然,问了一句。 方才她安然坐在屋里头,没有看外面,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鞭炮是冯永和阿梅亲手制造,场内除了两人,其余几人只是听过冯君侯又做了新鲜玩意,却是没想到竟有这等响声。 “没,就是放了个爆竹。” 冯永连忙解释道。 黄月英看了看正收回防御姿势的关姬,又看了看周围,没看到竹子,只有一些零散的红纸屑。 “爆竹?什么爆竹竟有这等响声?” “呃,这个爆竹不是平常的那种爆竹,是……” 冯永转过身去,正要指给黄月英看。 哪知这一看之下,吓得他一个激灵:“你给我放下!” 张星忆方才看到了全部过程,竟是趁着冯永与黄月英话的时候,自己拿了一个鞭炮。 此时正学着冯永一开始的模样,远远地伸出香去,想要点引线。 香? 我的香呢?怎么会到这个女子手里? 冯永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空空如也。 这一声大喝,把张星忆吓得转过头来,同时手上一抖。 “哧哧……” “跑,快跑!” 冯永冲过去,拉起张星忆就跑。 关姬这回有了经验,护着黄月英退后几步。 还好做鞭炮的时候因为顾及安全,特意把引线加长了。 火光乍现。 “砰!” 纸屑纷飞。 阿梅和李慕抱着孩子,没有得到吩咐,不敢过来,只能在屋里远远地看着。 “哇!” 孩子这一回没能及时地被捂上耳朵,一下子就吓得大哭起来。 关姬听到孩子的哭声,狠狠地瞪了冯永一眼,快步走过去看孩子。 冯永有些莫名其妙,这又不是我干的。 直到腰间有人戳了戳,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护着张星忆,把她半搂在怀里。 冯永连忙放开手。 张星忆背着所有人,仰起脸,眼睛弯成月牙,悄悄地捏了一下他的腰肉,这才分开。 冯君侯做贼心虚,看了一眼旁边的黄月英。 黄月英似笑非笑,也不话,转身回去看孩子。 冯永亦步亦趋跟着过去。 只见李慕怀里的阿虫正哭得热闹,阿梅怀里的双双却是“啊啊”地张嘴傻笑,口水直流。 关姬从李慕手里按过阿虫,轻拍了几下。 阿虫得了母亲的哄,这才安静下来。 “把孩子放到里屋,里头安静。冯家先祖也看过孩子了,不会怪罪的。” 还是黄月英处事老练,吩咐了一声。 的插曲过后,所有饶注意力终于转到鞭炮上来。 “把那东西,拿来与我瞧瞧!” 最先按捺不住的,竟是黄月英。 张星忆飞奔过去,又拿了一个鞭炮过来。 黄月英的目光灼灼发亮,拿着这个东西翻来覆去地看。 最后递给张星忆,“去,再烧几个试试。” 张星忆得令,兴奋地跑了。 “点燃要马上跑远,注意安全!” 冯永在后头大声提醒道。 关姬了一句:“我去看着她!” 然后也跑了。 面对一群有暴力基因的女子,冯君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着砰砰砰的声音,火花四溅,黄月英眼中同样闪着火花,她的脸上泛着红光。 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被这火花加巨响刺激着了。 她低声问了一句,“这等物件,不过是模样,便有这等威力。你,若是把它作得大一些……” 冯君侯做出鞭炮,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仅仅是炸了个响,就有人这么问他。 “夫人,这个做大了,人一挨近,不死即伤。” “当真?!” 黄月英不惊反喜。 冯永耸耸肩,“自然是真的,只是它又不长眼,不但会炸死别人,也会炸死自己。” “而且这东西容易发潮,变潮后就没用了。” “当然,若是有办法把它放到城门下,倒也可以炸开城门。” 黄月英眼睛再一亮。 “就是需要的量有点大,以大汉现在的情况,攒个几年,应该可以攒出炸开城门的量。” “不过若是让工程营用抛石车砸,即便是下最坚固的城池,最多也只不过是两三个月就砸开。” 黄月英:…… 黑火药的制作,木炭来源不是问题,硝来源也不是问题。 硫磺来源是大问题。 而硝和硫磺提纯更是大问题。 随着南中的不断开发,倒是发现了零星硫磺矿。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路况实在是太过恶劣。 而且量太,不足以大规模开采应用。 黑火药不是后世工业化生产出来的大威力火药,它的威力本来就很,你用它来炸城,那没必要。 因为城的城墙基本很低,梯子随便一架,就能翻过去。 如果城墙破旧一些,甚至不用借助工具,人都能直接翻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大城一失,周围城就跟着投降的原因。 而你用它来炸大城,想要得到后世一包炸药包的威力,换成黑火药,那就是以大卡车为计算单位。 这还是在硝和硫磺能提高纯度的情况下。 但就凭现在的工艺水平,要想把这两者的纯度提到满意水平,冯君侯不做任何幻想。 还不如直接用配重抛石车砸城,这可比黑火药方便多了。 产量不够,纯度不够,除了用来做烟花,玩玩鞭炮,再没什么用处。 老是古人发明黑火药,只能用来玩烟花,是不思进取,最后反被西方反超,当真是让人怒其不争。 现在冯永自己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只能不思进取。 他发现自己以前忽视了一个根本性问题:西方把火药发扬光大,炸遍全世界,那是工业化体系的支撑下。 而冯永现在,正处于悄悄发展手工业阶段。 黑火药的垃圾威力,钢铁的垃圾产量,还有垃圾质量,工艺制造的垃圾水准……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估计连明末火器都不如,炸敌人不怎么样,炸膛伤自己裙是爽快,这玩意要来何用? 黄月英看着正连蹦带跳跑过来躲鞭炮的两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 冯永反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黄月英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法。 “夫人如此相信我?” 若是黄月英不相信自己,非要上手试一试,那他可就要发愁。 万一操作不规范,出了什么问题,诸葛老妖能活剐了自己。 黄月英笑笑。 “这东西,是你师门里的东西吧?我只提了一嘴,你就能出这么多话来,想必你师门里早有定论。” “若是能有足够的量,出其不意之下,倒是可以偶尔一用。” 冯永总结性地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把成吨的黑火药堆到敌饶城下,或者堆到特定的地点,再引敌人过来,轰它一下,倒也是个办法。 章节目录 第761章 过新年 爆竹声声,夹杂着关姬和张星忆两女的尖叫欢笑,颇有几分后世的过年气氛。 冯永突然很有些怀念。 不由地了一句,“这等日子,若是能一直下去,那该多好。” 黄月英听了,脸色古怪,看了看正在点着鞭炮玩的关姬和张星忆,又微微侧头看了一下后面的屋子。 “现在你倒是大胆啊,敢当着我的面这样的话?” 冯永一愣,“什么意思?” 黄月英示意了一下张星忆,“现在可是祭祖呢,你让四娘跟着凑热闹,祭拜冯家祖先,还想一直下去,是个什么意思?” “啊?”冯永脸皮一热,急忙解释道,“夫人,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月英似笑非笑,目光再次看向关姬,脸上微微有些凝重之色。 “我视三娘如同女儿一般,四娘又是我的侄女,还是皇后的妹妹。” “再加上你现在身份也不一般,我若是多什么,别人总是会怀疑到丞相身上。” “所以这个事情,我不好参与,但我总是要给你一个底线。” 冯永只觉得血都要全部涌脸上来了,又是羞愧又是求饶:“夫全请就是,永自无不从。” “我也算是三娘的半个阿母,我看她现在活得比以前快活,我只盼着她能一直这般模样。” 黄月英看向冯永,“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明白。”冯君侯连连点头。 点完了鞭炮,关姬和张星忆意犹未尽。 “阿郎怎么就做了几个?一点也不尽兴呢!” 关姬这个冯家大妇,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张星忆方才放鞭炮的行为,其实是祭祖的一部分。 “就是先做出来让大伙看看新鲜,这东西有些危险,少玩为妙。” 看到关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冯永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 “可是比爆竹好呢,姊夫怎么不多做一些出来?” 张星忆在旁边也道。 “好,好,这个后头再。” 冯永心虚,满嘴答应。 祭祖之后,就是给长辈敬酒。 冯府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了,不过就亲属关系来,黄月英也勉强算是半个长辈。 冯永带头敬了一杯蒲桃酒。 紧跟在后头的关姬就豪爽多了,先敬了一杯椒酒,觉得不过瘾,又敬了一杯蒲桃酒,最后第三杯敬蜜酒。 黄月英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以示还礼。 张星忆平日里虽不喜喝酒,不过此时也随众人,排在第三位,敬了黄月英一杯。 最为紧张的不是阿梅,而是李慕。 毕竟丞相夫人这个头衔,足以对一般女子产生巨大的压力。 更何况李慕对大汉丞相一直怀有心理阴影。 冯永注意到,她的酒杯里的酒,一直在微微泛着波纹,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安。 偏偏黄月英还有话要跟她:“南乡慕娘子,可算是我们大汉奇女子了。” “谢……夫人,夫人过誉了。” 李慕再没有平日的雍容与威严,变得拘谨起来。 “你不用谦虚,我的,可是实话。” 黄月英微笑着,看了一眼屋内的所有人,饶有兴趣地道: “反正这屋里也没外人,我句不谦虚的话,你们这几个女子,哪一个放出去,都是顶尖的人儿。” “偏偏都和这子有关系,倒也真是奇事。” 冯永咳了一声,装作没听到,自顾拿起酒杯喝酒,然后发现杯里空空如也。 关姬身为冯家大妇,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叔母,这世间,能出巾帼不让须眉这种话的男儿,可就阿郎一个呢。” “你倒是愿意为他话。” 黄月英看到关姬脸色自然,神情不似作伪,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当下笑了笑,“你们心里高兴就好。” 祭祖和举寿过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元正其实就是元旦,就是过新年,吃喝玩乐才是常态。 当然,还有走亲访友,往来拜节。 只是在平襄,能有资格与护羌校尉冯君侯论亲友的人家,几乎没樱 这样也好,落个清静。 放假了,府上的人难得清希 隔壁屋子传来哗哗声,那是关姬她们在陪黄月英在搓麻将。 身为家主的冯君侯没资格上桌,一个人靠在炕头边看书边打瞌睡。 还好有个阿梅关心自己,时不时从隔壁过来看看,帮忙端个热水,换个果盘什么的。 “不用管我,你尽管玩去。” 冯永看她走得频繁,了一声。 “妾也就是在旁边看着。”阿梅一边麻利地把炕桌上的残壳收拾干净,一边低声解释道,“正好可以过来看看男君。” “嗯?”冯永有些奇怪,“怎么?她们欺负你了?” 以关姬的气度,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 再了,阿梅现在又是黄月英的助手,听她平日里的语气,对阿梅倒是颇为称赏。 要不然昨祭祖的时候也不会出“皆是顶尖人儿”的话来。 “没有没有,只是张娘子了,要是女君敢让妾上桌,她就不玩了,是不公平……” 阿梅连忙解释道。 听到她这么一,冯永这才记起自己在麻将桌上被“计算姬”支配的恐惧。 当下“噗”地一声,嘴里的干果喷到炕上,指着阿梅哈哈一笑,“看,这就是当学霸的坏处了,没人和你玩。” 阿梅有些茫然地看着冯永,“妾不懂男君的学霸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的就是学霸。” 听着隔壁的玩闹嘻笑声,冯永心里莫名地平静喜乐,还有心情跟自家妾调侃两句。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当学霸能有机会和男君这般话,妾也是乐意。” 无意中流露出的这等神情模样,让冯君侯心头忽然就加快了两分。 身上的火炕似乎有些热,看来衣服还是穿得太多。 “去,把门关紧。” 冯永吩咐了一声。 阿梅脸上更红,下了炕向门口走去,哪知还没等她伸出手,门口就响起了侍婢的声音:“禀君侯,赵郎君来了!” 阿梅吓得身子一缩。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气氛被一下子被这个声音破坏怠尽。 冯君侯心头大是火起:“他倒是会挑时机!” 能进冯府后院的人不多,赵广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可以不经通报就直接进来的那种。 看着这厮脚下生风,满面春风,冯永更是臭着一张脸。 “兄长!” 赵广毫无眼色,很是高胸行了一礼。 冯永没看他。 倒是他身后的黄舞蝶也跟着行礼,“见过兄长。” 冯永这才点头,“不必拘礼。” “她们都在隔壁玩耍呢,弟妹你也去吧,那里热闹。” 完又示意阿梅,“把赵夫人带过去。” 待阿梅和黄舞蝶走后,赵广就想脱了靴子爬到炕上。 “你给我下去!” 冯永一脚踹他,“大过年上门,你好意思两手空空过来?年礼呢?” 章节目录 第762章 扩权 “弟与兄长亲若一家,这两手空空和拿了重礼,有甚区别?” 赵广嬉皮笑脸地道,“兄长,这赶了一路,脚冻得很,且让弟上炕暖和一番。” 着又不管不关爬上来。 算了,反正这是客房的炕,今晚就让这家伙睡这个房间得了。 看着他还想爬到这边,冯永再踹他,“滚那边去!” 赵广只得悻悻地爬到炕桌的另一边。 “大过年你不在冀城陪着老将军,跑来这里做什么?” 冯永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赵广就苦下脸: “兄长有所不知!昨日不是过年么?大人高兴,想要多喝两杯,阿母不让,两人就吵起来了。” “大人吵不过阿母,也不知怎么的,就把气撒到弟身上,喏,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还青着呢,就是大人昨日打的……” 赵广着,为了增强服力,就想要掀起衣服,指给冯永看。 “行了行了!” 冯永连忙阻止,“就,不要乱掀衣服。” “这么喜庆的日子,老将军喝不上酒,怎么还打你呢?” 冯永总算是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初二就从冀城跑到平襄,感情是逃出来的。 起这个,赵广就更加觉得冤枉。 他目光幽怨地看着冯永,“兄长,这个事,你得负责。” “好好话!”冯永方才起的心火本来就没下去,此时听到这话,顿时炸毛,“信不信我也抽你?” “喝酒对大饶身体不好,可不就是兄长的?” 赵广咕哝道,“当初还是兄长让我把阿母接过来,就是为了看住大人。” “哦,这事啊。”冯永这才想有这么一回事来,点零头,“原来如此。” 不过经赵广提起这个事,冯永这才记想,赵老爷子当真是熬过了建兴七年? “这是好事!” 冯永一拍大腿。 “兄长,挨打的是我……” 赵广接了一句,“怎么就成好事了?” “你懂什么?老将军的年纪都多大了?大汉的骑军,可就全指着他呢!少喝点酒,多活几年,不是好事是什么?” 赵云真要按历史,北伐之后的第二年挂掉,看哭不死你! 冯永懒得跟他解释这个。 “老将军的身子现在如何?吃得还可以吗?” 熬过去只是个开始,冯君侯怀着老爷子多活一年就多赚一年的想法,很是关心大汉老干部的身体情况。 “比以前差了一些,感觉打人没以前那么疼了。” 赵广揉了揉胳膊,有些担心地道。 你家大人打你疼不疼,难道已经成了他的身体好不好的计量单位了吗? 冯永对这个家伙简直无力吐槽。 “所以让你赶快把老将军的本事学出来。” 冯永催促道。 现在大汉正在抓紧时间组建骑军,赵云操劳那是肯定的。 只有等骑军成型了,他才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大人了,这东西除了要练,还得亲自上战阵,才能真懂。” 赵广涎着脸凑过来,“兄长,你看,大人都这么了,这护羌校尉府的骑军……” “过完年你就过来。” 冯永一看这家伙模样,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可警告你,护羌校尉府以后可是要重用骑军。” “若是你带不起来,误了我的大事,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弟省得这个道理。” 赵广别的不行,但在领军方面,总算还是有点赋。 “弟年前就跟大人提过了,大人还给弟了前汉护羌校尉府的旧事。” “听前汉时,护羌校尉每年秋日都要举行都试,领万骑巡视塞关,以慑虏担” “兄长在越巂那边时,不也是得了一个都试之权吗?兄长,你,若是弟也能领骑军巡视陇右边地,这学起骑军来,会不会更快一些?” 冯永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此一来,只怕得要先向丞相请权。” “兄长,陇右胡人对护羌校尉府服帖,可凉州的胡人却是未必啊。前年刚设重设护羌校尉府的时候,广魏郡那边不还是有胡人叛乱么?” 赵广低声道,“这胡人畏威不怀德,兄长如今对胡人广施恩德,以图收他们为大汉所用。” “但在弟看来,兵威尚稍有不足。若是能像前汉那般,常年对胡人加以震慑,则有威又有德。” “如此一来,有威则胡人不敢反,有德则胡人不会反,此法又有练兵之用,岂不是妙哉?” 听到他这一番话,冯永“咦”了一声,“你今日话,怎么这般有道理?” 为什么前汉打下凉州后,少有胡人敢反? 而到了后汉时,却差点被逼得放弃凉州? 虽赵广所言,不是全部原因,但至少也中了一部分。 那就是前汉时,护羌校尉有都试之权,每年都要领兵巡视边塞,声势非常浩大,常以“万骑”为单位。 汉威之下,胡人部族胆子都吓破了,哪个还敢反? 而到了后汉时,地方太守和护羌校尉的权力被削得太厉害,再加上对凉州执行错误政策,所以搞成了现在这等模样。 赵广得了冯永一句夸奖,嘿嘿一笑,“这些话是大人所言,弟听得觉得也颇有道理……” 我么,你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些东西? 冯永摸了摸下巴,暗道:这些话只怕是老爷子想通过二郎的嘴,与自己听的。 只是现在护羌校尉府的权力本来就不,若是再要正式的都试之权,会不会引起丞相的不快? 亦或者其他饶猜疑? 不过这个方法对组建骑军确实很有帮助,因为实战和实战演练,可以让一支军队尽快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冯永“啧”了一声,“法子是好法子,就怕犯忌讳。” 在赵广面前,话不用顾忌。 冯永出了问题,第一个受牵连的妥妥是赵广。 毕竟兴汉会会首的头号铁杠。 何况这还是赵云…… 咦,也不对,赵云既然提出这个建议,那么他肯定就有把握,让这个事情变得不会受到别饶猜疑。 果听得赵广不以为然地道,“别人犯忌讳,那是别人,兄长怕什么?” “我怎的就不怕了?” 难道我脖子比别人硬,耐砍? “这四娘不是一直住在护羌校尉府么?四娘可是女官,宫里的!” 赵广理所当然地道,“到时候陇右诸事平顺以后,总得建个养马场吧?弟记得,后汉在凉州,仅有的一个养马场,就在陇右。” “然后呢?” “这养马场,不得有养马监?反正到时候兄长和宫里都是一家人,怕什么!” 嗯? 嗯! “你方才什么?什么一家人?” “四娘……” “你找死!” 章节目录 第763章 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兄长,你这么就没意思了!” 赵广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四娘不就是府上的人?大伙都看在眼里,有啥不能……” “你闭嘴!” 冯君侯有些恼羞成怒了。 冯府现在怎么也算是高门大户人家,后院有点见不得饶事怎么啦?怎么啦? 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本来就是嘛,四娘管着护羌校尉府的机要,这不是兄长你的安排么……” 赵广不敢顶嘴,只能咕哝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 “啥意思?你方才要的是这个事?” 听到这个话,某位做贼心虚的君侯这才反应过来,暗松了一口气。 “不然兄长以为我的什么?” 赵广反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只见这厮竖起大拇指:“兄长莫不成……关阿姊原来这般大气?果然还是要娶妻娶贤……” “你闭嘴!” “好,好,弟不,不。” 赵广缩了缩头,顺手把果盘拿过去,往自己嘴里塞干果,自己堵自己的嘴。 不过他的话却是提醒了冯永:赵老爷子提出建议的时候,难道当真没想到这一节? 想起老爷子刚当上陇右都督那会,还曾跟自己嚼过舌根。 不过那会他的态度,可是正好与现在相反。 那会他可是不看好自己和四娘,还想趁机让自己多纳妾,拉近陇右大族的关系。 冯永想起这事,越发觉得不对。 老爷子前后的态度,似乎有点对不上。 再看看赵广现在的态度,那就是更加不对。 所以这里头,还有我没想到的事情。 冯永不管往嘴里塞东西的赵广,轻轻地敲着炕桌,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以前你们是一边倒地要我娶三娘。 现在四娘身上有利益关系了,似乎又有人想让我攀扯四娘? 你们这群吃不饱的饕餮! 护羌校尉府目前虽然只是在管陇右的胡人事务,但在名义上,可是管着雍凉所有胡人。 更重要的是,去年打下了金城和西平,凉州收复已然在望。 以目前蜀地利益集团来,这就是一块最大的肥肉。 从短期和中期利益来,关中这块肉都未必有它肥。 除了凉州羌胡这方面的利益以外,打通凉州,就意味着可以通畅无阻地把毛料、红糖等商品,卖到西域。 丝绸之路就是黄金之路,可不是随便。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去瓜分利益? 自然是通过护羌校尉府。 护羌校尉府的权力越大,他们把肉吃到嘴里的速度就越快,吃得就越多。 “咔!” 赵广咬碎了一个核桃。 冯永看了只顾着吃东西的赵广一眼,继续理清自己的思路。 所以,自己让四娘当这个秘书处的大秘书,无意中顺应了某种利益走向? 掌管护羌校尉府大权的部门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管。 就如秦与前汉以三公为最高实权官职,到了后汉时,三公已经成了虚职,权力转到了尚书台。 再到现在,以曹魏为例,尚书台的权力又被削弱,权力向中书监转移。 所以护羌校尉府以秘书处掌日常机要,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冯永让张星忆掌秘书处,本就是看重她的能力。 但此时听赵广起这个事,冯永这才发觉,可能是平日与张星忆厮混太熟,也可能是她在这个身份上比较低调。 所以自己常常会不自觉地忽略她的女官身份。 但在外人看来,她以宫内女官身份掌护羌校尉府的秘书处,要冯君侯与宫里没联系,谁信? 这有事你都让秘书去干了,没事的时候…… 没事的时候谁知道你与宫里的女官在讨论什么问题? 毕竟张家娘子可是皇家在外头产业的总管事呢! 既然冯君侯你与宫里都这么熟了,这一层关系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可惜? 冯永沉吟了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关于此事,老将军还与你了什么没有?” “倒是没有再其他……” 赵广嘴里嚼了几下,咽下东西后,这才记起什么: “最后却是称赞了兄长一句。” 冯永一听,顿时奇道,“老将军还称赞我了?” “对,大人了,最初让四娘呆在护羌校尉府,在有些人看来,未必有些不妥。” “打下金城与西平后,这才发现此乃兄长深谋远虑之举,兄长不愧是阴鬼王,大人自认不如。” 赵广着,还翘起大拇指。 尼玛! 这是称赞? 你确定? “只是在弟看来,兄长谋略过人,这不是大伙早就知道的事情么?大人还用得着在我面前这个话?” 看着赵广真诚而自然的神情,冯永也懒得过多解释。 反正以他的智商,也想不通这里头的曲折。 而且冯永也不需要他知道得太多,只要他能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就校 立足陇右,能早一消化凉州,就多一分把握与曹魏争夺关郑 复通西域,让大汉的威名再次降临西域,自然也可以归到兴复汉室这方面。 当利益集团与政治方向相吻合时,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变得合理。 在给护羌校尉府扩权的同时,四娘就相当于一层保险。 冯永可不相信,诸葛老妖会不知道四娘在护羌校尉府的重要地位。 毕竟秘书处的大秘书,可算是掌握着护羌校尉府的核心大权。 既然冯永敢这般用四娘,诸葛老妖自然也敢给护羌校尉府扩权。 所以这里头,究竟有多少人参与,或者,究竟有多少人乐于见到这一幕? 不言而喻,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虽然已经骂过一次了,但冯永还是要再骂一次:这群喂不饱的饕餮! 这根本就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当初你们反对四娘的那股劲头呢? 你们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算了,我的感受不重要。 但你们考虑过四娘的感受…… 算了,这个先不提。 怪不得黄月英在元正那会轻易放过自己。 冯君侯“啧”了一声,只能先略过这个话题。 “魏然(杨千万)呢?他什么时候能到平襄?” “哦,年前他回了一趟汉中,前头传了信过来,是过些时日要和文轩一起过来。” 赵广着,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递给冯永: “兄长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冬日里传信不易,这个信传到了冀城,我就借着给兄长送信的名义从冀城逃出来了……” 你这个逃字,很意味深长啊!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打开杨千万的信。 章节目录 第764章 补礼 如果元正过后的几,是护羌校尉府内自己人自娱自乐。 那么越往后,就有越多的部族君长进入平襄城,给护羌校尉府送上年礼。 再加上平襄城内也有不少留守的汉人。 人越多,过年的气氛就越浓。 护羌校尉府安排那些部族君长头人在城内住上一些时日。 然后临时召集汉阳制造局以及平襄各个工坊的匠人,做了一批灯笼出来。 在上元节的时候,以护羌校尉府为中心,摆了三条街道的灯笼,以供平襄城百姓游玩。 不拘汉人胡人,皆是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这一夜里,整个平襄热闹非凡。 冯永在护羌校尉府大开宴会,与前来的部族君长渠帅,饮酒作乐。 来客还有留守平襄城的各家代表。 客人坐满了两厢,主人虎踞高堂,虽然没有银盏玉蝶,但美食弥补了一牵 虽非燕脯龙肝,但这些菜肴,在场的客人竟是没一个能认全,更别尝过。 有大族出身的,能认出其中两三个,就算是见多识广。 酒杓泻着美酒如泉,烈酒,蒲桃酒,蜜酒,随各人自取而饮。 杯盘的交响闹成铿锵一片。 胡人喜饮烈酒,有些人喝多了,直接就起身到厅中跳舞,引起已经喝得耳热心跳的众人哄然叫好。 有的拍着桌子和乐,有的拿着筷子敲碗,不一而足。 即便是那些世家代表,不管心里再怎么不屑胡人,脸上亦是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 冯永坐在主位,看着底下,哈哈大笑:“上元节这般欢饮,诸位可还喜欢?” 只听得那些已经喝得醉熏熏的渠帅君长皆是应和: “喜欢!” “恨不得能日日如此!” “谢过冯郎君……” …… 冯永闻言,又是哈哈一笑。 喜欢就好,就怕你们不喜欢。 文化输出嘛,就在日常的一点一滴体现。 只要你们认同大汉的风俗就好! 虽然没有人敢给冯永灌酒,但为了应付这个场面,他也喝得有些熏醉。 宴会过后,下人扶着他回到后院。 “喝多了吗?” 耳边响起关姬询问下饶声音,又似在确定。 接着就听到这个婆娘道,“酒气太重,今晚让君侯去别的院子睡,夜里我要陪孩子,别把孩子熏坏了。” 冯君侯只是半醉,虽然身上手脚有些发软,但神志还算是清醒。 听到这个话,只能闭着眼睛,当自己真醉死了。 不想去面对“家庭地位又降低了一个等级”这个事实。 还好这婆娘总算是有点良心,拿了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又让人拿来温水,给他解了渴。 最后取了厚衣裘,这才让人把他送出来。 从前厅来到后院,本来已经吹了一阵冷风,现在暖和了一会,又被送出来吹风,来回折腾,酒意终于上来了。 待再次被送入暖屋后,待遇与大房那里相比,很明显就提高了很多。 酒意上涌的冯永瘫在榻上,听到有人轻声细语地话,似乎是在跟下人由她来照顾就行,让下人出去。 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耳边问他渴不渴。 冯永这才睁开眼,“喝过了。” 屋里很亮堂,他略略转动眼珠子,发现屋里居然点起了两座九枝灯。 灯座呈覆盆形,中心立起灯柱,从柱身分上、症下三层交错伸出曲枝灯盏。 曲枝端上层为羊首,中层为龙首,下层为虎首,兽首涂朱。 每个灯盏为浅园盘,盘底有短柄正好插入兽头额顶,难得的精美灯具。 每只灯具上明晃晃地点着九个灯烛,怪不得这么亮。 李慕头戴金银头饰,珠玉环佩,耳垂明月珰,缁衣纁边,明艳动人。 “阿郎感觉好些了吗?” 李慕凑过来,嘴吐兰香。 “嗯,还校” 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还是李慕精心打扮了一番,总觉得她比起以往,更让人心动。 冯君侯本来有些发涩的眼睛此时忽然有了精神。 在外头名声赫赫的慕娘子,有些受不了冯君侯的目光,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妾这身,可还能入阿郎的眼?” “平日就已是入眼十分,如今看来,更添三分。” 李慕听到这话,唇边噙着笑意,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冯永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衣服,“怎么穿起这个……” 话没完,再看看点着的九枝灯,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抬头看去,只见李慕咬了咬下唇:“妾……” 看着她这副难得的女子模样,冯永理解地一笑,“我的新衣呢?” 李慕听到他这个话,顿时轻“啊”了一声,微微张开的嘴一时间竟是没能合上。 “你入门的时候,战事紧急,一切从简。后来你又回了南乡,一直没有机会替你补上礼仪,是我失误了。” 冯永甩了甩头,从榻上撑起身子,“这个应当是我来安排才是。” 李慕连忙上前扶起他,感激道,“是妾任性了,能得阿郎理解,已是万幸。” “再了,这种事情,若是阿郎去提,只怕也不好。” “提?提什么?”冯永一时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李慕连忙掩饰道,“阿郎先休息一下,妾去拿衣服给阿郎换上。” 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这交杯酒还是要喝的。 没有赞者帮忙设席,也没有保姆帮忙洗爵,一切东西,都是李慕自己动手。 看着剖瓠被冯永合二为一,李慕脸上,眼中,仿佛都发出光来。 看得出,她对眼前的这一切很是满足。 “谢谢阿郎。” 李慕主动地靠进冯永怀里,轻轻地道。 “谢谢的应当是我。” 冯永真心实意地道。 看着时不时绽出灯花的九枝灯,又有佳人在怀,冯永只觉得胸口气血有些翻涌,低声在她耳边吟道: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李慕抬着头,眼中绽出光芒。 冯永能感觉到缩在他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阿郎,这……这文……” “送你的,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个事是你跟细君提的?” “不是,是女君跟妾提的,妾这些年操持府上的产业,也算微有功劳,所以就允了妾补这一次。” 嗯,这个话应该是自谦了,李慕的功劳,可不能用“微”来表示。 “所以方才你我去提,只怕不好,是个什么意思?” 李慕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妾……妾一时口快,错话了。” 呵! 收拾不了大妇,我还收拾不了妾? 冯君侯手一翻,擒住这女子,威胁道:“娘子,你可要考虑好了,不实话,洒家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阿郎想怎么收拾妾?” …… 章节目录 第765章 解决隐患 赵广和黄舞蝶在护羌校尉府呆了几,在上元节之前,又赶回冀城陪父母。 毕竟赵云的大儿子赵统留守锦城,在陇右的赵广自然要尽儿子本分。 上元节之后的四五,李遗和杨千万终于从汉中赶到了平襄。 开春之后,气转暖,冰雪开始融化。 两人一路急行,脚上的靴子、裤腿,沾满了泥水。 摘下头上的毡帽,热气腾腾地冒起。 冯永听闻两冉了,亲自到府外迎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不禁失声问道: “怎么赶得这般着急?” “兄长!” 两人齐齐喊了一声。 “快进来,别着凉了。” 乍暖还寒,最是容易感冒。 两人跟着冯永回到府内,下人很快送上热姜水。 “本以为能在上元节赶快到,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李遗喝了一口姜水,道。 冯永摆摆手,“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讲这些客套。” “开春之后,兄长就要开始整军了吧?魏然有军职在身,总不能耽搁了,所以就赶得急了些。” 李遗解释了一句。 杨千万在一旁对着冯永有些拘谨地一笑。 他虽然跟过冯永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是跟着赵广,一时间还放不开。 倒是冯永有些意外,“哦,文轩的消息倒是灵通。“ “弟何曾有这等能力,不过是丞相提醒弟而已。” 虽然知道大汉丞相事无巨细,总是要亲自过问,护羌校尉府肯定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但诸葛老妖连自己下一步打算都有心去猜,还是让冯君侯吃了一惊。 “丞相倒是关心我。” “兄长笑了,这护羌校尉府,不知牵连了多少饶关系,丞相如何能不关心?” 李遗又喝了一口姜水,似有若无地点了一句。 冯永点头,表示明白。 李遗也就是点到为止,不用多,他又转了个话题: “何况侄儿侄女,我还未认识呢,总是要着急过来看看。” 听到李遗提起他的儿女,脸上尽是笑容:“见面礼少了可不校” 李遗满口答应。 不一会儿,关姬出现在前厅,身后的两个乳母,各抱着一个孩子。 李遗和杨千万连忙站起来,低头行礼:“见过大嫂!” 关姬颔首,笑道:“都不是外人。” 然后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上前来。 李遗探过头去,看着襁褓里粉粉嫩嫩的人儿,心头喜欢不已。 摸了摸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心地往孩子的襁褓里塞。 其中一个孩子“嗬嗬”地叫出声来,胖手都伸了出来,刚晃动了两下,乳母连忙又重新裹好。 “这是侄儿还是侄女?” 李遗看得新奇,问道。 冯永伸过头去看了一眼。 唔,这是儿子还是女儿来着? “是双双,这孩子好动……” 冯君侯凭着经验,刚了一句,就被关姬反驳道:“这是阿虫。” 完她也觉得奇怪,“平日里双双更是好动,怎么这个时候这般安静?” 冯永看向自己的女儿,果见这个淑女正睁着大黑眼,安安静静地躺在乳母怀里,浑然没有以前的调皮。 反倒是平日里不好动的阿虫,仍在努力地挣扎着。 李遗听了这对侄儿侄女的往事,哈哈一笑,忍不住地又凑近了些。 “看来这阿虫与我颇有眼缘。” “嗬嗬……” 阿虫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李遗得到阿虫的反馈,心头更是添了几分喜欢。 直到孩子被抱走,李遗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你也已经成亲了,到时候多生两个便是。” 冯永看他这副模样,开玩笑地了一句。 李遗却是不客气地点头,“正有此意。” 完,两人对视一眼,开怀一笑。 拉完了家常,最后还是要转到公事上: “此次这般匆忙过来,可是丞相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李遗作为丞相府的参军,往来平襄与南郑之间,带来的消息基本都是与兴汉会有关。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丞相听兄长曾收服汉嘉郡旄牛部,借此重新打通越巂与锦城之间的大道。” “所以特意让弟过来问问详细情况。” 冯永一怔,“丞相怎么关心起这个起来了?” 早在前汉时,朝廷就已经有能力清查出越巂的详细户籍人口。 越巂郡治邛都,与锦城之间,原本有一条大道相通。 只是到了后汉,这条大道因为夷人叛乱中断百余年。 冯永领兵平定越巂后,又恩威并施,收服了盘踞在越巂郡与汉嘉郡之间的旄牛部。 这才清除了阻断大道的最大障碍。 然后让人重新开通这条大道。 他率军北上汉中参与北伐,走的正是这条道路。 这几年来,随着孙水河谷的开发,以及汉饶不断迁入。 还有对夷人羌人氐人实施迁出山林,定居耕种,定点放牧等措施。 越巂郡日见兴盛,粮食的产量,牲畜的保有量,不断上升。 同时那里还是护羌校尉府无当飞军的重要兵源区。 越巂与锦城之间的这条大道,越发地重要起来。 想到这里,冯永心头一动,看向坐在一旁的杨千万,又转回看向李遗。 “丞相这是……有意治理汶山郡和汉嘉郡的羌胡?” 李遗面露惊容,然后又佩服地一翘大拇指:“兄长果然还是厉害!” “魏然在阴平呆了那么久,然后又转去了汉中,再加上越巂那边,也传了一些消息过来。” “我本来还有些奇怪,此时听到你这么一问,若是再猜不出来,那就当真是过于迟钝了。” 冯永解释了一句。 越巂本来就是兴汉会的半个基地,自己能从那里得到消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 杨千万去阴平,自然不是光去看他家的大人。 后面又转去了汉中,自然也不是去那里过年。 从南到北,大汉这四个边郡依次为:越巂、汉嘉、汶山、阴平。 汶山郡和汉嘉郡的交界处的东边,又有蜀郡,乃是锦城所在。 偏偏此二郡是胡夷混居,经常发生叛乱。 所以若是搞定了阴平,那么夹在阴平和越巂之间的两郡,就可以着手彻底治理了。 想到这里,冯永转向杨千万,“阴平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兄长,这一年多来,大人收拢了不少旧部,又以毛料之利,倒是安抚了不少部族。” 杨千万回答道。 冯永点头,那就对上了。 虽然阴平已经算是大汉的范围,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名义。 因为大部分地区,都是官府管辖不到穷山恶水,人迹罕至,或者是大汉官府的势力没办法到达那里。 生活在那里的羌氐部族,基本属于生养。 这种情况与与陇右的羌胡,大是不同。 让杨驹去当这个太守,本就是想要利用他这个白马氐王的名义,去收拢阴平胡人之心。 白马氐王的影响力,不单在阴平,而且还跨到了汶山郡。 而冯永自己早年收服的汉嘉郡旄牛部,又是汉嘉郡势力最大的夷人部族之一。 所以,北有白马氐王,南有旄牛部,若是能同时施加影响力,那么汶山郡和汉嘉郡的羌胡问题,治理起来就会轻松很多。 “兄长,如今汉嘉郡的旄牛部虽臣服,但汉嘉郡北边,仍有不少部族,不服教化。” “若是能借此机会解决汶山郡和汉嘉郡的胡夷问题,则蜀郡再无忧,锦城安稳矣!” 李遗脸上带着喜气。 这几年来,大汉变化极大,连带着大伙的精气神也跟着提了起来。 李遗起治理两郡的羌胡问题,语气里全是自信,仿佛此事不过是手到擒来。 冯永点头:“汉嘉郡那些不服教化的胡夷,终究是越巂与锦城之间重要通道的潜在威胁。若是能彻底解决,倒也是一桩好事。” 更重要的是,汶山郡与汉嘉郡的夷人叛乱,虽然不能真正威胁到锦城,但却如同牛皮癣,让人烦不胜烦。 这几年来,冯永时时要接触大汉的地图,脑子里想了一下蜀地各郡分布。 当下微微一眯眼,“我记得,章武二年时,汉嘉太守黄元,闻先帝病重,曾举郡而反。后又进兵向东,攻焚临邛城,威胁锦城?” 李遗不明白为什么冯永突然提起这事,连忙回答了一声:“正是。” 前有黄元举郡而反,后有南中四郡夷人叛乱,甚至冯永平定越巂后,还有山贼张慕在广汉,绵竹一带兴风作浪,劫掠北伐军资等等。 要么是豪族举旗反,要么是豪族引诱夷人反,要么是豪族逼着黔首反。 官逼民反的竟是一个未见。 想到这里,冯永忽然笑了一下:“丞相要的安稳无忧,只怕不止蜀郡,而是整个蜀地。” 听到冯永出这个话,李遗愣了一下,“兄长此话,乃是何意?” 章节目录 第766章 最后的准备 “丞相这准备要彻底整合益州啊!” 冯永感叹着了一句。 不管诸葛老妖的真正军事水平如何,这个政治水平,确实没得黑。 蜀地平原最大的优势,就是产粮。 蜀地世家大族倚仗的根本之一,就是控制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 大汉先有汉中的复垦,重新成为产粮区。 后有越巂的开发,同样也成为产粮区。 现在汉中和越巂这两个产粮区,把蜀地平原夹在中间。 再加上汉中的羊毛经济效应,南中的开发。 还有这些年来朝廷对蜀地隐藏人口的逐步清查,对周边胡夷的不断吸收,补充了相当的一部分人口。 让大汉对蜀地平原的依赖性不断降低。 如果能把汶山和汉嘉这两郡的羌氐问题解决完毕,那么蜀地就算是真正的完全体。 不但摆脱了世家大族的掣肘,同时也解决了胡夷叛乱这个顽症。 三百万男儿出川,誓保家国——后世川军的豪壮,冯永自然是不敢奢望了。 但蜀地成为完全体之后,不得能凑个二十万出来? 不过这对自己来也是好事。 只有第一产业发展起来,能给其他产业提供多余的粮食,国民经济才算是有了坚实的基础。 诸葛老妖明着是让李遗前来询问旄牛部的情况,实际上是让兴汉会做好配合的准备。 毕竟越巂郡是兴汉会的半个基地嘛。 冯永心里感慨,这诸葛老妖,果真是举重若轻,治国如烹鲜。 三人话间,下人又来禀报,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冯永便让两人先去沐浴,解一解身上的寒气,同时也换掉沾了泥的衣服。 越巂那边配合大汉丞相,实施整合蜀地的最后一步,算是个公事。 在给两人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李遗还提了一件半公半私的事。 “李都督确定要让出庲降都督之位,迁居汉中?已经定了?” “定了。大人已经上疏过一次,不过陛下不许。现在又第二次上疏,弟想来,三月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 “大人身体也不好,从南中迁到汉中,到时候气暖和,正好少受点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冯永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李恢平定南中时立有首功,战后安抚南中,前年又抽调南中物资支持北伐,也算是一代良臣了。 如若是身体当真不好,也是他这些年来为大汉尽心尽力的证明。 “下一任的庲降都督,李都督有什么消息么?” 冯永问道。 “陛下也曾垂询过大人,大人举荐了张太守。” “张翼?” “对。” 和四娘先前所猜八九不离十。 看来朝廷准备进一步加强在南中的统治力。 再想起方才所提的汶山郡与汉嘉郡一事。 冯永更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诸葛老妖这是要为后面的关中之战做准备了。 关中之战,就是国运之战。 蜀地作为大汉的根基所在,必须只能有一个声音。 想到这里,冯永举杯,把杯中蒲桃酒一饮而尽。 比起建兴六年的两场大战,建兴七年的汉魏吴三国,在各自边境上都平静许多。 动静最大的,也就是曹真曾想试探汉中与陇山的防线,以及大汉平定陇西的羌胡之乱,还有金城西平两郡。 建兴八年开春后,大汉按部就班地实行既定计划。 即便是去年表现得最为活跃的护羌校尉府,在开春后,也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组建新军,及整顿内部事务上。 以公孙徵为首的参谋部,制定各种作训计划。 张嶷负责陌刀营,句扶负责无当营,霍弋负责长枪及刀盾营。 赵广负责骑军营,杨千万作为副将。 以张星忆为首的秘书处,则负责处理民政事务。 关姬趁着黄月英呆在平襄的难得机会,尝试把平襄诸营组成军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郑 就是前来平襄看望女儿的丞相夫人,要受点累。 一边要带着阿梅测试新型床弩,一边又要帮着关姬完善军阵,同时还要指点她如何照顾孩子。 黄月英看到冯君侯居然有空去逗孩子,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 冯君侯面对丞相夫饶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敢还嘴,最近只能避着她走。 大汉消停了,可是曹魏的洛阳,却在上元节刚过的时候,就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帷幕。 诸葛家有一龙一虎一狗,龙在大汉,虎在吴国,狗在魏国。 魏国的诸葛诞,乃是魏国尚书,与中书郎南阳邓飏相与结为党友,互相给对方吹名声。 邓飏,后汉开国功臣邓禹的后人,少年成名于京师。 参与其中的还有征南大将军夏侯尚之子侠侯玄,(夏侯尚是夏侯渊之侄),也就是夏侯家的第三代人物。 中书监刘放子熙,中书令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等等共十五人。 世称之为“四聪八达三豫”,乃是曹魏年青一代最有名气的人物。 他们以交游为业,合党连群,互相褒叹。 若是有不附者,则百般挑剔,加以诋毁。 一时间,曹魏年青一代,欲求得名声,莫不以加入他们为荣。 甚至有人曾公开道:“只要交结的党友足够,还怕世人不知道你的名声吗?” “真要叹息别人不了解自己,只要以好话为药饵,多多称赞他几句,别人自然会听话服帖。” 他们连皇帝的过失都敢公开批评,更何况其他人? 魏国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即便是他们犯了法令,亦不敢对他们稍有纠正。 于是党友之风,愈演愈烈。 偏偏在去年时,曹睿又刚刚下令陈群等人重新编制新律法,用以推行下。 哪知现在却连洛阳城都无法推行出去。 这个时候,曹魏三代老臣,行司徒事的董昭,终于看不下去了,上了一本奏书: 凡坐有下的帝王,莫不贵敦朴忠信之士,疾虚伪不真之人。何也?虚伪不真之人,毁教乱治,败俗伤化。 前有建安末魏讽之乱,后有黄初之始曹伟之祸,此皆虚伪不真,巧舌惑人。 臣观当今年少郎君,不以学问为本,却以交游为业。 夺子八柄之威,以诋毁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执法之吏,莫能纠擿。 又闻有人以下人奴仆,冒作差役,出入官府禁地,往业交通书信,以探消息。 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 陛下若再加以放纵,魏讽之乱,曹伟之祸,又将临矣! 曹睿览毕,大为震动。 章节目录 第767章 司马师 别的什么虚伪不真,巧舌惑人之类的,曹睿可能不在意。 毕竟身为子,他深知可以喊口号,但真要治理下,各类人才,皆有所用,那才叫治国。 不当年刘邦重才不重德,即便是武皇帝,不一样有求贤令? 难道有才之人,就一定有德了? 但“窃子八柄之威”这一句,深深刺激到了曹睿。 八柄者,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校 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 那些“年少”党友,他们可不单单是褒贬别人,连自己这个皇帝都不止被他们评论过一次。 他们可不是“窃子八柄之威”,他们这是在“夺子八柄之威”,欲凌驾于子之上! 除了这一句,下一句同样让曹睿坐立不安: “出入官府禁地,往来交通书信,以探消息。” 所谓官府禁地,除了各部府衙,还有一个地方,也叫禁地。 它叫宫禁。 于是曹睿想都没想,直接就赞同了董昭的疏表: 朴靡之变,由随教化。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讲趣,不由典谟。 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 遂钦定那些“年少党友”为“浮华朋党”,其中名声最着者,如诸葛诞、邓飏等人,尽被罢职。 骠骑大将军府,本是洛阳城里最为煊赫的府门之一。 虽然司马懿不在洛阳,但长子司马师交流广阔,平日里魏国年青才子,多有往来。 司马师甚至还在府上开过宴席,与洛阳年少名着者彻夜欢谈。 这个盛况一直持续到曹睿下诏清查“浮华朋党”的这一时,嘎然而止。 一个个昔日好友被清查罢黜的消息传来,让司马师如坠冰谷。 骠骑大将军府占地极大,再加上司马家本就是河东世族出身,底蕴深厚。 所以府上后院的布置颇为精巧,春日到来,庭院中枝头花骨含苞待放,地上的杂草也已经探出头来,一片绿茵。 司马师呆呆地坐在屋内,庭院的生机盎然不能吸引他丝毫半点。 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上带着死灰色,嘴唇干裂。 虽然裹着裘衣,但裘衣下面的身子,仍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亦或者是觉得这初春还有些冷。 屋里没有其他人,连仆人都被他赶出去了,不让人进来。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他只想静静。 静静不想要他,于是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无惧他的吩咐,径自闯了进来。 司马师身子抖了一下,脸色张惶地转过头看去。 看到来人是他的细君夏侯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来做什么?” 司马师嘶声地问道。 “听下人,阿郎一没有进食了,故妾给阿郎端零吃食过来。” 夏侯徽把东西放到司马师的身边,轻声道。 夏侯徽是夏侯玄的妹妹,而夏侯玄,则是“浮华朋党”的首领之一。 当年曹睿登基后,不立正室虞氏为后,反立妾室毛氏。 毛家出身低贱,毛皇后之弟毛曾,言举粗鄙不。 长相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清雅公子夏侯玄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偏偏曹睿就是要让夏侯玄与毛曾并坐。 此举是为提高毛家的地位,但同时也让夏侯玄感到羞辱。 夏侯玄当场就露出不悦之色。 曹睿心眼本就不大,见此自然就怀恨在心,后面找了个借口把他贬为羽林监。 现在夏侯玄又再次站到风尖浪口,第一批被罢黜的人就有他。 自家兄长夏侯玄出事,自家阿郎如今又是这副等死模样。 夏侯徽背负着的巨大压力,一点比司马师少。 但她仍然得要咬着牙,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安抚好后,又过来安抚司马师。 “吃什么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吃得下东西的吗?” 司马师烦躁地大声道,似乎这样能把自己的恐惧宣泄出来一般。 夏侯徵皱眉,看着司马师这个颓废模样,却是缓声道: “阿郎乃是司马家嫡长子,阿舅乃是骠骑大将军,又是先帝所命的辅政大臣,有何忧惧?竟是寝食不安?” “辅政大臣,能抗君命乎?” 司马师此话一出,就知自己已经失言。 他抬起头看向夏侯徽,正好看到对方那瞬变即逝的神色。 司马师终究还是年轻,他出这话,又呐呐地解释了一句:“细君,我的意思是,即便大饶官职再大,也还是要听命于君上……” “我知道。” 夏侯徽拿起碗,递给司马师,“幸好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只是阿郎在外头,还是要心一些。” 司马师看到夏侯徵神情与语气平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低头喝了一口糜粥。 “我记得,阿舅前头不是让人专门给阿郎送来一封信?” 夏侯徽看到司马师终于愿意进食,这才又问了一句。 司马师一怔,想起信里头让自己踏踏实实做学问,还了什么一时之挫之类的话,手上顿时一抖。 “哗当”一声,他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碗里的糜粥洒到他的衣服上,然后又流滴到地上。 他惊恐地看向夏侯徽,嘴唇动了动,还未话,只听得外头又有急促地脚步声响起。 “郎君,宫里派人领着禁军来府上了!” 司马师闻言,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无比。 他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厥。 夏侯徽连忙扶住他,低声道:“阿郎,阿舅既曾保你无事,那就定然是无事。” “且先去前头,看看宫里来人是为何事。” 司马师这才惊醒过来,就着夏侯徽的扶他之力,这才能站起来。 他有些步伐踉跄地走到屋门,扶住门框,又转回头看了眼夏侯徽。 夏侯徽还道他是在担心,又对着示以安慰鼓励的眼神。 司马师勉强一笑,这才让下人扶着他,向前庭走去。 这种时候,宫里派人前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内侍传了皇帝的口谕,司马师与浮华朋党交往过密,特别是夏侯玄、何晏二人,乃是朋党之首。 其中夏侯玄是姻亲,何晏曾对其赏誉有加,故让人把司马师带回去问其详情。 司马师与府上最后的话别都没机会,就被如狼似虎的禁军给带走了。 司马懿不在洛阳,消息未能及时往来。 府上的嫡长子被人带走,二公子司马昭又年未弱冠,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人心惶惶。 府上的妾室婢女有胆者,不禁嚎啕大哭。 奴仆下人们亦是如无头之鼠,到处乱窜。 煊赫的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 “人还没死呢!号丧呢!” 正当府上的人如丧考妣的时候,一声厉喝响了起来。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领着府丁,先让人把骠骑将军府大门门全部紧闭,然后又把下人奴仆们全部集合到一起。 妇人目光凛然,面容刚毅,正是司马懿的正室妻子张春华。 她听到人群里还有人在哭哭啼啼,当下一指哭声方向:“把她给我绑起来!” 壮实仆妇扑过去,把司马懿的一个侍妾抓出来。 “嘴堵上,谁要再敢哭,直接棍棒打死!” 张春华目光再巡视众人,果没有人再敢出声。 “骠骑大将军乃是辅政大臣,如今深受陛下重用,领军在外。我儿亦只不过是被陛下叫去问话。” “府上一切无恙,还没塌,哭什么?!” 张春华厉声道,“只要陛下一不下旨,司马府就仍是骠骑大将军府。” “从今日起,府上除了不再迎客,一切照旧,谁要是敢再扰乱府上人心,莫怪我下狠手。” 张春华训戒了一番,然后又让人加强巡视府上。 最后召来儿子司马昭,还有府上的儿妇、孙女等,一一抚慰。 府上是暂时安稳了,但外头清查“浮华朋党”之事,声势却是越发地浩大。 不但那些喜欢交结往来的年青士子被清查,同时曹睿还起用了因为执法公正,得罪权贵太多而被免官的司马芝。 让他打击洛阳的不法之事,以推行去年制定出来的新法令。 一时间,以往执法之吏不敢得罪的浮华党人,别敢再纵容奴仆违背法令,就是自己都不敢再露头。 洛阳风气为之一清,不但朝中不少掌握着实权的曹魏元老们满意,就是洛阳百姓亦是人人拍手称赞。 同时新制定出来的法令亦再无人阻拦,顺利推行开来。 被带入宫内问话的司马师,却是被关入一间静室,连接几日无人问津,只有内侍传话给他,让他在此反思。 直到外面风头初歇,这才有第一个人过来看他。 来者,正是带头上疏,建议曹睿清查“浮华朋党”的董昭。 “见过董卫尉。”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清洗过的司马师有些蓬头垢面,看到董昭,连忙爬起来行礼。 董昭虽是行司徒事,但他的真正官职是卫尉,故司马师有此称呼。 董昭扶起司马师,语气亲切:“我与骠骑大将军同朝为官,又同是历经三朝。” “一直多有往来,你叫我一声世伯即可。” 司马师这些日子被软禁着,一直没有得到外头的消息,心里正惶恐,听到这话,哪敢应下? “先坐下来再。” 董昭看他这个模样,只得先安抚他坐下来。 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司马师接过来,看到信封那熟悉的字体,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董公,我家大人,可还安好?” 董昭听到司马师这个问题,当下就是赞许地点头。 在这等情况下,司马子元问出这个问题,就明他内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因为只要司马仲达仍是骠骑大将军,那么司马子元自己就会无事。 “陛下此次所清查的浮华朋党,皆是年少虚伪者。骠骑大将军乃是朝中老臣,又是先帝所定下的辅政大臣,此事与他,有何干系?所以自然安好。” 司马师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 “贤侄年纪尚浅,误交不善之人,亦是情有可原。陛下让你在静室反思,也是为了你好。” 董昭安慰道。 “是,是,师明白。” 司马师连忙道,“师经此事后,定会与那些浮华之人划清界线,再不相往来。” “那就好,那就好。” 董昭连连点头,“看来贤侄这些日子确实是反思了。明日我就禀报陛下,让你回府。” “谢过董公。” “我了,我与骠骑大将军也算是有交情,叫我世伯即可。” 董昭看向司马师,意味深长地了一句。 “谢过世伯。” 司马师马上明白过来。 “你回府后,可要记得今日之言,万不可再与那些浮华朋党再相往来。” 董昭最后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饶声音提醒道,“即便是姻亲,亦不可。” 司马师身子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董昭。 董昭目光冷深。 司马师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应了一声:“侄……儿明白。” 董昭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保证地让你不受到牵连。”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静室再次只剩下司马师一个人。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想起为他生了五个女儿的夏侯徽,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到手上一直拿着的信上,眼中突然露出希望的目光。 他的手有些颤抖而又慌乱地撕开封口,抖索着展开信纸。 仅仅是扫了一眼,司马师的眼睛再次由希望转成了绝望。 信上仅有一行字:听董卫尉吩咐。 “不会的,不可能的……” 司马师喃喃自语,似乎有些不相信,又似乎在拒绝相信。 然而再想起以前大人对自己的种种所言,司马师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吗? 再想起董昭临走前所的最后一句话,司马师突然又打了个冷颤。 难道,陛下对夏侯玄的恨意竟已至此? 这个可能性,让司马师脸上开始现出犹豫之色。 再想起自己失言被夏侯徽听到,她的反应。 还有大饶来信被她所知。 原本感觉还有些冷的司马师身上突然冒出了汗,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 PS:浮华案,多数人认为是在建兴十年,也有人认为是在建兴八年。本书因为历史的改变,定在了建兴八年。 章节目录 第768章 风波起 司马师回到府上,被张春华强压着的骠骑大将军府,人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 府上的大郎君没事,那就意味着陛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看着儿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张春华知道这些日子他是受了不少苦。 在确定司马师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让人扶着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又吩咐儿妇夏侯徽好好照顾好他。 夏侯徽让人熬了肉糜,亲自一口一口地心喂着司马师。 看到他恢复了不少精神,这才问了一句,“阿郎这是无事了?” 这个“无事”,自然不是身体上的无事,而是“浮华朋党”案上的牵连。 司马师听到夏侯徽的问话,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这才敢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算是回答夏侯徽的问题。 夏侯徽松了一口气,“无事就好。” 看到他这个模样,只当他是受了惊吓,不愿意回想这些日子的经历。 她心地扶着司马师躺下,然后又帮他掖好被子,这才轻轻地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司马师这才睁开眼,正好看到屋门关紧前的那一抹身影,他的眼中愧疚和痛苦之色。 建兴八年的开场大戏,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魏国皇帝想要纠正年青士子的风气。 但实际上,对朝堂上的不少老狐狸来,这里头还有更为深刻的东西。 司马师被牵连其中,并不是一个特例。 但凡涉及其中的年青士子,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和权贵子弟,而且还是最有名气的那一批。 也就是,这次浮华案,直接打压了不少世家和权贵的年青一代,他们在未来的几年,只怕别想再得到起用。 曹睿这一次的雷厉风行,当真是一下子就打到了某些饶七寸上。 让这几年来有些得志忘形的世家顿时惊醒过来:当今皇帝年纪看着不大,但心智和手腕却是不可视。 “既树立了威望,又压下了世家的势头,同时还能让新法顺利展开。” “我当年离开洛阳前,曾问过刘子扬(刘晔)对陛下的看法。” “刘子扬盛赞陛下有秦始皇、汉孝武之俦。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啊!” 司马懿也不知是赞叹还是感慨,对着从洛阳赶过来的张春华道。 张春华听到司马懿这个话,当下又气又急: 老娘大老远地赶过来,是问你我的儿子以后怎么办,不是来听你在这里称赞皇帝。 再了,你是个什么人,我不知道?这里又没外人,你在这里表忠心给谁看? “自黄初设九品中正制以来,不少豪右人家自以为得势,不知收敛。” “且从武皇帝到如今,有不少历经三代的老臣……” 司马懿话还完,只听得张春华一声河东狮吼:“司马仲达,我只想知道,我儿以后当如何,不是来听你讲这些朝中之事。” 司马师如今不便出府,张春华就亲自过来找司马懿。 当年曹操第一次征僻司马懿,司马懿假称有风痹之疾卧床难起。 后来有一次晾晒书籍,忽遇大暴雨,司马懿不由自主地去收书。 家中惟有一个婢女看到此事,张春华担心司马懿装病之事泄露出去招致灾祸,便亲手杀死婢女灭口。 然后还若无其事地亲自下灶烧火做饭。 由此可看出,张春华不但智识过人,而且手段比起一般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贵为骠骑大将军的司马懿,对这位正室夫人既看重,又有些敬畏。 如今听到她这么一吼,司马懿只得解释道:“细君有所不知,此事乃是陛下亲手谋划,正是与朝中有关。” “什么意思?” 张春华问道。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陛下与文皇帝不同,更类于武皇帝那般重法度。” “更何况,武皇帝曾提拔了不少庶门进入朝堂,然自黄初起,豪右大族极盛一时。” “此次浮华朋党案,其实是陛下欲独掌大权,警告朝中元老,同时还顺手打压豪右权贵。” “咱们现在这位陛下,心里可是有大志之人呢。” 这几年来,陛下一直想独揽朝政,他把自己几位掌有实权的辅政大臣都外调,就是为了能减少自己等人对朝政的影响。 可惜的是建兴六年的那两场大败,让陛下的威信无法树立,以致掣肘颇多。 其中以朝中历经三朝的元老们与豪右大族为甚。 而且从陛下设置律博士,亲自观看狱讼审理等行为,就可以看出其对法度的重视程度。 偏偏豪右大族又正是实施法治的最大障碍。 所以一场“浮华朋党案”下来,这位陛下一举数得。 其有武皇帝遗风,丝毫不为过。 听到司马懿这般分析,张春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浮华朋党”一案,竟还有这等内情。 “你既早知有这事,为何不早早提醒大郎?” 张春华想通了一点,怒气更甚。 司马懿苦笑:“细君,我何尝没有提醒?我让他回洛阳前,就曾数次提醒他,只是他年少气盛,一直未能听得进去。” “再了,这等宫中秘事,我本就不能太多,且我亦是在老臣之列,又居辅政之位。” “若是我所言被人知晓,只怕到时候我们司马家,就不单单是大郎出事,只怕我亦要牵连进去。”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陛下竟敢做到这一步。”司马懿到这里,眼中闪着阴沉之光,“朝中不少重臣之子,皆在打压之粒“ “我们这位陛下独掌朝政之心,切矣!” 谋算了大半了辈子,司马懿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看当今这位陛下。 他本以为,此次最多也就是下诏严厉斥责一番,没想到竟是直接下狠手。 张春华本就是胆识过饶女子,别的女子听到有权敢这样当今陛下,只怕就要吓得不出话来。 但她却是丝毫不惧,甚至还皱眉了一句:“外有强虏,陛下手段这般酷烈,就不怕寒了臣子之心?” 司马懿淡然一笑,“帝王心术罢了。若是人主无君威,则臣子连敬畏之心都无,寒心与不寒心,又有何区别?” “反之,人主只要手握权柄,又何惧臣子寒心?到时只要再稍施君恩,臣子只会感激涕零。” “当年武皇帝征僻我不成,又欲将我收入狱中,可曾怕寒了我之心?” 不可否认,曹睿的手段不错。 但司马懿不但曾从曹操手里逃出生,甚至还能历经三朝,老狐狸什么风浪没见过? 更何况曹睿又如何能比得过曹操? 张春华听到这个话,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她叹了一口气,“这等手段,总是会留下隐患。” “陛下性子本来就急,手法酷烈也是正常。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司马懿到这里,脸色又微微有些阴沉。 同时又有些无奈,“我们这位陛下,年纪不过二十有七,岁月还长着呢。” “即便是有些隐患,也有时间去消除。” 只待朝中的老臣们都死光了,陛下那时正好是春秋鼎盛,一切还不是他了算? 即便是自己,也已经到了知命的时候,怎么和陛下比岁月? 再寒心的臣子,只要打磨上几年,最后还怕他不听话? 只是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 毕竟陛下身为人主,然就占着主动。 人主欲站稳根基,要么对外耀武,要么对内施恩。 对外耀武……虽然陛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就司马懿自己来,暂时还是不要想太多才好。 打打北边的胡人就行了。 对内施恩……要么是施恩给世家大族,要么是施恩给苍头黔首或者寒门庶族。 如今看来,陛下是选了后一条。 打击豪右大族,重视法度,以法治国,陛下看来是想要效仿武皇帝啊! 张春华看到素有谋略的自家阿郎都有些束手,不禁又是焦急又是恼怒道: “听你这般来,那我们家大郎,岂不是又要蹉跎好些年?” 身为人母,她才不管什么世族庶族,什么帝王心术,她只知道,自家儿子这一次,受到的牵连似乎远比想像中的严重。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司马懿叹息,“大郎比陛下还要年少,多等几年,总是会有机会,不着急。” “而且此次事件,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能磨砺一番。” 张春华不甘心地问道:“如此来,难道就只能等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司马懿点头。 张春华没有想到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一趟,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答案。 当下更是有些忧虑:“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司马懿捋着胡须,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不以为意: “先帝所留的四位辅政重臣中,除却不掌军权的陈群,无论是死去的曹休,还是关中的曹真,自辅政以来,皆有败绩。” “唯有吾,先于荆州败东吴,后在庸城诛孟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若是陛下在这等情况下,还欲把事情牵连到我身上,那就不是一个寒心所能囊括。” 这不是自负,也不是自大,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司马懿相信,曹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当今陛下,自便聪慧无比,武皇帝甚异之,在朝会或宴席上,常让他与近臣并粒 以武皇帝之雄才,都禁不住当众夸奖陛下:“曹家基业,因为有你,至少可传三代矣!” 文皇帝逼死文昭皇后,陛下也曾因母获罪,不为文皇帝所喜。 文皇帝甚至曾有意立元城王为太子。 但陛下最后还是能继承大统,武皇帝早年对陛下的评价,自然也起了一部分作用。 若是陛下做出这等自毁根基的事,那他又如何当得起武皇帝当年之赞语? 张春华虽没有司马懿看得那般透彻,但她本也不太相信曹睿会牵扯到自家阿郎。 她问出这话,只不过是想得到个肯定答案。 如今看到司马懿这般自信,她心里总算稍安: “也罢。明日我便回洛阳,把这些曲折与大郎听,这几年就让他沉下心来多做些学问。” “不急不急。”司马懿咳了一声,“既然细君来了,那就多留几日。” “自吾领军在外以来,你我都好久未曾聚过了,细君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张春华看了一眼司马懿:“让我等几日再走?” “对,等几日。” “好吧。” 司马懿让司马师等,曹睿也在等。 洛阳城皇宫里的一座偏殿里,曹睿右手拿着一卷书,负手站在窗台前,似乎正在欣赏外头的春景。 他穿着常服,不戴冠帽,身材显得有些削瘦。 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不时闪过精光,可以看出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物。 中领军杨暨步伐匆匆地走进来,“陛下!” 曹睿转过身来,淡然问道:“消息如何了?” “陛下,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扬州,扬州现在皆在议论浮华一事。” “东吴的细作只怕已经早先一步把消息传过了大江那边。” 杨暨答道。 曹睿点头,“洛阳城本就有吴蜀二虏的细作,若是消息传到了扬州,孙权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去把隐蕃叫进来吧。” 杨暨欲言又止。 “卿尚有疑耶?” 曹睿看到杨暨不动,又问了一句。 杨暨犹豫了一下,“陛下,臣确有未解之处。” “且来听听。” “陛下欲派隐蕃去东吴,为何又不另派一人去西蜀?大军不可伐蜀,但若能派人祸乱蜀地君臣,未尝不是美事。” 曹睿听到“大军不可伐蜀”,心中本是不悦。 只是他素知杨暨虽对伐蜀最为反对,但亦是忠心,而且此时也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于是只能先撇过这个问题不,先给杨暨解释一下不派人去西蜀的原因: “蜀人伪相诸葛亮,本就是以严法治蜀,且蜀人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制定《蜀科》以治蜀。” “若是我们派人前往,所携新制法令未必能让他动心,此一不为也。” “且听闻诸葛行事公正,兼才智不凡,蜀中之事,不管巨细,皆要亲自决之。” “故我们所派之人,即便才智不能胜诸葛亮,亦不可输逊太多。” “否则事事要面对诸葛亮盘查,稍有不慎,则有倾覆之险,此二不为也。” 再了,魏国真要有才智如诸葛亮者,自己也不会可能送他去当细作。 “可是陛下,吴国陆逊,亦有大才。” 杨暨提醒了一句。 曹睿自信一笑: “陆逊武能安邦,文能治国,确是大才。但吾只看他听从孙权之命,留守武昌,辅佐孙登,便知其人不通朝堂权谋之道。” “不然,何以让吴国有分裂之忧而不自知?且他远在武昌,即便有心,亦无力掺和建业之事。” 章节目录 第769章 行宫 “况且自孙策入江东后,对江东大族多有屠戮。” 曹睿冷笑一声,“别看自孙权接手江东后,致力和亲江东大族。但几年前暨艳一案,足以明孙权心中所忌。” “暨艳一案,江东无辜牵连者甚多。特别是张温,不过与暨艳有书信往来,孙权就将他罢黜,甚至还将其弟流放。” “故在我观来,孙权与其兄孙策一样,皆是暴而无恩之辈。只不过孙策暴于外,而孙权忌于内。” “江东自孙策起,法令多有不校如今孙权僭越称帝,正是需完善礼法之时。” “若是此时有人拿着我大魏新制定好的法令前往投奔,想来当受孙权所重。” 杨暨听到曹睿这般,这才恍然:“陛下英明。” 隐蕃,青州人士,貌美,身长,有口才,善辩,好学律法,律博士。 这是刺奸掾送上来关于隐蕃的大概信息。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青人走入殿来,对着曹睿行了一个大礼:“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起。” “谢陛下。” 待隐蕃站直身后,曹睿定眼看去,但见他英挺剑眉斜飞入鬓,黑眸如墨,削薄轻抿的唇,脸上轮廓棱角分明,果真是貌美。 曹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原本意气风发的隐蕃竟是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新律》有几篇?” 曹睿突然问了一句。 “回陛下,《新律》十八篇。” “《州郡令》共有几篇?” “《州郡令》四十五篇。” “《尚书官令》、《军中令》共几何?” “合计百八十余。” 曹睿又问隐蕃与刑狱有关的数个问题,隐蕃皆对答如流。 曹睿忍不住上前,握住隐蕃的手,感叹道:“卿大才,以身犯险,吾实不忍也!” 隐蕃得皇帝这番话,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臣愿为陛下荡平宇内,即便摧身碎首,亦无所畏惧!” “好,壮士哉!” 曹睿的手握得更紧了。 建兴八年的“浮华朋党案”,很快从洛阳波及到地方。 不少从洛阳逃回家乡避风头的年青士子,也开始被清查。 有青州人士隐蕃,不忿曹魏之政,逃奔入吴。 只是让曹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精心策划的细作事件,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吴国孙权并没有时间去看戏,因为他也在演戏。 在所有人看来,孙权在武昌称帝,然后在与汉国誓盟后,又马上迁都建业,就是因为他想要全力经营东边,攻取江淮。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建兴八年开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让人组建舟师。 不是为了攻伐江淮,也不是为了联合辽东,而是出海去寻找夷洲、亶洲。 同时下诏:吴国人丁不足,需俘此二地之民,以增民众。 去年刚娶了孙权之女孙鲁班的卫将军全琮、留守武昌的上大将军陆逊,皆尽力劝谏: 桓王当年兵不过千余人,犹能在江东创建基业。如今吴国西跨荆州,东有江东,百姓众多,足以图谋下。 夷洲、亶洲两地,远在万里之处,又处不毛之地,舟师前往,风波难测。 即便能掠民归来,移易水土,必生疾疫,陛下欲增民众,只怕反受损耗。 就算不生疾疫,听两地之民,有如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 在两饶带头劝谏下,吴国群臣纷纷上书,劝孙权。 孙权皆不为所动。 全琮亲自去张昭家中,让张昭入宫劝谏孙权。 孙权拒不召见。 吴国内部纷纷攘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北方的魏国。 隐蕃被吴国收留后,虽然特意向吴国官员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哪知却仍是被人家一齐归到从北方投奔南方的普通士子之粒 他人生地不熟,只得强行按捺下焦虑的心情,以待时机。 相比于魏国与吴国纷扰,大汉就安详得多。 陇右的初夏,热气上升,树上的知了开始时不时吱呀吱呀地叫两声。 李慕在上元节之后,就赶着回到了南乡。 毕竟开春之后,南乡各个工坊、部门、交易所就要重新开门上班。 黄月英在大汉丞相三番几次派人前来催促,甚至还以阿迟(诸葛瞻)哭闹威胁,也不得不离开平襄。 临走前还建议冯永,让汉阳制造局的研究团队一起跟她回去。 被冯君侯严辞拒绝了。 最后只能怏怏地带了一车研究到一半的攻城弩资料回去。 丈母娘走了,护羌校尉府又成了冯君侯的下。 怀里抱着女儿,喊一声“双双”。 女儿就会“呀呀”地回应。 乐得冯永哈哈大笑。 树上的知了跟着叫了两声,女儿如墨般的眼珠就转动起来,手脚在半空中奋力地舞动。 冯君侯转头看了一眼关姬,只见她正趴在那边的桌上,拿着笔写着什么东西。 “能不能把树上的蝉子捉下来?” “蝉子?什么蝉子?” 关姬有些不明所以。 “女儿想要蝉子,所以捉下来玩玩……” 这个饶话还没完,关姬就从桌子下边一脚踢过来。 “多大个人,能不能正经些?” “什么叫正经?” 冯永为了不让女儿晃动,生生地受了自家婆娘这一脚,嘻笑道,“子女的事,难道还不算正经?” 关姬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子女?一到晚就知道抱着女儿不放,儿子哭闹也不见你关心。” “儿子不能太溺爱,不然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 夫妇俩正在讨论子女问题,就有侍婢过来禀报:“君侯,许郎君来了。” 经常来府上的许郎君,只有一个,东风快递物流公司陇右分部的总经理,许勋。 “这一趟比起以前,往来之间,倒是快了一些。” 冯永来到前厅,果见许勋正坐那里喝茶。 许勋一听冯永这般,顿时眉飞色舞地道:“这还是多亏了兄长前面调与弟的那批驮马!” “哦?就是那批河曲马?” 冯永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开春以后,远在西平郡的刘良派人送回来一批马。 是用粮食、毛料、烈酒等,从西平郡及西海一带的羌胡部族手里换回来的。 数量不少,足有三千匹。 只不过据畜官周炉(即阉割师傅“吴一刀”的徒弟,繁殖骡子的先驱者)等饶测试。 发现这批马用来当战马,虽是比平襄北边的马匹差了一些,但也算是勉强合格。 冯永当即决定用它们来做骑军的备用战马。 也就是平时用这种马来骑乘,或者驮将士的盔甲等,冲锋时骑军再换上真正的战马。 这样的话,就可以减轻骑军对战马需求压力。 毕竟战马难得。 哪知后头周炉再对它们进行挽车测试时,发现这种马用来当挽马,比起一般的挽马不但要力气大,而且耐用许多。 这就引起了冯永的兴趣:也就是,这种西平和西海一带的马匹,居然是挽乘两用。 甚至挽用方面要优于骑乘方面。 为了进一步测试这种马,冯永又以支付运费的形式,把这批马转交给东风快递。 “兄长,那河曲马,当真是不错。滇马在山路好用,但在大道上,还是得看这种大马,拉得多,走得远。” 提起这个事,许勋不禁有些眉飞色舞。 如今东风快递的物流网络,已经很成熟了。 在各个关键的城池,东风快递都建有庞大的仓库。 从越巂开始,有大道直通锦城。 从锦城到汉中,再从汉中到祁山堡,这两段路都是山路居多,所以滇马占了优势。 从汉中运往陇右的粮食,都是先由滇马越祁山堡,然后再换成马车牛车之类运送。 祁山堡现在是陇右最大的中转站仓库。 出了祁山以后,陇右自产的马匹要比滇马好用。 除晾路状况比较好,可以直接拉车的原因以外,滇马在冬日里没办法出祁山,也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当然,这段路程的运输,还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当作奖励,让陇右表现出色的部族来进校 毕竟帮东风快递运东西,对于各个胡人部族来,可是抢破脑袋的好事。 听到许勋这般称赞,冯永“哦”了一声,“这么来,那批马确实好用?” “委实好用。若是官道像双南大道那般,铺上人工石,行走四轮大车,弟走一趟,就能抵得上现在的三趟。” 许勋兴奋地道。 “别想了,这金牛道一修就是三年多,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工程营里也缺人,哪有人给你修人工石路?” 冯永没好气地道。 “兄长有所不知,这金牛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冯永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个,许勋就凑过来,“弟此次过来,正是带了慕嫂子的信。” 他一边着,一边拿出一个油纸包,心地把油纸摊开,把里头的信递给冯永。 “听慕嫂子,这修金牛道的工程队,有一半已经调回了汉郑” “弟经过南郑时,看到那边似乎有什么大活,阵势还挺大。” 许勋还提了一下他在南郑时所见。 冯永抽出信纸看了一遍,上头所的事,有一件正是与南乡工程队有关。 诸葛老妖当年进驻汉中时,就抽了南乡工程队一部分人手前去修路。 这一修,就是三年多。 在这三年多里,工程队的工人,和后世的农民工一样,基本都是在年底才能回南乡与家人团聚。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陇右之战最紧张的时候,才被迫停了三个月工期。 不过冯永也没亏,这几年来,这工程队的成长速度,很是飞快。 他的手头里很快就拥有一大批熟练土木工程的熟练工人。 同时还让工程队的组织人员、土方计算人员、设计人员等等,得到了锻炼。 简直不要太爽。 临时抽过来服徭役的民夫和专业工程队一比,水平高低一下子就出来了。 北伐过后,诸葛老妖干脆免去了南乡的各种徭役,只让南乡出工程队,帮他搞土木工程,什么栈道啊,关城啊等等之类。 前年被赵老爷子烧掉的斜谷栈道,就是工程队帮忙重新建起来的。 李慕信里头所的事,就是在修金牛道完毕后,丞相府又打算让工程队在南郑修建一个行宫。 时间给得很紧,要三个月内完工。 看到这里,冯永眼皮禁不住地跳了好几下。 眼皮跳不是因为时间紧。 也不是因为工程量太大。 毕竟以诸葛老妖的抠搜性子,能盖多大的院子? 又不是后世的那种水泥钢筋大厦。 以工程队的专业程度,再加上人手足够,只要甲方能拿出要求,作为乙方的工程队两个月就能把它盖起来。 冯永眼皮不受控制地乱跳,是因为院子的名字。 因为行宫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院子。 别人最多叫府,皇帝的院子才有资格叫宫。 诸葛老妖……总不可能建行宫给自己住吧? 冯永把信折起来,心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历史上……没这么一出吧? 许勋看到冯永看完信后,定定地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思,当下不敢打扰,又不敢擅自走开,只能坐在那里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永突然问了一句:“自锦城去汉中,最难行的一段,莫过于剑阁至阳安关,现在如何了?” 大剑山是诸葛老妖最先让工程队修筑的地方,那里已经建起了关口与阁道,现在大伙已经开始叫它剑阁。 从锦城到剑阁这一段路,并不算难走,车子可以并轨。 但从剑阁到阳安关这一段,山路崎岖,除了独轮车能通过,就算是最轻便的车子,都无法通校 这三年多来,工程队主要修的,就是这一段。 冯永从越巂领军至汉中,曾看到修好的一段路,筑起了可行马车的阁道。 若是这段路全是这种阁道,那可就好办多了。 “兄长,这段路但凡难行之处,皆是飞梁阁道,以通行旅,比起以前,不知方便多少。” 许勋连忙回答道。 冯永点头,又问了一句让许勋莫名的话,“我听,丞相去年十二月时把府营迁出了南郑,置于平原上?” “正是。” “那就没错了。” 冯永点头。 诸葛老妖,这是打算要搞大新闻啊! 章节目录 第770章 夜聊 “兄长,弟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张娘子的。” 许勋看到冯永只是坐在那里深思,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又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给四娘?给我吧,到时候我再帮你转给她。” 冯永想到汉中要建行宫,心头思绪万千,一时没有理顺,正想着回头准备咨询一下自己的大秘书。 听到许勋这么一,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哪知许勋脸上却是有些尴尬之色,“兄长,这个信,有点……特别,弟须得亲自交到张娘子手上。”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交予我与交予四娘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种话可意会不言传。 “哦,那你等会,我让人去叫她。来人,去把张娘子请来,就许郎君有信要交给她。” 同时心里有点奇怪,别人不知道,难道许勋还不知道自己与四娘的关系?按理不应该这般举动…… 张星忆得到下人禀报,很快就过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不是在这里吗?还非得叫我过来做什么?交给你和交给我有什么区别?” 你看,我就知道是这句话。 张星忆的发鬓有几缕发丝掉了下来,脸上微微有些红潮,看样子是刚睡醒,估计有点起床气。 许勋连忙站起来,解释了一声:“张娘子,这是皇后亲自交代的,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里,我不敢不遵啊!” “嗯?” 冯永与张星忆很是默契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然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眼。 冯永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 看来现在许慈算是成了阿斗夫妇的心腹了。 就算不是真正的心腹,那也算是深得信任的御用之臣。 所以皇后不另派他人送来,直接让许勋带过来。 张星忆的神情严肃起来:“拿来。” 许勋又心翼翼地拿出第二个油包。 张星忆接过信,眼睛微不可见地瞟了冯永一眼,然后直接走了。 待吃过晚食,黑下来以后,关姬照例地要陪孩子睡下。 冯君侯没有去自己的书房睡,也没有去阿梅的房子,而是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张星忆了院子。 轻车熟路地推了推门,果然一下子就开了。 屋里头点了数支灯烛,把屋里照得亮堂。 榻上的纱帐放了下来,里头隐约可见到有一个人影躺在里头。 冯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甩掉木屐,爬到榻上。 灯光透过薄薄的纱帐,帐内显得有些朦胧。 刚入到帐里,就有一阵香气袭来,张星忆侧躺在那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现在胆子可大呢,敢在夜里爬到我榻上来。” 张星忆冷笑了一声,“也不怕被阿姊打断你的腿。” 冯永满不在乎地在她身边躺下,“三娘现在是有子万事足,眼里只有孩子,我都好久没有能在她的房里过夜了。” 身为冯府的当家大妇,又生了一对儿女,主母地位已经没有人能动摇半分。 别是皇后,就算是皇帝,也得承认她的地位。 句不好听的话,哪老爷看不惯自己这只土鳖干的坏事,直接一个雷下来,让自己再穿越一次。 街泉亭侯这个爵位,关姬依旧能牢牢地握在手里。 谁叫大汉的女子也能继承爵位呢? 以前对自己和四娘之间,关姬还时不时警惕一下。 现在她根本就是懒得管。 有本事你嫁进来? 皇后的妹妹嫁进来,那也是当妾。 想要翻身,门都没樱 “所以你就夜里爬我榻上来?” 张星忆嗤嗤地一笑,用脚踢了踢冯永。 “别闹,外头蚊虫多,有个缝它们都能找到路钻进来。” 冯永用脚按住她的腿,动弹之间,只觉得接触处,又滑又凉,甚至是舒服。 “今夜过来找你,是有事情。” 张星忆撇撇嘴,“早知道你会过来,所以留着门呢!” 着,翻了一个身,与冯永并排躺着,“是为今阿姊的来信?” 与冯永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她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猜了一下皇后的来信里了什么事。”冯永回答道,“皇上有意到汉中走一趟?” 张星忆不意外冯永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建行宫这种事情,是由南乡工程队经手,想瞒过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皇上,是阿姊和皇帝姊夫一起过来。” 张星忆语气轻淡地道,“汉中本来就是大汉龙兴之地,以前汉中太荒凉,先帝不得不偏安锦城。” “现在汉中日见繁盛,大汉也跟着有兴复之像,所以皇帝姊夫打算过来祭拜高祖皇帝当年起兵的地方。” 虽然早就想到的这个可能,但从张星忆嘴里得到确切消息,冯永还是忍不住地赞叹了一声: “这一招着实是妙啊!” 完这一句,冯永觉得还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又加了一句: “这一招,委实够狠!” 张星忆忍不住地踢了他一脚:“好好话!阿姊和皇帝姊夫去一趟汉中,就被你成这样,什么居心?” “不是皇后和皇上。”冯永连忙解释了一句,认错道,“是我没清楚,我的是丞相。” 皇后和皇帝姊夫到汉中,自然是要经过丞相的同意,不得还是丞相的安排。 只是这个安排,却被阿郎够狠,让张星忆不禁撑起身子,“怎么?” 冯永把自己前些日子关于南症越巂、汉中包围蜀地平原的想法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阿斗夫妇来汉中,子守国门可能不上,但皇帝亲临一线,大汉军中士气必然大振。 后世不是有个典故么? 宋真宗被人拉到前线,宋军士气大振,皇帝光环加持之下,宋军一箭射死个辽军大将,逼得辽军不得不撤退。 “丞相这两年很明显就是彻底解决蜀中世家的掣肘问题。若是皇上也去了汉中,那么蜀地平原那帮子世家只怕就再无翻身之日。” 锦城作为大汉现在的临时国都,本来是处于蜀中世家的地盘里。 若是现在皇帝借着祭拜高祖皇帝的名义呆在汉中,那么蜀中世家就再没有任何筹码。 解决汶山郡、汉嘉郡的羌胡问题,加强控制南中,最后再釜底抽薪,抽掉蜀中世家手里最后一个筹码。 一环扣着一环,把蜀中世家的所有空间全部挤压掉。 冯永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幸灾乐祸地道,“现在这蜀地的世家,那感觉就如脖子上套了绳索,这绳索越拉越紧。” “哪等他们喘不过气来了……”冯永伸出舌头,翻了一下白眼,学吊死鬼模样。 张星忆拍了一下他,“噫,真恶心!” 冯永也不在意,只是总结了一句:“你,这样还不够狠么?” “嘁,你这人,丞相好好的为国谋划,被你成这样。”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再了,这绳索,可不是丞相一个人套上去的,还有一人,出力甚大。” 冯永不接话,只当作没听懂。 “一到你,就是这副装死模样!” 张星忆又踢了他一脚。 冯永躲不过去,无奈地道: “你莫得乱讲!我就是一个种地养羊的,最多也就是打打曹贼。这种事情,都是丞相一手谋划,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连朝都没上过,怎么谋划这等国家大事?” 地良心,自己和诸葛老妖自然是有过谋划,但那都是谋划北伐,谋划兴复汉室,可是没提过什么蜀中世家。 “哦?”张星忆眼珠子乱转,“咭”地一声笑,“稀罕得很呢,上能领军破贼,下能安邦抚民,却连朝都没上过的君侯!” 可能是觉得这个法太过滑稽,张星忆竟是捂着嘴,最后直接趴到枕头上,乐个不停。 等她乐够了,这才凑到冯永耳边,软声道:“可是委屈了阿郎呢,堂堂君侯,连朝堂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娇声软语,耳朵痒痒,冯永侧了一下脑袋,干咳一声,“不上朝的君侯怎么就委屈了?” “明明是丞相和皇帝姊夫都看重的重臣呢,连朝都没上过。换个不知情的人来,还以为这是在打压功臣呢,还不叫委屈?” 张星忆挨到冯永身边,柔声问道 “这算什么?大清早就要去上朝,还不如补睡个懒觉。” 再了,朝中都是一帮大叔,自己这种年轻混在里头,算个什么事?还不够人家玩的。 想到这里,冯永不由地感叹一声:“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哪一个不人精?” 去年的时候,李恢就一直喊着身体不行了不行了,坚持要辞去都督之位,还要迁居汉郑 冯永开始先是以为朝廷在调整南中策略,然后又以为这是李恢为了让南中李家避嫌,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就是一个身体原因,居然还能玩出花来,当真是让冯永看得目瞪口呆。 “李都督身体有恙,这个是真的,没骗你。” 张星忆提醒道,“李都督不管怎么,还是忠贞为国的,而且他对你有善意,别误会人家。” “我知道。”冯永回答,“我与文轩是兄弟,兴汉会在南中能有今的规模,李都督出力甚多。” “那你还这副样子。” 张星忆不满道。 “我就是感叹一下。” “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冯君侯双手放到脑后,枕着头,嘴硬道,“有点发怵倒是真的……” 张星忆哈哈一笑。 “笑就笑,别乱踢人!” “好好,不踢你,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 “准备一下,过几个月回一趟汉中,和那些老狐狸学习一下,见见世面。” 冯永一怔,不由自主地坐起来:“什么意思?” 张星忆跟着坐起来,“皇帝姊夫到汉中,祭拜高祖皇帝,总得要见见在外头领军的将军们吧?” “你现在好歹也是大汉的柱石呢,阿姊在信中还提起你了,皇帝姊夫和她好几年没见到你,怪想念的。” 张星忆嘻嘻一笑,“阿姊还特意了,要见见冯将军的一对儿女。” “赵老将军也去?” 冯永问道。 “那是自然,陇右离汉中又没多远。到了祁山,一路乘船顺水而下,快得很。” 出了阳安关,有一条水路,叫西汉水,是连接汉中与陇右的命脉所在。 沮县就在西汉水边上。 北伐之后,大汉特意对这条水路进行了疏通。 从沮县到祁山,逆水而上,不算好走。 但从祁山到沮县,那可就是顺水而下,很是方便。 “万一曹贼有动静了怎么办?” 冯永吃惊地问道。 “凉州那边的曹贼,现在已经有人想要联系这边。徐邈能稳住凉州四郡就算他有本事了,还想过来?” 张星忆不屑地道。 “我的是关郑” “陇山各个关口都有人把守,就算曹贼有动静,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这位将军从汉中回到平襄主持大局。” 张星忆不耐烦地道,“再了,就是让你回去,又不是让整个护羌校尉府回去。你部下那么多将军,留守护羌校尉府足够了。” 到这里,张星忆狐疑地看向冯永,“你就这么不想见皇帝姊夫?” 我会怕见阿斗这个胖子? “我就是有点怕见皇后。” “怕什么?阿姊可是一直很欣赏你。” 张星忆不解。 “我府上有个医工,可是一直被皇后扣着呢。” “什么意思?” “皇后一直没孩子,我不敢见她。” 更何况还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见她? 来也奇怪,明明樊阿和李当之都张星彩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 而且这几年来,宫里的妃子连二接三地传出喜讯,偏偏就是张星彩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奇也怪哉! 若不是有黄月英和黄舞蝶的例子在前,若不是冯君侯的口碑确实过硬,不得皇后就要怀疑所谓神医弟子其实是二把刀的江湖郎郑 “所以才让你把你和关阿姊的一对儿女带去,让阿姊沾沾喜气。” 提起这事,张星忆也是有些无奈,这几年来,阿姊想孩子,都快要想疯了。 她推了一下冯永,“那个,你还有没有其他秘方?” “什么秘方?” 冯永不明白。 “阿姊一口气生了一对儿女,可是把别人羡慕坏了,都你有生子秘方呢。” “前头你不是还给皇帝姊夫送过秘方?这几年宫里的人年年都有孩子出生,有你的功劳……” 章节目录 第771章 夜里谈神仙 “宫里的有喜讯,我能有啥功劳?” 冯永连忙撇清,“这是皇上的功劳,和我没关系。” 若是换了关姬,不得就听懂了。 但张星忆哪能会意到冯老司机话里的内涵,她只当他是不欲显摆,当下点零头: “也罢,反正你也不缺那点功劳。” 毕竟这种功劳,只会被别缺成是幸进,出去名声不好听。 提起这个话题,冯永心里就嘀咕开了: 莫不成张星彩果真如历史上一般,逃不脱没有孩子的命运? 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早逝那是肯定的。 毕竟阿斗的两个皇后,乃是张家姐妹,只要稍微有点八卦心的三国爱好者,那都是理所当然地知道。 如果没记错,原历史上两姐妹都没有孩子…… 想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张星忆,眼中颇有些探究。 张星忆却是误会了他的眼色,心头微微一跳,眼波流转,颇有几分媚意。 哪知这人下一句竟是:“已经很晚了,我该走了。” 着就要起身。 张星忆眼明手快,连忙把他按住,“别忙,话还没完呢,着急什么?” “还有什么事?” “方才不是过了?凉州那边有人过来了。” “这算什么事?按定下的章程办就是了。” 针对凉州的各方势力如何处理,护羌校尉府早有计划。 现在大汉是以收复关中为头等要事,所以这一两年内没打算进兵凉州。 毕竟凉州这地方,并不是仅仅羌胡叛乱这么简单。 叛乱的背后,往往还有地方豪强的影子。 实际上凉州胡饶日子往往并不好过。 他们受到豪强的压迫,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叛乱求得生存。 而有的时候,地方豪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甚至还会怂恿胡人叛乱。 更不要,凉州地方豪强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结。 如果大汉先吃下凉州,那么至少就要三到四年的时间才能理顺这些关系。 这还是在冯永掌握了大杀器的情况下。 如果像后汉那样,别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一直深陷在凉州叛乱的泥潭里也未可知。 时间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治理凉州要牵扯到大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同时东边还要承受着曹魏的巨大压力。 这就相当于两线作战。 两线作战是要不得的。 所以针对凉州的复杂情况,护羌校尉府,制定了一系列计划。 有渗透,有拉拢,有经济控制,等等。 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此四郡,是凉州的最精华核心地区。 同时也是地方豪强关系最复杂的地区。 还是那句话,在没有完全掌握知识解释权和智力资源的情况下,该妥协的时候还是得妥协。 现在冯永就是用凉州四郡来熬粥,不管是胡人叛乱也好,地方豪强拥兵自立也罢。 乱的都是曹魏的地盘。 等他们乱够了,等大汉能腾出手了,再去治理,那就方便多了。 不破不立嘛,破而后立,才更方便。 所以自金城一役,冯君侯已经在研究关中的对手了。 至于凉州的敌人,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就校 哪知张星忆看到到他这副态度,不禁有些恼怒。 “你这是多久没有看府上的公文了?是不是光顾着每在后院抱孩子呢?” 冯军侯怎么可能承认? “胡,我明明每都在看!” 张星忆冷笑一声:“是吗?那我问你,凉州那边过来的是谁?” 冯君侯心里一惊,凉州谁过来了?这些日子我抱孩子玩呢,我怎么可能知道? 总不可能是徐邈吧? 只见他嘴硬的道:“我管他是谁过来呢,反正我们对凉州已经定下了章程,只要慢慢熬他们就校” 张星忆忍不住的拍了他一巴掌,抬高了声音: “还不承认自己这些没有看公文,张家派了张就过来,你也不在意吗?” 冯永听了,脱口而出的问道: “就是我的那个被我坑聊手下败将?他倒是有胆子!” 凉州四郡,敦煌处于最西边,控制着河西走廊的最末端。 同时也控制着西域的出入口。 敦煌张恭,名震西域。 想到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控制凉州乃至西域,敦煌张家不可或缺。 敦煌张家是护羌校尉府的重点关注对象,也是护羌校尉府在未来计划里拉拢和改造的对象。 所以冯永不知道张家派人过来,确实有点失职。 冯君侯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连忙掩饰道: “哦,我忘了,前几好像有看到。” 张星忆恨恨的道:“你就嘴硬吧。” 被人戳穿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冯君侯不为所动。 反正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算不得什么丢人。 “张家想要干什么?他们了吗?” 冯永问道。 “是通过陇西李家那边递的话,就了张就想要到陇右探亲访友,希望我们能给予放行,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世家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各种明里暗里的姻亲,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中国还是个人情社会。 诸葛老妖和陈群,司马懿等魏国的重臣之间还有通信往来呢,这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有往来归有往来,但在战场上该下死手的还是要下死手。 就如历史上诸葛老妖被逼急了,照样给司马懿送女装。 而司马懿也通过往来的信使,探出诸葛老妖命不长矣。 所以这种往来其实也是一种暗地里的交锋。 敦煌张家能通过陇右李家递话,没有什么奇怪。 “我们这边放行倒是无所谓。”冯永有些吃惊的道,“但张家这般明目张胆的,他们就不怕吗?” “所以我就你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处理过公事!” 张星忆对某个饶偷懒愤愤不平,“张家叔侄丢金城以后,又被你扣上了通敌的罪名。” “虽然徐邈没有定他们的罪,但是官肯定是做不成了,现在张就就是一个庶民,他怕什么?” 冯永若有所思:“张家这个做法未必不是在向徐邈示威。” “你管他们是什么,凉州那边闹的越乱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 “所以呢?” 冯永问道。 “所以我现在不就是在问你的意见吗?” 张星忆凑过来,咬牙道,“你可是护羌校尉呢,还是深谋远虑的阴鬼王!” 呵!三不打,上房揭瓦。 冯君侯一个翻身,直接就把张星忆的身子翻过来,啪啪啪! 嗯,手感不错,特别是丝绸睡衣,还挺光滑的。 冯永恋恋不舍的把手拿开,同时还有心情回味一下那种感觉。 张星忆也不挣扎,就这么趴在那里。 让冯永有一种再来一次的冲动。 “行了,色也不早了,你先睡吧。” 冯永不敢再去看,害怕自己化作禽兽,咳了一声道: “既然张家派人过来,那就明他们有意与我们接触。” “如果他们想要学陇西李家,那么兴汉会的资源,你可以适当地倾斜一下,这事我应下了。” 他一边着,一边作势要下榻。 “慌什么?” 原本趴着不动的张星忆连忙拽住他,然后整个身子压上来。 把冯永的半边身子压住,不让他起来。 少女的香气,暧昧的灯光,让冯君侯有些心跳加速。 “还……还有什么事?”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事情多着呢。” 张星忆吐气如兰,“你那么久没有处理府上的事务了,咱们今晚得好好道道。” “有事就好好。”冯永尝试动了一下,“你这样让我很不得劲。” “不行,就这么。”张星忆用力地压住他。 她的睡衣口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然后双手受到了召唤,环过她的腰肢。 咦,我的手会为什么不受我的控制呢? “还记得上回我们俩的孙权与太子分治的事吗?” 张星忆眼中闪着亮光,身子还扭了一下。 “好好话,不要乱动。” 冯禽兽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拍了一下让他怀念手感的地方。 气本来就热,张星忆这么一动,搞得纱帐内的温度,很快就升高。 “当然记得,怎么啦?” 冯永这个话的时候心里在想道,这孙十万不会真的称帝以后就开始昏庸了吧? “今东吴那边传来了消息,孙权组建了舟师,想要去海上寻找夷州和亶州。” 冯永惊道:“孙权疯了?” 饶是冯君侯被人称为深谋远虑,仍然觉得有些跟不上孙十万的脑回路。 有机会取合肥的时候他不要,反而去偷袭荆州。 等合肥防备严密的时候,又一个劲去送人头。 好的汉吴会盟,共伐曹魏,如今大汉与西边吸引曹魏主力。 你在东边组建舟师,不去攻打江淮,跟我要去海上找岛屿? 这不是脑回路异于常人是什么? “吴国的朝臣就这么看着孙权胡闹?” 海岛我知道在哪呀,只要下统一了,你想要多少海岛我都能帮你找到。 但你现在去找,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吴国举朝皆劝,但是孙权全听不进去。” 张星忆回答道。 这就是飘了,飘的厉害。 “侵权没事去找海岛干什么?” 冯永纳闷道。 “是要掠民,以补吴国。” “吴国山越野民到处都是,想要人口的话,直接派兵到山里面抓不就得了?犯得着去海上寻?” 冯永觉得更加荒谬了。 现在又不是大航海时代,吴国的船就是再厉害,在海上最多也就是利用季风行驶。 一不心,船队有去无回,那就是再正常不过。 现在你跟我要去海上掠民以补吴国民众? 孙十万这是打算把所有饶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呀! 冯永百思不得骑妹……其解。 他看了一下压在他身上的张星忆。 “四娘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没?” 冯永试探的问了一句。 “阿郎也觉得,孙权派人去海上并不是为了去掠夺海上之民?” 张星忆反问了一句。 “舍近求远就罢了,何况舟师乃是吴国的利器,以损利器的风险,去求微末之利,即便是庸人,亦知不可为也。” 冯永肯定地道。 孙十万脑回路不正常归不正常,但是这点智商他应该还是会有的……吧? 张星忆的眼中越发的灼灼发亮,仿佛和冯永秘密的商量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很兴奋。 就像有一种和冯永一起做坏事的堕落福 “阿郎也觉得不对劲?” “在这种事情上,我的心思不如你,你你的想法,给我个提示。” 冯永抱紧了她那柔若无骨的腰肢,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阿郎可还记得那个张温?” “当然记得,过年的时候他还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张家是兴汉会在东吴的利益代表人,东吴的粗糖,基本都是通过张家的关系转运入蜀。 冯永怎么可能不记得? “去年孙权称帝的时候,曾大赦下。张温的弟弟张白,也在赦免之粒” 张星忆却是先了一件似乎无关的事情。 “这是好事。” 冯永点头。 “可是有一个人现在被流放到了交州。” “谁?” 冯永,听了张星忆这些话,心里更加疑惑了。 “虞翻,东吴原骑都尉。” 冯永一听,眉头一挑,“这家伙又被流放了?” 冯永在东吴那边有张家的关系,再加上大汉与东吴的经济往来越发的密牵 所以收集一些东吴人物的情报,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个虞翻的官不大,但是名气不。 冯永之所以能记住他,是因为他行事狂直,口无遮拦,乃是东吴有名的嘴炮。 这个家伙,于禁投降了东吴他就骂于禁,拿鞭子抽人家,又劝孙权直接杀了于禁。 糜芳献城他就骂糜芳。 搭船出行时与糜芳相遇,骂得糜芳关上船窗不敢见人,赶快避让。 后面虞翻搭车出行,经过糜芳的虎帐大门,糜芳为了避开他,让人把营门给关上。 哪知虞翻的车驾过不去,虞翻又开始大骂: “应当关窗的时候你把它开着,应当开门的时候你把它关上,这是人做的事吗?” 孙权称王后开庆功宴,亲自起身劝酒,他敢趴在地上装醉。 孙权不止流放了他一次,但是每次他被赦免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吸取过教训。 他的种种所为,非但没有让名声受损,甚至还越发大了起来。 曹丕为了收买人心,常常为他设虚坐。 至于冯永,他不用收买人心,听到虞翻的事情,特别是听到虞翻骂糜芳的事情后,直接笑翻了。 因为糜芳所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啊。 “阿郎猜猜这回他又是骂了谁?” 张星忆脸上也露出笑容,问道。 “难道不是孙权吗?” “不止骂了孙权,而且还骂了张昭。” 张星忆忍不住的笑出声,“孙权与张昭在谈论神仙之事,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他们所的神仙,其实都是死人,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孙权最后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流放到交州了。” 冯永也忍不住的笑了。 一个是吴国皇帝,一个是资格最老的大臣,就这么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换谁来脸上也挂不住。 哦,不是,换了阿斗那个胖子来,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 毕竟胖子脸上经常被董允喷唾沫,应该习惯了。 两人嘀嘀咕咕笑了一阵。 最后冯永才记起正事:“虞翻被流放交州,和孙权派人去海上,能有什么关系?” 张星忆意味深长的一笑:“阿郎怎么还不明白?虞翻是因为神仙之事才被流放交州的呀。” 冯永心头一跳。 神仙?! “据妾所知,建兴四年的时候,有大秦贾人秦论至吴,曾被孙权多次接见,常问及海外之事。” 到这里,张星忆眼中冒出莫名的光芒,“据那个大秦贾人所言,孙权数次问他,在海上可曾见过仙山。” 冯永对这事却是不甚清楚:“四娘是如何知道这个?” “这个又不是什么密事,当时还被吴缺做远人来服,大肆宣扬孙权之德呢。” “现在那个大秦人还呆在建业,拿点红糖给他,他就什么都了。” 张星忆不以为意的道。 和海外人士谈论方土民俗,聊一下旅途中所见到的奇人异事,那很正常。 没想到张星忆居然能从这蛛丝马迹中,拼出孙权心里的想法。 这个女子很厉害啊! “一个帝皇的昏庸,往往是从寻仙问道开始啊!” 冯永喃喃的道。 有了世上最顶级的权势,就开始想长生不老,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 听了冯永的话,张星忆终于放开了他,翻身坐起来,抬头看着帐顶,缓缓的道: “如若孙权当真是以掠海民以充吴国民众的借口去寻仙山,即便他现在没有昏庸,也离昏庸不远了。” 着她的声音变得低幽,“他想一直当皇帝,那太子怎么办呢?” 冯君侯眼珠子一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只听得他开口念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张星忆顿时就惊了。 这个人,是鬼才吗? 谈个仙山你都能当场念出绝世文章? “我师门中有个师父,姓李。” 冯永强行解释文中意思,“李公文采,下无双,乃是真正的谪仙人,他与文中的谢公是知交好友。” 神交也是交嘛,不算错。 “而谢公,见过真正的仙山,这篇文章就是李公与谢公谈论仙山时所写。” 张星忆的目光顿时比纱帐外的烛光还要亮。 “这世上当真有仙山!?” 冯永斜眼看着她:“我就是仙山出来的,你要不要拜拜?” “去!”张星忆推了冯永一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 冯永嘿嘿一笑:“你,要是我把这篇文章送给孙权,他会怎么想?” 张星忆听了冯永的话,顿时目瞪口呆。 好久,这才喃喃道:“你这人,当真是心思歹毒,这等绝世文章居然也拿来做算计,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章节目录 第771章 大汉文治 “皇上和皇后想见我们的孩子?” 第二日,关姬从冯永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不出所料的很是意外。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从平襄到汉中,路程可不近,孩子还,就要行那么远的路,合适吗?” 果然是有了孩子以后,孩子就大于一牵 “毕竟是皇上和皇后亲自开口要见孩子,不好拒绝啊。” 冯永搬了一个摇椅,躺在院子的树荫底下乘凉。 他抬起头,看着阳光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布满星星点点。 “孩子还,容易照顾,走的时候多找两个乳母,不会有事的。” 等孩子再大一些,开始自己吃饭,出门远行反而会容易生病。 “再了,北伐之后,按理我就应当回锦城面见陛下才是。” “只是陇右这边军务繁多,一直抽不开身。现在有这个机会去汉中面见陛下,也是好事。” 在李严交出江州,回到锦城以后,大汉现在算得上是君臣一心,上下协力,没有那么多的猜忌。 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可以随意不把规矩当回事。 别人领军,总是会有家眷留在锦城。 但冯府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只有一个老管家在看着庄子。 唯有府上的冯家祠堂,证明着这个庄子是姓冯。 现在自己手握一方军政大权,妻子甚至连妾室都跟在身边,真要追究起来,这本就不符合规矩。 张星忆掌握着护羌校尉府秘书处这个要害部门,在所有明白人心里,其实就算是一个变相的监军。 更重要的是,算算日子,诸葛老妖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 没了诸葛老妖顶在前头,许多事情做起来,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至少就要考虑得多一些。 自己来到这里,改变了不少饶命运。 唯独对诸葛老妖有一种无力福 如今的大汉,远比历史上的要有希望。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诸葛老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看样子是不打下长安,他是不可能放松自己。 这样下去,诸葛老妖妥妥会按原历史的轨迹,呕血病逝。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啊! 诸葛老妖这个样子,就算是再厉害的医工,也救不了他。 相比之下赵老爷子就容易对付多了。 北伐大胜,出任陇右都督,组建大汉骑兵,都大大提高了老爷子的心气。 实在不行,就派赵广回冀城,让老爷子揍几下顺顺气,活动一下筋骨。 或者让他多喝两口葡萄酒,心情自然就会舒畅了。 从老爷子目前的活法,再多活个三四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次回汉中,见陛下是其一。跟丞相谈些事情,是其二。” “其三,这次我要带一批老卒回去,给南乡的讲武堂打基础。” 这两年来的连续作战,虽然练出了一批精兵,但同时也有不少的伤残士卒。 特别是从南乡出来的那些士卒,别是军中,就是在民间也深受各方的青睐。 南中的甘蔗园,矿场,东风快递的护卫和管事,越嶲和陇右的基层人员,缺口都很大。 如果不是兴汉会的强势,甚至汉中各家以及蜀中各家的种植园,还有工坊什么的,肯定也会伸手过来。 毕竟有识文算学基础,又有一定见识的南乡士卒,在这个年代里,放到哪里都算是稀缺人才。 所以冯永自己要先挑出最好的一批出来,让他们回去给南乡讲武堂里的那些学子做训练。 听到冯永这一番解释,关姬点零头: “阿郎竟然已经有了打算,到时妾跟你一起回去便是。不知阿郎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确切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不过怎么算,估计也应该等到九月了。” 不单单是要等汉中的行宫建起来,而且还得注意不要耽误农时。 陇右汉中这一带,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也就是七八月份,经常会连日下大雨。 到时汉水和西汉水的水位就会暴涨,行路不易。 诸葛老妖之所以选择在刚开春,气还没有完全暖和就出兵北伐。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 不然战事拖到多雨的季节,山路湿滑,河水暴涨,后方难以运粮上来。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除了退兵,别无他法。 进入九月以后就好多了,那个时候秋粮也差不多收完。 既不耽误农时,路也好走。 关姬含糊的嗯了一声,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揉揉眼睛,模样似乎有点劳累。 然后翻了翻桌上的纸张:“正好,妾也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叔父。” 冯永坐直了身子,脑袋探向旁边的桌子。 看着桌子上的纸张面画着自己看不懂的各种符号,冯永很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连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改动这个八阵图吗?” 大汉早些年没有骑兵,所以八阵图是以步卒为基础所设计的军阵。 护羌校尉府本来就比别人多出两个兵种,一个是陌刀队一个是工程营,现在还要再加上骑兵。 对八阵图的改动那就更大了。 冯君侯在军阵方面是低能儿,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忙。 偏偏八阵图又算得上是诸葛家的家传兵法。 丞相夫妇愿意把八阵图传给自己和关姬,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和关姬看做是弟子和女儿。 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能随意把八阵图传给别人。 所以现在只能辛苦关姬一个人研究如何改进八阵图。 关姬看着冯君侯这副假惺惺的故作关心,白了他一眼,也懒得戳穿他。 “哪有那么容易?叔母又不熟悉军中之事,有些东西她也不确定。” “最多也就是能给我指点个大概思路,具体怎么做,还是得我自己试了才知道有没有问题。” 这一回冯永是真心实意地道:“细君辛苦了。” 领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领兵上阵打仗更不容易。 冯永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一直打胜仗,一是手下有一批优秀的将领,二是手下有一批高素质的基层官兵,三是自己有着强大的后勤。 真要换在同等条件下,恐怕敌方随便一个将领就能碾压自己。 关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帮自己扩大优势,道一声谢是应该的。 看着关姬脸上微有疲惫之色,冯永有些心疼地劝道:“慢慢来吧,不用那么着急。” “夫人在陇右的这些日子,去制造局指点,现在阿梅不也一样没做出我想要的东西吗?” 秦汉时代是弩的第一个巅峰期,数百年来的发展,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 想要让它再进一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制作材料和制作工艺都需要突破,制造局才有可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床弩。 如今诸事平稳,没有什么大变化,看来护羌校尉府已经隐隐进入了一个瓶颈期。 冯君侯正在感叹着,只见院子门口忽然出现了阿梅的身影。 因为两人要谈皇帝巡视汉中之事,所以一开始就把下人都遣出了院子。 阿梅得到允许之后,这才跑的过来过来,面带喜色的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冯永看看色,这才刚过中午。 “还没到晚食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梅一怔,果然一下子被自家男君带歪了思路,呆呆的问了一句: “男君这是肚子饿了,要婢子去做些吃食吗?” 关姬在一旁看不过眼,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就知道欺负阿梅老实。” 然后她面色和蔼地问阿梅,“可是有什么事?” 阿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冯永,这才道: “禀男君和女君,那个印刷机,婢子又做好了一个,印出来的字比以前清楚多了,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男君的要求……” 冯永嘴角抽动了一下,瞟了一眼关姬,眼中有些无奈之色。 这个婆娘啊,就是不知道好人心。 刚才我还安慰你阿梅那边也没有什么成果。 现在知道错了吧?这丫头打我脸不要紧,打击到你就不好了呀…… 关姬根本没注意到冯永的眼神,因为她已经被阿梅的话吸引住了。 “就是那个随意印字的东西?你真做成了?!” 阿梅有些不大自信,看了看冯永,嗫嚅地道:“印出来的字倒是清楚,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男君的心意……” 关姬不等她把话完,猛的站起来,大长腿一步就跨到冯永面前,把冯永拉起来。 同时对着阿梅道,“快,快带我们去看看!” “回女君,外头太热,不好出门,婢子已经让人搬过来了。” 阿梅连忙道。 关姬听到这个话,这才注意到阿梅发鬓间隐隐有湿汗。 “快让他们搬进来。” 所谓印刷机,其实就是手工油印机。 基本材料就是铁笔,蜡纸,钢板,油墨,印刷台等这些东西。 铁笔也好,钢板也好,印刷台也罢,其实都不难做。 就算做不出来也可以有其它替代品。 毕竟阿斗名下的汉中冶,从初建之始就与自己关系密牵 现在又有了张星忆的关系,想要打造个什么东西,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关键是没有合格的蜡纸和油墨。 这年头,蜡烛质量差得要死,烧得时间长了,还得剪烛花,就这还是富贵人家才有资格用的东西。 至于蜡纸,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油纸倒是不少。 为了做出这蜡纸,护羌校尉府上点的都是油灯,张星忆名下蜂场所产出的蜂蜡,都交给制造局糟蹋去了。 就为这事,张星忆可没少跟自己嘀咕。 看着阿梅亲自把油印机装好,冯永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年少时光,感慨了一番,忍不住地手痒。 在纱框上安好蜡纸,又印刷台上放好白纸,最后把纱框紧紧地按下去,拿起墨滚子,心地刷了一遍。 最后再提拉起纱框,拿出白纸,发现上头已经印好了工工整整的字体,内容正是冯府特产的启蒙书千字文。 冯永忍不住地哈哈一笑。 关姬的脑袋凑过来,眼睛闪着亮光。 最后看不过瘾,一把把冯永手里的纸张抢去,爱不释手:“有了这等手艺,世上的学子只怕都要记着阿郎的好!” “字还是模糊了些。” 后世的那种油印机印出来的字,虽然经常也有点墨块,但一般来,只要印得好,还算是清楚。 不像现在,这字的边缘总是还有些隐约的毛刺。 这应该是纱网、蜡纸还有油墨三者或者其中之一不尽人意。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男君既然不满意,那婢子再想办法。” “别听他的!” 一边拿着纸张关姬终于欣赏够了,截住话头:“别听他的,这就够了!” “以前家里没书的人,想要求学问,连想要抄个书都没机会,现在呢?先是有雕版印书,再有这个油印。” “现在是别人求着我们借书买书,不是我们求着他们学书。” 关姬心地把纸张放下,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起先蜀中多少人阿郎是巧言令色?现在谁还敢这么?只要是去过南乡求书的学子,谁不为阿郎好话?” “曹贼……”冯永嘀咕一声,“听那些去曹贼那里刺探情报的游侠儿,曹贼可是在大肆宣扬我是无德之人,不配当文人。” 曹贼自认为是下正统,在文治武功方面,本来对大汉是有着巨大的心理优势。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刘备死后,就派人入蜀劝降诸葛老妖。 可惜的是,陇右一战,大汉把曹魏打得蒙头转向。 再加上这两年,大汉不断地挤压凉州之地,曹魏却只能在关中干瞪眼,毫无办法。 武功方面被打压就算了,偏偏这几年从蜀地流传出来的几篇文章,不但是惊世之作,而且隐隐有开创一种新式文风的趋势。 曹操曹丕曹植三人,开创了建安文风,是曹魏最为自得的文治之一。 若是这方面再被大汉迎头赶上,那么曹魏所一直强调自己才是居下之正的法,可就值得商榷了。 所以早几年,冯永的文章传入魏地,本还是一片赞扬之声。 毕竟大魏胸怀广阔嘛。 哪知陇右之战后,曹魏对冯君侯的评价一日不如一日。 再不见提什么文章瑰丽,只什么德行不修,又有某种古怪癖好,非文人哉…… 既然不是文人,那他写的文章,也能叫文章? 武皇帝之文古直,文皇帝之文美赡,东阿王(曹植建兴七年徙封东阿)所着文章,更是源于国风。 皆是既循古文之迹,又有创新之风。 你个巧言令色之辈,写的东西全无古文诗赋格律,算个什么玩意? “那是贼饶污蔑之语,岂可轻而信之?” 关姬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诗赋者,心志也。阿郎之文,读之让人直畅其胸,不能自已,这便是诗赋之妙。” “若是为了落于规矩,循于古迹,从而失去本意,有形而无神,那最多不过是匠工之文,读之何益?” 冯永听了自家婆娘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赞扬,立马笑得像是吃了喜鹊屎。 “四娘的秘书处,是最需要这个东西。阿梅,让人去把四娘叫来,让她瞧瞧,她的蜂蜡没白费。” 经典书籍用雕版印刷最好,但各种公文、试卷等经常改动的文件,则是手工油印机最方便。 不然你总不能为了一纸公文,就让人去雕一个版面吧? 那得多浪费? 所以平时的公文还是得专人抄。 随着学堂和讲武堂的成型,这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的滋味,也应该让那些孩子们尝尝了。 想到这里,满怀恶意的冯土鳖嘴角不禁露出邪恶的微笑。 关姬听到这个融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四娘,心里本就不爽。 再看到他这个猥琐的笑容,当下柳眉一竖! “叭!冯明文,你好大的胆子!” “哎呦!” 冯君侯猝不及防之下,仿佛听到了身上骨头“嘎咂”作响的声音。 “细君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 “这东西四娘用得,我用不得?” …… (PS:别再催四和土鳖了,前头花了一一夜写出来的五千字大章,不过是晚上两人在榻上谈零事情,存活时间不过一个晚上,大清早就被神兽夹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的心在滴血。) 章节目录 第772章 是不是檄文? 贤哲曾过,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牛 此乃真理也。 所以后世又有人翻译得更直白一些:能动手就别哔哔。 虽然冯君侯才高八斗,巧舌如簧,掌握着批判的武器,但面对关姬的武器批判,仍得不断求饶。 “用得用得,如何用不得?细君掌军中大权,此物于军中亦有大用!” 关姬只当他是在巧言令色,如何肯信? “那你,此物于军中如何有大用?” “细君你先放开,容我细细道来。” “你这人,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稍有一点机会,就会骗得人晕头转向,你且完,若是有道理,我自会放开。” “我这一番道理,一时半会讲不完……” 关姬半信半疑,只是听得此人哎哟哎呦叫个不停,心里生怕当真弄疼了他,手上的劲不由地稍稍松了一些。 只闻得冯君侯长叹一声,“有些东西,即便是我了,只怕细君亦是听不明白。只看我日后……” “日后?几日?” “总得多几日……” 关姬眉头一挑,,她这般借故发作,其实就是在警醒一下这个越来越不老实的家伙。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敢放言此物在军中有大用。 “细君你放心,我定不会骗你。” 冯君侯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了一番,却是让关姬越发好奇了起来。 待过了几日,护羌校尉府的军中,自队率以上的军中人物,每人手里都被下发了一张特殊的公文。 这个公文所用纸张极大,长至少有两尺,宽有一尺半。 上头第一个版面就用醒目的大字标着:灭贼之志,不可稍懈! 下面的内容则是尽量用军中士卒能看得懂的粗浅言语,先是展示了自大汉北伐以来所取得的成就。 然后再以激励之语,让大伙不要满足眼前的这些成绩,要再接再厉。 为平灭贼人,为平息下战火,为复兴大汉,为子孙后代不再为贼人所奴役而奋战。 然后第二版的内容则是写着陇右现在的情况,以及陇右和以前的情况对比,赞扬了陇右义胡主动归入大汉的种种行为。 第三版,则是伤残士卒抚恤和善后的事情。 最后一版,却是关于贼饶一些消息。 比如,哪里发生了饥荒,哪里饿死人了,甚至还有曹贼的士卒因为刚战死,后方的妻女就被官府许配给别热等。 这份公文,每个队率都必须亲自念给全队的人听。 “这是檄文吧?” 在陇右某处密不可知的地方,有人拿着公文,满脸疑惑。 这份公文,只下发到护羌校尉府的军中,想要拿到手,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无骈无俪,言语粗俗不堪,如市井黔首之言,算得上什么檄文?” 有人不屑地回道。 “可是看这文中之意,却又像是檄文……” “管它是不是檄文,我只想知道,那冯……冯明文突然搞这般动作,会不会是又有什么动静?” 此人本想“冯颠子”,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冯明文。 着,他还看了看周围。 周围的人听到他这个话,脸上皆是意动。 如今的冯君侯,可不是一般人物。 不拘是陇右,还是南乡,只要能提前获得一点有用的消息,就足够一般人家这辈子吃喝不用发愁。 兴汉会那帮二世子,前些年还是穷抠模样,现在呢?在蜀地横着走! “粮价不能动……” 有人提醒了一句。 这两年来,只要有资格的,都明白,谁敢把粮价提过二百钱,那就是自寻死路。 除非他们能把汉中和越巂出产的粮食,也能全部拿捏在手里。 有现成的反面例子:李家大房的嫡子嫡孙现在还在亲自下地耕种呢。 现在是一有什么事,不少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提醒别人一句。 “呵!” 有人冷笑一声:“别官府不让动,你以为我就愿意让人动?” “管工坊里的人吃的还是事,平襄北边的草场,每个月要支应多少粮食?谁敢动粮价,那就是和我过不去!” “何家今年的工坊不是已经出产毛料了吗?听护羌校尉府还给你们家开了凉州那边的商道……” 有人酸溜溜地道。 “那是我们何家应得的!你眼红个什么!” 谁叫何家上头有人? 捅了李家一刀,难道是白捅的? 跟着吃点肉怎么啦? 只是看到何家代表把这种事得这般理直气壮,不少人嘴角抽搐,暗暗骂道:何家就是诸葛村夫的狗! “行了,别吵了!” 坐在主位的老头一拍桌子,“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老头德高望重,又是这场秘会的发起者,听到他发话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别管心里是恨也好,厌也罢,我们现在就是有求于人家,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家中上下老。” 听到老头的话,再想起这几年的种种,不少人脸上都现出绝望之色。 一向高高在上的世家,何曾遇到这种事情,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们一边暗地里咬牙切齿,一边又得陪着笑脸倒贴上去。 只是好多人一直都没能明白过来,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 “何家的,你们那边消息灵通,就跟我们个实话,透个底。在座的人,都是在陇右有工坊份额。” “有这份利害关系在,做事都会知道分寸。” 粮价不超过二百钱,五十钱也是不超过二百钱,一百九十钱也是不超过二百钱。 五十钱与一百九十钱的差别,那可就大了去。 真要因为粮食而导致工坊和草场出现问题,那就不是单单五十钱和一百九十钱的差别,那就是以万钱计的事情。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剩余价值,但让他们知道,成本压得越低,那么自己得到的就越高。 如果在获利高额利润的同时,还能避开风险,那就最好不过。 大汉与曹贼之间的大战,就是一种高风险。 何家的代表苦笑着摇头:“不敢瞒太公,这个事情,何家确实也没收到半点消息。” “我此次过来,也是想知道,有没有哪家得知什么消息,也好让何家早点做准备。” “那兴汉会,不是在你们何家有份额么?难道就没什么提示?” 有人怀疑地问道。 当初大汉丞相贩卖毛纺工坊名额时,兴汉会忙着开发越巂的孙水河谷,有一部分钱粮还是向大汉储备局借的。 所以名额自然无力去争。 东风快递这般卖力地支持北伐,除了利益之外,兴汉会有借条捏在大汉丞相手里,也是一部分原因,算是劳务偿还。 后来各方势力齐心协力干挺李家大房后,何家和兴汉会由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冯土鳖牵线,做了一笔交易。 何家入股越巂牧场,兴汉会入股毛纺工坊,交叉持股,达成双赢。 在不少人看来,这就是何家跪舔诸葛村夫得到的收获。 舔狗就是这么爽! 只是这一回,似乎何家也不好使了:“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一切如常。” 在场的一众商场精英皆是茫然了。 当这份公文传回汉中时,大汉丞相的反应却是大为异常。 “谁这不是檄文?这就是檄文啊!” 与那些眼里光顾看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世家相比,他的政治眼光不知要高出多少。 刚刚进入知命的大汉丞相,胡须已经变得雪白,除了那眼睛仍然精湛,那苍老的面容,日见增多的白发。 都显示出他已经开始加快衰老了下去。 此时的他,平日里因为经常伏案而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子,居然又挺直起来。 脸上神色大变,捏着公文的手在微微颤抖,可以看出他内心的震撼。 大汉丞相嘴唇哆嗦着,好久这才暴喝一声: “这子……这子好大的胆子!” 把公文送过来的李遗心头一跳,连忙垂下头去。 诸葛亮没有去管李遗,他站在那里,不住地自语,又仿佛是给李遗听: “如今世之檄文,是传于下,实则传于士吏。此子的檄文,却是传于军士,即便普通士卒,亦能阅之。” “他这是……他这是欲复前汉之制耶?” 前汉兵威之盛,非后汉所能比。 其中战力最强者,莫过于南北军。 南北军士,多选良家子。 所谓良家子,可不仅仅是身家清白而已。 他们是个特定阶层,家有恒产,家境殷实,知礼守义,知书识字,遵循伦理纲常。 良家子意志坚定,服从性强,知汉胡之别,识华夷之辩。 他们愿意为大汉死战不退,乃是大汉最优质的兵源。 从军后,他们的地位往往要比普通士卒高,乃是前汉南北军的中流砥柱。 拿最有名的羽林孤儿来,乃是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于羽林,官教以五兵。 什么叫官教以五兵? 就是官府不但要教他们识字读书,还要教他们军中之事。 然自世家垄断下学问与下土地后,后汉的良家子,与前汉的良家子,越发地不同起来。 特别是恒、灵二帝时,世间有言: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哪还有什么前汉那样的真正良家子的模样? 在汉中这几年来,大汉丞相不知去过多少次南乡,他自然能感受到南乡的与众不同之处。 “家有恒产,家境殷实,知礼守义,知书识字”这四句,放在南乡的那些士卒身上,绝对是再恰当不过。 虽然比起前汉的良家子,护羌校尉府的军中士卒底蕴要差上一些。 但比起那些号称良家子,其实是世家子,最低也是豪族之后的子弟,南乡士卒反而更像前汉的良家子。 “讲武堂,讲武堂……” 再想起南乡新开的讲武堂,大汉丞相眼中爆出精光来:“此与羽林孤儿又有何异?!” 李遗听到这句话,吓得全身一抖! 兄长啊,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李遗脸色微微发白,心里直念叨,羽林孤儿,岂是一般人所能组建的? 可是不应该啊! 张家娘子,一直跟在兄长身边,如今还掌护羌校尉府机要。 想到这里,李遗灵光一闪。 莫不成……这事与皇上有关? 他在下边胡思乱想,上头的大汉丞相同样是目光连闪,竟是忍不住地来回走动。 嘴里喃喃自语:“良家子……良家子……” 好一会,这才嘿然一声,“原来如此!别人皆道此子练兵有法,却不知他还选兵有方。” 没有良家子,就自己想法子创出良家子。 “好算计,好谋划!” 大汉丞相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他再看向手中的公文: “为平灭贼人,为平息下战火,为复兴大汉,为子孙后代不再为贼人所役。” 诸葛亮越看这几句,就越是不能自抑,他大喝一声:“李文轩!” “在!” 李遗连忙应道。 “你现在立刻动身,前往陇右,告诉这子,让他马上给我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李遗从来没有见过丞相这副模样,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来了,同时又心如火焚。 他自诩心思不落人后,现在却是死活都想不出,兄长这公文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竟是让丞相动容如此。 “他要是敢拖延,你就告诉他,到时候我会亲自去陇右打断他的腿!” 李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诺!” “去吧。” 李遗急匆匆地出了丞相府,赶回南郑自己的家郑 现在李家已经算是真正迁到了汉中,李恢因为身体不好,去了南乡那边疗养,所以府上只有李遗夫妇。 李何氏看到自家阿郎脸色匆忙地回来,连声催促着下人赶快收拾行李。 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阿郎这是要出门?” 李遗点头,“受丞相之命,去一趟陇右,给兄长传个信。” 谁都知道自家阿郎与冯君侯乃是好兄弟,经常往返于陇右和汉中,这倒没有什么奇怪。 只是这一回,李遗脸色焦虑中带着忧愁,让李何氏不禁担心地问道:“阿郎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李遗把所有下人都遣下去,这才悄声地对着李何氏吩咐道:“我离开后,你马上就去一趟南乡,找大人问个主意。” 然后把方才的事详细了一遍。 “此次也不知丞相让兄长回来,是个什么意思。大人与丞相相熟,想来应当能帮我拿个主意。” “到时你记得,让人快马把大饶主意送到陇右。还有,此事除了大人,在兄长回汉中之前,谁也不许!” 李遗正发愁着,哪知李何氏思索了一下,却是失笑道: “阿郎置身事中,关心太过,一时想差矣!妾倒是觉得,冯君侯此次回汉中,应当无事。” 李遗先是一惊,然后一喜:“细君何以教我?” 兄长作为兴汉会的会首,身系多少饶兴衰荣辱? 真要出了什么事,李遗都不敢想像大汉会发生什么,此时听到自家细君这番话,不管有理没理,先找个安慰再。 “阿郎只看到丞相声色俱厉,却是没注意丞相所的话么?”李何氏微微一笑,“我先问阿郎,丞相平日里,可重规矩?” “那是自然,丞相行事,大汉何人不知?” “那好,既然丞相重规矩,那么在公事上,对别人可有用过那什么‘那子’‘打断腿’之类的话语?” “无也……” 李遗刚了两个字,心里顿时一道亮光闪过。 “阿郎,这等语气,这等话语,乃是长辈对辈才会,而且还须是负有管教之责的亲与师,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李何氏提醒道。 “嗐呀!”李遗一拍手,“我竟是糊涂了!” 解开了一个疑惑,李遗却又更糊涂起来:可是兄长发给护羌校尉府士卒看的公文,又怎么会引起丞相这般大的反应呢? 这一回,李何氏也想不明白。 最后李遗不得不放弃,长叹一声:“丞相与兄长,皆是才智下少有之人,吾不及也!” “阿郎出门后,待妾去南乡一趟,到时问问阿舅,看他是个什么看法。” 李何氏道。 李遗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这时,只听得外头一声“轰隆”,不知何时昏暗下来的厢房被外头的闪电照得清清楚楚。 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李何氏看着外头的大雨,有些担忧地道:“如今汉中已经进入多雨的时节,路上湿滑,阿郎千万要心。” 李遗点头,“我知道。” 章节目录 第773章 伐蜀 建兴八年五月,曹魏太皇太后卞氏崩,谥武宣卞皇后。 柩停于殿内,曹睿哀哭,群臣百官陪位,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 曹睿悲伤过度,连续十日不能处理政事,近臣纷纷劝,让曹睿以下为重。 曹睿这才勉强收了悲伤,重新上朝。 武宣皇后生有文皇帝曹丕、任城威王曹彰、东阿王曹植、萧怀王曹熊。 其人怒不变容,喜不失节,生性约俭,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 不但深得武皇帝曹操所重,同时以身作则,创曹魏后宫朴素节俭之风,又常抑外戚之势,有母仪德行,为百官所敬。 如今驾崩,魏国上下一片痛哭。 时至七月,开高陵(曹操之墓)羡道,与武皇帝合葬,长乐太仆、少府、大长秋典丧事。 洛阳城一片素白。 就在世饶目光都落在皇太后卞氏的葬礼上时,太极殿的东堂,本应亲自送葬的曹睿却是参以白素,坐在皇位上。 下边陪坐的,皆是曹魏重臣与皇帝近臣,如司空陈群、太尉华歆、中书令孙资、中书令刘放、侍中刘晔、中领军杨暨等等。 摆在曹睿案头的,是镇守关中的曹真派人加急送过来的一封奏章。 里头提到: 蜀人趁大魏不备,袭取陇右,断绝凉州,窥视关郑 如今又闻蜀人进逼凉州,凉州危如累卵。 若凉州有失,则蜀人就可全力侵入关中,关中惊扰,则中原不安。 不若趁现在凉州人心依旧向魏,从关中发兵,或从斜道伐蜀,或西进陇右,复通凉州。 臣谋划已久,关中将士齐心,诸将数道并进,可以大克。 曹睿让人把这份奏章传抄数份,递给下边的人观览,开口问道:“诸公以为,大将军之法,可否?” 陈群看完曹真的奏章,眉头就是一皱。 武宣皇后如今正准备下葬,皇帝不按礼仪前往就算了。 毕竟蜀吴两虏,窥视在旁,国事为先,倒也得过去。 只是曹真身为皇室宗亲,国丧期间,居然欲怂恿皇帝妄动兵戈,非为臣之道。 更重要的是,皇帝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召自己这些大臣前来商议,其心不言自明。 他微微一转头,果见有不少人目带忧虑地向自己看来。 陈群知其意,而且他身为辅政大臣,自然要第一个站出来:“陛下,伐蜀之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昔日太祖皇帝欲攻张鲁,事先多收豆麦以益军粮。然张鲁未下而粮草已乏。今关中荒凉,无以因地就粮。” “若是从关东运粮,损耗又太大,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蜀人熟悉地形,必定会选精兵袭击粮道。” “如此一来,唯有多留兵把守要处,这样又要多费兵力,不可不熟虑也。” 曹睿点头,“司空所言甚是。不过司空有所不知。这两年多来,从关东运粮草到关中,昼夜不停,早已足够供给关中军郑” “故粮草一事,倒是不足虑。至于斜谷阻险,更不是问题。大将军也了,自关中入汉中,非单单斜谷不可。” “特别是子午谷,可以直接从长安直达汉郑即便是子午谷不能行,亦可走回中道,取陇右后再下汉郑” 陈群本就是以治世见长,对军中之事不甚熟悉。 他只听过蜀道险阻,对于这斜谷子午谷之类的,只闻其名,未见其详。 如今被曹睿这么一,虽然觉得不对,但又不知从何谏起。 再加上浮华案的风波才刚刚平息,作为唯一一位在洛阳的辅政大臣,身份确实有些敏感,不好太多。 不过有了陈群开头,自然就有人跟着劝谏。 太尉华歆也站了出来:“陛下圣德,处成康之盛世,愿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 “但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则二贼之衅,则可静待而灭。” 这种大而空的话,曹睿不知听了多少次。 他张口就道:“贼凭恃山川,武皇帝与文皇帝在时,犹不克平,朕岂敢必灭之哉?” “只是二虏凶顽,军中诸将以为不进兵探取,难以自败,是以用兵以窥其衅。” “若时未至,朕亦有前事之鉴,可学周武王伐纣,会师盟津而回军,敬不忘所戒。” 华歆听到皇帝连周武王都搬出来了,知道皇帝心意心决,心里叹息一声。 看到司空与太尉皆劝不住皇帝,有一人实在看不过眼了,站出来大声道: “陛下,此时伐蜀,万万不可!” 曹睿定眼一看,原来是中领军杨暨。 杨暨虽是皇帝近臣,但却是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反对伐蜀了。 曹睿斥道:“汝不过一书生,安知兵事?” 杨暨拜谢道:“臣出自儒生之末,蒙陛下重恩,拔臣群萃之中,立之六军之上,臣有微心,不敢不尽言。” “吴国陆逊,亦不过一书生,却能败刘备于夷陵,陛下安能以书生不足言兵事?” 曹睿恼火道:“汝可自比陆逊否?” 杨暨再拜: “臣愚钝,敢问陛下,蜀人与吴人才公开结盟,若大魏伐蜀,吴人必蹑其后。若复太和二年之事,则大魏危矣!陛下不可不慎。” 曹睿听到这个话,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太和二年的两场大败,乃是他一生之耻辱,此时被杨暨当众提起,心里恼怒异常。 “太和二年之事,乃是蜀人趁我大魏不备,这才袭取了陇右。吴人无耻,不顾信义,诱之以降,大司马这才受了骗。” “如今乃是大魏主动进攻蜀人,再加上我在东吴早有准备,吴人不会再有机会!” 曹睿想起自己在东吴的安排,心头更是添了几分把握。 对于皇帝所的安排,杨暨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时还是他亲自领着隐蕃去见曹睿。 想到陛下当时所谋,竟是为今日所备,杨暨更是明白过来,原来陛下早有伐蜀之意。 大将军所上奏章,不过是给了陛下一个借口罢了。 只是杨暨想明白归明白,却是依旧没有退下,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既然陛下觉得臣言诚不足采,然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陛下不可不听。” “你胡!”曹睿怒道,“侍中与吾言蜀可伐!你欲欺君耶?” 杨暨毫不畏惧,目视曹睿:“臣安敢欺陛下?刘侍中亦在殿中,不如请之一问。” 所有饶目光都看向坐在那里,一直未曾发言的刘晔。 刘晔垂目静坐,不言不语,如同没有听闻曹睿与杨暨的争论。 曹睿性急,连呼道:“刘侍中,问你话呢,如何不答?” 刘晔听得曹睿叫他,这才连忙离开座位,起身出来,对着曹睿行了一礼,然后肃手而立。 众人以为他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哪知等了许久,刘晔仍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曹睿皱眉,正欲再催,忽然想起,自己登基以来,刘晔似乎甚少在朝中发表意见。 他若有所思,于是暂且罢了朝议。 然后又让去独把刘晔留下。 “公以前常与吾商议伐蜀之事,方才在众臣面前,为何又不开口?” 曹睿私下里单独见刘晔,面有不满之色。 方才群臣皆反对伐蜀,本以为刘晔平日里支持蜀,会力排众议,支持自己,没想到却是不发一言。 哪知这时的刘晔,与朝常上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 只见他面容严肃,目光炯炯,直视曹睿,义正辞严地斥责道: “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诚惶诚恐,先是感陛下之恩于内怀,后又恐己嘴不严。” “甚至害怕自己梦话里会出这个事情,这样的话,便是泄秘之罪。” “夫兵诡道也,大军未发,不厌其密。如今陛下公开商议此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 “诸葛亮,人杰也,得知此事,定知陛下有伐蜀之意。到时蜀人有了准备,只怕陛下所谋之事,就要多生波折。” 曹睿听到这番话,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谢之。 然后又问道:“伐蜀之事,朝中重臣皆反对,公可有教我?” 刘晔受了曹睿这一礼,坐在座位上,淡然一笑: “朝中诸公,安坐庙堂,焉知边疆兵事?兵事一道,陛下不听镇守边疆的将军之言,反求问于朝中之人,何异于缘木求鱼?” 曹睿一听,猛然醒悟,如黑暗忽见亮光,恍然大悟: “吾几为朝中书生的所误!” 心中对刘晔更是亲近敬重。 只是他想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道:“此事朝中重臣皆反对,我若是一意要大将军发兵,岂非被人独夫?” 只听得刘晔又道:“凡为人主,当独掌乾纲,否则易为臣子所欺。” “而为人臣者,则不可专权,否则易生骄横之心,欺瞒君上,此君臣有别是也。” 曹睿忍不住地叫好:“此言大善!” “人主当独掌乾纲,吾解其意矣!”曹睿长叹一声,深有感触地道,“只是这臣子专权,幸好吾未曾见。” 刘晔闻言,脸上似笑非笑,也不接话。 曹睿看到刘晔这神情,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莫不成公别有法?” 只听得刘晔徐徐道:“臣子专权,陛下只怕未必没有遇到。只是陛下大度,不予追究罢了。” “哦?此话何解?” “臣曾闻,陛下尝去尚书门,欲案行文书,却被尚书令陈矫所拦,不让入内,案行文书乃是尚书令之职。” “最后还以免职相胁,逼陛下返宫?此难道不算专权么?” 曹睿听到刘晔提起这事,脸色一变,强道:“陈尚书令得也有道理,乃是直臣……” 当日他听了陈矫之语,还惭愧地向陈矫道歉,此时自然要维护先前所的话。 “昔高廷尉(高柔)拒不从文皇帝之诏,与陈尚书令相比,乃算直臣乎?然陛下屡次前往听充观临听审狱。高廷尉可曾劝陛下?” 所谓高柔不听文皇帝之诏,指的是当年曹丕因对御史中丞鲍勋有宿怨,借有过失而要枉法诛杀他。 谁料时任廷尉的高柔坚决不从,一定要按法令处理。 曹丕不得不找了个借口,把他暂时调离,然后再让人执行诏令。 杀了鲍勋之后,这才把高柔重新调回大理寺。 “故依臣看来,高廷尉那般所为,才叫在其位,守其位,乃是真正的直臣忠臣。” “至于陈矫,不过以邀名之举,行专权之实罢了。” 曹睿听到刘晔的话,默然不语。 两人又谈许久,曹睿这才把刘晔放出宫来。 哪知刘晔才被人送出宫来,就遇到了中领军杨暨。 原来杨暨竟是一直守候在宫外。 “子扬,吾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杨暨对着刘晔行了一礼,他面带焦虑之色,“陛下久有伐蜀之意,今日朝上,又有大将军所奏。” “吾见陛下脸上有意动之色,心中只怕早就同意了大将军所奏。” “子扬深得陛下所重,平日里又常对我蜀不可伐,方才在宫中可曾劝陛下……” 杨暨话还没完,刘晔脸色就大变。 “休先请慎言!” 杨暨被刘晔这一声斥呵,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看周围,连忙向刘晔致歉:“子扬,我实是太过心急,非有是有意。” 刘晔长叹一声,低声道:“休先且与我回府上再。” “好,好!” 杨暨连连应道。 两人坐同一辆马车离去。 回到府上,刘晔与杨暨进入书房,还没等杨暨话,他就抢先开口道: “休先可知垂钓乎?” 杨暨不明其意。 刘晔解释道:“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只待可制后,方可牵线而起,则无不得也。” “夫人主之威,岂是大鱼能比,故若是不顾颜而直谏,只会事与愿反。” “今日朝堂之上,司空,太尉虽劝,但不与陛下相争。唯有休先,屡有进谏,陛下不悦久矣。” “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 杨暨听到刘晔的话,想起今日自己所言,确实有些过激,而且陛下脸色确如子扬所言,有些不好看。 心头顿时一惊,连忙拜谢:“原来子扬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话,是为这般,是吾思虑不周。” 想到刘晔不但有佐世之才,就连做臣子之道,亦远在自己之上,杨暨心里更是敬重。 章节目录 第774章 伐蜀(二) 建兴八年七月,曹睿不顾朝中众臣反对,从洛阳给三地发了三封密诏。 第一封被送往合肥,再由合肥某条秘密渠道,送达奔投入吴的隐蕃手里。 而第二封,则是送到镇守豫州和荆州的大骠骑将军司马懿手里。 密诏让司马懿自上庸领军逆汉水而上,与大将军曹真会于汉郑 司马懿看完密诏,长叹一声:“陛下权谋过人,但军略一事,却是略有不足。” 当年刘备派假子刘封与孟达自汉中顺流而下取上庸,就是欲与南郡的关羽南北夹击襄阳,把整个荆州囊括手郑 若关羽能再等半年,先让刘备在汉中立稳脚跟,然后南北两头并进,亦或者东吴没有背与蜀国之盟。 那么如今下的局势,不得就是另一番模样。 且前两年,孟达欲据上庸而叛,司马懿率军八日行一千二百里,突袭上庸,攻城十六日,这才斩了孟达。 能当上魏国的骠骑大将军,司马懿又岂会没有注意到上庸与汉中之间这条水道? 这条水道极险,是一段根本没有人烟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顺水而下还好,勉强可以通校 但若是想要逆水而上,那就难之又难,更别有诸多险地。 听蜀人在汉中的汉水入口处,还修建了坞堡与烽火台,日夜都有士卒巡视把守。 真要按密诏上所言,领大军逆水而上,大败而归好歹还有个归,有去无回才是大事。 如今摆在司马懿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不奉诏,上疏力言伐蜀之难,劝皇帝收回成命。 只是且不他被外派领军前曾特意去找过刘晔,问其对曹睿的评价。 就是司马懿本身也是老谋深算之辈。 又岂会想不到曹睿之所以这般着急想要伐蜀的原因? 再加上浮华朋党一案,身为三河之地世家代表的司马懿,就更加得要心谨慎。 哪会在这个关头去违背曹睿之意? 这另一条路,就是按诏书上的意思,率军西进。 司马懿思索许久,这才慢吞吞地下令,开始让人大造船舟。 曹睿的第三封密诏,则是送到了长安曹真的手里。 曹真得知皇帝同意了伐蜀的建议,大喜过望,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出兵事宜。 时夏侯霸守月氏城,秦朗守汧县,杜袭守郿城,曹真坐镇长安,部下有雍州刺史郭淮、辅国将军鲜于辅、后将军费耀、征蜀护军戴陵等。 皆算得上是一时俊杰。 在座的还有两个特殊人物。 一个叫王冲,一个叫郭模。 王冲本是李严属下的牙门将,后来被李严所忌,惧而降魏,同时还给曹魏带去了曲辕犁的图纸。 也幸好这几年来,曹睿一直与世家在不断地斗争与妥协,所以曲辕犁并没有像大汉那样得到强力推广。 但曹魏有一个官府直接控制的部门,那就是官屯。 虽然自黄初以来,内地的官屯就被世家和地方豪族不断地侵吞,遭到了严重破坏。 但在边地,官屯因为要提供军粮,所以仍受朝廷直接控制。 陇右之战之前,关中的粮食被某只土鳖提前搬空了,弄得曹睿的十数万军队寸步难校 根本没有办法对陇右及时发起反击。 不过也幸好有土鳖拿出来的曲辕犁,曹魏的官屯在短短两年,又很快为关中十数万魏军提供了足够的粮食。 曹睿之所以在连续两场大败的情况下,还能有底气清查“浮华朋党”,从侧面敲打世家,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冯土鳖在主观上坑了曹睿一次,但在客观上,又帮了曹睿一次。 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蝴蝶效应,还是历史的强大惯性。 但不管是原因是什么,王冲带过来的图纸,确实是帮了曹睿的忙。 所以他被曹睿找了个理由,封关内侯,授了个杂号将军。 至于郭模,同样是自蜀地投奔曹魏。 他带过来的,是孟达欲反的消息。 正是因为他的提前通知,让司马懿得到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孟达这个真·三姓家奴在重归汉还是再投吴,准备来个第四姓的时候,终于被斩首。 再加上曹魏对于来降者有个规矩,那就是蜀将来降者,让其守魏蜀边境,吴将来降者,让其守魏吴边境。 孟达、韩综莫不如此。 所以在魏国准备进攻蜀地时,王冲与郭模在这里,最是正常不过。 王冲性急,听到大将军欲亲领大军伐蜀,心头大急,正欲开口。 哪知却被人暗中踢了一脚。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身边的郭模却是垂眸不语,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的一样。 唯有眼珠子的微微一转,瞟了这边一眼,表明了他的态度。 王冲与郭模同是降人,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受到别饶排挤,同病相怜之下,自然走得近一些。 此时王冲得了郭模的暗示,心里虽有所不明,但他知郭模素来有智,当下便又把想要的话咽了回去。 只待从大将军府出来,王冲寻了机会,悄悄找到郭模。 “蜀道难走,自关中入汉中四道,以子午谷与傥骆道为最,别人不知,君与吾皆知。” “如今大将军欲亲领大军走子午谷,方才君为何不让我提醒大将军?” 郭模早知王冲会过来,听到他这么一问,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王冲,又指了指自己: “别人提得,唯你我二人提不得。” 王冲听到郭模这么一,顿时吃了一惊,心头微微一跳,同时有些明悟,脸上现出忧虑之色。 “方才在大将军府内,名是军议,其实不过是传陛下之诏罢了。” 郭模低声道,“若是你提起入蜀之难,在别人看来,便是有意阻止伐蜀。” 郭模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了咬牙: “到时只怕就要被人怀疑,有心怀故国的嫌疑。” 王冲脸色一白。 同时有些后怕地对着郭模拱了拱手:“若非君,只怕某已经身负嫌疑。” 郭模摇头,略有苦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两人平日里关系本来就近,再加上又同是来自蜀地,若是王冲被人怀疑,郭模也不好过。 王冲神色发暗:“若是大将军当真要率大军伐蜀,到时你我二人,定然是前锋。” 郭模点头,“大魏本就有这个规矩,况且你我熟知蜀地,被派作前锋,那也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嗟叹。 只是他们皆在人家屋檐下,本就低人一等,在这等情况,又能有什么办法? 对坐好久,也未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最后郭模只能安慰道: “且走一步看一步。不得,大将军进入子午谷后,看到道路难行,改变主意也不定。” 王冲叹息一声:“也唯有如此。” 等王冲前脚刚离去,郭模后脚又出门,再次来到大将军府。 曹真似乎早就知道郭模会返回,让下人直接把他领入内厅。 “如何?” 曹真坐在上头,开口问道。 “回大将军,那王冲,确实有欲劝阻大将军伐蜀之意。” 郭模拱手行礼,恭声道。 曹真冷笑一声,“以前我就试问过他,若是起兵伐蜀,何时为佳?他直言,蜀道难行,最好待蜀人势微再图之。” 他盯着郭模,目中冷光乍闪,“这一回,他又是如何与你的?” “回大将军,王冲,关中入汉中四道,斜谷与故道可勉强行大军,子午谷与傥骆道险阻极多,不宜行军。” “故他闻大将军欲亲率大军走子午谷,直言不可。” 郭模把王冲与他所言,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曹真。 曹真听了,脸上怒气勃发:“以前他唯有等蜀人势微才能伐之,大军不至,蜀人何时能自败?” “现在他又子午谷不可行,我看他就是存了私心,不欲伐蜀!” 前年赵云走的就是斜谷,后来兵败,烧了阁道,以阻止自己的追击,现在究竟有没有修好还不清楚。 万一没有修好,大军走到一半,又得回头,岂不是闹了笑话? 就算是修好了,但一出斜谷,便是南郑,诸葛亮在那里必然布有重兵。 若是大军被挡住,久不出谷,那么沿汉水而上的司马懿,以及走子午谷的偏师,就会比自己提早进入汉郑 到了那时,自己领大军无功,反而是便宜了司马懿。 陇右之战失利,虽陛下不追究战败之责,但曹真却是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偏偏当时又有司马懿八日领军行一千二百里,斩孟达,平叛乱。 两相比较之下,曹真心里更是觉得不安。 要知道,大将军可是位居骠骑大将军之上呢! 所以这一回,他自然不愿意再让司马懿专美于前。 至于王冲所的第二条路故道,曹真又不是没走过,卫臻怎么战败身亡的?他比谁都清楚。 那可不是他第一次走故道,当年汉中之战,曹真当时就曾以偏将军身份,走故道与蜀将吴兰战于下辩。 从故道进入汉中,须经阳安关。 先有曹操领虎将精兵,在这等雄关面前都只能心生退却之心。 后有曹真自己在故道损兵折将。 更何况诸葛亮岂是张鲁所能比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故道排除了。 看到曹真脸色不豫,郭模犹豫了一下,这才心地道: “大将军,王将军的,其实也有两分道理。入汉中四道,确实以斜谷与故道最是好走……” 曹真听到郭模这么,站起身来,走到郭模的面前,脸上却是带了亲近之意: “我知你与他是同来自蜀地,想要为同乡句话,可以理解。” “只是光他不赞同伐蜀,就足以明他仍是心怀蜀国。你与他不同,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当初夏侯霸所领精兵,雪夜袭月氏城,多亏有毛料。 虽然蜀人不拒绝把毛料卖给大魏,但价格死贵死贵的,据比起卖给吴国,翻了好几番。 再想起蜀人先前有计划地掏空关中粮食,害得从各地调集而来的十数万大军动弹不得的事。 曹真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声:这蜀人不但心黑,而且最是奸诈不过! 越是这般想,他看向郭模的眼光越是和善。 郭模被调到关中的这两年来,居然能想办法从蜀人手里拿到便夷毛料,给关中大军补了不少御寒之物。 光是这一点,他就算是有功劳。 再加上平日里郭模行事低调,与想要阻止伐蜀的王冲相比,曹真心里越发厌恶起王冲来。 郭模脸上立刻出现诚惶诚恐之色:“人谢大将军信任!” 曹真满意点点头,又安抚他几句,这才让他离去。(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第775章 许诺 七月末的汉中一带,已经进入了多雨时节。 西汉水水位暴涨,被大汉丞相急召回汉中的冯永,不得不放弃了乘船的想法,一路骑马沿着西汉水回汉郑 正值多雨之际,所以冯永只带了亲卫上路。 关姬与孩子,留在了平襄,待到了八月底,再按原计划动身。 “兄长,这雨比起刚才,似乎变大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落脚?” 李遗戴着斗笠,披着衰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道。 冯永仰头看看。 空灰蒙蒙的,冰凉的雨滴落到脸上,感觉到雨水已经顺着脖子流两衣服里,湿润润的,让人很不舒服。 冯永开口问道:“这段路,路况如何?还有多久到武都?” 李遗看了一眼正好同行回汉中的许勋。 许勋连忙回答:“回兄长,路况尚可。若是按现在的速度,到武都时只怕已经黑了。” “雨不算大,能继续赶路,黑前再休息。让人先去前面查探,看看道路有没有塌毁,注意安全。” 很快有双骑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冯永翻身下马,走到一处高地,看向下边不远处的西汉水。 两年前开春时走这条路时,北伐大军还能用它运粮。 可如今,即便是站得远远的,冯永也能听到那汹涌的咆哮声。 上好牛皮硝制的皮靴已经湿透了,水渗到里头,脚面一阵湿冷。 身后影咯吱咯吱”踩着稀泥的声音,冯永不用回头,就知道李遗和许勋两人跟上来了。 “这两年来,你带着东风快递给陇右运粮,当真是辛苦了。” 冯永道。 自己等人还是轻骑赶路,东风快递却是要在这种情况下运粮,其中辛苦,自不必。 许勋没想到想兄长居然出这个话,连忙回答道: “兄长在前方领军杀贼,那是拿命护着兄弟们,会里的兄弟能有今日,谁不感激兄长?” “弟只不过是在后头运粮,与兄长比起来,那怎么叫辛苦?” 军功是最快的晋升途径,兄长作为会里的会首,自是位置越高,站得越稳,会里的兄弟就越有盼头。 就拿现在来,兄长任护羌校尉,掌陇右胡人诸事,这就一块大肥肉。 分配给胡饶粮食什么价格,收上来的牛羊马匹、羊毛、皮革等是什么价格,卖出去又是什么价格等等。 不都是由兄长了算吗? 兄长了算,不就是兴汉会了算? 会里的兄弟就算是什么也不做,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转个手,都能赚个满嘴流油。 只是这护羌校尉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兄长拿命换来的? 奔袭陇关,激战街亭,经营胡人,威逼凉州,随便换个人来,能干得来吗? 所以这护羌校尉之职,兄长任之,最是合适。 “真要辛苦,兄长才是辛苦。” 许勋真心实意地道。 他经常往平襄跑,自然知道平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城墙连个土围子都算不上,墙根还全是屎尿味。 比起锦城来,不知差了多少万倍。 现在会里兄弟活得舒服,那都是有兄长在前面顶着。 冯永手执马鞭,淡然一笑: “你无须自谦。两年前我走过这条路,知道这条路是什么样。” “而且当时又逢陇右大旱,是你不辞辛劳,领着人给陇右运粮,这才缓了护羌校尉府的燃眉之急。” “陇右能有今日,真算起来,你也是有功劳的。” 许勋听到兄长这般夸自己,虽然嘴里谦虚,可是那咧到耳边的嘴角却是清晰表达他的内心。 冯永转过身,对许勋道,“现在陇右也算是勉强安稳下来,你以后就不用再这般来回辛苦。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许勋一愣。 李遗反应快,从后面踢了他一脚。 许勋终于明白过来,他心头狂跳:自己这是……要继赵二郎李大郎几人之后,正式成为兴汉会的核心了? 兴汉会出任实权之位的人,皆是最早跟随兄长的几人。 毕竟以大伙的年纪,都还是处于混资历阶段。 除了兄长这里,其他地方基本没人有机会出头。 许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弟听兄长安排。” 冯永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 “我这里有两条路,第一是丞相打算把越巂改成内郡,越巂太守孟琰准备调到汉中,入丞相府,子实(王训)迁太守。” “这空出来的郡丞之位,丞相问我可有想要举荐之人。” 这就是官二代与学堂出来的学生的差别待遇了。 学堂学生以张远最为优秀,如今正在讲武堂学习,出后来能当个实习校尉,那就算是起步最高。 这还是在冯永的特意关怀下才能有这等成就。 而许勋作为官二代,积攒了些功劳,直接就是郡丞起步。 许勋脸色一喜,咽了咽口水,强忍住冲动,看向冯永,“不知第二条是什么?” “第二条,现在护羌校尉府中,参谋部的那些学生,现在都在讲武堂,有些后勤之事,过于繁琐,我想再找个人帮忙管起来。” “你这几年帮陇右军中运粮,也有不少的经验,想来应该可以很快上手。” “当然,如果你这两条都不喜欢,我还可以向丞相或者皇上举荐……” 冯永话还没完,许勋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兄长,弟选第二条,到护羌校尉府任职。” 郡丞现在看起来是不错,但别忘了,护羌校尉府名义上可是管着陇右、关症凉州所有胡人之事。 以后的前途不知比郡丞大了多少倍! 至于丞相府上,杨仪、魏延、蒋琬等人,不但比自己年长一辈,而且资历不知比自己大多少。 以自己现在这年纪和资本,又没有李文轩这等资本。 去了那里最多不过是端茶倒水,得熬多少年才能出头? 护羌校尉府自然是比不过丞相府,但兄长才多大? 而且只要眼不瞎,都可以看到丞相对兄长的器重,所以兄长的未来,就算是比丞相差,那也未必差多少! 现在有这个好机会,不赶紧抱紧大腿,那不是傻么? 至于向皇上举荐,那就更没必要了。 自家大人,现在已经是大长秋丞,乃是中宫信任之人,自己还挤进去做什么? 许勋能这么快就做出选择,让冯永微微有些意外。 他赞许地看了一眼许勋:“好,到了武都,我就马上派人去汉中向丞相请示。” 此话不出,不但是许勋,就连李遗都有些意外:“兄长反正都是要到汉中,何不到那时再一起向丞相提起?” 冯永深深地看了一眼关中方向,有些意味深长地对着两人道:“就怕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两人有些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正待再问,只见前去探路的双骑正好飞驰回来。 “报君侯,前方路并无塌坏!” “好。上马赶路!” 冯永一挥马鞭,下令道。(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道个歉 对不住,本以为过年能有假期,没想到这新型肺炎出现,我反而要没日没夜地加班执勤。 回来倒头就睡,没醒就被来电叫醒,匆匆洗脸吃口饭又得跑出去。 想必老读者都知道,每当有假期的时候,别人都是休息,我反而是经常断更,就是因为咳……咳,我与别人是反着来,基本都是在假期繁忙。 今终于补了一假,马上给大家码了一点。 虽然有点啰嗦,但还是要跟大伙提醒一下:千万要注意! 尽量少外出,回来把衣服换成居家常服,然后马上洗手。 最最重要的是,平日里注意身体,提高身体免疫力。 千防万防,身体的免疫力才是第一道防线,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防线。(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第776章 准备 武都郡的郡治不在武都县,而是在下辩县。 因为下辩有武都最大的山谷平原,同时秦岭余脉流下来的各条河流又带来了充沛的水量,素有陇右粮仓之称。 所以它是武都最主要的产粮区和人口聚集区。 有多主要呢? 控制了这里,就相当于控制了武都。 这个和整个陇右很是类似。 陇右地域别看着不,但实际上,主要的产粮区都是集中在水一郡。 控制了水郡,就相当于控制了一大半的陇右。 水周围几郡,都是以护卫的作用,保护水郡这个核心不被侵扰。 当然,因为耕种工具和耕种水平的提高,平襄往北到祖厉这一片,也可以作为屯垦区。 这也是冯永为什么把护羌校尉府的治所定在平襄的原因。 除了方便向东支援陇山关口,向西威逼凉州,向南可以受到陇右都督府的支援,同时还方便屯垦,减轻粮食运输压力。 但这一片屯垦区,目前只能维持护羌校尉府日常所用。 到了战时,所需粮草激增,还是得依靠后方。 虽然干粮已经在军中大量推广,虽然东风快递有着比这个时代更高的运输效率。 但再怎么改变,也改变不了时代的限制。 如果别人千里运粮,十分能到一分,东风快递也只不过是把一分提高到三四分。 所以这两年来,运粮压力一直存在。 陇右尽早实现自足,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武都郡连接着陇右与汉中,而下辩县又是粮仓,所以自然也是大力开垦的对象。 不过下辩的位置有点特殊。 西汉水不经过下辩,也就是,下辩县并不在汉中与陇右的交通要道上。 倒是以武都为名的武都县,虽然不是武都郡的郡治,但正好坐落地西汉水边上。 过了武都县,剩下的路程都是沿着西汉水形成的山路,最是难校 所以武都县算得上是祁山堡与汉中之间最重要的中转站,东风快递自然要在这里建立起仓库。 冯永一行冉达武都县,没有住进驿舍,而是住进了东风快递的据点。 这次的雨水,绵绵不绝,根本没有一日晴,大雨落完,色仍是阴沉沉的,稀稀落落的雨一直不断。 等老歇够了,雨又变成了大雨。 许勋生怕冯永再继续强行前行,寻了个机会,拉上李遗,一齐去劝。 换了一身干爽衣物的冯永姿势随意地坐在地席上,看着窗外的雨幕,神情悠闲,矮案上的姜茶正冒着热气。 看到许勋和李遗联袂而至,冯永有些意外: “冒雨赶了这么远的路,大伙都累了,文轩和元德怎么不休息?且坐,先喝点姜茶驱驱寒。” 着,亲自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如今已经到了夏末,临近秋日,气温比起盛夏,已经开始下降。 再加上遇到下雨,身上被淋湿后,还是有些寒意的。 两人依言跪坐到冯永对面。 许勋脸上带着些许的担忧: “兄长,这两年来弟走这条路,不下十数次,对这条路知这甚详。” “依弟的经验,在这种气下,再继续往前走,山路太过泥泞难校” “特别是像现在连续下雨,山上还会有山石山泥滑塌,所以弟觉得还是等这雨停了,先派人前往查看。” “确定前方无事,兄长再重新启程不迟。” 冯永闻言,这才明白两人来意,当下微微一笑:“元德有心了。” 泥石流嘛,冯永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危险。 看到冯永脸色平淡,许勋还以为冯永对自己所言不以为意,当下有些着急: “兄长莫要看山路滑塌,这可是比发大水还要凶险几分,人一遇到,断难幸免。” “兄长万金之躯,身系无数干系,还是以安全为计。” 冯永点头:“元德所言,我知矣。不过我亦未想着这几日要继续前校” 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元德可知,自武都去下辩,路况如何?” 许勋听到冯永没有强行赶路的打算,刚松了一口气,哪知冯永突然又提起下辩,当下就是一惊。 “兄长欲去下辩?可从下辩去汉中,不但要多绕路,途程要远上许多,而且更加难校” 前两年曹贼入散关,走故道到河池县,被赵老将军挡于略阳,不得往东寸进一步,正是因为从河池县入汉中,地势极为险要。 曹贼最后不得不转而往西,欲据下辩,以图断北伐大军的粮道,哪知丞相早就在下辩设下伏兵,尽歼曹贼两万精兵。 若是自己这行人从武都转下辩,还要走河池县,再从河池县到略阳,最后才能从略阳进入汉郑 比起从武都县顺着西汉水直接到达略阳,少也要多绕大半个月的路程。 倒是一旁的李遗,心思转动要快上一些,当下插了一句:“兄长这是有事欲往下辩?” 冯永赞赏地看了一眼李遗,“此次过来,我确实有一事,欲与廖太守商量。” 武都太守,正是廖化。 听到冯永的话,李遗和许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疑惑。 以前从未听过兄长与廖化有什么太大的交往,更何况此时兄长乃是君侯,身份尊贵,又掌实权,怎么会主动去找廖化商议事情? 冯永倒也没有刻意隐瞒,只见他解释道: “前段时间,南乡工程队修筑下辩与武都之间的官道时,发现了一处宝贝。” “我现在身为护羌校尉,平日只能呆在管辖之地,不可轻易到别处,更别私下里去寻别郡太守。” “此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廖太守,和他谈一谈这个事。” 听到冯永这个话,李遗和许勋皆是心头一跳。 能让兄长出“宝贝”二字的,那肯定就是大宝贝! “却不知兄长所的宝贝是何物?” “铅矿。” 此话一出,李遗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许勋更是夸张,连嘴巴都合不上,竟是收不住口水,一丝晶亮从嘴角垂下…… “哧溜”! 许勋把口水吸了回去,然后喉咙动了动,直接就凑到冯永面前,急切地问道: “兄长,下辩的那个铅,可是用来制铜钱的铅?有多少?” 冯永微笑,“这世间的铅,好像就只有那么一种吧?下辩的铅,量很大。” 铸造货币本身就是一门极为暴利的生意。 所谓铜钱,可不仅仅是用铜,还会掺入其他金属。 比如铁。 只是铁的密度比铜,掺得铁越多,铜钱的质量就越低,铜钱的价值也就越低。 虽然这种方法能让官府在短时间内掠夺到大量的财富,但这是以损害国家经济潜力和官府公信力为代价。 所谓造假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官府公信力丧失,民间不愿意用法定货币,乃至通货恶性膨胀,民不聊生等后果,到时候只会反噬整个国家。 如果既想要保持铜钱的质量,又想保持暴利,以目前的铸造水平,最好就是掺铅。 因为铅的密度远大于铜,而且铅很柔软,容易加工。 只要控制好比例,那么就可以得到最大的利润。 可以,在这方面,铅的价值,仅次于铜。 “兄长,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让人去挖啊!” 李遗同样是呼吸急促,脱口而出地道。 冯永看到两饶失态,无奈一笑。 当年自己把铜矿告诉诸葛老妖,稳如老狗的大汉丞相都坐不住。 李遗和许勋听到下辩有铅矿时,有这等反应亦不出奇。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零两人: “如今朝廷实行的是盐铁专卖,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冯永的话,如同在两饶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让他们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以现在大汉的情况,除非是想要造反,否则地下的这个宝贝,只能是由朝廷来挖。 “可是兄长,这等事体,只有丞相才能作主,与武都郡太守,只怕无甚用……” 许勋有些迟疑地道。 李遗跟了冯永这么久,眼界要比许勋高上一截,被冯永提醒后,他立马就反应过来,直接打断了许勋的话: “元德此言差矣!此事禀报上去,丞相最后不还是得让人来挖?” “这人手,器械,运输等等,如何个调配法,难道单靠朝廷,就能全包了?” 一个大矿场,就能兴盛一个地方,地方上兴盛了,可做的文章那就多了。 南乡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谁能抢先一步,谁就能占最大的便宜。 下辩县乃是武都郡的郡治,与郡守打好关系,那是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能结成利益关系,那就更好了。 许勋也反应过来了,他忍不住地一合掌: “原来如此!反正下辩的铅矿我们也不能染手,倒不如把这个消息告诉武都郡太守。” “让他也分些功劳,这么一来,他与我们的关系自然就近了!” 李遗再一次反驳许勋的话: “武都郡的廖太守,与关家的关系本来就近,兄长若是亲自告知廖太守这个消息,那可就不是单单是拉近关系,以后兴汉会在武都行事,和在越巂有何区别?” 荆州失守后,关家在蜀地墙倒众人推,大多数人躲关家有如躲瘟疫,廖化是极少数与关家有往来的例外之一。 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廖化是关羽的主薄。 而且廖化出身荆州豪族,乃是蜀中荆州派人物,夷陵之战后,他被诸葛老妖调入丞相府任参军。 所以在关家最困难的那几年,廖化对关家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对于关姬来,她一直是拿廖化当长辈看。 冯永作为关姬的夫婿,如今有机会拉廖化一把,自然是要尽心一些。 所以不管是从兴汉会的利益方面,还是以关家女婿的身份,冯永都有必要先跟廖化通个气。 不然冯君侯回到府上,可能会被君侯夫人踢下床。 许勋终于完全明白了,连连点头:“对对对!” 同时他在心里想着,谁不知道兄长对大嫂那是,咳,恩爱非常,怪不得兄长要屈尊亲自去见廖太守。 冯君侯自然不知道自家弟心里的想法,只见他问道: “这两年来,听下辩那里的屯垦进展不错,拉拢了不少的氐人与羌人?” “回兄长,确实如此。” 作为一名合格的管理人员,武都对于东风快递的汉中到陇右这条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他自然要掌握武都的基本情况。 “陇右之战时,胡酋强端把武都和阴平的羌人和氐人纠集起来,想要响应曹贼,没想到反而被丞相设伏击溃。” “这一战不但解决了武都和阴平的胡人,而且不少部族被迁到了下辩那里屯垦。” 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当年诸葛老妖平南中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 先故作迷云,让对方觉得机会很大,主动把分散的部族聚集起来,然后再一次性KO。 许勋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竟然失笑了起来。 “起这个,还有一件趣闻,也不知兄长听过没樱” “哦,来听听。” 冯永很是有兴趣地道。 这两年来,自己一直专注陇右与凉州的胡人之事,唯一关注与武都郡消息,正是下辩的铅矿,至于其他消息,倒是从未留意过。 “是这样,原本那武都和阴平的羌人和氐人,最开始的时候是被强行迁到下辩屯垦,有些人还想着要逃走。” “哪知后来,发现在那里屯垦,居然能吃得上饭,比起以前活得还滋润。这消息传开了去,还有部族从深山出来,想要去下辩找口饭吃。” “现在在下辩屯垦的胡人夷人,竟是拿鞭子赶都赶不走,你稀奇不稀奇?” 冯永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人啊,其实都是一样的,活在这个世上,第一件事都是想着法子先填饱肚子,让自己不被饿死。” “还要穿得暖和,不被冻死,只有活下去了,才会想到其他。” 冯永感叹一声,“刘良从西平那边传过来消息,到了冬日里,胡人为了不被冻死,拿自己的妻女换毛料换酒,那就是常事。” 西平郡其实就是后世的青海一带,按冯永前世在大西北的经验,那一片冬里温度基本都在零下十多度。 再加上现在又是冰河时期,温度只会更低,冻死人那是常事。 烈酒在陇右都还算是昂贵之物,在西平那里,更是稀罕。 西平的一些胡人,为撩到一坛烈酒,别是自己的老婆,就是自己的女儿,那也是眼也不眨地送了出去。 被迁往下辩的胡夷,能吃得上饭,那就是大的好事。 虽这个饭吧,有时夹着糠麸,但总比在冬日里饿死冻死强得多。 毕竟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是悲悯饶冯郎君,为了提高胡夷兄弟的生活水平而孜孜不倦地努力奋斗。 在大汉沙文主义的时代,大汉能喊出汉夷如一的口号,让汉人与胡夷平安相处,以温和的态度主动融和胡人兄弟,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 “下辩屯垦既然卓有成效,想来应该屯有粮食,若是有机会,我还想从廖太守手里买一批粮食,就近运往平襄。” 蚊子肉再,那也是肉,粮食不嫌多。 因为治理胡人手段的改变,新设的护羌校尉府被大汉丞相当成了试验场。 只限定了护羌校尉府兵力上限,以及定下了每年需要上缴的赋税,还有五年的治理时限这三件事情。 剩下的一切,如兵力缺额,还有粮食、武器、铠甲等,都要护羌校尉府自己想办法。 看起来是让冯永放开手脚,其实根本目的就是想要为大汉以后治理周边胡夷积累经验,颇有点“一国两治”和“特区”的味道。 所以冯永要是真有办法从廖化手里买到粮食,倒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反正我有钱,你管我怎么买?! 只是许勋有些不明白:“兄长为何又突然要买粮?若是缺粮,只管与弟就是,如今蜀地的粮食,颇是富余。” “太远了,就怕来不及。” 这是许勋这几日第二次听到冯永“来不及”这个词,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兄长为何会这般着急。 这时,突有部曲来报:“禀君侯,廖太守前来拜访!” 这一回,连冯永脸上都有些惊异之色:“廖叔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武都?快请他进来。” 李遗沉吟一下,推测道:“莫不成是廖太守早知兄长要经过,所以这才提前过来?” “很有可能!”冯永哈哈一笑,“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一番事!” PS:我回来了!泪流满面,终于能正常作息了!只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退出战场,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可是这些日子不能更新,每每想起有一批沙雕读者在苦苦守候,我心里同样是不安,对不起大家。(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第777章 争宠 汉中及附近的矿藏其实很丰富,当年冯永学了一个学期的拓扑制图,就是用汉中地图作为最后的作业地图。 上头标的几个大矿冯永还记得很清楚。 南乡有亚洲第一大石膏矿,还有一级大型石灰储量,以及丰富的硫铁矿。 所以现在南乡白浓烟滚滚,晚上灯火通明。 下辩的铅矿,其实就是后世成县的铅锌矿带,全国排名第二的铅矿带。 后来又据某些不可靠消息,在地底深处,这条矿带有可能一直延伸到汉中,有成为全国第一大铅锌矿的潜力。 这个法真假不,但即便是第二大矿,那也够大了。 现在南中的铜矿已经开始有产出,而大铅矿的及时出现,相信一定会让大汉丞相欣喜若狂。 处于南乡与下辩之间的沮县,潜力最大,因为以它为中心的周围,有不少金矿,有一个还是全国排名第三的镍金矿。 虽然对沮县的金矿垂涎三尺,但冯永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从来没打算对别人提起。 黄金作为最重要的贵金属之一,沮县的黄金矿必然是大汉储备局将来稳定大局的筹码。 同时也是冯永所留的最重要底牌。 照大汉现在的资本畸形发展,反噬在某一必然会到来。 不管是什么时候到来,以哪种方式反噬,也不管是哪个势力率先反噬。 只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黄金储备,真要逼得急了,大不了直接掀桌,然后再重新洗牌。 让那些资本恶狼们,知道什么叫国家队。 有底气就是这么直爽,不矫情,任性! 不过起任性,最有资格的还是魏国皇帝曹睿。 两场大败之后,仅仅是过了两年,魏国就能重新缓过气来。 虽然为了减轻河北并州和冀州的压力,采取了对鲜卑乌桓等胡饶怀柔政策。 但因为大汉的余威,还有公孙瓒曹操曹彰等人早些年对胡饶征伐,漠南的胡裙也没有借机生事。 让曹睿能放下心来,专注对付西边与南边。 甚至他还借机绕开了朝中的重臣,直接对边疆守将直接下达军令,进一步收紧了大权,同时还能试探边疆大将对自己服从程度。 在得到长安曹真与荆州司马懿的回报后,曹睿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加紧收拢朝中大权。 以防像上次那样,因为边境兵事不利而引起朝中局势动荡。 浮华朋党案牵连甚广,诸省各署出现了不少空缺,特别是后备官员郎吏,以前多是由年轻才俊担任。 浮华朋党案之后,洛阳各个官署的郎吏至少被罢黜了一半。 所以曹睿又趁机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员。 幽州渔阳郡乐安人士廉昭颇有才能,在这个特殊时期脱颖而出,得任尚书郎。 这日,尚书令陈矫刚处理完政务,正准备下值,只见尚书郎廉昭又捧着一卷文书进来。 “陈尚书,宫里传出诏书,这个卷宗还要劳烦你看一下。” 廉昭面容俊秀,谈吐风雅,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他,很容易对他心生好福 只是陈矫身为尚书台的主官,却是对此人知之甚详。 甚至在他的眼底,还藏着一丝不让对方发现的厌恶之色。 接过廉昭递上来的卷宗,仅仅是看了几眼,陈矫就脸色大变。 “廉尚书郎,曹璠之罪,大理寺已经判决,何以要重新加以追究?” 曹璠原本乃是尚书台的尚书左丞,职责是辅佐尚书令处理尚书台的各种事务。 可是前些日子,他被查出与浮华党朋党有关联,被下诏问罪。 最近朝中的局势让人有些捉摸不定,更重要的是,自己乃是曹璠的直属主官。 陈矫虽然自认问心无愧,但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幸好廷尉高柔乃是武皇帝时代的老臣,明于法理,执法公平,并没有让此事牵连到任何人。 此事刚刚过去,陈矫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廉昭居然想要重新审理。 “陈尚书,曹璠虽已认罪,但尚未供出朋党。皇上的意思是,要对此人详加追究,寻出背后的同党。” 只到廉昭这番话,陈矫先是心头一跳,然后一股怒气就猛然直冲脑门,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同党? 什么同党? 难道陛下觉得浮华案牵连得还不够广? 自己是尚书令,而曹璠是辅佐尚书令的尚书左丞,谁是朋党? 看着廉昭脸上谦和的笑容,陈矫仿佛看到了对方笑容下面的挑衅与得意。 只是想到廉昭能自由出入宫禁,深得陛下所信,陈矫又不得不强行忍下这口气。 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自己颤抖着的手,陈矫不得不把手缩回袖袍里。 “廉尚书郎,此事与我听,只怕有不妥之处吧?真要追究起来,只怕我亦得避嫌。” 若是面对陛下,陈矫不怕据理一争,因为他知道陛下虽然有时比较偏执,但终究是明于事理。 即便是直面诤谏,陛下最多也就是不听,事后却不会怪罪。 廉昭不一样。 此人虽有才,但却是个十足十的人,迎陛下所好,最是喜欢抉他人过,以求献媚于陛下面前。 浮华朋党的罪名之一,就是让仆人假冒官吏,出入禁地,借人情往来打探消息。 所以浮华案后,陛下先是制定了严厉的禁令,不让人随意出入,同时让禁军重兵把守宫禁,现在又越发地重用亲信近侍。 现在外朝的大臣在平常想要面见陛下,比以前难多了。 若是今日自己言语失当,必然会被此人编排于陛下面前。 而自己因为隔着守卫森严的宫禁,根本没有办法在陛下面前自辩。 一亲一疏之下,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受到廉昭一时的蒙蔽? “尚书令此言差矣!” 廉昭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地道,“陛下让下官把此案宗呈予尚书令,就是相信尚书令的为人。” “毕竟陛下当日到尚书台,尚书令可是当场把陛下拦住,观看文书非陛下之职,陛下为此还称赞尚书令正直呢!” 陈矫听到这话,心里头终于明白过来:这廉昭只怕是听到了这事,然后在陛下面前进了馋言? 还没等他想出如何应对,只见廉昭又拱了拱手,“其实下官亦是非常佩服尚书令,能这般直言进谏陛下。” 陈矫一怔,发现事情似乎与自己想像有点不一样。 “只是尚书令这等直臣之举,却被一些幸进人在陛下面前进了馋言,尚书令以邀名之举,行专权之实。” 陈矫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一个幸进人别人是幸进人? 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在陛下面前这般中伤自己。 这朝堂里究竟有多少个幸进人? “尚书令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给陛下进了馋言吗?” 廉昭看着陈矫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问道。 陈矫终究不是圣人,可以做到无视恐惧与生死的地步。 “是谁?” 廉昭满意一笑,倒也没有再卖关子:“侍中刘晔。” 陈矫一听,终于忍不住地站起来,失声道:“此话当真?” 即便是廉昭要在陛下面前言自己之过,陈矫就算是担心,亦不会大惊失色。 因为他是尚书令,廉昭不过是一个尚书郎。 陛下乃明圣之主,不可能因为一个尚书郎之言,就不明不白让自己这等重臣下狱。 再加上陛下重视法令,对重大案件经常亲自听审,所以自己总会有机会自证清白。 但刘晔不一样。 刘晔被人称为有佐世之才,一直以来深受陛下所重。 陛下登基后,第一个私密接见的大臣,就是刘晔。 若是他在陛下面前进馋言,那自己身家则有倾覆之险! 看着陈矫的脸色有些苍白,廉昭露出满意的神色。 “下官虽不知尚书令与刘侍中有何怨仇,但下官对刘晔这等人之举亦深为不齿,若是有机会,下官定会在陛下面前替尚书令解释一二。” 廉昭凑上来,满脸关切地道。 陈矫历经曹魏三朝,又岂会听不出廉昭的言外之意? 他目光幽幽看着廉昭,“你想要做什么?某自认平日里对你并无施恩之处。” 廉昭一翘大拇指,“和陈尚书话就是省心。” 他看了看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 “放心,此处除了你我二人,再无他人。” 陈矫知廉昭之意,了一声。 廉昭听了,这才咳了一声,“近日,司隶校尉孔羡欲征僻骠骑大将军(司马懿)之弟,哪知有人骠骑大将军之弟素来狂悖无理。” 到这里,廉昭脸上露出气愤之色,“尚书令你,这不是故意恶评他人么?骠骑大将军的家族自来就是河内望族。” “到了骠骑大将军这一辈,更是兄弟八人,人人皆才俊,素有司马八达之称,何以会有狂悖无理之举?尚书令,你是也不是?” 陈矫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廉昭的来意。 换了一般人被征僻,自然不用惊动尚书台。 但司马懿岂是一般人? 如今他的弟弟想要出仕,偏偏又被风评所害。 尚书台作为朝廷最重要的官署,举国上下的政务集于此,若是尚书台也不同意此事,那么司马懿之弟出仕之事只怕就要落空。 司马家才在官场上折了一个司马师,没想到竟然又能马上推出另一个来。 让人更没想到的是,廉昭居然还与司马家有这等关系。 陈矫心头的念头,如轱辘般转个不停,急促地衡量着这其中的利害。 看着陈矫的脸色变幻不定,好久都没有话,廉昭有些不耐。 “陈尚书,下官还听过一事。这两年因为吴蜀二虏逞凶,故陛下心忧下,此前曾问于陈尚书。” “言骠骑大将军乃是忠正之臣,可托社稷乎?陈尚书却言骠骑大将军乃是朝廷之望,不敢轻言是社稷之臣,可有此事?” 陈矫一听,顿时冷汗直冒。 陛下竟对廉昭亲近至此耶? 否则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只听得廉昭继续道,“陈尚书先有顶撞陛下之举,后有刘晔诋毁之言。” “若是此事被骠骑大将军所知,到时尚书令内外皆有结怨之人,即便不顾惜己身,难道连自家妻儿亦不顾耶?” 陈矫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镇定,重重坐回了位置上。 魏国一向有连坐的传统,他自然是比谁都清楚。 陈矫的大儿子陈本看到自家大人脸色难看地回到府上,当下便关心地问道: “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陈矫挥了挥手,把所有下人都赶走,然后又让陈本把二儿子陈骞叫来,然后这才开口廉昭所言之事了一遍。 最后面有忧虑之色地道:“若廉昭所言为真事,则我们陈家险矣,你们觉得吾当如何?” 大儿子陈本听完其父所言,面有惊惧之色,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如何能想得出办法? 倒是二儿子陈骞素来有智谋,略一思索,便笑着道:“大人自己都了,陛下乃明圣之主,如今不过是一时被人所蔽。” “即便是听信人所言,想来陛下看在大人乃三朝元老重臣的份上,自会让大人安然而退,最多不过不做公卿罢了。” “我们陈家,如今怎么也算是高门,即便是不出仕,亦可衣食无忧,大人又有何虑耶?” 陈矫却是仍是忧虑:“唯虑那刘匹夫以后再次构陷吾耳。” 陈骞点零头,脸上亦现出恼恨之色:“刘老匹夫确实可恨,此人不死,只怕大人仍有危险。” “如此奈何?” 陈骞面露阴沉之色: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如今刘老匹夫先制人,大人已经落后一步。所幸圣上未曾怪罪下来,大人何不反制之?” “哦,计将安出?” 陈矫急忙问道。 “依孩儿看来,那廉昭与大人在尚书台所言,未必全是骠骑大将军所授意。” 陈骞目光闪动,“刘晔一直深受陛下所亲重,廉昭不过是后来才幸进,故刘晔在陛下面前,自然要压廉昭一头。” “廉昭此举真正的目的,在孩儿看来,乃是意在刘晔。” 陈矫听到二儿子这么一分析,心头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他一拍大腿,喝彩道,“吾竟是未曾想到这一茬!” 陈矫赞叹地看向儿子,“那廉昭以司马懿作掩饰,没想到其真正目的竟是这个。” “只要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那我们应付起来,就好办多了。既然刘老匹夫这般可恨,大人何不借廉昭之手,除去此人?” 陈骞咬着牙道。 陈矫眉头皱起:“刘晔深得陛下所亲重,廉昭不过新进之臣,如何能行得慈大事?” 陈骞面露微笑:“大人,无论刘晔也好,廉昭也罢,其权势皆不过是陛下所予。只要从陛下那里入手,那就容易多了。” “难啊!” 陈矫叹息。 “孩儿倒是有一计。”(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第778章 试探 “计将安出?” 陈矫一喜,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陈骞却是没有立刻出办法,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大人,如今魏国争议最大者,莫过于伐蜀之事。” “陛下执意要伐蜀,而朝中重臣皆言不可,其中反对陛下意最决者,莫过于中领军杨暨将军,孩儿得可对?” 陈矫点头,“不错。” 朝中的争议已有多日,这个事情,瞒不过别人。 更何况身为尚书令,陈矫还上了一个疏言,名曰《上言备蜀》,其中有言: “往者贼亮缩藏窟穴,犹有悕惧,昔领十万军出祁山,鸣鼓边垂,张合兵败,由此言之,贼未可忽”。 希望能以此提醒陛下,蜀国军锋不弱,并非能一战而下。 可惜的是陛下却未能听得进去。 这个事,他的两个儿子,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那刘晔既受陛下亲重,却不知是支持陛下伐蜀还是反对伐蜀?” 陈骞又问道。 陈矫皱眉:“刘晔在朝堂上,却是从未公开对此事表露态度。不过听杨暨将军所言,刘晔在私下里倒是经常反对伐蜀。” 陈骞却是冷笑一声:“孩儿还听,陛下也曾在朝堂上公开宣称,刘晔私下奏对时,乃是支持伐蜀。” 陈矫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巧言令色之辈罢了!” 这一次伐蜀之争,杨暨刘晔反对伐蜀,陛下刘晔支持伐蜀,偏偏刘晔在朝堂上又不发一言,让不少人都看出了端倪。 虽然不知道刘晔是如何同时讨好陛下与杨暨的,但陈矫很明显看不起刘晔这种行为。 陈骞紧跟着问道:“那刘晔究竟是支持伐蜀还是反对伐蜀呢?” “这谁又能知晓?不过在吾看来,他是在曲意逢迎陛下居多。” 陈矫的话还没完,陈骞就轻笑一声:“若当真是曲意逢迎,那就最好不过。” 陈矫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怎么?” 陈骞眼中闪着冷光: “刘晔既欲取悦于陛下,又欲讨好于重臣,此乃踌躇两端之举耳。寻常人见之,犹心生厌情。” “更何况陛下性急,又是人主,若是知道刘晔这般蒙蔽于他,大人觉得,陛下会做何反应?” 陈矫先是一喜,然后又想起现在的情况,却是一叹: “伐蜀这等大事,刘晔都能在陛下面前圆过去,想要在陛下面前揭露他,谈可容易?” 陈骞却是不同意自家大饶法: “大人,伐蜀之事刘晔能两面讨好,那是因为他知道陛下与杨将军之意。若是他在不知道陛下心意的情况下呢?” “怎么?” 陈矫追问道。 “他人或不及他受陛下所重,虽愤而呼奈何;或受他所骗,以为他是忠心为国,所以无法在陛下面前挑明刘晔之伪。” “但廉昭不一样,他乃陛下近信之人,又有与刘晔有争宠之心,若是让他做此事,未必不能成。” 陈骞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只要廉昭能动陛下,对刘晔加以试探,那么刘晔之伪,自会大白于陛下面前。” “只要陛下知刘晔之伪,那么他对大饶构陷自会解于无形,甚至陛下还会对大人更加信重。” “再加上我们又帮廉昭遂了心愿,大人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他对大人不利。” 陈骞原本还想,廉昭与骠骑大将军定然是有关系,所以若是大人能在骠骑大将军之弟出仕这件事上表示赞同,那就是最好不过。 但想了想自家大饶为人,大人能在此事上保持沉默,那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听到自家儿子出化解之计,陈矫喜动于心:“大郎质朴,二郎多谋,看来吾陈家兴盛有望!” 一直旁听摸鱼的大儿子陈本听到这个话,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事实上,他喜好读书,与洛阳的年青才俊多有往来,特别是与夏侯玄关系极好。 在风波未平的浮华朋党案里,他差点因此受到牵连。 此时听到大人这般他,他心里自然有些惭愧,自认比自家阿弟不如多矣。 数日后,魏帝曹睿以伐蜀之事关乎国运,欲再次亲临长安。 这个提议在朝堂上刚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几乎所有重臣的激烈反对。 其中有言辞恳切者,拉着曹睿的衣襟苦苦哀求: “昔陛下亲驾长安,洛阳谣言四起,言陛下在败军中遇难,甚至有人提议让东阿王(曹植)回洛阳,以防不备。” “陇山难越,汉中难入,蜀虏凶狡,陛下置万金之躯以险地,奈下何?” 曹睿不听,径入宫中,群臣欲见而不可得,唯有在宫门外嗟叹不已。 不一会儿,宫中黄门出来传话,让刘晔入宫觐见。 杨暨与刘晔最为相熟,他急步上前,拉住刘晔: “子扬,陛下最是重你,此番入宫,千万要想法子劝住陛下,不可再蹈往昔之辙。” “大魏如今最应当做的,乃是外守边境,内施德政,以待时。若是轻易冒进,再遇大败,中原则有动荡之忧。” 刘晔点头:“休先之言,吾记下矣。” 完,示意黄门带路,在众饶目送下入宫觐见曹睿。 还没等他见到皇帝,远远就听到曹睿的咆哮声传来: “究竟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当初想要建个宫殿,他们劳民伤财。” “前些日子朕想要伐蜀,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同意,皆兵事乃国之大事,不可妄动。” “既然是国之大事,那朕亲自前去督战又有何错?武皇帝亲临石矢,戎马一生,文皇帝数次领军征伐东吴。” “如今朕不过是去长安督战,又不是亲自持兵上阵,这样都不行?” …… 气还有些热,曹睿早就脱下了正式的朝服与帽子,头上不戴正冠,甚至还因为图凉快,只穿了一件青白色的半袖帛衣。 穿着这种衣物接见大臣,本就是一种无礼的表现,但刘晔却是目不斜视,双眸下垂,对着曹睿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起,来人,赐座。” 曹睿挥了挥手。 还没等刘晔坐定,曹睿就有些压不住火气地问道:“刘公,我问你,朕欲亲临长安督战,果真不妥耶?” 刘晔早就知道曹睿会有这么一问,当下微微一笑:“并无不妥。” 曹睿一听,这才转怒为喜: “我便知刘公知我心,方才在朝堂上,众臣皆不可,并屡陈理由,我难以反驳,不知刘公何以教我?” “陛下方才所言武皇帝与文皇帝之事,便足矣!” 刘晔回答道。 曹睿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他方才拿武皇帝与文皇帝给自己做比较,真要传了出去,只怕别人会他狂妄自大,不尊先人。 没想到刘晔却是正色道: “我大魏三朝人主,皆是雄才。陛下有秦始皇、汉孝武之俦,又拥下之正,驱十数万精兵,以伐蜀人,何险之有?” 曹睿听到这话,脸上笑开了花:“举朝唯有公与吾心意相合。” 刘晔连忙做出惶恐的样子:“臣安敢与陛下之智相比?” 看到曹睿脸上有喜色,刘晔连忙趁机劝谏道: “不过若是陛下西巡长安,吴寇闻之,只怕会有所动,还请陛下注意。” 曹睿点头:“此事我早已有准备,刘公不必担心。” “原来陛下已经有了安排,看来是老臣多心了。” 刘晔面带佩服地道,“陛下,虽现在孙权迁至建业,故合肥乃是重点防守之地,但陆逊仍在武昌,荆州亦不可不防啊!” “如今陛下让骠骑大将军领军逆汉水而上,吴寇极有可能借机攻取襄阳,若襄阳落入吴寇之手,则荆州再不复大魏所樱” 曹睿听了,赞同点头: “东置合肥,南守襄阳,则孙权不得向北寸步,只能困守江东,而我大魏则可随时向南进发。此二处,实乃重地。” 到这里,他的脸上又露出惋惜之色。 “本来若是能西固守祁山,则大魏无忧。可恨诸葛奸狡,冯永凶悍,先是据我祁山,后又断我陇关。” “累我大魏不得不屯十数万精兵于关中,钱粮耗费巨大,虽然目前国库尚可支撑。” “但若是长年累月下去,只怕最后又要像先帝那样,废除钱币以求屯粮食……” 虽然曹睿得有些含糊,但刘晔听懂了。 先帝为什么要废除五铢钱? 还不是因为粮价太高。 当年吴蜀之战后,两国成了仇敌,难道先帝不知道正是大魏统一下的好时机? 只是黄初元年时(即夷陵之战前一年),中原先是大旱,又逢蝗灾,百姓饥馑,何来粮草南征? 到了黄初二年(夷陵之战当年),先帝欲复五铢钱,以固皇权,不过数月,又因为粮价太贵,不得不再次废五铢钱。 黄初三年时,冀州再次遇到蝗灾。 当时大魏连续三年遇到饥荒,库中无粮,如何南征? 直到黄初四年,这才凑够了军粮以征吴。 只是那时吴蜀早已重新和盟,南征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意如何,奈何? 来去,还是因为朝廷手里没有足够的粮食。 没有粮食怎么办? 只能向世家大族妥协,让他们出钱出粮,让他们帮忙安抚地方…… 虽然明知这是一剂只能暂时解渴的毒药,但在立刻渴死和以后被毒死之间选择,谁都会选后一个。 能活一时是一时,不定后面能找到解药呢? 刘晔没有接曹睿这个话题,他也不敢接。 虽然他算是历经三朝,甚至算是最早投靠武皇帝的那一批人。 但到现在官职不过侍中,爵不过关内侯,连个能世袭的列侯都没能封上。 从文皇帝登基到现在,他的官职一直都没有变过。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虽然新朝的皇帝对他的谋略颇为看重,但因为他是身为光武皇帝的嫡脉之后,所以又对他有所提防。 只要大魏没有统一下,或者只要蜀汉只要存在一,那么他的身份就只能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民无粮则乱,军无粮则散,这粮谷之事,确实是个大问题。” 刘晔避重就轻地道,“陛下,关中肥沃,若此番伐蜀受阻,不若在关中加大屯田力度,以备将来。” 曹睿点头:“我亦有此意,却不知刘公可知有善屯田者?” “自武皇帝以来,各地屯田多有败坏,若是一时间不得人手,陛下可下诏让各州郡举荐。” “善。” 商议完事情,曹睿又让人把刘晔送出宫去。 看着刘晔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曹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廉昭从隐蔽处走出来,轻声地唤了一声:“陛下。” 曹睿看向廉昭,眼中闪着冷光,咬牙道:“刘匹夫果真如汝所言,竟敢一直揣摩吾心,以逢迎吾意!” 廉昭轻手轻脚地重新帮曹睿倒了一杯热茶,温声道: “刘晔此人,乃是表忠内奸之徒,非是尽忠之臣也,这等人如何值得陛下生气?气多伤肝,陛下还是保重身体为要。” “且陛下如今测得此人心性,乃是幸事,日后就不必再受他所蔽,当是高兴才是。” 曹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道: “满朝重臣,平日里多是劝谏吾者,虽是逆耳,但其本心总是为朝廷所想,吾从未怪过他们。” “唯有刘晔,总是每每能顺吾心意,吾还道此人知吾心,没想到竟是如此奸滑!” 语速虽缓,但廉昭知道,自己这位陛下最是性急,只怕对刘晔已经生了恨意。 “去,给尚书台的陈矫和徐宣宣旨,明日入宫觐见。” 陈矫是尚书令,徐宣是左仆射,尚书令之副。 在这个准备伐蜀的敏感时刻,一里连续让朝中重臣入宫,只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诺。” 陈矫得知皇帝明日要接见自己,心里头就是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这一整日,他连上值都是心不在焉,只待到了下值的时候,连忙就径自回府,唤来两个儿子商量。 陈骞得知陛下明日欲见自家大人,当场就附掌大笑: “这些日子,大臣欲私下里见陛下而不可得,如今大人能入宫觐见,只怕是陛下已经对大人释怀了!” 陈矫犹有些疑惑:“明日入宫的,还有左仆射,只怕陛下是为了公事……” “是与不是,大人明日入宫里不就知晓了?” 到邻二日,陈矫与徐宣入宫,曹睿便对他们宣布: 迁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统长安诸军事,再迁骠骑大将军司马懿为大将军,与大司马合军击蜀。 同时为了防止东吴借机北上,他决定巡幸许昌,尚书令陈矫同行,左仆射留守洛阳,总统诸事。 “陛下竟不是要西幸长安,而是反要东幸许昌?” 陈矫与徐宣大吃一惊。(蜀汉之庄稼汉http://www.33yqw.com/read/6020/) 章节目录 第0789章 吴国始乱 就在曹魏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伐蜀时,南方的吴国皇帝孙权,正在接见一位从青州逃入东吴的年青士子。 这位年青士子叫隐蕃。 最近的一段日子,隐蕃这个名字在建业经常被人提起。 其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才华不凡。 从北方逃入东吴的年青士子们,多被其所折服,逐渐形成了以他为首的团体。 只是自北而来的士子们终究是没有根基,再加上江东自有望族。 所以接收他们的东吴官员们最多也就是把他们与普通百姓分开,但若是想要再进一步,那就只能看各饶运气。 隐蕃等了数月,最终也只是被安排去当了一个吏。 他终于忍不住了,以南归士子的身份,给吴主孙权上了一个自我推荐的奏章,以微子、陈平自比,请求见孙权一面。 孙权看到奏章后,惊异于其口气之大,再加上他刚登基不久,正是收下人心的时候,于是破格接见了隐蕃。 隐蕃入宫后,面对众多持戈戟的卫士,目不斜视,气度沉稳。 孙权见此,心里先是认可了两分。 然后他又特意挑了几个关于时务的问题问隐蕃,但见隐蕃回答得井井有条。 甚至在回答完后,隐蕃又主动陈述当前的局势,侃侃而谈,风采翩翩,很有言辞观点。 最后道: “陛下,昔日董仲舒送汉孝武一位绝世美女,今日臣亦要送陛下一位美女。这位美女,便是曹魏精心所编的《新律》。” “汉高祖初定下,便命萧何定律令,由此规下之法。然由汉以来,注释律法者达十数家,其中矛盾之处数不胜数。” “陛下威临四海,则需下法令归一以治民,臣不才,斗胆送上《新律》,助陛下早日让四海归一。” 到这里,他竟是背诵起《新律》。 孙权拿着隐蕃呈送上来的《新律》对照,竟是一字不差。 他先闻隐蕃之言,已经大觉有理,再得这《新律》,更是高兴。 会见完毕后,孙权自觉得一良才,意犹未尽地问向在场的胡综:“君觉得此人如何?” 哪料胡综却是对隐蕃看不上眼: “臣先观此人上书,语气夸大有如东方朔,后再看此人言举,巧言诡辩又如祢衡。但听其所言方略,其才远不如此二人。” 孙权听了胡综的话,微一皱眉,显然不喜胡综的法。 事实上,吴国与蜀国一样,也有着外来势力与本地势力的矛盾。 外来代表势力的代表人物,大多都是早年追随孙坚孙策的元老,如程普、周瑜、鲁肃等。 这些人大多来自大江以北,泗水淮水一带,可称之为泗淮集团。 在早期的时候,泗淮集团大多是掌军,而江东集团则是掌政,孙权居中调整。 只是泗淮集团元老们到现在已经是凋零大半,特别是自夷陵之战后,江东世家迅速崛起,已经开始掌握军权。 玩弄平衡是每个合格帝王的本能。 双方的失衡自然不是孙权想要的。 所以他在打压一方的同时,也要培养起另一方。 当年让张温受到牵连的“暨艳案”,其实就是孙权打压江东世家大族的一个手段。 更何况,当年孙策入主江东时,对江东世家大族杀戮过多,让孙家与江东世家大族有了巨大的裂痕。 虽然孙权这些年来,尽力修补孙家与江东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 但在他心底最深处,其实对江东世家大族还是有着相当大的警惕。 孙权能破格接见隐蕃,自然就是存着培养非江东本地势力的想法。 但这种心思,他又岂能对胡综明? 更何况在孙权眼里,隐蕃怎么也是一个人才。 不过当年孙策领会稽太守时,年仅十四岁的胡综就已经是孙策的门下循校 再加上胡综本身就是帮东吴制定律令的大臣。 所以隐蕃被胡综这般评价,孙权倒是不好一下子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只好再问道: “那你觉得,这隐蕃担任什么职位比较合适?” 胡综既然对隐蕃不看好,所以自然不会提出太高的职位: “其人好空谈,不可让他治理百姓,不若先试着给他安排一个职。” 听到胡综的建议,孙权不认同地道: “他如今被人称为南归士子之首,名声不,先前给他安排了吏之位,已经引起他人非论。” “若是我再给他安排职,只恐世人我不识人才。如今正是收拢人心之际,此举只怕不妥。” 胡综听到孙权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问道: “那不知陛下打算给他安排何职?” 孙权早有打算:“方才他言及最多者,莫过于刑狱,不若任他为廷尉监。” 廷尉监算是大理寺的主官之一,主管刑狱。 这个位置,不算低了。 再上去,那就是三公九卿之一的廷尉。 虽然觉得陛下这个官职给得太高了,但胡综听到孙权这个口气,知其主意已定,终究是没有再反驳。 隐蕃因一封奏章得面见子,从一个吏一跃成为廷尉监,在不少人眼里,只道他是得了孙权的赏识,是皇帝眼中的红人。 在他的刻意结交下,吴国不少大臣都愿意与他往来。 其中有两人对隐蕃最是欣赏。 一个是左将军朱据,一个是廷尉郝普。 郝普的身份比较特殊。 他本是荆州人士,曾仕于刘备。 刘备入蜀时,令郝普当零陵太守。 吕蒙袭取三郡时,曾计降郝普。 后来汉吴两国平分荆州时,吴国将郝普归还大汉。 后面东吴背盟,吕蒙白衣渡江,郝普又再次归降东吴。 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归降并不是什么见不得饶事情。 但这种重复主动归降的行为,终究是让人怀疑这个饶人品有问题。 所以郝普身上有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受到排挤。 隐蕃的到来,建议孙权重视律令,推行新律法,无形中让主管刑狱的廷尉显示了存在福 再加上隐蕃同样是归降之人,身份的认同在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作为隐蕃的上司,郝普对隐蕃极有好感,在隐蕃的刻意亲近下,两人很快成了知交好友。 郝普不但多次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欣赏隐蕃模样,甚至还常常叹息隐蕃以慈才华,当廷尉监实在是屈才。 于是在朱据和郝普宣传下,隐蕃的名声一下子就响彻建业城。 名声大,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隐蕃的府门前近日来一直很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就连卫将军全综,也折节与之相交。 武昌与建业同为东吴的中心,两地之间的信息一直互通有无。 建业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武昌。 与陆逊留守武昌的太常潘浚,得知自己的儿子潘翥不但与隐蕃往来,甚至还给他送钱送粮,不禁大为愤怒。 当场便写了一封信去呵斥: 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 不但把自家儿子骂了一顿,而且还派了使者,亲自把自家儿子打了一百杖,甚至让他把送出去的钱粮拿回来。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事,对潘浚如此反应皆是不解,认为潘浚做得太过了。 上大将军陆逊都有些看不过去,亲自登门劝道: “陛下欣赏隐蕃,承明何以独恶此人?即便承明不愿意与那隐蕃往来,只管让令郎断了往来便是。” “如今杖责令郎,又让他取回赠予他人之物,此会不但会得罪隐蕃,而且于礼不合,为世人所笑。” 潘浚叹息:“若不如此,何以明吾之心志?” 他与廷尉郝普一样,本是刘备之臣,以治中从事的身份与关羽同守荆州。 不过潘浚素来与关羽不和,孙权取得荆州后,他便降了东吴。 但与郝普不同的是,潘浚乃是荆州大族出身,因为刘备和诸葛亮后面打压世家大族的种种行为,所以他更倾向于东吴。 毕竟东吴没有限制世家大族的特权。 打压江东世家,那只是上层政治斗争的需要,与东吴的世家大族拥有特权不冲突。 更重要的是,荆州出身的官员身份微妙,只需要保持中立就能独善其身,根本没有必要参与到泗淮集团与江东集团的斗争里头。 不管郝普是野心太大也好,无知也罢,那都是他的事。 潘浚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陛下觉得,同为荆州出身的自己也有心掺和到种事情当郑 至于有可能得罪隐蕃这个事,潘浚更是毫不在意。 “那隐蕃再怎么得陛下欣赏,亦只不过是幸进之辈,看起来骤然得贵,实则毫无根基,吾即便是得罪了他,又有何惧?” 陆逊知道潘浚素来性情刚直,听到他这番话,倒也没有多劝,只是叹息一声: “人幸进,便是公卿亦要上府拜访,此乃国之不幸。” “如今幸进之辈愈多,可惜的是我等皆远离陛下,不能当面规劝。” 潘浚听到这个话,心有所动:“上大将军似乎别有所指?” 陆逊看了看周围。 潘浚会意,让所有下人都退下。 陆逊这才道: “陛下初登基时,新设中书典校事,监察中央和地方州郡文书事。吕壹为中书典校郎,如今渐作威福。” “有人言其擿抉细微,吹毛求瑕,举罪纠奸,纤介必闻,我本还不信。” “哪知前些日子,吕壹有门客违法,被建安太守郑胄所杀,吕壹于是诬陷郑胄,如今陛下让有司禁锢郑耄” 到这里,陆逊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由此看来,吕壹其人,生性苛惨,用法深刻,实乃人是也。” “吾念及吕壹未去,如今再来一个巧弄口舌的隐蕃,这不是幸进之辈愈多是什么?” 潘浚一听,当场就勃然变色: “太守者,国之重臣也,如何能因区区人之言而轻易下狱?长此以往,国法何存?人威福愈盛,国之不幸!” 陆逊苦笑:“太子曾给陛下上书进谏过此事,但陛下不纳,如之奈何?” 潘浚闻言,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昔日曹操初设校事一职,便是为了广增耳目,以刺举所属诸将军官吏。 如今陛下学曹操,同设此职,其意不言自明。 后曹操的校事官卢洪、赵达二人捉弄威柄,多有陷人,故当时有言: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陆逊与潘浚皆是聪明之辈,由微见大,从郑胄之事便可推测出,若是再这样下去,吕壹尽早会成为吴国的卢洪、赵达之辈。 再想起陛下自登基以后,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听臣下之言,由不得两人心里不安。 “我与上将军虽远离陛下,但国有人,吾辈又岂能充耳不闻?我愿与上将军一起上书,劝谏陛下。” 潘浚当机立断地道。 陆逊大喜:“承明素有刚直之名,陛下得闻汝之言,必会有所醒悟!” 就在两人商议如何上疏规劝孙权时,荆州的武陵郡,一群蛮僚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山上,向山下眺望。 武陵多山陵,也多水溪。 独特的地形,让武陵没有像中原那样,形成大片的耕地。 但在山脚下却有着被山陵分隔开的平地,这些不连续的平地,就是武陵郡的主要耕地。 汉饶官员和豪族,在这些平地上建起了庄园,同时驱使着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蛮僚帮他们耕种。 这两年来,这些庄园除了粮食,还种了相当多的甘蔗。 种甘蔗就要挤占耕地,种粮食的耕地少了,粮食的产量自然就少了。 自东吴偷袭荆州后,又再经历夷陵之战,连年的战争严重破坏了荆州的经济,这些年来,荆州的粮食产量一直不足。 要不然几年前陆逊也不至于因为荆州缺粮,上表孙权,让拥有众多部曲的诸将广开农田。 只是像南郡、江夏等郡还好,本来就是荆州主要的产粮地,所以新开出来的农田多是种了粮食。 但像荆州南部的武陵、零陵、桂阳等地,又不是什么重地。 蜀汉那帮冤大头,连粗糖这种东西都愿意出高价买,种甘蔗可比种粮食划算多啦! 再加上那曲辕犁,用在这种地方,最是合适不过。 所以这年头,谁家的庄园不是除了只种够自己吃的粮食,剩下的全部种了甘蔗? 反正卖粮食是卖,卖粗糖也是卖,当然要卖贵的那一个! 只是这粮食产量本来就少,甘蔗再挤占了至少一半的耕地。 这几年来,庄园的主人是越来越富。 但底下挨饿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最先被饿死的,当然是本来就一直受到欺凌的蛮僚。 蛮僚也是人,是人就有求生欲。 强大的求生欲让蛮僚们开始躁动起来。 在朴实的蛮僚眼里,最先应该被毁掉的,就是山下那一片又一片郁郁葱葱的甘蔗林。 汉人这几年来,大肆毁掉他们的家园,把能种上甘蔗的地方全部种上了甘蔗。 同时还不断地抓走寨子里的青壮,帮他们去种甘蔗。 所以这甘蔗就是万恶之源。 太阳落山后,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山上的蛮僚们趁着薄薄的夜色,犹如山中的狡捷野兽,向山下的庄园扑下来。 庄园里的护丁很快觉察到了异常,敲响了警钟。 “蛮人,蛮人!” 护丁头目匆匆地爬上寨墙,当他看到外头的情况,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是在夜幕开始降临,但极目所至,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涌动的人影。 不远处很快亮起了火光,这是蛮僚推倒了秸秆垛,开始放火烧地。 更有蛮僚手里举着木棒,树干,骨棒等,冲向寨墙。 “放箭!” 箭羽飞向下头,蛮僚纷纷倒下,但并没有让后面的人退缩。 他们眼里闪着怒火,喊着让人听不懂的口号,悍不畏死地继续向前冲。 “撑住!” 所有的护丁都不得冲上寨墙,拼死守住。 他们知道,若是被蛮僚冲入了庄园内,所有人都不会有活路。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庄园内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火光,同时不断有人在呼喝着。 “怎么回事!?” “干活的那些蛮奴反了!” “你什么?” …… 建兴八年八月初,东吴武陵郡舞阳县的五溪蛮反,烧庄园,毁耕地,其他各县蛮僚闻之,纷纷响应。 一时间,武陵郡蛮僚叛乱迅速扩大,诸县纷纷沦陷,竟有向零陵、衡阳等郡扩散的趋势。 孙权闻之,连夜召回平定交州之乱的吕岱,让他驻守长沙,以防叛乱进一步扩散。 同时又假太常潘浚,紧急召集荆州人马,准备西进平乱。 章节目录 第0790章 意外 吴国荆州方面的大规模军事调动自然瞒不过司马懿。 而且还有细作以极快速度把荆州南部蛮僚叛乱的消息传了过来。 得知在这个关键时候,吴国荆州南边竟然有大规模的蛮僚叛乱,司马懿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洛阳的那位陛下,布局竟然这般深远? 这一次荆州南部的消息能这么快就传到自己手中,要说不是早有准备,司马懿肯定是不信的。 再加上在这个关键时刻,武陵郡五溪蛮的叛乱,正好牵制了吴国荆州方面的大部分注意力。 到时自己就可以再无顾忌地领军西进。 这难道当真是巧合? 想起刘晔对曹睿的评价,司马懿不禁嘿然一声: “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我们这位陛下,果真是心志远大。” 再想起曹睿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司马懿眼中露出某种不明意味: “只是秦始皇和汉孝武能,都未免有酷烈之嫌,更何况陛下才智犹不及?” 他坐在那里,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这才大喝一声:“来人!” “大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守在门口的亲卫入内,恭声问道。 “传令下去,让荆州水师加大力度督造舟船,敢有怠慢者,以军法处置!” “诺!” 荆州南部的消息在到达司马懿手里的同时,又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洛阳。 曹睿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给长安的曹真下达了军令。 紧张准备了整整近一个月的关中十数万魏军,如同山洪爆发,顺着关中与汉中之间的各条通道,向着汉中汹涌倾泻。 曹真的主力,号称三十万,直接从长安出发,向着子午谷谷口方向前进。 而守在陈仓和堳城的魏军,亦在同一时间行动起来。 心心念念北伐关中,还于旧都的大汉丞相,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汉中通往关中的道路口筑乐城、汉城、黄金城等关城。 一是为了防魏军大举进犯,二是为了方便支撑后面从汉中北伐关中。 同时他在通往关中的各条道路上,不但派了不少哨探,甚至还在险要之处筑有山寨。 所以陈仓和堳城的魏军,不但要严密封锁了陈仓道和褒斜道的谷口,而且还要派出前锋,清扫各条阁道的汉国关寨。 魏军的清扫行动很快就触发了汉国的警戒,关中魏军的异动,在第一时间就被传到了诸葛亮的手上。 各路哨探皆告急,诸葛亮的眉头大皱。 即便才智如他者,也无法在没有足够情报的支撑下,对魏军的主力作出判断。 虽然陇右之战最后取得了大胜,但不可否认的是,魏军也曾差点反转局势。 无论是略阳的失守,还是街亭的差点失守。 甚至魏延北伐无有大功,乃至赵云被曹真逼退回汉中。 还有吴懿进军过慢,导致上邽与临渭有足够的时间应对,被拖了相当一部分兵力等等这些事情,都暴露出汉军的缺陷。 而作为反面例子的,则是冯永的陇关与街亭两场战役,还有诸葛亮自己的下辩与陇西之役。 这些事情终于让大汉丞相明白了一件事情: 士卒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精越好。 所以在陇右之战后,这两年多来,诸葛亮一直在汉中选考良将,演兵讲武,同时还裁减了相当一部分的老弱。 相比于第一次北伐,此时汉中士卒,就算是加上后来李丰从江州带过来的两万,数量也只不过是在六万上下。 反观魏军,除了从子午谷进入汉中号称三十万的主力,褒斜道和陈仓道亦各有号称十万大军。 面对来势汹汹的五十万大军,汉中这点兵力似乎显得太少了。 前来禀报军情的杨仪看到丞相面露忧虑之色,还道丞相是因为敌我相差太大,于是开口建议道: “丞相,这魏军来势众多,我们要不要让锦城那边再征发一些役夫?” 诸葛亮摇头: “曹贼虽号称有五十万,但据这两年所探到的消息,关中贼军,最多不过十五六万。” “况陇右居高视下,随时可以俯冲关中,故曹真所对汉中能用之兵,最多不过十万。” “再加上现在正值连日阴雨,我们依山恃险,足以抵挡。若是能把他们挡在山中一个月,说不得还能伺机大败之。” 做梦都想着要进入关中的大汉丞相,这两年多来,不辞辛劳和年高,不但找过熟知地形的人问过连通汉中与关中的这几条道路。 甚至每一条他都实地亲自看过,当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再加上有南乡工程队的支持,路口处新筑起的关城,还有汉中经过这些年的复垦,已经成了大汉重要的产粮之地。 此战大汉根本没有后勤之忧。 所以手握六万精兵的大汉丞相,还真不怕曹真的十万大军。 “既如此,丞相复有何虑?” 杨仪有些不明白。 “吾所虑者,乃是天子……” 诸葛亮面有忧虑之色,紧皱眉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南方。 他忧的不是汉中这点兵力能不能挡住“五十万”魏军。 忧的是八月初大汉天子就已经离开锦城,正在向汉中进发。 算算日子,天子到达汉中的时间,正好就是魏军进入汉中的时间。 置天子于险地这个口实,即便如大汉丞相者,亦担不起。 要不然陛下叫了这么多年的相父,岂不是白叫了? 杨仪经丞相提醒,这才猛然想起来,不禁失声叫道: “汉中军情紧急,我竟是忘了这个!” 说着,杨仪的脸色终于大变,只见他急声道: “丞相,所幸天子尚未到汉中,不若赶快派人前去请天子返回锦城。” 诸葛亮苦笑一声,低声说道: “大汉天子欲巡视汉中,自出锦城那时起,就已经传了开去。若是听闻曹贼前来,便半路而返,世人会怎么看?” 杨仪一怔。 虽然后汉以来,儒风渐盛,但尚武遗风犹存。 若是大汉天子闻贼军来,直接就掉头回锦城躲避,那兴复汉室的话,只怕就成了一个欺骗世人的笑话。 刘家天子临阵而逃,谈何兴复汉室? 可若是大汉天子来到汉中,亲临阵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那这可如何是好?” 想通了这一点,杨仪惶急地问道。 相比于杨仪的焦急,诸葛亮终究是要镇定一些,只见他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咬着牙说道: “如今之计,唯有请陛下尽量缓行。若是能在陛下到达汉中之前逼退曹贼,那自是最好不过。” “若不然,那至少也要尽量稳定住汉中的局势,万不可让陛下身处险地。” 为了表示兴复汉室之心,天子绝不能后退。 但身为相父,也绝不能让天子有半点危险。 主意已定,诸葛亮一刻也没有拖延,直接就派了人,立刻动身往锦城方向而去。 把天子的事情安排完了,大汉丞相这才又想起一事,失声叫道:“不好!” 丞相今日的连连失态让杨仪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丞相……” “陇右!”诸葛亮急声道,“那小子现在还被困在武都,陇右护羌校尉府离了他,只怕无人主持大局!” 如今陇右汉胡平安相处,甚至朝廷还能从陇右收上来不少牲口与羊毛,护羌校尉府功不可没。 可以说,冯永是稳定陇右不可或缺的干将。 如今提前让他来汉中,没想到半路上被大雨阻隔,消息往来极为不便。 换了平时,诸葛亮倒不至于担心到这等程度。 但现在不一样,毕竟天子正在赶来汉中的路上呢,所以这一战,容不得有一丝闪失! 杨仪听到冯永之名,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诸葛亮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当下又连忙再次下令,派出快马向武都而去。 可以说,因为锦城和陇右一南一北两个人的行程,曹贼这一次大举进犯,无意中正正截到了大汉最措手不及的节点上。 汉中能第一时间得到关中魏军异常调动的消息,陇右则要迟上两三日。 毕竟陇山不但把关中与陇右隔开,同时也迟缓了消息的传递。 八月的陇右,天气比起两个月前,已经凉爽了不少。 护羌校尉府的核心之一秘书处,张星忆正趴在桌上仔细地核实今天送上来的各类文件。 一袭轻纱面料做成的裙裳垂下来,把她的椅子都盖住了,若不是看到椅背,还以为她是扎马步弯腰看文件。 在被裙裾遮垂掩住,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双小腿正悬在半空,不断地踢来踢去。 大概是看得累了,她停下来打了个呵欠,然后又揉了揉眼。 只听得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了小小的抱怨声:“还是那个没良心的在的时候好啊,不会这般辛苦。” 某人在的时候,有些事情她做不了主,只要直接转过去就行了。 有些小事,自己处理完,事后口头说一声就当是上报过了。 哪像现在,无论大事小事,都要整理出来,然后再向留守护羌校尉府的女主人汇报。 秘书处无权处理的事情,还要事先提出方案,供府上的女主人作出抉择。 唉,毕竟女主人可不像男主人那样好说话啊。 虽然女主人从未明显表现出来,但张星忆知道,女主人对自己这个大秘书那可是盯得死死的。 作为护羌校尉府最要害部曹之一的主官,张大秘书表示这些日子压力有点大。 张星忆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哼,我才不会让你抓到把柄! 被人念叨成凶神恶煞的某个女主人,此时正在后院安然而坐,看着地席上自家的一对儿女,脸上尽是慈爱的笑容, 虽然冯家的一对儿女出生时间相差不过一个时辰,但性格的差异在很早的时候就显露出来了。 女儿双双比较活泼好动,现在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右手紧紧地握着纸卷成的小纸筒,时不时挥动着,打到地席上,发出“嚓嚓”的响声。 然后她就咧着嘴,“哈嗨哈嗨”地自顾自地笑起来,也不知在乐什么。 至于弟弟阿虫就粘人多了,不管被放到地席上的哪个方向,都要爬回关姬的脚下才肯安静下来。 然后每过一会,还会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关姬,想要引起阿母的注意。 然后关姬脸上绽放出笑容,弯下腰去,与他玩一会,再把他放得远一些。 阿虫就又开始“呀呀呀”地爬回来,有时经过自己阿姊身边,还被阿姊拿着纸筒打一下。 后院里充满了其乐融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关姬抬头看去,只见张星忆出现在门口,拎着裙裾一路小跑: “阿姊,不好了,关中的曹贼有情况!” 看到张星忆这副模样,再看到她手上拿的公文粘着红色的羽毛,关姬心头一沉,连忙站起身。 伸手接过张星忆递过来的文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才从陇右都督府传过来的文书,张星忆刚拿到手里,就立刻放下所有事务,亲自送到关姬手上。 看完公文的关姬一刻也没有耽搁,当机立断马上吩咐道: “让军中,参谋部,秘书处,所有主官都到府上议事厅!” 张星忆点头,转身又跑了出去。 “来人,帮我换衣!” 关姬喝了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抬腿就要离开。 哪知阿虫正好伸手过来想要抓住她的裙角,没抓住,再看自己的阿母就这么离开,终于张嘴哇哇两声。 关姬没管他。 紧跟着哭声响了起来。 关姬转过头来,看到乳母哄不住,再看看一旁正咧嘴傻笑的女儿。 当下凤眼一挑,对着儿子厉喝一声:“不许哭!” 事实证明,虎女威风不减当年,上能镇夫婿,下能压儿子。 准备张嘴大哭的儿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哭声又变成了“呃呃”声。 喝令儿子停下哭声,关姬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居家常服很快换成了窄袖紧身的戎装,束起头发,武艺高强、俊美无双的关家四郎又出现了。 虎步生风,一身戎装的关索进入议事厅,走到主位上,转身冷眸向下看去: 张嶷、句扶、赵广、杨千万、霍弋等护羌校尉府的主要将军已经到齐,还有参谋部的参谋长公孙徵,工程营的文实在列。 就连张星忆都有一个位置,而且还是最靠近主座的位置。 看到关索进来,所有人都是齐齐地见礼: “见过关将军!” 关索略一点头,示意道:“皆坐。” 虽然表面看起来,张嶷的官职是最大的,但季汉自昭烈皇帝那时起,大汉军中就有以小制大的传统。 比如说汉中之战时,征西将军的黄忠需要翊军将军赵云授予兵力。 而同样的,攻取上庸后,副军将军的刘封能统领征北将军申耽,甚至还能经常欺凌孟达。 这与昭烈皇帝开国艰难过程有关系。 毕竟为了安抚后来降将,在名义上总是要给他们封官。 但实际的权力,却仍是掌握在昭烈皇帝最信任的人手里。 因为这个传统,所以冯土鳖在离开平襄时,也有样学样,假自家细君以护羌从事的身份领护羌校尉府事。 有秘书处和参谋部这两个部门在,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关姬就算只做个样子,也能让护羌校尉府正常运转。 谁知现在偏偏就出这么个大事? 没有冯永这个主心骨在,所有人脸上都些迟疑不定之色,心里似乎有些没底。 就连张嶷,也是眉头紧皱。 此时的他,还不是历史上那个多次平定南夷之乱,同时还任越巂太守十五年之久,深得夷人爱戴的将军。 他只是被冯永提前发掘,正在不断成长的年青将领。 而关姬不一样。 她亲历荆州之变,在生死边缘游走,拼了命才逃回了蜀地。 再加上有黄月英的亲自指点,甚至把丞相的八阵图都传给了她,所以冯君侯让她假护羌校尉府之事,并不算是任人唯亲(黑哨)。 关姬坐下后,扫了一眼在下边的众人,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据都督府那边传过来消息,关中曹贼有不小的动静,极有可能不是进犯汉中,就是进犯陇右。” 章节目录 第0791章 战前 关姬说完,再次扫了一遍下边。 看到众人脸上多是忧虑之色,并无惊慌之意,当下暗暗点头。 虽然在座的人年纪都不算大,甚至可以说还很年青,但都算得上是一时良才。 只听得她继续开口说道: “我受君侯之命,暂领护羌校尉府诸事,在此紧急之时,还望诸位能齐心协力相助,以待君侯归来。”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一抱拳,煞是英姿勃勃。 张嶷等人连忙还礼: “但请关将军下令,某等皆愿听从号令。” 关姬这才继续说道: “君侯离去前,曾有言,他已让参谋部与秘书处定下预案,若是有贼人来犯,当如何应对。” 说着,她的凤眼含着精光,扫向公孙徵与张星忆。 公孙徵连忙起身:“确实如此。” 张星忆则是福了一福。 “张将军和句将军乃是军中主将,烦请两位将军按战时军令,召回所有休假军士,随时听令出征。” “诺!” “安抚民众,与那些工坊管事交待诸种事务,秘书处不可出纰漏。” 张星忆连忙低头顺眉地应下:“下官明白。” 关姬把目光落到赵广身上。 赵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看到终于等到自己,连忙坐得笔直,脸上露出渴望之色。 “赵广你领骑军,杨千万与霍弋为副将,立刻出兵,经鹯阴渡口,进入河西,荡平武威鹯阴县的曹贼。”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祖厉就在平襄的北边,原本并不是属于陇右,而是隶属武威。 后来随着大汉护羌校尉府的正式恢复,魏国不得不放弃已经成为了孤城的祖厉,退回大河西边。 而祖厉又是丝绸北路的必经之地,故魏军在大河西岸的鹯阴县驻有守军,以防汉军渡河,袭击武威的心脏姑臧。 关姬的安排,就是让赵广领军渡河,攻下大河西边的鹯阴县。 “阿姊,为何不是去陇关或萧关,而是去西边?” 脑子简单的赵广脱口而出地问道。 关姬看向赵广的冷眸顿时变得凌厉,声音清冷中带着严厉:“大胆!汝欲试吾行军法严否?” 从小到大不知被关姬揍成猪头多少次的名将之后,心底阴影顿时无限扩大,吓得一个激灵:“末将知错!” 张嶷句扶等人皆是垂目不语,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关从事所领着亲卫部曲,乃是护羌校尉府最精锐之兵。 在各种练兵演习时,把护羌校尉府各个营队揍了个遍。 张嶷和句扶都没少在她手下吃亏。 再加上军中正在推行演练新的军阵,就是出自她之手。 所以说,关姬现在能坐在这个位置,并不是单单靠裙带关系。 赵将军这一声“阿姊”,与在母虎头上拍蝇子有何区别? 果然,只听得上头喝声道: “下去以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看到赵广那变得惨白的脸色,张星忆不忍心地深深低下头去,然后拼命地咬住舌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在这种关键时刻,阿姊心里只怕正是想着拿一个人来立威,赵家阿兄这就及时地送到手上来了。 果然说不愧是那个死没良心的贴心亲兄弟么? 关姬不管底下众人是什么心思,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 “君侯对军事一道,研究甚深。以往改制军中之事,后观皆有奇效。” 这是一句几近盲目崇拜的话,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从最基层的高素质士卒算起,陌刀队,无当飞军的重弩,甚至工程营的抛石车,已经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 “如今凉州的曹贼,多聚于姑臧(武威郡治),与鹯阴县相隔足有五百里,救援不易,此次渡河击贼,问题应当不大。” 因为西平郡与金城郡的失守,凉州绝大部分的魏军不得龟缩到武威姑臧和张掖郡进行重点防守。 经过祖厉的这条丝绸北路之所以会被南路和中路代替,就是因为路不好走,而且补给不易。 如今凉州的魏军兵力严重不足,即便知道鹯阴县被破,汉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武威,但他们仍是只能派少量兵力驻守。 毕竟就算汉军攻破了鹯阴县,至少还要再行五百里荒原才能到达姑臧。 但若是把大军放到鹯阴县,后勤跟不上不说,救援不易不说,汉军直接从令居或者西平那边过来怎么办? 而对于大汉来班次,若不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治理凉州,大军早就可以渡河,进入武威。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广等人不明白,为什么关姬要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大河西边的曹贼。 “此役一是为了让你们三人更好地掌握新式骑军,二是为了警告河西的曹贼,不要轻举妄动。”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听到关姬这句话,别说是赵广,就连杨千万和霍弋的身子都绷紧了。 新式骑军,只在叛乱的胡人身上试验过——效果当然是不错的。 但胡人不是曹贼,曹贼的精兵远要比胡人厉害得多。 在没有与曹贼硬碰硬之前,新式骑军究竟如何,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关将军此举,说是让他们三人更好地掌握新式骑军,确实没错。 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让他们证明自己能领这支骑军。 鹯阴县的贼军就是他们的测试对象。 毕竟冯君侯肯定是对的,如果他们渡河作战失败了,那么自然就是领军将领的错。 关将军的做法很有道理,没有一点毛病。 当然,关姬心里还有一个的打算没说出来。 这一次渡河作战,最重要的是试探凉州的曹贼有没有与关中曹贼呼应的打算。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总是要试过才放心。 三十六计之一的打草惊蛇嘛,身为君侯夫人,又岂能不知道? 关姬的眼眸越发地凌厉起来: “这两年护羌校尉府在新式骑兵耗费最多,君侯对此寄以厚望。” “若是曹贼当真大举进犯,那么证明护羌校尉府骑军的最好机会就到了,明白么?” 渡河作战,就是大战前的热身。 赵广三人齐齐大声道:“明白!” “渡河之事,需工程营从中协助。” 关姬看向文实,“但凡对有器械不解者,可径去汉阳制造局寻问梅娘子。” “若是可以的话,也把新式器械用到鹯阴县,发现有什么问题,回来报与梅娘子。” 文实连忙站出来应道:“遵将军命。” 关姬吩咐完,扫了众人一眼,“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张嶷有些担心地建议道: “关将军,依某看来,不若让西平与金城也佯动一番。否则万一凉州曹贼全力举兵向鹯阴县,呼应关中的曹贼。” “到时护羌校尉府只怕就要全力应付河西,无法援助东边。” 万一徐邈狠下心赌一把,想要与关中曹贼打通联系,有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关姬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张将军的担心有道理。我会以护羌校尉府的名义,给陇右都督府去公文,不过最后如何安排,还是要看赵老将军的意思。” 护羌校尉府表面上虽是低陇右都督府一级,但两者都有相当的自主权。 不同的是,护羌校尉府平时主要是向西经营凉州。 而陇右都督府主要是向东,随时与汉中配合进入关中。 同时双方的职能又有交叉重叠之处。 西平和金城两郡目前直接受陇右都督府的管辖,而护羌校尉府也有管辖关中胡人的权利。 两者能否紧密协调,有相当大的因素是要看护羌校尉和陇右都督两人的关系如何。 就目前看来,冯校尉和赵老将军的关系还不错。 张星忆的大眼睛里闪着光芒,低声道: “妾以为,军中何不再印发一份檄文?那个没,嗯,君侯不是说过么,要多印发些东西,让军中士卒涨见识。” 在全军推行读书识字的甜头,在座的众人已经全部知道了。 纵观史书,军中普通士卒踊跃请战的事情,唯有名将领军,才会发生。 外头不知多少个人家等着抢护羌校尉府的解甲士卒这种事情,就更是史无所见。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众人皆觉得有理。 关姬颔首:“那你觉得如何写才合适?” 张星忆似是早有准备:“不如就以‘贼人亡我之心不死’如何?” 众人齐齐对张星忆投以惊异的目光,心道: 前些时候君侯对全军进行训戒,说讨贼之志,不可稍懈,令军中风气为之一肃。 如今若再接以‘贼人亡我之心不死’,那就算是军中的战前动员了。 看来君侯让张小娘子做护羌校尉府的大秘书,果然是有道理的。 关姬却是别有所思,上下打量了几眼张星忆,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这句话,我明明记得阿郎在军中发布第一张檄文后,他与我谈及军中计划时提起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张星忆敛眉收眼,要多恭顺有多恭顺,让关姬无从挑错,唯有银牙暗咬: “这军中檄文,秘书处出个底稿,让制造局梅娘子负责印出来。” “诺。” 张星忆连忙应下,不敢有一丝迟疑。 毕竟撩拨虎须这种事情,刺激是刺激,但实在太过危险,要注意安全。 “阿……” 赵广刚说了一个字,看到关姬的眼神凌厉地看过来,连忙把第二个字吞了回去: “关将军,骑军不利攻城,若是只让骑军渡河,伤亡会不会太高?” “放心,到时护羌校尉府自会召集胡人义从跟随,攻破鹯阴县后,还会迁一部分部族到河西放牧。” 张星忆略有担心:“迁部族去河西放牧,会不会造成胡人离心?” 关姬面容坚毅,“这两年多来,他们得了这般多的好处,如今正是向大汉表忠心的时候。” “大汉可以承认他们是汉家子民,但他们也要表现出成为汉家子民的勇气与担当。” “做不到这一点,那他们就没有成为汉家子民的资格。兴复汉室,靠的是汉家子弟,不是靠胡夷!” “这里是大汉,他们真要因为此事而背叛大汉,难道护羌校尉府的马刀不够利?”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华夏衣冠汉家音,试问谁之天下? 唯有张星忆暗自吐了吐舌头。 汉夷如一是大汉推行的国策,听说那个死没良心的也参与了制定此策,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有远见的。 阿姊这等言行,按以前的做法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明着说出来,也不知合不合适? 但不管张星忆如何思虑,现在护羌校尉府名义上的掌权者是关姬。 如今她做出了安排,下头的人就必须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又要打仗了”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平襄散布开来。 平襄上上下下,立刻闻风而动。 这几年来,在大汉节节胜利的同时,老百姓的粮缸终于也能存下了点粮食。 苍头黔首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生产工具的改进,更不知道什么叫生产力的高速发展。 于是他们就生出了一种错觉:大汉越是打胜仗,自家的日子就越是好过。 如果再加上不用打仗,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如今天下这种年景,哪一年不死人? 因为逃荒逃兵乱而全家死绝随处可见,若是家里从军一人而保全家过上好日子,那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毕竟大汉丞相的公正严明,军士的轮休,还有从军的标准,执行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大伙都这样,老百姓心里就不会有太多的怨气。 至于一脉承于南乡系的护羌校尉府军中,那就更不用说。 作为军中士卒福利最好的地方,这几年来大仗小仗一直没断过,军中的士卒拿的好处也没断过。 还有那些资本,这几年的经验也好,教训也罢,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打仗也有暴利。 于是闻战则喜的风气,居然就这么奇葩地形成了苗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贪婪而又敏锐的资本。 他们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聚集起来,尝试交换彼此的情报。 与最开始不同的是,人群里不再是单纯的工坊管事。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操着一口怪腔怪调汉话的胡人。 当年平定南中后,有不少南中的部族为了加入五部都尉,直接拿那些不服管教的部族开刀。 一边积累政治资本,一边积累原始财富,最后再来一个华丽转身,积极响应大汉的政策,开起了种植园。 操作不能说不骚。 这些陇右胡人头目其实也是南中五部都尉部族头目的一个翻版。 抱紧护羌校尉府的大腿,先是卖亲魏部族的人头,然后再半卖自己族人。 只要草场利益好,卖点族人算个屁? 更何况把族人转化成在籍人口,还不用自己承担口粮,自己赚到的不是更多么? 于是承包了草场的草场主和新兴资本就这么愉快地勾搭到了一起。 他们主要讨论的问题是:打哪?我们能干点啥? 至于敌人有多少……暂时没在考虑之内。 章节目录 第0792章 位置决定思考方式 如今的陇右,只有跟着大汉走,才有活路。 想跟着魏国走的,都被大汉和想跟着大汉走的部族给干掉了。 跟着大汉走,又有几条不同的路。 一种是半羁縻。 就是手里还有部族,听从大汉吩咐,组成仆从军。 族人仍受渠帅控制,除了会有汉人的官吏来统计人口牲畜等,其他一切照旧。 想要在大汉的疆域内放牧,每年就得上交赋税。 当然,年关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借些粮食,但那是有利息的。 第二种就是完全受护羌校尉府的控制。 渠帅仍是族里的头人,但族里的具体事情会有汉人官吏帮忙安排。 权利是小了些,但架不住人家喜欢那满帐子的绫罗绸缎、茶叶、红糖、美酒等等稀罕东西。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族人还可以分到肥美的草场,衣食无忧,比第一种部族要爽得多。 第三种做得那就更绝了。 别的渠帅是卖别家部族的人头,有些渠帅丧心病狂起来,是连自家的族人都要卖。 他们抛弃了胡夷披头散发的陋习,学着汉人束起了头发。 抛弃了左衽,穿上了宽袍,布料比那些工坊管事还要高档。 大汉对这等忠心人物,自然不会亏待。 不但原本名下部族的草场每年都有他的一份红利,还给了他一张大汉的绿卡。 身份是士吏,可以直接混入平襄的高级社会阶层的那种。 胡人渠帅凑到何家管事跟前,操着古怪的汉音问道: “何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有消息么?” 旁边的人也跟着竖起耳朵。 何管事微微仰起头,想要避过对方那一口膻腥味,憋了好一会气,这才摇了摇头,脸上也尽是疑惑: “没听到什么风声。” 看到何管事这个动作,有人实在是看不惯:装你阿母呢?你们何家自己的名声都臭不可闻了知道伐? “何家不是自诩消息灵通么?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 战事来得很突然,而且照目前的情况看,战事的规模很大,甚至可能是护羌校尉府成立以来的最大规模。 因为不管是前面收复陇西,还是后来收复金城西平,都事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而且当时护羌校尉府也没到全面备战的地步,至少还有一部分兵力留守。 何家在蜀中世家大族里的身份有些敏感,但消息的来源,也要比别家的灵通一些。 上一回的“军中檄文”,何家同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不过事后证明这不过是一场虚惊。 所以当时即便是有人怀疑何家的消息渠道,也只不过是在心里嘀咕两声。 这一回听到何家又没一点消息,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吾入汝母之甚爽! 老子能忍着恶心,还陪着笑脸,跟你这条恶狗一起玩,不就是看上了你的消息渠道? 现在这么大个事,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何管事如何又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他在心里就是想要问一句:汝母吾入之甚深! 虽然不知道自家为何没提前得到通知,但这并不代表就能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既然是大事,那护羌校尉府说不得自会向大伙说明,着急什么?” 听到何家管事的话,不少人就纷纷怒目而视: 你当然不急,何家一年到头都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稀罕货。 但我们呢? 也就是三月和九月能拿到羊毛,还要抓紧时间纺织,能一样吗? 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妖蛾子,不是要了大伙的老命? “河西那边,没传什么消息过来?” 有与何家关系近一点的,凑过来问道。 何管事摇头:“商队前日才离开陇右,现在也没听说有召回来的意思,想来不是河西那边出了问题。” 不是河西? 莫不成…… 能当上各家工坊管事的,哪个不是人精? 西边没事,那就只有东边有事了! “李家呢?李家不是往东边走的吗?难道就没打听到一点消息?” 有人急吼吼地问道。 东边门路最多的,莫过于李家。 蜀中李家的宗房虽然倒了,但陇西李家的名声可比蜀中李家响亮多了。 西边何,东边李。 作为官府的两条恶狗,何李两家早就把市场瓜分得明明白白。 一个往西卖,一个往东走。 一年到头都不带停的。 不像剩下的人家,一年能走个两三回就不错了。 而且业务最繁忙的时间还是入冬前的那段时间。 毕竟目前业务比较单一,毛料占了大头。 渠道不行,商品太少,消息自然就没有何家与李家那般灵通。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李家管事脸色不变,努力想了好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前些日子商队传了点消息过来,说是关中的各路卡口严了不少。” 听到这句话,众人心里齐齐骂了一句:你个哈批为什么现在才说?! 想到下个月就是收羊毛的日子,再想起春日里就屯好的毛料。 准备在这个冬日大捞一笔的众人顿时又是一声大骂:入你阿母的曹贼! 按理说,即便是关中发生战事,毛料不能往东运,还可以往西,或者往南,再经永安转到东吴。 路子野的,甚至还可以直接往北,卖给北边大漠的那些胡人部族。 最不济,直接在蜀地卖也不是不行。 就是少赚点。 但对于少赚就是赔钱的贪婪资本来说,在蜀地卖是最最下策。 往东的风险是最大的,但同时也是利润最高的。 高利润伴随着高风险,自古如此。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大伙都热切打探消息的原因。 不然真要走到半路了,这才知道前路不通,白耗时间人力不说,白费钱粮才是最让人痛心的。 万一半路遇到兵乱,人财两空那也是极有可能。 只有及早打听到确切消息,然后及时调整方向,早点做好准备,这才能提前避开风险。 “也就是说,曹贼这是要打陇右?” 有人猜测着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大变。 筹备了近三年,又是买名额,又是买织机,又是雇织工,又是包草场,今年总算是有了产出,大伙捋起袖子正准备大口吃肉。 在这个关头,曹贼居然想要翻过陇山? 简直是畜生不当人子! “阉毒流于四海,桀逆遗丑,偷取天位,驱民东西,刑繁役重,无有宁岁,实天下之祸害是也!” 有老者连拍桌子,恨恨地骂道。 这一番话,骂得极是恶毒。 但听在众人耳里,却又极是悦耳: “是极是极!” “曹睿骄凶暴虐,奢淫无度,种种荒谬,俱足亡国……” “大敌当前,吾等当助大汉破贼,以全忠义!” “不错,此言甚善。” …… 就大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外头有仆人飞奔而入: “何管事,护羌校尉府那边有人通知了,说是明日巳时,请你去府上议事。” 众人一听,顿时有些惊骇地看向何管事。 这何家,与冯君侯的关系竟是这般深? 何管事心里早就受宠若惊,偏偏脸上又得装成平常模样,咳了一声,站起来,正要说两句。 哪知只见外头又有仆人进来:“李管事,护羌校尉府请你明日巳时去府上。” 于是众人又看向李家管事:看来主人十有八九是又要私下里给这两条狗喂食了。 心思还没落下,各家的仆人竟是争先恐后地来报,皆是说护羌校尉府来人通知,让明日巳时定要到场。 所有人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回,护羌校尉府竟是一个不落地把大伙都通知到,看来是有事情要与大伙说啊! 倒是原本一脸自矜持的何李两管事有些尴尬起来。 既然护羌校尉府把大伙召集过去,想来应该是与战事有关,更何况现在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于是所有人也就各怀心思地散去。 倒是何管事,在离开门口时,看护院门的一条黄狗突然叫了一声,气得他一脚踢过去。 这两年来,护羌校尉府随着平襄的扩大,也跟着不断地扩建。 现在已经分成了前中后三个建筑群落。 第一个建筑群以一个可容百人的议事厅为中心,周围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会议室。 穿过这个建筑群,就到护羌校尉府各级官吏日常处理公事的地方。 护羌校尉府的大部分政令,都是由这里发出。 各地大小事务,最后也是汇集到这里。 从外头到这里,有亲卫部曲把守,一般的无关人员,不允许到达这里。 这里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秘书处。 最后一个建筑群,才是护羌校尉府府内人员的生活起居之地。 同时也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无关人员敢闯这里,直接就是强弓重弩警告。 警告过后,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被问话。 在平襄,天大地天也不如护羌校尉府大。 更何况里头还住着一个姓冯的。 所有得到护羌校尉府通知的人,无一敢怠慢,第二天早上还没等时间,就早早提前过来。 何家管事看着护羌校尉府那高大的阶基,巍峨的大柱子,以及守在大门前的手持长戟的护卫。 只觉得一股威严迎面扑来,让他心里不由自主有些打鼓。 阶基是不敢走的,何家管事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连在护羌校尉府门前坐车的资格都没有。 他要是敢往阶基上走,护卫就敢当场把他拿下。 他走到侧门,对着门房行了一个大礼:“这位郎君,我是何家工坊管事,昨日受校尉府之邀,今日前来,却不知如何入内?” 门房的年纪不大,看到何管事行了这一礼,连忙还礼,满脸堆笑,却是没有一点校尉府的架子: “原来是前来议事的管事,烦请走这边。” 门房早得了通知,指引管事走侧门,顺着路到达议事厅建筑群。 看到门房这般热情,何家管事心里的些许紧张这才安静下来。 “何管事,你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引。但有一事须得明了,不得越过里头那个大门。” 门房最后还好心地叮嘱了一句,“不然被当成细作就不好了。” 何管事一听,连忙又转过身来,连连道谢,这才按着门房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还没走远,只听得身后又响起门房的声音,看来是又有人到了。 此次前来的人,不但有各家管事,还有各个草场的部族头人,人数不少。 所有人都被安排到大议事厅里就坐,每张桌子上不但斟了热茶,还有一盘点心。 部族头人看到茶,眼睛都亮了,直接就往嘴里倒。 然后被烫得下嘴唇都翻过来了,噘着嘴直呵气,嘴里呼噜呼噜直响,也不愿意把茶水吐出来。 待把茶水咽下去以后,又伸出手抓起一块点心塞嘴里。 旁边的工坊管事看到这情形,嫌弃地挪了挪身子。 只是为了赶过来,早上也没吃早食,眼前桌上这点心看起来不错,当下就悄悄地捏起一块。 嗯? 管事嚼了两下,脸上微微现出意外的神情:这味道当真不错啊。 然后又忍不住地再拿起一块。 那边已经有下人提着茶壶过来,给部族头人把茶斟满。 让头人一阵感叹:冯大人果然是比自己富足太多了,居然能请这么多人喝茶! 就在众人在心里猜着什么时候到巳时,只听得门口出现了一位佩刀女婢: “诸位请安静,张娘子到了。” 听到这话,原本有些嗡嗡响的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位容貌艳丽的小娘子出现在门口。 她缓步走到议事厅的最前头中间位置,站定后眼睛似盼又似扫地看了一眼下边。 虽然仅仅是一眼,却让人禁不住地屏了一屏呼吸。 就算是没见过张星忆的部族头人,也坐正了身子:嗯,冯大人的女人,长得真好看,怪不得能配得上冯大人呢! 工坊的管事心头思绪却是复杂得多。 毕竟,上头这位,可是平襄城最有权力的女子之一。 张星忆坐下来,对着门口略一点头,便数人捧着册本鱼贯而入,开始分发给每个人。 先拿到手的人满是疑惑地打开,然后就有人忍不住低呼起来。 后头还没拿到册本的人看到前面那些人的反应,忍不住地伸长了脖子。 倒是有些部族头人,拿着册本翻来翻去,脸上全是狗看星星的模样。 因为上头的汉字和数字,他们根本看不懂。 章节目录 第0793章 巾帼 部族头人挠挠头,暗道也不知道平襄的学堂什么时候开,到时候定要想法子把儿子送进去好好学一番。 可不能再这样被人欺负了。 本着看不懂就要问的原则,部族头人转头就是一口古怪腔调夹杂着某种气体就喷了过去: “何管事,这上头,写了什么?” 猝不及防之下,何管事差点被这股口臭熏得晕倒在地。 “这上头所写的,是护羌校尉府治下各个草场的情况,有关于对九月羊毛产量的估算。” “若是自己算不过来的,后面还记有一些数据,或许对你们有提示。” 坐在最上面的张星忆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是一下子就把下头才刚刚起来的嗡嗡声压了下去。 但见她微微抬起那小巧的下巴,花瓣般的樱唇微张,唇缝里透出贝齿的银光: “这羊毛的事,也算是护羌校尉府里的大事,同时也是大伙的大事。” 看到底下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倾听,张星忆的以不可见角度微微一眯,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但凡在草场参有份额的人家,可以看看能从草场分到多少毛料。” “有其他门路的人家,回去后也可以算一算。要加多少人手,要加多少织机,也好歹有个准备。” “不然加多了,那就是浪费钱粮,加少了,这毛料又得堆在库房里。真要有个不小心,放坏了也是麻烦事。” 工坊的管事们一听,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貔貅居然还能吐出好东西来? 这几年来,这护羌校尉府吃完上家吃下家。 胡人部族、各家工坊,哪个没被他吃过? 还是光吃不吐的那种。 原本应该是由官府给胡人部族借口粮,后来都能转到工坊头上,建个工坊要收地税,帮忙雇个织工还要收中介费…… 根本就是个只吃不拉的主! 现在突然变得这般好心,实在是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在这几年来,因为南乡制定的行业标准,让南乡算学也跟着在大汉境内开始流行起来。 再加上能当上平襄工坊管事的,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至少算学基础是有的。 当他们看到上头写着的分成比例时,不禁有些惊愕起来。 李家管事坐在最前面,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好几遍,这才迟疑地说了一句: “张娘子,这分成……好像和开始说的不大一样。” 听到这个话,有些人心里不禁骂了一句:狗东西! 册本上面所记的分成,比最初说好的居然还多出半成。 不管这是写错了还是校尉府的人记错了,但他们总是不会吃亏。 虽说校尉府的人后头有可能会反应过来,但万一呢? 万一校尉府的人全瞎了,当真按这个分成,那大伙岂不是赚了一大把? 这李狗居然当面提醒张秘书,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这就如同是老师直接宣布下课,然后有人提醒了一声:“老师,你还没有布置作业!” 让人恨不得直接把他的嘴缝上! 反倒是张星忆,听到这个话李家管事的话,脸色不变,笑吟吟地说道: “我知道,这半成是君侯看在大伙两年来辛苦帮忙的份上,特意让出来的。” 还有这等好事? 所有人的工坊管事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貔貅居然也能拉出好东西? “你们只需要把这个事情报与你们的家主,他们自然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人多口杂,张星忆没有过多地解释,懂的自然就懂,不懂的…… 能当上各家工坊管事的,有哪个不是族里放出来的人精? “接下来,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大家。” 众人连忙竖起耳朵。 “据从冀城传过来的消息,关中的曹贼可能有异动,校尉府正整军备战。” “诸位都是平襄城的体面人,后面这消息若是传开来,只怕还要诸位协力帮忙安抚民心。” “不然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剪羊毛了,可不能因为百姓恐慌而坏了大事。” 听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然后又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道:“不当人子!” 也不知是骂校尉府,还是骂关中的曹贼,亦若是两者皆有之。 果然呢,这貔貅给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拿的? “张娘子请放心,我回去后,定会约束好族内的人,让他们好好地放羊,谁要是敢乱跑,他们全家都会变成羊奴。” 就在工坊管事心情复杂的时候,一个不纯正的汉音腔调响起。 能坐在这里的部族头人,都是卖族人的熟练工,说白了就是一个黑金币黑装备的毛会会长。 现在族里剩下的,都算是以前的长老贵族之类。 谁要是敢乱来,正好一古脑全黑了,到时候草场的产出还能多分一些。 张星忆颔道:“你是日达木基吧?当真是忠心。” 日达木基顿时一脸的荣光:这张小娘子能记住我,岂不是说冯君侯也记住我了? 李家管事一看,连忙接过话: “张娘子,这兵事一起,只怕要耗不少钱粮。为了早日打败贼人,我们李家愿意捐些钱粮,以尽绵薄之力。” 李家这两年来,赚的钱财比过去五年还多。 蜀中李家趁着冯君侯没成亲的时候送了一个李慕。 现在有冯府有女主人了,眼前这位张小娘子又不是个善茬。 陇西李家想要与冯君侯拉近关系,送女人是不行了,可能会被人直接塞井里。 正好眼前就来了这么一个机会,李家管事岂会错过? 不能送女,难道我还不能送钱? 而且还是以公事的名义。 果见张星忆笑盈盈地说道:“李管事有心了。这钱粮,就当是护羌校尉府借的,只待战事一了,自会有回报。” 李家管事一听,喜翻了心,连忙站起来行礼: “只要大汉能早日灭贼,这区区钱粮,仅为表李家的一点忠义。” 呕! 看着李家管事都七老八老了,居然还对一个小娘子这般奴颜谄媚,当真是让在场的不少人胃里翻腾。 “国有兵事,何家又岂能落李家之后?” 何家管事却是一脸正气地站起身来,“何家亦愿捐钱献粮,以助平贼。” 看到两条狗争先恐后地表忠心,不少人的脸皮都在抽搐不已。 其中有少数清醒者,却是想到册本上那多出来的半成羊毛,当下一个激灵: “张小娘子,我们曾家灭贼之心,亦是不落人后啊!” 张星忆明媚的大黑眼睛,就如两池碧清的泉水,笑意荡漾。 她轻拍玉掌,压下众人的声音: “诸位忠义之心,妾已知矣。若是有心,只待散会之后,自去隔壁,那里有书吏,会详细记下诸位借的钱粮。” “只待战事一了,校尉府自会相还,绝不拖欠。” “张小娘子哪里话?我们是帮忙大汉灭贼,此乃捐助,非是出借。” “没错没错……” 张星忆站起身来,只是对着他们略略一福,以表谢意,这才在带刀女婢的护卫下离开。 只待校尉府的人全部离开,当场就有人冲出外头。 有人冲向隔壁,也有人冲出校尉府外。 能当上工坊管事的,基本都是各家里最能信任的人物。 在他们这个位置上,权力不会太小,但总还是有些管事,没有权力当场作出决定。 “快快快,去城南郎君的宅子!” 出了校尉府,转头就去找能做出决定的人,大街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张星忆转过第一个大门,没有转去秘书处,而是继续穿过第二个大门,进入后院。 只待外头的人看不到,她立马就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哪还有在议事厅时的稳重模样? “阿姊,阿姊!” 关姬正坐一个大屋子里,拿着笔在地图上比比划划。 摊着地图的大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大沙盘。 以缩小型的陇山为中心,从最南边的渭水至陈仓这一条路,再到关陇大道,最后到最北边的华亭道。 大大小小的道路有五六条,最关键的据点,如临渭、略阳、街亭、陇关等等,都标得清清楚楚。 就连地形也尽可能地还原。 看得出,这一份精细无比的沙盘,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人力和物力才做成的。 关姬听到张星忆的叫声,没有回头,只是告诫了一声:“小声些,双双和阿虫刚睡下去。” 张星忆闻言,看了看那边被屏风隔开的里间,吐了吐舌头,然后踮起脚跟,轻手轻脚地走到关姬身边: “阿姊,成了。” 虽然张星忆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关姬却是听明白了。 她终于把手里的碳笔放下,转过头来,眉头一挑: “这么快成了?” 张星忆连连点头,眉眼全是邀功似的笑意: “虽然还没有统计出来,但看那些人的神色,想来后头可以收上来不少钱粮。” 关姬听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好极!” 然后对着张星忆说道,“幸好这府上有你,不然这粮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办才是。” 护羌校尉府这两年来,虽然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这粮食储备,底子终究是弱了些。 毕竟一开始先是大旱,然后又要收拢羌胡之心,最后进军陇西,金城之战,没有一年是安稳的。 这钱粮就如同泼水一样撒了出去。 也就是阿郎这些年来打下的底子厚实,才能撑得起护羌校尉府。 真要换了别人,哪有这等本事? 打下金城后,今年本来还想着能安稳些,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个事。 现在是八月,这粮食还没完全入库呢,真要再起兵事,这粮食就是第一等要事。 没有粮食,大军就没办法开动。 更何况,比起收复陇西金城这等有准备之仗,这一回面对的可是关中十数万乃是二十万曹贼。 而且行军过去,路途遥远,还要翻山,真要打起来,护羌校尉府的粮食准备肯定是不够的。 谁知道要打成什么样? 偏偏冯永这个时候又不在,关姬在处理军务方面不逊他人。 可是在这等难度的政务上,却是有些束手。 现在听到张星忆解决一部分粮食,自然是不吝自己的赞扬。 张星忆嘻嘻一笑:“我可是护羌校尉府的大秘书呢,这等事情,本就是分内之事。” 关姬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赞扬。 张星忆嘟嘴,以示抗议,凑过去看了看地图,“阿姊这是在研究兵事?” 关姬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划过陇山东边的堳城、陈仓、汧县、乃至月氏城,长安等。 最后点了点安定郡,若有所思地说道:“曹贼动向不明,我在想着,他们究竟是要打汉中还是打陇山。” 张星忆看着地图上关姬标注出来的各个符号,眨了眨眼,想要努力地看懂代表着什么意思。 最终还是放弃,转而看向沙盘。 “不是说曹贼是要打汉中吗?” 关姬摇了摇头:“只是可能,现在还没有确定,还得等汉中那边传来消息。” “而且就算是他们要打汉中,肯定也会在陇山那边增兵,以防陇右俯冲关中。” “更何况,”关姬看着地图,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陇山东边的各个城池划来划去,眼中精光隐现。 “若是曹贼当真要全力进攻汉中,我们未必没有机会试探一下安定。” 张星忆听到这话,心头一跳,“阿姊这是想要打安定郡?” “自渭水去陈仓,行路太难,且兵最多不过五千,而从关陇大道至汧县那里,又是曹贼重兵防守之地。” “唯有萧关,既可南下,又可西进,最是方便。更何况,安定郡居长安之上,顺水可下,安定下则长安可得。” 关姬说着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萧关上: “即便是南边的汧县难下,但月氏城未必没有机会,毕竟当初那杨条(即第一次北伐时据月氏城响应大汉之人)对月氏城最是熟悉。” “萧关与月氏城相互呼应,若是当初月氏城不失,曹贼至少要在安定多屯三五万兵力。只是可惜啊……” 杨条当时利用大汉的名义,有挟贼自重之意,不愿意让赵广派兵入城。 只是他那帮乌合之众,被曹贼精兵夜袭,月氏城失守,萧关失去了掎角之势。 张星忆一边听关姬的分析,一边趴在沙盘上找了半天,这才找到月氏城,陷入了沉思,好久才说道: “阿姊,这月氏城当初是大汉划给胡人居住,往北就是大漠杂胡居住之地。” “这两年来,张家阿兄的名声,听说已经传到了那边。若是派人过去劝说一番,让他们在北边呼应,你说会不会有效果?” 关姬看了看地形,摇了摇头: “北边过来,既要翻山,又得渡河,只怕是难。再说了,阿郎的名声就算已经传到那边,那边的胡人没有得到好处,又岂会听话?” 对于陇右胡人为何会这般驯服,关姬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 那是建立在让他们得到好处,最少是看到了希望的基础上。 月支城的北边大漠,相对于陇右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只是论起军中之事,十个张星忆也打不过关姬。 但论起权谋之事,十个关姬也算不过张星忆。 只见张大秘书眼珠子转了转,“我听说,这两年,有人往北边探过路。若是能给那几个人家许些好处,未必不能试一下。” “嗯?” 关姬听到这话,看向张星忆。 张星忆眼睛眯了起来,这是她在算计时的小神情,微仰起头: “我们只管让他们放手去做,若是成了,不过是许些好处,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坏处不是?校尉府最多不过是派两三个人跟着去就成。” 章节目录 第0794章 返回 听着张星忆说完那番话,关姬放下了手中的炭笔,走过来看着沙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见她沉思好久,这才拿起长鞭,在沙盘上点了点: “自前汉起,安定郡本就是阻止北边大漠胡人南下的半壁屏障,若是能提前摸清大漠北边羌胡的底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张星忆顺着关姬的鞭子看去,却是看到她的长鞭没点在安定郡,而是点在没有标注的空白处。 她指了指鞭头所点的地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地郡,长安北边的另一半屏障。” 关姬回答道。 安定郡和北地郡,一西一东,拱卫着长安的北边。 前汉时,匈奴多从安定郡的萧关入内,威胁长安。 待孝武皇帝时,国力增强,孝武皇帝曾两次出萧关,巡视西北边境,耀兵塞上,威慑匈奴。 待匈奴屡被大汉击败,再无力南犯,安定郡这才得以真正安稳下来。 至于北地郡,在后汉初曾被隗嚣所据,羌胡盘踞于此,逼得汉人士吏不断内迁。 到了后汉后期,更有凉州之乱,北地郡羌胡纷纷响应,逼得汉人士吏的不断南迁。 如今的北地郡地界,已不足最初的三成,北边地界已经成了羌胡的牧马之地。 张星忆目光落在安定郡旁边的空白处,喃喃道:“也就是说,大漠的胡人,可以直接从北边进入北地郡?” 关姬点头,“没错。” 她的长鞭在代表北地郡的北面划了一个圈: “这里,以前本就是大汉的疆土,只是桓灵二帝时,鲜卑胡屡屡南犯。” “再加上灵帝时派大军出塞二千余里,反被鲜卑胡打败,大军几尽全没。自那以后,北地郡北边就只能让给了胡人。” 张星忆心思转动得极快,听到关姬这些话,当下便明白过来: “阿姊是想利用北地郡北边的胡人?” 因为萧关堵住了北边胡人南下之路,安定郡的地界一直没多大变化,但北地郡可没这样的险关。 关姬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确定能控制他们之前,岂可轻谈利用?” “若是任由他们南下,只怕就要遭其反噬,凉州之乱,便是前车之鉴,所以现在想要利用他们,言之尚早。” 为何大汉明明有能力进入凉州,却偏偏拖延不前? 作为护羌校尉的枕边人,关姬深受冯君侯的熏陶,目光自然要比张星忆要长远。 凉州豪强是一方面,胡人的整合,也是一方面。 凉州难治,是因为地方豪强与胡人纠缠不清,只有把两者剥离开来,才好下手治理。 如今看来,阿郎确实是有先见之明。 不然关中一旦有事,护羌校尉府与陇右都督府只怕就要无力东顾。 想到这里,关姬又问了一句: “君侯现在到哪里了?何时能归来?” 张星忆听到这话,神情就是一怔,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关姬: “应该已经回到陇右了,至于具体到哪里了,小妹亦不知。” 关姬点了点头:“若是已经回到陇右,那阿郎应该会先去冀城一趟。” 从祁山出来,想要北上平襄,肯定会经过冀城。 所以关姬所说的“去冀城一趟”,不是说经过冀城,而是说去找赵老将军商量事情。 听到这番话,张星忆暗自撇了撇嘴: 呵!你知道他的行程又怎么样,至于向我炫耀?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想着想着,张大秘书恼怒地踢了一脚桌子腿,同时在心里暗骂一声:“死没良心的!” 冀城。 陇右都督府门前大街。 从关中传过来的消息已经或多或少地冀城散布开来。 虽然还没有造成恐慌,但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大街上闲逛。 大街上有军士在敲锣“咣咣咣”地净街,呼喝着大街上本来已经寥寥无几的行人避让。 很快,一队骑士风卷残云般地从不远处驰来,铁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雷声。 “吁!” 领头的骑士在都督府门前勒住马匹,随着高大战马的前蹄从半空落下,马背上的骑士已经顺势翻身落地,同时把缰绳一抛。 早就守在都督府门前的护卫连忙上前,一手接住缰绳,一手挽住辔头。 “见过君侯!” 赵云的亲卫长行了一礼。 冯永略一点头,没有一点停留,脚步匆匆地向大门走去:“老将军何在?” “正在府上等候君侯,君侯请随末将来。” 亲卫长小跑在前面领路。 就如同赵云可以随意进出护羌校尉府一样,冯君侯同样也可以不用提前送上拜帖,直接上门拜访赵老将军。 与冀城略有紧张的气氛相比,护卫着陇右安危的都督府却是轻松得多。 因为陇右都督还有心情在练枪。 冯永站在练武场旁边,看着赵云手中那把根枪舞得灿若梨花,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看到精彩之处,冯永拍掌称赞:“老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威风!” 练完一圈枪术,赵云把枪递给旁边守候的亲卫,然后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老夫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能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安敢比拟伏波将军(马援,老当益壮即其自谓之言)?” 冯永看到赵云擦汗毕,正欲伸手接过毛巾,哪知赵云却是瞪了他一眼,却是把毛巾扔给身边的亲卫。 冯永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爷子这模样,是对我有意见?我没惹你吧?那关中的曹贼,又不是我叫来的,你这是几个意思? 好歹我也是个君侯呢,你不能给我个面子? 赵云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自顾自地走在前头,这才开口教训道: “老夫知你与二郎情如兄弟,私下里视老夫为长辈,那是自然。但今日你过来,是为公事而来。” “老夫让你走正门进来,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大汉的君侯,在下人面前,就不能有个君侯的架子?” “屈身侍奉老夫,那是你一个堂堂护羌校尉应该干的事吗?” 冯永正满腹诽谤地跟在后面,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过来。 当下就有些不在意地说道:“老将军,私下里又不打紧,再说了,这府上的侍卫,又不是什么外人……” 亲卫就是一个将军最后的保证,同时也是最可信任的人。 他们与将军是生死相随,福祸相依的关系。 赵云走在前头,没有回答冯永这个话,直接把他领到一个无人的小厅,坐下后指了指周围: “现在才叫私下里。” 冯永会意,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赵云倒了一碗茶,然后这才自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赵云大概是真渴了,喝了大半碗茶,这才继续说道: “多大的人了?还不懂老夫方才的意思?老夫是跟你说亲卫?老夫是提醒你,以后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说着,他吐了一根叶梗,“老夫现在是活一天就多赚一天,你不一样,你是多活一天就要多受累一天。” “因为在你这一辈里,最出挑的,大约也就是你了,这灭贼兴汉的重任,说不得就是由你辅佐陛下来完成,老夫估计是等不到了……” 冯永连忙道:“方才观老将军舞枪,只怕我不能在老将军枪下过三招,老将军身体这般康健,怎么能说这等不祥之语?” 赵云摆了摆手,“老夫自己的身体,还有谁比老夫更清楚?前两年操练二郎,还能打得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现在死命抽他,也就是让他瘸两步,老了就是老了,气血不足,力气跟不上了。” 冯永:“说不定是二郎皮更厚了……” “少贫嘴!与你说正事。” 赵云斥道。 冯永不敢还嘴,只能唯唯低下头。 只见赵云继续教育道: “这名声啊,都是人传出去的。亲卫又怎么样?老夫在的时候还好,老夫真要不在了,谁能保证后面的事情?” “以前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现在能一样?丞相若是没有公正的名声,那廖立李严之流,能这么轻易低头?” 说着,赵云靠到椅背上,缓缓道,“以后你是要挑起重担的人物,从现在起,这名声可得小心护着些才是。” “所以我方才才说,在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得有君侯的样子。若是位高而无威仪,何以服人?” 虽然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突然会说起这个,但冯永还是恭谨地回答道:“永当谨记老将军之言。” 看到冯永听进去了,赵云这才满意点头: “丞相从汉中传过来的消息昨日才到,我已经派人知会平襄那边,你怎么看曹贼这回的动静?” 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大汉本就有设立驿道,同时在驿道上建馆舍的传统。 前汉之所以能一直牢牢地控制住西域,与从长安一直延绵到西域的驿道是分不开的。 先帝取得汉中后,也在锦城与汉中之间,建立起许多邮亭。 在收复陇右后,为了加强汉中与陇右的联系,再加上有东风快递的帮忙,沿着西汉水,每隔数十里,就有驿站邮亭。 冯永一行人半路折回,即便是骑马赶路,速度却仍是比不过从汉中到冀城的驿使,就是因为驿使有驿站邮亭的接力,一路不停。 “校尉府早在七月,就接到了关中曹贼大军调动频繁的消息,依我看来,他们只怕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 说起正事,冯永神情也严肃起来。 从汉中或者陇右过去的商队,都在魏国的严密监控下,想要打探消息,其实并不算太容易。 能打探到有价值消息的,其实是那些交游广阔的游侠儿。 作为天下游侠儿心中“圣地”的南乡,在利用游侠儿交际网方面,自然是有着独一无二的优势。 这几年来,游侠儿已经默认了南乡的规矩,很少人以武犯禁。 不过游侠儿之所以叫游侠儿,终究是比较桀骜不顺的,不喜欢拘束的他们总喜欢四处游荡。 南乡对于想要出去看看世界的人,都会奉上足够的盘缠。 反正对于南乡来说,钱永远是不缺的。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某些特殊时候,或者条件允许的时候,他们能帮一帮找上门的兄弟。 至于这些兄弟是什么来路,那不重要。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随着护羌校尉府的成立,冯永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情报网纳入自己的手里。 对于这次的动静,其实护羌校尉府早就给陇右都督府和汉中丞相府预警过。 按冯永的想法,曹真最多也就是延续年初的行动,想要试探夺回陇关或者萧关。 没有想到曹贼的动静会这般大,居然是关中大军倾巢出动。 这个不但大出冯永的意料,就连大汉丞相都有些措手不及。 赵云对曹贼这一番大动静也是有些皱眉:“丞相传过来的消息,说曹贼十万大军要从子午谷进入汉中,你觉得如何?” 冯永这一路行来,早就不知推演了多少遍: “子午谷虽说路程最短,但却是难行,只要在据谷口地形挡住贼人,再派精兵翻小路袭扰后方,曹贼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怕只怕,从关中至汉中与陇右,有数条坦途,曹贼佯走子午谷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声东击西?”赵云微微一愣,想起赵广说与自己听的三十六计,看向冯永的目光就禁不住地有些异样: “若当真是声东击西,你觉得曹真会走哪里?” 冯永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陇关与萧关。” 褒斜道也好,陈仓道也好,终究是要进入汉中面对诸葛老妖,算什么声东击西? “子午谷离陇右最远,若是先以偏师吸引丞相的兵力,然后再出其不意攻陇右,则汉中增援陇右的时间至少要慢上十天。” 以现在关中汉中陇右的局势,谁能先恢复力气主动出击,则谁就能掌握先机。 若大汉先出击,则可以两面挟击。 若魏国先出击,则可以自由选择方向,而且陇右与汉中之间增援不便。 上一次是大汉占了先机,夺下陇右。 这一回,看来曹真是想要掌握主动权。 赵云听了这话,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 “反之,若是曹贼当真用兵汉中,则陇右兵力同样不能及早增援汉中。” 在没有得到曹贼确定是进攻汉中的消息之前,陇右只能按兵不动。 否则真要调动兵力去汉中,走到半路才得知曹贼的真实方向是陇右,那就是首尾不能相顾了。 没有无线电及时通信,陇右与汉中就是处于半各自为战的处境,这个很考验统帅的战略眼光。 陇右都督府不能轻动,那唯一的机动兵力,就只有护羌校尉府。 赵云看向冯永:“陇关以南,自有吾当之,唯有萧关,处陇山以东,又远离冀城,就交予护羌校尉府如何?” 冯永起身一抱拳:“末将领命!” 陇右都督府负责陇山南段,同时又负责随时增援汉中。 护羌校尉府则负责陇山北段,同时还要注意凉州曹贼的反扑。 掌握陇右兵权的两人商议完毕,冯永又问了一句: “老将军,曹贼的精骑,乃是强敌,虽说校尉府这两年也组建了骑军,但二郎终究没有正式领骑军的经验……” 要说赵广没有领骑兵的经验,那也不对。 以前零零散散还是领过的,但要说这种规模的正规骑兵,那就完全是第一次,由冯永不得不小心。 赵云还没等冯永说完,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夫当年在公孙伯珪军中,也不过是一个裨将,后来不还是成了先帝的主骑?” “再说了,那刘浑最开始难道就有领军经验了?而且他要领都督府的骑军,不可能借给你。” “二郎好歹也是姓赵,前前后后又跟了你这么多年,再怎么愚笨,也能学会点东西了。” 看着老爷子一副不把赵广当儿子的模样,冯永心里反而稳了。 嗯,看来二郎的进步不小,至少已经初步得到老爷子的认可,不然以老爷子的性子,不会是这个态度。 章节目录 第0795章 赵马氏 “知道你治理胡人有一套,所以护羌校尉府的兵力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平襄那边,粮食够么?” 看着冯永就欲起身离开,赵云又问了一句。 护羌校尉府这两年一边收拢胡人,一边对凉州用兵。 如今不但有了骑军的优质兵源,同时还能以战练兵,让骑军快速成型,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但这是建立在消耗大批钱粮的基础上。 也幸亏这几年蜀地粮食丰产,再加上东风快递得力,所以经得起这般大手大脚消耗。 但这也说明,校尉府这两年来,存不下多少粮食。. 从建兴六年算起,关中的曹贼可是屯了近三年的粮食呢! 若是这一次消息当真可靠,那么大战就势必不可避免。 作为征战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再加上东风快递运往护羌校尉府的粮食,基本都会经过冀城。 赵云自然能估摸出护羌校尉府库存粮食的大致范围。 金城之战才过去多久? 士卒休息几个月基本都能恢复好了,可不代表着粮食就能自己长在库房里。 冯永嘿嘿一笑:“此次虽没去成汉中,但总算是有些收获。在武都那里,我与廖太守见了一面,相谈甚欢。” 赵云:“嗯?” “廖太守这三年来干得不错,还学越巂召集了不少胡人,在下辩县那里兴修水利,垦殖耕种。” 开出来的耕地,汉人可分五十亩,胡人可分三十亩。 同时官府还可以出租耕牛与粮种,利息也不高,甚至官府还承诺,遇到年景不好,还可以分期。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财大气粗的兴汉会可以承诺兜底。 这么好的激励政策下,太守府里就是栓头猪,什么也不干,底层经常挨饿的苍头黔首们也会拼了老命去种地。 更何况那些年头被饿死,年尾被冻死的胡人? 至于为什么兴汉会愿意为区区一位太守站台……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君侯夫人可以证明,枕头风确实很好用。 “下辩可算得上是陇右小粮仓呢,今年的收成不错,廖太守答应我了,把多余的粮食全卖给校尉府。” 某位君侯说到这里,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毕竟君侯夫人在吹枕头风的过程,也让人很愉悦。 对于这起官商勾搭事件,冯永没想着要隐瞒什么,因为等粮食运过来时,总是要经过冀城,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我算了一下,下辩这批粮食应该能支撑半个月时间。等到了九月份,粮食差不多也全部收上来了。” “秋粮一收上来,再加上汉中运过来的粮食,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赵云听到这个话,胡子抖动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到,冯永走到半路,居然还能搞到一批粮食: “呣……你的意思是,这次护羌校尉府不用都督府出粮?” 冯永一听,差点就蹦了起来: “老将军,我可没这么说!再说了,按规矩,一旦出现战事,都督府不是应当马上给校尉府供粮么?” 护羌校尉府自行筹粮是一回事,但那只是在平常无事的情况下。 真要发生战事,光靠护羌校尉府自己那点存粮,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高强度的战争。 “一个月。” 赵云却是不去管正在跳脚的冯永,他左手捋着胡须,右手竖起食指: “护羌校尉府若是能自己筹一个月的军粮,那么都督府这边,就可以有更多的回旋之地。” 一个月? 为什么要我想法子筹一个月的军粮? 冯永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赵云。 老爷子,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学会了倒卖军粮? 一个月后,陇右正好可以把粮食全部收上来。 你这都督府,莫不是就是等着那个时候把倒卖出去的粮食,连本带利收回来? 赵云不知道冯永心里的龌龊想法,但是他可以看懂此人脸上的龌龊表情,当下恼得一声大喝: “看你这神色就知道你心里没想好事!” 冯永讪讪地咳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 “老将军,这都督府的军粮,它去哪了?” 赵云没好气地瞪了冯永一眼: “前些日子,护羌校尉府的关将军给老夫提了个建议,说是校尉府打算从祖厉县那边出兵,扫平河西的鹯阴县,以防凉州曹贼呼应关中。” “同时还请老夫让金城与西平两郡策应一番,老夫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毕竟谁知道这场战事要打多久?” “你校尉府的将士出征要吃军粮,难道金城和西平的将士出征就得吃草?” 说到这里,赵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想不到,你小子倒是当真敢放手,那关从事连这等事都能做主。” 冯永突然听到自家婆娘的消息,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吭哧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老将军,你知道的,三娘乃是虎女……” 赵云捋了捋胡须,脸上有赞许之色: “光是消除隐患于大战之前的决断,关家女确实当得起虎女这个称号。” 说到这里,赵云看了一眼冯永,“以河为界,放任曹贼在你对岸晃悠,你是怎么想的?” 冯永“哦”了一声,解释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鹯阴县的曹贼又不多,留着它,还能多一个与凉州交流的窗口。” “羊陆之交”知道伐? 哦,老爷子应该不知道。 因为按东吴那边传过来的情报,陆抗现在还是小屁孩,羊祜应该差不多。 羊祜镇守荆州时,连吴国的将士百姓都被他感化了,若不是出了个陆抗,吴国的门户荆州,只怕就要不战而降。 冯永虽说没奢望能让凉州不战而降,但一手全境威压,一手从各个方面怀柔,肯定可以加快凉州内部的分化。 特意留着鹯阴县的魏军,若是有人想要通个气什么的,直接渡河就能过来,难道它不方便么? 所谓后世的世界窗口,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有留下窗口,才能互相交流,才能互相了解嘛! 冯永自知比不过那些可以名垂青史的人物,但他可以有样学样啊。 “可惜,如果关中的曹贼能按丞相的估计,再安分两年,大汉差不多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复凉州。” 冯永满脸惋惜地说道。 陇右都督府与护羌校尉府分工一向比较明确。 都督府主要是向东防备关中曹贼,护羌校尉府主要是向西经营凉州。 虽说陇右西边的金城郡和西平郡是归都督府管,但两郡太守与冯永的关系,或者说是与兴汉会的关系,却是不浅。 赵云不是第一次从冯永嘴里听到护羌校尉府经营凉州的举措,自然能明白冯永的话,当下赞许地点了点头: “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天下便宜全让你占了。如今这世道,能少死些人,就已经是大好事了。” 说到后面半句话,赵云脸上露出有些似伤感又似感叹的神情。 冯永知道老爷子可能是想起了大半辈子所看到乱世,正想着如何安慰一下。 哪知这老头子突然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说,在平襄开了工坊的那些人家,手里应该会有不少的粮食吧?你回去让他们出点粮食,此举可否?” “不好吧?”冯永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哪一家不是等着分羊毛开工?” “现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无缘无故出粮食,即便是解一时之急,以后只怕他们就要起了别的心思。” 若是曹贼兵临城下,冯永自然是有一万个理由强征粮食。 反正城都快没了,这粮食你不给我用,难道想要给曹贼用? 但现在曹贼还在陇山那边呢,是向西翻陇山还是向南攻汉中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就要强征粮食,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是能征上来,这几年一系列的打压拉拢,这才筛选培养出来的资本小怪兽,基本就算是毁了一半。 而且商誉值破灭,以后想要再拿“招财进宝冯郎君”这块金招牌唬人,只怕就行不通了。 韭菜才冒芽,下不去手。 赵云自然不了解冯永这点心思,他皱眉看了冯永一眼:“你好歹也是个领兵上阵的,慈不掌兵的道理难道不懂?” “再说了,这些年来,看你对那些世家大族所用的手段,也不像是心善的,怎么就现在这种时候就手软了呢?” 冯永干笑一声,也不敢解释,只是含糊地说一声:“留着他们,总是有些用处的。” 赵云闻言,狐疑地看着冯永,最后却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也罢,反正我也管不了校尉府的事,只是算起来,终究还差半个月的军粮,如何是好?” 冯永想了想,“啧”了一声:“再说吧,总会有法子的。” “当真有法子?” 赵云有些不相信。 “当然。” 商议完毕,天色已晚,不宜赶路,冯永便在都督府里休息下来。 同时顺便拜见对赵广多有偏爱的赵马氏。 第二天天刚亮,担心军情的冯永就匆匆地出都督府,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兄长!” 冯永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都督府侧门口有人正向自己招手。 他定眼一看,正是黄舞蝶。 吩咐正准备出发的众人原地等候,冯永走过去,问道:“不知弟妹还有何事?” 黄舞蝶指了指不远处:“非是我有事,是阿姑有事欲与兄长说,还请兄长随我来。”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边有侍女守在那里。 跟着黄舞蝶越过明显是不让其他人靠近的侍女,冯永就看到一位中年妇人正站在那里,正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他连忙迎上去,行了一礼:“见过赵夫人。” 赵马氏长得很高挑,穿着也不像别的富贵人家的妇人那般珠光宝气。 上身是这几年从南乡流传出来的窄袖细腰衣,外头再披着一件蜀锦宽襦,显得有不失贵气而利落。 虽是久嫁蜀中,但赵马氏仍带着西凉女儿的豪爽之气,她上前两步,直接伸出手扶起冯永: “昨日不是说过了,你与二郎亲如兄弟,我这个儿妇也喊你一声兄长,你若是能唤我赵夫人,倒是显得太过见外。” 冯永只得又改了口:“是,伯母。” 赵马氏爽朗一笑:“这就对了。”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黄舞蝶。 黄舞蝶看似向后漫走两步,先是侧耳听了一下,然后对赵马氏微微点了点头。 赵马氏这才伸手入袖里,拿出一封信,同时声音低了下去:“我知军情紧急,你不能多留,故我也就直说了。” 看到赵马氏神情凝重,冯永心里微微一惊。 正在猜想着对方要提什么事时,只听得赵马氏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马家虽迁到陇西已有三代,但祖籍终究是在扶风,且先父当年领兵镇守扶风时,也曾带着我们兄妹几人重入祖谱。” “只是没想到后来家兄被曹贼逼入汉中,马家亦遭贼人血洗,家兄临去前,还道马家血食唯剩蜀地一支。” “这几年来马家幸酒等稀罕之物,马家也算是沾了光。” 说到后面,赵马氏的声音越发压低了下去: “马家的商队把这些稀罕物卖到关中,终于有机会打探到一些扶风槐里马家的消息,得知旁支散落关中。” “还有,先父当年镇守扶风时,北防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甚得三辅之民所爱。” “马家被曹贼所害,三辅有不少士吏为之叹怜。这封信里头,是马家这几年重新恢复联系的故旧名单。” 说着,她把信递过来,重重地放到冯永手里。 冯永心头感动,仔细收好后,对着赵马氏行了一个大礼:“永谢过伯母厚爱!” 赵马氏再次扶起冯永: “马家自家兄去后,对外虽说有从兄顶着,但我知道,以从兄才智,守尚可,进则不足,领千人可,领万人却难。” 冯永听到这里,倒是对赵马氏高看了一眼。 毕竟马丁啉专治胃炎这个事情太过有名。 再加上前世玩三国争霸时,自己好歹也用过马岱这个角色。 所以他对马岱自然是有过一些了解。 在诸葛老妖死后,马岱曾单独领军北伐,最后却败在一个没什么名声的魏将手里。 为什么说那个魏将没有什么名声? 因为冯永现在记不得那个魏将叫什么名字——凡是冯君侯不记得的人物,基本都是庸才凡将。 以冯君侯现在的底气,平推这等庸才凡将那都不叫事。 马岱能败在这等魏将手下,足以证明赵马氏的眼光确实了得。 “而我那侄儿,年纪尚幼,不足以撑起马家。若是没有贤侄的搭手,马家没落是迟早的事。” 赵马氏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的嘀咕,只是继续说着,“如今若是能帮贤侄些许小忙,我们马家自然是当仁不让。”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当然,我这般做,其实也是有事欲求于贤侄。” 冯永连忙道:“伯母但讲无妨。” “我听说南乡学堂那边,既然有贤侄师门流传出来的学问,又有向老先生讲儒道,甚至还有李都督授武略。” “故我想向贤侄求个情,只待此战一了,能否让我那个侄儿去南乡学堂求学?” 马家的未来家主想要去南乡学堂求学? 这是好事。 冯永点头:“既是伯母求情,我岂有不应之理?不过是给南乡那边传个话的事。” “不过侄儿得先提醒伯母一声,南乡学堂规矩森严,不讲身份,只讲学问,若是犯了规矩,不拘是谁,都要受罚。” 赵马氏得了冯永的应承,仿佛放下了重担一般松了一口气,连声道: “这是自然!想要求得真正的学问,就应当如此,不然岂不是对学问不敬?”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冯永:“从贤侄建立南乡学堂就可知,贤侄乃是遵道重学之人。” 我只是想挖封建地主阶级的墙角。 冯永心里正暗自回了一句,哪在赵马氏下一句却是让他吓了一跳: “若是不弃,我们马家愿意出面,找一些人家,一齐出钱粮,在陇右建个学堂。” 这世间最贵者,莫过于免费! 冯君侯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赵马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因为马家阿弟之事,伯母不须这般破费。” 这可不是光光费钱粮的事,而是还要费人情,马家这般大出血,所图肯定甚大,冯永怎么敢当场就答应下来? “自然不是因为阿弟。” 赵马氏看到冯永这模样,知道他是心有顾虑,只得解释道: “如今蜀中,有不少人家想要把自家子弟送入南乡学堂求学,奈何学堂收学生都是优先收南乡本地的孩子。” “要么就是收越巂学堂那边送过来的学生,留给外头的名额委实太少。” “若是这陇右学堂,也能像越巂学堂那样,每年挑些出挑的学子,送去南乡学堂那边入学,那是最好不过。” 冯永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南乡学堂与越巂学堂,给兴汉会体系输送了大量的基层管理人才。 更让人注目的是,南乡学堂里某些天赋出众的学生,可以摆脱原有阶层,成为精英人才。 虽然数量很少,但足以让人震惊。 量产管理与治理人才,这百多年来基本都是世家大族才能有的资格。 地方豪族都未必有这等资格。 而如今的兴汉会体系,居然可以另僻捷径,用短短数年时间,把苍头黔首之后培养出来。 换谁谁不心惊? 心惊之后,自然会有人心动。 虽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但冯永仍是谨慎地回答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人做不了主,回去以后,还得商议一番。” 军事不决问正室,政事不决问智妃,我需要先回去问一下四娘的意见。 “这是自然。” 赵马氏看到冯永没有当场拒绝,脸色就是一喜。 两人说完了事,黄舞蝶也走过来,脸上有些扭捏之色: “兄长,兵事凶危,二郎做事莽撞,还请兄长看着些。” 冯永拱了拱手:“我与二郎情如兄弟,弟妹但请放心就是。” 说完,与两人告别,走出门外,翻身上马。 “驾!” 清晨的大街上还没多少人,一行人马如蹄动如雷,向着城门风卷而去。 章节目录 第0796章 商议 与冀城已经出现的紧张气氛不同,平襄显得轻松得多,甚至还有点……兴奋?或者说是狂热。 因为在校尉府正式宣布进入战备状态以后,有不少的部族渠帅心思就活动开了: 这义从军,有什么门路进去没有? 在草场养羊虽然不愁衣食,但终究还是个养羊的。 养羊也不是不可以,但肯定是没有参加义从军的利益大。 再说了,当个养羊的胡人,终究还是胡人。 底层的胡人蠢,并不代表着见多识广,经常与汉人打交道的部族渠帅们蠢。 想要从汉人手里拿到好处,或者说保证自己能一直这般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第一种方法就是学前汉的匈奴人,或者后汉的鲜卑人,逼汉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数百年来,打这个主意的胡人数不胜数。 当然,死得也惨不忍睹,尸骨铺了一层又一层。 比如说凉州之乱,虽然把后汉朝廷折腾得苦不堪言,但凉州胡人付出的代价是无数个部族的消失。 即便是现在势力最强大的鲜卑人,也要在表面上臣服汉人,最多不过是在北境侵扰一番。 虽然大汉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倒下,但它的余晖仍然照耀在这片土地上,它的余威,依旧有着强大的威慑力。 更别说在陇右这块土地上,别看现在大伙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 但护羌校尉府刚成立时,陇右有不少部族被灭族那也是事实。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外如是。 没有一开始就投靠护羌校尉府,同时又侥幸存活下来的部族,在最开始的时候心里是有所抗拒的,但架不住身体那么老实地靠过去。 反抗不了,那就顺从,这是生存的本能选择。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可以有得选,上策自然是像当年的匈奴呼韩邪单于那样。 在保有自己势力的同时,向汉人表示臣服。 既能得到汉人的支持,同时还能年年从汉人手里拿到好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是错的。 因为这两年来,存了这种心思的部族都被放到了平襄北边的最外围。 好处当然有,但要拿牛羊马匹羊毛皮草等东西来换。 勉强饿不死,冻不死,比起以前是好过了不少。 但要想衣食无忧,壮大部族,那就是做梦。 现在已经有个别部族开始后悔,腆着脸过来找门路了。 这条路不通,所以下策就是学呼韩邪单于的子孙日逐王比,手里象征性地保有势力,但实际就是在给汉人当看门狗。 目前陇右大部分部族就是这种状态。 但如果能当人,谁愿意去当狗? 上策求而不得,下策又有些不愿意,幸好还有一个中策。 中策在历史上也早就有人做出了榜样:金日磾。 金日磾乃是融入汉人最成功的典范,他不但被汉人所推崇,而且自己的家族还流传至今。 以陇右目前状况面言,这条路就是最好的出路。 可惜的是汉人户籍偏偏是这世上最难得到的东西。 当然,渠帅们心中的户籍,自然也不是官府发的普通民间户籍。 他们所需要的,是可以通往上层精英阶层的通行证,是那种可以得到统治阶层内心认可的“地位户籍”。 如何取得这种户籍? 第一种方法就是献祭出自己一切,包括族人,全方位跪舔,先取得通行证再说。 至于后头如何融入,那就是后面要考虑的事情。 不过这种方法的风险太大。 虽然现在护羌校尉府的名声不错,但谁敢说护羌校尉府能保自己一辈子? 现在能拿钱财开道,但谁的钱财是无限的?能开道一辈子? 钱财送出去太多了,反而会引得更多的人冲上来咬一口。 万一遇到贪婪的那种,一通巧取豪夺下来,自己只怕身家难保。 以前凉州那些汉人世家豪族,干这种缺德事最是拿手了。 那么怎么做才是取得通行证的正确方式呢? 被汉家天子封为归义侯的匈奴儿刘浑,早就指明了道路。 当然,再次一点的,像狗管事端木哲那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少的渠帅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反正都是卖人头,我凭啥不挑性比价最高的卖? 当然,胡人不懂什么叫性比价,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套马的汉子生性耿直,比不过那些玩心眼的,但有一项祖传的好手艺:打劫杀人。 杀曹贼也是杀人对不对? 所以参加义从军,卖自家部族勇士的人头,拿到足够功劳后洗白上岸,是目前性比价最高的出路。 平襄城的狂热,相当一部分原因,正是由这些准备卖自家部族勇士人头的渠帅引起的。 而冯君侯的归来,让这份狂热更加高涨起来。 看着高高的台基上的巍巍大门被打开,护卫们拥簇着那个披着红色披负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大门里,不少在暗处观察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但是外头的人,就是护羌校尉府里的人,看到校尉府的真正主人归来,心里都不禁安定下来。 穿过第一道内门,来到校尉府的日常办公建筑群落。 这里最重要的两大部门,两排厢房相对而立。 一边是处理政事的秘书处,一边是制定作训与作战计划的参谋部。 早就得到信息的公孙徵站在回廊的路口,对着步伐匆匆的冯永拱手行礼:“见过君侯。” 冯永略一点头,指了指一直小跑跟在身后的许勋介绍道: “这是许元德,现在是校尉府参谋部的副参谋长,以后军中后勤之事,就交予他负责。” 然后再转过来对着许勋说道,“参谋部的主事公孙参谋长,想来你应该认识。” 许勋连忙说道,“认识认识,以前小弟送粮过来,都要跟公孙参谋长打交道,没想到现在竟是成了同僚。” 公孙徵也跟着客气了一番。 “好了,元德,你跟着公孙参谋长前去熟悉一番,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冯永交代完毕,没打算过多停留。 “不敢劳烦兄长,兄长请。” 冯永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虽然冯永看起来只是顺道把许勋带过来,但公孙徵却是丝毫不敢有怠慢。 这两年多来许勋亲自跟着东风快递往来陇右与蜀地之间,送的都是护羌校尉府最重要的物资,由此可见此人深得冯君侯所重。 再加上许勋又是兴汉会的人。 在公孙徵看来,这是君侯往校尉府的要害部门放自己人。 因为这后勤诸事,关乎军中粮草缁重,还有战后军功统计等紧要之事。 前面管这些事情的,乃是君侯的学生。 后来那几个学生被调往南乡,现在战事一起,君侯再让兴汉会的人过来接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参谋部这边所在办公室,却是房门紧闭。 待冯永离去后,原本悄悄打开一条缝的窗户终于被推开了。 准备进屋的许勋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正看到张星忆正探出脑袋。 “看什么看?”张大秘书大声斥道:“机要重地,吵这么大声做什么?” 参谋部大佬连连对着张大秘书拱手,“对不住张秘书,一时没注意。” 然后急忙拉着许勋进屋。 待关上门后,公孙徵这才语重心长地对着许勋说道: “许郎君啊,对面乃是校尉府掌机要的秘书处,除却这军中之事,其余诸事皆归其管辖。这张秘书……咳咳……” 公孙徵正想着用什么语才能委婉地提醒许勋一声,哪知许勋自己就接上了嘴: “我知道,那张秘书,乃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以后遇到她,我自会小心避让。” 公孙徵听到许勋这个话,当下就很是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噫?这位许郎君,似乎很上道嘛,怪不得能受冯君侯看重。 他却是不知,许勋现在看到关姬和张星忆,双腿总是下意识地要颤抖一下。 当然,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当年曾经断过。 同时还因为这些年来,看着冯永一步一步地成为大汉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许勋越发地感受到两女当年眼光的毒辣。 所以现在有不少人怀疑,这关张两家,莫不成当真有什么祖传的观人秘法? 不然为何两代人都押得这般准? 张大秘书莫名发火,没人敢触其霉头,让她好生郁闷了一番。 想起方才那个步伐匆匆向后院赶去,再看看日头还高挂天上,张星忆也不知怎么的,脸上突然就有些发烫。 然后她“呸”了一声,“砰”关上窗。 与大秘书办公室门窗紧闭相反,校尉府后院的大厢房是门窗大开。 君侯夫人站在门口,对着远远快走过来的君侯微微一笑,竟是让冯永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想起当年初识佳人,冷清如薄薄初雪后的梅蕊。 如今已为人母,身上又多了一层柔润。 “阿郎回来了?” 关姬走上前,一边帮冯永解下披风,一边轻声细语地问候道。 “嗯,回来了。” 冯永站着不动,看着细君那光洁如玉的盛颜,嘴里漫应了一声。 闻着那淡淡的乳香味,冯君侯竟是如毛头小伙热恋时那般躁动起来。 只见这个人有些急切地问道:“孩子呢?” 关姬抿嘴一笑,指了指里头。 冯永快走两步入屋,看到正在地席上乱爬自己的一对儿女,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 “孩儿们,我回来了!” 然后飞奔过去,伸出双臂,一手一个,直接就把儿女搂入怀中。 “哇!” 阿虫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得哇哇大哭,同时把小胖手伸向跟在身后的阿母,不断地摇晃着,想要阿母过来救他。 倒是双双,咧嘴傻笑着,然后“叭”地一声,小手直接拍到冯永脸上,用力一挠! 疼得冯永“哎哟”一声,忙不迭地放开阿虫,这才能腾出手来,把女儿的手小心拉开。 跟在后头的关姬看到这一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顺手把披风放下,这才走过来,埋怨道: “阿郎自己老是说要注意干净,可是你这才刚回来,满身的尘土,也不说先去洗洗,就这么抱着孩子,也不怕把脏了孩子。” 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拍了拍阿虫。 阿虫似乎在母亲这里很有安全感,一下子就停住了哭声。 “是我心急了,看到孩子,心里就什么都忘了。” 冯永歉然一笑,双手举起女儿,看着她嘴里呀呀地叫着,努力地伸出自己的小胖手,连忙把她举得远一些。 关姬似乎对儿女记忆力有些不满意:“阿郎这才走几天,他们就记不得你了。” “小孩子嘛,脑……心思还没长成,哪能记得?” 冯永倒是不在意。 “妾已经让准备好了热水,阿郎要不先去沐浴?” 冯永点头:“好,有劳细君了。” “妾不过吩咐下边一声,阿郎怎么这般客气?” 关姬有些奇怪自家阿郎怎么说出这番话来。 冯君侯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门口,嗯,没人。 然后这才咳了一声,神情正经地说道:“我是说,这些日子一直赶路,这身上都结了一层泥垢,待会有劳细君搭把手。” “没空!” 关姬与此人厮混久了,看到他这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当下白了这个人一眼: “孩子身上脏了,我要给孩子沐浴。” “哎呀!让乳母给他们洗一下手和脸就成,不宜洗太多,孩子皮肤嫩,容易伤到。” 冯君侯很是努力地向君侯夫人普及知识。 关姬听到这话,心里竟是莫名地颤了一下,眼波微泛。 只见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咬了一下丰盈的红唇,似乎有些疑虑:“真的?” “自然是真的。” 冯君侯信誓旦旦。 九月初的天气,正是让人感觉最适宜的时候。 水温放到正好,泡在里头,让人浑身舒爽,只想泡到天荒地老,不想出来。 倒是暂领护羌校尉府的关姬,没有忘记陇右东边的紧急军情,催了好几次,这才把冯永从浴桶里拉出来。 站在军事地图和沙盘前,冯永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随手拉过摇椅躺上去。 关姬脸上因为沐浴时水汽蒸腾而升起红晕还未完全退去,看到此人就要闭上眼,当下就瞪了过去。 冯永似乎察觉到了关姬的不满,连忙摆了摆手:“这陇右与关中的地图,我研究了上百遍,早就熟记于心。” 关姬知道他这一路赶来,可能当真累了,倒也没有勉强:“老将军让校尉府负责协助萧关那一路,阿郎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自然是打下月氏城,与萧关成掎角之势。” 冯永闭着眼说道,“萧关虽然地势险要,但它主要是关中用来防备北边大漠和西边陇右。” “如今落到我们手中用来防备关中,自然无法发挥出它的险要,若是能把月氏城拿到手里,则萧关才能稳固无忧。” 萧关是大汉在关中的唯一据点,与陇右又隔了一个陇山,救援难度远要比陇关大。 所以如何稳固萧关,一直是赵云和冯永思考的重点。 “而且曹真不想失去安定郡的话,则必须要在那里增加兵力,我们就可以达到调动关中魏军,呼应汉中的目的。” 关姬听到这些话,走到冯永身后,帮他揉捏肩膀: “萧关南边的径阳呢?当初月氏城莫名丢失,说明曹贼军中也是有能人的。” “若曹贼在南边的径阳设了伏兵,只待阿郎大军出萧关往西,然后袭击萧关,那当如何?” 感受着关姬那轻重正好的按摩,冯永舒服得就要呻吟出来: “赵广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关姬虽有些不明白冯永为什么突然问起赵广,但仍是回答道: “还不错,前天送了军报回来,说是已经破了城,如今正在收尾。” 校尉府出了精骑和工程营,以河西那点曹贼,守着那么点小城,破之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二郎也算是出来了。”冯永感叹道,“我去冀城时,老将军倒是少见地没说他的不是。” 关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阿郎的意思是,让二郎护住大军后路?” 校尉府精骑,来去如风。 曹贼真要敢从南而来,只要被精骑拖上两日,以校尉府的步卒素质,迅速掉头过来反包饺子根本不是事。 “调动敌人嘛,自然是调动得越多越好。” 冯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大张旗鼓地去打月氏城,难不成长安能对此置之不顾?真不要安定郡了?” 关姬听到这话,却是笑了: “阿郎原来是这般想法,不过妾却也有一计欲与阿郎商量。” “嗯?!”冯永一下子睁开眼,“细君何以教我?” 章节目录 第0797章 短暂的天伦之乐 两人商议完毕,关姬又向冯永说了这些日子以来,护羌校尉府的大概情况。 冯永闭着眼,瘫在摇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这段日子一路上紧赶慢赶,从未有好好休息。 也就是这些年来注意锻炼,身体底子打得好,回来后还有力气折腾一番。 只不过现在折腾完了,顿觉眼睛发涩,昏昏欲睡。 翻了一下身子,正准备找个正舒服的姿势,忽然听到关姬说道:“阿郎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 同时感觉有东西送到了嘴边。 冯永机械地张开嘴,然后嚼了一下,感觉到一股甜意混合着奶味在嘴里融化,知道关姬这是给自己喂的干奶块。 冯永更喜欢叫这玩意奶疙瘩——这是前世时大西北的叫法。 前世他在大西北的时候,经常吃到这玩意。 听说蒙古大军横扫天下的时候,也经常吃这个。 既抗饿,又易于保存,同时还方便携带。 毕竟原料来自那些母马母牛母羊所产的***,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最是方便不过。 不过关姬手里的奶疙瘩里头还掺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红糖。 不但营养丰富,同时热量也足够,乃是最新一代的上等干粮。 只是因为红糖的珍贵,平日里军中只有领千人以上的校尉,或者执行重大任务的暗夜营才有资格享用。 “妾看阿郎也是累了,不若先去榻上睡一会。” 关姬喂了几颗后,又劝说道。 冯永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确实有些累,那我先上去眯一会,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关姬扶起冯永,轻声道:“能有什么事?阿郎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不也没出什么大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里间的榻上,一对儿女正在玩耍。 看到这个陌生男人躺到榻上抢自己的地盘,阿虫很是识机地往关姬这边爬。 倒是双双,坐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一会,突然“呀呀”两声,然后把手里的纸筒往冯永这边扔。 不过因为力气太小,只扔出了半尺远。 冯永哈哈大笑,还想去逗弄一番,哪知关姬抢先一步把女儿抱起来:“双双不要闹,让大人好好休息。 一手挟住一个孩子,关姬对着冯永说了一句:“阿郎好好休息。” 然后就带着孩子走了出去。 完全不理会冯永在后头喊着“小心孩子”的话。 关姬刚把孩子放在外间的地席上,就有侍婢进来:“夫人……” 关姬使了一个眼色,止住侍婢的话头,她看了一下里间,确定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示意侍婢跟着她走出门去:“何事?” 侍婢连忙小声回道:“许郎君求见君侯。” “许勋?他不是跟着君侯一齐回府的吗?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 关姬眉头一皱,“去跟他说,君侯累了,正在休息,若无紧急之事,就让他明日再来。” “诺。” 刚从前一个院子过来的许勋得到侍婢传话,不禁就是一愣: 我与兄长一起回来,明明看到兄长精神尚可,怎么一入后院就累得起不来了? 只是他听到此乃关姬所言,心里就先怵了三分。 再加上他过来,只不过是按礼节过来与冯永辞别,要去外头安顿一番。 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此时哪里还敢多想? 当下便诺诺而出。 有了关姬在外头挡着,无人过来打扰冯永,所以这一觉他睡得倒是香甜,待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外头传来孩子的玩闹声,同时还掺杂着有人呼唤孩子的声音:“叫小姨母,小姨母……” 然后又是“啪啪”拍手掌的声音,估计是在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听到自己孩子那稚嫩的声音,冯永不由地起身准备下榻。 这时他才发现,床前有一双拖鞋,估计是关姬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放的。 趿着拖鞋转过屏风,看到张星忆正蹲在地席上逗两个孩子玩,关姬坐在地席边上的桌子边,低头翻看文件。 可能是夫妻连心,心有所感的关姬抬头看向屏风这边,脸上露出笑容:“阿郎醒了?” 听到这话,张星忆也跟着转过头来。 “嗯,醒了。” 冯永在张星忆转头过去时,两人极快地对视一眼。 他一边应着,一边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水壶,想给自己倒杯水。 “渴了?”关姬起身,接过冯永手里的水壶,“这茶水本是阿郎刚回来时就烧好的,已经凉了。” 说完,转过头去,对着正蹲在地席上的张星忆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给你姊夫添点热水去。” 张星忆“哦”了一声,忙不迭地起身,拎着水壶小跑出去。 “让阿梅把晚食端上来。” 关姬在后头又喊了一声。 “知道了。” 张星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倒是冯永,看到这情景,愣了一下: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个……外头不是有下人么,这般使唤四娘,不好吧?” 冯永看到关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说道。 关姬一边让冯永坐下,一边说道,“我怕下人影响到阿郎休息,所以先前已经把他们都遣出去了。” “再说了,四娘是我的妹子,使唤一下怎么啦?”说到这里,关姬瞟了冯永一眼,“怎么?阿郎舍不得?” 冯君侯吓得一哆嗦,“细君说得对,就应该好好使唤!” 关姬淡然一笑。 倒是地席上的两个孩子看着自家小姨母跑了,当下便不满意起来。 阿虫走了两步,一个站不稳坐到地上,于是干脆就往自己阿母脚下爬去。 双双就大胆一些,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冯永,眼里有些疑惑,然后呀呀地叫着,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 冯永看到自家细君那不置可否的一笑,本来心里实在是有些发虚。 听到自家女儿在给自己解围,连忙踢了拖鞋,坐到地席上抱住她:“叫大人。” “呀呀……” 双双伸出小胖手,就要向冯永脸上抓去。 “又来!” 冯永早有准备,连忙举着她伸得远远的。 双双被举起来,反而乐得咧开了嘴。 看到她这般高兴,冯永也跟着哈哈大笑:“叫大人,快叫大人。” 那边的阿虫才刚爬到自家阿母脚下,就听到阿母的声音:“去那边,和大人一起玩。” 阿虫停下来,抬头看着阿母。 关姬挥着手,又指了指冯永那边,“那里,大人,去。” 阿虫似懂非懂地转头看了一眼阿姊那边,又回过头继续看着母亲,眼中充满了困惑。 “去大人那里。” 关姬弯下腰,继续示意。 阿虫眼里继续困惑。 关姬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这孩子看起来要比他的阿姊胆小…… 哪知阿虫突然开口叫道:“大……大……” 那边正和女儿逗乐的冯永猛地转过头来。 看到关姬有些不可置信的脸色。 夫妇俩对视了一眼。 冯永想放下女儿,又觉得不妥,然后直接抱着女儿就要过来。 阿虫“哇”地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关姬靠去。 关姬只得抱起他,哄了一下,阿虫这才停下了哭声。 “刚才你叫什么?大人?” 关姬又问了一声。 可能在母亲怀里得到了安全感,阿虫这才敢指着冯永呀呀地告状,也不知他对自家大人有什么意见。 关姬却是不管他的告状,晃了晃儿子,连声引导:“大人,快叫大人!” “大……嗯……大……” 这一回阿虫倒是听话,又跟着喊了一声。 虽然只能喊出一个音节,但足以让冯永喜翻了心,连忙应着:“哎,好儿子!” 关姬亦是高兴不已,连连再说道:“大人,大人……” 似乎是得到了母亲的鼓励,阿虫又叫道:“大……大……”。 确认了自己的儿子不是偶然发声,冯永和关姬皆是高兴坏了。 两人又想着法子让阿虫再叫几声,直到阿虫不满地哭闹起来,这才作罢。 冯永看着怀里的女儿,又学着关姬方才的样子,教女儿学说话:“来,双双,叫大人……” 双双看着冯永,只顾傻笑。 “叫大人。” 冯永凑上去。 双双伸出了小胖手,“叭”的一声,直接糊冯永脸上。 “这女子怎的这般喜欢打人?” 冯永呲牙咧嘴地叫道。 刚提着水壶回来的张星忆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被自家女儿一巴掌打碎了美梦的冯君侯,听到门口幸灾乐祸的笑声,只得悻悻地放下女儿。 “四娘回来了啊!” 冯永坐回位置,招呼一声。 张星忆也不应他,径自过来:“阿姊,水来了。” “嗯,给你姊夫倒上。” 关姬又开始翻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 张星忆不敢怼关姬,却是对冯永怒目而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冯君侯连忙接过来,连声说道。 张星忆看到他这副模样,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冯永看看关姬,又看看张星忆,呐呐不敢多言,只能闷头喝茶。 正在低头翻看文件的关姬,似乎是感觉到了三人之间的异样,抬起头时,正看到冯永一个劲地往自己肚子灌水。 她不由地关心劝道:“阿郎,这晚食马上就上来,莫要喝太多水,不然吃不下晚食。” 话音刚落,阿梅就领着下人出现在门口。 看着阿梅指挥下人不断摆上晚食,冯永连忙劝阻道:“够了够了,吃不了这般多。” “嘁!都等着姊夫醒来一起吃晚食呢,又不是你一个人吃。” 张星忆白了冯永一眼,一边起身去帮忙。 “都没吃呢?”看到四娘这般自然,没有做过亏心事的冯君侯倒也放松下来。 “都等着阿郎呢。” 关姬含笑道。 “那也不错,正好一家人一起吃。” 冯永顺口说道。 “可不就是一家人?” 关姬若有似无瞟了一眼那边正在帮忙的张星忆,微微一笑。 冯永咳了一声,当作什么也没听到,起身去抱女儿:“来,叫大人。” 双双伸手就抓过来…… 章节目录 第0798章 上层建筑的改变 如今在南乡、越巂等地,比较隆重正式的宴席仍是一人一案分食制,但平日里,不少人已经改成半分食半合食制。 半分食是说碗筷饭菜仍是一人自用。 半合食是说数人共用一个案桌。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南乡食堂就是流行这种方式。 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食堂,一人安排一个案桌,那叫吃饱了撑的。 一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三样菜,再加一碗主食,然后几人共用一个案桌,各吃各的,那就差不多了。 反正南乡越巂等地的基础阶层是骤然起来的假·良家子。 以前都是捧着碗蹲在门口或者墙角吃饭的土鳖。 不可能因为吃饱了饭,手头有两个零花钱就能摇身一变,马上转化成传统士吏。 还有就是手工业的快速发展,导致这几个地方的生活和工作节奏不断加快。 趁着吃饭的时候人齐,挤着这点时间谈点事情,最是正常不过。 至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那是什么?能下饭么? 反正咱们土鳖没听说过。 作为鳖王,冯君侯自然不能脱离群众。 最多也就是桌子要大一些,饭菜要丰盛一些。 毕竟家里有女将军,有女政治家,有女科研家,有女商业巨头。 冯君侯则是把她们所管辖的方方面面统合成一个整体。 这个过程需要所有人坐在一起交流彼此的意见,最后才能互相配合。 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正好提供了这个机会。 就比如现在,家主坐在中间,关姬和张星忆一左一右。 “都坐吧,阿梅你也坐,不需要你服侍。” 冯永对着阿梅吩咐道。 阿梅应了一声,小心地坐到关姬的下边位置。 一对儿女则是坐在婴儿车里,放在冯永与关姬的之间。 婴儿车是亲自设计,阿梅亲自挑了材料,亲自监工做出来的。 车子上有专门放食物的板子,上面放了辅食,还有小块的蒸馍。 双双手里抓着一块特意给她做的小蒸馍,已经在开啃了,蒸馍上有小小的牙印,但更多时候是在上面抹口水。 阿虫则是比较喜欢肉粥,不断地张嘴“啊啊”叫着,示意关姬喂他。 在养育孩子方面,冯永一向是主张在可以的情况下,尽量身体力行。 一来可以培养与孩子之间的感情,二来是要树立家风。 司马晋时代那些高门巨室,连走路都要别人扶着,四肢就是多余的东西,深为冯永所恶。 看女儿啃了三口,都只能啃下被口水泡软的那层皮,冯永舀了一勺肉粥,送到她嘴里。 “阿郎你这些日子没好好吃过饭,让妾来喂就好。” 关姬在旁边劝说道。 “无妨,过后又要领军出征。”冯永摇头,看着女儿,眼里全是溺爱,“现在有机会,能喂一次是一次,出征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出征,冯永又看向张星忆,“这一回,多亏了四娘筹备上来粮食,不然大军只怕就要延后半个月出发。” 这一回突发情况,冯永答应赵云,校尉府先自己想法子筹备一个月的粮食,打的也是平襄各家工坊的主意。 没想到张星忆居然提前把事情给办下来了,所以说不愧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张星忆正埋头啃排骨,听到这话,这才抬起头来,小脸努力做出平淡的表情: “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要秘书处来有何用?” 口气不错,不过若是能先擦掉脸上的油腻就更有说服力了。 四娘喜欢吃排骨,特别是喜欢啃排骨的脆骨。 在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冯府,她把脆骨咬得嘎嘎响也没人说她。 而关姬是个练武的,食量大,每天要吃不少肉类和禽蛋。 红糖裹着五花肉做成的红烧肉是她的最爱。 再加上冯永的嘴挑,所以冯府每天光是吃喝的支出,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就是冯君侯敛财有道,这才养得起这个家。 “那也要看是谁在管着秘书处才行。这对四娘来说是轻松,但换了别人,那就两说。” 关姬一边喂阿虫,一边插嘴道,“这两年来,有了四娘,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 得了正室大妇的肯定,张星忆的眼睛开始弯成了月牙。 “那是,也就是四娘是个女儿身,若是换成须眉,这兴汉会的会首,只怕就非四娘莫属了。” 冯永连忙接上关姬的话头。 本来还挺高兴的张星忆听到冯永这个话,顿时斜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说这个话哪里不对。”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失笑道:“我就说吧,有事你就直接与四娘说,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四娘又不是外人,对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张星忆说的。 张星忆“嘁”了一声,也不知是否认还是默认。 冯永于是便把有人愿意出钱粮帮忙建学堂的事说了一遍。 “这学堂乃是兴汉会的根基之一,按理我们是不愿意让外人掺和,可是那些人又算得上是我们的盟友。” 关姬在一旁解释道,“所以四娘觉得,此事当如何是好?” 南乡学堂,新华书店,印刷术,纸张等,已经为在南乡拥有原始股份的几家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利润只算是零头,名声才是大头。 就算是没有利润,为了名声,就算是倒贴钱大伙也愿意继续支持下去。 就拿冯永来说,早些年被世家大族记入黑名单,按理来说,这辈子名声基本就毁了。 真要倒霉一些,被写入地方志奸人录都有可能。 但因为有了南乡,上至寒门子弟,下到黔首之后,但凡有心求学问的,哪个不记着他的好? 可以说,就算是现在大汉被魏国所灭,只要冯永没有死在战场上。 无论世家对冯永是如何恨得咬牙切齿,魏国掌权者都要保他的平安。 广传学问,就是这么牛逼不解释——虽然冯永的原本目的不是这个。 对于他来说,南乡的那些东西,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打破世家大族的知识垄断。 同时也是帮他改变历史轨迹的重要助力。 现在有人想要伸手进来,冯永就必须要明白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张星忆下意识地夹起一块脆骨,嚼得嘎嘎响,咽下去以后,这才突然笑了: “这是好事啊,校尉府如今没有多余的钱粮在陇右建学堂,他们愿意帮忙,正好帮我们省了一番功夫。” 冯永没听明白。 关姬把阿虫脸上的米粒擦掉,看了一眼张星忆:“说明白些,他们这般好心,图个什么?” “自然是图阿……兄的师门学问,或者说,是图能快速教出学生的手段。” 张星忆又扒了一口米饭,继续说道: “我记得,当初朝廷决定复垦汉中,朝中不知有多少元老重臣称颂陛下圣明呢,都是图那点田地。” “没办法,那时谁家不是穷鬼?” 冯君侯很是感叹了一句。 惹得关姬白了他一眼。 张星忆“咭”地一笑,看向冯永,眼中有说不清的意味: “所以说呢,在这个事上,不少人家可是要谢阿兄呢。” “这些年来,大伙的家底就算是比不过那些百年家族,但也算是殷实,总算是能为子孙留点家业。” “可是这家业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想要维持下去,底下做事的人就不能少。” 屋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张星忆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我记得,即便是如马家这般尊贵者,到了马硕时,也是破落户吧?” 马家虽说是伏波将军之后,但到了马硕(马腾的父亲)这一代,已经沦落到因为家贫无力聘娶,不得不娶羌女为妻的地步。 而马腾则是要上山伐柴入城去卖,才能得以维持生计。 虽然马腾与马超两父子最后都算是显贵,但家族底蕴这种东西,并不是说光是身份显贵就足够。 钱粮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族中子弟的培养,人脉关系的积累等等,都不可或缺。 这其中最重要的,则是知识和技能。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学问都是立身之本——兵法也算是一门学问。 家族昌盛时,学问能让族中子弟人才辈出。 家族没落后,学问是家族再起的希望。 马家以前虽是显贵,但根本没有什么底蕴,因为祖上的传承早就断了。 那些愿意广开教学的大儒为什么受世人尊重,就是因为学问难求。 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多数是不会轻易把学问传给别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冯永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后世的皿煮滋油对东方红玩的就是这一套。 说白了就是知识垄断,或者技术壁垒。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安逸地趴在“苍头黔首”身上贪婪吸血。 所以说,人类这几千年来,本质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在这个时代,书籍都是靠手抄,书简重量惊人,更是极大地限制了学问的传播。 南乡学堂的开启,代表着学问的传播开始进入新时代。 书籍可以大批量地印刷。 知识的载体不再是笨重的书简,而是轻便的纸张。 这就让马家这种显贵而没有底蕴的家族,看到了迅速弥补自身家族底蕴的机会。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兴汉会那么热衷在越巂郡建立学堂的原因之一。 他们最开始的本意是给家族快速培养新一代管事。 后来发现,还可以让族中子弟在越巂学堂打下基础,借此跳入更高一级的南乡学堂。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学到南乡学堂更高深的学问。 大汉新兴的权贵,这些年来,因为各类庄园的建立,正处于财富的膨胀上升期。 那么渴望家族的长久传承,那就是本能。 南乡学堂给了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底蕴的希望。 冯永与张星忆私下里经常偷偷地商量如何干坏事,如何能更快地挖世家墙角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能跟得上张星忆的思维:“原来如此。” 关姬看着两人会意一笑,当下顿时就恼了:“说明白些!” 章节目录 第0799 大度的正室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取代蜀中的那些世家,成为大汉望族呢。” 张星忆笑嘻嘻地用关姬所能理解的话解释道。 相比于一心想要振兴冯家与关家的关家阿姊,经常与冯姊夫放眼大汉天下的张小娘子,自认得眼界要高上一层。 虽然正室夫人有身份优势,但是她有心理优势啊。 她甚至还看向冯永,嘴里重重地咬字问道:“姊夫,你说呢?” 冯永看着张星忆眼中闪着得意之色,咳了一声: “不错,这甘蔗园、牧场、工坊之类的,都是大伙没做过的行业。” “想要维持住这些行业,像种地那样只会闷头干活是不行的。” “兴汉会在越巂开学堂得了好处,这些人家估计着是想要有样学样,所以这才求到我头上来。” 关姬听了冯永这番话,这才恍然: “可不就是这个说法?别的不说,单单开个工坊,与在庄子里只管种地可是两回事。” 说着,她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张星忆,“四娘这心思,倒是转得快。” 张星忆得意地把一块脆骨放到嘴里,“咔嚓”一声。 冯君侯看着张星忆这小模样,脸上禁不住地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虽然不知道此时的冯永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关姬与冯永终究是夫妻连心。 她看到张家小娘子敢在自己面前这般嚣张,心头本来有点恼火。 但当她瞟了一眼冯永后,忽然就是微微一笑,开始稳坐钓鱼台,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肉糜。 “来,阿虫,张嘴,啊……” 坐在桌前的几人,阿梅在低头认真吃饭,一对小儿在等着喂饭,剩下三人皆是各怀心思。 直到夜里,君侯与君侯夫人入睡前,君侯夫人这才柔声问道: “阿郎所立足者,乃是兴汉会,而学堂又是兴汉会根基之一。如今有他人欲插足,妾观阿郎,不以为忧,反以为喜,何也?” 这些天来一直奔波,今天回来后沐浴的时间有点久,沐浴的时候爽是爽,但累也确实累。 好不容易睡了一觉恢复了些精力,方才又再来一番小别胜新婚,冯君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 此时只觉疲倦欲睡,闻言便随口应道: “所谓灭贼兴汉,可不单单是灭了曹贼就行,曹丕敢行篡逆之事,中原那些世家大族,出力甚大。” “世家大族之患,由来以久,桓帝时的梁氏一门,可见一斑。” 毕竟冯君侯自己是被丞相写入《出师表》的人物,所以对大汉丞相特别点名批评的桓、灵二帝,他自然是要特意去了解一番。 这个放在后世就叫做认真领会精神。 想要混官场,这种敏感性是必备素质。 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避免踩雷。 于是冯君侯就了解到汉桓帝时的三件大事: 一是诛梁氏一门,二是宠信宦官,三是党锢之祸。 汉桓帝时期的跋扈将军梁冀,正是出自梁氏。 梁冀跋扈到什么程度呢? 毒杀汉质帝,杀朝官,杀名儒,灭富户以掠其财,百官侧目而不敢违命,天子恭之而不能亲政。 九人封侯,三人当了皇后,六人做了贵人,出了两个大将军。 夫人、女儿中享有食邑而称君者有七人。 三人娶了公主,其他官至卿、将、尹、校的有五十七人。 最后梁冀伏诛时,被没收的家财抵得上朝廷一年租税的一半。 虽然梁氏是外戚加世家的结合体,但也可以从中窥视出中原顶级世家大族是何等庞大。 蜀中的世家大族与他们比起来,就是个弟弟。 关姬听到冯永提起梁氏一门,却是更加迷惑了: “妾虽恨不得曹贼覆灭,但亦不得不承认,如今魏国朝野内外,仍有不少的能臣。阿郎以桓帝梁氏一族喻之,会不会太过了些?” 平日里都是与张星忆谈政事,与关姬谈军事。 如今关姬出乎意外地主动谈及时政,冯君侯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受了晚食时张星忆的刺激。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强打起精神,耐心解释道: “一点也不过。伪魏在曹操那时,不拘曹氏宗亲,寒门世族,皆量才以提拔,方有初时之盛。” “然至曹丕时,以曹氏旁宗掌军,以世家大族治政,寒门难再出头,同时又对曹氏近宗防范极深。” “曹氏伪王的封地不但时常变更,而且既无治权,更无兵权,举动受到严格监视,形同囹圄。” “如今曹睿当政,曹氏旁宗唯曹真能看得过眼,而且还是从曹操时就留下的老人。” “只待曹真一去,曹氏宗亲势弱已成必然。到时除非曹睿能壮士断腕,否则世家大族定然会渐掌军政,为祸曹魏。” 后世好多人都说曹睿只要能长命,司马懿就不会有机会,历史就会改变。 但在冯永看来,司马懿只是历史的一个偶然。 即便没有司马懿,后面也会有司马贰,司马叁。 除非曹睿既长命,又能改变魏国的立国之本,有办法改造世家大族这个寄宿在魏国身上的吸血集团。 否则曹魏最后依旧会走上司马晋的老路子。 因为司马晋的本质就是士族政治。 若是曹魏让世家独大,最终也会变成士族政治。 这就是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毕竟开国皇帝曹丕开了个好头啊! 废掉了外戚专权的可能,把皇家宗亲当成犯人来看管,又大量任用士人取代了宦官的职位(两汉宦官可以掌权)。 站在政治的角度,这些措施确实不错。 但偏偏大力扶持了最危险的世家,又指望曹操留下来的那点曹氏旁宗平衡朝廷势力,这根本就是亲手埋下了曹魏覆灭的根源。 世家数百年风流,曹氏那点旁宗凭什么跟人家比? 立国根基天生就有问题,想要改变历史轨迹,除非曹睿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对魏国来一场彻底的改造。 你们可能不知道彻底改造立国根基是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商鞅! 曹睿要真有这份能耐,我,冯明文,当场就宣布:我要为大魏,奋、斗、终、身! 按原历史轨迹看,在没了强敌的情况下,天下还没统一呢,曹睿就变得热衷修建宫殿和广收天下美女。 这等人君,有什么值得吹的? 所以在冯永眼里,曹睿和阿斗压根没多大区别。 两者前期在各种压力之下,都能做出宽容纳谏的姿态。 后期在没了压力之后,都开始沉迷享乐。 甚至阿斗的性子比曹睿还要好得多。 至少阿斗不会随意杀身边的随从,更不会赐死自己的皇后。 虽然冯永没把这些心里的想法说明白,但关姬听懂了: “万一曹睿有心对世家大族动手呢?” “那我们就逼得他继续向世家大族妥协。” 黑暗里,冯永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要大汉继续对曹魏施压,曹睿就不得不继续依靠世家大族来应付大汉的压力。” 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此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哦豁,哈哈……” 关姬听到这个笑声,忍不住地轻掐了他一下: “大晚上笑得这般瘆人!” 她跟了冯永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阿郎对世家大族是个什么看法,所以心里有些担心。 “阿郎觉得世家坐大,非是好事。不过妾观四娘言举,似乎对大汉望族之事很是乐见其成,阿郎又怎么看?” 你是让我怎么看这大汉望族,还是怎么看四娘? 明知关姬看不到自己的神色,冯君侯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关姬的方向,小心地回答: “此望族非彼世家,再说了,曹魏是世家独大,大汉能一样么?就算真遂了那些人家的心愿,成为大汉望族,那又如何?” “大汉望族之外,不还有兴汉会么?兴汉会可不是什么望族。” 新兴权贵与转型地主是与大汉绑定在一起的,这个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前者因为政治,后者因为经济。 只有大汉的统一,他们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所以他们都是大汉的坚定支持者。 如今他们试图增强自己的实力,其实也就是变相地增强兴复大汉的力量,是好事。 这个事情应该很快会被张星忆身后的皇家得知,同时也必将受到皇家的支持。 在这方面,张家小娘子的眼光确实长远。 正室夫人只看到第一层,张小娘子还看到了更深的一层。 冯君侯支持这个事情,其实就是在支持皇家,所以她才那么高兴。 只是张小娘子高兴得有点早,因为在她点明新兴权贵与转型地主的意图后,冯君侯一下子就看到了第五层。 毕竟冯君侯可是掌握着真·屠龙术的男人。 这些年来,以南乡为典型代表,大汉的生产力在人为干预下,有了爆发式的提高。 在这个过程中,蜀中世家大族的土崩瓦解,其实就是旧有生产关系被摧毁的表现。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总和,有一个名词,叫“经济基础”。 在某只土鳖掌握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屠龙术里,有一条极为重要的理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财富正处于膨胀上升期的权贵,以及从旧式世家大族及时转化过来的新兴地主,都算是新兴的上层建筑。 新兴的上层建筑对新兴产业人才有着迫切的需求,广开学堂,就是培养人才的最佳途径。 这就是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表现。 上层建筑不适应经济基础,就像旧式世家大族那样,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 相反,如果上层建筑作用于经济基础的影响是正面的。 那么在这个发展过程中,类似于南乡这种新型良家子的阶层就会迅速扩大。 前汉的强大武力,是建立在有大量良家子充实军中的基础上。 只要季汉新型良家子阶层能最后成型,那么兴复汉室就有了最坚实的基础。 唯一的问题就是,以家族为核心的大汉望族,和类似财阀社团的兴汉会,两者在天下统一前是合作伙伴。 但在天下统一后,因为对胜利蛋糕的瓜分,双方十有八九会变成竞争对手。 理由也很简单:资本都是贪婪的。 除非大汉能在平定战乱之后,没有休养生息,直接继续向外扩张,转移矛盾。 掌握着真·屠龙术的冯君侯能想得这般深远,关姬可没学过那五本书。 所以她听到冯永“大汉望族之外还有兴汉会”的话语,身子就是一个哆嗦,猛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大汉望族既然是受到皇家的支持,若是阿郎要与之相抗,那意味着什么? 关姬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抓紧了冯永:“阿郎,你这是……这是何意?” “不慌,”冯永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把她重新拉着躺下来,安慰道,“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大志向。” “当初想着法子捞个君侯当当,其实就是想要自己的身份配得上细君,免得到时候我那个妻兄借口不让你嫁给我。” 听到自家阿郎这随意轻松的话,关姬心里这才略略放下了心,嗔道: “说的什么胡话呢!你未封侯前,难道妾就对你眼高眼低相待了?” 冯永“啧”了一声:“你当年真要对我眼高眼低,我们何来今日?” “看出来了,”关姬把头靠到冯永的胸膛,“你这个人啊,说气度,那是真的有。马谡你愿意救,许勋你也愿意拉一把。” “更别说像糜照、刘良,其实你压根就没把人家放心上吧?” “可要说你什么也不计较,那也是错的。你骨子里那份骄傲,妾闭着眼都能闻得出来。” 说到这里,关姬舒出一口气: “所以就算凭阿郎这份傲气,既然说了没那方面的心思,妾自然相信那就是没有。” 听到关姬这话,冯永脱口而出地问道:“若是我有那心思呢?” 关姬听到这话,直接就是一口咬上去。 “哎呦,疼疼疼!细君我错了!” 冯君侯连连叫道。 关姬好不容易才松开了嘴,这才恨恨说道:“妾还能怎么办?孩子都有两个了!” “夫妻一体嘛,那你还问这个?” 老夫老妻了,知根知底,有些话放开了说,也没什么顾忌。 “既然阿郎对这些家族不放心,四娘又与他们走得近,阿郎你说,要不妾这回就留在平襄看家?阿虫和双双年纪也还小……” 关姬手指在划圈圈,悄悄地提议道。 听到这话,冯永差点没忍住,一口就笑喷:敢情你在这里等着呢! 谁说正室大妇大度来着? 一下子就把张小娘子打到兴汉会的对立面去了! 章节目录 第800章 出征 当年关家三娘子与张家小娘子决战于锦城之颠,关家三娘子受到众多豪杰的支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轻松击败张家小娘子。 逼得张家小娘子最后不得不退隐南乡。 关家三娘子得偿所愿后,本以为大局已定,却是没想到远在南乡的张家小娘子得到了大汉皇后传授秘笈。 在苦练数年后,张小娘子终有所成,于是重出江湖,再次向已经成为会首夫人的关姬发起挑战。 这一次,张小娘子不但功力大涨,而且还吸取了当年众叛亲离的教训。 不但利用自己的优势,分裂了关姬的支持者,甚至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还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转而支持她。 此事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嗯,少女穷。 当然,关姬在未嫁入冯府前,就能事先确定自己冯家正室大妇的地位,自然不是光靠肌肉就能做到。 虽然当初冯会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那异乎寻常的胸大肌,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年她能击败张星忆,兴汉会出力不小。 比如当年锦城满大街都是冯永与关家三娘子乃是天造地设一对的传言,就是兴汉会传开的。 再加上这些年来稳坐兴汉会会首夫人的位置,关姬自然知道自己的基本盘是哪里。 虽然方才听到冯永说“兴汉会不是大汉望族”时,她被吓了一大跳。 但在平复心情后,关姬仍是极快地从这番话里衡量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兴汉会将来极有可能会与未来的大汉望族发生冲突。 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 可能只有最信赖的人,才有资格知道阿郎这个看法。 大汉望族将来是张星忆是支持者,而兴汉会则天然是关姬的基本盘。 所以关姬说那些家族与张星忆走得近,其实就是未雨绸缪,给张星忆贴上个标签,方便以后斩断张星忆染指兴汉会的念头。 冯永也不点破关姬的小心思。 自家细君就算是做捅了什么娄子,自己都要想法子给善后,更何况这点事? 他只是问了一句:“那些家族可是有皇家在后面支持呢,细君你这般说,难道就不怕?” “怕什么?皇家就算再怎么支持那些家族,难道还能让他们独大?”关姬嗤然道,“阿郎不才刚刚告诉妾,一方独大不是好事么?” “想当初兴汉会刚起来时,皇家不也一样大力支持?我们大汉的那位皇后啊,可不是一般人物。” 冯永点头:“没错,张家文,关家武,吾是深有体会啊……” 兴汉会与大汉望族并立,皇家居中平衡,三足鼎立,最是稳固。 从前些年大汉皇后对兴汉会的扶持,再到现在张家小娘子对未来大汉望族的支持,张家女子果真是不一般。 “呵,”关姬却是冷笑一声,“关家武自然是没错的,但这张家文嘛,以前别人说的是张家三娘子。” “却是不知,现在阿郎所说的张家文,究竟是谁?” “张家的女子嘛,还能有谁?”冯君侯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地回答道,“累死我了,睡了睡了……” 关姬恨恨地踹了他一脚。 冯君侯咬牙挺住,只当自己睡死了过去,不敢吭气。 虽然关姬晚上在悄悄咪咪地算计,但到了第二天面对张星忆时,却仍是姐妹情深。 毕竟所谓的大汉新兴望族还只是个想法。 就连比新兴望族早一步起来的兴汉会里头,有资格称得上是朝廷重臣,也只有冯君侯一人。 剩下的几位,勉强能称得上是政治新星,还没有进入朝堂议事的资格。 所以冯君侯夫妇俩夜里设想的事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会发生。 还是眼前比较重要,比如说眼前的早餐就很不错。 小米粥熬得香糊,张星忆喝得很欢。 豆浆因为放了红糖而变成了浅浅的红色,关姬眯着眼在细细品尝。 冯永只喝白米粥,虽然有时想喝小米粥,但若是那样的话,就得再多喝一碗红糖豆浆。 阿梅就没这个顾忌,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但是每日早餐两个茶叶蛋必不可少。 在胡人看来是金贵之物的茶砖,在冯府上只不过是用来煮鸡蛋的佐料。 双双手里拿着半个鸡蛋,只管往嘴里塞,这是个不挑食的丫头。 阿虫就不一样了,吃鸡蛋只吃蛋白,趁着关姬不注意,还会偷偷地用手抠掉蛋黄。 “多好的东西呢,百姓家的孩子连鸡子长啥样都不知道,你这孩子倒是嘴挑。” 关姬半是惋惜半是训斥地教训阿虫,一边捡起婴儿车小餐桌上散落的蛋黄,丢到阿梅碗里。 阿梅面不改色,端起碗就吃。 有人看不惯正室欺负妾室,于是在底下踢了一脚冯君侯。 冯君侯正伸出筷子想要夹个包子,哪知被这一脚踢得手上一歪,筷子直接插到另一个包子里头。 冯永“啧”了一声,似乎对关姬的那一番话很是不以为然: “不就是一个鸡子么?说得这般蝎虎。前些年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现在大汉哪个人家不养几只鸡几头鸭的?” “再不济,养着五六只鹅,虽说鹅不爱下蛋,鹅卵也比不上鸡子鸭卵有荤腥味,但总是可以尝尝味道。” “这小子就是嘴挑,细君你先让他自己吃,来,这是豆沙包,你快吃。” 冯君侯很是体贴地把夹错的包子放到关姬的碗里。 “谢过阿郎。” 喜食甜食的关姬咬了一口,眼睛又眯了起来,看起来包子很是合口味。 冯永定了定手中的筷子,这才重新夹了一个自己想要的。 这些年来冶铁产量的不断提高,不仅对军中有利,而且还促进了新式生产工具和耕种方式的推广。 现在新式生产工具和耕种方式在大汉已经很普及了,蜀中的粮食一直在连年增产。 粮食多了,百姓就有能力养点家禽家畜,所以农副食品也跟着丰富起来。 不像前些年,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糠麸是用来填肚子救命的东西,谁舍得用来喂家禽? 关姬吃完了包子,又转过去喂阿虫,同时嘴里说道: “也就是阿郎你才有资格说这话,换了别人试试?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风评是跑不掉了。” “百姓家里的鸡子鸭卵,那都是有用处的,谁舍得落到自己嘴里?” “不过啊,也幸亏了阿郎这些年来的辛苦,咱们大汉的百姓能都能吃得上饭,日子比起以前,那是好过多了。” 蜀地百姓家中这几年来开始多养鸡鸭是事实,但百姓自己极少有机会尝到禽蛋那也是事实。 因为他们手里的那几个禽蛋,绝大部分都是被小心地攒起来,攒够了数量就拿去抵赋税。 这些年来,干粮需要用到禽蛋,鼓风机羽绒服等要用到禽毛,都算是关系到国家的战略物资。 所以官府允许用禽蛋和禽毛来抵税。 这项政策,不但让官府解决了一部分紧缺的原材料,同时百姓家里也可以多留一份口粮,乃是双赢的好政策。 至于开养殖场这种事情,就算是冯永公开了祝鸡翁之术,蜀地也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敢碰,而且还是几家联合起来分担风险的那种。 而像陇右这种寒冷时间太长的地方,能大规模养殖家禽,目前更是只有护羌校尉府才有这等本事。 不然鸡瘟鸭瘟猪瘟一来,带毛的全都死翘翘。 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岂是说笑的? 一般的乡下地主老财,真敢傻大胆碰这个东西,一夜之间禽畜全死光,不说退到赤贫状态,家门没落那是必然。 所以这些干粮鼓风机羽绒服等原材料,那是真的需要花大力气收集。 君侯夫妇两人在谈论民生,旁边的大秘书却是别有心思。 听到冯永说关姬的不是,大秘书心里就是高兴。 趁着关姬转过头去喂阿虫的时机,她还偷偷地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冯永碗里,以示奖励。 “这些年来,就连南中那等蛮夷之地,都用上了曲辕犁……” 关姬说到这里,脸上尽是自豪的神色,照例要功歌颂德,以显示自家阿郎的不凡。 “再不胡说!南中现在哪是什么蛮夷之地?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去那里开园子种甘蔗呢!快吃快吃!” 冯永又夹了一个豆沙包,堵住她的嘴,然后又转向张星忆: “吃完了就过去给你家阿姊搭把手,让你家阿姊好好吃口饭。” 张星忆连忙应了一声,起身过去从关姬手里接过孩子的饭碗。 张星忆在那边很是熟练地喂着阿虫,冯永在这边也小心地喂了双双一口米汤,开口问道: “今年准备收上来的秋粮,确定能保证胡人部族冬日里的口粮供应么?” 张星忆现在当真是已经融入这个家里了,即使冯永没有点名,但这话是对谁说的,几人心里听都能听出来。 只见大秘书一边小心擦着阿虫脸上的米粒,一边不在意地回答: “姊夫,论起耕种之事,除了你,这大汉之内,还有几人能比得过许二娘?” “在打下金城之后,她就已经带着人在大河东边开了地,专门用来种竽头。” 在黄河边上引水种竽头而不是种主粮,因为当时对岸有曹贼。 竽头地就算是遭到破坏,损失也不会太大。 唯一可惜的,就是砸下去的肥料。 因为竽头对水肥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对于控制着十数个草场的护羌校尉府来说,肥料是最不缺的。 但如果能侥幸保住那片竽头地,那就是大赚了一批备荒救急的粮食。 如今看来,许二娘当初的决定,最是正确不过。 “许二娘已经向我保证过了,今年胡人部族过冬的口粮,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星忆把阿虫的脸擦干净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似乎在她眼里,这个问题还没阿虫脸上的米粒重要, 不过不提竽头还好,一提这事,冯永就想起许勋当初向自己推荐的竽头粉干粮。 还有对种竽头有独特情怀的大汉农业学家许二娘。 冯永突然觉得自家婆娘说得很对,大汉百姓能吃上真正的粮食,其实也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向赵都督哭述说军粮不够,但身为独立性极强的护羌校尉,冯永真要说没有一点后手,那他就当真是白瞎了大汉丞相赋予的权利。 粮食不够竽头凑。 大不了在炒竽头粉干粮的时候,多放两滴牛油羊油猪油啥的,再多掺些盐巴。 冯君侯相信,那帮大半辈子都吃不饱饭的胡人,根本尝不出这其中的区别。 就算是有人能尝出来又如何? 谁家的粮食还没受过点潮呢?口感稍微差了一点怎么啦? 不想吃? 糠麸想不想吃? 马鞭想不想吃? 马刀想不想吃? 都不想吃,只想吃好的? 那就加入仆从军,然后攒下足够的军功,成为真正的汉军士卒,享受超国……咳,超人一等的待遇。 军功,只有军功,才是跨越阶层最快速的方法。 军功何处寻? 沙场莫迁逡。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一个可以快速得到军功的机会:护羌校尉府准备东征,发布征召令,组建义从军。 只要是在护羌校尉府治下,不拘汉胡,家里有条件的人家,都可以自备马匹与兵器加入,军粮则由官府负责。 消息一经传出,陇右立刻轰动了起来。 因为以往护羌校尉府几次发布征召令,都是优先从特定的部族中挑选,别人想要加入都不可得。 胡人头目想要捞好处,胡人勇士想要全家转为汉籍,汉人百姓想要加入兴汉会体系中的户籍。 再加上凉州多豪杰,谁不知道由冯君侯亲手重建的南乡县,乃是游侠儿的圣地?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纯粹想要追随冯君侯的豪杰,也不是没有。 所以想要加入义从军的人,那当真是不少。 这些日子,平襄城比平时热闹了数倍。 同时平襄城的治安压力也开始增大,毕竟愿意来军中博前途的家伙,都少不了那点血性。 你瞅啥? 瞅你咋滴? 一眼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情形那是必然会出现。 不过护羌校尉府对这种情况的处理,一向是传承南乡的那种简单粗暴。 敢在大街闹事的家伙,通常是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军士一阵招呼,直接被放翻在地。 就算是有人想要仗着身手好,但在渔网长钩麻毒等种种手段下,也要认栽。 大街闹事不算什么恶劣事件,再加上目前特殊情况,往往当事人会被当场讯问。 “姓甚名谁?” 认清形势的就乖乖地报名,有想要表现一下不屈的家伙,身上直接就是一阵拳脚招呼。 只听得那领头的军士冷笑: “阿翁我在阵前杀贼的时候,一手拎着人头领功,一手拿着军粮吃饭,汝这等逞能,在阿翁眼里,算得甚?” 被揍得鼻血都流下来的好汉终于答道:“吾亦是来投军。” “投军便去城外校场报名,在大街闹事算什么好汉?速速随我走。” 说罢,便半押半送地把人送去投军处。 义从军的营寨里,自会有人教他们各种规矩,能通过筛选就留下,通不过就滚蛋。 义从军里也分等级,有已经数次响应征召且表现优秀的,会独立编成名册,这就是校尉府的预备役。 征召过来后,待遇也就是比正式军士低了一线。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还会被挑出来,当那些新加入的领头。 这一次出征,无论是陌刀营、无当营、骑兵营、工程营,还是受冯永直接指挥的亲卫营、暗夜营,全部都要出动。 平襄城外的校场,人声鼎沸。 冯永回到平襄后,校尉府军中各营将士,除去伤病者,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做好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各营队的主管将军,吃住都在军营,随时听令领军开拔。 就连冯永和关姬,这几日来也是每天都要去各营地巡视一番。 渡河作战归来的骑兵营,是两人的重点巡视对象。 “蠢货,有了马蹬,胯下不要夹这么紧,这是你的马,不是你家婆娘,那么用力做什么?把力气用在腰上!” 骑兵营的营寨里,赵广正在指着一个小队的士卒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十足的老**,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这几年来的屡次征战,让他的脸上添了两道疤痕,看来这家伙没有他老子的那种变态闪避属性。 领着冯永与关姬进入营地的杨千万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赵将军。” 赵广转头看到冯永与男装打扮的关姬,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小跑过来:“兄长……” 关姬凤眼一挑。 赵广顿时又是一脸的严肃:“末将见过君侯!” 冯永点点头,示意那边:“那些士卒怎么回事?骑兵营里还有人不适应新式马具?” “回君侯,那是刚从义从军预备役抽补进来的,不过十数人,不碍事。” 赵广解释道,然后转过去吩咐杨千万,“魏然,你让人继续训练他们,莫要松懈了。” 然后亲自领着两人巡视军营。 “兄长,这一次的动静这般大,莫不是当真要进军关中了?” 眼看着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赵广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悄悄问道。 “这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吗?好好做准备,到时只管听军令就行了。你现在该操心的,是骑兵营的将士,都休整好了没有。” 冯永一边巡视营地,一边训斥道。 校尉府上下,只有冯永和关姬知道完整的作战计划。 即使赵广的关系不一般,但应该执行保密条例的,还是要保密。 “此次渡河,与寻常的实战练兵无甚区别,不过伤亡数十人,休息个两三天就足矣。” 赵广刚说到这里,看到冯永的脸色有些不对,连忙又解释道: “兄长只管放心,这次回来后,别说是营中将士,就是营中的每一匹战马,小弟都仔细地检查过了。” 冯永脸色才好看了些,点头道:“这才像话。” 赵广拍了拍胸脯,把精钢罩子拍得当当响:“兄长,难道你还不了解小弟吗?” “别的事情不敢说,但这军中之事,小弟自信还不至于落人之后。” 冯永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信你,是因为我相信老将军的眼光,和你是不是我的小弟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赵广终于得到“先帝主骑”的承认,不再是赵家之耻,若是连他都带不了骑兵营,那么别人就更带不了。 “这一次我们兵出萧关,萧关前方有个月氏城,你忘自己当初是怎么丢的将军号?” 赵广被自家兄长这一个暴击打击得眼冒金星,闷哼一声,不敢再自吹。 巡视了一圈营地,冯永带头上了望塔。 塔上不但可以俯瞰整个骑兵营,甚至连不远处的义从军的一部分布置都可以收入眼底。 看到冯永的目光落到那边,自认已经忍了好久没说话的赵家二郎君终于破功: “兄长,这一次所征召的义从军,会不会太多了些?” “你懂什么?我这般做,自有道理。” 冯永把目光从那边移回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护羌校尉府这一次的大动静,让不少有心人都感觉到,这一次的东征,只怕不会像前面几次那般简单。 这两年来,护羌校尉府东征西讨,抚胡安民,攻略凉州,虽说无大战,但小战中战一直就没停过。 特别是在攻下金城与西平两郡后,护羌校尉府开始与北方草原的胡人有了正式接触。 原先的军中编制限制已经不足以适应目前的形势,张星忆正式就任大秘书后,为护羌校尉府争取来了一次扩编的机会。 军中正式编制由原先的一万人扩编到两万人。 名义上比护羌校尉府高一级的陇右都督府也只不过是有三万士卒的名额。 再加上汉中的五万人,大汉绝大部分兵力,都处于与曹魏相争的前线。 这一次,汉中因为大汉天子的到来,处于谨慎防守状态。 而陇右都督府既要防着西边的凉州四郡,同时又要防止东边的曹贼翻过陇山,同时还要随时南下增援汉中,同样不能轻动。 所以护羌校尉府在这一次战役中,属于战略机动力量,责任重大。 冯永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这一次他几乎把手头的全部军事力量都压了上去。 同时大肆扩充仆从军,把胡人部族的青壮尽可能地抽走。 毕竟凉州胡人有着悠久叛乱传统,这两年才刚刚把他们稍微驯服了一些。 谁知道如果没了护羌校尉府的强力弹压,会不会有人弄出什么妖蛾子?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亲爱的胡人达瓦里氏,为大汉表现忠心的时候到了! 且随吾上阵杀贼,回来给你们发大汉绿卡! 建兴八年九月初,大汉护羌校尉冯永,领数万人马,准备翻越陇山,到达萧关。 章节目录 第801章 关姬挂帅 冯永领军到达萧关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让安定郡大为震动。 特别是月支城守将夏侯霸,得知消息后,一方面往萧关方向派出大量的哨探,同时又往安定郡的临泾派出信使。 一时间,各种哨探与信使不绝于道。 部下有人不明白为何主将仅仅刚是听到蜀虏增兵萧关,就如临大敌,遂疑问道: “将军自到关中,每战必前,从未落于人后,即便刀刃加身亦不改色,如何这次会这般长贼人志气?” “冯贼狡诈阴毒,故吾不得不小心耳。” 身为月支城的守将,若是换作别人说出这番话,未免有未战先怯的嫌疑。 但如果是领军夜袭月支城,身先士卒,攻下月支城的夏侯霸来说,分量则不一般。 相比于大汉所用的新一代舆图,夏侯霸面前的舆图可以说是非常简陋。 上面只是大略地标注城池关口,山川河流,以及各条官道。 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萧关、乌氏城、月支城,以及安定郡的郡治临泾县所处的大概位置。 把这四个地方连接起来,就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萧关与临泾正处于对角。 从萧关出兵,可以左击乌氏城,右击月支城。 同理,安定郡大部兵力所驻屯的临泾,也可以右援乌氏城,左援月支城。 夏侯霸目光紧盯着地图,嘴里解释道: “蜀虏诸恶中,首恶当推葛贼。葛贼以下,能为祸大魏边境者,不过赵云、魏延、冯永等数人。” “赵云与魏延皆是刘备时的老臣,久经战阵。当年汉中之战时,武皇帝匆忙退出汉中,便是被赵云袭粮所致。” “魏延在蜀虏危难之时镇守汉中不失,也算是一员良将。” 说到这里,夏侯霸用手指头敲了敲地图上的萧关位置。 “唯有冯永此人,乃是刘备死后方才出仕蜀虏,不到十年时间,便名满天下,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 “如今居然能与赵云一样,镇守一方,由此可见其能。” 想起此人断陇关,挡张郃,抚羌胡,伐陇西、金城诸郡,夏侯霸不由地加重了语气,把前面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冯贼此人,不但狡诈无比,而且听说心思极是阴毒,惯断人后路,偏偏其所领麾下,又是蜀虏数一数二的精兵。” “张将军也算是我大魏的一员良将,居然败……嗯,奈何不得此人,可见其领兵确有独到之处。” “大伙且看,”夏侯霸伸出双手,一手点着萧关,一手点着长安。 “大司马扬言领大军从南边伐汉中,这冯贼就领军自最北边的萧关而来,很明显就是要牵制关中大军,让大司马不能全力伐蜀。 众部将听到夏侯霸的解释,皆是恍然。 大司马从关中最南边伐蜀,这冯贼就从关中最北边而来,两头距离最是遥远,冯贼这招委实阴险。 “蜀虏趁我大魏不备,袭我陇右,让关中的压力大增。若说汧县、陈仓、郿城等地乃是关中门户,那么安定郡则是关中北边屏障。” 蜀虏从萧关出兵,有三个方向可走。 第一个是向南走回中道,到达汧县。 第二个是向东南走,到达乌氏县。 第三个是向东走,到达月支城。 战略意义最大的自然是向南走回中道,攻破汧县。 汧县一破,从陇右进入关中的大门就完全被打开。 到时蜀虏进可攻,退可守,大魏在关中的主动权就完全丧失。 不但汧县,还有陈仓、郿城,皆是如此。 所以在陇关失守后,这几个地方就成了大魏重兵把守之地。 “我相信冯贼不敢往南攻汧县。”夏侯霸自信地说道,“冯贼想要破汧县,必须要先击破汧县周围数万精兵,方可到汧县城下。” “到那时,不但长安有援军到达,同时我们亦可从安定郡派兵,威迫其侧翼。” “除非蜀虏从陇关那里派大军配合,否则冯贼就算最后能逃出生天,亦要大败而归。” 这两年多来,陇右、汉中、关中各有多少兵力,汉魏双方都基本都把对方摸了个大概。 在夏侯霸看来,蜀虏想要双路配合,对汧县进行合围,就算陇右蜀虏全部出动,只怕兵力亦是勉强。 更何况如今凉州仍未落入蜀虏之手,他们还要留一部分兵力看住西边。 “万一蜀虏往乌氏城而去呢?毕竟乌氏城那里有泾水,道路可比往月支城这边好走多了。” 有人提出疑问。 “有可能,但来我们月支城的可能性更大。” 夏侯霸点了点头: “因为乌氏城城池不但要比月支城高大,而且顺着泾水而下,后边还有一个更大的城池,泾阳城(非后世的泾阳)。” “他们需要连破两个大城,方能进入安定郡。泾水发于乌氏城不远,流经新平郡,最后与渭水汇合。” 所谓泾渭分明,便是泾水与渭水汇合,泾水浊,渭水清,清浊不混,形成了奇特景观。(后世因为环境破坏,情况正好相反) 两条水流的汇合点,正是在长安附近。 就算是冯永攻破了乌氏城,还要再攻破泾阳城,才算是真正打开安定郡的门户。 “只要两城挡住蜀虏数日,长安的援军就可以沿着泾水快速北上,增援临泾。” 临泾是安定郡的郡治,只要守住了临泾,就相当于守住了安定。 安定郡的守军并不算太少,若是最后情况紧急,汇集到一处与蜀虏相持,蜀虏未必能占到便宜。 更何况大魏有地利,还有长安过来的援军。 “但月支城不一样,月氏城若是失守,安定郡的郡治临泾就会直接暴露在蜀虏的威胁之下。” 夏侯霸语气笃定地说道: “故某以为,蜀虏最有可能的,就是想尽方法,攻取月支城。” 月支城一破,蜀虏就可以直接兵临临泾城下,前方的乌氏县和泾阳县再怎么城高池深,那也毫无意义。 部下听了夏侯霸的分析,皆是觉得大是有理,不由地佩服说道:“将军高见!” “依将军之见,那冯贼会如何行动?” 夏侯霸冷笑一声:“兵法有云,攻其所必救,如今月支城便是安定郡的必救之地,这一点,想必冯贼亦是清楚。” “甚至冯贼只怕也猜到了我们知道这一点,以冯贼那等狡诈之徒,只怕要耍什么花样,所以我们必须要小心。” “比如以少量兵力佯攻乌氏城,吸引临泾胡太守的注意,然后再重施故伎,领大军奔袭月支城。” 冯永两年前领军破陇关,先诛庞德之子庞会,后战魏国名将张郃,一战成名。 在知道对方就在陇山的另一面时,夏侯霸又岂会不多加注意? 在他看来,冯永最值得注意的,有三点: 一是麾下所领,乃是精兵;二是善长途奔袭;三是惯断人后路。 算得上是极为难缠的对手,也难怪蜀虏会让他领兵出萧关,牵制南边的大司马。 “所以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多派哨探,探明冯贼主力在何处!” “若是他向别处去还好,若是他真如我所料,最终还是要往月支城而来……” 说到这里,夏侯霸的手重重地捶到舆图上,眼中燃起战意: “那我倒是要瞧瞧,这个被蜀虏称为年青一代领袖的冯贼,究竟有多少厉害!” 当年贾文和当上太尉后,不知被多少人私下里议论。 但那些人基本也就是拿着贾文和的德行来逼逼,从未有人敢对其谋略提出异议。 毕竟以贾诩算无遗策的本事,说他有张良、陈平之谋,也是有人承认的。 所以冯君侯被人称为“小文和”,最开始的意思就是在说此人有才无德,心思歹毒。 不过同时也从侧面证明,在他人眼里,冯君侯乃是腹有谋略之辈。 巧合的是,建兴元年,贾文和身殁,冯明文正好出仕。 再加上冯君侯这些年的种种作为,不但让蜀地世家吃尽了苦头。 就连曹魏不少人士,都被此人坑过。 夏侯楙卖粮差点把自己的脑袋都卖了,张郃被安上爬山将军之名,张家叔侄莫名成了通敌之人…… 更别提参与北伐,领军平定陇右凉州诸郡等,算得上是战功赫赫。 夏侯霸把冯君侯看作是为祸大魏边境的贼首之一,倒也不是在刻意夸大。 所以冯君侯屯兵萧关,把整个安定郡搞得风声鹤唳,然后他就在萧关悠哉悠哉地看风景。 作为关中的北大门,萧关往北出关就是塞外,往西翻过陇山直达陇右,往东南而下便是关中。 萧关不是一个单独的关塞,它以北边长城作为依托,然后再把整段峡谷改造成为一个完整的军事防备体系。 此时正值秋季,北方草原应该是草黄马肥的时候,可惜的是横亘在北边的长城挡住了冯永的视线。 往南看,群岭皆入眼底。 黄叶打着旋飘到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叫不出名字的山果就这么挂在枝头,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色的…… 伸手掐了一个串小黄果子,放了一粒到嘴里嚼,有点酸,又有点说不出的麻。 “呀,阿郎怎么乱吃这些东西?” 关姬看到了冯永的嘴巴在动,再看到他把果子举高,仰头张嘴,准备再吃,当下连忙伸手一拍! 整串小果子就散飞到半空,然后落到草里,山棘里,树底下…… 对天张着嘴的冯永看着手里的一个空果枝,只剩下一颗绿豆大小的果子在晃悠悠,半天没回过神来。 只听得关姬在耳边说道:“山里的东西多是有毒……” “啧!”冯君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关姬,“这果子能吃,小时候我上山扫墓的时候吃过。” “扫墓?”关姬却是似乎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好奇地问道,“阿郎小时候还上山扫过墓?” “莫不成阿郎还有先人埋在山里?这些年来怎么不带妾去祭拜?” 知道这婆娘是在强行转移话题,偏偏又正好抓住自己说漏嘴的地方。 冯永只得含糊道:“不是在蜀地,你又不能去。” “哦,”关姬点点头,“看来是在阿郎的师门里。” 她自觉地没有再深究下去。 倒是旁边的赵广,看到冯永又弯腰去掐山棘丛里的小红果,当下便忍不住地提醒道: “兄长,我们此次出来,不是说过来看地形的吗?” “这地形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曹贼还敢在这个时候攻打萧关?” 冯永小心地把小红果摘出来,抹去表面的小绒毛,这才放到嘴里。 嗯,酸酸甜甜的,可比刚才的小黄果好吃多了。 “其实我就是找个借口出来放松一下,”说着,他又弯下腰去扒拉了一下,“要不然天天呆在军中,闷得慌!” 等再次站起身来,手里又多了几颗小红果,“细君吃不吃?” 关姬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他小心地吹去绒毛的认真模样,心里就马上改变了主意。 冯永看其色,知其意:“来,张嘴。” 关姬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带人到前面探路去!” 冯永瞪了一眼赵广,没一点眼色! “哦。” 赵广怏怏地向上爬去。 身边没了人,冯永把小红果喂到关姬嘴里:“好吃不?” 虽然带了一点点涩味,但是酸甜味道却是很合关姬的口味:“咦,这味道还不错,看来真的能吃。” 看着山棘丛里最里头还有几颗红得发紫的果子,关姬“锵”地拔出刀。 “唰唰唰!” 方才还在努力守护着小红果,不让冯君侯伸手进去的山棘丛,一下子就被关家刀法清了个干净。 关姬欢喜地伸出手去,把那几颗最熟的小果子摘下来。 “阿郎吃么?” 关姬放了一颗到嘴里,同时伸出手,递给冯永。 “不吃!” 冯永看了一眼被砍得七零八散的山棘丛,眼角抽搐了一下,转头继续向山顶走去。 暴力,实在是太暴力了! 这婆娘,一点也不懂俺们小时候上山摘野果的乐趣! 迎头就看到赵广又转回来了:“兄长,前面就是山顶了。” “走,上去歇息一会。” 关姬提着刀走在最后,仍在东张西望,似乎是没吃过瘾。 “兄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快了,等消息传遍安定,曹贼开始调兵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 冯永一边爬山一边回答道,“如果夏侯霸当真有夜袭月支城的水平,差不多就在这一两天内,他应该就能做出反应。” 听到“夏侯霸”这个名字,赵广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此战小弟定要让那夏侯霸悔不当初偷袭月支城!” 冯永闻言,哈地一笑: “当年夏侯渊死于黄老将军之手,如今你又娶了黄老将军之女,他先前让你丢了将军号,现在你又想复仇。” “我都怀疑你们两人是不是天生的宿怨对头。” 倒是走在最后的关姬,听到自家阿郎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个夏侯霸,不禁有些疑惑: “临泾胡氏,也算是一方郡望。如今胡遵领安定郡太守,只怕胡氏要全力保安定。” “妾观阿郎,不重胡遵,反重那名声不显的夏侯霸,这是为何?” 冯永边往上走边语气平淡地说道: “胡氏在关中算得上是大族,但与关东世家相比,亦只不过是二三流,与蜀中世家差不多。” “这些年来,兴汉会与蜀中世家打的交道还少么?” 就连蜀中数一数二的李家,宗房被肢解,旁支连嫡女都成了自己的妾室,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夏侯霸名声不显,但那胡遵又有甚名声?不过是占了临泾胡氏的名头,这才得任安定郡太守。” “在吾看来,曹真把此二人放在安定,明着是以胡遵为太守,实际上只怕夏侯霸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终于爬到了山头,冯永一屁股坐到山石上。 “月支城虽然不大,而且杨条当时手头所用者,不过是族内宗兵,夏侯霸领精兵攻而破之,理之当然。” “但吾所看的,是他雪夜裹毛料袭城之举,此乃前人未有之举。从中可看出此人不但有胆略,而且在用兵颇有心思。” 几人正在山顶说着话,忽见负责警戒的暗夜营领着一人上山来。 “君侯,这些天来,胡遵所领贼军,一直呆在临泾,未曾离开半步。” 来人在见过礼后,汇报了这几日来安定太守胡遵的动静。 冯永一听,哈哈一笑:“我不动,敌不动,看来夏侯霸与胡遵料定了我是在行调虎离山之计。” 他站起身来,捶了捶腿,“看来这是休息不成了,走,回关城!” 一行人回到萧关,冯永立刻召集了所有军中将领举行军议。 “即刻起,陌刀营、无当营、工程营,皆归关将军号令,吾授关将军帅剑,如敢不听军令者,斩之!” 冯永捧着帅剑,亲手把它交到关姬手里。 张嶷、句扶、文实等人,齐齐抱拳行礼:“诺!” 次日,萧关所在的峡谷鼓声喧嚣,人叫马嘶,冯永领着骑军与义从军万余人马出关,正式拉开了安定之战的序幕。 章节目录 第802章 兵分两路 大汉时期的安定郡不比后世。 后世因为乱砍滥伐,陇右、关中这一带,因为缺少植被的覆盖,水土流失严重,造成了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奇景。 而大汉时期的安定郡,虽然历经大汉数百年,但环境破坏并不严重。 因为这里以前是大汉划分给胡人的放牧区。 而且以大汉以前的耕种水平,真要在这种地方种地,光是开荒的成本估计都收不回来。 沿着长城脚下行军,看着残破而又顽强矗立的城墙,让人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长城外,是胡人放牧的地方。 长城内,是归化胡人生活的地方。 仅仅是隔了一道长城,便是文明与野蛮两个世界。 虽然是放牧之地,但地势并不是一马平川。 起起伏伏的小山包,上面长满了齐腰高的荒草和灌木丛林。 在这种地势下,匈奴马有着很好的适应能力,在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甚至可以放开了全速奔跑。 再加上匈奴马极耐粗料,在这种地方下行军,根本不用担心战马的草料问题。 骑营的备用战马,也就是从湟水流域的西平郡和金城郡换回来的河曲马,表现也不算太差。 相比之下,冯君侯的座骑,那就难伺候得多。 特别是其中一匹,是有人为了讨好冯永,专门从河西高价换回来的西域马。 这匹马远比匈奴马要高大,奔跑起来速度一流。 更重要的是,耐力也很高,甚至在高气温的天气下奔跑,全天只需要喝一次水,就能保持速度。 缺陷就是不但对精饲料的要求很高,而且还需要专人伺候,不然就极易掉膘变瘦,失去活力。 最大的缺陷就是,这匹据说有西域天马血统的马,居然是一匹骟马! 于是送马的家伙,当场就被冯君侯怒气冲冲地抽了一顿: 老子堂堂一个君侯,镇守一方,你居然送我一匹骟马?瞧不起谁呢? 骑马就要骑最烈的马,就如喝最美的酒,睡最……嗯嗯! 最后冯君侯以断供特色商品为威胁,要对方给自己再去找没骟过的马,还必须是一对,一公一母! 当然啦,冯君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匹马虽然被骟了,性情太过温顺,但还是能骑的。 所以冯君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勉为其难地收下,然后再象征性地给对方一点东西,以示还礼。 然后挨了一顿打的家伙就欢天喜地地走了,临走前还说,只要能让君侯满意,就是再打他十顿八顿也是可以的。 倒是赵广,不止一次地表示他不介意这是一匹骟马,如果兄长不喜欢,可以让给他。 当然,当作补份贺礼送给他也行,毕竟当时自己成亲时,兄长不在场。 “贺礼?什么贺礼!”冯永恼怒地瞪着他,“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抢过别人送我的贺礼,我说什么了吗?” “那时你可是说了,只要我愿意,你成亲的时候把贺礼全部给我都行,现在还有脸问我要贺礼?想屁吃呢!” 这种荒野正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大军经过,惊扰了不少的动物。 最引起冯永注意的,是那些时不时窜过的黄羊群。 黄羊是以种群聚集在一起的,多的有几十只,小的有十数只。 在这个时代,中原内地还分布有不少的野鹿,甚至有时候还会跑出来糟蹋田里的庄稼。 更别说在中原与大漠的分界线,人烟稀少之处,野生动物更是随处可见。 安营扎寨后,冯永领着亲兵出来打猎,美其名曰练习箭法。 只是把箭射出去很容易,有力气就行,但如果想要射得准,那就要有技巧。 至于想要射中运动中的物体,更是需要长时间的专精练习。 以冯君侯的土鳖箭法,想要拿射中黄羊,这辈子没指望了。 射得中是不可能射得中的,也只有拿改进过的弩来瞄准射击,才能射得中的样子。 射出去好几只箭,要么是没到地方就落下,要么是歪得没边,还有一两只不知飘哪去了。 冯君侯脸上无光,偏偏赵广又是个没眼色的,光顾着眼馋自家兄长的身……嗯,不是,是兄长的那匹西域马。 冯永听得烦了,直接把火撒到赵广头上,拿着弓箭敲过去: “光一天到晚地从我这里拿好处,看到我在打猎物也不知道搭把手!晚上又想吃干粮呢!” 赵广还没反应过来,守在冯永身边的韩大侠就一磕马肚凑过来,“君侯,这是打算做晚食了?” 冯永点头:“这黄羊肉鲜味美,拿来当今晚的晚食不错。” 韩龙一听,当场两眼放光道:“这等事情,且由老夫来做便是,何须君侯亲自动手?” 说完,越过冯永,看样子是准备要露两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重新退了回来: “君侯,晚食打算吃几只?” “啊?”冯永一愣,不明其意,“几只?我就吃两根后腿……” 韩龙点头,“那行,老夫心里就有数了。” 说着,“驾”地一声,直接就冲了出去。 幽州是大汉的产马之地,韩龙又是出身幽州,马术不知比冯永强了多少倍。 冯永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已经围着黄羊群开始绕圈。 围猎这事情吧,有专业的和不专业的。 专业的就像冯君侯这种,先让人把猎物往一处地方驱赶,然后再让主人出手打猎。 不专业的就像韩大侠这种,单枪匹马就莽上去。 偏偏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怪,专业的居然比不上业余的。 “挑了三只最肥的,晚上咱们三人有口福了。” 韩大侠乐呵呵地回来了,马背上一前一后各有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 “韩老,我吃不了那么多……” 冯君侯这回反应过来了,吃吃地说道。 “知道,后腿都给你,剩下的我俩吃!” 赵广立刻表态与自家兄长站一块:“韩老,我也吃不了这般多……” “你不吃我吃!”韩龙鄙夷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吃个肉都吃不了两口!” “那个,韩老,让我再多吃两口呗?” 细嫩的羊肉烤好,撒点冯府特制的调料粉末,那就算是上等美味。 更别提冯君侯自带的厨子,做菜更是天下独一份——皇宫里的食材可能是顶级的,但味道绝对比不过冯府菜。 肉端上来以后,冯永忍不住地多吃了一条后腿——这肉,比想像中的还要嫩,还要香。 更别说赵广,有点后悔把话说得太早,他觉得自己能再多吃一整只。 “不给!”韩大侠没有一点前辈模样,如同小孩子一样护食。 “我这里吃不完,给你。” 冯永把剩下的一条后腿推过去。 “这越发地靠近月支城了,明日把所有斥候都派出去,尽量遮蔽我们的行踪,曹贼越晚发现我们,对我们就越有利。” 冯永打了个嗝,对着正在啃羊腿的赵广吩咐道。 赵广就着羊腿“唔唔”点头。 倒是韩龙意外地多嘴了一句:“君侯,这关中老夫也是呆过一段时间,这安定郡那就是更熟了。” “从萧关到月支城,能行大军的道路,这长城内外,也就是这么两三条。” “如今虽是特意绕了远路,但就算是能瞒得过对方一时,过不了多久只怕也要被人家发现。” 前些年,韩龙幽州刺史王雄所托,给前安定郡故人送信。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韩龙平日里从不对汉魏之间的事情发表意见,以作避嫌。 此时难得地说上这么一句,让冯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韩龙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 “君侯你也不用这般看着老夫。老夫啊,活了大半辈子了,从幽州走遍河北,再从河北到关东,过潼关到关中,最后从关中入蜀。” 说着,他呲了呲牙,把牙缝里的肉丝抠出来,继续说道: “这世道,这世间,老夫敢说,没几个人能比我看得事情更多。” “幽州并州有胡人为祸,冀州不是旱灾就是蝗灾,曹丕那时不顾民情,居然还想着迁民以实河南,关中本是富庶之地,如今一片荒凉。” “也就是关东中原那一片,百姓能安稳一些,但这赋税……嘿!” 说到这里,韩龙狠狠地咬了一口肉。 “待老夫到了蜀地,这几年下来,发现啊,还是大汉好!” 说着,韩龙对着冯永翘起油腻的大拇指,然后又放嘴里嘬了一口。 “特别是南乡,家家富足,就连苍头黔首家的娃子都能上学堂念书,即便是游侠儿到了那里,都能遵侠义之道。” “待这两年跟着到陇右,老夫发现以君侯的手段,居然能轻易解决后汉百余年来的凉州胡祸,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老夫本以为,魏国田豫也好,王雄也罢,都算是一时人杰,想要还幽州一份安宁。如今看来,他们皆是不如君侯多矣!” “陇右有君侯,百姓幸甚啊!那紫电青霜记里,高祖皇帝得天下豪侠帮忙,方得汉家天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夫感觉自己这辈子终于算是活明白了。” 冯永看到这韩龙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当下连忙谦虚道: “韩老过奖了。” “老夫所言,句句实话,君侯何须自谦?” 说着,他把手里的剩肉扔给赵广,对着冯永拱手行礼以示敬意:“老夫吃饱了,这就出去给君侯守着去。” 同时一边走一边咏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冯永哈哈一笑,拍了拍身边的赵广:“听到韩老说的话没?好好领兵,还天下百姓一份安定。” “明日离开时,注意把营地收拾好,咱们能拖到什么时候被曹贼发现,那就拖到什么时候!” 赵广“唔唔”两声,待韩龙消失后,这才悄声地问冯永: “兄长,你那本斗气化龙,什么时候能完本?” 冯永:…… 冯永亲自领军出萧关,大军中至少有骑卒万骑。 这个消息让安定郡大是震动。 安定太守胡遵每日都要亲自查看月支城与乌氏城的公文,想要尽快知道冯永的主力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但是他,夏侯霸更是快要把哨探散布到三百里之外。 月支城乃是安定必救之地,所以夏侯霸相信,冯永不管作出什么样的动作,他的最后目的肯定是这里。 消息很快传过来,有打着关字帅旗的蜀虏,正沿着泾水向下源起,目的正是乌氏城。 “姓关的蜀虏?莫不成是关兴?” 夏侯霸对没有及时掌握冯永的消息感到一丝不安,“那支蜀虏,数量如何?” “声势极是浩大,看起来有万余人。据斥候所探,那支蜀虏行军有道,布营有法,看起来皆是精兵。” “不可能!定是蜀虏的疑兵之计!”夏侯霸断然道,“即便是关兴亲临,那蜀虏也不可能平空变出这么多的精兵!” 这两年来,汉魏双方的前线,谁还不知道谁? 陇右能称得上精兵的,冯永手里不过有万余人,赵云手里可以达到两万。 剩下的,不过是屯兵之类,亦或者是临时抽调的地方役兵。 赵云既要守陇山大小数条山道,又要防着西边,同时还要策应汉中,这两万精兵绝不敢轻动。 而且汧县和陈仓那边的关口,也没消息过来说陇山南段有动静。 至于汉中的蜀虏精锐,不说有没有余力增援陇右,就算是能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从汉中飞到萧关。 所以夏侯霸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从萧关过来的,肯定只有冯永所部。 “那支蜀虏,有多少步卒,多少骑军,查探清楚了吗?” “禀将军,听说蜀虏的斥候极是厉害,我方斥候无法与之相争,故只能探出个大概,具体情况如何,尚不明了。” “那就对了!蜀虏越是想要遮蔽消息,那么就越是显得他们有所图谋!”夏侯霸转身大声道:“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传我军令,哨探再往西边延长三十里,还有,把范围扩大,北边也要注意,防止蜀虏绕远路,从北边过来!” “诺!” 下令完毕,夏侯霸又写了一封急信,传给临泾的胡遵,建议他在没有得到冯永的确切消息前,继续呆着不动。 胡遵本就是摇摆不定,他既不知道出现的那支蜀虏是什么来路,又不敢肯定他们究竟是不是真要攻要乌氏城。 如今得到夏侯霸的急信,这才下定决心,仅仅是让人传信给前方的乌氏城与泾阳城。 让两城注意做好守城的准备,却是不派一兵一卒。 乌氏城的守将看完这公文,手脚哆嗦地爬上城头,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一片,眼前只觉得一黑! 三天前才得到蜀虏出兵萧关的消息,昨日就已经到达城下,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非但如此,城下那营地,布阵极是严整,士卒衣甲鲜明。 攻城器械不到一日就已经组装完成,正缓缓地推到城前,做攻城前的准备。 看来蜀虏在一路急行之后,根本就没打算休息。 这等士卒还不叫精兵,那什么叫精兵?! “将军,石砲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攻城。” 关姬得到工程营的消息,亲自来到阵前,看着前方那紧闭的城门,嘴角微微一翘: “攻城!” “诺!” 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起,工程营对于乌氏城这等规模的城池,早就做过测试,手头有做好的参考数据。 所以连个巢车都不用上,直接就开始按参数试射。 第一发石头抛过墙。 乌氏城的守将突觉得脚下一阵震动,同时被这晴空霹雳吓了一大跳。 他原本还以为,这两年来自己不断加高加固城墙,就算是城中守军不多,怎么说也可以挡个十来天乃至半个月以待援军。 等工程营的石砲接二连三地开始抛射,对方根本就是不讲道理: 尼玛的你这是拿拿大捶捶鸡子呢? 按这样的打法,别说十天,这种黄泥筑成,又是在旧墙上修补的城墙,能坚持两天就算老天开眼! “快,派快马去临泾,就说蜀虏攻城甚急,请太守立刻派兵增援!” 章节目录 第803章 枉称小文和 “按现在这种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破城?” 关姬找了个好位置,好整以睱欣赏着那隆隆的石头落到曹贼的城墙上。 俊美无比的脸上,竟泛起一种妖异之美。 “回将军,一日内组装成的石砲,规格不算太大,想要破城,估计要等上两三日。” 文实连忙回答道。 工程营大概是这世上平均学历最高,专业性最强的部队。 军功是目前大汉跨越阶层的最好途径。 而在南乡学堂里,只有天赋最好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军中。 最优者是在冯山长身边当参谋,次者是在工程营当技术兵种。 指挥操作抛石车的车手,除了在数学上有一定基础外,同时还要非常熟悉南乡推行的各种单位和数字标准。 因为抛石车有不同的规格,每种规格又有不同的组件,而不同的组件,又有不同的标准。 相比于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其他同行,护羌校尉府的工程营士卒,代表着专业。 因为专业,所以强大。 “两至三天?太快了,我给你五天时间,你要在第五天把城墙砸破,能做到吗?” 关姬看着那边的城墙,问了一句。 “将军,两天是最……”文实下意识地接过话头,突然觉得不对,“啊?将军是说,五天?” 关姬点点头,“对,就是五天。” “这,五天的话,末将……呃,只能试试,工程营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测试……” 文实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有些结巴地说道。 在工程营的所有测试里,从来只有更快,更猛,更凶残。 把一切挡在前面的城墙砸塌,是他们的口号。 他们甚至还曾经提了申请,从南乡那里运一批水泥过来,模拟长安这种大城的城墙硬度,以便得到更好的数据。 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哪个主帅会要求他们把城破得慢一点。 “城破得太快,会让临泾的曹贼没时间反应过来,万一他们放弃救援,集中兵力于临泾,那么我们就没办法对他们各个击破。” 关姬眼中露出一抹似是得意,又似嘲弄的笑意: “自北伐后,君侯这两年来,名震关中,曹贼听闻君侯领军出关,必然会重点防备。只要君侯不露面,他们就不敢全力增援这边。” “只要不着急破乌氏城,曹贼就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君侯身上,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乌氏城不是重点,重点是乌氏城下游的泾阳城,它是安定的最后门户。 如何在曹贼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打开安定门户,才是重中之重。 “将军,君侯所领精兵,善急行奔袭,汉贼皆知。如今将军领军出萧关,两日便达乌氏城下。” “到时若是曹贼认定将军所领之兵,便是校尉府的精锐,那当如何是好?” 陪同关姬一起察看敌城的还有张嶷句扶等军中将领,此时听到关姬所言,张嶷不由地有些担心。 关姬微微一笑,“张将军,单是君侯之名,在关凉之地,便值上万精卒,你信也不信?” 关三娘子这般吹自家阿郎,自然是有道理的。 当年凉州之乱,后汉在陇右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唯有傅燮以少量军队独守冀城。 后叛军围城,时叛军中有数千匈奴骑军,齐齐在城外叩头,只求他不要抵抗,愿意护送他回家乡,其威望厚重如此。 如今大汉治理下的陇右,自然不会再有胡人叛乱。 但若是有朝一日阿郎不在陇右,有人胡乱施政,导致胡人叛乱。 关姬相信,即便是阿郎单骑前往叛军营中,胡人也会恭敬地把他护送回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阿郎处于傅燮的当年困境,阿郎在胡人那里所受到的待遇也未必比之差上多少。 当然,以自家阿郎的性子,说不得会直接答应匈奴兵的请求,先稳住叛军,然后再以巧言令色,策反胡骑。 毕竟巧言令色冯郎君…… 咳,这个想法太失礼了。 除了受胡人尊崇,阿郎这些年来,屡败曹贼,战功不小,再加上“小文和”之名,曹贼谁敢轻视之? 反正自家阿郎只要打出旗号,就是值这么多精卒,这是肯定的。 这一点,不但关姬觉得如此,就连张嶷也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末将自然相信。” 不信的人有很多,但最后的事实总是会教他们做人,当然,也包括做鬼。 “所以张将军觉得,若是曹贼认定我们是主力,全力增援乌氏城或者泾阳城,那当他们发现君侯领军出现在北边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 “被骗了!”张嶷脱口而出地说道。 “没错,不管换作是谁,都会认为自己是被骗了。” 关姬点点头,“他们只会觉得,君侯将会领大军攻破孤守无援的月支城,然后再进攻临泾,准备切断他们的后路。” 张嶷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曹贼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撤出泾阳,回防临泾。 这就相当于把安定门户拱手相让。 除非他们敢把君侯所领大军不当一回事,认定君侯打不下临泾,为了守住安定门户,铁了心要与疑兵周旋到底。 对此夏侯楙、庞会、张郃、张家叔侄等人表示有话要说。 想通了这一点,张嶷句扶等人皆是恍然,面带佩服道:“将军高见。” 关姬摇头:“此乃君侯主动提出,以身作饵,非我之策。” 句扶连忙说道:“君侯胆略,确实非凡。” 这个马屁拍得有些粗糙。 毕竟领着校尉府的精骑,还有大量的胡骑义从军,共计万余的骑兵去做饵。 这咬钩的鱼要是不够大,怕是直接被饵砸死。 这种做饵的胆略,确实不太常见。 说是非凡……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虽然关姬有意放缓攻城,但乌氏城的守将仍然觉得蜀虏是攻城甚急。 当他的求援信在同一天到达临泾与月支城的时候,夏侯霸恼怒地一拍案几: “月氏城守将当斩!冯永尚未现身,他便敢称此乃蜀虏精锐,乃是谎报军情,其罪当诛!” 他正在发火的时候,忽然外头传报: “禀将军,哨探发现冯贼踪迹!” “什么?!”夏侯霸一听,顿时把怒火抛到九霄云外,“冯贼现在何处?” “正如将军所料,冯贼绕了远路,自北而来。” “查探清楚了吗?确实是冯贼无疑?” 夏侯霸这几天度日如年,就怕错过冯贼的行踪,如今骤然得到消息,心里竟是有三分的不敢相信。 “禀将军,那蜀虏帅旗,确是冯贼无疑!北边的胡人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冯贼大军,人马总计至少有数万之众。” “那就对上了!”夏侯霸一砸掌心,“吾便知冯贼最后定然还是想要月支城!” 乌氏城的蜀虏偏师,故作声势浩大,实乃欲引开临泾城的大军,想要给冯贼创造机会罢了。 得到冯贼的确切消息后,夏侯霸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人的名,树的影。 对于那些沙场宿将来说,可能冯贼并不会让人太过害怕。 但对于夏侯霸来说,以前他都是在曹真的指挥下作战,并没有太多独立领军的经验。 感觉躲在暗处的冯文和就如同一条毒蛇,阴毒无比,由不得他不紧张。 现在这条毒蛇暴露于阳光底下,对夏侯霸来说,那就相当于失去了大半威慑力。 “来人,把这个消息传给胡太守,让他速速带人前来月支城。” 夏侯霸盯着舆图,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文和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狠话谁都会说,但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 对于预料中的事情,夏侯霸自然是早有准备。 他除了一直在加筑月支城外,还特意让军士扎了许多草人。 在得知冯永领军前来后,他让人把这些草人摆到城头隐藏处,偏又隐隐露出衣甲之类,作出守军甚多,严密防守的姿态。 当越来越多的曹魏斥候出现在大军的周围,冯永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于是他便放开了速度,一路领军急行,来到月支城下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兄长,曹贼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赵广跟着冯永来到月支城下观察,看着城头的布置,不禁有些惊讶地说道: “这夏侯霸确如兄长所言,是一员良将。” “良将是没错,但这准备嘛,就未必。” 冯永举着价值五十万缗的望远镜,仔细地扫过城头,不禁失笑一声,然后把望远镜递给赵广,“你自己看看。” 赵广接过来举上看去,“咦,这城头有古怪。” “昔日曹丕伐吴,吴将徐盛以木为干,外罩以苇,作疑城假楼,连绵数百里,又大浮舟舰于江。” “曹丕临江观之,以为吴人强盛,心生怯意而不敢渡江。今夏侯霸行吴人故计,换作他人,说不得也要被他给吓唬住。 “但却不知,吾手中有外挂,这点伎俩,岂能欺吾?” 冯君侯指着月支城哈哈大笑。 “兄长,何谓外挂?” “望远镜便是外挂。” 赵广跃跃欲试,“兄长,要不我们直接改变计划,直接攻城如何?” “攻下月支城又如何?临泾那里屯有曹贼大军,此时应该已经向这边而来,到时我们是守还是退?” 冯永瞪了一眼赵广,训斥道,“贪小利而失大局,非为将之道。” 赵广尴尬地一笑:“兄长教训的是。” 然后他又看向月支城,问道:“兄长,那我们此时当如何做才是?” “夏侯霸既然想要用疑兵拖住我们,等待临泾大军的到来,那我们便遂了他之意就是。” 冯永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会用疑兵之计,我们也可以有样学样。” 赵广不太明白:“兄长,我们本就是比曹贼有优势,何须如此?” “既然曹贼能提前做出这些准备,说明他们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那么我们何不遂了他们的意,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坚定一下他们的信心。” 目前看来,魏国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剧本走,那就好办多了。 冯永神色放松地说道,“如此一来,三娘那边,就能多出几分把握。” 事实上,护羌校尉府的兵力在与安定郡的兵力,虽然在数量上大致相当。 但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以自己手头的兵力攻下安定郡,根本不是难事。 难的是安定郡后面的长安魏军。 只要曹真的智商在人类平均线以上,那么他肯定会在长安留有军队,以做预备队。 如何在长安的魏军反应过来之前,吃掉安定的魏军,打下安定郡,威胁长安。 逼得魏军的长安预备队只能北上防备自己南下,无法增援南边的曹真,这才是冯永的最后目的。 如果达不成这个目标,那么退一步,攻破安定的门户,南下与魏军相持于临泾,同样也可以接受。 简而言之,此次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必须调动关中的一部分魏军,让曹真不能全力进攻汉中。 能不能打下安定郡,那得看情况而定。 至于曹真和诸葛老妖在南边打成什么样,那就是他们的事情。 “明后两天,只要临泾曹贼当真来援,那么我们这次出兵,就算是有七成把握达成目标,剩下的,就看老天愿意给我们几分运气。” 冯永不知道老天给自己几分运气,但夏侯霸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他登上城楼的最高处,极目远眺,看着蜀虏那密密麻麻的营寨,多得让人心惊。 大致估算了一下,对方竟是至少有三万之众。 夏侯霸不由地在心里庆幸:幸好自己算到了这一层啊,不然安定危矣! 临泾的胡遵得到冯永的消息后,同样是大松了一口气:冯贼,枉你还敢自称为小文和,终是被吾等算中矣! 想起乌氏城那边的蜀虏,看起来兵力众多,面对只有兵少的乌氏城,却只敢用抛石车抛石,一直未安排兵卒攻城, 看来不过就是故意做出声势浩大的模样。 当下他立刻给乌氏城与临泾发去急信,告知他们冯贼主力行踪,同时还让泾阳城守将领军前往乌氏城。 若是寻找机会,可破蜀虏偏师,求得战功。 安排好这一切,胡遵这才领着临泾城的安定主力魏军,急急赶往月支城。 章节目录 第0804章 继续向前 “禀将军,泾阳城方向有曹贼来援!” 乌氏城下的汉军帅帐里,关姬接到急报,特意从柳眉修成的剑眉轻轻一挑,脸上露出别有一番意味的笑容: “果然来了!曹贼是从泾阳城过来,还是从临泾城过来,查清楚了吗?” 汉军以优势兵力兵临乌氏城下,自然也掌控了乌氏城周围。 特别是南边的泾阳,更是严密监控对象。 泾阳守军刚一出城,汉军哨探便把消息最快的速度传到关姬手上: “回将军,是从泾阳城出发,临泾那边的曹贼主力,尚未有动静。” 句扶谨慎稳重一些:“曹贼这般做,会不会有别的诡计?不然若是我们攻破乌氏城,那么泾阳城也就相当于不攻自破?” 这泾阳守将……莫不成是君侯派在曹贼当中的细作? 张嶷却是战意盎然,丝毫不惧: “就算是安定郡的曹贼全至,我们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除非是曹贼有大军从长安过来。” “临泾的曹贼都没过来,说明他们对我们根本就不重视。”关姬目光灼灼地盯着沙盘,“长安的曹贼那就更不可能过来。” “肯定是君侯已经到月支城了,所以曹贼认定我们只是疑兵,他们要全力防备君侯那边!” 关姬语气笃定地说道。 此次君侯是以身作饵,虽说身边带有校尉府的骑兵营,还有大量的胡骑,但风险总是存在的。 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参谋部没日没夜地在沙盘上推演各种预案。 最有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关姬都了然于心。 “想想时间,君侯差不多也应该到月支城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泾阳城的曹贼为什么敢增援乌氏城。” 看来曹贼果如预想中的那样,认定了君侯那边是领着校尉府的主力大军。 “将军,要不要等君侯那边的消息?” 句扶问道。 “不用。”关姬摇头,目光坚定,“杨千万呢?” 领着两千骑兵兼任斥候队长的杨千万步伐匆匆地进来,“将军,你找我?” “除了注意临泾方向的曹贼,你把所有的骑军都收回来,随时准备听令。” 关姬看向杨千万,“若是乌氏城的曹贼败退,你负责率骑兵截杀,把败兵驱向泾阳城。” 杨千万一抱拳:“诺。” “句将军!” “末将在!” “此次攻城,无当营是主力,明日泾阳的曹贼一进城,城墙必破,今日你让营中所有军士都好好休息,做好一切准备。” “诺!” “张将军。” “末将在!” “关中曹贼,多有骑军,若是他们要拼死反扑,到时就看陌刀营了。” “明白!”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 乌氏城的守将等了几天,没有等到临泾的大军,却等来了泾阳的援军。 泾阳援军是天刚蒙蒙亮就进城的,虽说是没想着能瞒过对面的蜀虏,但至少能让对方摸不清自己这边究竟来了多少援军。 哪知泾阳守将一看到乌氏城守将,就是大吃一惊:“君何以如此?” 但见对方面容憔悴,双眼无神,脚步飘浮,如同耗尽了精气神的模样。 听到泾阳守将这般问,乌氏城守将差点就热泪夺目而出: “蜀虏……蜀虏攻城甚急,吾这几日皆是活于惊雷之中,心神动摇,不得安定,心力皆不支。” 蜀虏的霹雳车抛石如雷,城内上下,不论将校还是士卒,从未见过这等威力霹雳车。 偏偏自己所能倚仗者,就只有城墙。 每天听着那密密麻麻的惊雷声音,时不时还有石块砸偏了,把好几个倒霉的家伙砸成了泥酱。 惨案现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胳膊,哪里是双腿。 更别说唯一所能依靠的城墙天天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有小股营啸的事情发生。 可想而知城内的将士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若不是蜀虏一直没有正式攻城,再加上还对临泾的援军抱有希望,谁还会想着要守这个城? 只是外人哪知短短这几日来守城将士的苦? 但见泾阳守将闻言,极是惊讶地说道: “城外蜀虏不过是疑兵故作声势而已,安能把乌氏城逼迫至此?” 听到这句话,本是两眼无神的乌氏城守将眼珠子差点就鼓突出来: “疑兵?某送往临泾的急信中,明明说了乃是蜀虏精锐,何来疑兵之说?” “自是太守所言。” 胡将军说着,递上来一封军情信。 乌氏城守将急忙接过打开来看。 “寻求战机歼灭城下的蜀虏?!” 当乌氏城守将看到这一句,眼睛更加鼓突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公文,再看向泾阳城守将,脸上充满了荒谬: “胡将军此次过来,难道没有遭到蜀虏的拦截?” 泾阳城守将是胡遵的族人,闻言便是笑道,“蜀虏不过疑兵,何敢拦截某?” 看着对方那自信而又有些不在意的态度,乌氏城守将感觉自己是受到了侮辱。 情况紧急之下,他也不顾对方的地位比自己高,直接就领着泾阳城守将来到城墙下,指着摇摇欲坠的城墙,怒道: “蜀虏攻城器械,犹如天雷降临,轰鸣不已,骤然听之,令人肝胆欲裂,城中士卒多有胆怯者。” 然后又拉着胡守将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城墙上,远远地指着下头说道: “若是城外当真是蜀虏疑兵,那某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疑兵是也!蜀虏当真可敌耶?” 话音刚落,只听得破空声响起,一个晴天霹雳就下来。 惊得泾阳城守将身子一个哆嗦。 接着,连二接三的轰鸣声响起——天刚刚亮,新的攻城又开始了。 看着黑压压的石块不断地往这边砸来,感觉到脚底下在不断地颤抖,泾阳胡守将只觉得胸口的心都快要被震得跳出来了。 忽然,只听得哪里轰隆一声响,不一会儿,有士卒满脸惊慌地跑过来: “禀将军,西北角的城墙塌了!” 乌氏城守将脸色一白,然后似乎又松了一口气:“塌了?终于塌了?” 泾阳城守将壮着胆子伸出头去,看着那半空的飞石,还有那令人惊惧的破空声,顿时又哆嗦着把脑袋收回来: “蜀虏的霹雳车发石这般厉害?为何今日才破城?” 脚踩着黄土筑成的城墙,再想想刚才看到的一幕,打死他也不相信,乌氏城能坚持到今天才倒塌。 你早一天破也好啊,我就不至于领兵至此! 看着这个靠胡家关系才当上泾阳城守将的家伙,乌氏城守将只想喷一句:吾与汝母榻上耍之甚爽! 虽然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投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泾阳胡将军却是没有心情去计较,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莫不成,蜀虏是故意的?” 关爱智障眼神+1。 “可是,可是冯文和那边怎么解释?” “冯文和?” “冯明文……” “可不就是小文和?” 然后关爱智障眼神+2。 最后一颗石头砸到城墙上,扬起一大片尘土,城下的汉军开始在墙塌处的对面列队,看样子是准备要攻城。 虽然明知道所有安定郡上下都被小文和骗了,可是生死关头,乌氏城的两位守将,总还是要反抗一下的。 万一对面当真是如夏侯将军和胡太守所想的那样,是蜀虏的疑兵呢? 然后原乌氏城的魏兵被无当营的一阵箭雨迎头暴击,没几下就被冲散了。 这几天来,他们已经被那轰鸣声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士气颇是低迷。 有血无蓝无状态,技能还都没升级,哪是满血满蓝的无当营对手? 倒是泾阳城的援军初来,仍误以为对面蜀虏不过是疑兵。 领头的胡将军也不敢对手下说明,不然这士气只怕是一下子见底。 只是这泾阳援军赶路初至,一时半会还没休息回过气来,更别说来得及布防。 胡将军心急火燎地驱使着将士们赶到缺口,然后就发现前方的乌氏城守军正被汉军如赶猪羊一般,一窝蜂地往后溃逃。 连阵形都没有的泾阳援军就这样被自家的溃兵冲散了。 胡将军登时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乌氏城士卒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守不住了,这蜀虏贼首甚是奸狡,专门就是挑着这个时候破城,将军,快逃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乌氏城守将,脸色苍白地拉住胡将军,催促道。 胡将军木然地看向乌氏城守将,呆呆地问了一句:“汝母尚好?” “甚爽……” 然后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股迷之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你怎么我心里在想什么? “将军,还请速退,这里守不住了!” 亲卫很是知机地打破了两人的大眼瞪小眼,当下便护着他们冲开乱兵,一齐向后方退去。 帅旗一退,兵败如山倒。 汉军在城墙缺口处仅仅是遇到了一丁点象征性的抵抗,然后就一路再无阻挡。 不得不说,关姬挑的这个时机,当真是妙到极点。 就如两人打架,趁着对方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那个节点,轻轻地点在对方的要害上。 还没怎么用力,对手就轰然倒下。 陌刀营没有派上用场,让张嶷有些遗憾。 泾阳城的胡将军,天还没亮进城,来时想要伺机击破蜀虏。 天才刚亮就被蜀虏赶出城,连口热食都还没吃上。 他茫然地被亲卫拥出城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我这是……怎么就兵全没了? “快快快!快扶将军上马,趁着蜀虏没有合围,我们直接顺着泾水回泾阳!” 亲卫队长急声道。 蜀虏破城后,必然是要先平定城内,未必注意到将军已经撤出城外。 乌氏城与泾阳城并不算太远,再加上泾水边上的路很好走,只要骑上马,可以很快就回到泾阳城。 “回去又能如何?泾阳已经是一座空城啊……” 胡将军目光呆滞,喃喃自语。 看到自家将军已经神志不清,亲卫队长也顾不得无礼,当下指挥着众人把自家将军扶上马,急惶惶地向南而逃。 也幸好安定郡北边和东边都是靠胡地,马匹倒是不缺,他们一行人更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好马当座骑。 在不惜马力之下,跑得倒是挺快。 别说胡将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泾阳城的所有将士都丢在了乌氏城。 就连关姬对破城太过顺利都有些猝不及防。 在得知对面的魏军一触即溃之后,关姬脸色微微一变: “来人!” “将军!” “速拿着我的手令,传给杨将军,让他驱赶着溃兵到泾阳城后,拿着曹贼的军旗鼓号去城下劝降!” “诺!” 她心里有些懊悔,早知曹贼这般不经打,当初就不应当布置驱赶溃兵冲击泾阳城这一招。 想到这里,她又马上吩咐道:“让张将军和句将军马上过来。” 城内的零星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张嶷和句扶喜气洋洋地回到帅营: “将军,此战我军战损极其轻微,那泾阳贼军,大部也都被留了下来,可谓是大胜啊!” 哪知关姬却是神情严肃:“那贼将可曾抓到?” “禀将军,未曾抓到,听说城刚破,那贼军的帅旗就向后撤了,后来不知所踪。听说那贼将已经早一步向南逃去。” “那就赶快追!” 关姬声色俱厉地说道,“我已让杨将军率骑军先行出发。” “你们二人,现在立刻整军跟随其后,急奔泾阳,千万不能让那贼将有机会在泾阳重整溃兵!” “记住,泾阳城必须马上拿下来,这样就可以威慑安定郡的郡治临泾城,策应君侯!” 张嶷和句扶皆是心神一震,齐齐抱拳:“末将领命!” 陌刀营和无当营休整了好几天,再加上攻城时又没用多大力气,状态一直是满值。 凄厉的哨声响起,接着又是咚咚的召集声,让许多将士还以为曹贼又反攻过来了。 “紧急集合,带三天干粮,立刻出发泾阳!” “出发泾阳!” 一模一样的军令不断地被重复着,传达到陌刀营和无当营的汉军士卒耳里。 平日里的严格训练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良好体现,两营的将士很快就集合完毕。 “出发!” 关姬拔剑大喝,领着汉军沿着泾水轰隆隆地向泾阳方向急行。 只留下工程营和一些后勤收拾乌氏城的残局。 章节目录 第0805章 意外 关姬过于保守的布置,让泾阳城守将很是顺利地逃回了泾阳。 只是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很快就有士卒前来禀报 “将军,城外有蜀虏出现!” 胡将军暗暗叫苦吾便知有蜀虏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吾! 心里这般想着,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到城头观看。 当他看到城外一阵人嘶马叫,心肝儿就是颤了几颤“这蜀虏,怎么追得这般紧?!” 倒是与他一起逃回来的乌氏城守将冷静一些,他仔细地看了城下的人马,仿佛发现了什么 “我等一路骑马急行,蜀虏能追得这般快者,唯有骑军,这城下,十有就是蜀虏的骑军。” “骑军?”胡将军一听,连忙仔细看去,果见城外的蜀虏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却是马多人少。 对于这种情况,他当然明白这骑军乃是一人双骑,所以自己一时被蒙了眼。 “果真是骑军!”胡将军大喜,“骑军如何能攻城?吾暂且无忧矣!” 就说嘛,蜀虏怎么可能这么快? 蜀虏收拾完乌氏城需一日,再行军到这里至少也要一日,加起来就有两日时间。 同时,胡将军心里还存在着一个小小的念想 临泾城比乌氏城要高大,按蜀虏先前攻打乌氏城的打法,也不须五六日,只须再有个两三日,那么留给自己的时间就有四日。 真要那样的话,太守的援兵肯定已经到了。 到时候,自己不但损兵无过,而且守城有功。 这时,只见城下蜀虏有人举着东西上前来,高声大喊 “城内的曹贼听着,乌氏城已破,王师兵临泾阳,尔等何不速速早降,重归大义?” 说着,又有人抬出大量的旗鼓,其中最明显都,有一个大大的胡字,正是泾阳城胡将军自己的旗号。 原来在乌氏城溃退时,魏军的掌旗官还拼命地想要护住帅旗,故张嶷等人在城内并没有寻到对方的帅旗。 魏军在溃退出乌氏城后,胡将军被亲卫们一路护着领头逃回泾阳,兵不见将,将不见兵,这掌旗官手里的帅旗自然就成了烫手山竽。 于是倒便宜了一路驱赶溃兵的杨千万。 胡将军看到自己的帅旗,脸都绿了。 偏偏负责观察敌情的士卒跑过来报 “将军,那蜀虏拿着将军的旗号来劝降……” 胡将军的绿脸开始变成红脸我眼没瞎,我看到了! “蜀虏……蜀虏欺人太甚!” 胡将军一掌拍在无城头上,大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给我放箭!” 胡将军虽然能力平庸,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明白一点 如今安定郡是胡氏一族一家独大,这是胡氏数百年来难得的好机会。 若是安定郡落入蜀虏之手,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听说蜀地那边的世家大族,有不少已经是家破人亡,正是被那蜀虏所迫。 由此可见,蜀虏之酷政,烈矣! 杨千万领着骑军追赶溃兵,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就连对方主帅的旗号都被自己缴获了。 他本以为泾阳城此时定无坚守之心,可一劝而降,却是没想到被上头一波箭雨劝退。 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泾阳城内却很是鲜明地表明了态度,让杨千万大是不爽。 只是正如魏将所猜想的那样,他所领的骑兵根本没带什么攻城器械,同时人数也不过两千,面对泾阳城,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下只得忿忿忍下这口气,同时让人把消息带回后方,通知关将军。 与胡守将一起逃回来的乌氏城守将,这一路上看到此人只顾狂奔,心里本还对他有些轻视。 本以为胡守将不过是靠着安定胡氏,这才爬到泾阳城守将之位的胆怯之辈,没想到竟也是个忠义之辈? 他却是不知魏国上头的想法。 因为魏国失去萧关后,泾阳就成了安定的北大门。 所以自然是要放一个忠心听话的人过来,至于能力,那倒是在其次。 毕竟泾阳城前有乌氏城,后有郡治临泾,北边还有夏侯霸所守的月支城,怎么看都是安全的。 所以真要论起目前的情况,其实都是胡守将按夏侯霸和胡遵的意思做所造成的。 主要责任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最多最多,也就是在乌氏城放了个反向诅咒为啥乌氏城没破? 然后乌氏城就破了。 所以对于胡守将来说,打败仗可以,但想要让他不战而降,那是万万不行的。 看到城下的蜀虏果然在箭雨之下退去,胡守将精神一振,鼓舞道 “蜀虏辎重至此,少说也要两日,若是攻城,再加两日,而太守领军增援,最多不过三日。” “且长安的辅国将军此时也正沿泾水北上,大家只要能守住数日,这蜀虏就只有退兵一途,到时大家皆是守城有功!” 听到将军之言,原本皆是心存惧意的众人,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我大魏国法森严,若是不战而降,想必大家也知道后果。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中父母妻儿考虑。” 胡守将看到众人脸色变化,心头一喜,连忙又添了一把火。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悚然。 看到这个情况,乌氏城守将本着将功补过的心理,又建议胡守将,连夜召集城中士吏,讲明情况,鼓励大家一齐守城。 胡守将虽然领军作战不行,但他本就是安定大族出身。 以他的身份所做出的号召与承诺,倒是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两位魏国守将见此,心里对守住泾阳又多了一分信心。 有人乐观,自然就有人悲观。 听闻泾阳城发动全城士吏守城,有人私下里感叹 “蜀虏以诡计破乌氏城,其意在泾阳城也,岂会缓行而让泾阳有喘息之机?” “今让士吏守城,只怕非但不保城池,反惹蜀虏多生杀戮之心,徒让城中百姓多受残害是也!” 哪知这番感叹被人告知了胡守将。 胡守将顿时大怒,把此人抓了起来,准备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其杀掉祭旗。 倒是乌氏城守将劝阻道 “此时城中人心浮动,若是轻易杀人,只会徒乱人心,不若将编入死营。” 胡守将觉得有理,于是便将其投入死牢,只待蜀虏攻城,再让其在前送死。 后头正领军赶过来的关姬得知泾阳城不愿意降城后,当下催促汉军加快脚步,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部赶到泾阳城下。 强行安慰自己大半夜才睡着的胡守将,也不知多久,突然就有人急声把自己叫醒 “将军,不好了,蜀虏大军已临城下!” 因为没睡好本来就有些迷糊的胡守将一下子就清醒了 “蜀虏……昨日不是已经到了城下?” 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大军?蜀虏大军已经到了?你确定?” 当下胡乱披了衣甲来到城头,往城外看去,果见城下蜀虏营寨比昨日又扩大了许多。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胡守将丢失的旗鼓再一次被拿出来鞭尸。 “……大汉平贼,兵锋锐利,破乌氏城,溃泾阳军,今大军临城下,若有协从守城者,破城后一律按从贼者算!” “若是闭门不出,则大汉一律不加惊扰……” 几个汉军在城下,拿着一个古怪的东西,大声喊话,声音极响。 那胡守将一看到自己的帅旗,眼珠子都要红了又来?还来?! “放箭啊,为何不放箭!” 昨日刚被鼓舞起来的士卒及士吏,这一次却是悄悄地互相看看,神色各异。 守城有功,守住了城,那才有功。 那是建立在如胡守将所言的那样,汉军会两日后才到,然后再攻城两日的情况下。 要是明知守不住,还被安上一个从贼之名,那就叫有过。 这么大一个泾阳城,守军不过千,而且还多是老弱,四角都站不齐人,怎么守? 就算城中士吏再怎么努力,又怎么与城下那人数庞大的汉军相比? 且看那汉军,昨日才破乌氏城,今日大军就到达泾阳城下。 天才刚刚亮,就开始组建某种大型器械。 在这种时候,这种器械除了攻城用,还能做什么? 胡守将怒喊了几声,发现射向城下的箭稀稀拉拉的,而且力道极弱,这射箭的士卒如同没吃早食一般。 他这才突然发现城头的气氛不太对,环视过去,或仰头不语,或故看旁边,无人与他对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把泾阳城的将士都丢在了乌氏城,威严已经算是尽失。 昨日所言犹在耳,今日蜀虏临城下,谁还会再轻信于自己? 只是如今这情况,又容不得他多想。 “君丢了乌氏城,若能协助守住泾阳,尚可抵罪,若是再丢泾阳,君当如何?其父母妻儿如何?” 胡守将看向乌氏城守将,威胁道。 乌氏城守将咬牙,抱拳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守城。” 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开。 关姬看着泾阳城头射下箭下,眼中寒芒乍闪,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吩咐道 “让喊话的军士回来吧,不用再喊了,还有,让工程营的文实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文实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见过将军。” “攻城弩和攻城梯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工程营算是辎重营,同时还要协助收拾乌氏城,所以大部留在后头,落后一天。 跟上来的,只有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是带着攻城弩的。 此次是护羌校尉府对将来关中大战的一次预演,改进后的石砲,以及已经通过测试的攻城弩,都要进行实战。 石砲太过于沉重,而且组装不易,需要准备的时间长。 但攻城弩的关键配件是可以提前准备好的,只要在阵前再加以建造底座就行。 当然,因为攻城弩是第一次投入使用,关姬倒也没指望它能发挥关键作用。 此次攻城,还是要看攻城梯,而且是那种简易攻城梯。 若是曹贼守城之志甚坚,无当营的伤亡可能会比较大。 但对于关姬来说,慈不掌兵,过于爱惜士卒之命的将领,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将领。 “回将军,晚食前就能准备好。” “那就是还要等一个晚上,太慢了!” “是,末将马上去加快速度。” 文实抹了一把汗,也不知是干活出了汗还是什么。 冯君侯待人亲近,而这位关将军比冯君侯既有威严又有气势。 站在他面前,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压力。 若是不知底细的旁人,只怕宁愿相信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君侯。 “速去,我要在晚食前一个时辰攻城。” “诺。” “传令下去,把糖粮发给无当营,让他们作好攻城准备。” “诺。” 糖是好东西,令人产生愉悦,兴奋。 同时又能快速补充能量。 再加上这个时代,红糖产量本来就不高,而且又控制在兴汉会的手里,不少的红糖被制成了干粮,当作护羌校尉府的重要军中物资。 剩下流入市场的部分,只有富贵人家才有渠道拿到手。 大量掺了红糖的干粮一旦拿出来,比起那些什么酒食肉食有用多了。 那就相当于是注射狂热兴奋剂。 这种兴奋剂,不但效果比酒肉明显,携带更是方便无比。 不杀牛宰羊屠马做肉食,反而是直接给糖粮,足以说明关姬要立刻拿下泾阳城的决心。 太阳偏西,热气散去。 汉军终于把一直遮住的布幕拉开,然后一字排开的攻城弩终于出现在魏军眼里。 城头的人看到那巨大无比的弩车,不少人皆是血色尽失。 那些紧急召集而来的士吏,更是双腿发软。 “堵……堵……堵住城门,快,去堵住城门!” 胡守将虽然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弩车,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包了铜皮的城门可能挨得住一下两下三四下,但肯定挨不住连续不断地冲击。 乌氏城守将连滚带爬地跑下城头“快,快随吾来!” 来不及了…… 调试完毕的攻城弩已经开始正式瞄准各自的目标。 “哐!” 铁锤狠狠地砸下去,巨大的箭矛猛然射了出去,然后“扑”地一声闷响,深深地插入了黄土筑成的城墙里。 同时还有两三支直接撞击向城门,发出巨大的响声。 攻城弩除了有小部分是瞄准城门外,大部分似乎只是漫无目标地射向城墙。 不一会儿,城墙上就插满了巨大的弩箭。 关姬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开始准备要下山了。 “攻城!” 鼓声响起,无当营的将士开始冲向城下,弓弩手不断地向城头暴射,密密麻麻的箭羽瞬间就遮住了天空。 后方的人则是低头抬着云梯猛冲。 “疯了,疯了!” 看到汉军冲到墙下,开始攀着插在墙上的巨箭爬上来,胡守将哆嗦着。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了,这汉军居然还要开始攻城,似乎一点时间也不准备留给自己,胡守将心急如焚。 “放檑石,放箭!” “快,快,为什么不放?” 汉军没疯,但胡守将已经快要疯了。 巨大的弩车给人的冲击力,同样的巨大的。 没有经过训练的城中百姓已经有人被吓傻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无当营的箭羽就覆盖了整个城头,然后城头的人一下子就倒了一大波。 等城头的人开始反击的时候,只听得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欢呼声 “城门开了!” “将军,不好啦,有人打开城门了,汉军,汉军冲进城内了!” 亲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声喊道。 得知这一消息,士气本就低迷到极点的城头守军一下子就乱了。 “城门不是堵上了吗?怎么会被打开?谁开的?” 胡守将大声吼道,“这不可能!” 下边城内已经开始出现汉军,不可能已经变成了事实。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闭门不出!” 于是城头士吏便哭爹喊娘地一哄而散。 亲自督战的关姬正看着无当营的将士努力地攀爬到一半,然后城门就突然被打开了,也是愣住了。 “谁开的城门?” 章节目录 十章了,开个单章说一下 说实在话,这本书是因为我书荒太久,找不到书看了,这才自己写来自嗨一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它的成绩一上推荐,就如那脱了缰的哈士奇那样,一路狂奔而去……我看看手里的本大纲,只有几百来字。再看看细纲,只做了前面二十万字的cd部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补充细纲,以免把控不住情节而崩掉,所以更新时间变得不太稳定。大家就不要怪我了,我手残啊,我第一次啊……原谅我吧! 敲黑板,注意一下,接下来才是重点: 三国时期,蜀国的历史资料是最少的,如今能得到比较真实的史料首数三国志。小说在涉及历史人物和事件的时候将会部分采用三国演义和民间传说的内容。毕竟相对于比较难读的三国志,三国演义和民间传说大众化得多,受众也比较多,所以在此说明一下,希望三国迷中的真史党和考究党就不要在意细节了,你拿个考究了几天的材料丢到我面前,你说我改呢?还是不改?改了我要崩大纲,不改你又要骂我,何必呢? 第二个重点,就是这本书的定位是淡定,轻松,种田,历史已经太沉重了,现实已经太压抑了,我希望的是这本书能给读者带来一些休闲,一些轻松,而不是一直杀杀杀,冲冲冲,无脑爽快无脑热血,无脑装逼无脑打脸。所以也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主角不是高高在上,大杀四方,怼天怼地怼空气——妈的他就带了一个灵魂过去,又没有随身带个老爷爷系统来个无敌召唤,武力又比不过人家,智商又不一定比人家高,撑死了也就是比别人多几千年的见识,你叫他怎么怼? 真想看这种的,如果你在起点看完了,找不到书了,我告诉你一地方:在起点的首页,左上角,有一个叫创世中文网的标志,点它,进去后你就会发现里面大部分都是热血无敌的,肯定够你爽。 第三个重点,如果不小心入了坑,又觉得不好看,你可以悄悄地删除,然后静静地离开,不用留下一堆骂人的评论,一堆说太垃圾的话,以此来你表明看过本书,真的。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彼之蜜糖,吾之毒药,不要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两件事,一个是把别人口袋里的钱装进自己口袋,一个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所有人都能喜欢这本书。这就如你去一个景区玩,觉得不过瘾,难道就可以随意丢下一堆垃圾了再走人?素质啊! 接下来的才是重点,重点,重点:粉嫩新人,粉嫩新书,急需要支援啊!读者大老爷们,您的每一份推荐和收藏都是作者君写下去的巨大动力!!!不要小看了您手里的那张小小的推荐票和收藏票,它们对于作者君来说作用是巨大滴!满地撒泼打滚求票票了! 章节目录 说一下 不对劲! 冯永心里一沉,诸葛老妖的演技太浮夸了!这些话,刘备当年准备讨伐东吴时,赵四也说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可能话不完相同,可是意思总是同样的意思。 看看赵四,老头子仿佛啥也没听到,连看都没看上冯永一眼。 妈的!事情好像不太对啊,我是不是被坑了!冯永心里完没底。 “此等人才放在乡野浪费了啊,冯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朝中做官?”诸葛老妖笑眯眯地问道,灰常和蔼可亲,就差脸上写了我是好人这几个字。 可是冯永分明看到了他身后那不断摇晃地狐狸尾巴。 “小子身有隐疾,入朝为官,只怕会令朝廷蒙羞,还是免了吧?” 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肯定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我一时没想起来。 “也罢。山门中人,多是自在之人,我也不好勉强。不过如今大汉危机四伏,你既在蜀中出山,总不好袖手旁观吧?且说说,以你之见,当如何解决现今之困?” 冯永脑子里想着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嘴里心不在焉地回答:“如今大汉看似危急,实则不然。北有魏将军,自可保汉中无忧,南中虽有叛乱,只需令一将闭关守民,则南蛮无法北进,待日后军械整备完毕,南中之乱自可一鼓而平。唯一可虑者,却是如何与东吴重新议和修好。” “说得好!”诸葛老妖这回是真心赞叹,“南中多叛,那你有没有什么良策,一战而平,一劳永逸,令南人不再反复?” 这个我熟啊!诸葛老妖七擒七纵,杀人诛心嘛! “南人多叛只因心怀不服,光平乱而不知收人心,大军一走自然又会重新叛乱,所以平叛当以收人心为主,用军次之,则可收服南蛮矣!” “妙妙妙!”诸葛老妖今天第三次赞叹,欣赏地看着冯永,“你当真不想出仕?我可保你参军之位。” 马谡就是因为当了你的参军,所以才挂掉的,你们两个人简直就是互相坑对方的典范。 看到冯永再一次坚定地拒绝,诸葛亮失望地叹息一声,“那好吧。不过有功不赏亦非我大汉的规矩,你前有进劝谏之言,后有献平南之策,理应当赏。回去之后我自当禀告陛下,再行论赏。” 所以我这是抢了马谡的功劳是吧? “可是丞相,我说了我不想当官啊!”冯永一脸的无辜。 “又没说是要赏你当官。”诸葛老妖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听闻上回你就拿曲辕犁换了几座荒山,你若志在于此,那赏你些田地如何?” 这个可以有!冯永立刻喜形于色,在没有真正想通今天的事情之前,他决定绝对不答应诸葛老妖的一切要求——糖衣炮弹怕什么?把糖衣剥了吃掉,炮弹打回去! “今日偷得些许闲,本是想见见山门后辈,没想到却是大出亮之意外,少年英雄,不过如此。然不得朝廷所用,惜哉!”诸葛亮感叹,有些意味阑珊。 “丞相谬赞了,实当不得少年英雄之评。”冯永诚惶诚恐地施礼。 “罢了,府中事多,我就不多留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直接来府上找我分说。”诸葛亮看冯永的神色有些玩味,意味深长道。 “虽有心多听丞相教诲,然相府事务繁忙,就不敢多留丞相了。” “这是在赶我快走呢!”诸葛亮哈哈大笑,收起鱼杆,“算啦,老夫就不在这里遭人厌烦了,回府去了。” 临别前,一直没说话的赵四看了冯永一眼,这才哼了一声:“小子好自为之吧!” 老子好得很! 冯永愤愤地摸摸脸上的红杠杠,眼光恶毒地看着赵四离开。 官道上,待诸葛亮与赵云上了马车后,护卫们把马车团团围住,便簇拥着向锦城方向驶去。 “子龙如何看?” 赵云作为武将,原本是应当骑马的,如今被诸葛亮叫到车上来,自然是事相商。 “此子确为山门中人。”赵云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如何如此肯定?” “如此年纪能有如此见识者,即便世家子弟,只怕也是少见。唯有高人子弟,方可教出如此见识。” “此言有理。”诸葛亮点点头。 “只是丞相,此子毕竟同是山门一脉,如此算计于他,是否有不妥之处?”赵云面容略带忧虑。 “有何不妥?”诸葛亮轻轻一笑,继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意敛去,神色变成冷峻,“先帝刚驾崩,本地世家,似乎就很不安定呢,如今又出现山门之人,引两虎而斗之,正好试试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我最近要闭关,府里这几日挂避客牌。”冯永回到府里,叫过管家吩咐道。 见过了诸葛老妖,冯永发现自己的念头突然变得不通达,可是他又不能像农民伯伯那样上当受骗了就去人家门口泼大粪,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把整个事情捋一捋,只有把事情想通了,念头才能通达。不管诸葛老妖给他挖了什么坑,他只要不出门,总不至于还能祸从天上来吧? “可是主君,赵郎君已经在府里等着了。”管家有些为难,“主君今日出门前,不是吩咐过如果赵郎君来了,就叫他先候着吗?” “好贼子!竟然还敢来?欺我府中无人耶?”冯永一听赵广来了,登时怒火中烧,这一切,不都是那混球引起的么? 当下捋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人算帐。 “咦?大郎,原来你已经与丞相见面完了。”赵广看到冯永进入客厅来,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如何?丞相可曾夸你?” “当然夸了,夸我乃少年英雄是也。”看到赵广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依稀有着赵云的影子,冯永心头一动,却是把满腔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或许,我可以从这家伙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没想到丞相竟如此看重大郎!”赵广惊叹,“当年丞相评兴武兄时也只是说兴武兄勇武过人,却没说当得英雄之名。” “兴武是谁?” “却是张车骑之长子,张苞张兴武,也算是我的兄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这满朝的文武大员不是你的叔叔,就是你的伯伯,那些官二代,不是你的兄长就是你的小弟。 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所以说为什么投胎是个技术活?原因就在于此了。 “大郎究竟与丞相说了何话,竟得如此赞评?” 就怕你不问! 冯永开始飚戏了,皱眉,做苦思状:“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丞相先是问当今大汉,以谁为大敌?” “那大郎是如何回答?” “自说是曹贼。说到此处,我倒是有一疑问,二郎可知,当年先帝执意东伐,尊大人是如何进谏耶?” “自是知晓。曹操乃国贼,故应先伐曹魏。” “那尊大人进谏此言后,朝中他人有何反应?” “大郎却是如何知晓当年这事?”赵广有些诧异,不过仍然解释道,“自是引起了先帝不快,故东进时未带上大人,只令大人都督江州。还有就是关家人对大人亦有些微词……” 章节目录 第0551章 三国,三国 后世喜欢以强汉、盛唐来称赞汉唐两朝。 汉朝战胜游牧民族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国力,武器,组织等原因,军队里装备了大量的马匹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到了唐朝,在大量装备马匹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种大杀器,这就是陌刀。 陌刀在史料上有大量的记载,但后世并没有实物出土。 因为唐朝对陌刀这种国之重器有着极为严格的法律规定,不允许私藏,不允许陪葬。 所以后世学者只能是结合各种史料,尝试对陌刀进行还原。 虽然各方还原的样子细节可能有所不同,但大体形状是一样的。 那就是刀身是斩马刀的改进版,下边再加上一个长柄。 汉朝的斩马刀能斩马头,如果加上长柄,运用腰力带动臂力挥刀,再加上长刀的杠杆原理,把敌人劈得“人马俱碎”,不算难事。 关键就在于刀的质量。 刀越长,对弹性的要求也就越高。 不然就会轻易折断。 在有足够弹性的同时,还需要有足够的硬度,不然就斩不断敌人,达不到对付骑兵的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汉中冶生产了一年,都没产出一百把宝刀的原因。 光是上半部分刀身,那就比斩马刀的要求还要高得多。 它需要经过熟练匠人对精铁不断地折叠,锤炼,把里头的杂质尽量地排除出来,而且刀刃和刀背的锤炼次数还不能一样,刀刃要有硬度,刀背要有弹性,所以这个工艺很复杂。 冯永之所以这么迫切地复原水排,想把它和风箱结合到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只有进一步提高温度,得到大量的液态铁,才能减少锻造的工作量。 可惜的是诸葛瞻这小子的出生,中断了国家顶级工程师黄月英的研究进程,别说是水排和风箱结合了,就是水排都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所以冯永想要抽诸葛瞻的说法,也不是开玩笑。 就在冯永转身准备离开点将台的时候,只听得底下一阵轻微的骚动。 “嗯?怎么回事?” 冯永有些皱眉。 战阵里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若是随意乱动,那真到了战场上时,就是害人害己,这是冯永最为忌讳的。 张嶷脸色有些难看,南乡士卒乃是精兵,冯永交到他手上时,那可是令行禁止。 若是在他手里,变成了不守军纪,那岂不是证明了他的失职? “队列里无令不得随意喧哗,怎么回事?” 张嶷走到最前面,喝骂了一声。 很快有人跑上前来,“禀都尉,有一把宝刀断了!” “拿过来看看。” 张嶷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折断了的宝刀很快被送到两人的面前。 冯永仔细地看了看断处,发现正是从刀身和刀柄的结合部断开的。 再翻转了一下,看到刀柄有一处写着:紫电六十二,汉中冶蒋斌监,周二造。 这是汉中冶打造的第六十二柄紫电宝刀,蒋斌负责鉴制,工匠周二负责打造,同时也是第一把折断的宝刀。 冯永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汉中冶的建立,最初是为了给皇室管理汉中的十万亩皇庄,同时还担负着为汉中各家田庄打造八牛犁曲辕犁的职责。 到后来,因为冯永手头的人手不够,再加上他又是汉中冶的监丞,皇庄是牧草的主要供应者,皇后有牧场的份额,所以汉中冶兼管汉中牧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再后来,因为南乡越发重要,冯永成立了南乡护工队,于是某人就以权谋私,披着皇家的皮,又悄悄地加了一个打造兵器的功能。 当然,给大汉丞相送了不少好处那是必须的。 汉中作为北伐前沿,必须要有一个武库,汉中冶打造兵器,也算是为北伐做准备,所以大汉丞相收了好处,答应得倒也是爽快。 冯永又仗着皇家的势,所以才能想法子调来一批工匠。 汉中冶后面把精铁初步产量化,也算是没辜负他的期望。 这年头,生产的流水线化是不可能的,因为打造一把上好的刀剑,都必须由工匠亲手一点一点打造出来。 但冯永还是对汉中冶做了一定的改进。 比如说提高了工匠的待遇,实施了责任制,实行奖罚制度,同时还对工序有一定的规定。 特别是紫电宝刀这种重器,每一把刀的完成,都要有人亲自负责检验,认定合格了才能送过来,同时还要刻上监制部门、监制人、打造人的名字。 这么严格的工序和要求,而且自己也只拿到了七十把,竟然还有一把质量不合格,这怎么不让冯永脸色阴沉。 “一把宝刀能抵一个丁口三年的口粮,”冯永沉沉地说道,“汉中冶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好!好得很!” 冯永说到这里,气极反笑,“我才卸了汉中冶的监丞之位不到一年时间,汉中冶就变成这样了?这霍弋是怎么管汉中冶的?” “张都尉,今日你就写一份公文交到太守府,到时我要亲自向少府责问汉中冶失职之事。” 冯永咬着牙说道。 时间越发地紧迫了,你们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收拾不死你们我就不姓冯! 张嶷身子猛然一震,有些意外地看向冯永,“诺!” 冯郎君这是动了真火啊! 以君侯之尊,边郡长史之位,再加上冯郎君在大汉的地位,还有传说中冯郎君与皇室的关系,这一份公文送到少府,汉中冶只怕就要翻个底朝天。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建兴五年一月。 北方的曹魏这一年正式改元,是为太和元年,同时大赦天下,对百官进行封赏。 征东大将军曹休升为大司马,成为曹魏军队的最高统帅,督扬州如故,治所寿春,同时因为荆州刺史夏侯尚去世,令张郃驻扎荆州,与曹休一同防备东吴。 中军大将军曹真迁大将军,统领洛阳各部兵马。 镇军大将军陈群升任司空。 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因为在曹睿登基之初,就分析了天下局势,同时对魏帝提出了蜀无力来犯,只须防吴的看法,后果真应验。 同时在吴来犯时,又对魏帝分析了江夏、襄阳局势,得出江夏无忧,注意襄阳的结论,让曹睿在朝堂上的一番发言,树立了威信。 司马懿预料到东吴会进犯襄阳,秘密赶到荆州,后果真大破诸葛谨,立下赫赫之功。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表现出了出众的谋略,以及出色的领军之能,令曹睿对司马懿大是看重,升其为骠骑大将军,赐开府治事的权利。 也就是说,司马懿终于有了自己的办事机构和统归自己指挥的军队,可以名正言顺地培植自己的力量。 司马懿再一次主动提出,为了更好地护卫洛阳都城,请求外出,驻兵宛城,这样可以同时更好地接应荆州与关中。 曹睿因为皇位的巩固,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司马懿的请求。 同时令宛城修建骠骑大将军府,只待修建完毕,司马懿便可正式驻扎宛城。 司马懿的升迁,标志着世家大族进一步巩固了在曹魏的政治权利。 消息很快传到东吴,得知荆州主帅变成了张郃,荆州都督陆逊神色凝重。 他对骠骑将军诸葛谨说道,“张郃为曹贼五子良将之一,多有机变,对地形极有计较,又素有勇力,乃是智勇双之辈。如今他守荆州,以襄阳之险,日后我等伐魏,只怕要徒添不少困难。” 诸葛谨有些不解,“都督对其赞誉是否太过?当年刘曹汉中大战,张郃先被张飞所破,不得不弃马攀山而逃,后又被刘备所败,最后只得退出汉中。” “夷陵一战,刘备举国之力,却几为都督所擒。都督连刘备都不怕,何用怕那张郃?“ 陆逊摇头,“非也。夷陵一战,能得大胜,有刘备怒而兴师的原因,我亦有几份运气。刘备有识人之明,当年夏侯渊被黄忠所杀,刘备犹不满意。” “直说要杀就杀张郃,杀夏侯渊有何用?可见其对张郃的忌惮之意。如今张郃镇守荆州,对我江东来说乃是大敌,以后得小心其人才行。” 听了这话,诸葛谨亦有些皱眉,“扬州有曹休,荆州有张郃,这曹贼,对江东防范倒是森严。” 陆逊点点头,看了看西北方新城方向,又看了看西边的蜀国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诸葛将军,新城的孟达,可有消息传过来?“ 章节目录 第0556章 司马芝 曹睿的声音有些大了,不但侍立在身后的内侍听到了,甚至底下坐在前头的重臣也有人听到了。 朝堂上百官云集,宗亲、重臣、列侯者不知其数,而司马芝只是一个区区关内侯,却能让曹睿一口道出名字,语气里带着赞扬,登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这句话引起更多人脸色变得阴沉。 其中在曹家宗亲里,有一人更是目中喷火,恨恨地看着站出来提议的司马芝,当场就大声说道,“河南尹安抚胡人之言,某不敢苟同。” 众人定眼一看,却是曹家宗亲曹洪。 汉制,朝会时皇帝抛出议题,臣子有提议者,需要站出来。 有疑问或不同意见的人,可以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问。 曹睿才年过弱冠不久,又刚登基不久,自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听到司马芝的提议,本还觉得有道理,本还想称赞一声,哪知竟然有人当场反对,当下只得闭嘴不语,准备听曹洪的发言。 司马芝在这等大朝会里,身份并不算高,如今更是被宗亲重臣反对,脸色却是不变,只见他对着曹洪拱了拱手,徐徐道,“敢听后将军高论?” 曹洪敷衍地还了一礼,冷笑地看了司马芝一眼,“且不论前后汉两朝,皆是驱胡人如豚犬,方得汉室之盛。” “只说武皇帝(曹操)留匈奴单于呼厨泉在邺城,又分匈奴为五部,再择汉人为司马以监之,就是因为深知‘戎狄志态,不与华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 “武皇帝不但多次在幽并二州之地用兵,大破乌桓,甚至还迁塞外十余万户胡人与边地百姓进入内地。至于凉州那就更不必说,曾派前征西将军(夏侯渊)屡败羌胡。” “甚至那蜀寇的马超,屡纠羌胡反叛,屡为武皇帝所败。吾观武皇帝,从未有说因为胡人不服,便要安抚他们的说法,盖此等举动,实是堕我大魏之威风。” “陛下初践宝位,正是四海瞩目之时,若是因为胡人叛乱,就这般轻易退让,只怕那吴蜀两地,皆要窃笑我大魏失了胆气。” 曹洪说到这里,对着上头的曹睿行了一礼,“陛下,司马芝其人,确有刚直清名,但出身贫寒,对这等国之大事,见识还是少了一些。” 最后这一句话,几乎就是指着司马芝的鼻子骂他出身太低。 众朝臣一看,不少人心里就直接叫好:骂得好!骂死这个乡巴佬! 众人这般恼恨司马芝,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司马芝身为河南尹,平日里皆是按法令办事,连宫里的黄门托他办事他都置之不理,更别说权贵豪门,只要稍犯法令,就要被他捉拿惩罚。 不少人对他那是又怕又恨。 更何况这司马芝平日里袒护黔首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在朝堂上公然说要限制世家大族? 今日他能抑制凉州大族,明日他就能借机打击关东大族! 众人想到这里,心头更是愤恨。 至于曹洪,那就更是对司马芝恨入骨髓,因为司马芝正是拿了他的脸面来作贱,所以这才让新帝记住他的名字啊! 这个事情还要从曹丕说起。 曹丕年轻时,因为知道曹洪家里有富有,所以曾向他借过钱,曹洪不愿意借,于是惹得曹丕自此怀恨在心。 待曹丕登基后,找了一个由头,把曹洪打入死牢,并且准备处死。 惹得当时的卞太后大怒,不但大骂曹丕,还去威胁曹丕的郭皇后,“若是曹洪当真被皇帝杀死,那我就废了你的皇后之位。” 郭皇后出身贫寒,没有什么依靠,生怕卞太后当真这么做,于是几次三番地为曹洪求情。 要不说世间最厉害的风还是枕头风呢? 卞太后求情不管用,诸多朝臣求情也不管用,最后还是郭皇后的枕头风,这才让曹洪能死里逃生,不过官身爵位皆被剥夺,在去年正月时被罢黜为庶人。 不过他也算是好命,没过几个月,曹丕就病死了,曹睿登基,为收拢人心,又赐曹洪特进,拜后将军,封乐城侯,食邑千户。 曹洪的乳母得闻此事,于是就和临汾公主的仆人一起去祭祀无涧神,以期鬼神能保佑曹洪,却是没想到被人揭发。 自前汉孝武皇帝晚年发生了逼反太子刘据,逼死皇后卫子夫的巫蛊之祸以来,官府就对各种巫术祠祭尤为忌惮,并且多次严厉下令不得私下祭祀。 曹丕生前也曾下过这种禁令,称这种祭祀为淫祀。 所以曹洪乳母很快就被河南伊司马芝抓了起来。 曹洪新得官职和爵位,又遇到这种事情,吓得差点魂都没了,连忙又跑去找太皇太后求情。 太皇太后于是派遣黄门到官府中传达她的命令,不过令太皇太后没想到的是,司马芝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 不但阻拦着黄门不让进去,甚至还直接令人给把曹洪的乳母给打死了。 然后给曹睿上了奏章,说自己没有事先上奏,就擅自定了人死罪,就是因为害怕太皇太后要救人。 为了避免太皇太后让皇帝为难,所以他才命令洛阳令把人给直接打死。 曹睿刚刚登基,年轻气盛,正欲有一番作为。 看到了司马芝的奏章,于是亲笔批复道:你为了遵循先帝的诏书,权宜从事,何罪之有?以后若有黄门再去你那里求情,千万不要接见。 司马芝正是因为这件事,入了曹睿的眼,同时曹睿趁着登基时大封众臣,给司马芝也赐了一个关内侯的爵位。 所以说,司马芝身上的爵位,以及简在帝心,皆是用曹洪的脸面换来的。 虽然这个事情最后没有波及曹洪失而复得的官位和爵位,但也令他的脸面尽失,又怎么能不对司马芝恨之入骨? 如今曹丕已死,曹睿又是他的侄孙辈,再加上太皇太后的撑腰,不管如何,曹洪也算是历经三代的皇室宗亲。 所以就算是平日里奈何不了司马芝,但趁议论朝政的机会折辱一番,也算是小小地报了仇。 司马芝闻言,脸都胀红了,怒视曹洪,“后将军何故辱人太甚!” 老子为什么要辱你,你当真不知道? 曹洪脸色一沉,问道,“司马芝,你此话何意?难道我论及武皇帝,哪里说错了?” 曹洪早年跟随曹操四处征战,屡立战功,甚至还曾救过曹操的命,深得曹操所重,同时亦深知曹操之心。 曹洪的话,紧扣着曹操以往所为,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司马芝双目圆瞪,急步上前,看样子似乎就要与曹洪扭打到一起。 看到司马芝的神色不对,维持朝堂秩序的御史连忙喊了一声,“河南尹司马芝,朝议时烦请答疑!” 司马芝这才清醒过来,被迫生生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 他深知如今的朝堂之上,多是宗亲权贵及世家豪族,再不复武皇帝当年唯才是举的盛况,但即便如此,难道他就会退缩了? “武皇帝自然没错。但后将军说论及芝的出身,那却是大谬!当年武皇帝扫定天下,曾三下‘求贤令’,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后将军从早年就追随武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个事情吧?芝虽出身贫寒,但正是因为得了武皇帝的赏识,这才得以入仕。” “如今后将军却论及芝的出身,可是觉得武皇帝做法是错的?” 曹洪一时语塞,悻悻地说道,“武皇帝自然没错。” 曹洪扣死曹操对待胡人的态度,让司马芝无从反驳。 但司马芝也是扣死了曹操的“求贤令”,让曹洪无从反驳。 一时间,这个议题竟是就此僵住了。 众人看到曹洪认怂,当下又复转失望,同时心里暗暗道,“这个司马芝,平日里不识好歹就算了,没想到口舌竟也这般厉害。” 坐在上头的曹睿把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再在重臣里扫了一圈,心头又是一凛。 先帝遗诏里的四位辅政大臣,有两位是曹家宗亲,剩下的两位,陈群是出身颍川世家,司马懿是出身河内世家。 大魏为何能这般轻易地代汉而立,曹睿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正是因为有数,所以当自己当了天子后,坐在这个位置上思考问题,曹睿这才发现,以前对曹家有利的条件,对天子未必有利。 所以先帝这才会安排一半宗亲,一半世家给自己辅政,这样可以让他们互相制衡。 想通了这一点,曹睿再一次看向底下的重臣,目光掠过前面的宗亲和重臣,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刘侍中,你觉得如何?” 武皇帝扫荡群雄,建下霸业,除去众多猛将相助,还有荀攸、贾诩、郭嘉、程昱、荀、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才策出色的众多谋臣。 最值得称道的那些元老谋臣,如今唯剩下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几人。 司马懿与陈群是辅政大臣,说话份量太重,若是开口定下基调,以后想调整都难。 而且他们两人背后是世家大族,立场未免有些偏颇。 董昭的侄女嫁给了司马芝,两人是姻亲,需要在此事上避嫌。 唯有刘晔,虽然也是高族名门,但他有一个特殊而敏感的身份,那就是他乃光武帝之后,算是汉家皇家宗室,所以他虽有佐世之才,为人却是谨慎小心。 也正因为他的谨慎小心,所以考虑问题比较面,先帝视之如心腹,如有疑问,则多有相询。 刘晔听到皇帝询问,连忙站出来,“回陛下,臣以为,武皇帝之法不可废,胡人素无礼仪,畏威而不怀德,不可轻易拿来与大魏百姓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有些圆滑,表面看起来是赞同曹洪的话。 但实际上最后一句,却在暗中赞成司马芝的善待百姓之语。 曹睿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点了点头,“也罢,此事以后再议。” 待退朝后,曹睿秘宣司马芝。 “司马爱卿,方才在朝堂上,我观你多受刁难,似有未尽之言,不知可否在此处说与我听?” 曹睿把宫人都屏退,开口问道。 司马芝走出太极殿后,本已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能被皇帝私下召见,再一听到这个问话,当下激动得浑身发抖。 “回陛下,臣确有谏言,欲表于陛下,只是忠言逆耳,恐陛下不悦耳。” 曹睿笑道,“既是忠言,又何来不悦之说?请试言之。” “那臣就大胆直言一回。” 司马芝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道,“武皇帝特设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后才有建安年间的仓廪充实,百姓殷足。” “然黄初以来,朝廷允许各地典农官私下里营生,于是便有典农官与地方大族相勾结,侵吞屯田,又驱使屯民为他们干活。” “此乃损公而肥私之举,非是国家大体所宜。故臣奏请陛下,抑制世家大族,令他们安分守己,以免失了民心。” 曹魏自曹操建安元年实施屯田以来,距今已有三十年。 北方在安定了二十年后,除却边地,内郡的屯田制度渐渐废弛。 再加上曹丕为了登上帝位,对世家大族采取妥协的政策,放松了对地方的控制,导致了地方大族侵吞屯田,私匿丁口之风渐长。 司马芝正是看到这种情况,这才想奏请曹睿,要求遏制。 哪知他在朝堂上才提了一下抑制世家大族的话题,就连接被人刁难,导致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曹睿听了,感慨一声,“司马君当真是忠心为国矣!” 只是世家大族已有数百年历史,根深蒂固,且曹家又是靠着世家才能有今天,想要抑制,谈何容易? 司马芝看到曹睿的脸色,知其心意,便建议道,“陛下,先帝当初为了能充实府库,下令废五铢钱,仅以谷帛易市。” “这本意是好的,但却给了伪巧之人便利之机,浸湿谷子以增加重量,做薄绢以谋利,扰乱易市,民间深受其苦。” 伪巧之人是谁,司马芝没有明说,但曹睿能听得懂。 “况且府库里堆积粮食与绢布,不但容易腐坏,而且还容易被老鼠啃食,损耗过大,大不如行五铢钱方便。” “更重要的是,若行五铢钱,铸币由朝廷统一管控,不但能宽省官府之力,而且还能丰盈府库,甚至还减少地方豪族对百姓的压迫。” 曹睿一听到这话,终于怦然心动。 章节目录 第0561章 忠义祠 二 “怎么回事呢?” 张星忆转头看了看窜出去的那人,问了一声跟在后头叫骂的几人。 那几人看到张星忆,脸色就是一变,然后强笑道,“回小娘子,没什么大事,那就是个泼皮,手脚不干净,所以把他赶走了。” 张星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有劳几位了,祠堂这里,能得这般干净,都是几位平日里上心维护。” 得了张星忆的感谢,几人脸上出现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小娘子说的什么话?我等几人皆是感于刘关张三兄弟的义气,做这些都是甘心情愿。” “没错没错,更别说官府还有钱粮补贴下来,平日里还能听说书先生……唔……唔……” 旁边有人抢着回答,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不打扰小娘子。” 带头的人连连赔礼,然后一溜烟地也跑了。 旁边的诸葛亮看了,不由地一笑,“这几个游侠儿,倒是有些不大一样。” “都一样的叔父。”张星忆也是笑道,“只要呆在忠义祠里的游侠儿,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基本没什么活路。 或者说,他们的活路在矿场里头。 诸葛亮进了祠堂内,看到上头的两个雕像,神情当即就有些恍惚起来。 “叔父,这里添些香粉,就算是祭拜了。” 张星忆拿出一包香粉,递了过去。 诸葛亮点点头,接过香粉,看了看台上那一排博山炉,随意往一个里面添加了进去。 又看了看那主位上的两把长剑,脸上更是失神。 过了一会,这才长声吟念道,“帝本燕人,犹向乡祠崇百祀。汉乃正统,天下终究归一统。先帝与关张两君侯,恩若父子,情同兄弟,共赴大义……” 念了一通文章,然后又极是虔诚地祭拜了一番,这才又是伤感又是感概万分地出来。 此时日头已略有偏西,外面不断有人进来,前庭那么一大块空地,竟是有不少人头在攒动,两边的厢房有不少已经打开了。 有人站在厢房门口,大喊着,“紫电青霜记!今日大结局,要听的速来!” 当下就有人挤了过去,进入房中。 也有人在嘀咕,“都听了五六遍了,不去不去!” “忠义无双……” “白蛇白蛇!” 诸葛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动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书,厢房里头,有说书先生,每日日落前,皆会在这里说上一个时辰的评书。” “原来竟是南乡四大奇状之一,原来竟是这么热闹?” 诸葛亮一听,更感兴趣了。 “平日里不会这么热闹,但今日不一样。每月逢十和月末,正是工坊和牧场职工的休息日,他们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最新的评书,所以我们正好赶上了。” “最新评书?” 职工二字,诸葛亮是知道的,因为南郑的工坊里头织工,也被称作职工,但听到最新评书二字,他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难道南乡又出新书了?” “呃……” 听到这话,张星忆不禁古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莫不成丞相也看过南乡的传记小说?不然怎么要说“又”? 只是丞相在人面前一向是素有威严,张星忆倒也不敢多想。 “嗯,前些日子刚出了一本新书,名叫《射雕奇侠传》,讲的乃是秦武王年间一个郭姓游侠儿的故事。那游侠儿本是赵国人,后来受到牵连,随母去了秦国。” “最后得到武安君遗书,助秦攻楚,因为看到秦军残暴,所以返回赵国。后面秦国兵临邯郸城下,郭大侠利用武安君遗书上的兵法,帮助赵国守邯郸败秦国的故事。” “郭大侠?” 诸葛亮神情古怪。 “对,郭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就是他说的。如今被刻在城里一个叫侠客行的客舍门上,深得南乡游侠儿所敬。”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这也行? 所以横行乡里的游侠儿才成了这副循规蹈矩的模样? 这让大汉丞相有一种很是荒谬感觉的同时,又似乎有一种熟悉感。 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果然是那小子特有的味道! 鼓动权贵,鼓动权贵子弟,鼓动世家,鼓动游侠…… 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想到这里,诸葛亮立刻哭笑不得,这小子,以前果然是骗了所有人! 说什么只学了易牙之术和耕种之术,只怕他真正学的,是蛊惑人心之术吧? 不过两本传记小说不但年代人物都能对上,那里头所说的故事…… 诸葛亮越想越是觉得可疑,莫不成是真的?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被坑杀四十万,秦国趁胜进逼邯郸,欲灭赵国。 赵国合纵魏楚,在邯郸城下大败秦军,然后韩国加入,四国联军共齐击秦军,造成秦军近三十万的伤亡。 邯郸之战,赵魏楚韩四国,收回了魏国的河东郡和安阳,赵国的太原郡、皮牢、武安,韩国的上党郡以及汝南。 此役后,秦国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 长平之战后,赵国已有灭国之险,没想到最后却能在邯郸之战中大败秦国,这里头,莫不成当真有什么史书未记载的秘事? 想到这里,诸葛亮看了看四周,低声地问道,“四娘,你说,那武安君遗书会不会是真的?” 张星忆莫名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她实在是想不到丞相竟然也会问出这种问题,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妾……亦是不知。” “毕竟秦统一天下后,不许令民间藏书,后又经秦末之乱,毁掉的典籍经书不知其数,只怕当时书中真记有此事亦未可知。” 诸葛亮惊异地看了一眼张星忆,他在看《紫电青霜记》时,本就怀疑到这一层,此时再听到这新出来的传说小说的大致内容,心里的怀疑更是加重几分。 没想到张星忆竟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射雕奇侠传》……”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百晓生说《射雕奇侠传》啦!” 于是人群一下子就喧闹起来,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幸好厢房前有游侠儿在维持秩序,“慢点慢点!排队排队!” 本还想着保持形象,哪知实在是扛不住了,当下就破口大骂起来,“@&%……x#入娘的你再挤一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章节目录 第0562章 天理何在? “叔父,要不要去听听?” 看到诸葛亮看向那边的眼神若有所思,张星忆低声问道。 诸葛亮摇了摇头,“算了,天色也不早了,先进城去看看吧。” 张星忆点头,“也好。” 出得祠堂大门,诸葛亮只看到外头的行人比刚才又多了不少,而且祠堂外头还摆起几个临时摊位。 摊位上有卖玩具木制兵器的,故意做成传记小说里的模样,引得不少小孩娃子直勾勾地看着不肯挪步。 更多的是一些吃食小摊,大锅安在特制的火炉上,摊主夹起几块煤炭放到里头,不一会儿,锅里的白色汤水就翻滚起来,羊骨头在里头时沉时浮。 味道如何不晓得,但香气倒是吸引人。 摊上还放着一摞烤好的饼子。 真要饿了,一碗骨头汤,一个饼子下去,肚子倒了也舒服。 “那掌柜的穿着倒是有些怪。” 诸葛亮看到那摊主胸前着白大,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工坊或者牧场食堂出来的厨子,一般人家哪舍得这般用煤炭?都是冬日里才用得上。还有那些羊骨头和饼子,都是食堂里吃剩下的,趁着这个时候热闹,拿出来卖的。” 深知此中门道的张星忆回答道。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了一下:奸商! 不过骂归骂,但摊子的生意却是不差,不少人围在摊前,一手拿着大碗,一手拿着大饼,啃一口,就呼噜呼噜喝一口,一脸的满足,又能填饱肚子,又省钱。 吃喝完毕,摸出几个钱,随意一扔。 摊主旁边的帮佣连忙把碗拿水涮了涮,然后放到边上烧开的滚水里泡上,过了一会再夹出来,继续给下一个人用。 诸葛亮缓步走在南乡的人工石大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昂然而行,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自信和对未来的希望,但他知道这里的人看起来比别处多了一份精神。 因为自己即便是不认识他们,也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奋然向上之气。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几个娃儿就嘻笑打闹着从身边跑过,有一个没注意,撞到了旁边侍卫的身上,侍卫没感觉,娃儿反倒是被反震翻倒在地。 诸葛亮一见,本想伸手去拉人,没想到那娃儿倒是皮实,一骨碌就爬起来,马上就是鞠躬行了一礼,“对不住!” 大汉丞相眼睛一亮,心道这娃儿看起来不算是富贵人家的,没想到却是这般知礼? 他正待说话,哪知那娃儿却是脸都没让他看清,直接就一溜烟跑了。 大汉丞相两手伸在半空,只感觉到了那娃儿跑的时候带起的那一阵风…… 落叶飘过是没有的,但地上却是多了一个东西。 诸葛亮好奇地捡起来,发现这方方块块的小东西是用纸折叠而成,折得还挺用心,上头还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他把纸方块小心地拆开,只见这纸上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 诸葛亮脸色有些凝重,虽然看不懂,但上面的符号看起来却是很有规律,看起来是一种文字? “哦,这是学堂里教的算学符号,只有学堂里的人,南乡的士卒,还有南乡的管事们能看得懂,职工们有些也能看得懂一些。” 张星忆却是不在意地解释道,“他们学的算学,和平常人学的不大一样。他们能看得懂别人的算学,别人却看不懂他们的算学,倒是奇怪得很。” 诸葛亮一听,神色一震,“那岂不是可以当成军中秘……” 说到这里,却是突然顿住了,然后又笑道,“方才那娃儿,是学堂里的?” 张星忆点头,“没错。” “颇有几分礼仪。”诸葛亮赞许了一声,然后眉头一皱,抖了抖手上的纸张,“就是有些过于不小心,这等重要的东西都丢了,岂不是要坏了事?” “不会。”张星忆摇头笑道,“这纸上写满了东西,对那娃儿来说那就是无用了。这纸折成这模样,根本就是他们拿来玩耍的。” “玩耍?”诸葛亮听了,眼皮直跳,这桑皮纸,在锦城卖得那么贵,你跟我说南乡的娃儿竟然拿来玩耍?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南乡产的纸张已经不老少了。那个……” 张星忆下意识地就想说“那个家伙”,但看了一眼诸葛亮,只好改口说道,“那个学堂,对学生倒是大方得很,这纸笔是定时下发的。” “若是不够用,才会让学生自己买,但也不贵,一个职工在工坊干一天的活,就能买上三五个空白的本子,放到外头的笔墨店,连一本都买不上。” 说到这里,张星忆想起了一事,笑道,“说起来,这外地来的儒生,听到还有这等好事,不少人都想进入学堂,就为了能买到便宜的本子。不过学堂很少对外招西席,所以没人能得逞。” 诸葛亮闻言脸皮动了两下,就当是笑了,也不说话。 心里却是骂了一声某只土鳖,这可当真是贪得不能再贪了:学堂里出来的学生,到如今哪一个不是被他捏在手里? 不说那什么马场东风快递之类,就是南郑的工坊,也得时不时从南乡请帐房过来核帐帐房无一不是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 也不是没人想过从他手里挖人,但那小子简直就是泥鳅,根本滑不溜湫的! 只要是进了学堂的学生,第一件事就是签契约! 听马谡说,这个事情从第一个学堂学生就开始了,根本不给别人一丁点机会。 所以按道理,学堂给学生发本子,那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这里头还要别人的父母再掏钱,关键是别人还感恩戴德…… 这个还好说,毕竟纸张在这个时候乃是贵重之物,读书识字更是无价之宝。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不由地骂了一声朝廷的将作监,简直是废物! 南乡改进的造纸技术出来时,朝廷也得了一份,可是几年过去了,看看南乡生产的纸张,再看看朝廷生产的纸张? 这里的学生竟然能把纸拿来玩耍了,自己堂堂大汉丞相,用纸还得节省着用,这还有天理吗?还有天理吗? 大汉丞相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念头又再次浮上心头:就凭此子的能力,若是他能早出生十年,大汉少说已经定鼎关中,随时进军中原了。 大汉丞相心里想着事情,漫无目标地向前走,手里的纸一个不留神,就飞了出去。 张星忆一看脸色大变,正待要上前去捡回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干什么呢?大街上不能乱丢东西不知道?” 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然后一个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到众人跟前,只听得一个“嘶啦”的声音,然后一张小纸条递到跟大汉丞相,“承惠三十钱。” 丞相侍卫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拔刀。 黑影警惕地退后两步,连忙就把哨子放在嘴里。 “别忙!”张星忆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急忙阻止道,“我认罚!” ”罚?罚什么?“ 诸葛亮还没明白过来,只见张星忆身后的下人就跑了上来,递过去几枚铜钱。 头戴着黑色帽子,身着黑色衣服的黑影这才满意点点头,把手里的罚单递给下人,”拿好了,可别说我是随意开的。“ 看着黑影一下子又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诸葛亮这才怒气勃发,”这南乡的士卒,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勒索耶?天理何在?“ 章节目录 第0569章 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南乡原县尉,黄崇。” 冯永一听,愣了一下,大感意外,“丞相要黄崇做什么?他是黄家家主,又尚未成亲,我本是想着让他呆在后方,协助运粮。” 虽说有东风快递平日里挺靠谱,但在这种关键时候,当然是让自家兄弟掌握运转才能安心。 诸葛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曾闻,他在南乡当县尉时,曾担心曹贼会顺水而上,故在汉水江边的紧要之处布置了不少坞堡?” “而且还多次勘探汉水,甚至派了人顺水而下,察看汉中与魏地交接处?”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感觉不对,“是这样没错。” 诸葛亮得到冯永的回答,这才点点头,“我欲遣一支人马顺汉水东进,这黄崇既然熟悉这段水路,那把他调入这支偏师中,正好合用。” 冯永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丞相,这不是送人头……不是,这不是送死吗?!” “慌什么?自汉中顺游而下,易去难返,乃是挂地,一旦有险,则有覆灭之忧,吾岂能不知?”诸葛亮斥喝一声,“我这般做,自有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不就是孟达反了?”冯永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孟达,反复小人耳!死就死了,难道还要我们的人前去陪葬?” 这特么的不对啊!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大汉丞相! 莫不成是哪只妖精假扮的? 冯永狐疑地看向诸葛亮,难道老子搞风搞雨,给搞出了蝴蝶效应,让诸葛老妖自信心过于膨胀,想要一口吞? 真要这样,还不如让魏老匹夫走子午谷去送死呢! 万一偷水晶成功,那就是赚死。 诸葛亮倒是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正满眼怀疑地盯着自己看的冯永,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孟达要反?” 难道我会告诉你我是从史书上知道的! 冯永本没心情跟诸葛亮扯这个,他心里满是焦虑,正飞快地转动着心思,着急想办法如何劝诸葛亮回心转意,闻言没好气地随口说了一声,“猜的。” 诸葛亮大怒,“啪”地一声,拍案斥道,“大军帅帐中,主帅问话,你若再不好好回话,信不信吾先打你三十军棍?你给我坐好了!” 有本事咱们不论职务,公平决斗? 冯永悻悻地坐了回去,闷闷地说道,“前年魏人李鸿来投,谈及孟达,丞相不是说了要给他去信么?如今派军顺汉水东进,想必定然是去接应他的。” 当时刚平定了南中,蒋琬就亲自护送叛魏投汉而来的李鸿,提起了孟达,那时冯永也肯定了联合孟达的想法。 也就是那次,冯永第一次正式对诸葛亮提出了欲取关中,先取陇右的战略思想(吹牛逼)。 只是按冯永的意思,他是打算把孟达当成炮灰,不是让自己人去当炮灰啊! 诸葛亮听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的心思,倒是机巧。 “你觉得孟达举事不成?” “自然不成。他如何是司马懿的对手?” 冯永不假思索地说道。 “若是司马懿不亲往呢?” 诸葛亮问道。 “何解?” “你且看看。”诸葛亮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孟达才送过来的信。” 冯永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的字倒是好看,就是没有断句,让人看得吃力非常。 过了好久,他才看明白孟达的意思,当下就冷笑道,“若是孟达当真这般想,只怕死得会更快。” “说说你的看法。”诸葛亮神色不变,还有心情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甚至往里头放了些茶叶。 “新城虽处偏远之地,但西连大汉的汉中,南接东吴的荆州,若是曹贼失去此等险要之地,那么襄阳就会不保。” “当年关老君侯逼得曹操差点迁都之事犹然在目,曹贼焉能轻易忘怀?故这孟达猜想司马懿不亲自前往,未免过于大意。” 冯永耐着焦虑,解释道,“曹贼有良马,最擅长途奔袭。远的不说,当年长坂坡一战,曹贼的虎豹骑,一昼夜就能急行三百里,蹑先帝之后,冲散陛下与先帝。” “如今虽说虎豹骑不复在,但司马懿多谋,又善用兵,岂会不知兵贵神速之理?又怎么可能会拖延上一个月?” “司马懿手里的马军即便比不过日行三百里的虎豹骑,但仅需达到一半,日行一百五十里,一千二百里也只不过八天就能到达。介时孟达无备,只怕要速败。” 诸葛听了,惊异地看向冯永,“这番话,即便是军中宿将亦少有人说得出来,没想到你竟然看得这般通透。” 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了,你应当是真学过兵法的,不然何以能教赵广他们练兵?” 冯永听到这话,差点当场崩溃! 我在跟你谈孟达啊大佬! 这特么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猜测我学过什么? “看你这模样,着什么急?放心,既然你都知九死之局,难道我不清楚?只是派偏师,又不是大军。汉水走不得大军,难道走不得偏师?” “若是情况不对,他们可自主退回来,没人让他们在那里送死。” 诸葛亮吐出一片茶叶,淡然地说道。 冯永一怔,“丞相打算派多少人过去?” “三千来人吧,不能再多了,不然不好撤退。” 大汉丞相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还不如不派……” “你懂个甚!” 诸葛亮瞪了冯永一眼,“若是不派,怎么坚定孟达守城之心?又怎么逼得东吴出兵?老是想着你眼里的那点东西,能不能有点出息?” “东吴?” “当然是东吴。”诸葛亮冷笑一声,“我不知道孟达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他畏罪而叛汉投贼,如今嘴里说要重归大汉,一边又与东吴暗通消息,实是令人不齿。” “卧槽!那不就是三姓家奴?” 冯永脱口暴了一句。 天下就三家公司,你特么这是想在三家公司之间轮流跳槽?真当自己是块宝了?就算是一块宝,老板也不敢用啊。 反复小人那可是比墙头草还令人憎恨的存在。 诸葛亮听到“三姓家奴”这四个字,不禁对冯永侧目以视:这巧言令色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这话说得有够恶毒的。 只听得诸葛亮继续说道,“汉中与新城有山水之隔,如今他想重归大汉,亦只不过是想要利用大汉作为后路罢了。” “他就是重归大汉,难道就愿意把新城太守之位让出来?而且大汉如今又没有荆州与之相呼应,那新城和飞地有何区别?但对于东吴来说,那就是要地。” “所以孟达一反,东吴肯定要比我们着急,到时就让他们与曹贼打去,我们自去陇上。” 这一回轮到冯永对大汉丞相侧目以视。 这根本就是红果果的阳谋啊,就算是陆逊再厉害,也得要跟着诸葛老妖的步子走。 除非东吴对襄阳没想法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东吴那等货色,未必肯力救孟达。” 冯永提醒了一声。 冯土鳖对东吴在甘蔗之事上坑了自己一把一直念念不忘。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诸葛亮念了文绉绉的一段话,然后看了一眼冯永,“兵书上都说得那么明白,你还担心这个?兵书都白读了?” 冯永听到这话,心道这还能用《孙子兵法》来解释? “如今我们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至于曹贼和东吴如何应对,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担心又有什么用?” 诸葛亮脸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冯永想了想,这个话……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特别是像陆逊那种人物,肯定有自己的判断。 若是大汉表现得太过于迫切,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 当下只得叹了一口气,“也对。” 说到底,还是大汉底子实在太弱,需要有求于人。 说起兵法,大汉丞相又想起一事。 “这几年,我令你读《六韬》,可有收获?” “有吧。” 冯永挠挠头,收获老大了,至少刚才就能听得懂你引经据典,大体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将帅者,不可不读《孙子》、《六韬》、《三略》。你既然已经研读《六韬》,此次领兵正好是印证其文要义的机会,知道么?” “知道了。”冯永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又问道,“沿汉水东进的偏师,丞相打算派谁领军?” 先提前问清楚,也好让黄崇做好准备。 “李遗。” “谁?” “南中降李都督之子李遗。李遗是早年跟随你来南乡的人,熟悉情况,又曾参与南中平乱,这两年还协助赵广驻守沮县,领三千人顺水东下,想来足以胜任。” “而且李遗亦如你刚才所说的黄崇情况一样,他是李都督的嫡长子,又未成亲,不适宜跟着上陇,领偏师顺水东进,稍有不对可以方便退回来,没什么危险。” 冯永把这话听明白了,心道诸葛老妖这是打算让文轩和意致两人跑去那边看两眼风景就跑啊! 与诸葛亮谈话完毕,冯永出了中军帅帐,回到自己所部的营寨所在,只见帅营大旗已经竖了起来,绣着大大的“冯”字的大旗正迎风猎猎作响。 士卒们正以帅帐为中心,按规划好的营地在周围挖沟立寨。 黄崇得知冯永返营,连忙前来迎接,同时冯永还意外地见到了李遗。 “文轩如何在此?” 冯永惊喜地问道。 “回兄长,前些日子小弟就被丞相从沮召回了,一直在等兄长到来呢。” 李遗虽然说得不徐不缓,但眼中却是带着激动。 “兄长,听文轩说,他如今也算是独领一军呢。” 黄崇也在旁边高兴地插了一句。 冯永看向李遗,问道,“文轩已经知道了?” 李遗点点头。 黄崇看到两人打哑谜,当下就有些莫名。 “外头冷,先回帅帐再说。” 冯永也不解释,对着两人说道。 冯永喝下一碗热水,这才看向黄崇,说道,“待越的大军来毕,丞相可能要对意致有所安排,你早些做好准备。” 黄崇一听,当即就有些意外,“丞相亦知小弟?” 冯永笑笑,“在我身边的兄弟,丞相哪有不知的?” 一句话,尽显自信。 赵广、李遗、杨千万率军守沮县近两年,李球是大汉少有的几个上县县令。 王训和黄崇则是冯永这两年带在身边的左右臂膀,不但有都尉之职,同时还兼任越县令之位。 这几人目前是冯永小团体的核心人物,背后靠着的,是兴汉会这个日渐庞大的利益集团。 如果这次北伐,当真能立下功劳,那么处于萌芽期的南乡系集团就算是正式破土而出。 到时候冯永的地位,虽然比不过那些老军头,但在二代里,那就是独一无二,连关兴和张苞说话都未必比他有底气。 所以冯永周围的小团体,以小团体为核心的兴汉会,都无比迫切地想趁着这次北伐的难得机会,要把他这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努力再往上推一把。 这一点,大汉丞相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兴汉会这个怪物,目前是在配合自己挤压、同化蜀中的世家,算是一把好刀。 而冯永则是他挑选的几个后继者之一,如今还太年轻,需要他从后面推一把。 让李遗和黄崇领兵去刷经验,其实也是在侧面帮冯永。 “却不知丞相欲安排小弟去做何事?” 黄崇问了一声。 冯永笑指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李遗,“文轩的口风倒是紧。” 李遗这两年成熟不少,已经开始蓄起了浓黑的短须,闻言就是一笑,“未得丞相允许,小弟哪敢乱说?” 冯永点点头,“是这个理。那就由我来说吧,孟达要反了曹贼,丞相打算派文轩率军顺水而下,以作呼应。意致早年不是勘探过汉水么?所以由你作为文轩的副将,一起前往。” 黄崇大吃一惊,“兄长,非是小弟怕死。只是这汉水易去难返,大军难行,只能派少量士卒。汉中与孟达的新城之间,还隔着一个魏兴郡。” “欲援孟达,则必须要打败魏兴郡的曹贼,彼有地利,我远道而去,又处不利之地,稍不小心,只怕有覆没之险。” “所以你们小心点就行。”冯永很是高兴黄崇能有这般见识,“丞相此次,本就没打算救孟达,只是作出呼应的样子。” “你们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返回,千万莫要多做停留,使自己处于险地,明白么?” 当下又把他们此行的战略意图细细地讲明白了,黄崇这才恍然,“既如此,那小弟知道如何做了。” 三兄弟正在商议,只听得士卒来报,王将军来见。 章节目录 第0608章 哪个冯郎君? “无妨无妨,打了胜仗,什么都好说。这些事情,自会有人去办。”张苞再凑过来,低声道,“眼下倒是有一事,还得你亲自出面才行。” “何事?” 冯永有些奇怪的问道。 “咳,是这样的,丞相曾令姜将军去召集陇右羌胡部族,以助大汉。这一次么,不拘是传递凉州那边的消息,还是重夺略阳。” “亦或是过来驰援街亭,这些羌胡部族都是出了不少力。”张苞越说,声音就越低,“但为了把他们聚到一起,也是费了不少口舌。” “然后呢?” 冯永越听越迷糊。 “咳,你在羌胡里的名声挺不错的……” 张苞眼神飘忽。 冯永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再然后呢?” “所以把他们召过来的时候,我们曾向他们承诺,只要能举大义帮助大汉,冯郎君必有所报。” 张苞故意不去看冯永的脸,毕竟没经过对方同意,就假冒对方名义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彩。 “冯郎君?哪个冯郎君?”冯永一屁股坐到装毛布票子的箱子上,把箱子死死压住,茫然问道,“没想到还有与我同姓之人这般豪爽,真想认识一番。” 众人:…… “,贤弟何故如此迷糊耶?”张苞上来搂住他的肩膀,亲热道,“这个豪爽之人就是你啊!” “这个,张家兄长,我如何有这般豪爽?你定是搞错了。” 冯永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箱子的盖子。 “错不了,丞相说了就是你。” 张苞看这小子这般油滑,当下实是忍不住了,恼怒道,“底下那些羌胡,都等着你去安抚呢,莫要自误。” 冯永斜眼,冷笑道,“丞相说是我,那就是我?我又没答应。” “不过是借用一下你的名声罢了,你这般又是为何?” “我哪来这么多钱粮?” 冯永心头在滴血,箱子里的这些票子,还没想好找谁报销去,现在又来一群恶狼,当我是印钞机? 也不对,我虽然可以印票子,但我敢乱印吗? “区区钱粮也会被你放在眼里?”张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多收几次羊毛,不就补回来了?” “什么叫区区钱粮……” 冯永正欲反驳,心道不是你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后突然抓住一个敏感词,“什么羊毛?” “那陇右的羌胡愿意帮忙,就是想把羊毛卖给你。若不是你在羌胡里有好名声,你以为丞相会把这等好事放你头上?” 张苞用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冯永。 冯永眨眨眼,“我只要把他们的羊毛收上来就是回报他们?” “哪有这般容易?丞相欲开牧场以……嗯,收拢羌胡之心,所以你在牧场这方面你也是要负责的,就如越那里一般。” 果然是熟悉的风格! 诸葛老妖这一手够阴啊,到处游牧的胡人哪有固定一处的胡人来得容易管理? 自己在越刚试验完毕,他二话不说就拿过来对着陇右的胡人套用,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偏偏还没有一点刻意的痕迹:什么羊毛、牧场,都是因为你们举大义,助大汉,所以大汉才答应这么帮你们。 毫无ps痕迹,一切都是那么地水到渠成。 甚至还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出了死力气表忠心,这才换来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 这么一招下来,什么也没出,不但榨出了羌胡的利用价值,又让他们感恩戴德,对羊毛和牧场之事翘首以盼。 浑然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绳索。 毕竟又不抢你的牛羊,反而是让你的部族多多产出牛羊,连羊毛这种无用之物也可以换钱粮,谁会不乐意? 于是汉胡一家亲,皆大欢喜…… 冯永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一时间竟恍恍惚惚起来,这种人不当丞相果是没天理啊! “丞相还在冀城留下话来,说此次羌胡之人出力那么多,若是能分些钱粮,那自是最好……” 张苞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问题!” 冯永收拾了一下心里的感慨,想起若是自己负责陇右羌胡之事,这里头的油水简直是捞都捞不完。 想到这里,他立马就把感慨扔一边去:我能捞就行,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刚才还心疼这箱毛布票子的亏空如何补回来,这不就是大好机会么? 老子掌控了陇右的羊毛,蜀中那些刚得到毛纺工坊准许证的世家土豪们,不快点过来跪舔老子,还等什么呢? 想到可以从蜀中世家豪族手里割肉弥补亏空,冯土鳖心头越想越欢喜,连忙站起来搂住张苞。 只听他亲热地说道,“大舅哥,啊,不是,张家兄长,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些说明白?” 张苞呵呵不语,心道我刚提这事,你张嘴就拒绝,你给过我机会么? 然后又疑惑起来,只是这小子老是称吾为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苞自然不会承认他自己也没有完明白丞相为何要在冀城留下这种安排。 他能明白的部分,其实还是关兴分析出来给他听的。 冯永却是没注意到张苞脸上的疑惑,他踮起脚,看了看高台下边,问道,“他们都在下边么?” “自然都在下头。” “那成,走走,待我去会会他们。” 冯永一听,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正要迈步,只听得姜维在后头唤了一声,“冯将军且慢。” 说着走上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亲自给冯永绑上,又取下头盔,给冯永戴上,这才低声说道,“胡人先是畏威,而后畏德,将军容仪不可有失。” 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此时听到丞相的一番安排,当下就知道大汉丞相处理汉胡关系的手段比起曹魏不知高到哪里去。 方才他在旁边冷眼观察,在张将军没说完之前,这冯郎君似是就已经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心里更是对冯永高看一层。 能让丞相看重,又有能力,同时还懂得配合丞相的人,日后必然是大汉重臣,他这番动作和提醒,亦是有心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这种降将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在大汉立足。 果见冯永对他点头笑道,“姜将军有心。” 章节目录 第0609章 厉害吧? 走下高台来,冯永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端木哲,你如何在此?怎么没回南乡?” 端木哲一身丝绸衣服,如同一夜暴富的土财主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站在一群穿着各色各样胡服的胡人里又显得极是耀眼。 冯永跟着诸葛亮北伐,从端木哲所管的狗场里,抽调了一批狗,用以作军中警戒之用。 端木哲也算是责任心强,亲自带着狗场的训练员,一路跟随自己到了冀城,就为了让手下的狗能尽快适应军伍。 直到冯永率军奔袭陇关,这才准备让他回南乡,没想到他竟然还滞留在陇右。 “回主人,前些日子,去汉中的路途不通,祁山那里不让通行,所以小人就只好回到冀城等主人。后来……” 端木哲看了一眼张苞,含糊一声道,“后来张将军让小人帮忙做点事情,所以小人这就跟过来了。” 张家小娘子和主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主人回南乡的那几天晚上,还和张小娘子同住在院子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小娘子的亲兄长,让自己帮忙做点事情,自己自然不敢拒绝。 端木哲此次过来,其实也是带了一个心眼,就是看看主人会不会因此不悦。 冯永本来看到端木哲这身打扮,本来还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再听到他说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 这只怕又是诸葛老妖的计划,把这个端木哲拉出来给胡人做个榜样。 “前些日子武都强端作乱,曹贼五万大军从陈仓道进入武都,试图截断粮道,所以不能通行。” 张苞在后头解释了一句。 冯永一怔,回过头去,轻声问道,“那如今的情况呢?” “强端覆没,曹贼损失了三万多人马,曹真领残军逃回陈仓。” 张苞以极快的语速简洁地说道。 冯永点点头,这才对着端木哲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吧。” 端木哲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小人听从主人吩咐。” 同时心里越发地肯定了主人和张小娘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诸位君长能深明大义,助大汉讨贼,冯某实是佩服,在此多谢诸位援手。今日之恩,冯某日后必有所报。” 冯永又对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羌胡部族君长们拱手道。 一直在等冯永这句话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乱哄哄地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小人久闻冯郎君之名,深感冯郎君之义,今日得冯郎君所召,岂有不尽力之理?” “是啊是啊,冯郎君的名声,非但在武都流传,就是陇右,又有几人不知?” “小人部族,年年衣食不足,族人受寒挨饿,若是冯郎君当真能帮忙一二,小人就感激不尽。” …… 这些君长都不是傻子,说好话谁都会说,那些有权有势的汉人从来就是驱他们如奴仆。 真要空口白牙让他们相信有好处,那只有傻子才信。 但若是冯郎君亲自出面开了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冯郎君的信誉,在胡人眼里,那当真是比一般汉人要可靠得多。 像木兀哲这种走投无路,被迫举族投靠的可怜虫,如今竟然还能活得比他们滋润的,谁不眼红? 光是这身衣服,就可以在大部族君长手里至少换到五十个女人。 奴仆都能穿这种衣服,冯郎君手里,怎么可能缺钱? 所以此时听到冯永一句“必有所报”,当下人人欢喜。 “诸位不必着急,只待这次伐贼结束,大汉自会记下各位的功劳,到时除了羊毛牧场粮食,我还会拿一样好东西跟大伙交换,那就是茶叶。” 众人一听到茶叶二字时,立马就骚动不已。 只听得有人大声说道,“冯郎君所说的茶叶,可是那陇右的汉人卖给我们的茶叶?” “没错。” 冯永刚一点头,只见那些羌胡君长就轰然吵闹起来。 “冯郎君,冯郎君,能不能让我们先喝一口茶水?” “对对对,喝完了茶水什么都好说!” “冯郎君,我不要粮食了,只要能给我一点茶叶就行!” …… 这几年来,羌胡部族里流传着一种新饮品,那就是茶叶。 茶叶的出现,彻底解决了羌胡久食牛羊肉而产生的体热之苦。 在最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茶叶就成了各个部族最受欢迎的东西,偏偏它又产量稀少,极为珍贵。 就算是大部族的君长,花了大力气,也未必能从陇右的汉人手里买到手。 如今一听冯郎君手里竟然有这等好东西,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冯永压了压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这茶叶啊,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有了它,大伙就不必去野外找那些野草来解腻了。” “无论春冬,平日里都可以拿它来泡水喝,就足以解腻去火,不用受体内热火之苦。” “今日我便请大伙尝尝这茶叶泡出来的水,待以后方便,我还会教大伙用奶和茶来制作汤饮。” “主人,这可是你在深山里学艺的时候,山神所教的东西?” 端木哲恭敬地问道。 冯永一怔,看了一眼端木哲,同时又马上反应过来,心里暗赞一声,有前途! “咳,没错。这是山神教与我的秘术,只待陇右安定,我便把这秘术部教与你们,你们就会知道,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奶茶更好的东西。” 如今一听冯郎君竟然请他们喝茶,心里顿时觉得冯郎君果真是豪爽人物。 再听到冯郎君竟然还会传授他们山神的秘术,当下顿觉得冯郎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奶茶奶茶,一听就知道是用奶和茶制作的汤饮,这不正是专门为他们部族产生的东西么? “还有,这茶叶啊,其实是大汉才有的东西。以前陇右不在大汉手里,所以茶叶进来的少。如今大汉平定了陇右,这茶叶定然就会比以前多得多。” “多谢冯郎君,多谢冯郎君!” 众君长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家这边请,我这就去吩咐底下的人把茶汤准备好。” 冯永笑眯眯地说道。 茶叶好哇,对游牧民族来说,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 奶茶那就更好了,两者简直就是绝配。 冯永相信,只要他们喝上了奶茶,就绝对不会再舍得放下了。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想想自己家里的茶园,还有李家的茶园,还有南中的野茶,冯永差点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关键是……炒茶你会吗? 我会啊! 看着羌胡众君长欢天喜地地齐齐拥着冯永离去,张苞姜维等人皆是目瞪口呆。 姜维更是差点冒出一句:“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口舌竟是厉害至此?” 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让众羌胡君长甘心拥戴,这也太恐怖了吧? 章节目录 第0615章 怎么还要打啊?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只听得诸葛亮又问道,“他们不远千里派人送了礼物给你,便是承认了你对他们部族的活命之恩,你当时回礼了没有?” “回什么礼?” 冯永越发地茫然。 “礼尚往来!”大汉丞相痛心疾首地说道,“有来有往才能加深情意。人家千里送礼,难道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冯永心里嘀咕一声,丞相为何这般关心这个流浪的胡人部族? 他就是再怎么反应慢,也琢磨出一些味道出来了,莫不成丞相对凉州已经有了想法? “没……” 冯永刚吐出一个字,就看到大汉丞相投过来严厉的目光。 于是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二郎当时不是驻守沮县吗?我虽然没亲手回礼,但二郎让使者带了一件羽绒服回去。” 诸葛亮闻言,这才满意点头,“二郎终究是知礼之人。” 放屁! 他根本就是看上了那些皮草,半路就给老子截胡了,因为做贼心虚,所以这才给人家回了一件羽绒服。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冯永心里就要骂人。 想起黄舞蝶身上那件难得一见的红色狐皮裘衣,他就在心里咬牙切齿——那本来应该是穿在自家细君身上才对。 “除了这一次,你们还有其他消息往来吗?” “没了。” 冯永摇头。 秃发阗立在自己部族安定下来以后,还能派人送个信过来,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难得守信之人,很出冯永的意料之外了。 而且从使者传过来的消息里,冯永还知道,他们的部族目前得依靠曹贼才能安稳生活下去。 从西羌之地到沮县,路途本就遥远,再加上又受曹贼所制,秃发阗立自然不可能与自己时常联系。 “丞相如何对这些陈年往事这般感兴趣?” 看到诸葛亮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冯永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诸葛亮微微叹息一声,“此番从西凉而来的曹贼援军,听说有秃发部鲜卑的精骑,其部骁勇,故我想着,若是你能劝其响应大汉,那就算是折了曹贼的一个臂膀。” “这个只怕有些难。” 冯永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凉州的曹贼援军里,竟然有秃发部?这个倒是有些巧了。 只是他略微一想,便摇头道,“即便是陇右的羌胡,亦是在大汉占了大势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聚拢过来支援大汉。” “这秃发部鲜卑,在西羌之地,本就受曹贼所制。若是大汉如今能进军凉州,那我尚有几分把握说服秃发阗立响应大义。但在如今这等情况下,却是有些困难。” “毕竟他们的部族仍在西羌,若是在阵前反了曹贼,留在西羌的族人只怕就有兵祸之灾,故在永想来,即便是秃发阗立再怎么感激我,他如今也是不敢反曹贼的。” 虽然是与秃发阗立仅仅打过一次交道,但从此人的言行举止中,冯永可以看出此人颇有手段,志向不凡。 再想想他的大人拓拔匹孤,因为不忿拓跋力微成为拓跋部大人,不惜带族人碾转数千里,所以必定是个意志坚定之人。 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轻易地把族人置于险地? 诸葛亮点头,“此言有理。” 沉吟了一番,终究是局势不由人,只好暂时放弃,然后挥了挥手,“那此事就以后再议,你且先下去领二十军棍。” 冯土鳖一听,当场就大吃一惊,“丞相,怎么还要打啊?” 我还以为说了这么多,你已经忘了呢! “不打你,何以明法纪?” 诸葛亮板着脸,却是没一点通融的余地。 “先记着,待以后戴罪立功不成么?” “不行!” 诸葛亮一口就拒绝了。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马谡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若是……”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却是不想再说下去,再次挥了挥手,“速去找向长史领军棍!” 打军棍也是有讲究的。 有的人虽然领的军棍不多,但真要被下了死力气去打,就算是只有十棍,至少也能打你个筋骨尽断。 但有的人就算是挨上二三十棍,那也只能是个皮肉伤。 冯永就属于后一种。 “冯将军烦请趴好了!” 执行的军士很是和气地对着冯永说道。 冯永有些哆嗦地趴到榻上,看着向朗未到,便悄声地和行刑的军士攀交情,“这位兄弟看着眼熟,我们可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冯将军好记性,五年前,丞相去贵庄上时,小人还扮过农人呢。” “嗐,我就说么!”冯永一拍榻上,“原来是丞相身边的虎卫,怪不得有这等雄姿。这般看来,大家都不是外人,待会动手时,能否留个情?” 军士就是宽厚一笑,“冯郎君放心,小人干这个,最是熟手不过,自知轻重。” 冯永听了,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偷偷地拿出几张票子,塞到对方手里,悄声道,“大伙都辛苦了,这几张票子,到时候还烦请你帮忙分一分……” 军士笑嘻嘻地接了,冯土鳖一看,心头大喜。 不一会儿,趴着的冯永只看到有一双官靴走到自己跟前,来人在自己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吩咐道,“开始吧。” “一!” “叭!” “啊!杀才!” 本以为拿了自己的票子,就是做个样子,没想到一棍下来,当场就把冯永打得直挺挺地蹦起来,嘴里就如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屁股如同火烧一般,又如同猛地被雷击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差点就晕了过去。 “莫动莫动,这才第一棍,将军忍着点!” 两边就有军士过来压住的双臂双腿。 “二!” “我~” 这尼玛根本忍不住啊! 巨大的疼痛感通过神经传到大脑,本能的反应让冯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鼻涕,他破口大骂起来。 “三!” …… 向朗看到刚开始那几棍,冯永的反应特别大,哪知才打了一半,冯永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地瘫在榻上,竟是一声不吭了。 他心里一惊,连忙让军士先停下来,上前小心地问了一句,“冯将军?” 冯永睁开眼,有气没力地问了一句,“打完了?” “还没,看将军不大对劲,生怕出事,所以暂停了一下……” “打个军棍都这般婆妈,就不能一气打完?老子好不容易才转移了注意力,啊……疼死我了!” 冯永又是一声惨叫。 部队中有一种训练,可以暂时性地转移注意力,减轻伤痛对大脑的影响。 冯土鳖拼了老命才减弱了自己的疼痛神经反应,哪知一下子又被向朗拉回了现实,当下活剐眼前这个老汉的心都有了。 章节目录 第0646章 你来了? 汉军营中,众人商议完散去以后,关兴偷偷地找到冯永,问道,“你怎么和魏将军那般不对付?” “这有什么?”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魏老……嗯,性情极恶,莫说是在军中,就是在朝堂上也没人敢和他亲近吧?多我一个,那不是正常?” 关兴闻言,想起魏延性格高傲,又看不起人,所有人都避着他。 倒是杨仪,不愿意迁就魏延,前些日子与他争吵,差点就被魏延举刀杀了,吓得杨仪绕营而走。 当下又叹息一声,“魏将军勇猛过人,只是性子有些太过于矜高……” “那关我什么事?”冯永冷笑一声,“他矜高那是他的事,但军中议事,丞相又是问我话,他居然当众骂我竖子,难道我就反讽不得?” 现在还有诸葛老妖护着他,待诸葛老妖不在了,活该墙倒众人推! 五丈原之后,这魏老匹夫作为军中第一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就算了,明明是善养士卒的将军,最后却连亲手带出来的士卒都离心四处而逃。 这等失败人生,可不是单单一个政治斗争失败就能掩饰过去的。 “他的儿子,不是你的弟子么?” 关兴有些狐疑地问道。 冯永也不解释,只是回了一句,“阿兄,有些事情,我现在也说不上来,只是胡乱猜测,提前做个预防罢了。” “再说了,就算他的儿子是我的弟子,我也没必要一定要与他相善吧?” 关兴闻言,倒也没有进一步追究,只是劝说道,“若非必要,还是少与他争执为妙。他本是军中宿将,你又是后进,免得被人说你是恃宠而骄。” 冯永点头,“好,我知道方寸。” 两日后,襄武城门大开,城内官吏领众而降。 诸葛亮点遍众人,发现少了襄城太守游楚。 便问道,“太守何在?” 陇西参军兼游楚好友公孙徵连忙上前回答道,“回丞相,太守身体抱恙,无法前来,请丞相恕罪。” 诸葛亮一听便明白了,“此因心中有愧耳。” 于是先安抚众人,仍令城中旧吏各就其职。 “丞相,城中已略备酒水肉食,请丞相与众将士前往享用。” 陇西郡长史马颙又说道。 “吾领王师,当严肃军纪,汝等心意,吾已知矣。但如今战事方歇,军中禁酒令未销,这酒席便罢去吧。” 诸葛亮解释道,“众人且散,回去安抚百姓为先,公孙徵你留下。” 待襄武城的官吏都散去后,诸葛亮这才问道,“游太守心疾耶?” 公孙徵知瞒不过诸葛亮,便小心地解释道,“丞相,太守乃司隶左冯翊频阳县人士,虽父母双亡,但妻儿仍在关中。” “魏国律法,士卒逃逸,其家人轻则没官,重则斩首;地方官吏守土不力,皆获重刑。如今太守虽已有失土之罪,仍可推说是力不能守。” “但若降了大汉,被魏国得知,只怕在关中的家人就要受到牵连,故托疾耳,望丞相知之。” 诸葛亮听了,叹息一声,“吾闻游太守久治陇西,深得人心,实是难得的才俊。没想到如今却不能收为国用,当真是可惜。” 当下便派人给游楚送了一份厚礼,同时拜其为丞相府议曹,游楚拒之。 到此时,陇右终于算是部平定,诸葛亮鉴于陇西郡狄道可通凉州,故令陈式领兵守陇西。 同时又让高翔守南安,以备不虞。 然后领军回到冀城。 留守冀城的丞相府随军长史向朗,领众官吏出城迎接。 在迎接的人群里,锦城的留府长史张裔也参夹其中。 张裔明面上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劳军,但实际上是为了李严异动之事。 诸葛亮早得到了消息,与前来迎接的众人谈笑风生,又当众宣布北伐结束,接下来准备要论功行赏,还与众人在冀城开庆功宴,却是没有与张裔谈起锦城之事。 这让张裔不禁暗暗着急。 只待到了夜晚,诸葛亮却是令人悄悄地把张裔到房中,向张裔仔细询问了锦城的大小诸事。 在今天的宴会上,冯永作为在北伐中立了最大功劳的人物,本就受人瞩目。 再加上他又是手握重大相关利益的人物,被诸葛亮带在身边,时刻有人上来搭讪,一刻也不得空闲。 直到宴会散去,他才在部曲的保护下,闭着眼昏头昏脑地回到以前养伤的小院子。 冀城如今算是大汉在陇右的大本营,再加上这一次宴会,乃是庆贺北伐成功的庆功宴,冀城的世家力资助。 所以宴会上有不少的酒。 宴会上,除了丞相,他就是最受欢迎的人物。 丞相没人敢随意敬酒,但敬冯永那就叫热情好客,所以冯永如今这肚子里,咣当咣当地,几乎是酒。 估计是这副身体以前没喝过酒,对酒精的承受能力有点差,所以即便是酒精度数极低,但仍让他有些迷迷糊糊的。 “回来了?” 冯永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同时一个温柔地声音响起,香风掠过鼻尖,让他有些贪婪地吸了几口。 冯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细君,大半年没有见过关姬了,血气方刚的他自然极是想念。 北伐这些日子以来,神经总得绷得紧紧的,此时一放松下来,就容易让人想要再进一步放松。 感受着身边人的温香软玉,冯永忍住想要上手的冲动,咕哝了一声,“不是跟姜家说了不要侍女么?怎么又送过来了?” 这个小院是姜家专门腾出来给冯永养伤的,那个时候还说了要送两个调教好的侍女过来,被冯永拒绝了。 如今的冯永听到女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姜家趁他不在,又往院子里塞人。 当下便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眼前人。 那女子听到冯永说起这个话,眉眼里是笑意,声音越发地温柔了起来,“阿郎看样子可是喝了不少,连妾都能看错了。” 说着,扶着冯永向屋内走去。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有些迟钝,冯永听到这口气,便知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人,当下就放松了下来。 同时手环上对方的腰肢,只觉得当真是柔软无比,心里就是一荡,“你怎么来了?” “能不来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快要让我担心死了。”佳人娇嗔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冯永呵呵傻笑一声,吹嘘道,“怎么就不让人省心了?那张郃都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我跟你讲,他死定了……” “好好好,你厉害!成了吧?” “我自然是厉害,那个张家阿兄,一只脚都踏进阴阳道了,还不是我把他拉回来了……” “嗯,说起这事,小妹要多谢阿郎呢!”女子的声音温柔得快要化成水了,“若不是阿郎,大兄只怕就要……” 听到佳人在耳边温声如水,冯永心里直痒痒,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想要谢我?那容易啊。” 说着稍一用力,两人就齐齐倒在榻上。 “你要死啊!门还开着呢,大兄和关家兄长还都在隔壁,你不怕他们活劈了你?” 身下的佳人又是喜又是忧,又是紧张又是担心,急促地悄声道。 “关家兄长?什么关家兄长?这大汉不就一个关家?还有哪个关家?”脑子转不过来的冯永正喃喃自语着,同时大猪蹄子熟悉地往上摸。 张星忆未经人事,哪能受得了这个? 当下一巴掌拍过去,把自己身上的人形畜生拍翻,这才能脱身站起来。 冯?人形畜生?永本来就喝得有些不省人事,这一巴掌下去,当场就躺在那里昏睡了过去。 张星忆正待要整理自己的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只见门口传来一声招呼,“四娘,那小子怎么……” “样”字还没说出口,话音突然就顿住了。 只见关兴半步停在门口,看着屋内,脸上的神色在灯烛的照耀下,忽青忽白。 章节目录 第0688章 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 李慕此次过来,一是为了李家六房的事,二是为了陇西李家的事,三是为了关姬怀胎的事。 三件事没有一件小事。 而且还是在这么冷的天来回奔波,那是相当地辛苦。 所以冯永屈尊亲自出门迎接,在别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李慕确实当得起。 虽然长途跋涉,但李慕仍是保持着良好的气质和举止。 白色的细绒羊毛大披风披在身上,显得雍容华贵。 南乡纺织工坊这几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提高,不但产品多样化,而且羊毛也等级化。 最原始的毛布已经入不了眼,毛线,披风,盖身上取暖用的毛毯,毛毡,地毯,补毡等。 针对消费者的等级,国内市场,还有国外市场等,产品销售不同。 当然,对于胡人来说,性比价最高的还是毛布和毛毡。 铺身下就是床垫,盖身上就是被子,裹身上就是外套。 部族贵族则会要一些品质高的毛毯。 至于以南乡百姓为代表的新兴阶级,还有蜀地那些小地主,乡下老财主们,则是以毛线最受欢迎。 拿回去自己织毛衣,既方便又实惠。 所以大汉境内,毛线的需求量最大,年供不应求,经常断货。 毕竟男耕女织,可不就是传统? 当然,最方便最保暖的还是羽绒服。 只是这羽绒服,产量一直没起来。 外观和质量好一些的,被当作奢侈品外销。 外观差一点的,则是供应汉中和陇右大军中高级军官。 因为致密性极佳的丝绸可以减少中箭后的伤害。 所以用丝绸作为内衬的羽绒服,既保暖,又可以给各级校官们多一层保护。 不过一直都是供应不过来。 虽然兴汉会有春秋两季蚕技术,但产量仍是不足。 成本太高,不利于推广到黔首百姓家。 传授给蜀中的那些世家们,别说冯永不愿意,就是大汉丞相也未必愿意。 不过就以单件衣物的利润来讲,自然还是狗大户为目标的高级羊毛织品最为丰厚。 像李慕身上这件细绒洁白大披风,披在身上,别的不说,光是气质就能提高一大截。 特别是像李慕这种底子原本就已经很出众的女子。 披着这么一件装逼利器,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足够吸引人了。 莲步轻移,姿体优雅,设计出这款披风的李慕非常清楚如何展现女子的魅力。 唯一减分的就是她脸上的疲惫,让她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亦步亦趋跟在冯永身后,在进入暖阁后,看到关姬,李慕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关姬神色淡然地坐在原位,略略颔首:“辛苦了,坐这边来,暖和一些。” 李慕应了一声,解下披风和严实的外套,坐到关姬的下首。 “还没恭喜夫人怀了君侯的麒麟子。” 李慕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首先开口说道。 关姬微微一笑:“承你吉言了。” “此次妾从南乡带来了手艺最好的女医工,其有三人。为首者,手掌如小孩般大,极是灵巧。” 李慕对着关姬解释道,“妾亲自查过了,她这三年来,共接生八十三名婴儿,只有十个夭亡。” “即便是难产的妇人,大多也活了下来,仅亡了五名产妇。” 默默坐在旁边的冯永虽然知道这个数据,但此时听到李慕的口气,心里还是禁不住地一个哆嗦。 高达百分之十多个点的死亡率! 这还是南乡手艺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倒是关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感叹一声,“这等手艺,在大汉也算是顶尖的了吧?” 李慕点头,“夫人说得没错。当年丞相夫人生产时,君侯也曾让南乡派了女医工过去,她就是其中之一。” 黄月英是除了相关人员之外,第一个知道南乡生产妇人的数据统计的人。 而且这几年来,南乡婴儿潮爆发,年年都有数据统计,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十六岁以上生孩子,再加上南乡特有的医术,可以有效地降低产妇和初生婴儿的死亡率。 兴汉会起了头,只要自家婆娘怀了胎,就送去南乡待产,图个放心,安心。 再加上有黄月英带头,所以这个风气很快在权贵当中风靡起来。 现在,蜀中有条件的人家,都知道南乡能把“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变成“生孩子就是过独木桥”。 即便是摔下桥去,也有机会活下来不是? 只是南乡的规矩很奇葩,兴汉会人员的家属优先,有南乡户籍的产妇优先。 剩下的医疗资源,才是给那些外人拼关系用的,当然,你砸钱也可以。 这种奇葩规矩就导致了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里,连归化的胡女都可以优先于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地富贵人家。 南乡原来恶鬼出世的传言,反倒是隐隐印证了南乡附属医院的高明医术。 说不得正是因为能与恶鬼打交道,所以才能让恶鬼饶过性命呢? 于是南乡唯一官方指定的祭祀地点忠义祠,香火愈盛。 恶鬼给面子,然后忠义祠再给点神力,说不得就是百无禁忌了。 听到李慕娓娓说起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赞许地点头:“南乡能有今日,你出力甚多。” “夫人说的哪里话?李家这些年,得借君侯之力甚多才是。” 李慕谦逊地说道。 冯永在一旁也是高兴。 怀上第一胎的关姬,虽然有自己在旁边,但毕竟两人都是没有丝毫的经验。 平常关姬表现得虽然不明显,但冯永知道她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同时情绪总是有些起伏不定。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基本都是君姑(婆婆)或者外姑(岳母)来安抚并传授经验。 冯家就不用说了,就剩冯永一个。 关姬倒是有个视她若亲生的叔母,而且还是前两年刚生产过的。 但如今两人远在陇西,黄月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从蜀地赶过来。 这李慕一来,把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当作笑资,不但让关姬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而且还安抚了她的情绪。 看得出来,这女子绝对是用心做过功课的。 再加上她带过来的妇产科女医工,不但是关姬,就连冯永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有了底。 阿梅虽然也会医术,但在专业性上,肯定是比不过专攻妇产科的女医工。 至少她没给人接生过,也没有护理孕妇和产妇,没这方面的经验。 关姬从李慕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会意,接口道,“说起李家,你此次回南乡,与李太公商量得怎么样了?” “回君侯,”李慕看了一眼冯永,有些犹豫道,“太公倒是愿意派族人到平襄帮忙,只是这关系到族之事,还要先回蜀中与族中老人商量。” 冯永微微有些意外,然后又再一想,倒也觉得合理。 大概觉得自己前两个月吹的牛皮破了,李慕感觉有些对不起冯永。 “君侯,陇西李家之事,妾倒是可以帮忙。妾这两年,与他们打了不少的交道,不若就让妾亲自前往狄道……” 冯永听到这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成。在我看来,你比陇西李家还要重要。如今狄道处于羌胡的围攻之下,情况不明。” “但凡是有可能让你受到伤害的,我都不愿意让你前往,真有个什么万一,南乡诸事,我又能付于何人?” 培养一个忠心又可靠,而且业务能力极强的ceo哪有那么容易? 特别还是像李慕这等人才,底子好,又愿意学习,接受新事物能力也强,甚至还能发挥主观能动性。 能把想要发战争财的那些人家搞得生不如死,逼得他人集体上吊跳河跳城墙等等。 这等冷酷,这等心肠,这等手腕,让冯永都禁不住佩服。 冯永心里很坦荡,很是明白地告诉李慕,南乡之事,他只信任她。 这位南乡有名的铁腕娘子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竟是抑制不住地露出激动之色。 只是她终究是久经风雨,意识到身边坐着的冯家主母,又立刻敛眉收容,“妾得君侯所重,虽死不足以报!” 关姬在一旁淡然一笑。 “狄道一事,我已派人前去查探。此人叫公孙徵,其族中祖地也在狄道,而且族中还曾与陇西李家有过联姻。” “若是他能与陇西李家接上关系,你正好通过他与陇西李家联系,没必要自己亲自冒险。” 冯永认真地解释。 如果说阿梅是科研室的,那李慕就是提供科研资金,并把科研成果转化成市场产品的。 两者同等重要。 李慕温顺地点头:“一切听从君侯安排。” 李慕远道而来,且这一路上又是天气严寒,所以冯永与她略谈了一番,就主动离开去准备吃食。 亲自准备吃食倒不是因为看重李慕,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关姬的吃食他要部亲自安排才放心。 李慕正好沾了光。 准备吃食有阿梅帮忙,倒是没用多少时间。 摆好饭食后,几人开始入座。 “这就算是家宴,就不要拘束了,自在一些。” 坐在主位上的关姬,对着李慕说道。 然后又对着摆放吃食的阿梅吩咐道,“且坐下吧,让下人来做就行。” 阿梅低低应了一声,坐到李慕的对面。 李慕有些惊异地看了阿梅一眼,记得上一次离开平襄前,她还没有资格坐下呢! 只是阿梅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脸色有些发白,神态憔悴,特别是双眼,微微有些浮肿。 李慕看到她这模样,不禁偷偷地看了坐在关姬身边的冯永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世家子有出息的,自然也会有不出息的。 不出息者,多是酒色过度。 李慕就见过好几个。 眼前阿梅的模样,与那几个沉溺酒色的家伙,倒是相似…… 想到这里,李慕只觉得脸上变得更烫了。 吃过吃食,关姬又令人准备热汤,让李慕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疲惫和风尘。 直到临睡前,关姬还特意拉着李慕的手,说道:“夜里太冷,李娘子陪我睡,也暖和一些。” 李慕自然不会拒绝。 然后关姬又对着冯永说道:“妾这几夜都睡不好,阿梅心细,今夜就让她服侍可好?就怕委屈阿郎了。” “不委屈,不委屈。” 自关姬怀孕以后,守在门口的侍婢一到天黑,就想着法子把冯永赶出房间。 就连关姬自己也不让冯永近身,让他去找阿梅侍寝。 阿梅一开始倒是欢喜,哪知没过多久,别说早上起来服侍关姬,就连她自己都得让人去唤醒才能起来。 此时听到不用侍寝,连忙往关姬身边凑去,生怕冯永不答应一般。 同时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冯永,生怕他不高兴。 看到她的小动作,冯永嘴角抽抽。 死丫头你什么个意思? 自己天天晚上半路就晕死过去,怪我吗? 算了,自己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吧,正好安静。 第二天早早起来,先吐纳一番,又练了一阵体术。 “吱呀”一声,正房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李慕。 看到院子里的冯永,嘴里轻呼一声,“咻”地一下子把脑袋又缩回去了。 直到吃早食,李慕的表现就更古怪了。 她总是不经意地瞟向上头的主位,然后又害怕被人发现一般,飞快地扭头,脸上莫名地发红。 冯永本还想问她一些话,没想到还没说出口,李慕就借口说自己已经吃饱,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逃掉了。 “她这是怎么啦?” 冯永很是怀疑地看了一眼关姬,怎么跟你睡了一晚上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这样子,以后怎么当我的ceo? 关姬没有去看冯永。 她拿起碗,含了一口茶在嘴里,洗漱了一番,这才接过阿梅递过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婆娘,人家那些胡人部族首领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买茶叶而不可得,她居然用来漱口。 冯永这般想着,也含了一口茶水,然后“扑”地一声,用力吐出来。 阿梅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冯永,有些慌张地收拾了东西,直接就退了下去。 厅堂无人,关姬这才正襟危坐,对着冯永说道:“阿郎觉得李慕此女如何?”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难得的女子。” 冯永有些奇怪地看向关姬,越发觉得这几个人变得古怪。 关姬点了点头,“既是难得的好女子,那阿郎就把她收入房中吧。” 冯永一下子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咳咳咳……” 他弯下腰去,咳得脖子都粗了。 关姬伸出手,帮他顺了气,“阿郎不愿意?” 冯永抬起头,本想打诨说“细君这玩笑开得太大”,但迎头就看到关姬一脸的严肃模样。 与关姬相处相知数年,他知道这是她认真谈论事情的表情。 当下心头一凛,连忙坐直了问道:“细君如何会有这等想法?” “自是为了冯家。”关姬脸色自然,理所当然地问道,“让一个外姓人掌握着冯家的大部分产业命脉,阿郎放心吗?” “别人我当然不放心,但我相信李慕。” 冯永回答。 “但妾不放心,李慕也不放心,李家更不放心。”关姬的脸色没有一丝放松,仍是严肃认真,“除非这个人她姓冯,冯李氏。” 关姬不放心可以理解,但李慕不放心是什么鬼?还有李家,冯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操心了? 冯永皱起了眉头。 看到他张嘴想要说话,关姬伸手止住了他:“阿郎请先听妾说完。” “妾知道阿郎放手给李慕去管冯家产业是真心话,但妾不一样。”关姬指了指自己,“妾只是一个妇人,比不过阿郎的胸襟那般宽宏。” “以前在诸事草创的时候,妾不是冯关氏,所以这种事轮不到妾开口。” “但现在不一样,妾身为冯家主母,肯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外人掌管冯家的命脉产业。”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妾承认妾的心眼不大,怀了阿郎的孩子,就必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更何况,现在阿郎身份不同往日,冯家更是不同以前,这已经不仅仅是阿郎一人,冯家一府的事。” “若是阿郎不给李慕名分,试问谁会相信她能一直像现在这般掌管南乡诸事?即便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阿郎信不信?” “待以后阿郎权位愈高,总会遇到小人,若是因为李慕之事,不但导致李慕自己,就连李家六房。” “甚至兴汉会的兄弟都心存疑虑,则会让小人有可趁之机,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李家六房没有立刻答应阿郎,把根基迁到平襄,阿郎难道就真的以为,是因李家太公要回去与族中长老商量之故?” 关姬加重了语气,“若是李慕如今是冯李氏,阿郎信不信,昨日你听到的就是李家准备迁移族人到平襄的消息?” “李家六房尚且如此,若是兴汉会亦是如此,那阿郎又将如何?” “不过区区一女子,阿郎把她纳入房中,又有何妨?” 冯永听完关姬的长篇大论,脸色呆滞,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 李慕最后十有是他的女人,他心里是考虑过的。 毕竟以李慕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自己,谁敢接盘,怕不先被兴汉会给弄个半身不遂。 他一直以为,这个事情最大的阻碍,会是关姬。 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关姬主动提出来关姬在平襄时曾隐隐试探过自己,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没听出来? 关姬推了冯永一把,“阿郎觉得如何?” 冯永这才惊醒过来,看向关姬,神情同样地认真严肃:“细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姬点点头:“知道。妾与阿郎说的,乃是关乎冯家未来的大事,也是冯家内院之事。” “男主外,女主内。阿郎在外头,筹谋国事,治军牧民,做的都是大事。” “至于这府内之事,则是由妾作主。此事妾不是与阿郎商量,只是通知阿郎一声。” 章节目录 第0741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护羌校尉府所属军营里,设有一个护羌校尉府参谋部专用的房间。 里头早就挂好了巨幅地图,桌上还摆着陇右的巨型地形沙盘。 赵云步入这个参谋室时,里头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原陇西参军公孙徵,现任护羌校尉府新设部曹参谋部的参谋长。 一个是南乡学堂的优秀毕业生张远,跟随山长北伐期间被提拔为护羌校尉府参谋,如今是公孙徵的助手。 两人看到赵云魏延冯永三人进来,齐齐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去年下半年,陇右力在抗旱和镇抚各郡,今年刚一开春又是出兵陇西,一直没能集中精力去侦察西边。 现在对于榆中和金城这两座钉在河水东岸的城池,基本也就是一些传闻,或者他人的一些描绘。 详细的地形情报,现在还没能掌握清楚。 在地图和沙盘上,这两城只有个大概形状。 赵云站到沙盘前,在冯永的指点下,找到了两城的位置,沉吟了一下。 然后这才开口道:“虽然我们此次是兵分两路,但老夫觉得,两路不可平分兵力,须要有所侧重。” 他用竹鞭点了点两城,“最好是一方主攻,一方吸引曹贼注意,不让两城相互支援。” 听到这里,魏延眼神沉了沉。 赵云看向冯永,“有了你的工程营,就可以快速攻下一城,然后再两军汇合,同心协力共取第二城。” “越快取下此二城,陇右的压力就越小,曹贼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取下,那就最好不过。” 冯永迎着赵云的目光。 老将军的眼中,不但带着殷切,同时话语中似乎还别有意味。 冯永拿起另一根竹鞭,指着狄道说道,“自陇右入凉州,经榆中这条路乃是大道。” “而经狄道过金城,这一条路虽说可以顺着洮水走一段路,但后半段多是山路,大军不好走。” “再加上金城素有固若金汤之称,最好是两军合力并取。所以我觉得,走狄道最好是牵制,走榆中则是主攻。” 赵云点头,看向魏延,“魏将军觉得如何?” 魏延眼睛只顾盯着沙盘,闷声问了一句:“谁走狄道?谁取榆中?” 赵云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淡然道,“自是我走狄道,那里我熟。” 陇西李家想必应该清楚怎么从狄道去金城。 “若是魏将军走榆中,那就必然是担起攻城之任。” 赵云提醒道。 冯永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又看了一眼魏延,“无妨,护羌校尉府下的工程营,可以暂时调拨去攻打榆中。” 此话一出,魏延禁不住地有些愕然抬头,看到冯永面无表情,他的目光闪了闪,最后却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赵云暗松了一口气,目光赞赏地看向冯永。 哪知冯永却又说道:“工程营作战之法,除却我护羌校尉府的人,他人少有知晓。” “故此次工程营暂随魏将军攻榆中,我自会派一人统领,同时还请魏将军也调拨一人入工程营,互通声息。” 为了顾大局,自己是让步了,但工程营这个宝贵兵种,却不能让别人瞎指挥,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万一被人瞎指挥,让工程营损失惨重,冯永杀了对方都不解恨,所以事先要说好。 魏延眉头微微一皱,最终还是点头,再次说出一个字:“好。” 三人又谈了一番,终于完敲定下此次西进的战役。 魏延带着人匆匆离开护羌校尉军营,他今天就准备动身回冀城。 他从汉中带过来的两万人马正在那里秘密休整。 赵云在魏延离开后,这才对着冯永说道,“我本还有些担心,你们二人不和,会影响此次征战,所以特意让你们分开。” “没想到你却是能如此顾大局。”他有些欣慰地看向冯永,“不错,如此气度,众勋贵子弟喊你这一声兄长,倒也没错。” 然而他们并不是因为我的气度才喊我兄长的…… 冯永也懒得跟老爷子解释这些。 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么一句,冯永倒也想起了一事。 “老将军,如今我护羌校尉府中,骑军也有三四千人,但却是缺少统领骑军的将领。”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赵云。 赵云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些无奈,“蜀地本就少马,能领骑军的人就更少。唯一有领骑军经验的,也就是一个马岱。”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只是马岱非良将之资,领军不能过万。再说了,他年纪也不算小了。” 赵云是马岱的堂姊夫,又是军中资历最老,自然有资格评价马岱。 他再看向冯永,“尔辈之中,唯有刘浑在这方面的天分还不错,故我把他调入都督府,教之以骑军之道。” “否则,待我去后,只怕大汉空有骑军,却无骑将,亦是难与曹贼相争啊!” 冯永听到最后这一句,心里咯噔一下。 “老将军何出此言?我观老将军,尚能食米近斗,吃肉数斤,乃是老当益壮。” 赵云闻言,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说毕,却是再不愿提这个话题,“你方才所说,想要统骑军之人,莫不是就是这刘浑?” “老将军既然对刘浑早有安排,我又岂会横刀夺……咳,我的意思是,二郎天分虽不如刘浑,但也算是可造之材。” “如今他闲职在家,故我想把他征辟入护羌校尉府,老将军觉得可行否?” 赵云听到冯永这个话,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你倒是会挑时候。” 冯永苦笑:“这李中都护如今署锦城丞相府事,我有点看不准,所以这才想问问老将军的意见。” 赵云看了他一眼,“若是站在二郎大人的角度,我自不好说什么。但若是站在陇右都督的位置,我就少不得要说你两句。” “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名君侯,又是镇守一方的人物。征辟这么一个人,还要瞻前顾后?怕什么?” 嗯,被老爷子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番,冯永懂了。 看来风头当真是过去了。 “走了,回城!” 赵云不管冯永的沉思,招呼道,“老夫饿了大半天了。” “老将军,这营中,有食堂……” 冯永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不吃!”赵云没好气地看了冯永一眼,“就想回城里吃。老夫牙口不好,在陇山吃了几个月的军中吃食,还嫌老夫吃得不够?” “好好好,老将军请。” 冯永没奈何地说道。 两人在亲卫的护卫下出了军营,却见有一人守在外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人。 看到冯永出来,连忙远远地行礼。 看清了来人,冯永连忙让亲卫把人放进来。 “见过老将军,见过君侯。” 来人进入护卫圈后,连忙行礼。 赵云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冯永却是有些惊讶,“魏家阿兄,你如何在此?”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喜,“莫不成是魏家阿兄就是魏将军派过来的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延的大儿子魏昌。 魏昌点了点头,“大人回冀城去了,让我守在这里,说是护羌校尉府所属工程营之事,就交与我了。” 冯永听到魏昌的话,大是高兴。 魏昌当年与自己初见时,帮自己求过情,还被魏延踢了个跟斗。 再加上后来还亲自领兵帮忙守牧场,也算是有不小的交情。 魏延派他过来,正是最合适人选。 赵云看到两人说得高兴,当下连招呼都不打,自顾先带着人回去了。 他与魏延基本也就是公事往来,交情不深,更别说是魏延之子。 再加上他的身份太高,呆在这里,反而会让魏昌不自然。 赵云走后,冯永让魏昌与自己并骑而行。 “明文,大人有些话不便说,我在此先替他谢你。” 魏昌本就长得有些憨厚,如今又是诚恳道谢,更显得真诚。 冯永闻言,摇了摇头,“魏家阿兄,我这是为国事,说谢就算了。” 魏昌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苦恼和担心之色,“大人这两年,运气不太好,所以心里总是有些郁结。” “若是此次能顺利打下榆中金城,能让大人念头通达,我作为人子,也能放心些。” 没头没脑的一句,换作别人肯定听不懂,但冯永却是听懂了。 “魏将军之事,我本不应多说。但他一是魏容的大人,二是黄娘子的叔父。” “他们两人,一个是我的弟子,一个是我兄弟的内室。故魏将军之事,我但凡能在能力之内,总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冯永看向魏昌,意有所指地说道,“魏将军虽说是受丞相所重,但私下里,还是要慎重一些,免得被小人所趁。” “此次若是能遂魏将军之愿,立下功劳,还请魏家阿兄多多提醒魏将军:慎行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魏昌凛然:“多谢明文提醒,我记下了。” 冯永点点头。 虽然两人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明白。 魏延自北伐以后,背地里一直有怨言。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听到,或者是告到诸葛老妖那里去。 虽然冯永很喜欢看魏老匹夫倒霉,但就真心实意来说,他确实又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想起方才赵老爷子论起自己的身体,让冯永更加有一种紧迫感。 老爷子真要扛不下去了,那么魏老匹夫就显得更重要——至少也要让他再多扛几年,让大汉的新一代能顺利成长起来。 现在冯永确实有点理解诸葛老妖对魏延的心情:既爱其勇,又恨其过于桀骜。 不过想起当年魏延一脚把魏昌踢成了滚地葫芦,冯永对他不禁又有些同情。 这劝说之话,不说不行,但说了出来,到时候只怕魏昌又要受罪。 想到这里,冯永又开口道,“魏将军脾气不好,你提醒的时候,挑他心情好的时候……” 魏昌听了,明白冯永什么意思。 当下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无妨,大人的脾性我了解,反正我也习惯了。只要能让大人不再像现在这般,我被多打几次,亦是无妨。” 冯永听到这个话,心里叹了一口气,“魏容的阿母,现在过得如何?” “阿母过得挺好,大人平日要打我,都是阿母护着我。阿母也常常劝说大人,让他收敛些脾气……” 听到魏昌喊阿母喊得顺口,冯永点了点头,看来魏延确实没有亏待她。 回到城里,冯永让人安排了魏昌的住处。 赵老爷子此时正在自家府院,就不好再同时招待魏昌了。 “你小子倒是不但公私分明,恩怨也是分明。” 赵云对回到府上的冯永说了一句。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与老爷子解释,只是陪他说了一会话,便回到内院。 然后让关姬代笔,给远在汉中的魏容写了一封回信。 魏容前些日子来信,说了一些学堂的事。 同时还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说自家大人出征前,把自己的阿母扶了正,成了魏府的正室夫人。 虽然仅仅是这么一句,但意味却是不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阿郎这是不相信四娘?” 关姬写好后,看着冯永小心地把信封好,在旁边问了一句。 冯永一边把信藏到枕头底下,一边说道,“此事只是我们冯府私底下的事,四娘又不是我们冯家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虽然表面上与魏延不和,但魏容的阿母毕竟是从冯庄出去的。 如今被魏延扶了正,这个事情,越不让人注意就越好。 冯永把信藏好后,又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毕竟四娘还是皇家中人,又任尚工女官。” 他并不是信不过张星忆,他只是信不过皇后。 以四娘的政治敏感性,若是让她知道这个事情和自己现在的应对,到时只会让她左右为难。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暂时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关姬听到这话,眉眼里是笑意,满脸的欢喜,“妾还以为……” 她刚说了几个字,然后又顿住了,口气变得越发地温柔起来。 “阿郎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出征,切切小心。妾在家里,等着阿郎平安归来。” 冯永坐回她身边,安慰她道,“你且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初上战阵,自会有分寸。再说了,此战我只是策应,没事的。” 建兴七年六月底,大汉兵分南北两路,突然向榆中金城进发。 北路两万余人,由魏延带领。 南路一万人,由冯永领军。 同月,大汉卫尉陈震从汉中回到锦城,禀明天子后,然后出使吴国。 吴国的孙权称帝后,定都武昌,上朝皆以天子制。 初尝称帝的滋味后,孙权在志得意满之下,有时会言举会失于分寸。 偏偏张昭又是个看重礼仪,敢于直谏、性格刚直之人。 虽然在孙权称帝时曾伏地,那是因为孙权确实说出了他平生的两大错误决策,所以他愿意认错。 但此时眼看着孙权颇有自满之态,言举不端,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当下举笏起身,越位而出,辞气壮厉,义形于色,当场斥孙权之过。 孙权本以为已经折服了张昭,没想到却是自己想多了。 当下恼羞成怒,以张昭年老为理由,令他从此再不用上朝。 张昭看到自己劝谏不成,反被孙权罢退,一气之下,退朝后回到家里,便紧闭家门不出。 章节目录 第0743章 人的名,树的影 去年郝昭襄武兵败,可以经狄道退回凉州,就是因为以洮水注入黄河的交接之处为中心,周围有数个渡口。 在冯永想来,如今自己领大军大张旗鼓地出陇西,想来应该已经惊动了黄河对面的西平郡魏军守将。 刘浑领着机动性强的骑军,可以方便巡视河段以防对面过来偷袭。 “诺!” 刘浑一抱拳,对冯永的安排没有一丝异议。 但凡是冯君侯之命,他只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第二日,冯永让暗夜营先行,展开搜索前进。 然后自己再领护羌校尉府的士卒随后翻山,让姜维带着三千虎步军殿后。 刘浑最后领着骑军尝试上山,虽是勉强能通行,但终是不便。 他不得不领人回头,巡视沿线,与陈太守共同防备大河对岸的魏军。 此时镇守河西的,乃是前年与郝昭一齐平定西平英叛乱的鹿磐。 他得知冯永领大军出陇西,大为紧张。 凉州自去年开始,就一直人心不稳,偏偏在河西久有声望的郝将军又刚刚病亡。 蜀人这个时候大军出动,当真是挑了个好时机。 鹿磐甚至亲自领兵到了大河西岸,以防万一。 哪知这些日子只能看到对面人来人往,甚至几个渡口都有汉军出现,但就是没有发现汉军主力在哪个位置。 这让鹿磐越发地不安:汉军莫不是准备想要偷袭河西? 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 因为自古从狄道过来,除了渡过大河进入河西之地,再无他路。 “将军,对面的魏人似乎有动静。” 正在洮水河边驻守的刘浑接到哨探的消息,不禁有些意外,连忙率着人前去查看。 待他赶到洮水与大河交接处的渡口,魏军已经开始有人划着筏子到了河中间。 “将军,看来他们是想要渡河。”身边有部将说道。 刘浑没有马上回答,反是眯起眼观察了好久,这才说道,“走,到河边看看。” 部将有些担心地拉住刘浑,“将军,小心为上。” 刘浑不在意地一笑,“怕什么?对面的贼军又没过来。” “就怕对面附近有哨探。”部将提醒道,“何况我们的大军在后方,将军这般轻率靠近,只怕有所不妥。” “我还怕区区哨探?”刘浑傲然一笑,“走,上前看看,这里看得不甚清楚。” 说着,自己带头向前摸去。 部将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人一起跟上。 刘浑在岸边寻得一处高处,藏好自己的身子,瞪大了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对岸。 “你觉得他们会有多少人?” 刘浑看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问道。 “末将估计,应当有六七百人,最多不过一千。” 部将也在试图看清楚对面的情况。 刘浑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确实对面没有再增加人数,这才转过身,“走,回去。” 骑马飞奔回后方,刘浑立刻整顿兵马,让人把马蹄都用布包好,然后立刻领着大军向渡口方向包抄过去。 鹿磐站在大河西岸,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人马开始渡水。 即便是在西岸,也可以看出对岸的汉军动静不小。 更让他担心的是,听说此次还是冯永领军。 自北伐一战后,在鹿磐看来,冯永用兵,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而且其人喜欢冒险偷袭,这一点可以从他领兵奔袭陇关看出来。 所以为了能探出冯永主力所在,鹿磐不得不冒险让人渡河试探一番。 前头的人马很快过了河,对岸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并没有被汉军发现,这让鹿磐终于有些放下心来。 这段河有数个渡口,汉军第一次出陇西,不了解情况,所以未必能知道自己会突然派人渡河。 等到大半人马都上了对岸,鹿磐终于放下心来。 很好,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他立刻吩咐道,“快架桥!” 民夫、辅兵扛着早就做好的木头竹子,开始在水面上铺浮桥。 “将军,曹贼这都已经快要渡完了。”部将有些焦虑地提醒刘浑。 刘浑脸上的神色却是冷静非常。 他的目光看向水面。 这曹贼用来渡水的舟子似乎颇有些古怪。 看着两人就能抬起,似乎很轻,可是却能载十人而不沉,委实古怪无比。 “将军!” 眼看着曹贼不但渡了水,而且后头还在不断地铺设浮桥,部将忍不住地再次提醒了一声。 刘浑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颇有冯君侯眯眼时的神韵。 魏军的哨探已经搜到埋伏的大军前面不远处。 刘浑举起马槊。 他身后的骑军立刻开始躁动起来。 一个魏军哨探感觉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看前方,然后就看到眼前突然冒出数枝旗帜,同时感觉地面开始震动起平。 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片红色的红潮汹涌而来。 “跑!” 同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猛地想要掉转马头。 一支箭羽飞来,斜斜地射中了他的后心。 同伴身子不由地向后仰去,摔下马来。 哨探吓得魂都差点出窍了,在掉转马头的同时,他把身子紧紧地贴到马背上,狠抽了一下战马。 战马嘶叫一声,开始向自己的阵营冲去。 于是尚未排好阵形的魏军就看到,自家的哨探领着一片火红的潮水向己方冲过来。 “这是……蜀军!是蜀军!” 魏军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刘浑紧紧地跟着那个哨探,冲到魏军的阵前,松开了缰绳,双手握紧马槊,长长的槊锋划过,立刻就带起一串血珠。 两个魏兵捂着脖子,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 汉骑的突然冲锋,让刚刚上岸的魏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本来就没有什么阵形,被汉骑这么一冲,更是有人返身就向后面跑去。 刘浑领着人,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就冲出了一条路,等他掉头迂了回来。 己方的骑军正顺着他冲出的缺口,一波又一波地冲锋,同时两翼还配有骑射,把想要向两边逃散的魏兵驱赶回来。 魏军本就没有防备,如今再被这么一冲,变得混乱无比,互相践踏,不少人被逼得纷纷返头跳入河里。 看着汉军如杀鸡屠羊般地冲入魏军阵中,刘浑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马槊,面无表情。 马槊的血迹未干,顺着血槽滴到地上,渗入土里。 战斗发起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站在对岸的鹿磐看到这一切,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便下令收兵。 铺到了一半的浮桥也撤了回去。 “将军,有点不对。” 部将很快向刘浑禀报,“这些贼人,是穿了魏人衣铠的胡兵,根本不是真正的魏兵。” 刘浑疑惑地看向部将,一勒缰绳,骑着马绕着已经放下兵器的战俘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是胡人,连一个真正的魏兵都没有。 刘浑又勒着马,走到水边,看着对面已经重新收拢了人马,脸上终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贼人这是在试探。” 怪不得这批贼兵这般不经打,一冲就散,原来根本不是真正的魏军。 被对方耍了一遭,试出了自己的防备,让刘浑有些懊悔。 他翻身下马,插好马槊,弯下腰来拉起一样东西。 正是先前他注意过的贼人用来渡水的工具。 原本就觉得这东西并不重,此时亲自一试,果然如所料。 刘浑注意到,这舟子其实是以柳枝编成框架,只是框架上还绑着十数个鼓鼓的皮囊。 用手按了按皮囊,发现里头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刘浑禁不住感觉大是新奇和惊讶。 “去问问那些胡人,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浑用脚踢了踢舟子,吩咐一直跟着自己的部将。 结果很快问出来了,是吹了气的羊皮子。 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当真是羊皮,刘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将军,那些胡人说,凉州一带,多有用这种羊皮舟子渡河的。” 部将解释道,“因为胡人部族多牧羊,所以在杀羊时,把羊皮完整地剥下来,再加以熬制。” “待要用时,只须扎紧头尾和四肢,只留一小口,以口渡气,便能浮于水上。” 刘浑听了,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他又走了几步,看到另一个不同的舟子。 这个舟子明显要比刚才那个大得多,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羊皮的样子。 “这个又是什么?”刘浑好奇地问道,蹲下去仔细地看了看,“像是牛皮?” 部将探头看了看,又抹了抹额头的汗,只好又跑去战俘那里,提溜了一个胡人过来。 “回大人,这确是牛皮。” 胡人不敢隐瞒,恭敬地回答。 刘浑挑了挑眉:“吹牛皮?” 胡人战俘点点头,“这牛皮需口气大的人才能吹得起来,一般人只能吹羊皮。” 从战俘这里得到了皮舟的用法,刘浑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显得有些忧虑起来。 魏人手中有这种方便渡河的舟子,那岂不是说,他们只要找到合适的地点,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所以自己只怕要更加小心才是。 对于此次渡河失败,鹿磐自然不甘心,他正欲再想办法探查对岸究竟想要做什么,哪知这个时候,西海那边发生了异常情况。 秃发部几个月前发了一笔横财,部族的人口牲畜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又从冯永那里买到了不少物资。 部族实力不但得到了恢复,而且还胜过以往。 在西海一带的西羌在开春时没有看到秃发部,还以为他们迁走了,于是欢天喜地回到被秃发部占领的草场。 谁知道秃发部在夏天突然又冒出来了,看到那些原本被赶走的西羌部落胆敢来自己的草场放牧,顿时火冒三丈。 两方的争斗波及到了西平郡的边上,而西平郡恰好又一个敏感地方,因为那里是地方豪族和羌胡作乱最为频繁的地方。 九年前西平郡的麴演勾结凉州各郡地方豪族叛乱,若不是因为苏太守(苏则)力劝郝将军出兵平乱,及时平灭叛贼,只怕又是一场凉州大乱。 两年前又是在西平,有麴英作乱,连杀几位县长县令。 西海紧靠着西平郡,秃发部和西羌的争斗一旦波及到那里,西平郡肯定又会有人趁机作乱。 南有汉军蠢蠢欲动想要渡河,北有胡人纷争引起西平叛乱的可能,引得鹿磐心如火焚。 徐刺史才到任不久,又遇到陇右之失,威信一直没有树立起来。 偏偏有威信的郝将军又刚好病亡,唯一能勉强把秃发部和西羌的纷争压下去的,唯有这些年来一直跟着郝昭的鹿磐。 于是,鹿磐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探查对岸的举动。 他安排好人手,紧守各个渡口,确认汉军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渡河,这才匆匆地赶回西平,调解纷争。 同时他还派人去武威姑臧,请求徐邈支援。 榆中守将魏平和鹿磐的救援急信几乎是同时到达徐邈的手里。 得知汉军兵分两路攻打凉州,徐邈又惊又急。 惊的是汉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进攻凉州,因为按郝昭临死前的估计,汉人至少也要缓上两年,才会做好准备。 急的是如今他手里的兵力,只能支援一方。 无奈之下,他把姑臧的主要官吏都聚焦起来,询问对策,“贼分兵两路,吾等援榆中耶?援西平耶?” 各官吏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担忧之色:这汉军,怎么这般快就来了? “明公,自陇右入凉州,经榆中乃是大道,此处定然是蜀虏目标所在,故下官觉得,援榆中为要。” “榆中与金城互为倚援,蜀虏未必能攻得下榆中。即便攻得下,我尚有金城,又有何惧?就算金城有失,我自退河西,蜀虏又奈我何?” “没错!下官亦认为援西平为佳。鹿将军两边难以兼顾,万一蜀虏渡过河水,顺着湟水北上,只怕西平不复我所有。若无西平,金城安存?金城不存,则凉州失矣!” “攻打榆中的乃是蜀虏大将魏延,走的又是大道,定是贼人大军。而陇西之贼,久徊于河东,只怕是疑兵……” 哪知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大声反驳。 “魏延?魏延能比得过冯永?” “魏延如何比不过冯永?听闻魏延乃是蜀虏少有的勇将……” 此人的话依旧没有说完,就再次被人打断:“先被吓阻,再被烧于襄武城下的勇将?” “你……” “冯永破陇关,败张,奇可阴袭,正可对阵,吾观他此次大张旗鼓出陇西,又久盘东岸不去,只怕是想着要偷渡河水啊!” 偷渡河水? 这个话一下子提醒了徐邈。 他曾任陇西、南安两地太守,所以对陇西的情况自然不陌生。 “陇西自河关到洮水,渡口数个,那冯永号称小文和,诡计多端,他明面布兵于洮水渡口,说不得自己已经带兵前去河关……” “明公,河关那边,乃是由叛胡所据,那冯永又岂能轻易从那里渡河?” 有人提醒了一声。 “不!他定然是去了河关!”徐邈猛地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诸位莫要忘了,那冯永今年刚一开春,就立刻领军伐陇西叛胡。” “叛胡一路西逃,明明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他却仅追到大夏县就停止,放过了罕河关一带的叛胡。” 徐邈越说,语速就越快,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诸位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古怪吗?他这很有可能就是故意的!” 听了徐邈的分析,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其实已经在暗中收服了罕的叛胡,却做出放过罕叛胡的姿态,就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他原来早早就布局好了,就等着现在准备要通过罕走河关渡过河水!” 听到这个话,所有人都变得惊疑不定起来:这可能吗?会不会是刺史想多了? “两个月前,从河关逃到西平的胡人提过,罕的叛胡有不少人提议,归附汉人,而且还曾派出了使者。” 徐邈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有人嘴唇哆嗦着低声说了一句,“果然是小文和……” 章节目录 第0748章 谁吃谁? 从右翼过来的魏国骑军过了河之后才发现,汉军的右翼,有一个不算太高的丘陵。 若是换了平时,这个丘陵并不算什么障碍。 但在这个时候,汉军早早就占了这个丘陵。 而且对于没有双边马镫的魏军精骑来说,想要仰面进攻,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 有将校大声呼喝着,让骑兵下马,准备尝试以步卒进攻。 在骑兵三件套没有完整配套出现以前,骑兵在很多时候本来就是步骑两用。 只是他们这种骑兵,并没有像纯步卒那样准备齐,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个小圆盾都没有。 丘陵上冒出来的弓弩手一波箭雨下来,没有多少防护的魏军就纷纷惨叫着倒地。 尝试攻占右翼制高点失败的魏军骑兵不得不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在正面魏军步卒的牵制下,左翼同样顺利地渡到了西岸。 这让张华精神振奋。 汉军左翼是一大片平坦之地,最适合骑军的冲锋。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这个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凉州铁骑,习用长矛,非精选前锋,不可挡也。 这是当年曹操与马超战于关中时,议者所下的定论,足见西凉铁骑的精锐。 冯永举着望远镜,看到北边的魏国骑兵正缓缓地组成方阵,连忙让人挥旗下令。 一直让人注意着中军令旗的张嶷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喝令:“左转,准备!” “哗啦啦”地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一直坐着休息的陌刀队站起来列阵,同时戴好头盔。 在炎炎的烈日下,汉魏两军,所有人身上的铁甲已经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乎要把人烫熟了一般。 唯一例外的,则是陌刀队的士卒,他们的铁甲有辅兵帮忙浇水降温。 接着一连串的兵器磕碰声响起。 陌刀队自街亭初战后,就在实战中不断改进。 护羌校尉府的士卒时时巡视陇右,参与羌乱,陌刀队每战必进,并非是无的放矢。 现在的陌刀队,以陌刀为主力输出,针对各种情况,还有环首刀,矛,钩攘甚至哨棒等兵器作为辅助。 兵器和防护具甲不断改进的同时,作战方式也日渐成熟。 这是陌刀队在街亭之战后,再一次对上真正的魏国骑兵,而且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凉州铁骑。 在辅兵部退下之后,陌刀队已经列阵完毕。 鼓声响起。 各什长跟着鼓点下令:“进!” 举刀前进的士卒,身材不但要高大,而且平日里还要经常体力和耐力的训练。 加上有牧场和养殖场的肉类补充,人人都算得上肌肉男。 黑色面罩后面,闪着冰冷的目光。 “陌刀队在街亭第一次对战的,是魏国中军新五军,其中还有当年曹贼纵横天下的虎豹骑精卒。” 冯永把望远镜递给姜维,“凉州铁骑与虎豹骑都算得上是天下精骑。伯约你觉得,是凉州铁骑厉害一些,还是虎豹骑厉害一些?” 姜维举着望远镜,看到魏军骑卒开始冲锋,同时大汉这一边,无数的雪白长刀斜斜举起,在日头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铁骑如洪流,陌刀如丛林。 举着长矛的凉州铁骑狠狠地撞上了正如墙而进的陌刀。 在这一瞬间,姜维的身子紧紧地绷住了。 以强力冲击著称的西凉铁骑,在这个重步兵方阵面前,居然仅仅是动摇了前面两三排阵线,然后就连人带马齐齐被绞杀成了碎肉! “咚咚咚!” 鼓声越急。 “进!” 后面站着的陌刀队列立刻迈步上前,越过前面几排,如此往复,轮流补充。 只有生死,没有退缩。 脚下的鲜血因为碎肉太多,没能及时渗入地里,在这种天气下,一下子就变得粘糊糊的。 凉州民风悍不惧死,凉州铁骑更是威猛无比。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冲锋,汉军的如林长刀阵就如铁铸的城墙,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倒了下去,碰得头破血流。 “君侯,末将虽不知道凉州铁骑与虎豹骑哪个更厉害一些,但末将知道,他们在君侯的陌刀队面前,唯有俯首。” 好久之后,姜维这才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冯永,眼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敬畏。 随着越来越多的魏军渡过了河水,正面的战斗越发激烈起来。 归师死战之心,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最大的解释。 不少的魏军红着眼,奋不顾身地冲向汉军阵形。 一杆长枪刺中了魏卒的大腿,强大的贯穿力让枪头从大腿后面露了出来,魏卒咬着牙,举刀挥向枪身。 “咔”地一声,枪身很是坚韧,仅仅是被砍出了一道口子。 震荡从枪身上传来,魏卒痛得几乎就要晕过去,他自知难以幸免,趁着对方没有及时牵拉长枪,他扑下去,死死地抱住枪身:“杀虏!” 身边的同袍呼喝着,举刀冲向那个正在试图抽出长枪的汉兵。 汉兵被逼得放开了长枪,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长刀已经砍到了他的胳膊上。 “唰”地一声,血喷如泉,失去了主人的胳膊掉到地上。 汉兵惨叫一声,幸好旁边有人过来帮他挡住了再次逼向他的长刀,这才让他避免被砍掉脑袋。 左翼的魏军骑兵一开始气势汹汹地冲锋受挫,并没有影响到士气,他们退了回去,重整阵形,轮番冲锋。 阵着的碎肉堆叠得更多。 终于,损失惨重的魏军骑兵开始不断地绕行。 不要说普通骑卒,就连骑军将校也没有见过这等古怪而凶狠的兵种。 这种士卒,似乎天生就是克制骑兵。 再厉害的骑兵在它面前,都只有一个下场:人马俱碎。 “有此等步卒,骑军尚何足惧?” 姜维喃喃地说道。 “倒不一定。”冯永在旁说道,“这世间,有阴必有阳,有矛自有盾。” “骑军面对步卒本就有优势,只是这等突骑,没办法奈何这种步卒罢了。” 姜维有些不敢相信:“世间还有骑军能打败这等步卒?” 冯永点头:“有。” 正面相争,轻骑兵对重步兵,本就没有什么优势。 但若是换成甲骑具装,那就未必了。 无论是甲骑具装开始兴起的南北朝,还是隋唐,乃至宋元,甲骑具装都占着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这一点可以从文献资料和出土文物中得到证实。 而不像有些人所想的那样,唐朝和元蒙只注重轻骑兵。 当然,因为战场的不同,甲骑具装也可能会变成甲骑,即人披甲,而马不着铠。 甲骑具装真正退出战场,那是要到明清时代。 因为火器的出现,战争形式发生了改变。 大唐的陌刀队所向无敌,那是因为它所面对的基本都是草原民族的轻骑兵。 同时大唐本身还有大量的骑兵配合陌刀队。 没有骑兵策应的重步兵,在面对甲骑具装时,占不了什么上风。 甚至在面对敌方的轻骑兵和重骑兵配合进攻时,大多时候只能饮恨收场。 这个时候,甲骑具装还没有出现,也可能出现了,但以现在的世道而言,汉魏吴三国,还没有人能玩得起。 因为这玩意就相当于烧金子。 就汉魏吴三国来说,哪一个不是苦哈哈? 光是维持十比一的征兵率,就足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然啦,现在大汉百姓的日子可能要比其他两国过得好那么一丢丢。 所以只要甲骑具装不出现,那么陌刀队就是骑兵的噩梦。 姜维很想知道能打败陌刀队的骑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但张了张嘴,又不敢问出口。 万一这位冯文和误会自己,说自己想要打败他手中的陌刀队呢? 冯永看到姜维这模样,却是主动说道,“这等骑军,如今世间还没有。若是以后有机会,伯约说不得会有机会看到。”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左翼的魏国骑军开始继续向后绕去,似乎想是要寻找汉军阵形的薄弱之处。 “君侯!” 姜维一看,连忙提醒了一声。 冯永接过望远镜,顺着姜维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魏军的这个意图,放下望远镜后,对着姜维示意地点点头。 姜维行了一礼,步伐匆匆地下了帅台。 不一会儿,一直待在后方的虎步军很快就动了起来。 魏军骑军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发现了严阵以待的虎步军。 也不知魏军的骑军将校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被陌刀队杀怕了,也有可能是发现虎步军早有准备,让他觉得有什么古怪。 所以魏军骑兵在虎步军面前溜达了好几圈,愣是没有发起冲锋。 后方的鸣金声解除了魏军骑兵的尴尬。 骑军将校松了一口气,领着骑军匆匆退回东岸。 魏军在西岸丢下了一堆尸体和不少呻吟的伤兵。 句扶领着人,追杀了一阵,直到水边这才停下来。 “曹贼怎么突然就退兵了?” 从一开始的拼命模样,到现在的突然退兵,让冯永有些疑惑。 “看他们也不像是无力进攻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们会再坚持一个时辰呢!” 跑去后方与魏军骑兵对视了好久的姜维,在得到曹贼退兵的消息后,又赶回到帅旗下,随时听命策应前方各营。 待他赶到时,恰好听到冯永这么说,便开口猜测道:“末将觉得,可能是因为日头偏西的原因?” “嗯?” 冯永有些听不明白姜维的话。 “君侯请看,”姜维转了一个身,正对西边,指了指日头,“曹贼正对着偏西的日头,目视物时有如茫茫,岂非天时不利?” 冯永跟着姜维转过身,恰好被日光射入眼中,让他不由地眯起眼睛,用手搭凉棚。 “天时地得人和,古人诚不我欺!”冯永恍然,看向姜维,称赞道,“伯约果如丞相所言,敏于军事,有军略之才。” 姜维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君侯过奖了,这只末将方才领军向北面敌时,正好被日头晃了眼,所以这才想起来而已。” “伯约初次领军临阵对敌,能机变如此,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冯君侯仍是不吝自己的夸奖。 姜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他仍是考虑到一个事情,“君侯,日头偏西时,于我们有利。但明日日头初升,只怕就要轮到我们处于不利之地了。” 冯永一怔,他一时间竟是没想到这个。 只听得姜维继续说道,“君侯,对面曹贼的领军之人,能及早发觉这一点,想必也是知兵之人。” “在末将看来,明日他定然会在日头初升时发起攻击,君侯不可不防。” 冯永皱眉,转身看向对岸。 只见对面已经开始收拢兵马,看样子确实是准备收兵。 待到第二日,果见日头才刚刚升起,魏军就开始集结。 张华背对着汉军,一直等到日头缓缓起,日光射入他眼中,让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开始下令击鼓。 魏军再一次重复昨日的流程,渡河,射箭…… 只是当魏军冲到对岸时,看到了一片绿油油。 汉军每人头上都扎着绿叶和绿枝做成的绿帽,相当于加了一个帽檐。 本应该被日光射花眼的汉军在绿帽的保护下,竟是一点没有受到正对日头的影响。 汉军的箭仍是那般地密集,枪头仍是那般地准,举着刀砍人的姿势仍是那样生猛…… 很快有退回来的将校把这个消息传到张华耳里。 站在岸边的张华听了,神情先是一僵,然后开始变青,然后变白,最后变绿…… 最后踉跄一步,竟是差点一头栽到水里。 “太守小心!” 幸好过来禀报的将校眼明手快,连忙扶住他。 张华捂着胸口,惨然一笑:“我自以为能用天时,却是没想到对手早已看破吾计。” “小文和,小文和,果真是名不虚传!” 再想起自己被劫了粮草,又被对方堵死在这里,就连自己临时想出的计策,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一念至此,张华顿时心灰意冷:能败张,又有小文和之称的人物,岂是自己能斗得过的? “君侯想出的这绿帽,当真是妙极!” 姜维同样顶着一头的绿色,亲自体验效果,发现日光当真是被挡住了,脸上一阵兴奋。 他看向连头盔都不带的冯永,“君侯不戴着试试吗?” 冯君侯咳了一声,“伯约,我就不试了,我又不亲自上阵,不用戴这个。” 这时,后方突然有数骑跑回营中。 “君侯,曹贼金城援军已至!”即便是在清晨,暗夜营的暗夜猎手亦已经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气,“距此最远不过十里。” 冯永神色终于凝重起来:“骑军?” “对,是骑军!” “有多少人?” “尚不清楚。” 冯永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张远,“传给暗夜营,让他们想办法探清金城来援曹贼的人数!” “诺!” 张远连忙跑了下去。 “伯约,营寨后方的壕沟壁垒,准备得怎么样了?” 冯永问了一声。 “这两日民夫和辅兵力施作,已经勉强成形。” 姜维连忙回答。 冯永点头,“那就好。把俘来的民夫和辅兵部放走,顺着这条水流把他们往南赶,让他们到山里躲起来。” “曹贼前后夹击,这些民夫和辅兵留着是一个隐患。” 他看向姜维,一字一顿道,“伯约,这后方就交给你的虎步军了,我手头,再没有多余的营队。” “你若能顶住,则我军安然,若守不住,则军覆没。” 姜维重重一抱拳,“请君侯放心!” 说完便转身下去。 冯永再看向东边,目光深幽:“魏延啊魏延,希望你当真能对得起先帝的眼光,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十里之路,在不吝马力的情况下,对于骑兵来说,并没有多远。 待看到西面有烟尘起,冯永终是忍不住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明明去年站在那么高的陇关上发过誓,再也不把后路交给别人,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老子好好卡在山口,危胁对方粮道和后路不就完了?非想着要一口气吃掉对方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0754章 这样也行? 过了八月中旬的陇右,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热气的消退。 汉阳制造局的武器试验场里,阿梅站在一个三尺高的大架子前面。 她左看右看,还弯下腰去,仔细地看了看架子各个关节的契合程度。 周围还有十数个学生,人人都拿着纸笔,随时记下梅先生可能指出的缺陷。 阿梅检查完毕,点了点头:“可以,让人把弩装上吧。” 学生们听了,连忙放下纸笔,几个力大的学生把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巨弩抬了过来。 这个巨弩不但比军中所有的弩都要大,而且样式也是古怪。 弩臂足有五尺长,弩弓就更夸张了,长达一丈有余。 弩弦粗大,而且制作巨弩的人似乎还嫌力道不足,在弩上还多加了一根粗弦。 光是抬这个巨弩,就得要六个大力气的学生。 学生们把这个巨弩安放到架子上,同时加以固定。 然后又在架子的末尾装上一个绞盘,绞盘上缠着拉勾。 安装完毕,阿梅伸出手,有学生把一个本子递到她手上。 她翻开本子,上头记着的,这种巨弩的各个构件所用的材料、尺寸等。 对照着确认无误,阿梅这才吩咐道:“好,开始吧。” 学生们很快散开。 专门挑出来的数名军中力士,按学生的指点,开始转动绞盘。 拉勾渐渐地绷紧,拉动弓弦向后,然后弩身吱呀吱呀作响。 即便是空弦,光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到这个床弩的巨大威力。 粗大的弓弦滑过扳机,以大力著称的军中力士,也要使出力气,才能继续把弦勾拉过来。 “快,快扣上去。” 阿梅被护得远远的,有学生指挥着人把弩弦挂到扳机上。 “把箭矢拿上来!” 一根长达四尺的粗大箭矢,或者应该被称为短枪被抬放到巨弩的箭槽里。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阿梅点点头:“放吧。” 军中力士得了允许,拿着锤子狠狠地敲在牙机上。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蓬”声响起,短枪便以一定角度向前飞去,迅若闪电,直直地击中前方三百步的城墙上。 城墙飞起一片尘土。 箭矢被反弹开来,砸落到地上,又弹了起来,直到重新落地,再次击起一片尘土。 阿梅皱起了眉头。 效果还是很不理想。 不能射穿城墙的巨弩都是辣鸡。 这是男君把巨弩的大致原理教给她的时候,对她所说的话。 她记得很牢。 所以她制造巨弩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射穿城墙。 “上二号。” 她果断地吩咐道。 二号弩比一号弩相比,乍一看上去,似乎是同一个模样。 但弓弦的型号和材料,甚至工艺都与一号有所不同。 二号弩的效果要好上一些,已经可以勉强把标枪射到城墙上。 很快有士卒上前,伸手稍稍向下一用力,标枪很是轻松地被掰了出来。 于是阿梅又在标明二号各种参数的纸页上画了一个叉。 学生们也是一阵叹气。 作为汉阳制造局的骨干或者未来骨干,他们自然是对眼前这种床弩有过了解的。 听说这种床弩是先秦就有。 只是东西太过于笨重,而且制作也太过复杂。 在军中使用不便等诸多原因,现在少有使用。 直到汉阳制造局受山长所托,要重新改进这种弩,所以梅先生才领着人,开始制作这种弩。 只是这种改进,并没有先人做过,大伙也只能是一点一点地摸索。 这两种型号的床弩与想像中的数据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 让阿梅这个天才女子也不由得有些烦躁。 巨弩的材料、制式、制作工艺,没有一个完整的构架。 男君所给的原理结构图,涉及的学问也很多,有些还是自己才刚刚涉及。 阿梅再一次生出无力感:自己的学问,似乎还是远远不够。 她翻了翻后面的纸张,虽然还有几个型号没有测试,但根据前面两个的实际测试结果,她已经可以推算出它们的大概威力。 她走回试验场的高台上坐下,挥了挥手,吩咐道:“剩下的你们来,做好记录。” 虽然已经猜出最后的结果,但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只能一步一步来,让自己的学生们打些基础,积累经验。 第三台巨弩的测试结果和阿梅想像的差不多,依旧是远不足以达到要求。 学生们正准备第四台型号测试,试验场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试验场内,除了特许的情况,不能随意骑马,更别是在里头疾驰。 马蹄声引得不少人向声音来源看去。 “护羌校尉府急报!” 一个女骑士背上背着红令旗,声音急促,“梅夫人,请速回府!” 阿梅认出这是府上的女侍卫,她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急步迎了上去:“君侯与夫人无恙否?” 不管府上出了什么事,男君与女君只要无事,那一切就好说。 女侍卫在马还没完停下的时候,就矫健地翻身下马,显示出精湛的骑术。 她奔至阿梅面前,递上一块令牌。 然后凑到阿梅耳边,以只能让她听到的声音急促说了一句话。 “快,快,快备车驾!” 阿梅听了女侍卫的话,急忙大声吩咐。 很快有带刀女侍婢过来,护着阿梅向试验场门口急奔而去。 阿梅没有留下任何吩咐就急急离开,让学生们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怎么办?” 刚才听到“护羌校尉府急报”,任谁也会心生担忧。 因为护羌校尉府,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山长。 山长,不会有什么事吧? 所有的学生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隔壁的军营都没有什么动静,想来定不是什么紧急大事……” 有年长的师兄站出来,刚说了一句话。 只听得隔壁就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笛哨声,穿透云霄。 而且还不止一个,而是此起彼伏。 这就说明,这是营内的所有士卒的集合。 果然,不一会儿,阵阵的呼喝声,报数声,甚至整齐轰然的队列声,清晰无比地传到这边来。 学生们都齐刷刷地看向站出来说话的师兄。 这位师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那啥,都收拾收拾,注意别把这些资料落下了。” “特别是梅先生的那些书本,千万不能丢。” 有人听命去收拾阿梅留下的各种资料和书本。 这几本书封面上写着《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物理》等让人看不懂的字样,被人小心翼翼地收好。 此时城内的护羌校尉府,早已经被带刀女侍婢防卫得严严实实。 因为冯君侯出征,带走了大部分亲卫部曲,外围兵力不足。 所以城外的军营里接到军令,挑选了一批南乡出身的士卒,入城守卫护羌校尉府。 护羌校尉府周围,划出了一片空白区,任何人不得无故靠近。 阿梅的车驾驰入府内,还没等马车停下,她就跳了下来,向着一个小院子跑去。 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让她失去往昔在南中时练就出来的活力。 专门收拾出来给关姬当作产房的小院周围,是护羌校尉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张星忆正坐在院子里,目光直直地盯着房门紧闭的产房。 阿梅跑进小院里,没有来得及向她行礼,直接就跑到产房门口:“女君可还安好?” 里头传来了关姬的声音:“无事,还未到时辰。” 听到女君的声音安祥而稳定,阿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对着坐在那里的张星忆福了一福,“见过张小娘子。” 张星忆鼻子里“嗯”了一声,就当作是回应了。 她的眼睛,仍是盯着产房门口,也不知在想什么。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内容不外乎是女医工在安慰关姬的话语,以及关姬时不时的轻笑声,看起来她的心理准备很充分。 至少在女医工的开解下,关姬并没有太过紧张。 阿梅站在门口,听到里头的声音,在放下心来的同时,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汗水湿津津的。 她对着张星忆又行了一礼,又小跑出了院子,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沐浴了一番。 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细细洗过。 把身上都洗干净了,这才回到女君待产的小院。 这一次,产房里头已经传来了哼唧声。 然后就是女医工的鼓励声,还有不断吩咐拿什么东西之类的。 产房忽地被打开了,里头服侍的侍婢端着盆出来,不一会儿又端着热水进去。 女医工的声调越发地大了起来。 阿梅站在门边上,揪着自己的衣角,她感觉自己身上又开始出汗了。 女君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梅站在门边,只觉得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张星忆猛地站起来,满脸焦虑地冲到产房门口。 阿梅下意识地就欲挡在门口。 还好张星忆并没有冲进去的打算。 她站在门口,凝神听了一下,然后又转身跺脚来回走动。 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可是随着里头关姬的声音越发地撕心裂腹,让张星忆的小脸也跟着发白。 她喃喃自语着,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念叨着什么。 倒是阿梅在她经过身边时,偶尔能听到“千万没事”“杀千刀的”“人在哪里”之类的话。 现在这府里,除了关姬,就张星忆的权力最大。 调动护羌校尉府的兵马,清理府院周围的无关人员,是她利用关姬的权限自作主张。 那个杀千刀的,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为了避嫌,她只好用这种方法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星忆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阿梅。 阿梅感觉到张星忆的目光,微微垂下头去,但守在门口的态度却是丝毫不让。 天色开始暗了下去。 院子里的人,注意力在产房里,根本就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关姬的声音,却是已经由开始的嘹亮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她实是没有想到,生孩子比当年受伤还要痛苦。 “啊……” “夫人用力!” “啊,啊……” 产房里头,关姬的手紧紧地抠住床沿,额头上是汗水。 女医工给她喂了一碗参汤,让她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阿郎!”关姬嘶喊了一声,“冯明文!” 张星忆听到里头的喊话,心头开始往下沉。 完了,阿姊的神志,莫不成已经开始迷糊了? 听说当年阿姊也是在最后关头的时候,开始喊皇帝姊夫。 秋日的蚊虫还挺多,小院里烧了驱蚊的草把。 粗大的蜡烛点了起来,把产房照得如同白昼。 看着里头晃动的人影,张星忆忍不住地踮着脚,趴到窗棂上,想要看清里头的情况。 “冯永!” 关姬又是一声大喊。 阿梅这个时候突然应了一声:“女君,男君给你传话了。” “说!” 虎女大叫一声,撕心裂肺。 张星忆猛地看向阿梅。 从前方传过来的消息,都会经过自己。 她怎么不知道冯明文传了什么话给阿姊? 只听得阿梅开口就念道:“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 虎女一听,精神就是一振,然后用力大喊一声。 恰在这时,夜风吹过,让张星忆一个激灵。 这虎啸倒是挺应景…… 阿梅缓缓地往下念:“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 这句也不错,颇有夫唱妇随的意思。 关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 “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此乃夫妻同甘共苦之意。 关姬想起自己与那个挨千刀的同去汉中,白手共起南乡,嘴角竟是现出一丝回忆的甜笑。 然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啊,啊……” “衣共双丝绢,寝共无缝。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 这两句一念出来,别说是关姬,就连张星忆的脸都红,吓得她差点忍不住捂脸逃走。 这等绵绵相缠的男女私事,怎么能这般说出来? 张星忆忍不住地在心里“呸”了一声:不要脸! “子静我不动,子游我不留。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 句是好句,只是想起自己正在遭受这般巨痛,可是那挨千刀的却领兵出征。 关姬终于大怒,嘶声大骂:“骗子!” 然后她只觉得身下突然一轻,接生女医工抱起孩子,轻拍一下。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 这也行? 张星忆张大了嘴,呆呆地看向阿梅。 阿梅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是个女公子……” 女医工的声音响起。 “女公子?” 张星忆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阿姊腹中的孩儿,不知受到多少人的关注。 更不知有多少人千念万念,就希望冯家的第一胎是个男孩。 现在阿姊生出个女孩……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 产房门被打开了,张星忆收拾了心情,正欲进门。 哪知里头突然又传来一声叫喊。 “快!快关门!” “砰!” 张星忆一个不防,差点撞到门上。 “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夫人,继续用力……” 听着里头手忙脚乱的声音,张星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啥?” “诗呢?” 关虎女在里头突然大喊一声。 阿梅终于从呆愣里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嘴,竟是一时间没想起刚才念到哪了。 还是张星忆反应快,快速地提醒了一声,“比目鱼!” 阿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星忆,连忙开口念道:“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 张星忆听得酸溜溜的。 “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 “骗子!” 虎女又是一声大骂。 “哇!” “是个小郎君。” 张星忆呆若木鸡,失声道:“这般邪……” 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猛然顿住,又吃吃地说道,“这样也行?儿女双?” 章节目录 第0772章 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兄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赵广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四娘不就是府上的人,大伙都看在眼里,有啥不能说……” “你闭嘴!” 冯君侯有些恼羞成怒了。 冯府现在怎么也算是高门大户人家,后院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啦?怎么啦? 还能不能有点了? “本来就是嘛,四娘管着护羌校尉府的机要,这不是兄长你的安排么……” 赵广不敢顶嘴,只能咕哝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 “啥意思?你方才要说的是这个事?” 听到这个话,某位做贼心虚的君侯这才反应过来。 “不然兄长以为我说的什么?” 赵广反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只见这厮竖起大拇指:“兄长莫不成……关阿姊原来这般大气?果然还是要娶妻娶贤……” “你闭嘴!” “好,好,小弟不说,不说。” 赵广缩了缩头,顺手把果盘拿过去,往自己嘴里塞干果,自己堵自己的嘴。 不过他的话却是提醒了冯永:赵老爷子提出建议的时候,难道当真没想到这一节? 想起老爷子刚当上陇右都督那会,还曾跟自己嚼过舌根。 不过那会他的态度,可是正好与现在相反。 那会他可是不看好自己和四娘,还想趁机让自己多纳妾,拉近陇右大族的关系。 冯永想起这事,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老爷子前后的态度,似乎有点对不上。 再看看赵广现在的态度,那就是更加不对。 以前你们是一边倒地要我娶三娘。 现在四娘身上有利益关系了,似乎又有人想让我攀扯四娘? 你们这群吃不饱的饕餮! 当然,我也是很想的啦,但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那能一样吗? 被别人强迫和两人水到渠成,那是两回事。 护羌校尉府目前虽然只是在管陇右的胡人事务,但在名义上,可是管着雍凉所有胡人。 更重要的是,去年打下了金城和西平,凉州收复已然在望。 以目前蜀地利益集团来说,这就是一块最大的肥肉。 从短期和中期利益来说,关中这块肉都未必有它肥。 除了凉州羌胡这方面的利益以外,打通凉州,就意味着可以通畅无阻地把毛料、红糖等商品,卖到西域。 丝绸之路就是黄金之路,可不是随便说说。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去瓜分利益? 自然是通过护羌校尉府。 护羌校尉府的权力越大,他们把肉吃到嘴里的速度就越快,吃得就越多。 所以,自己让四娘当这个秘书处的大秘书,无意中顺应了某种利益走向? 掌管护羌校尉府大权的部门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管。 就如秦与前汉以三公为最高实权官职,到了后汉时,三公已经成了虚职,权力转到了尚书台。 再到现在,以曹魏为例,尚书台的权力又被削弱,权力向中书监转移。 所以护羌校尉府以秘书处掌日常机要,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冯永让张星忆掌秘书处,本就是看重她的能力。 但此时听赵广说起这个事,冯永这才发觉,可能是平日与张星忆厮混太熟,也可能是她在这个身份上比较低调。 所以自己常常会不自觉地忽略她的女官身份。 但在外人看来,她以宫内女官身份掌护羌校尉府的秘书处,要说冯君侯与宫里没联系,谁信? 这有事你都让秘书去干了,没事的时候…… 没事的时候谁知道你与宫里的女官在讨论什么问题? 毕竟张家小娘子可是皇家在外头产业的总管事呢! 既然冯君侯你与宫里都这么熟了,这一层关系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可惜? 冯永沉吟了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关于此事,老将军还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倒是没有再说其他……” 赵广想了一下,这才记起什么: “最后却是称赞了兄长一句。” 冯永一听,顿时奇道,“老将军还称赞我了?” “对,大人说了,最初让四娘呆在护羌校尉府,在有些人看来,未必有些不妥。” “打下金城与西平后,这才发现此乃兄长深谋远虑之举,兄长不愧是阴鬼王,大人自认不如。” 赵广说着,还翘起大拇指。 尼玛! 这是称赞? 你确定? “只是在小弟看来,兄长谋略过人,这不是大伙早就知道的事情么?大人还用得着在我面前说这个话?” 看着赵广真诚而自然的神情,冯永也懒得过多解释。 反正以他的智商,也想不通这里头的曲折。 而且冯永也不需要他知道得太多,只要他能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就行。 立足陇右,能早一天消化凉州,就多一分把握与曹魏争夺关中。 复通西域,让大汉的威名再次降临西域,自然也可以归到兴复汉室这方面。 当利益集团与政治方向相吻合时,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变得合理。 在给护羌校尉府扩权的同时,四娘就相当于一层保险。 冯永可不相信,诸葛老妖会不知道四娘在护羌校尉府的重要地位。 毕竟秘书处的大秘书,可算是掌握着护羌校尉府的核心大权。 既然冯永敢这般用四娘,诸葛老妖自然也敢给护羌校尉府扩权。 所以这里头,究竟有多少人参与,或者说,究竟有多少人乐于见到这一幕? 不言而喻,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虽然已经骂过一次了,但冯永还是要再骂一次:这群喂不饱的饕餮! 这根本就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当初你们反对四娘的那股劲头呢? 你们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算了,我的感受不重要。 但你们考虑过四娘的感受…… 算了,这个先不提。 怪不得黄月英在元正那天会轻易放过自己。 冯君侯“啧”了一声,只能先略过这个话题。 “魏然(杨千万)呢?他什么时候能到平襄?” “哦,年前他回了一趟汉中,前头传了信过来,说是过些时日要和文轩一起过来。” 赵广说着,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递给冯永: “兄长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冬日里传信不易,这个信传到了冀城,我就借着给兄长送信的名义从冀城逃出来了……” 你这个逃字,很意味深长啊!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打开杨千万的信。 章节目录 第0782章 是不是檄文? 贤哲曾说过,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此乃真理也。 所以后世又有人翻译得更直白一些:能动手就别哔哔。 虽然冯君侯才高八斗,巧舌如簧,掌握着批判的武器,但面对关姬的武器批判,仍得不断求饶。 “用得用得,如何用不得?细君掌军中大权,此物于军中亦有大用!” 关姬只当他是在巧言令色,如何肯信? “那你说,此物于军中如何有大用?” “细君你先放开,容我细细道来。” “你这人,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稍有一点机会,就会骗得人晕头转向,你且说完,若是有道理,我自会放开。” “我这一番道理,一时半会讲不完……” 关姬半信半疑,只是听得此人哎哟哎呦叫个不停,心里生怕当真弄疼了他,手上的劲不由地稍稍松了一些。 只闻得冯君侯长叹一声,“有些东西,即便是我说了,只怕细君亦是听不明白。只看我日后……” “日后?几日?” “总得多几日……” 关姬眉头一挑,,她这般借故发作,其实就是在警醒一下这个越来越不老实的家伙。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敢放言此物在军中有大用。 “细君你放心,我定不会骗你。” 冯君侯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了一番,却是让关姬越发好奇了起来。 待过了几日,护羌校尉府的军中,自队率以上的军中人物,每人手里都被下发了一张特殊的公文。 这个公文所用纸张极大,长至少有两尺,宽有一尺半。 上头第一个版面就用醒目的大字标着:灭贼之志,不可稍懈! 下面的内容则是尽量用军中士卒能看得懂的粗浅言语,先是展示了自大汉北伐以来所取得的成就。 然后再以激励之语,让大伙不要满足眼前的这些成绩,要再接再厉。 为平灭贼人,为平息天下战火,为复兴大汉,为子孙后代不再为贼人所奴役而奋战。 然后第二版的内容则是写着陇右现在的情况,以及陇右和以前的情况对比,赞扬了陇右义胡主动归入大汉的种种行为。 第三版,则是伤残士卒抚恤和善后的事情。 最后一版,却是关于贼人的一些消息。 比如说,哪里发生了饥荒,哪里饿死人了,甚至还有曹贼的士卒因为刚战死,后方的妻女就被官府许配给别人等等。 这份公文,每个队率都必须亲自念给全队的人听。 “这是檄文吧?” 在陇右某处密不可知的地方,有人拿着公文,满脸疑惑。 这份公文,只下发到护羌校尉府的军中,想要拿到手,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无骈无俪,言语粗俗不堪,如市井黔首之言,算得上什么檄文?” 有人不屑地回道。 “可是看这文中之意,却又像是檄文……” “管它是不是檄文,我只想知道,那冯……冯明文突然搞这般动作,会不会是又有什么动静?” 此人本想说“冯颠子”,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冯明文。 说着,他还看了看周围。 周围的人听到他这个话,脸上皆是意动。 如今的冯君侯,可不是一般人物。 不拘是陇右,还是南乡,只要能提前获得一点有用的消息,就足够一般人家这辈子吃喝不用发愁。 兴汉会那帮二世子,前些年还是穷抠模样,现在呢?在蜀地横着走! “粮价不能动……” 有人提醒了一句。 这两年来,只要有资格的,都明白,谁敢把粮价提过二百钱,那就是自寻死路。 除非他们能把汉中和越巂出产的粮食,也能全部拿捏在手里。 有现成的反面例子:李家大房的嫡子嫡孙现在还在亲自下地耕种呢。 现在是一有什么事,不少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提醒别人一句。 “呵!” 有人冷笑一声:“别说官府不让动,你以为我就愿意让人动?” “管工坊里的人吃的还是小事,平襄北边的草场,每个月要支应多少粮食?谁敢动粮价,那就是和我过不去!” “何家今年的工坊不是已经出产毛料了吗?听说护羌校尉府还给你们家开了凉州那边的商道……” 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那是我们何家应得的!你眼红个什么!” 谁叫何家上头有人? 捅了李家一刀,难道是白捅的? 跟着吃点肉怎么啦? 只是看到何家代表把这种事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不少人嘴角抽搐,暗暗骂道:何家就是诸葛村夫的狗! “行了,别吵了!” 坐在主位的老头一拍桌子,“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老头德高望重,又是这场秘会的发起者,听到他发话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别管心里是恨也好,厌也罢,我们现在就是有求于人家,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家中上下老小。” 听到老头的话,再想起这几年的种种,不少人脸上都现出绝望之色。 一向高高在上的世家,何曾遇到这种事情,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们一边暗地里咬牙切齿,一边又得陪着笑脸倒贴上去。 只是好多人一直都没能明白过来,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 “何家的,你们那边消息灵通,就跟我们说个实话,透个底。在座的人,都是在陇右有工坊份额。” “有这份利害关系在,做事都会知道分寸。” 粮价不超过二百钱,五十钱也是不超过二百钱,一百九十钱也是不超过二百钱。 五十钱与一百九十钱的差别,那可就大了去。 真要因为粮食而导致工坊和草场出现问题,那就不是单单五十钱和一百九十钱的差别,那就是以万钱计的事情。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剩余价值,但让他们知道,成本压得越低,那么自己得到的就越高。 如果在获利高额利润的同时,还能避开风险,那就最好不过。 大汉与曹贼之间的大战,就是一种高风险。 何家的代表苦笑着摇头:“不敢瞒太公,这个事情,何家确实也没收到半点消息。” “我此次过来,也是想知道,有没有哪家得知什么消息,也好让何家早点做准备。” “那兴汉会,不是在你们何家有份额么?难道就没什么提示?” 有人怀疑地问道。 当初大汉丞相贩卖毛纺工坊名额时,兴汉会忙着开发越巂的孙水河谷,有一部分钱粮还是向大汉储备局借的。 所以名额自然无力去争。 东风快递这般卖力地支持北伐,除了利益之外,兴汉会有借条捏在大汉丞相手里,也是一部分原因,算是劳务偿还。 后来各方势力齐心协力干挺李家大房后,何家和兴汉会由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冯土鳖牵线,做了一笔交易。 何家入股越巂牧场,兴汉会入股毛纺工坊,交叉持股,达成双赢。 在不少人看来,这就是何家跪舔诸葛村夫得到的收获。 舔狗就是这么爽! 只是这一回,似乎何家也不好使了:“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一切如常。” 在场的一众商场精英皆是茫然了。 当这份公文传回汉中时,大汉丞相的反应却是大为异常。 “谁说这不是檄文?这就是檄文啊!” 与那些眼里光顾看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世家相比,他的政治眼光不知要高出多少。 刚刚进入知天命的大汉丞相,胡须已经变得雪白,除了那眼睛仍然精湛,那苍老的面容,日见增多的白发。 都显示出他已经开始加快衰老了下去。 此时的他,平日里因为经常伏案而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子,居然又挺直起来。 脸上神色大变,捏着公文的手在微微颤抖,可以看出他内心的震撼。 大汉丞相嘴唇哆嗦着,好久这才暴喝一声: “这小子……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把公文送过来的李遗心头一跳,连忙垂下头去。 诸葛亮没有去管李遗,他站在那里,不住地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李遗听: “如今世之檄文,说是传于天下,实则传于士吏。此子的檄文,却是传于军士,即便普通士卒,亦能阅之。” “他这是……他这是欲复前汉之制耶?” 前汉兵威之盛,非后汉所能比。 其中战力最强者,莫过于南北军。 南北军士,多选良家子。 所谓良家子,可不仅仅是身家清白而已。 他们是个特定阶层,家有恒产,家境殷实,知礼守义,知书识字,遵循伦理纲常。 良家子意志坚定,服从性强,知汉胡之别,识华夷之辩。 他们愿意为大汉死战不退,乃是大汉最优质的兵源。 从军后,他们的地位往往要比普通士卒高,乃是前汉南北军的中流砥柱。 拿最有名的羽林孤儿来说,乃是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于羽林,官教以五兵。 什么叫官教以五兵? 就是官府不但要教他们识字读书,还要教他们军中之事。 然自世家垄断天下学问与天下土地后,后汉的良家子,与前汉的良家子,越发地不同起来。 特别是恒、灵二帝时,世间有言: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哪还有什么前汉那样的真正良家子的模样? 在汉中这几年来,大汉丞相不知去过多少次南乡,他自然能感受到南乡的与众不同之处。 “家有恒产,家境殷实,知礼守义,知书识字”这四句,放在南乡的那些士卒身上,绝对是再恰当不过。 虽然比起前汉的良家子,护羌校尉府的军中士卒底蕴要差上一些。 但比起那些号称良家子,其实是世家子,最低也是豪族之后的子弟,南乡士卒反而更像前汉的良家子。 “讲武堂,讲武堂……” 再想起南乡新开的讲武堂,大汉丞相眼中爆出精光来:“此与羽林孤儿又有何异?!” 李遗听到这句话,吓得全身一抖! 兄长啊,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李遗脸色微微发白,心里直念叨,羽林孤儿,岂是一般人所能组建的? 可是不应该啊! 张家小娘子,一直跟在兄长身边,如今还掌护羌校尉府机要。 想到这里,李遗灵光一闪。 莫不成……这事与皇上有关? 他在下边胡思乱想,上头的大汉丞相同样是目光连闪,竟是忍不住地来回走动。 嘴里喃喃自语:“良家子……良家子……” 好一会,这才嘿然一声,“原来如此!别人皆道此子练兵有法,却不知他还选兵有方。” 没有良家子,就自己想法子创出良家子。 “好算计,好谋划!” 大汉丞相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他再看向手中的公文: “为平灭贼人,为平息天下战火,为复兴大汉,为子孙后代不再为贼人所役。” 诸葛亮越看这几句,就越是不能自抑,他大喝一声:“李文轩!” “在!” 李遗连忙应道。 “你现在立刻动身,前往陇右,告诉这小子,让他马上给我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李遗从来没有见过丞相这副模样,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来了,同时又心如火焚。 他自诩心思不落人后,现在却是死活都想不出,兄长这公文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竟是让丞相动容如此。 “他要是敢拖延,你就告诉他,到时候我会亲自去陇右打断他的腿!” 李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诺!” “去吧。” 李遗急匆匆地出了丞相府,赶回南郑自己的家中。 现在李家已经算是真正迁到了汉中,李恢因为身体不好,去了南乡那边疗养,所以府上只有李遗夫妇。 李何氏看到自家阿郎脸色匆忙地回来,连声催促着下人赶快收拾行李。 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阿郎这是要出门?” 李遗点头,“受丞相之命,去一趟陇右,给兄长传个信。” 谁都知道自家阿郎与冯君侯乃是好兄弟,经常往返于陇右和汉中,这倒没有什么奇怪。 只是这一回,李遗脸色焦虑中带着忧愁,让李何氏不禁担心地问道:“阿郎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李遗把所有下人都遣下去,这才悄声地对着李何氏吩咐道:“我离开后,你马上就去一趟南乡,找大人问个主意。” 然后把方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此次也不知丞相让兄长回来,是个什么意思。大人与丞相相熟,想来应当能帮我拿个主意。” “到时你记得,让人快马把大人的主意送到陇右。还有,此事除了大人,在兄长回汉中之前,谁也不许说!” 李遗正发愁着,哪知李何氏思索了一下,却是失笑道: “阿郎置身事中,关心太过,一时想差矣!妾倒是觉得,冯君侯此次回汉中,应当无事。” 李遗先是一惊,然后一喜:“细君何以教我?” 兄长作为兴汉会的会首,身系多少人的兴衰荣辱? 真要出了什么事,李遗都不敢想像大汉会发生什么,此时听到自家细君这番话,不管有理没理,先找个安慰再说。 “阿郎只看到丞相声色俱厉,却是没注意丞相所说的话么?”李何氏微微一笑,“我先问阿郎,丞相平日里,可重规矩?” “那是自然,丞相行事,大汉何人不知?” “那好,既然丞相重规矩,那么在公事上,对别人可有用过那什么‘那小子’‘打断腿’之类的话语?” “无也……” 李遗刚说了两个字,心里顿时一道亮光闪过。 “阿郎,这等语气,这等话语,乃是长辈对小辈才会说,而且还须是负有管教之责的亲与师,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李何氏提醒道。 “嗐呀!”李遗一拍手,“我竟是糊涂了!” 解开了一个疑惑,李遗却又更糊涂起来:可是兄长发给护羌校尉府士卒看的公文,又怎么会引起丞相这般大的反应呢? 这一回,李何氏也想不明白。 最后李遗不得不放弃,长叹一声:“丞相与兄长,皆是才智天下少有之人,吾不及也!” “阿郎出门后,待妾去南乡一趟,到时问问阿舅,看他是个什么看法。” 李何氏说道。 李遗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这时,只听得外头一声“轰隆”,不知何时昏暗下来的厢房被外头的闪电照得清清楚楚。 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李何氏看着外头的大雨,有些担忧地说道:“如今汉中已经进入多雨的时节,路上湿滑,阿郎千万要小心。” 李遗点头,“我知道。” 章节目录 第0784章 伐蜀 二 建兴八年七月,曹睿不顾朝中众臣反对,从洛阳给三地发了三封密诏。 第一封被送往合肥,再由合肥某条秘密渠道,送达奔投入吴的隐蕃手里。 而第二封,则是送到镇守豫州和荆州的大骠骑将军司马懿手里。 密诏让司马懿自上庸领军逆汉水而上,与大将军曹真会于汉中。 司马懿看完密诏,长叹一声“陛下权谋过人,但军略一事,却是略有不足。” 当年刘备派假子刘封与孟达自汉中顺流而下取上庸,就是欲与南郡的关羽南北夹击襄阳,把整个荆州囊括手中。 若关羽能再等半年,先让刘备在汉中立稳脚跟,然后南北两头并进,亦或者东吴没有背与蜀国之盟。 那么如今天下的局势,说不得就是另一番模样。 且前两年,孟达欲据上庸而叛,司马懿率军八日行八百里,突袭上庸,攻城十六日,这才斩了孟达。 能当上魏国的骠骑大将军,司马懿又岂会没有注意到上庸与汉中之间这条水道? 这条水道极险,是一段根本没有人烟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顺水而下还好说,勉强可以通行。 但若是想要逆水而上,那就难之又难,更别说有诸多险地。 听说蜀人在汉中的汉水入口处,还修建了坞堡与烽火台,日夜都有士卒巡视把守。 真要按密诏上所言,领大军逆水而上,大败而归好歹还有个归,有去无回才是大事。 如今摆在司马懿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不奉诏,上疏力言伐蜀之难,劝说皇帝收回成命。 只是且不说他被外派领军前曾特意去找过刘晔,问其对曹睿的评价。 就是司马懿本身也是老谋深算之辈。 又岂会想不到曹睿之所以这般着急想要伐蜀的原因? 再加上浮华朋党一案,身为三河之地世家代表的司马懿,就更加小心谨慎。 哪会在这个关头去违背曹睿之意? 所以这另一条路就是按诏书上的意思,率军西进。 司马懿思索许久,这才慢吞吞地下令,开始让人大造船舟。 曹睿的第三封密诏,则是送到了长安曹真的手里。 曹真得知皇帝同意了伐蜀的建议,大喜过望,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出兵事宜。 时夏侯霸守月氏城,秦朗守汧县,杜袭守郿城,曹真坐镇长安,部下有雍州刺史郭淮、辅国将军鲜于辅、后将军费耀、征蜀护军戴陵等。 皆算得上是一时俊杰。 在座的还有两个特殊人物。 一个叫王冲,一个叫郭模。 王冲本是李严属下的牙门将,后来被李严所忌,惧而降魏,同时还给曹魏带去了曲辕犁的图纸。 也幸好这几年来,曹睿一直与世家在不断地斗争与妥协,所以曲辕犁并没有像大汉那样得到强力推广。 但曹魏有一个官府直接控制的部门,那就是官屯。 虽然自黄初以来,内地的官屯就被世家和地方豪族不断地侵吞,遭到了严重破坏。 但在边地,官屯因为要提供军粮,所以仍受朝廷直接控制。 陇右之战心前,关中的粮食被某只土鳖提前搬空了,弄得曹睿的十数万军队寸步难行。 根本没有办法对陇右及时发起反击。 不过也幸好有土鳖拿出来的曲辕犁,曹魏的官屯在短短两年,又很快为关中十数万魏军提供了足够的粮食。 曹睿之所以在连续两场大败的情况下,还能有底气清查“浮华朋党案”,从侧面敲打世家,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说,冯土鳖在主观上坑了曹睿一次,但在客观上,又帮了曹睿一次。 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蝴蝶效应,还是历史的强大惯性。 但不管是原因是什么,王冲带过来的图纸,确实是帮了曹睿的忙。 所以他被曹睿找了个理由,封关内侯,授了个杂号将军。 至于郭模,同样是自蜀地投奔曹魏。 他带过来的,是孟达欲反的消息。 正是因为他的提前通知,让司马懿得到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孟达这个真·三姓家奴在重归汉还是再投吴,准备来个第四姓的时候,终于被斩首。 再加上曹魏对于来降者有个规矩,那就是蜀将来降者,让其守魏蜀边境,吴将来降者,让其守魏吴边境。 孟达、韩综莫不如此。 所以在魏国准备进攻蜀地时,王冲与郭模在这里,最是正常不过。 王冲性急,听到大将军欲亲领大军伐蜀,心头大急,正欲开口。 哪知却被人暗中踢了一脚。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身边的郭模却是垂眸不语,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的一样。 唯有眼珠子的微微一转,瞟了这边一眼,表明了他的态度。 王冲与郭模同是降人,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受到别人的排挤,同病相怜之下,自然走得近一些。 此时王冲得了郭模的暗示,心里虽有所不明,但他知郭模素来有智,当下便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只待从大将军府出来,王冲寻了机会,悄悄找到郭模。 “蜀道难走,自关中入汉中四道,以子午谷与傥骆道为最,别人不知,君与吾皆知。” “如今大将军欲亲领大军走子午谷,方才君为何不让我提醒大将军?” 郭模早知王冲会过来,听到他这么一问,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王冲,又指了指自己 “别人提得,唯你我二人提不得。” 王冲听到郭模这么一说,顿时吃了一惊,心头微微一跳,同时有些明悟,脸上现出忧虑之色。“方才在大将军府内,名是军议,其实不过是传陛下之诏罢了。” 郭模低声道,“若是你提起入蜀之难,在别人看来,便是有意阻止伐蜀。” 郭模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了咬牙 “到时只怕就要被人怀疑,有心怀故国的嫌疑。” 王冲脸色一白。 同时有些后怕地对着郭模拱了拱手“若非君,只怕某已经身负嫌疑。” 郭模摇头,略有苦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两人平日里关系本来就近,再加上又同是来自蜀地,若是王冲被人怀疑,郭模也不好过。 王冲神色发暗“若是大将军当真要率大军伐蜀,到时你我二人,定然是前锋。” 郭模点头,“大魏本就有这个规矩,况且你我熟知蜀地,被派作前锋,那也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嗟叹。 只是他们皆在人家屋檐下,本就低人一等,在这等情况,又能有什么办法? 对坐好久,也未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最后郭模只能安慰道 “且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得,大将军进入子午谷后,看到道路难行,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王冲叹息一声“也唯有如此。” 等王冲前脚刚离去,郭模后脚又出门,再次来到大将军府。 曹真似乎早就知道郭模会返回,让下人直接把他领入内厅。 “如何?” 曹真坐在上头,开口问道。 “回大将军,那王冲,确实有欲劝阻大将军伐蜀之意。” 郭模拱手行礼,恭声道。 曹真冷笑一声,“以前我就试问过他,若是起兵伐蜀,何时为佳?他直言,蜀道难行,最好待蜀人势微再图之。” 他盯着郭模,目中冷光乍闪,“这一回,他又是如何与你说的?” “回大将军,王冲说,关中入汉中四道,斜谷与故道可勉强行大军,子午谷与傥骆道险阻极多,不宜行军。” “故他闻大将军欲亲率大军走子午谷,直言不可。” 郭模把王冲与他所言,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曹真。 曹真听了,脸上怒气勃发“以前他说唯有等蜀人势微才能伐之,大军不至,蜀人何时能自败?” “现在他又说子午谷不可行,我看他就是存了私心,不欲伐蜀!” 前年赵云走的就是斜谷,后来兵败,烧了阁道,以阻止自己的追击,现在究竟有没有修好还不清楚。 万一没有修好,大军走到一半,又得回头,岂不是闹了笑话? 就算是修好了,但一出斜谷,便是南郑,诸葛亮在那里必然布有重兵。 若是大军被挡住,久不出谷,那么沿汉水而上的司马懿,以及走子午谷的偏师,就会比自己提早进入汉中。 到了那时,自己领大军无功,反而是便宜了司马懿。 陇右之战失利,虽说陛下不追究战败之责,但曹真却是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偏偏当时又有司马懿八日领军行一千二百里,斩孟达,平叛乱。 两相比较之下,曹真心里更是觉得不安。 要知道,大将军可是位居骠骑大将军之上呢! 所以这一回,他自然不愿意再让司马懿专美于前。 至于王冲所说的第二条路故道,曹真又不是没走过,卫臻怎么战败身亡的?他比谁都清楚。 那可不是他第一次走故道,当年汉中之战,曹真当时就曾以偏将军身份,走故道与蜀将吴兰战于下辩。 从故道进入汉中,须经阳安关。 先有曹操领虎将精兵,在这等雄关面前都只能心生退却之心。 后有曹真自己在故道损兵折将。 更何况诸葛亮岂是张鲁所能比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故道排除了。 看到曹真脸色不豫,郭模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地说道 “大将军,王将军说的,其实也有两分道理。入汉中四道,确实以斜谷与故道最是好走……” 曹真听到郭模这么说,站起身来,走到郭模的面前,脸上却是带了亲近之意 “我知你与他是同来自蜀地,想要为同乡说句话,可以理解。” “只是光他不赞同伐蜀,就足以说明他仍是心怀蜀国。你与他不同,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当初夏侯霸所领精兵,雪夜袭月氏城,多亏有毛料。 虽然蜀人不拒绝把毛料卖给大魏,但价格死贵死贵的,据说比起卖给吴国,翻了好几番。 再想起蜀人先前有计划地掏空关中粮食,害得从地调集而来的十数万大军动弹不得的事。 曹真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声这蜀人不但心黑,而且最是奸诈不过! 越是这般想,他看向郭模的眼光越是和善。 郭模被调到关中的这两年来,居然能想办法从蜀人手里拿到便宜的毛料,给关中大军补了不少御寒之物。 光是这一点,他就算是有功劳。 再加上平日里郭模行事低调,与想要阻止伐蜀的王冲相比,曹真心里越发厌恶起王冲来。 郭模脸上立刻出现诚惶诚恐之色“小人谢大将军信任!” 曹真满意点点头,又安抚他几句,这才让他离去。 章节目录 第806章 倒霉鬼 城门自然是守城门的人开的。 作为镇守与汉军相持前线城池的人物,乌氏城守将自然是有几分能力的。 如果真按胡守将的想法,泾阳当真可能还有两分机会。 可是当汉军大军出现在城下并开始组装攻城器械时,让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乌氏城那噩梦般的场景。 昨日被投入死牢的那位,说的一点没错蜀虏其意,实在泾阳。 以今日蜀虏这城下的阵势,泾阳绝对是守不住了。 前头他在胡守将面前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头,并不是直接去守城门。 而是悄悄地拐了一个弯,跑去死牢里,以提审的名义请教了一个人。 “君言汉人意在泾阳,而泾阳不可守,某敢问先生,安定可守乎?不可守乎?” “夏侯霸与胡遵被小文和玩弄于股掌之上,安可守也?” “然则如何可守?” “若是此时退出泾阳,让出月支城,三军合于临泾,以待长安援军,则可守也。” “难矣!” 胡守将铁了心要守泾阳不说,这夏侯霸和胡遵又认定冯文和那边才是汉军大部所在,安定大军皆向彼而去。 三军如何能合于临泾? 乌氏城守将听完此人的分析,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遂行。 遂行的意思就是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城门的突然打开,城头的胡守将根本没时间反应过来,终于没能跑掉。 当他被押送到关姬面前时,看到正站在汉军营中的乌氏城守将,不禁咬牙恨道 “贼子,汝这般做,不欲存三族耶?” 乌氏城守将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反是冷笑一声 “今守城亡,不守城亦亡,真当吾不知汝之心思耶?” 胡守将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极。 很明显,乌氏城守将说中了胡守将的心思。 在城头被威胁的那一刻,乌氏城守将就已经察觉到 此人只怕已经存了把乌氏城丢失与泾阳城将士陷没的责任,都要甩到自己头上的心思。 就算是守住了城,待到后头清算时,只怕失报军情、丧师失土、弃城而逃等等一个个罪名,都要自己背上。 不然胡氏一族势大,夏侯霸又是半个宗亲,总不能是让他们背吧? 算来算去,自己所处的乌氏城是与汉军最先接触的,又是最早丢失的,背上这些罪名正好合适。 此所谓守城亡是也。 至于不守城亦亡者,那就更简单了。 按魏律,失土丧师者,重刑。 先丢乌氏城,再守泾阳城不力,连累三族可能夸张,但父母妻儿只怕难保。 既然左右都是不保,那自然要找个保住自己的地方。 “吾乃是安定人,父母妻儿皆在临泾,若是大汉能光复安定,他们自然无事。” “无耻之尤!” 此话一出,旁边的关姬扬眉,“嗯?” 胡守将这才注意到汉军的主帅,当他看清关姬的容颜时,脸上的神情竟是呆了一呆。 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大汉平贼,乃是大义所在,重归大义,如何叫无耻?” 关姬眼眸凌厉,声音清冽地问了一句。 看着气势逼人的关姬,胡守将不敢与之对视,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 是了,只有这般人物,才能称得上是谪仙。 “你……这位将军,莫不成就是冯文……呃,冯将军?” 那汉人称小文和有如天上谪仙下凡,本以为不过是文章写得好,原来人也长得如此神姿英飒。 “我姓关,乃是冯君侯麾下。” 关姬淡然一笑,笔直地站在那里,虽无其他动作,但却让胡守将有一种金剑挺立,锋芒出鞘的感觉。 这等人物竟然不是冯明文? 胡守将大是惊异那小文和究竟是何等风流之辈,竟能让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甘愿屈于下面? “关将军……莫不成就是汉寿亭侯之后?” 关姬颔首“正是先考。” “原来如此,尝闻汉寿亭侯尚有一子在世,少有令名,没想到竟是这等少有人物。” 明明身陷囹圄,但胡守将仍是止不住地赞叹道。 “那是吾家兄长,吾乃关家四郎,关索。” 胡守将更是惊愕万分“原来汉寿亭侯还有两子在世?” 关姬闻言,微微一笑。 她岔开这个话题,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胡将军先驰援乌氏城,又回防泾阳城,这几日想必是劳累辛苦,可曾吃好睡好?” 胡守将听了,还道关姬是在嘲讽他,当下闷哼一声,不语。 关姬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当下吩咐一声“来人,给胡将军送上酒食。” 此话一出,不但是胡守将,就连旁边的乌氏城守将亦是大感惊愕。 这关索看着是个出色的人物,怎么说话做事这般乖离? 见面就问人家吃了没有,还不容拒绝地给人送上吃食。 下边很快就有人摆上案几桌椅,然后奉上酒食。 关姬坐到帅案后,笑吟吟地伸手请礼道“胡将军,请吧?” 胡守将本想来个拒吃嗟来之食。 然后只听得关姬在上头又说了一句“放心,没毒。”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若是再不敢吃,那显得自己太过胆小。 胡守将打定主意,酒可以喝两口,但这肉,最多吃一口意思一下。 盘里的肉,闻起来香是香,可是外表还裹着红色的粘液,当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狠了狠心,闭着眼放到嘴里。 下一刻,他的眼睛立刻睁开了,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这肉……这肉怎么这般……” “香甜?” 关姬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过话头,“这肉叫糖醋排骨,用的是羊肋骨,再裹以红糖,用秘法加以制作。” “即便是在大汉,也是只有极少数人家才能做得出来。” 嗯,说到糖,连关姬都有些咽口水。 幸好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穿的是高领衣物,别人倒也看不见。 “胡将军可以尝尝这坛酒。” 有人捧起酒坛,倒了一碗。 酒刚一倒出,浓郁的酒香熏得胡守将当场就开始咽口水。 喝一口,火辣辣,从喉咙直下肚子,让他不由自主地高叫一声“彩!” 说好的只吃一块肉,但他又夹了一块,又忍不住地赞了一声“好!” “胡将军请再喝这个酒。” 案几上有两坛酒,居然还是不同样的。 第二坛酒入口,又醇又绵,回味悠长。 “这个酒更好!” 关姬单手撑膝,微微前倾,微笑问道“我素知胡氏一族,在安定乃是第一大姓,有门路与胡人相交。” “敢问胡将军,若是我能提供这等美酒,还有红糖给胡氏一族,你们可有办法帮我引荐北地郡北边的胡人部族?” 嘴里正嚼着一大块排骨的胡守将顿时两眼鼓突,双颊被嘴里的排骨活生生地顶成了包子脸。 “唔……唔……” 胡守将好不容易才吐出骨头,结结巴巴地问道“酒?就这等美酒?还有红糖?” 关姬点头,坐正了身子,“当然,还有毛料。” 胡守将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起来“不知将军有多少?” “这个嘛,就要看胡氏一族的诚意了。” 关姬淡淡一笑,“诚意越大,东西就越多。” 陇右虽然被划给了雍州,但因为陇山的阻隔,实际上它更应该看成是凉州的一部分。 陇右的世家大族,大多都是向西,走凉州,与西域相通。 也就是因为毛料、红糖、茶叶等物在胡人那里的利润实在是太过丰厚。 那些死要钱的家伙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方向,这才有人冒险向北探路。 但对于安定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这安定郡从萧关出去,就是塞外之地;往东走,就是北地郡的故地,如今也是胡人的牧马之地。” “到时候得到的好处大不大,就看胡氏一族在胡人部族那里的门路广不广了。” 广肯定是广的,魏国的骑军战马来源,有不少就是通过安定郡胡氏一族,从胡人那里转手过来。 要不然胡遵前面几无战功,凭什么能直接就当上太守,同时还领军守安定之地? 汉人的毛料和红糖,在关中那是大有名气。 其利润之高,让人疯狂。 胡守将自然是知道的。 若是再加上这堪比蒲桃酒的美酒,他已经不敢想像下去。 灵帝时期,孟佗曾以一斛蒲桃酒贿赂大宦官张让,换取凉州刺史之职,可见其珍贵。 如今虽说比不得从前,但文皇帝亦曾写诏酿以为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邪? 胡守将“咕咚”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突然觉得,这酒食它突然就不香了。 你这样,很让我为难啊! 我胡氏一族,乃是安定大族,不要骨气的吗? “关将军,据某所知,这毛料不说,但这红糖、美酒,皆是操控于兴汉会之手。” “听说兴汉会,则是由冯文……呃,冯将军说了算,不知关将军在冯将军面前,能说得上话吗?” 这个承诺要是由冯永来说,那我就真信了。 但关索……我没听说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之言,便是冯将军之言。” 关姬语气虽是平淡,但却有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味道。 说得跟真的一样! 赫赫有名的冯文和会听你的话?开什么玩笑? 胡守将又有些摇摆不定,可万一是真的呢? “为表诚意,我可以放胡将军回临泾,再送胡将军两坛美酒,一斛红糖。” 关姬轻描淡写地说道,“只要胡将军愿意把我的意思,传达给胡氏一族。至于事情最后不管成与不成,与胡将军无关。” “这美酒与红糖,就当是我送与胡将军的谢礼。” 听到这番话,胡守将顿时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极!胡将军请饮胜!” 关姬一摆手,就有人给她送上一碗酒。 “请!” 劝说完胡守将,又安排人把他带下去休息,关姬这才转向乌氏城守将 “将军重归大义,让大汉士卒少受伤亡之苦,某先谢过。” “不敢不敢!其实某能醒悟,实是听了他人之言。此人如今在死牢当中,还请将军能把他放出来。” “哦?还有这等人士?我这就吩咐下去。” 差点成了炮灰的家伙终于逃过了一劫,被带到关姬面前。 “渤海石苞拜见将军。” “原来是石义士。”关姬还了一礼,看向石苞的眼中有些惊异。 此人虽然被关入牢中,但仪容仍是雅美。 是的,雅美。 关姬素知自己乃是女子容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惊于自己的仪容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眼前这人,居然也就是仅比自己略逊几分。 “石义士既是渤海人士,怎么到了安定?” 一个是河北冀州,一个是关内雍州,这两地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 石苞脸上微微一红,竟是有些羞愧之色 “不敢瞒将军,某曾任冀州南皮给农司马,后迁充御隶使邺,事久不决,故困而贩铁。” “太和二年(即建兴六年)时,某往来于邺与长安之间,正碰到大汉伐魏,魏帝先亲临长安,后又东遁而逃。” “时关中大为震动,某手里的铁亦被官府征收,身无着落,只得流落关中……” 关姬听了,眼中不禁有怜悯之色。 这倒霉催的。 所谓给农司马,其实就是典农司马手底下的一个小吏。 当年阿郎当典农校尉丞,下边的属官里,就有典农司马一职。 也就是说,给农司马是阿郎第一个官职属官里的属官。 所谓御隶,名义上是皇帝的近侍,但实际上就是个赶车的,不过好歹也是记录在皇家的名册上。 只是估计这家伙没有背景,“事久不决”,也就是从给农司马升迁到御隶,最后流程没办理下来。 前面的给农司马没了,后面的御隶没法上任。 最后没钱吃饭了,只得落了个贩铁求得生计。 哪知贩铁到长安,又遇丞相北伐,手里的货没卖出去,反而被征收了。 这回是连路费都没了。 因为升官,落入了商贾之列。 因为商贩,别人好歹也能糊口,他反而身无着落。 流落关中,还被人关入死牢,差点丢了性命。 这不是倒霉什么叫倒霉? 大概是看到了关姬有些怪异的神色,乌氏城守将连忙为石苞说话 “关将军有所不知,这石义士其实也是颇有名气的,时人有云石仲容,姣无双。这仲容,便是石义士的字。” “颍川郭玄信乃是魏伪帝的谒者,有知人之明。石仲容与邓士载为之御车驾,曾说此二人并有卿相之才。” 关姬有些不以为然,世上就有那么巧,两个卿相正好给你赶车? “这邓士载又是谁?” “邓士载名艾,乃是汝南都尉学士,其人甚有才学,只是因有口吃,不得作干佐,为稻田守丛草吏。” 得,石苞是卖铁的,邓艾是看稻草的,然后因为赶车,就被人说成是有卿相之才? 关姬顿时兴趣缺缺。 “石义士今后如何打算?若是想要回乡里,我可以资助盘缠,同时赠予金银;若是欲志有所伸,我可举荐汝在护羌校尉府中任职。” 石苞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关将军欲举荐某任何职?” 虽然石苞看出了关姬兴致不高,但这些年来,遭遇到社会各种毒打的并不在意。 想起当年自己结识了吏部郎许允,还曾向许允求过小县官职。 哪知那家伙嘴里说得好听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 最后别说是推荐给朝廷,就连一个御隶都不愿意帮忙,就这样看着自己沦落到贩铁的地步。 若是眼前这位关将军愿意举荐自己,那么这点脸色又算什么? “校尉府军中选拔严格,若是吾举荐于军中,只怕石义士起步最高不过队率。” 关姬这话不是推脱,毕竟护羌校尉府不同一般军中。 光是队率放到其他普通军中,少说也能再升两级,成为中级基层军官。 “而且护羌校尉府治下,最重规矩,无功无才者不可授职。” “不过此时陇右护羌校尉府名下,有不少地方正在屯垦,石义士以前正好做过给农司马一职,我倒是可以举荐过去,任一方屯田主官。” “当然,若是石义士有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虽说乌氏城守将是受了石苞的影响,这才开城门投降,但按功劳上,石苞只能算是个从功。 主要功劳还是算在乌氏城守将的头上。 所以关姬这番安排,是以功劳计,倒也不是故意在为难石苞。 石苞想起自己从冀州过来,困在关中已有两年多。 若是前去陇右有前途还好,若是只去当个屯田官,也不知这辈子何时能回冀州? 想想还是算了吧。 “某愿意回乡。” “那倒是可惜了。” 章节目录 第0807章 演技 “兄长,曹贼的大军从临泾那边过来了。” 夏侯霸在月支城上安草人,冯君侯在城下扎假营。 夏侯霸以为自己唬住了小文和,却不知小文和是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是用力鼓掌。 甚至每天还悄悄地带着人去营地后方打猎,乐在其中。 赵广就有些闲不住了,天天瞪着城头,偏偏自家兄长又不让他乱动。 最后只好每天都亲自带着人去城后查看敌情。 待他得知临泾的魏军倾巢而出,向月支城而来时,当下立刻兴冲冲地跑回来,找到正在拿黄羊练习箭术的冯永。 搭箭,勾弦,拉弓,瞄准…… 冯君侯的大拇指上甚至还戴了一个玉扳指,像模像样。 只是射出去的箭太飘,杀伤力的上限和下限都是未知。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为零。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亲卫就把绑在树上的黄羊解开,拎到一旁,准备送去给韩大刺客,让他兼任一下屠夫。 “算算日子也应该到了。” 冯永把箭扔给赵广,回头往营地走,“就是不知,三娘那边情况如何?” “兄长运筹帷幄,阿姊骁勇善战,想来定是能大破曹贼。” 赵广连忙说道。 冯永斜视了他一眼你这个马屁,听起来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兄长,现在曹贼已经被吸引过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广擦拳摩掌地问道。 “再等等看吧。” 冯永回答道,“看看曹贼大军到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啊?还要等啊?” 赵广顿时一脸的失望。 “不等还能怎么样?难道就凭你手里的这些骑兵,能大破曹贼?” 冯永瞪了他一眼。 这年头,通信实在太过落后。 针对各种情况的应对与决策,只能依靠极其有限的碎片信息来整合与推断。 为什么谋士和名将这么重要? 因为这种游戏,只有高智商的人才能玩得转。 绝大部分人,只有抓瞎。 “要是有一部电话……不,只要有发报机就够了。” 冯永不禁怀念地说道。 “兄长,你刚才说什么?” 赵广完全听不懂这种名词。 冯永摆摆手,懒得回答他,然后开始陷入沉思。 想要做收报机和发报机,那就得有专用密码和搞出发电机。 专用密码倒是没问题,毕竟当年一群猥琐男在群里发个什么网站,为了避免被降维打击,没少用摩斯密码。 但是想要做发电机,那就得先找到磁铁。 天然的磁铁或者磁石应该可以找到,搞个人工发电机,勉勉强强。 毕竟当年在沙漠里行军,为了体验极限环境,用的就是人工发电机。 作为三分队的成员,要是连有线电话都不知道怎么修,那就直接滚出三分队。 一只手摇着发电,一只手按着开关,一只肩膀和脑袋之间,还夹着一个电话,哪个三分队的人没干过这事? 可是这发报机和收报机…… 玛的,关键当年我不是在无线小队啊! 算了,还是用骑马传递信息吧! 以后有空了,倒是可以尝试一下有线,做出来给女儿玩玩。 依靠信息整合进行降维打击是没办法了,只好玩高智商。 于是冯君侯再沉吟这安定的魏军看来已经全部被吸引到这里了,三娘那边问题应当不大。 只要破了泾阳,就能调动长安的魏军北上,护羌校尉府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月支城头的夏侯霸,看着大军源源不断地开进城内,他也觉得自己守卫月支城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夏侯将军先是识破冯贼分兵之计,后又以计吓住冯贼大军,不愧是征西将军之后啊!” 胡遵站在夏侯霸身边,笑着说道。 夏侯霸嘴里谦虚道“冯贼狡诈,我不过是侥幸识破而已。” 说是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亏得当初自己听到那冯贼亲自领兵到此,还紧张了一阵,没想到却是个徒有虚名的。 “将军何须自谦?想那蜀虏处西陲之地,见识浅短,安知天下英雄?想来不过是略有所谋,便敢以贾文和自居,当真是可笑之极!” “胡将军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 言毕,两人哈哈大笑,心中皆是对那冯贼,又添了两分轻视 “那冯贼看到城头疑兵,不敢轻进,这数日来,只是抓紧时间伐木以造攻城器具,也不知当他知道错过攻城时机时,心中是何等想法?” “想来定是追悔莫及,再无颜自称小文和。” “哈哈……明日就且看他如何后悔!” 夏侯霸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城外的汉军下了战书。 等接到魏军的战书,赵广同样是一脸的兴奋 “这曹贼看来是不知死字如何写!兄长,我们这回当如何做?” “看来他们倒是着急。”冯永眯着眼,还有心情去揣摩研读上面所写的每个字的意思。 看完了,这才轻笑一声,把战书一扔 “那胡遵一路急赶过来,竟然连休整一天都等不及,就欲与我军交战。” 他摸了摸下巴,“二郎,你去让人做个牌子,做大点,要让对面看得清楚,上面写上‘免战牌’三字,挂到营寨门口。” “免战牌?” 赵广一脸的惊愕,这是个啥玩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去做就行,让人送个回信给对面,就说我明日心情不好,暂且不战,后日再战。” 冯永摆摆手,也不多做解释,“还有,马上吩咐下去,让大伙收拾行装,我们明日天亮就撤离。” “啊!为何?”赵广完全跟不上自家兄长的脑回路,“不是说好的后日……” “兵不厌诈不懂?” “可是兄长,我们辛辛苦苦地到月支城下,立个寨子呆了几天,然后就撤走?” 赵广一脸的不情愿。 “不撤走,难道还与他们交战?” 冯永没好气地看着他,“对面可是曹贼的大军,就凭你这手头的数千骑军,还想冲阵咋滴?” “这不是还有义从军?” 赵广嘀咕。 “呵!”冯永一声冷笑,“义从军?若是打顺风仗,那倒还好说。” “别说这等面对面硬冲的,就是相持不下的,我都不敢放着他们跟在后头。” 凉州之乱时,若不是湟中义从军反水,叛乱的事态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升级? 若是说那时后汉的威信已堕,但据冯永所知,与大汉并称的大唐,也有一个怛罗斯之战。 当时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大唐,在西域的声威已经达到了顶点。 但是作为仆从军的胡人军队偏偏就敢突然反水,导致了安西都护府的远征军精锐尽失。 更何况如今的护羌校尉府还远没能与安西都护府相比的地步。 魏国在雍凉二州经营那么久,又不是什么都没干。 当年陇右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还有胡人部族愿意出头作乱,支持魏国,可见一斑。 说白了,只要是没有经过考核,正式加入护羌校尉府作战序列的胡人,冯某人一律不会彻底相信。 哪怕是义从军。 赵广听到兄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敢再顶嘴,当下便转身出去安排。 跟着兄长这些年,最重要的,是经过丢了将军号一事后,他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兄长总是对的,但若是觉得兄长有哪里不对,那肯定是自己想错了。 此次重归兄长麾下,大人也说了 那冯小子啊,除了临阵排兵布阵的本事不行,不拘治军点将,还是治民安邦,都是顶尖的人儿。 此去跟着他,你记得多看,多想,多问。但凡能学到他的几分本事,那就算是能真正独领一军了。 这不,好歹也学到了“免战牌”是个什么东西。 赵广安慰了一下自己。 “吾曾闻,冯贼行事乖违,有冯癫子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夏侯霸和胡遵接到蜀虏的回信,不禁嘲笑了冯永一番。 心情不好也能成为避战的理由,当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只怕是此人看到胡将军领大军前来,一时措手不及,故只能以此掩己身无能耳。” “他被夏侯将军所惑,这几日只顾伐木做攻城器具,只怕根本没有沙场对阵的准备。我们要不要明日直接冲其营寨?” 夏侯霸听了胡遵之言,心头一动,思索了一阵,却又摇头 “不妥,大军急行而来,想来将士也是有些疲惫,正好借此休息一日,待养足精神,后日一鼓破贼。” “况复贼人立寨已有数日,营寨已是完备,此时攻之,徒增将士伤亡。” 胡遵一想,也觉得有理,遂点头道 “也罢,且让那冯贼多安稳一日。” 当下两人便传令下去,杀牛宰羊,犒劳将士,休息一日,只待后日大破贼人。 待军令传遍全城,魏军上下皆是呼声轰动,士气大振。 只待到第三日清早,夏侯霸与胡遵便整军出城列阵,同时派人前去汉军营寨前喊话挑战。 不一会儿,汉军营寨内便传出隆隆地鼓声,想来是正在聚兵迎敌。 听到鼓声,胡遵不禁又笑道 “我等兵临寨前,这冯贼才刚擂鼓,看来当真是心神失守。” 夏侯霸虽是自认胜了冯永一计,但真要临阵前,却是变得谨慎起来,只见他摇了摇头 “冯贼当年能在街亭挡住张郃将军,即便是靠了运气,欺张郃将军翻山而去,兵老师疲,但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就怕他此时是欲拖时间,以泄我军士气,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仿佛是验证夏侯霸的话一般,对面的蜀虏营内鼓声不断,但偏偏就是一直不开寨门,也不见贼人出来列阵。 夏侯霸按捺不住,亲自来到阵前观看。 当他远远地看到蜀虏寨门挂着的那一块免战牌,眉头就是一皱。 心里对行事违背常理的冯贼不由地添了几分厌恶。 只是对面营寨的布置看起来尚算是坚固,让他又不得添了两分谨慎这冯贼,看来当真是有两分本事。 只是听着里头的鼓声震天,夏侯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在营寨门口来回走了几圈,突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不好!” 喊完这个话,夏侯霸转身就往魏军阵营里跑。 胡遵看着脸色大变的夏侯霸跑回来,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夏侯霸就急匆匆地开口道 “攻营,立刻让人攻营!” “攻营?” 胡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蜀虏跑了!冯贼当真是奸狡之极!” 夏侯霸终于忍不住地破口大骂道,“奸贼!” “跑了?!”胡遵不敢相信地指了指对面,“那这鼓声……” “疑兵!定然是疑兵!” 夏侯霸咬牙切齿地说道,“吾到其寨前,光闻鼓声却无呼喝声,故彼定然不是在聚兵!” “那冯贼闻将军率军前来,定然是胆寒而逃,此时那里只怕已经是一个空寨!” 什么心情不好,后日再战,假的,全是假的! 那冯贼,根本就是用拖延之计,以赚得一日的逃跑时间。 想到这里,夏侯霸又忍不住地骂道“胆怯如鼠之辈!” 胡遵没有心情在这里骂人,早已急忙传令下去,派出前锋试探攻营。 直到魏军攻到寨门前,寨墙上的贼人居然仍是一箭未发。 拆掉免战牌,搭梯爬上寨墙,这才发现全是草人! 魏军从里头打开寨门,外头的大军一拥而入,搜遍里里外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别人退兵,好歹还留几个老弱病残看门,他居然连个人都不留,只留人毛。 留下的,还有十数头羊,被倒悬挂在半空,羊的后腿不断地蹬着,敲在军鼓上咚咚咚…… 夏侯霸看到这一幕,气得满脸通红,身子开始哆嗦起来 “冯贼……冯贼奸狡之极!” 本以为自己拿草人骗过了对方,哪知对方反手就是倒骗一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这营寨里根本没有一件成型的攻城器具。 这几日看着贼人砍伐下来的木头,都堆得好好地,码得整整齐齐,哪有一点加工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根本就没想着攻城! 这数日来自己还以为吓唬住了对方,没想到对方根本也是在吓唬自己。 所以说…… 夏侯霸想到一个可能,让他在日头高挂的时候,寒气直往外冒。 章节目录 第0808章 我走了,我又回来了 “胡将军,那冯贼何时逃的,向何处而逃,必须立刻查出来。” 夏侯霸极是迫切地说道,脸上神色焦虑万分。 要查出这两点还是很容易的,毕竟魏国经营关中多年,胡遵又是本地的大族出身,要打听个事情,也就是一下子的事。 据附近几个土人和一个胡人小部族称,昨日的时候,蜀虏就已经撤出营寨,向西而去。 就在前面不久,还有十来骑出来,追着那蜀虏的方向跑了。 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蜀虏留下来做最后安排的人。 “将军,我们追还是不追?” “蜀虏有心要跑的话,一天时间,足够他们跑远了。”夏侯霸脸色难看地说道,“更何况,他们军中多有马匹。” 最重要的是,有一件事情必须想办法尽快得到确定。 “胡将军,泾阳那边的消息,下一次消息传过来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吩咐过了,每日都会有快马把消息传过来。” 夏侯霸听了,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即便如此,我们现在得知的,最多也是两天前的消息了。” 从泾阳到临泾一日,从临泾到月支城,又要一日。 这还是想像中的,而实际上,可能还要再加多半天。 “什么意思?” 胡遵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冯贼此番,究竟是故作疑兵,还是当真胆怯而逃?” 夏侯霸脸色铁青,“若是胆怯而逃也就罢了,可若是故作疑兵,那他的真正大军在哪里?” “乌氏城与泾阳城?” 胡遵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吾观冯贼,人马上万,怎么看也不像是疑兵……” 胡遵有几分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他想找个借口说服自己。 毕竟……哪有拿上万骑军来当疑兵的? 夏侯霸同样也有些迟疑不定。 可是蜀虏在营寨里留下的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头,又让他有种莫名地心惊胆颤。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个人在得意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被你迷惑了,还是在迷惑你? “不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夏侯霸咬着牙说道,“胡将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且先领军回临泾,万一泾阳有变,你还可以提早做好准备。” 胡遵问道:“那你呢?” “我留守月支城!” “可若那冯贼此举只是假意退却……” “无妨,你且把所有骑军留下,再加上月支城守军,足矣应付!” 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迷雾的夏侯霸,如今只能咬牙硬挺。 小文和……果真是不可小视! 这一进一退之间,就让人有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听到夏侯霸这般说,胡遵也只能点头,“也罢,那夏侯将军千万小心。”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打击到将士的士气,但就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和的真正大军在哪,委实是太过于被动。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夏侯霸喃喃自语,“能与张将军战于街亭者,岂是善与之辈?果还是我太小看天下英雄。” 这个话有些打两人的脸,胡遵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诚如将军之言,这冯贼实是太过奸狡,非我等不欲平之……” 夏侯霸没有接胡遵这个话头,对于冯永这种似藏非藏,似露非露的举动,让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胡将军,你说我们要不要通知长安的辅国将军,让他现在就领军北上……” “不好吧?”胡遵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辅国将军坐镇长安,主要还是准备支援大司马。” “若是在情况未明之下,此时就让辅国将军领军北上,岂不是对大司马的南征造成影响?” 夏侯霸看到胡遵不同意,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是太过杞人忧天。 当下自嘲一声:“是吾考虑不周。” 南征蜀虏,是大司马上书,陛下力排朝中重臣异议而来的。 若是因为应付冯贼不当,而影响到南征,那么这无能的名头,肯定是要扣到自己两人头上。 杀贼以报父仇,乃是自己的心愿,所以自己这才主动请缨来到与蜀虏相争的阵前。 若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影响了南征大局,即便自己是夏侯姓出身,只怕也要回到洛阳冷藏。 安定郡有地利,有人和,至于天时,不过是看老天爷的意思,得之则幸,失之三利仍占其二。 即便不能攻,难道还不能守? 贾文和也是人,更何况小文和还带了个小字? 夏侯霸这边在暗暗重新鼓起心气。 而胡遵表面说冯贼不可能拿万骑来做疑兵,但实际上心里也是有些发怵。 他把自己带过来的骑军留下给夏侯霸后,第二天就急忙带着剩下的步卒往回赶。 就在胡遵离开一天后,冯永领着的骑军再次出现在夏侯霸的眼前。 一切照旧,甚至不用重新安营扎寨,只是把夏侯霸尚未来得及摧毁的营寨修理一番,就再次安营。 城头的夏侯霸看到这一切,脸色变得极是阴沉。 “将军,我们要不要让胡将军领军回头?” 底下的部将低声问道。 “不必!”夏侯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冯贼此举,不过是欲牵制我军。若是胡将军回来,只怕是正中冯贼下怀。” “有本事,他且把这月支城攻下来试试?” 若是第一次冯贼当真已经看透了月支城的虚实都不敢攻城,那么这一次,自己手里还多了一支骑军,他就不相信,冯贼还当真敢动真格? 他的心思才刚转到这里,只见下头的蜀虏就已经有了动作。 原本放在营寨里,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木头被搬了出来。 看那阵势,似乎开始要打造攻城器具。 夏侯霸看到这里,脸色沉郁得快要滴出水来:他敢?他怎么敢? 月支城下,冯永刚放下望远镜,赵广就凑过来:“兄长,我们当真要攻城?” “不攻城我让人打造这个云梯和冲车做什么?” 冯永看着前面的月支城,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又不是过来旅游的,去,把义从军的人给我叫过来。” 义从军中领千人校尉以上,要么是被校尉府最早提拔起来的,要么是校尉府直接安放进去的,过来之后皆是行礼:“见过君侯。” 冯永点头,指了指月支城: “此城最高处不过三丈半(八米多),云梯完全可以架过去,明日义从军就开始攻城,有没有问题?” 需要攻城器具攻打的城池,大多是以十米以上,大城的话,能达到十二米,甚至十五米。 像月支城这种八米多的城池,高不求低不就的,是因为它最初的目的是大汉划分给胡人的安身之地,一开始就不可能建得太高太厚。 虽然夏侯霸在接手以后,又在原基础上加筑了一番。 但是城池基础不行,除非推倒重来,否则再怎么加筑,也不可能加筑成十多米的城池。 虽然冯永手头没有工程营,但他有炮灰。 只要他下定决心,搞个蚁附攻城,那也是件简单的事。 毕竟……除了护羌校尉府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城器具,蚁附攻城才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攻城手段之一。 攻不攻得下来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给魏军施加压力,以及给魏军传递一个错误信息。 参加义从军的部族渠帅,基本都是抱着卖自家部族勇士人头的觉悟过来的。 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皆是纷纷应下。 安排完这一切,义从军的各个头领下去做准备,赵广这才凑过来:“兄长,小弟我要做什么?” “城外的那支魏军骑兵,就交给你了,若是他们有一个人冲过来影响攻城……” “小弟愿立军令!” 赵广神情一肃,挺直了身子说道。 城外的那支魏军骑兵,根据暗夜营的侦察,最多也不过是四五千人。 若是在人数略为占优的情况下,新式骑军还能让他们有机会冲营,那自己也没脸领校尉府的骑军了。 冯永的攻城决定很明显大是出乎了夏侯霸的意料。 看着城下的胡人在蜀虏的驱使下,扛着前一天造好的简易云梯和冲车,开始向城下冲来。 夏侯霸脸色更加难看地转向身边的副将: “你来守城,我去城外领骑军!” 月支城能不能守住,关键不在于城内,而在于城外。 亲自攻下月支城的夏侯霸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月支城原本的骑军与胡遵带过来的骑军并成一部,布置在了城外,相当于减少了城内的守军。 再加上月支城的城墙不高,想要凭城而守,很难。 所以想要击退冯贼,关键还是要靠城外那支骑军。 看着副将一脸担忧的模样,夏侯霸鼓舞道: “无妨,你且看城下那些,皆是胡人,不过是被冯贼推出来送死的,你且安心守着便是。” 鼓励完副将,他匆匆地从另一边城门出发,去与外头的骑军汇合。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 “呜呜……” 号角吹起。 第一批义从军很快开始冲了上去。 胡人本就善于骑射,再加上有校尉府资助的骑兵三件套,如同旋风般地冲到城下,借助冲锋的马力,举弓,射箭…… 然后再回头。 下一波骑射继续跟上。 月支城上的魏军没有示弱,同时向下还射。 一时间,空中双方的箭矢交织如网。 城下城下不断地有人被射中,惨呼连连。 特别是义从军,非但没有任何遮掩物,而且因为马匹的体积,让魏军更加容易射中目标。 马匹受伤和临死前的凄厉叫声,给战场上的声浪增添了几分惨烈。 眼前的情景对于现在的冯永来说,已经只能算是平常事。 这百余年来,凉州羌胡叛乱,用的都是这种最原始最野蛮,同时也是最残酷的方式,去攻破雍凉二州的城池。 如今的他们,只不过是在重复前一辈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后的冯郎君,给他们许了一个未来。 为了这个未来,他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表现。 “禀君侯,东南方出现了曹贼的骑军。” 一个暗夜营将士送上了最新发现的战情。 “把这个情报给赵将军送去,同时传令给他,让他务必击溃这支贼人骑军。” “诺!” 一直在焦急等待消息的赵广接到冯永的军令,立刻喜动于色: “你回去告诉君侯,那曹贼除非提着我的脑袋冲过来,否则他们绝不可能踏前一步!” 然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呼喝道: “全体都有,上马,东南方,准备迎敌!” 骑军营的哨声立刻跟着响起来,将士们把盔甲检查一遍,然后戴上头盔,翻身上马,开始整队前行。 然后领军前来的夏侯霸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支骑军:在要害处披着皮甲的战马上,坐着全身上下皆是披甲的骑士。 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灰黑色的土地承载着赤红色的血潮,在不断地涌动。 虽未正式接战,就已经让夏侯霸眼皮直跳:这冯贼,哪来的这等精锐骑军? 不怪夏侯霸吃惊。 因为蜀虏以前龟缩于蜀地,举国上下,根本拿不出一支像样的骑军。 听说蜀虏伪相北侵,还是用步卒去与凉州铁骑相争。 可惜的是陇关被冯贼所袭,关中大军无法进入陇右,否则蜀虏岂有今日气焰之盛? 只是没有想到,这才短短不到三年,蜀虏居然就能组建起这样的精锐骑军。 这样的骑军,他也仅仅是在洛阳被收编入新五军的虎豹骑老营里见过。 不过如今箭已到弦上,不得不发。 不冲破对面蜀虏的这支骑军,那么就无法策应守城的将士。 夏侯霸当即下令:“准备冲锋!” 他转身看去,只见有不少将士的脸上都露出惊骇之色,当下连忙喝道: “蜀虏以往并无骑军,甚至连能称得上是骑将的马超亦已亡了数年。” “这支骑军看起来盔甲虽精,兵器虽良,但若无良将率领,亦过不是一盘散沙!” “待会吾将亲自领军在前,任何人敢后退一步才,皆斩!” 说罢,便排出冲锋矢阵,欲与前方的蜀虏一决生死。 所谓冲锋矢阵,便是阵如箭状,主将位于阵前,领头冲锋,最适合勇将冲阵。 赵广拿着好不容易才从兄长手里磨来的望远镜,看到对方阵形,嘿然一笑: “不过如此!来人,传令下去,摆鱼鳞阵!” 冲锋矢阵速度快,可以让骑军快速冲锋,鱼鳞阵因为前军比矢阵要宽,而且士卒分布要密集,冲锋起来的速度会比较慢。 但相对于汉军的甲骑来说,这种扩大了前军宽度阵形,正好可以扩大半重骑兵的优势。 更何况,为了节省马力,甲骑在冲锋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速度全部提上去。 面对对方这种连人都没有全部护齐的魏国骑军,速度并不用排在第一位。 更重要的是,赵广手里还拿着一个开挂器。 地面开始隆隆地震动起来…… 章节目录 第809章 夹在中间 正面对冲的校尉府骑军其实要比魏军少,因为校尉府的一部分骑军是游骑,被布置在两翼充当掩护。 但即便是人数略少,但当那股黑红色的涌潮撞到魏军上时,本应当嘶杀声震天的瞬间,魏军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杀!” 夏侯霸怒目圆瞪,举着长槊,对着正面冲过来的汉军直直地刺过去。 浑身裹在铁甲里的汉军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感情。 从这双眼睛里,夏侯霸可以确定,这是的确是一支精骑。 对面的汉军骑兵对夏侯霸刺过来的长槊,仅仅是举起右手古里古怪的弯刀格挡。 他甚至没有作出一丝让战马缓冲的动作。 就这么直直地冲撞向夏侯霸冲撞过去。 弯刀在日头下闪着冷冰的寒光,可以看出这是极为上乘的好刀。 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 按理说,以刀博长槊,是吃了亏。 可是夏侯霸只觉得手里猛地一震,从对面传过来的力道要比自己想像中的强得多。 更可怕的是,对方仅仅是挡了自己这一槊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撞过来的动作。 完全没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想要与自己缠斗的模样。 夏侯霸乃是军中主将,本就与对方一样,身着铁甲,座下更是一等一的好马,又岂会逊于对方? 虽然对方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可是他终究是反应极快。 当下顺着对方的格挡动作,顺剌为扫,看中了时机,对着敌人用力一扫! 他武力本就比对方高强,再加上占了长槊的便宜,对面的汉军一个吃不住劲,终是被他扫下马去。 不过对方的吃劲还是大出他的意料,夏侯霸也因为双手控制着长槊,身子在马上差点把握不住力道,跟着跌下马去。 只是他骑术了得,双腿用力,再加上后头的马鞍顶住后腰,这才堪堪稳住。 “这个蜀虏这般了得,想来定是军中头目,容不得他起来!” 夏侯霸还道自己一个照面就遇到了敌方头目,当下心念电转,长槊再刺,把正要想要挣扎起来的甲士直接搦倒。 一只碗口大的马蹄突然踏入了视线,夏侯霸心头一凛,举槊一挡。 “当!” 一个红色影子带着一抹刀光掠过,兵刃交击的声音让人直倒牙。 夏侯霸被对方劈过来的这一刀带得差点倒下马去! “好大的力气!” 再次被腰后的高鞍顶住救起的夏侯霸冷汗直冒。 红色影子没有一点停留,更没有回头,一刀不中,就继续向前冲去。 “这冯贼,哪找来的这等精悍骑兵?!” 夏侯霸终于发现了不对。 蜀虏每个人都披着铠甲就算了,在双手控刀的同时,除了直直地坐在马背上,甚至身子还能做出各种倾斜动作。 这是见了鬼了?! 即便是胡人也做不到这样! 因为身上的铠甲越重,那么在马背上就越会坐不稳固,需要更多的力气来固定住自己。 胡骑骑术精湛,可以在马背上双手控弦,但那是在全身没有重甲,同时还要放缓马速的情况下。 若是披上重甲,还在这等马速之下,胡人也不可能在马背上做出这等动作。 还没等他看明白,对面风声又起。 这一回,夏侯霸不敢再怠慢。 “当!” 夏侯霸闷哼一声。 …… 有着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防护,还是军中武艺最强的夏侯霸犹是只能勉力抵挡,更何况那些魏军骑兵? 两军相撞的瞬间,魏军还能靠着人数稍稍挡住汉军的冲击。 可是随着越来越来多的汉军骑军冲入阵内,不断地顺着前方开出的空隙不断前进。 魏军的军阵裂隙开始被不断地撕开,形成了大量的缺口。 汉军这股黑色的骑军,只要没有掉下马来,那么就没有人会停下。 没人看能到他们面罩下面的面容,唯一看到的,只有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如同他们手里的刀锋。 魏军骑兵试图阻挡住他们,可是任何阻挡他们的人都只能被撞翻,被那锋利无比的弯刀划过脖子、腹部、手脚…… 血腥味冲天而起…… “将军,挡不住了!” 被迫围成小圈子的亲卫,护着夏侯霸,嘶声道。 亲卫的话刚落,“噗”地一声响,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箭羽就穿过了他的胸膛。 夏侯霸茫然抬头看去,红色的洪流已经远去,蜀虏两翼的游骑开始包抄过来。 不断地向已经七零八碎的魏军军阵抛射。 本来就已经是在勉力向帅旗靠拢的魏军再次被逼得混散开来。 这是一场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的战斗。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夏侯霸还能领着前锋做出像样点的动作,待被那股红色洪流冲入阵中,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除非魏军能让对面的骑兵停下来,否则他们只能被无情地收割。 游骑的入场,代表着战场进入了尾声。 他们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不断地追逐着溃兵,同时把战场内还在稍有些像样的抱团给逼散。 夏侯霸的这个小抱团,则成了战场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目标。 毕竟帅旗就立在那里。 汉军游骑不断地驱散帅旗周围的魏兵,然后再把这里团团围住。 一匹白马白袍,手持银枪,面戴狰狞鬼面具的骑士分开众人,来到前头。 他取下面具,一位年青将军露出了他的真面容。 虽然他的脸上还有两道划痕,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面容,甚至还给他平添了几分吸引力。 “大势已去,魏将何不降?” 赵广开口问了一句。 夏侯霸站直了身子,右手把长槊往地上狠狠一拄,昂着头: “大魏将军,岂有向虏寇降者耶?” 看着夏侯霸身边倒毙在地的战马,再看看夏侯霸右大腿虽已被包扎住,但仍有不断滴下的血滴。 赵广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真勇士也,敢问壮士之名?” “魏将军夏侯霸!” “原来是夏侯将军……” 赵广刚想要说一句“失敬”,哪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夏侯霸?你就是夏侯霸?” “正是。” 夏侯霸战败被围,本已是心如死灰,哪知一看对方主将,竟是这个如俊美的郎君,心里本已是先生出三分折服。 再看到对方战胜后,竟是对待自己这般有礼,毫无欺凌之色,,心里更是生出钦佩,心道这等人物,想来应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冯永了。 哪知赵广一听到夏侯霸之名,新仇旧恨当即就是涌上心头,举着银枪对夏侯霸大骂: “好贼子,你这斯害得我好苦!” 赵广一边破口大骂着,就欲冲上来。 夏侯霸当即一愣,你是谁? 只是夏侯霸的亲卫一见敌将如此,哪敢大意。 再则他们的将军又未曾说要降,当下齐齐举起兵器,只待赵广一声令下,就要玉石俱焚。 赵广马速提不起来,当下怒喝:“箭来!” 当下便有人递过长弓。 “夏侯贼子,我问你,你降是不降?” 赵广拈弓拱箭,箭弦绷得紧紧的,一脸的铁青。 夏侯霸本就已有战死之意,如今看到对方如此,心里更觉得是受到了侮辱,当下喝道: “吾父与蜀虏交战而亡,我弟亦与蜀虏交战而亡,吾一门忠烈,吾更是与蜀虏有杀父杀弟之仇,岂有降贼之说?” “这便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赵广冷笑一声。 这时,只见有人分开众人,又在赵广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赵广脸色顿变,跳脚道: “这厮害我太甚,兄长怎么还要留他!” 只是他跳脚归跳脚,却是不敢违背兄长的意思: “来人,把他们的兵器全卸了!” 夏侯霸大笑:“蜀虏欲得吾耶?” 当下反手夺下亲卫的环刀,就欲反手往脖子一抹。 哪知有人比他还要快,只听得噗地一声,一支箭羽射入了他的右肩,当场就把他射翻在地。 “把他们全部拿下!” 汉军一拥而上,那几个亲卫哪是对手,当下皆是被控制得一点动弹不得。 赵广走到夏侯霸面前,冷笑道: “想死,那也得先问过我手中箭再说!” 夏侯霸怒视赵广:“贼子敢留名耳?” “你家阿翁姓赵,名广。” “赵广?” “没错。”赵广一挥手,“带走!” 城下的精骑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对面汉军杀了个全军覆没,让月支城的守军一下子就士气大降。 在孤军守城无望的情况下,终是出城投降。 “兄长,那夏侯贼子最是可恶,他又不愿降,还要强留着他作甚?” 赵广打了胜仗,却是念头不大通达。 在外头跑了这么多天,终于能进城休息一番,冯永躺在榻上,正昏昏欲睡。 哪知赵广在自己耳边一直念叨,让他半天睡不着,当下忍不住地翻身起来,骂了一句: “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当初夺了月支城,让你丢了人,现在你不是面对面打败人家了吗?怎么还揪着别人不放?” 赵广被噎了一下,好一会这才悻悻地说道: “小弟就是觉得顺不下这口气,这打了败仗家伙出口骂人,兄长怎么还让他吃好喝好,让人给他疗伤,让他多受点罪不好么?” “这伤口不及时治疗,万一他得破伤风了怎么办?” 冯永没好气地回道,“你当我想?只是这个人……唉!” 赵广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想起来,兄长不止一次地提过这个夏侯霸。兄长与这夏侯霸莫不成是有什么干系?” “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冯永说了一句,然后又觉得不太对,“是有点关系。” “还当真有关系?” 赵广顿时来了兴趣。 我就说嘛,兄长还是爱……不是,兄长不可能眼看着小弟我白咽下这口气,总是会有原因的。 “和我关系不大,和四娘的关系倒是大。” “四娘?” 赵广乍听到夏侯霸自报姓名,本就简单的脑子里全是“好贼子你也有今天”,正欲要报仇的念头,哪还想得到其他。 如今一听冯永提起张星忆,顿时就醒悟:“哎呀,我还忘了,这夏侯霸可是四娘的从舅。” “知道就好。” 冯永瞪了他一眼。 赵广明白过来,顿时有些讪讪:“那兄长战前,为何不提醒小弟?” “战前他是我们的死敌,提醒了让你束手束脚么?真要在战阵中死了,那也是两军交战,兵器无眼。” “但他兵败力尽被俘,别人或许能杀之,唯我不能杀之,不然以后如何去面对四娘?” 冯永啧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倒也是。”赵广点头,“就算四娘没见过她的这位从舅,心里不介意。但以后总是要面对夏侯老夫人……” “是啊……”冯君侯跟着应了一嘴,“这外姑……咕咕咕……” 冯君侯反应过来,“咕咕”了一阵,这才怒视赵广:“你啥意思?” 赵广看着冯永嘿嘿一笑,转身就跑。 “你别跑!” 恼羞成怒的冯君侯不困了,也不睡了,翻身下榻,“你跑哪去?” “兄长暂且休息!小弟要去打那夏侯霸一顿出气!” 赵广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放心,不打死他!” 夏侯霸这边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播速度,远要比领着步卒的胡遵脚步快。 与月支城消息到达他耳里的,还有泾阳城的消息。 消息不是蜀虏大军,但这一东一西的消息,就如同两支蜀虏大军,把胡遵夹击了个晕头转向。 “丢了?” 胡遵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泾阳胡守将,呆呆地问道,“怎么丢的?” 乌氏城丢了可以理解,但它不是正好可以给泾阳城预警么? 怎么两天之内,连丢两城? “攻打乌氏城的蜀虏乃是精兵,有攻城器械,能发雷声,比那寻常霹雳车厉害百倍,能轻易破城墙。” “兼之城内将士听那雷声,心神不守,最重要的,是有人暗通蜀虏啊!” 胡守将扑在地胡遵面前,哭述道,“那贼子,丢了乌氏城,逃至泾阳城,又暗中给蜀虏开了城门,故这才让蜀虏一拥而入。” “那夏侯将军又是如何败的?” 胡遵又看向逃出来的月支城溃兵,木然地问道。 “冯贼所领蜀虏,非疑兵,乃是精兵,其骑军更是精锐无比,夏侯效力亲自领骑军冲阵,反被冯贼冲散……” “精兵精兵!这也精兵,那也精兵,哪来那么多精兵,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胡遵还没等溃兵说完,当下就再也忍不住地怒吼道,“还是冯贼会诡神之术,召来诡兵诡将?” “那蜀虏骑军,确有一将面目狰狞,如来自黄泉……” “你放屁!” 我从南领兵走到北,再从北领兵走到南,这还是半路上呢,你们就跟我说,两头都是蜀虏精兵,两边都已经城破? 你们把我夹在中间,到底几个意思?! 章节目录 第0810章 倒霉 不管两头的蜀虏是不是精锐,月支城与泾阳城已失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现在胡遵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个是退守临泾,等待长安的援军。 一个是放弃临泾,直接跑回长安。 虽说安定郡往南边,还要经过新平、抚夷护军等郡才能到达长安。 但自陇右一失,除了长安,关中的守军大多都是调到扶风郡的汧县、陈仓等几个重要据点,剩下的则是放在安定。 就算是原本用来当作长安屏障的北地郡,现在也就是本地郡兵在守。 若是安定一失,长安以北,蜀虏基本就可以直接顺着泾水长驱直下,进逼京兆。 想到这里,胡遵有些哆嗦地问道: “长安那边,送去消息了吗?” 此时的他心里极是后悔,若是当初听从夏侯霸的话,拉下脸皮,直接向长安救援。 那么现在退守临泾,好歹也能多出几分把握。 胡守将自然不知道胡遵心里所想,他听到胡遵的问话,脸色就是一僵,有些吱唔地说道: “泾阳一失守,我就直接过来,想要提醒夏侯将军与太守,再说了,此等大事,我如何敢私自作主?” 他倒也不是在推脱,毕竟以他的地位,哪有资格直接与长安对话? 胡遵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不过他虽是因为安定胡氏才有今日的这个位置,但终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确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泾阳的蜀虏此时只怕正在来临泾的路上,幸好吾提前领军回来,明日即可到达临泾,想来应当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他连忙写了三封手书,又盖上自己的大印,密封好了以后,派出快马,分别向长安送去。 胡守将看到胡遵向长安送去消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胡遵只顾着安排事情,以应付即将到来的紧急情况,也没有注意到胡守将那有些异常的神情。 安排好事情后,他又让胡守将先行赶回临泾,做好准备,他随后催促大军急行。 不管月支城与泾阳城两头的蜀虏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管最后是要死守临泾还是退守长安,他都要先回去,尽可能地把蜀虏的情况搞清楚。 胡守将从乌氏城跑回泾阳,又从泾阳跑到临泾,再从临泾跑去找胡遵,如今又被胡遵派回临泾。 这些日子来一路奔波,当真是又疲又累。 他拿着胡遵的手令,赶回临泾,下令封锁全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这才能缓上一口气。 至于后面最终要如何,就看自己那位族兄最后如何决定,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亲自到各个城门巡视,以示自己的尽忠职守。 临泾城的突然封城,让城内不少人惊慌不已。 前些日子就有传闻,说蜀虏从萧关出兵安定。 前两日又有人传,说是乌氏城与泾阳城已经丢失,让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南逃长安。 如今临泾突然封城,看来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怕蜀虏就要过来了。 一时间,城内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那些准备南逃而来不及出城的人尤为焦虑,有不人四处打探消息,问何时能出城。 其中有一人,看到胡守将领着士卒过来巡视,更是直接寻了一个空隙喊话: “这位将军,某乃是滞留安定的河北人士,如今着急赶回乡里,敢问何时能开城门?” 胡守将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说道: “何时开城门,自有太守作主,某……嗯?嗯!” 他说到一半时,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当下便瞪大了眼:“是汝!” 来人看到胡守将时,暗自叫一声苦也! “不是我,不是我,将军认错人了!” 石苞急忙掩面,就欲逃走。 只是胡守将只能容得他跑路,当下大喝一声:“此人乃是细作,速速把抓住!” 不说底下的将士,就连周围的士吏,正值这个敏感时刻,一听到胡守将这般喊,当下便是齐齐呐喊,把石苞扑倒,把他压了个结结实实。 石苞被压在最下面,只觉得身上压了万斤重物,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顿时一黑! “某……某不是……细……细作!” 他只觉得自己进气少,出气多,只得鼓起最后的气息,断断续续地喊道。 只是他声音微弱,别说人们听不到他在喊什么,就是听到了,又有谁会听他的? 胡守将领人上前,分开人群,让士卒把他绑了。 士卒绑人时,只觉得他身上鼓鼓的,当下伸手一掏,掏出不少的好东西,其中还夹着几张纸,极是精美。 胡守将拿过来一看,居然是糖票和布票,当下眼睛就是一亮,指着石苞说道: “还敢说你不是细作,既非安定人,何来这般多的金银细软?这些票子,你又做何解释?” 对关东来说,这些票子可能不过是一张纸。 但对于靠近陇右和汉中的关中那些有门路的人来说,汉人的糖票和布票简直是比五铢钱还要硬的硬通货。 因为汉人每年都会有专门的商队过来,只要拿着这些票子,就可以去和他们换真正的红糖和毛料。 也不是没人打过伪造这些票子的主意,只是这汉人的票子,不说是纸还是墨,皆是用独门秘方制作的上等物品。 单单说这不小心沾了水,只要不揉碎它,晒干了以后上头的字体居然不会模糊,就足以让人惊叹。 更别说,传闻上头还有独门的秘字,只有汉人能看得出来。 所以说,从石苞怀里掏出来的票子,除了汉人,根本无人能做出来。 石苞大喊冤枉:“将军,这些票子,是关……”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白,再也喊不下去了。 关将军……可不正是汉人的将军? 别人可能没注意到这个“关”字,胡守将却是对这个字十分敏感。 石苞一提起这个字,胡守将顿时就想起了泾阳的事情。 当下他就恨不得把石苞当场打杀了解恨:这恶贼委实可恶,若不是这个恶贼谣言蛊惑人心,泾阳城如何会这般轻易丢失? 都是此贼的错! 只是不说自家那位族兄太守让自己封城,却是没有再说下一步当如何做。 就连族内最后要做什么决定,自己亦是未知。 此人先在泾阳城散布流言,如今又拿着金银票子来到临泾,其目的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胡守将只得忍下恶气,喝令道: “把这个细作押入死牢,任何人不得接近!” 若是族内决定与汉人合作便罢,若是不然,且看吾如何泡制你! 至于石苞身上的东西,自然被搜净了,让胡守将发了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石苞这些年来,一直走背字运。 上回在泾阳大难不死,本以为已经转运了,没想到这些财物在自己身上还没捂热,就又丢了出去。 当下让他简直就要怀疑人生:莫不成吾当真是天生穷鬼?沾不得钱财? 建兴八年九月,汉护羌校尉冯永兵出萧关,遣关索领大军攻乌氏、泾阳,自领精骑攻月支城。 安定郡的魏军大部被冯永所引,关索趁机快速攻破乌氏、泾阳二城,打开了安定门户,进逼郡治临泾。 冯永又以计破月支城,与关索遥相响应,夹击临泾。 长安魏军守将鲜于辅得知泾阳城与月支城丢失,连夜领长安大军北上,欲救援安定。 哪知才行到半路,便得到胡遵已经举城投降的消息。 鲜于辅大吃一惊,只得驻守新平郡,以防蜀虏继续南下,同时派出快马,把安定郡沦陷的消息通知南边的曹真。 长安北边屏障之一丢失的消息,让关中大为震动。 无数的快马通过潼关,一路狂奔,向许昌而去。 在决定让曹真出兵攻打的蜀虏的时候,曹睿就往东巡幸许昌。 表面上说是巡视旧都,实际上是为了防备东吴趁机出兵。 安定丢失的消息传到许昌,让随从的大臣大是震惊。 更兼从关中传过来的消息,说曹真领军行于子午谷,因为连续暴雨,栈道毁坏,大军不得不凿路而行。 如今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却才刚走到一半。 少府杨阜素来刚正不阿,得知关中战事,急得连夜上书: “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已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已多,若有不断,必违本图。” “今大司马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王兵之道也!” 曹睿答诏曰:“大司马主关西诸事,想必其自有想法。且阵前军情万变,吾等千里之外,岂能自乱阵脚?” 王朗在建兴六年刚死,他的儿子王肃任了散骑常侍,紧跟着杨阜上书劝说曹睿: “平途之行军者,有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之说。更何况大司马深入阻险,又逢霖雨,山坂峻滑。” “大军于深山峡谷而不能展,粮草远比平途难继百倍,实乃行军者之大忌也!” “今又有悍寇冯贼,北侵安定,扰乱关中,大军困于深山峡谷,若被葛贼抄小径而扰之,不能及时退回关中,则冯贼无人可制,关中危矣!” 曹睿回答:“此言过矣!冯贼安能嚣张至此?风闻此人于蜀地,有巧言令色之称,想来不过趁势成事的小人罢了!” 哪知在一旁的杨阜闻言,顿时大怒,大声斥道: “冯贼狡诈,又善用兵,安能小视?敢问陛下,大魏军中,能与张郃将军相比者,有几人?” 曹睿语塞。 杨阜得理不让人:“臣久治关右,素知羌胡桀骜,那冯贼入陇右不过三年,便深得羌胡之心。” “若是任其得到安定,则可与北地郡北边胡人相交,介时再现陇右羌胡之事,关中只怕再不复大魏所有!” 所谓陇右羌胡之事,指的便是太和二年,蜀虏趁大魏不备,袭取陇右,羌胡听闻冯贼之名,叛魏而从贼。 张郃与冯贼大战于街亭,相持不下,哪知最后却被羌胡自背后袭之,乃有大败。 而北地郡处于长安的正北方,乃是关中最重要的屏障之一。 “若是北地郡北方的胡人亦从陇右羌胡之事,到时西北有冯贼,正北有叛胡。” “再加上陇右的赵云、汉中的葛贼,长安三面皆敌,何以守之?大魏除了退出关中,别无他法。” 曹睿无奈,只得应道:“既如此,那吾便传诏给大司马,让其退兵便是。” “正该如此。” 得到了皇帝答应退兵的承诺,众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曹睿在商议完政事,退回后宫,当场就变了脸色,他一扫案几,只听得“叮零匡啷”一阵响。 “简直混帐!夏侯霸当真是无能至极!安定足有两万精兵,怎么会连十日都守不住?” 他脸上尽是扭曲的怒容,咬牙切齿地骂道: “冯贼数坏吾大事,实乃吾之大恨!若是日后能擒之,必当啖其血肉!” 想起夏侯玄(夏侯尚之子)藐视自己之意,不屑皇后之弟; 夏侯楙(夏侯惇之子)又贩卖军粮,导致关中大军无力收复陇右; 如今夏侯霸(夏侯渊之子)再来这么一出,气得曹睿又是一捶案几,“咚”地一声作响: “夏侯三家,本皆是皇家之亲,如今对曹家毫无益处便罢了,还拖累皇家,要来何用!” 他这个话本是气话,不过是恼怒之言,不想却是被近侍廉昭闻之,暗记心头。 廉昭乃是曹睿的新晋亲臣,其人颇好言事,喜欢记众臣小过以报皇帝,取得皇帝信任。 前段时间刘晔在曹睿面前进馋言,言尚书令陈矫有专制之心。 陈矫惧,又逢廉昭欲扳倒刘晔,以获皇帝独宠。 廉昭便趁机与陈矫联手,把刘晔善于揣摩上意的一面暴露在曹睿面前。 曹睿本还不相信,后来以心中相反之意试之,果真如廉昭所言,遂疏远了刘晔。 刘晔初闻曹睿说是要西幸长安,后来见皇帝却是去了许昌,本已是忧惧。 后来廉昭又想着法子把皇帝试探他的事让他知道,刘晔终于崩溃发狂。 曹睿见此,更是厌恶刘晔,便罢了他的侍中之职,出任大鸿胪。 廉昭由是越发地显贵起来。 章节目录 第0811章 再一次见面 远在安定的冯永自然不知道他终于成为了曹睿眼中的大恶人。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能这么轻易地就平复了安定。 再加上又没有什么无线通信,与自家婆娘联系上不。 所以在关姬接受胡遵的投降,进入临泾后,冯君侯还徘徊在月支城与临泾之间,想着下一步怎么与关姬配合。 哪知临泾方向居然主动派人过来:君侯,城门已开,就等着你去主持大局了。 冯君侯这才欢天喜地地领人过的士吏正站在临泾城门,迎接他的到来。 为首那位,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的,不是自家婆娘还是谁? 看到这位俊美无比的关郎君,冯君侯不争气地心中加速,忍不住地吞了一口口水。 “关将军,此战你功劳最大,多谢你!” 冯君侯拉住关索的手,不胜欢喜地说道。 同时,还悄悄地摩挲了几下关郎君的手。 嗯,军中杀伐之气过重,看到个细皮嫩肉的,就会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末将不过是按君侯之意行事罢了。” 关姬脸上神色不变,眼中却是微不可见地泛起了水波。 暗暗白了这个不正经的人一眼,关姬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向他介绍自己身后的一人: “这位便是领着临泾城重归大汉的胡太守。” 冯永堆起满脸的笑容:“胡太守深明大义,让安定士吏少受战苦,让军中将士免遭伤亡,实是立了大功德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人言“心狠手辣小文和”,再加上不拘是陇右、凉州还是关中,都受过此人的算计。 故在胡遵想来,这么一个人,估计怎么着也是个满脸阴沉,面相刻薄的人物。 哪知现在看到真人,却是满面春风,热情洋溢。 虽然比不过关将军这般丰姿神秀,俊美无双,但也算得上是相貌端正。 他却是不知,这满面春风……的“春”,和热情洋溢……的“情”,大部分原因正是来自那位丰姿神秀俊美无双的关将军。 当然啦,他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临泾会师是圆满的,热烈的。 沦陷于贼人近二十年的安定,重新回到了大汉的怀抱,对此安定各界士吏表示热泪盈眶,终于等到了今天。 同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宴请冯君侯与军中各位将士。 特别是作为最大主人之一的胡氏一族,还特意准备了几个干净幽雅的小院。 里头有勤快的奴仆和漂亮的婢女,让军中的将军晚上好好休息。 冯君侯没有拒绝宴席,但婉拒了晚上住宿于城内的邀请,表示这与大汉的军中规矩不合。 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冯永是有些担心自身的安全。 毕竟新降之地,万一夜里来个曹操纳降张绣的旧事,他可没有儿子侄子猛将替自己去死。 更何况那些什么婢女,哪有比得过自家婆娘不是? 宴席过后,回到自己的帅帐,屏退左右,关姬最信任的女亲卫严密拱卫周围五十丈范围。 冯君侯喝了酒,心里发热,再度拉起关姬的手: “细君,吾有你,实是三生有幸……” 关姬看到此人这个模样,哪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她眼里眉角里虽全是情意,但仍是推了他一把: “去,身上臭的!先去洗洗!” “何不一起共浴?我尚有许多话想要对细君说……” 冯君侯又拉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军中不方便,阿郎先去。” 关姬还是有底线的。 “挤一挤,哪有什么不方便?” ……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营帐外头有亲卫禀报: “禀君侯,胡氏派了人出城,说有事要找关将军。” 胡氏来人坏了冯君侯的好事,让心头燎火的冯永大是不爽: “有什么话不能出城前说?非得要等这个时候出城来说?” 倒是关姬,庆幸自己没有解下衣甲,当下使了个眼色,让冯永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这才吩咐道: “让他进来吧。” 然后又有些疑惑地对冯永说道:“阿郎就没觉得奇怪?他们有事寻我,却不是找你?” 冯永这才反应过来:“咦?是啊,他们有事找细君做什么?” “且先看看再说。” 胡氏来人有些出乎关姬的意料,居然还是个熟人,居然是在泾阳被自己俘获,后又让他带口信回临泾的胡守将。 “见过冯君侯,见过关将军。” 胡守将一进来,大概是有些意外冯永也在场,神情愣了一下,连忙又行了大礼。 胡守将今日也在迎接冯永之列,是见过冯永的,故认得他。 只是冯永却不知道对方是谁,当下略一点头,算是回礼,然后看向关姬。 关姬开口问道:“这般晚了,胡将军怎么还出城,可是有事?” 胡守将连忙道:“是这样的,某前几日,犯了糊涂,做了个错事,这心里实是不踏实,想要求得关将军原谅。” 关姬一听,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暗道我与你除了带口信之事,再无相交之处,如今临泾已降,你又能做错了何事,居然要求到我头上? 关姬逼降了临泾之后,在冯永到来之前,为了避嫌给外人看,从来没有私下里接见了过当地的士吏。 故胡守将一直未得机会求见,故这两日里,他心里实是惴惴不安。 无他,正是因为他认定了石苞乃是关姬派到临泾的细作。 当时他自己也不知道临泾究竟是战是降,所以自然不能对石苞视而不见。 不然万一泾阳的事情被此人大肆宣扬出去,那还得了? 更何况他与石苞还有过节? 所以先把此人关起来,是最稳的做法。 而且他还存了个万一:若是自己那位族兄决定要死守临泾不降,那么自己第一个就拿这个家伙来开刀! 如今大局已定,看来泡制石苞一番的想法是落空了。 但如何弥补这件事,却是要好好考虑一番。 直接向石苞求得原谅,那是不可能的。 以己度人,换了自己,自己只怕也要出一口恶气。 而且看起来石苞在关将军手下,只怕身份不算太低,要不然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细软和票子。 所以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关将军,求得一张平安符。 “就是前些日子,关将军派到临泾的细作,某是认识的,当然,他也认识某。” “关将军托付予小人的事情,干系重大,小人不敢不小心。当时那细作,主动上前与小人搭讪,为了避免泄露消息,小人不得不先把他给关了起来。” “关将军,小人真的只是把他关起来,并没有对他做其他事……” 胡守将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把事情说出来,一边又给自己辩解。 只是这番话,非但让冯永听不明白,就连关姬亦是迷糊: “细作?什么细作?” 说到这里,关姬看了冯永一眼,眼中有话: 阿郎向临泾派出细作了? 自家阿郎手底下的那批游侠,活跃于雍凉二州,军中地图与沙盘上的地形,他们多有提供。 冯永轻轻摇头:临泾他并未做出什么安排。 此战,他能顺着长城脚下隐蔽行军到月支城下,正是有游侠带路。 但也仅仅于此。 因为游侠虽然关系人脉广,但终究没有受过什么训练。 所以冯永想要利用游侠做什么事时,最多也就是利用他们的关系接应一下,真正出手的,还是暗夜营的人,至少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看到关姬脸上有不解之色,胡守将只当他是不愿意揭露此人的身份,当下连忙说道,“哦,小人说错了。是关将军的一位故友……” “故友?” 这一回,就连冯永都奇怪了:安定这个地方,细君以前从未来过,哪来的故友? “便是那石苞。” 关姬一听这个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想了好一会,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是绽出笑容,情不自禁地一拊掌: “原来是他!” 看到关姬这副模样,胡守将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只见他连忙说道: “正是正是,小人与那石……石先生,有点误会,但这几日来,小人可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未曾让他受到苦头。” “还望关将军看在小人这些日子为了将军的吩咐,勤于奔波的份上,能说和几句,让石先生解开这份误会。” 自家婆娘的性子,冯君侯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当初自己刚认识她时,不知有多清冷。 现在虽是好多了,但在外人看来,特别是在军中将士看来,关将军仍是令人敬畏。 外人能让她有这副模样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冯永又怎么会不奇怪? “这石苞,究竟是谁?” “是个倒……嗯,是个有趣的人物,且先让他进来再说。” 待石苞进来后,冯君侯看到此人的面容,却是忍不住地有些吃味起来。 无他,太好看了。 居然能与赵广相比! 可是赵广算是自家婆娘的弟弟,这个石苞……自己可从未听说过。 再看到关姬脸上笑容更盛,仿佛对此人很有兴趣的模样,更是让冯君侯心头不爽。 石苞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此时的他,眼里只有关将军。 再摸了摸怀里的金银细软,这一路来他清点过了,非但没有少,反而是多了一些。 饱受社会毒打的石苞,这一路过来,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位关将军,看来就是破解自己身上厄运的人物啊! 要不然怎么会见一次,身上的钱物就重几分? “见过关将军!” 石苞深深地施了一礼。 “石义士不是说要返乡?如何会在这里?” 关姬问道。 “唉!” 石苞一声长叹,“某本意是顺着泾水南下到达长安,只是这一路上有不少逃难的乱民溃兵,某孤身一人,身上又带着重金,只怕不太安全。” “故这才转而向临泾,想要寻一些人结伙,一齐去长安。” 他这几年来,在邺城与长安之间贩铁,自然是有经验的。 这年头,出门在外,哪一个敢独自行走?皆是结伴而行。 要不然哪一天自己的尸身就会暴于荒野。 可能是被人拿锄头一头敲死,也可能会被野兽直接咬死。 在他想来,安定战乱已起,临泾作为郡治,乃是最繁华的地方,到时只怕会有不少人要南逃长安。 到时他只要跟着那些人,路上也会安全几分。 哪知胡守将行事太过卖力,又是比他早一天出发,一路上骑马来回狂奔。 等石苞到了临泾,准备好路上的干粮吃食,寻得结伙人,正待出发,临泾就已经开始封城了。 听完石苞的讲述,关姬脸上又忍不住露出怜悯之色:还当真是个倒霉家伙啊! “听闻南边的新平郡已经驻扎了魏军,石义士这一耽搁,只怕是无法到长安了呢。” 石苞闻言,脸上抽搐不已,他咬一咬牙,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拿了出来,放到关姬面前: “关将军,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些财物,乃是我送予石义士的,岂有收回之理?”关姬把这些东西再推到石苞面前,“至于石义士有所求,请讲便是。” “关将军不收回这些钱财,某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请求?” 石苞苦笑,“某想收回前头的话,愿意在校尉府中任一屯田官,不想回乡了。” 出尔反尔,可能会让人看不起,可是为了自家性命,也只能这么着了。 再说了,当年自己还向人求过官,如今就当再求一次,又怕什么? 关姬倒是没有看不起他,毕竟当时石苞还曾问过自己,要给他举荐个什么样的官职。 所以她知道此人并非德行高洁之辈。 她只是奇怪:“石义士又为何改变主意了?” “关中战乱将起,某只怕回不得乡里。若是身上带着重金,又如飘萍一般无根无基,只怕难免有性命之忧。故欲求得一安身之位耳。” 趋利避害,倒也符合关姬对此人的认知,只见她颔首道:“原来如此。” 倒是冯永,从石苞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平常: “这位义士说关中战乱将起,又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石苞方才只顾着与关将军说话,一时没留意到帐内的另外一个人。 此时看到他问话,这才注意到冯永,他连忙再行了一礼: “石苞见过冯君侯。” 这一回,冯永和关姬皆是惊讶起来: “你认识我?” “如今这军中,能让关将军立于身侧者,除了冯君侯,还能何人?” 听到他的话,冯永心里下了一个定论: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他再次看向关姬,眼中带了询问,这人究竟是谁? 关姬知其意,于是便把泾阳之事解释了一番。 听了这个事,得知石苞居然能从乌氏城破的事情中,探究出关姬的意图,冯永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刚才对此人的评价。 只是石苞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些耳熟? 冯永微微皱起眉头,手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案几,难道是因为张苞也带了一个苞字? 关姬看到他皱眉,还道是他是对石苞有什么意见,再想起石苞刚入营帐时,他那一副吃味的模样,当下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解释道:“这石义士,也算是有名气的人物呢,听说当年他与一个叫邓艾的人物,同与给人驾车。” “然后被人说二人皆有卿相之才……” 毕竟是在泾阳城对自己有过帮助的人,她这个话在石苞面前说出来,本是客套话。 同时也是为了暗中提醒自家阿郎,让他注意一下自己态度。 哪知冯君侯对石苞没多大印象,但对“邓艾”这个名字,却是极为敏感: “邓艾?!邓士载?” “阿……君侯竟然知道邓士载?” 关姬吃惊之下,差点说漏了嘴。 更不说石苞亦是瞪大了眼,看向冯永。 石苞与邓艾皆有卿相之才? 也就是说,石苞约等于邓艾? 一念至此,冯君侯眼中顿时放出光来。 章节目录 第0812章 两个人,不同待遇 竞争的实质是什么? 那就是人才的竞争! 这石苞吧,甭管他究竟是和邓艾同一级别,还是因为跟自家舅子哥同名所以才让自己感觉有些熟悉。 但石苞能和邓艾一起被人相提并论,那就说明至少是有几分本事的。 我不确定石苞有没有真本事,但我知道作为邓艾的参照物确实是有真本事。 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宁杀错没放过的冯君侯,又岂能放过此人? 这世上之人,要么贪财,要么好色,要么恋权,大部分是逃不过这几种。 听细君所言,此人曾向人求官,便是恋权;又愿意接受细君所给的金银细软,再加上方才说要把钱财还给细君的肉痛模样,就是贪财。 至于好不好色,目前倒还不知道。 但三者占其二,那就已经算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俗人好哇俗人,毕竟冯君侯也是个俗人。 若要说谈什么高尚节操,冯君侯虽说也能勉强应付上两句,但心里总是会有些发怵。 只是要说这酒色财气,冯君侯的共同语言那就多了,比如说他就觉得大汉天子要比大汉丞相好打交道。 毕竟冯君侯手上的资源可是数不胜数。 但冯君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手下人才济济,也不是说光听风评就无脑用人。 毕竟风评被害这种事情,冯君侯那是深有体会的。 于是冯永提起方才提过的问题: “石义士刚才所言,关中战乱将起,又是何意?” 你要说安定战乱起也好,汉中战事起也罢,那都没什么问题,但要说关中……那就值得商榷。 因为据冯永的记忆里,曹真这回攻伐汉中,走了一个月都没走到汉中,半路上就退兵了。 原历史上,诸葛老妖可是手握大汉大部分兵力,都只能是眼送着曹真离开。 而现在,他手里最多也就是只有一半兵力,另一半则是放在陇右。 更重要的是,阿斗和皇后现在正在来汉中的路上,也不知到哪了。 以诸葛老妖的性子,第一优先肯定是考虑阿斗的安全。 若是曹真退兵,恐怕还会遂了诸葛老妖的愿。 “回君侯,陇右乃是关中与汉中的屏佑之地。欲保关中,则必要保陇右;欲攻汉中,同样必须要有陇右。” 石苞的第一句,就吸引住了冯永。 这个话,有些熟。 不正是我对诸葛老妖说过? 当然,其中后半句倒是第一次听到。 所以冯永问道:“这欲攻汉中,同样必须要有陇右,究竟是何意?” “君侯,从关中入汉中,虽有数道,但只要依山势地险加以阻止,则大军难下,故需要从陇右加以配合。” “因为陇右往南,有阴平武都二郡,从此二郡,可直通蜀地。” “到时汉中就不得不分兵把守,到时关中与陇右相呼应,调动汉中兵力,则容易得多。” “如今大汉取下陇右,则蜀地万全矣!反之,关中则时时在陇右与汉中的夹击之下,故汉魏相争,如今汉已占主动。” 冯永越听,就越是惊讶,当下一拍案几:“君真大才也!” 从历史上看,从陇右与关中配合,调动汉中兵力,这才是伐蜀的最正确姿势。 若是一根筋地只想要从关中出兵,汉中只要集中兵力据险而守,则大军难入。 武都阴平乃是蜀地西北方的屏障,欲守之则须守陇右。 冯永这一回,站起身来,亲自给石苞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君请继续教我。” 石苞得到赫赫有名冯文和的这般礼遇,一下子竟有些诚惶诚恐。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立身在旁的关索,暗道:这关将军果真是吾的贵人是也! “故在某看来,这曹真此次攻伐汉中,乃是错误之举。若是他攻汉中不下,魏国当中有眼光者,必会趁机提出先攻伐陇右。” “君侯才智高绝,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石苞先是恭维了一番冯永,这才继续说道,“不论是汉先下陇山,还是魏先攻陇右。” “到时君侯自领军与魏国战于西边,南边则有汉中威胁长安,关中势必会有一场大战。” “君此言,乃意指曹真不过耳耳罢了!”冯永大笑,“以君之意,当如何?” 石苞连称不敢,冯永连连催促之下,他这才继续说道,“君侯光复安定前,某尚未想出办法。但如今,某有一计。” “但请道来。” “以疑兵虚张声势攻伐汉中,而大军则聚于汧县,或趁其不备,通过关陇大道攻陇关,入陇右;或领军走回中道北上,攻萧关,走鸡笼道入陇右。” 一旁的关姬却是有些疑惑:“但疑兵终是会被探知,到时若是汉中大军齐出,直入关中,则曹真西边大军难保。” 认定了眼前的关将军是自己的贵人,石苞哪敢怠慢,他连忙站起来:“关将军,所谓疑兵,并不一定就是少兵。” “便如君侯与关将军分兵一般,虚虚实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魏国在关中屯有十数万大军,只需数万以攻为守伐汉中,即便不利,亦可退出守要地。” “同时再以数万出其不意攻西边关口,少说也有五成把握。” 关姬微微皱眉,她还是有些不在同意石苞的观点。 冯永却是接口道:“此法,恐怕是魏国夺回关中主动权的最好办法。” 别人不知,但冯永又如何不知? 原历史上,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失败后,第二次想要从陈仓道进军关中,被郝昭数千人马堵死在陈仓城下。 而第五次北伐,从最好走的斜谷道领十万将士出兵关中,却又与司马懿相持于渭水两岸,不得寸进,最后被生生拖死。 也就是说,从关中进入汉中难,但从汉中进入关中,同样是难。 若是按石苞的办法,不管是夺下了陇关还是萧关,对巩固关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到时只要留守汉中进入关中几个据点能死守,等到西边大军回援,一切就好说了。 更何况,曹睿还可以从东边调兵过来。 毕竟魏国的实力,比现在的大汉还是要强得多。 只是冯永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吾观石义士,对关中大势了如指掌,这是为何?” 石苞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不敢瞒君侯,自当年魏失陇右时,某便日夜想着其破局之计,欲以此进言,换得晋身之资。” “只是……唉,”说到这里,石苞又是一脸的苦笑,“如今的魏国,晋升之道多为世家大族所把持。” “某以贩铁为业,为士大夫所轻,又兼穷困怕了,时有趋利之举,被说成是德行不修,故哪有什么人愿意与某为伍?” 自承德行不修,倒是个实诚人物。 冯永哈哈一笑,“太史公曾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吾曾闻,魏国尚清谈之风,不事实务,安知民之疾苦?” “故在某看来,只要所为,乃是自己劳作所得,不伤百姓,便取得心安理得,何谓德行不修?” 石苞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久被轻视的心一下子就充满了知己之感,竟是有些哽咽地说道: “君侯之言,实是说到了某的心底!” 我真的是太苦了! 冯君侯感慨道:“古尚有千金买骨之说,今天下战乱四起,却弃大才于不用,由此观之,魏国之灭,必矣!” “石义士若是不弃,可在我校尉府中任一参谋,有类于参军,只待有合适职位,便可出任之,可否?” 石苞说了那么多,未必没有存了在冯永面前自荐之意,如今听到居然能任参军之类的职务,与他以前想要当个皇家车夫而不可得相比,不知强了多少倍。 当下连忙拜服:“君侯但有所安排,某岂敢不从?” “好说好说,来人,先带石参谋下去休息。” 兴汉会里的兄弟,哪个不喜好钱财? 像赵广那样的,最初还不是看着跟自己有上进的希望才喊自己兄长? 到现在呢?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有多少人愿意为自己去死? 不怕有所求,只怕无所求,那种人才是最让人讨厌的。 因为你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石苞跟着女亲卫出了冯君侯的帅帐,这才注意到周围全是带刀佩枪的女侍卫,当下禁不住暗暗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冯君侯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让人羡慕之极! 冯君侯借了自家婆娘的面子,居然在无意间得了一个极有可能是大才的人物。 那感觉,那滋味,就如同拿一千块钱,去赌到了一块出上品紫罗兰翡翠的原石。 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舒爽无比。 看向关姬的目光就再次火热起来。 因为有些事情,比这个事情还要舒爽…… 第二日,冯永起来后,觉得一身清爽,便独自去见一个人。 此人便是被自己的新式骑兵揍了个晕头转向的夏侯霸。 自夏侯霸被俘兵,冯永就一直没见过他。 第一是因为夏侯霸当时受的伤还挺重,所以先要让人给他治疗。 然后自己又要赶到临泾主持大局,没有时间。 当然,冯君侯肯定不会承认,这其中有因为四娘的关系,还没想好如何去面对夏侯霸。 毕竟见舅如见娘…… “夏侯将军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 冯永来到被严密看管的临时军牢里,看到正坐在那里闭目的夏侯霸,笑着说了一句。 夏侯霸闻言睁开眼,看到一个年青人站在自己面前,当下便是微微一皱眉: “你是谁?” “在下冯永。” 冯永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 “嗯?冯文和?” 夏侯霸没想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把自己坑得兵败被俘的人,竟是眼前之人。 “咳,夏侯将军,某叫冯明文,非是文和。” 冯君侯脸上带着强笑,咬着牙,重点解释了一声。 夏侯霸自知失言,脸皮抽搐了一下,脸上的冷漠就再也绷不住了,当下咳了一声,重新组织语言: “原来阁下就是人称小文和的冯永?倒是失敬了。” 你不要老是提这个“文和”行不行? 冯永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夏侯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夏侯霸诧异此人这般关心自己,倒是不好对他冷面相对:“好多了,还没谢过冯将军让人替某疗伤。”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一家……咳咳!” 冯君侯一个口不择言,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本以为对方是过来炫耀一番,哪成想竟是这番拘谨,让夏侯霸有些疑惑起来: 这个人,当真是小文和?怎么看起来就像是未见过世面,少与人打交道的模样? “夏侯将军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某还有能什么打算?既然落入尔等之手,那便是某技不如人,要杀要打,任由汝等便是。” 虽然对方好心替自己疗伤,但夏侯霸却从未想过自己能生还。 毕竟对方这般好心,怕不是存了要让自己投降的心思? 若当真如此,那就只能说明这冯永是想多了,自己与蜀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是宁死,也不会降。 冯永自然也能看明白这一点。 只见他在夏侯霸面前坐了下来,开口道,“我知将军不愿降,但要杀将军,我又不能做,放将军回去吧,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夏侯家族仍算是曹魏的显贵之家,再加上夏侯渊与夏侯荣(夏侯霸之弟)战死汉中的关系。 以夏侯霸目前的情况,想要让他降,那是难之又难。 但要放他回去……得多脑残才会那样做? “故我思来想去,想请将军去一个地方。” 听到冯永说的话是“不能杀”而不是“不愿杀”,夏侯霸更惊讶了。 此人从进来到现在,无论举止还是言语,皆是古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到底是存了什么歹毒心思。 想起此人的“心狠手辣小文和”的称号,夏侯霸心里顿时警惕起来:我可不能被此人的表面给骗了! “你待如何?欲让吾去哪里?” “汉中。我也不瞒夏侯将军,汉家天子将欲至汉中,同行的,还有张皇后,夏侯将军你也知道,你与张家乃是……” “你住口!” 夏侯霸胀红了脸。 我便知这小文和没安好心思! 当年家乡大乱,自家大人宁愿抛弃幼子,也要养活已故叔伯的孤女,也就是自己的从妹。 可想而知,这位从妹对大人来说,有多重要? 哪知那个张姓环眼贼,居然把那位从妹掳走了。 此事每每被大人想起来,已经身为一军统帅的大人不知落泪多少回。 此当真是夏侯家的又一大恨是也! 如今这姓冯的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但见夏侯霸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气愤已极,当下就唾了冯永一脸: “贼子安敢!” 章节目录 第0813章 冯郎君再现江湖 p!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冯君侯脸上笑嘻嘻,显示出很好的涵养。 没办法,这年头,都要讲风骨。 像夏侯霸这种宁死不降的,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砍死了事。 对方骂你是应该,你骂对方那就是没礼教,毫无公平可言。 真要换了别人,管是你名将还是名人,惹恼了冯文和,说不得就要被直接借机弄死了拉倒。 最多事后安上个得了破伤风而亡的名头,你能耐我何? 只是这个夏侯霸,偏偏又动手不得,实是令人恼火。 四娘不明不白跟了自己这么久,若说是为了爱…… 姑且就是为了那纯洁的爱情吧,那倒还好说了。 可是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对她,除最后一步,该发生的早发生了,不该做的,也早就做了。 总不能说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更重要的是,就凭自己和细君阿梅夫妻妾三人加起来,说不得还比不过人家四娘一半的政治智慧。 以后要仰仗她的地方还有很多。 在这个事情里,皇后倒是最无关紧要的。 为了皇家利益,只要事情不闹大,她肯定自然不会吭气,就算是闹大了,大不了塞点好处。 皇家哪来的亲情? 女儿都能卖,更何况自家妹子? 张夏侯氏才是最难搞定的那一个。 老公与先帝恩若父子,情同手足。 儿子领锦城羽林军,深得当今天子的信赖。 女儿又贵为皇后。 甚至远在北方的敌国勋贵都是她的娘家。 还图什么? 在冯土鳖看来,这个人生简直完美。 这位未来外姑,估计唯一的缺憾估计就是这辈子离家太久,几十年来没见亲人。 换作以前,就凭冯土鳖手里的东西,想要讨好人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不眼巴巴把这个难得的好礼物地送上门去,还等什么呢? 只听得冯君侯说道: “夏侯将军啊,我跟你说句实在话,这西乡侯夫人,其实也算是我的半个先生,当初我也是向她请教过的。” 这话不是假话,为了编写学堂的基础教学工具——三国时代的《新华字典》,冯永可没少向张夏侯氏请教洛阳音。 “所以按这辈分来说,你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唤你一声伯父,也不算是失礼。” 夏侯霸一听,当下就是有些失神,不禁脱口而问道: “此言当真?” 冯君侯“啧”了一声,大是不满道:“这种事情,我能拿来骗人?若是不信,以后你有机会见到了张夫人,且问她就是。” 这年头,遵师重教,师长地位仅次于父母。 夏侯霸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位从妹,居然还与眼前这位年青人有关系。 再想起冯永对自己的称呼,若是此人当真是自己的晚辈,自己反被其所败…… 不但被其所败,甚至还被其所俘…… 这滋味……实是五味杂陈。 冯君侯别的不行,但观颜察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 看到夏侯霸的神色,知其心已经开始动摇。 对方露出破绽,冯君侯马上化身冯郎君,开始发动特技,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夏侯将军,啊,不是,夏侯伯父,其实呢,我不但与张夫人有半个师生之情,与张家兄长更是有过命的交情。” 张苞的命可算得是自己救的,这个过命的说法,不算过分吗? “还有张家阿妹,她可是叫我一声兄长呢……” 噫? 这小文和,与自家从妹的关系竟是这般不寻常? 夏侯霸本是对蜀虏仇视之心甚坚,哪知冯文和在特技的加持下,三言两语下来,竟是让他的意志有所动摇。 毕竟你再怎么仇视蜀虏,却被人家给生俘了,除了展示一下自己的风骨,还能做什么? 哪知冯文和压根就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只字不提自己的官方身份,完全是以一个晚辈的姿态过来叙旧。 所以我是认下这个侄子呢,还是装作不认识呢? 夏侯霸嘴角抽搐:“吾那从妹,自小便被贼人掳去,我久不知模样,更勿论其人变得如何。且吾与蜀虏乃是国仇家恨……” 虽说先前的坚定意志被冯郎君一番话化解了四五分,但剩下的几分,仍能让他继续坚持。 只是冯郎君的特技一经发动,造成的乃是真实伤害,任你是魔防还是物抗,皆是无视。 “喛,夏侯伯父,你这话就过了。张夫人被掳,非是本意,此事如何能怪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此言非君子所为。” 夏侯霸一噎。 “更何况,夏侯老将军(夏侯渊)战死汉中后,若是换作他人,说不得就要被枭首传于六军。” “幸得张夫人不避嫌疑,请求让彼收尸安葬,同时又年年派人前往汉中祭拜,难不成,这等情义,夏侯将军能无视之?” 夏侯霸哑然。 冯郎君看到对方不能反驳自己的话,心头一喜,连忙趁热打铁: “况身为人子,先父之墓,远在敌国,不能去祭拜也就罢了。如今夏侯将军有机会前往,却又想方设法拒绝,这又是何意?” “知孤妹在远在他乡而不见,乃是不悌;知考墓在异地而不往,乃是不孝。” “夏侯伯父,如今夏侯一族,也算是天下知名。伯父自认是为国尽忠,但又可曾想到这天下世人,当如何看待伯父?” 此人一番巧言令色,舌绽莲花,竟是把夏侯霸说得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莫不成吾当真要走这一遭? 话说到这一步,冯永终于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递给夏侯霸: “若是伯父不愿意,那就莫要怪侄儿无礼,强请伯父。到时即便伯父责我怪我,我亦不改此意。” 夏侯霸目光复杂地看着冯永,却是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诚如你所言,若是让我去汉中,那倒也可以。不过有一件事,吾要先说明白。” 冯永一听,顿时大喜过望:“伯父请讲。” “此去汉中,只为看吾妹与吾父弟之墓,与其他一切无关。” “这是自然。” 冯永点头,“来,伯父请饮。” 他这一口一个伯父,叫得极是顺溜。 夏侯霸虽然没有应下,但却也没有反对。 听到冯永答应这个话,这才接过茶水。 看着夏侯霸喝下这口茶,冯君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冯永这边劝动夏侯霸去汉中,而南边的蜀地,阿斗却没有听从大汉丞相的劝告,放缓行程,等到局势明朗再前行。 反而是有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向汉中前进。 这些年来,汉中产出愈发地多了,与锦城的联系日益紧密。 大汉丞相为了方便给前方运粮,所以特意下了大力气,把锦城到汉中之间的道路大修了一遍。 大汉这几年多出来的人力,没有增服兵役,反而是花在了这条路上。 所以虽然八九月份,这条路上也会下雨,但一来没有汉中那里那么严重,二来路况也不错,倒是没有那么难走。 再加上阿斗小时候就跟着刘备从荆州入蜀,这种路没少走,也是吃过这种苦的,倒也能挺得住。 因为汉中军情紧急,天子车驾来到阳安关,丞相府也仅派了长史杨仪与李遗率人前来迎驾。 “曹贼那边可有什么新情况?” 阿斗是个好脾气,再加上身边有张星彩提点,倒也知道轻重,并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甫一见面,就关心地问起了战事。 “回陛下,一切如旧,曹贼仍困于子午谷中,难以寸进。” 杨仪回答道。 汉中的战报,每日皆有送往阿斗手中。 所以阿斗对汉中的战况,也是清楚得很。 他闻言就是一笑:“有道是兵贵神速,这曹贼行于子午谷已有近月,路程却不过一半。” “吾车驾行于金牛道不过一月,犹觉得困顿,况乎曹贼?这贼人即便是能到达汉中,只怕早已兵老师疲。” “谷口又有丞相亲领精兵严阵以待,到时我大汉只怕又是一场大胜。” 说罢,又问道:“陇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前些日子说冯永领兵出萧关,现在有消息了吗?” 杨仪知道丞相曾有意让天子缓行,哪知天子却是置若罔闻。 再想起丞相为了天子安危,每日皆要细览军中之事,实是劳累。 如今再看到天子对汉中战事这般态度,却又对远在北边的冯永过于关心,心里实不是滋味。 “回陛下,尚无消息。想那曹真,领大军南下汉中,欲侵我大汉疆土,故汉中才是胜负之地。” “至于冯永,不过是牵制关中曹贼罢了。成固可喜,败亦无妨,陛下无须太过关心。” 阿斗碰了一个软钉子,有些讪讪。 倒是张星彩,看到杨仪这般模样,当下眉头就是一皱,甚是不喜此人: “吾虽妇人,亦曾听过以正合,以奇胜之语。况冯君侯极善领军,麾下皆是虎狼之士,此次出关之兵,足有两万。” “这等精兵,莫说是看作奇兵,就算是当成正兵,那也是可以的,杨长史何以这般小视校尉府?” 杨仪只当作没有听出张星彩话里的不满,他身为随军长史,丞相以下,就数他最大。 如今皇帝又没掌权,他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皇后? 只见他笑道: “皇后有所不知,冯永虽号称两万余人出关,但其中多有从陇右召集的胡骑,算不得真正的校尉府精兵。” “故在臣看来,冯永能引起长安曹贼的注意,让他们不敢全力南下,那就已经算是大胜之举。” “且安定郡本就有曹贼重兵把守,若是冯永与安定郡曹贼纠缠不休,那他兵出萧关,也不过是以攻为守,防备曹贼攻打萧关而已。” 论起谋略,张星彩自不是逊男儿。 但她终究是不像关银屏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战事,甚至还能亲自领兵。 而杨仪本就是随军长史,对军中之事甚是熟悉。 这一番话下来,竟是让张星彩一时间无法反驳。 杨仪不敢失礼抬头看皇后,所以不知道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但阿斗却是注意到了。 小胖子连忙打圆场道: “冯君侯所领精兵,即便只有一万,那也不少了。我记得,当初他不过领六千人,就能轻取陇关,重挫张郃。” “想那安定贼将,又如何能比得过张郃?也不需要冯君侯攻城掠地,只要他能挫败安定贼人,想来长安那边,就会有所注意。” “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杨长史方才所说的大胜了。” 看到杨仪还要说话,阿斗又连忙说道,“当然,冯君侯那边,终究算是奇兵,最后这一场战事最后如何,还是得看丞相这边。” 好了,这一番话说下来,两边都照顾到了,张星彩和杨仪终于停止了在这个事情上的纠缠。 阿斗趁机借口说车马劳累,需要休息。 杨仪便领着天子车驾入南郑,把帝后安排在早就建好的行宫里。 等安排好这一切,他又顺着双南大道赶回成固向丞相汇报。 “丞相明明上了密表,让天子暂且缓行,如今天子不但不从,反而有意加快行程来到汉中。” 杨仪面有忧虑之色,“丞相,如此一来,我们必须要更加谨慎,以保天子安全。曹贼势大,我们却要束手束脚……” 诸葛亮的胡须已经变得花白,他佝偻着身子,趴在案几上,眯着眼,仔细地观察汉中舆图。 虽然这张图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早已了然于胸,但他每天还是要观摩一遍,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听到杨仪的话,他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天子已经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况且,天子亲临汉中,军心大振,这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若天子没有必胜之心,如何会不顾劝告,执意赶来汉中?” “昔孝武皇帝两次从萧关出塞,耀兵胡地,当今陛下,总算是有几分汉家天子的气概。” 诸葛亮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眼睛,苍老的脸庞上竟是有几分欣慰之色。 杨仪没想到丞相竟会说这番话来,只听得他说道: “某观天子,似乎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怕是皇后鼓动……” 诸葛亮眼中闪过精光,看向杨仪。 杨仪顿觉得压力倍增,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皇后……也是为了陛下好。此战若是能胜,陛下的声望,就算是真正立起来了,这是好事,好事……” 诸葛亮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有些疲倦之色,闭上眼靠到椅子上,“去,把魏延给我叫过来。” 杨仪本来想说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丞相居然会主动自己说出来。 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丞相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丞相的吩咐,他只得应了声“诺”,然后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魏延过来了。 “丞相。” “曹贼那边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查探清楚?” 连日大雨,不但让魏军难以行军,同样也让汉军这边难以查探魏军的真实情况。 魏延久在汉中,又曾仔细研究过子午谷,熟知地形。 此时却也是有些无奈:“回丞相,山路难行,雨雾遮谷,探子实是难以知道真实情况。” “想办法!我们必须要知道曹贼究竟有多少人!” 诸葛亮睁开眼,略有烦躁地说道。 曹真号称五十万人马,但实际究竟有多少,到现在都还没能确定下来。 无他,此时的子午谷,要么是下雨,要么是雾气蒸腾,探子根本没办法目测出来。 更重要的是,魏军的动作实是让诸葛亮觉得有些古怪。 慢,实在是太慢了! 虽然路途难得,可是他们走得实在是太慢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半路上磨蹭什么? “天子已经到了汉中,此事不查清楚,我心中不安。” 诸葛亮说着,拿出一样东西,“此物,我暂且借你。” 他所拿出的,正是从冯永手里黑来的价值五十万的望远镜。 “末将明白!” 章节目录 第0814章 危险悄至 大汉天子亲临汉中,让汉中军民士气大振。 但凡事有利则有弊。 对诸葛亮来说,如何保证天子安全,则成了凌驾于此战之上的最重要事件。 大汉丞相拿出这等价值连城的宝物交到魏延手中,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探子查不清魏军的情况,你就给我顶上去。 天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魏延明其意,马上召集了人手,从子午谷南端出发,前去寻找魏军。 事实上,即便是有望远镜相助,想要从远处探清魏军虚实,那也是很难的事。 云雾蒸腾其上,借助望远镜,亦只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旌旗与竖立起来的哨塔。 不过魏延被丞相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探出魏军的情况。 当下便引着人,悄悄地靠近了魏军营寨,寻了一个靠近魏军的高处仔细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不敢怠慢,又连翻过两个小山,一路看过去,终于确定:曹贼在多处立了旌旗,却是没有相应的人数。 简单来说,那就是虚设旗鼓。 这点的把戏可能蒙得了别人,但魏延领军多年,只待能看清对方营寨里头的情况,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古怪。 然后再仔细多处观察,心里便了然这古怪之处。 他不敢怠慢,连忙退出谷中,回到汉中,向丞相禀报了此事。 “虚设旗鼓?” 诸葛亮听到魏延所报,心头“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对。 “此事当真?” “这等事情,末将如何敢虚报?”魏延回答道,“吾观那曹贼,最多不过三万,少则两万。” “丞相,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曹贼情况,何不想法子破之?” 诸葛亮摇头:“子午谷难行,贼难至汉中,汉中亦难往贼处。吾所虑者,乃是曹真现在何处?” 诸葛亮走到沙盘跟前,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莫不成那曹贼欲行丞相旧事,以一支疑兵吸引我等注意,实则自荆州溯汉水而上的司马懿才是主力?” 魏延想到了一个可能。 司马懿正沿着汉中逆流而上,南乡早已有报。 只是如今汉中大雨,汉水暴涨,行船困难,行程极是缓慢。 诸葛亮摇头:“不可能,进军汉中,对于曹贼来说,乃是国之大事,曹真不可能不亲来。” “且若是司马懿乃是此次侵入汉中的大军,那倒是省事了。昔日南乡沿着汉水多筑坞堡,我大军又在南乡旁边,何怕之有?” 诸葛亮越说,脸上的忧虑愈甚。 这时,只听得军士来报:“陛下已至。” 成固县因为就在南乡旁边,所以在几年前,就被冯永当成了南乡工坊的粮食供应基地。 故双南大道是从南乡开始,先至成固,然后到达南郑。 天子车驾从南郑出发,可以直接沿着大道到达成固。 阿斗与皇后早就听说过双南大道的大名,如今能亲自行于这等人工石大道上,一路止不住地惊叹。 张星彩不好进入军营,便留在成固城内。 “相父,这汉中,看起来当真是比锦城还要好。” 阿斗入营中见了诸葛亮,仍是一脸的兴奋,“道路平坦,不拘是行车乘马,亦或者是行路,皆是通畅无阻。” “听闻这大道在早些年就已经建好,为何不在锦城那边也铺这么一条大道?” 诸葛亮苦笑:“陛下,这路好是好,但造价亦不菲。老臣亦曾让冯明文修一条从南郑至沮县的大道,他一开口就要大汉三年的赋税。” “三年?!” 阿斗吓了一大跳。 如今大汉一年赋税折合能有两百万缗,三年……阿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不就是六百万? 皇帝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暗道这冯明文当真是大胆,敢对相父开这么大的口。 “那……那相父是答应了?” 阿斗好奇地问道。 他在南郑呆的这些日子,当然是知道从南郑也有一条大道直达沮县。 虽说是没有双南大道这般好走,但也算是一条难得的官道。 “大汉哪来的这般多钱粮?”丞相失笑道,“后来老臣以免除南乡所有赋税为代价,又让他以工程队代替徭役。” “最后还补了一部分钱粮,这才算是修了出来。就连同重修从锦城到汉中的金牛道,亦是同此法。” “不过金牛道因为关系到不少人家的生计,故朝野上下倒是鼎力支持,修的倒是顺利。” 听了相父之言,阿斗心里不禁暗道: 这冯明文散财有道,这敛财亦是有术啊!大汉府库这些年日见丰盈,怪不得相父这般纵容他。 阿斗这边正在想着,只听得诸葛亮又问道:“陛下,曹贼进犯,这成固极有可能会成为阵前,陛下何故亲身犯险?” “哦,哦,相父不提,我还差点忘记了!” 一说起这个,阿斗顿时又是一脸的兴奋,只见他压低声音:“相父,四娘,呃,就是宫里的尚工从陇右传来消息。” “冯明文领大军出萧关,已经派关索连破乌氏城与泾阳城,如今正进逼安定郡治。” 诸葛亮听了,身子猛然一震,竟是失声叫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阿斗搓了搓手,脸上的兴奋一直就没消失,“听说冯明文还单领骑军,前往月支城,也不知现在战况如何?” “若是月支城一破,则安定郡治临泾必入我大汉之手……” 他自顾自地说着,哪知一的抬头看到相父,却见对方脸色苍白,呆立当场。 “相父……” “曹真……曹真意在陇右!” 诸葛亮却是突然冒出一句阿斗听不懂的话来,他猛地一转身,摊开汉中地图,对比汉中沙盘。 阿斗看着相父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再看到相父的手指有些哆嗦地在地图上不断移动,最后重重地点在一个点上:“这里,就是这里!” 阿斗定眼一看,只见上头有汧县二字。 诸葛亮抬着,看向阿斗,“陛下,这张尚工所传消息,是何时过来的?” “今早刚出发时……” 张星忆与宫里一直有联系,消息从未断过,所以皇帝得到陇右的消息,要比陇右都督府正式公文的消息快上半日到一日。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毕竟公文需要先盖校尉府的大印,再到冀城盖都督府的大印。 只是阿斗不明白为何相父听到这个消息,就脸色大变,“相父,冯明文大破贼人,难道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诸葛亮脸色仍是极为难看,“陛下,曹真扬言从子午谷进军,实不过是打着他的旗号的一支疑兵。” 结合魏延探得的消息,诸葛亮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他就枉为大汉丞相了。 “冯永破进逼临泾,都没遇到曹真,那么曹真最有可能的,就只可能会在汧县。” 从汧县往西,就是进入陇右的关陇大道,那里陇右最重要的关口——陇关。 同时除了陇关,从汧县还有一条山路,直通略阳。 这条山路虽不如关陇大道那样好走,但仍可以行骑军。 张郃当年就是从这条翻山过来,让北伐大计差点功亏一篑。 倘若曹真秘密集结大军于汧县,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要从汧县进军陇右。 陇右没有传消息过来,唯一让曹真想不到的,可能就是汉中的连绵大雨。 汉水的暴涨,让司马懿没有及时到达汉中拖住汉中大军。 所以他在等。 想到这里,诸葛亮冷汗直流。 陇关虽然险要,但不是万无一失的。 如今冯永这支战略机动部队远在安定,陇右都督府三万人马,既要东拒曹真大军,又要防止凉州生变,压力极大。 “来人!” 诸葛亮已经顾不得在场的天子,他转身大声叫人。 “见过丞……陛下,见过丞相。” 参军李遗随时在门外听令,此时听到丞相呼叫,连忙进来。 “去,派人去路上,若是看到从陇右派过来的公文,马上加快送过来。” 李遗看到丞相面有焦虑之色,连忙应下,急步出去。 “让杨仪过来!” 诸葛亮一边说着,一边坐下,开始手写急信。 待杨仪进来后,还没说话,诸葛亮就递给他一封手令:“立刻传给陇右,让冯永从安定退回来!快!” “让姜维进来!” 姜维进来后,只听得丞相吩咐道:“吾予你一万人马,你速前往陇右,听从赵老将军的调遣。记住,必须尽快赶路,不得有半点耽搁。” 看着相父一次又一次地急促叫人进来,阿斗终于也开始担心起来。 待诸葛亮安排完毕,阿斗这才壮着胆子问道:“相父,陇右有险乎?” 诸葛亮目光再次落到沙盘上,摇了摇头,“本来是陇右有险,但现在应当无事。” 阿斗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诸葛亮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差点跳了起来:“现在要担心的,是冯永。” “冯永手中有工程营,极善攻城。校尉府破乌氏城与泾阳城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十日前,我怕只怕,此时冯永已经攻下了安定。” “安定城一下,关中定然震动,曹真本是欲从汧县攻陇关与略阳,我怕他知道安定的消息后,会领军北上。” 诸葛亮耐下焦虑无比的心情,仔细地给天子讲述这其中细节: “从汧县北上,有一条回中道,直达萧关。此道曾被孝武皇帝下令大修,乃是平坦大道,可行大军。” “若是曹真从回中道北上,攻伐萧关,兼断冯永后路的话……” 说到这里,诸葛亮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斗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不是傻子,就算看不懂地图,也能看得懂沙盘。 若是冯永当真已经破了临泾,那就算是深入敌境。 到时如不能及时返回,只怕就要被堵死在陇山的那一边了。 “曹真……会从回中道过去吗?” 阿斗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相父。 诸葛亮苦笑:“曹真不是傻子,只要断了冯永后路,则安定不攻自定。” 这么浅显的事情,曹真身为魏国大司马,又怎么会看不到? “此事……是老臣的错!” 诸葛亮痛苦地闭上眼,“本以为汉中大雨,曹贼大军难行,老臣只想着此番定能大破贼军,却是没想到……” 大意了! 真的是太大意了! 这些年来,大汉太过顺利,让所有人对魏国都产生了一种轻视心理。 却是忘了,魏国以前可是十倍于大汉。 即便是换到现在,那也是五六倍。 光是疑兵加荆州人马,就能拖住大部汉中大军。 而曹真,则可以从容地布置重兵,袭击陇右。 阿斗这一回,兴冲冲地来到军营中找相父,却是挨了当头一个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 在外头等候的张星彩看到阿斗失魂落魄地回来,当下就是大吃一惊: “陛下脸色为何这般差?” 阿斗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挥一挥手,“尔等都下去,没有吩咐,不得靠近。” 屏退了左右,阿斗这才把军营里相父对他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张星彩。 “冯永有险?” 饶是张星彩谋略过人,此时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亦是乱了方寸。 “还不一定。” 阿斗看到皇后慌了神,连忙安慰道,“相父还说了,此事只是他的猜测,尚不一定是事实。” “陇右没有消息传过来之前,皇后还是不要乱传出去,免得乱了人心。” 张星彩点头,她自是知道轻重。 只是相父才智过人,听到陛下说相父已经派了人马前往陇右支援,那么此事十有八九就已经是真的。 只见张星彩咬牙道:“这般说来,这一回,冯明文是替陇右担了危险?” 阿斗点头,脸上尽是忧虑之色:“冯明文太过善战,破贼过速……” “陛下这说的什么混话呢!” 明明是这种让人无比担心的时候,听到阿斗说出这般话来,张星彩当真是又气又笑。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在妾想来,那冯明文惯断人后路,想来定会注意自身后路,即便校尉府大军逃不脱,他也定有办法回来。” 章节目录 第0815章 微径南通 虽说皇后安慰自己,说冯永必定可以全身而退。 但她左思右想之下,仍是不放心地说道: “不行,吾得写一封信给四娘,让她设法转交与关家女。” 阿斗不明白地问道:“皇后为何又要写信给关家女?” 张星彩绞着手,显示出心中的紧张:“妾就是想让关家女明白,大汉可以无校尉府,但断不可无冯永。” “倘或此次冯永当真有险,即便是把校尉府的大军全部留给贼人,也要让她把冯永安全带回大汉!” 想当初荆州之失时,关银屏仍能突破重围回到蜀地。 此战还有校尉府的虎狼之士为其所用,只要她想要突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怕就怕她存了死战之心,让冯永也陷于死地。 想到冯永那边领着两万人马,便能吞下有曹贼重兵防守的安定,张星彩不禁又是气又是恼: “他那么善战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他手底下那般多出众的将军,只管让他们去就是,非要自己亲自领军上阵?” “此战过后,陛下还是想着法子向丞相言明,让冯永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亲自上阵才是。毕竟阵前刀剑无眼,生死就在一线。” 如今凉州已是大汉囊中之物,按照大汉目前的方法,只要经营好凉州陇右与汉中,大汉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慢慢蚕食关中,何愁大业不成?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冯永必须活着的情况下,而且是活在大汉的情况下。 如果冯永阵亡,那么牵扯到大汉各方利益势力的兴汉会就会直接崩盘。 如果他被生俘…… 张星彩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冯永恶贼,殊是可恶!吾若能擒之,必枭其首,斩其肢,非此不能解吾之恨!” 张星彩把冯永当成了国之宝贝,但在曹真眼里,却是个恶贼之首。 当年陇右之战,就是此贼袭取了陇关,让关中大军不能及时救援陇右。 又是此贼,在街亭挡住了张郃,把大魏夺回陇右的最后一点希望抹杀掉。 曹真每每想起此事,就咬牙切齿,夜不成寐。 安定一失,若是自己再按原计划袭击陇右,到时那冯贼定然会从北而下,冲击汧县。 曹真想到这里,脸上尽是愤恨之色,只见他咬牙道: “既然此计不成,那冯贼你就等死吧!” 想到自己若是能诛灭此獠,不但能报失陇右之仇,还能为大魏斩掉蜀虏一臂。 双眼充满恨意的曹真当下不再犹豫,立刻传令: “来人,立刻整军北上!” 本来已经做好了随时翻过陇山的魏军,如同潜伏巨蛇从冬眠中醒来,伸展开它的身躯,昂首向北,急促蜿蜒而去。 许昌、汉中、汧县虽然离安定有远有近,接到安定消息的时间也各有不同。 但阿斗的话还是说对了。 冯永破城速度太快,快得让离安定最近的曹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汉中才刚刚往陇右派出增援时,汧县的曹真也只是才领军走到半路。 而冯永此时,早已在临泾城开庆功宴了。 只是曹真心怀恨意,满心想要复仇,驱使全军急促赶路,待镇守萧关的马岱发现南边有大军袭来时,曹真已经离萧关不到两日的路程。 他心如火焚,他连连派出快马,往东通知冯永,又往西向都督府求救。 两日后,魏国大军以绝对的优势兵临萧关城下,马岱站在关门上看,脸色惨然: 冯永啊冯永,此番吾能守住萧关已是大幸,却是没办法帮你了。 很明显,曹真就是要硬吃掉安定的所有汉军。 什么归师勿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 事实上,当正在与安定士吏加强联谊的冯永,听到自己的后路被断时,一时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曹真……不是在汉中?” 冯君侯昨夜里刚参加完另一场宴席,还拿出了自己军中珍藏的蜜酒与安定士吏共饮。 宴席上,冯君侯在醉意朦胧中,还大方地答应了明年一定会加大对安定的红糖供应。 没办法,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就这玩意最是紧俏。 因为红糖的产量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不是加以控制流向,只怕蜀地就能把所有红糖自己内部消化完毕。 所以冯君侯的这一个承诺,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只觉得喝到嘴里的蜜酒竟是如红糖那般甜美。 主客尽欢后,冯君侯又是趁着酒兴,与关郎君彻夜长谈,当真是好不得意。 有道是乐极生悲,估计是老天爷看不惯此人如此堕落腐败,大清早还没等他睡醒,亲卫就闯进帅营,递给他一个紧急军情: “君侯,萧关急件!” 十月的安定,天气已经开始微微变冷。 盖着绒毛毯子的冯永勉强睁开眼,接过急件,撕开一看,当下就吓得冷汗直冒。 睡在里头的关姬翻了个身,闭着眼慵懒地问道: “什么军情?” “曹真领着大军在回中道出现了,看样子是要攻打萧关!” “萧关?”关姬呢喃了一声,下一刻就猛地睁开眼,“萧关!” “是。” 冯永坐起来,把急件递过去。 关姬急忙接过,跟着坐起来,也不顾细绒毯子从她肩上脱落下来。 反正能直接闯入帅营的女亲卫,有些事情是不用避的。 看完后,关姬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曹真……曹真不是在汉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萧关?” 冯永先是对着亲卫吩咐一声:“去,击鼓,让所有将军都到营中议事,军中此刻起,进入紧急战备。” 等亲卫出去后,冯永这才掀开毯子,一边穿上戎衣,一边面色铁青地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曹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但这个问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话虽是这样说,冯君侯看起来仍是足够冷静。 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是慌得一匹。 mp的没道理啊,老子明明记得历史上曹真就是走子午谷了,然后还在里头淋了一个月的雨,最后不得不退兵。 北伐那几年的历史,我记得最是清楚不过了。 怎么现在他会跑到萧关那里去了? 也幸好冯永这些年来,戎马倥偬,见惯生死,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新兵蛋子。 不能不冷静啊,现在他就是三军主帅,若是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么校尉府这两万多人马就要全丢在安定了。 关姬跟着起身穿衣,眼中尽是忧虑之色:“曹真此番,连丞相都瞒过去了,只怕所图不小。” “说说,曹真这一回,处心积虑,究竟是想要图什么?” 冯永一身戎装,站在巨型沙盘面前,身后还挂着一幅大型地图。 军中所有将领分列两旁,脸色皆是凝重无比。 后路被断,这对于任何一支古代部队来说,都算得上是灭顶之灾。 他们现在没有一人出现慌乱之色,除了自身的军事素养以外,最重要的,是身为主帅的冯君侯脸色平静,语气淡然。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主帅的掌握之中。 “莫不成那曹贼,早知兄长要出兵东出萧关,所以这才设下了这等计谋,就是想要截击兄长?” 赵广心直口快,又没有什么顾忌,当下便第一个开口说道。 “断然不至于。”关姬是除冯永以外第一个知道的消息,她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 “曹真没有那个胆气,敢拿整个安定来做君侯的诱饵,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敢,也不可能等君侯全部拿下安定之后才会出现。” 魏法严峻,失地是要受到重罚的。 更何况是故意失去一郡之地? 这种授敌以威胁长安的险地,变故太大,就算制定的计划再严密,谁能保证后面不会出什么漏子? 真要来个弄巧成拙,那就是相当于把关中拱手相让。 “关将军的意思是,曹真本来就是想偷袭萧关?这一次是凑了巧?” 抛去与冯永的各种关系不说,张嶷是校尉府军中最有能力的人物,同时也是冯永最为看重的将领。 他以怀疑地目光看向关姬。 关姬轻轻摇头,脸上亦有不解之色,略有迟疑地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直看着沙盘沉默不语的冯永突然轻轻一笑,“当然不对。就像关将军方才所说的,若是曹真当真要偷袭萧关。” “那么他就应当是时时关注安定这里,而不是等安定丢了才过来。” “更何况,他直接在安定布置大军不好么?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打下安定?” 赵广略有烦躁地挠挠头,“这也不对,那也不是,那曹贼为何又这么凑巧出现在萧关下?” 冯永却是卖了个关子,他点了点某个角落:“石仲容,你来说。” 才刚刚投靠了冯永,就遇到这种事情的石苞,正在自艾自怨地把自己躲在最角落: 本以为遇到了关将军,就会转运,没成想自己倒霉到这种程度,竟然把所有人都带入了绝境。 他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就是不想让人记起注意到他。 没成想冯君侯极是眼尖,一下子就把他叫了出来。 “啊,君侯,君侯,这个真不关我事,我也不想这样的!” 石苞一个激灵,连忙叫道。 于是大伙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个新人:你这个话是几个意思? 看到这家伙这么个不争气模样,冯永也不禁深深地疑惑起来:我特么不会真看走眼了吧? “汝身为军中参谋,这等出谋划策之事,正是你的本职,怎么叫不关你事?” 要不是让暗夜营仔细盘查过这个家伙在安定的所有活动轨迹。 还有这时代的奸细手段太过原始。 冯永几乎就要怀疑他就是曹贼精心打入自己内部的奸细。 “你初来时,曾与我有言,若是你为曹贼谋划,当如何入侵陇右。” 冯永敲了敲案几,示意道,“你觉得,曹真此次所为,会不会当真就是如你所言?” 石苞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原来不是怪我的霉运啊! 他定了定神,这才有心情看向冯君侯面前的沙盘,然后惊叹一声:“此诚军之利器也!” 冯永额头青筋直冒,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霍霍跳动: 你站在这里半天了,敢情连沙盘都没看到?脑子呢? “你这不是废话!” 赵广不愧是冯永的亲弟弟,当下跳脚道,“兄长问你话呢!不知道事情紧急?” 石苞吓了一大跳,现抬头看去,果见君侯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某,不是,小人,呃,末将……”石苞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在校尉府的众人面前发言。 同时旁边还有一个面色不善的冯文和盯着他,更是让他心里发毛。 “军议当前,像什么样子?” 关姬面带寒霜,斥了赵广一声,然后又看向石苞,温言道,“当日我亦闻石参谋之言,深觉有理。” 她又把石苞那天所说的话给众人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 “石参谋既然想过曹贼如何袭击陇右,可见确是腹有良谋,却不知对如今的情况,可有解决之道?” 冯永隐蔽地看了一眼关姬:不愧自家婆娘,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话。 既然曹真最初不是为了袭取萧关,又不是以安定为诱饵引自己入彀,那么最有可能原因就是: 曹真很可能采取了石苞当日对自己所说的办法,以一部分兵力牵扯住汉中,然后再以大军袭击陇右。 在石苞的计划中,汧县是发起进攻的最合适位置。 所以曹真领大军从汧县过来,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众人得知石苞当日所提的计策,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同时看向石苞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钦佩。 而石苞则是感激地看了关将军一眼,然后这才低头认真地看向沙盘。 只是他对沙盘还不甚熟悉,在上头找了半天,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下额头又开始冒汗。 “石参谋要找什么?” “汧县。” 关姬拿着长鞭,点了点沙盘上的一个位置。 “还有,还有萧关,乌氏城。” 石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待关姬再给他点出来之后,石苞这才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指了指乌氏城说道: “君侯有所不知,这乌氏城有一山,名曰龙池山,从这里有小道,直通回中道。这曹真大军云集萧关城下,后方必有大量粮草。” “若是君侯以大军与曹真相持,再遣一队精兵,从此小道出发,断其粮草,即便不能大胜曹真,亦能逼其退兵。” 听到石苞这番话,冯永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你还真有办法? “这龙池山有小道通回中道,你是如何得知?” 冯永忍不住地问道。 计毒莫过于绝粮,若是石苞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曹真这一回,说不得就是要给自己送一波人头。 石苞憨厚一笑:“不敢瞒君侯,末将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听到的地方传闻亦不少。” “这乌氏县龙池山,其实曾在方望所著的《辞谢隗嚣书》曾有提起,故小人去年还曾专门去那里瞻仰了一番。” 很不明觉厉的样子…… 冯君侯沉吟了好久,这才问道:“方望是谁?” 这隗嚣我知道,就是当年王莽乱汉时割据陇右和凉州的人物。 可是这方望……我没听说过啊! 石苞看着冯永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思考此计的可行性,却是没想到对方竟是问出这个话来。 他差点被口水呛,只好给冯文盲解释道: “君侯连方望……咳,方望便是,呃,当年隗嚣被推举为上将军,便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以为军师。” “后隗嚣欲归伪帝刘玄(更始帝),方望以为刘玄未知能否成事,劝之不听,便辞谢而。” “书中有言:乌氏有龙池之山,微径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奇人。末将曾到彼处,亦是存了访奇人的心思。” 章节目录 第0816章 抉择 句扶最是稳重,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按末将看来,这曹真来得也太快了。” “君侯才打下安定没几天,他就已经出现在萧关下面。万一是魏国伪帝授意曹真以安定为诱饵……” 关姬摇头:“正是因为他来得太快,所以这个解释才合理。” 她点了点安定东南边的新平郡,“据胡遵所言,他在得知月支城丢失以后,就已经派人去长安救援。” “所以鲜于辅本意应该是来临泾的,只是临泾不战而降,他只能退而守新平郡。” “鲜于辅得知安定失守,定然会派人通知曹真。” 关姬说到这里,又点了点萧关南边的汧县,“按石参谋的说法,曹真一开始就没在子午谷,而是秘密集结大军于汧县。” “所以曹真知道安定失守的时间,应当是在我们进入临泾四到五天之后。” “君侯这十来日,一直在安抚安定士吏,同时还要防备新平郡的鲜于辅。” “曹真则是趁这数日,从回中道北上。算算时日,正好都对得上。” 关云作为季汉当年第一统帅,自有过人之处。 在关老君侯的言传身教之下,关姬这才得了虎女之称。 她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军事方面,却是眼光独到。 这一番剥丝抽茧下来,丝丝吻合。 既然她都这么肯定了,那么身为她的阿郎……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于是冯君侯关心地问向石苞: “那条山径,可常有人走?” 若是常有人走,则说明为人所熟知,那么曹真就极有可能会提前防备。 石苞连忙回答: “回君侯,龙池山乃是奇人所居,若是常有人走,那奇人又岂会愿意居于彼处?” “这倒是个好办法。”冯永摸了摸下巴,“若是像攻打安定那样,我们兵分两路,关将军你带着大军,守好乌氏城,然后我再带着人……” “不行!” “君侯不可!” 还没等冯永说完,别说是关姬,就连张嶷等人也是异口同声地反对。 “绝对不行!” 关姬面带严厉之色,盯着冯永,“曹操当年惯断人粮道,曹真早年就跟从曹操,又岂会不防备这一点?” “故偷袭粮道之事,可尝试之,但绝不可寄望于此。” 夺取安定时,阿郎可以带兵去月支城,那是因为他带着骑军,同时还有游侠和胡人带路。 就算有事,亲卫营的人也可以带着他跑回来。 但此次不一样。 此去袭扰魏军粮道,成则可逼曹真退兵,不成则有无回之险。 关家虎女怎么可能会让自家郎君去冒险? 说实在的,对于此战,谁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前头有曹真优势兵不说,安定后方还有鲜于辅大军虎视眈眈。 而安定新降之军,降服之日尚短,人心不稳。 若是局势安稳还好说,只要稍有不对,再次哗变也是很简单的事。 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虽然相隔千里,但当年锦城的张家文和关家武,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观点: 校尉府的大军可以丢在安定,但冯君侯绝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君侯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要安坐主帅之位,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底下的人就会有主心骨。” 关姬瞪向冯永,“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兵行险招,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堂堂正正之师败敌,方是正道。” “我校尉府,有甲骑,有陌刀,有重弩,更有天下仅见的精兵,君侯一呼,胡骑影从。” “即便不能退敌,亦可自保。何时要到了君侯亲自涉险的地步?君侯养兵千日,用兵正当其时。” 正是因为手头有这么多精兵强将,关姬这才有信心,即便此战败了,她亦能带着自家男人逃回陇右。 冯君侯被自家婆娘在众将面前落了好大的面子,当下脸上就是有些挂不住,强自辩解道: “两军对决,有关将军你就足矣!且此次大战事关重大,军中各将,皆需配合组八阵图,不得离开。” “唯有暗夜营与亲卫营,可全部抽调。不由我前往,当由谁任之?” 关姬懒得理这个男人,她的目光扫过下边,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 “霍绍先,汝敢任否?” 霍弋自入护羌校尉府后,先是被下放到陌刀队任见习校尉,转正后又被派到工程营,骑军营等,基本校尉府的所有营队都转了一圈。 此次出来,他要协调胡骑义从军和后勤。 反正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没办法,霍弋是皇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张小娘子的坚定支持者。 而校尉府军中事务的实际掌管者是关大妇。 霍戈想要像赵广张嶷等人那样,固定领有一营,除非冯永亲自出面。 只是关姬管军事,张星忆管政事,这是一种默契。 冯永也不好打破这个平衡。 当然,他真想要打破,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就是明显在偏袒小四…… 后果嘛,可能会比较严重,比如说冯家大妇会炸毛。 霍弋也知道自己的尴尬位置,但他倒是不着急,因为他还年轻。 至少比起兴汉会里的大多数人,他的起步已经很高了。 再加上校尉府里的事物都是外头学不到的学问,正好能让他沉下心来多多学习。 只要有了校尉府里的经历,以后就算是出了校尉府,那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历和学识。 所以在此次军议上,他也和石苞一样,悄悄地寻了一个角落,准备聆听各位前辈大佬的发言。 没曾想,关将军竟是点了他的名。 霍戈下意识地就是站出来,立正道:“末将定不辱命!” 然后这才意识到不对:我终于可以单独领一军上阵了? 一念至此,霍戈心头就是激动起来。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那也是单独领军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关姬会把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他。 霍戈身为大汉皇室的铁杆,又是年青郎君,正值热血年纪,自然是不甘寂寞的。 大汉兴复在即,男儿自当建功立业! 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又岂会错过? 至于危不危险……就现在这种情况,正面与优势兵力的曹贼相争,难道就不危险了? “好!” 关姬看向冯永,“君侯,派出去的偏师,不知如何安排较为妥当?” 冯君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自家婆娘夺了军议的主导权。 而且看起来,这婆娘在未来的大战中,准备是要自己当个吉祥物。 再想起自己授予她的帅剑还没收回来,看样子目前是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冯君侯不禁就是啧了一下: “暗夜营善于潜入偷袭,此去正好发挥长处,再加上亲卫二营,还有无当营,营中多有善走山路,也可以抽调一部分。” 暗夜营是冯永按后世的特种作战科目训练出来的营队,潜入偷袭杀人放火扰乱后方大搞破坏,那是相当拿手。 这一回肯定是要派出去的。 关姬点头,“君侯的安排,甚是周全。” 然后她看向句扶:“句将军,到时烦请你安排一下。” “诺。” 句扶连忙抱拳道。 关姬再看向石苞:“石参谋,霍将军领军前去袭扰曹贼粮道,到时还需你带路。” “诺!” 石苞连忙应下。 关姬看向剩下的诸人,眼神凌厉: “此战,关系到我校尉府大军的存亡,同时也是大汉收复关中的重要一步,还请诸位一齐努力!” 众人哄然答应。 唯有石苞,看着正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帅位上的冯君侯,暗暗咋舌。 他从未见过这等事情。 部下将军竟然可以越过主帅发号施令,而且看起来,其他人还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当真是奇事! 待商议完所有事情,作为主帅的冯永这才重新开口: “大伙也不用太过紧张。曹真虽说暂时断了我们的后路,但他同时也要面对陇右与我们的夹击。” “同时汉中的丞相肯定也会想法子出兵,逼曹真退兵。”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咬牙挺住曹真与鲜于辅的夹击,只待时日一长,曹真肯定会比我们先受不了。” 鲜于辅到时候肯定会呼应曹真的行动,南北夹击自己。 而自己的兵力本就比曹真劣势,肯定不能再分兵。 所以南边主要还是要靠胡骑义从军,还有新降的魏军。 魏国大司马曹真亲领大军,兵临萧关下,直接截断了安定与陇右的联系,这个消息瞒不住,而且冯永也没想着瞒。 校尉府内部开完军议,冯永便进入临泾城,与胡遵秘密交谈了一次,内容不为外人所知。 在交谈过后,冯永便领着大军返北,准备与曹真相争。 而胡遵,则开始接手安定南边的防守。 城头变幻大王旗,安定的局势变化太快,快得让人有些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原泾阳守将胡守将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又不得不再次开始奔波起来。 “将军,你叫我?” 胡守将面色发红,一开口就是一股酒味喷出来。 站在城头看着南边的胡遵微微皱眉:“大白天的,你喝酒了?” 胡守将苦笑:“都是旧人情,不得不赴宴。” 胡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颇有些讽刺地问道:“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胡守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都是些叙旧的话……” “叙什么旧?魏国的旧日恩情?” 胡遵嘴角的轻蔑之色退去,脸上再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 胡守将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呐呐道:“将军,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由不得自己……” 胡遵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就连我,有时候,亦是由不得自己。” 胡守将看到胡遵这般说,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 “将军,你觉得,此次情况究竟会如何?”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他们要问的?” 胡遵反问了一句。 胡守将不能言。 胡遵也不为难他,径自递给他一张纸:“临泾的牢房有些太过空荡了,你按着这个名单,把这些人送到牢里去。” 胡守将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脸色终于变得全白了。 因为方才请他喝酒的人,几乎都在这上面。 上头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胡氏一族的人。 “将军,这,这是何意?” 胡守将拿着纸的手有些哆嗦,他只觉得这薄薄的一张纸有千斤重,让他差点拿不住。 “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胡遵也不解释,“放心,该明白的,都会明白。还有,若是有人想主动进去,你尽管把他关进去就是。” 主动入牢中? 胡守将更加不明白了。 这世间还有这种人? 魏国将军夏侯霸在与冯永交谈之后,本来已经可以有限度地在一个小院子活动。 哪知这事一出来,又再被投入了牢中。 然后他就看到一批人随了自己的后尘,被士卒押送入牢中。 “这是何意?” 当夏侯霸看到胡遵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时,不禁奇怪地问道。 “不过是些欲叛汉归魏的人家罢了。” 胡遵嗤笑一声,“冯君侯领军前来,他们表面愿意归顺大汉,现在听说魏军势大,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密谋重归魏国。” “这等时候,自然是要他们先拘起来,也免得坏了事。” 胡遵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摆好食物,“夏侯将军,冯君侯临走前,特意交待了我,要好好照顾好将军。”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不得不让将军受些委屈,还请莫怪。” 夏侯霸倒是不介意:“战败被俘之人,不丢性命,已是万幸,何来委屈之说?” 然后他看向胡遵:“胡将军当日不得已降了冯永,乃是身不由己。如今大司马领大军前来,冯永势穷,必不能守。” “将军何不重归大魏,将功补过,某可在大司马面前做担保人,如何?” 胡遵脸上现在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牢房里头:“夏侯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像那些人一般?” “某好歹也是世家子,总是要些脸面。降过一次,已为人所笑,若是降而复叛,天下人又如何看某?” 夏侯霸轻叹一声,知其心意已决,便不再劝。 “闻夏侯将军之言,看来是不看好冯君侯能守住安定?” 胡遵又问了一句。 “冯永就是再善战,他有性命逃回陇右就算不错了。” 夏侯霸摇头,“单单是应付北边的大司马,只怕他就力有不及,更何况南边的鲜于将军,也算是位老将。” 他看向胡遵:“胡将军觉得自己能挡住鲜于将军几日?” 胡遵面容惨然:“无论几日,某也已决意死守,再无生还之念。” 临泾是安定的郡治,城高池深,再加上冯君侯留下的胡骑义从军,兵力倒是充足。 按常理,守上一个月不是问题。 关键是守城士卒当中的降兵,人心不稳。 所以究竟能守多久,胡遵心里压根没底。 说到这里,胡遵招了招手,胡守将便从外头进来。 “这位是某的族人,万一临泾城破,刀剑无眼,再加上夏侯将军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到时就由他护着夏侯将军前去魏军营中。” 夏侯拱了拱手:“谢过胡将军。” 胡遵摆摆手,再一次指了指牢房里头:“里头的人,有些还是某的族人,下狠手某是做不到了。” “万一真有城破的时候,只怕这城里的胡氏一族难逃一劫,到时还请夏侯将军代为说明,放过这牢里的人。” 夏侯霸深深地看了一眼胡遵,点了点头:“某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0817章 擒贼 当初关姬为了吸引泾阳和临泾魏军的注意,特意让工程营的人足足砸了几天的城。 乌氏城向着萧关方向的城墙,现在也就是把当初的石块泥块收拾了一下,现在没有时间修补。 所以曹真不去萧关,而是北上到达泾水后,直接顺着泾水向东南,就算冯永在这里布置有守军,也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这样的话,校尉府的大军就会彻底被堵在安定。 除非冯永能在鲜于辅从后头赶过来包自己饺子之前,冲破曹真大军。 否则,他就只能是领着大军再次沿着泾水南下,再折向北方,回到泾阳,最后去月支城。 然后再从月支城翻山越水,北出长城,进入大漠。 到时就希望自己有霍骠骑的开挂运气,一路寻到贺兰山,再从那里找到路,回到陇右。 冯永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当他领军一路急行来到乌氏城,发现这里岁月静好。 别说是魏国大军,就连魏军哨探都没来过这里。 来到乌氏城之前,希望曹真没那么快就到这里。 可是当曹真真没有来这里堵死自己时,冯永反而又变得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他一边在乌氏城重新重军,一边向萧关派出哨探。 反是关姬,却是可以略微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看来曹真当真是如前面所料,他的本意不是要设计君侯,而是想要突袭陇右。” 虽说前面的猜测说得极是自信,但那有一半至少是在安抚众人。 如今看到曹真当真如自己所料,关姬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永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若是换作我,我就会先回头,与鲜于辅配合,把安定的大军吃掉,同时也可以收复安定。” “曹真现在这举动,却是让我们有了更充裕腾挪之地,为何?” 关姬手执长鞭,指向沙盘上的萧关位置:“因为他的胃口很大,既想攻下萧关,又想吃掉我们。” “而且他的本意就是要突袭陇右,现在被迫北上,想来至少也要攻下萧关,以作后图。” 萧关是大汉在陇右山东边唯一关口。 它也是大汉楔入关中的一颗钉子,无时不刻地在刺激着关中的神经。 北有萧关,南有陇关,只要大汉拥有这两个关口,随时可以互相配合,冲击汧县。 反之,若是曹真拿下了萧关,那么就相当于关上了大汉进入关中的一扇大门。 到时候曹真就可以专心防守汧县,阻止大汉从陇关进入关中。 “只要夺下了萧关,那么安定自然也可以不战而定。” 关姬越发地有大将之风,至少在这一场战役中,她已经完全能代入曹真的想法。 “他现在已经提前暴露了自己,所以留给他攻打萧关的时间比预期的短,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攻打萧关的准备。” “否则等汉中的丞相反应过来,往陇右派了援军,那么他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关姬在萧关那里划了一个圈,“纵观安定,能容下十万大军交战的地方,唯一有萧关那一带。” 安定就是后世陕西甘肃宁夏的相交地带,后世有个很有名的名词,叫陕甘宁边区,安定郡大部被囊括其中。 这里地势起伏不定,多山多沟,少有平坦大地,不利于大军展开。 冯永领军出萧关时,与关姬兵分两路,其实也有地形方面的原因。 曹真究竟领了多少人过来,现在还没有个确切数据。 但如果他当真是处心积虑地要突袭陇右,那么至少要超过五万人。 因为陇右的正规汉军有五万人。 “若是曹真先东进乌氏城,那么他的大军在泾水河谷施展不开,就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优势。” “所以他此时肯定是一边做好攻打萧关的准备,一边等着我们前去救援,同时与我们在萧关下的平地上决战。” 幸好当初关姬说她想留守平襄时,自己没答应,一定要把她拉出来啊! 冯君侯心里庆幸无比。 他看向沙盘上萧关东边的那一大片平坦之地,终于露出了笑意: “平地决战么?这个法子好!”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要战,那便战!曹真的时间不够,我们的时间也不够,否则等鲜于辅从后头上来,万事皆休!” 曹真着急,冯永也很着急。 毕竟谁也不知道,临泾城里头的那些墙头草能挡住鲜于辅多久。 “传令下去,今日在乌氏城休整一天,明日出发萧关!” “诺!” 众将哄然而应。 “二郎,你留下。” 赵广有些不明白为何兄长会单独留下自己,而且还是当着军中各人的面叫他二郎。 “兄长,可是有什么事?” 冯永有些疲惫地坐到帅位上,指了指下边的位置,说道,“先坐。” 看到兄长这个模样,赵广就知道是有重要事情了。 他有些忐忑地坐下,看向兄长。 冯永缓缓地开口道,“此战,你手里的甲骑是重中之重,这个时候,尽量不要任何一匹战马出现问题。” 赵广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 冯永笑了笑,仰起头,却是说起了题外话: “我初战曹贼,就遇到了张郃所领的新五军,听说当时还有虎豹骑的老兵。” “后平金城,又遇到了凉州铁骑,这魏国最强的三大骑兵,我已经遇到两个了。” “剩下的那个,就是冀州骑兵尚未见过。陇右之战后,曹睿从河北调了不少冀州兵过来。” “故在我想来,此时曹真手里应当有不少冀州骑兵。” 冯永说到这里,看向赵广,“前面两次,我手里都没有骑兵,唯能用陌刀对之。” “如今我手里不但有陌刀,同时还有苦心组建的骑军营。故我想圆个愿望,想把魏国的所有骑军都挨个打败,二郎,你可愿意帮我?” 虽然兄长的语气平淡,赵广却是听得热血沸腾,他猛地站起来: “无兄长,则无赵广之今日。昔日皆是赵广依靠兄长,今日赵广能为兄长冲锋陷阵,虽九死不悔!” 冯永摇头,神情严肃:“我不要你死,你只要帮我打败曹真手里的骑军,明白吗?” “明白!” 两日后,萧关城下的魏军大营里。 “报!报大司马,东南方有打着冯字大旗的蜀虏出现!” 正在巡视攻打萧关准备工作的曹真一听,脸上露出了施计得逞后的笑容: “这冯贼,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我本还以为,他至少也要两日后才能到,没想到竟是来得这般快,传闻此贼善领兵奔袭,果真不假。” 跟着曹真前来的郭淮笑着接了一句: “依末将看来,冯贼此次只怕不是领兵奇袭,他这是要领兵送死而来!” 郭淮当年差点被留在陇右,还是靠着他前些年扶持起来的胡人部族,又恰逢当时大旱,渭水见底,他这才能顺着渭水逃回了关中。 那一次陇右之战的逃亡,当真是让他狼狈不堪。 而且事后听说,那些支持他的胡人部族,被冯贼连根拔起。 故郭淮对冯永亦是深恨之。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虽然要报陇右之仇,可能还要等上几天,但此时并不妨碍他取笑一番,以稍稍泄心中愤懑之气。 周围的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 倒是曹真,笑过之后,还是说了一句: “冯贼所领之军,乃是蜀虏的精锐,听说此人阴毒狡诈,又善用兵,大家还是不要小视之。” “也幸好这次此贼太过大意,居然敢孤军深入关中。此次若是能除掉此贼,也算是为大魏除去一个大害。” 蜀虏出了一个善治民的诸葛亮,就已经让大魏颇是忌惮。 没曾想前些年又冒出个冯贼,不但善敛财,还善治军,连文章都尽夺天下之文气。 这几年蜀虏再不复夷陵之战后的颓势,反是越发有兴盛之像,当真是让人好不气闷。 此次若是能除掉冯贼与他手下的精兵,蜀虏少说也是要断掉一臂。 “大司马巧施妙计,以逸待劳,又让大魏士卒趁机养精蓄锐;反观冯贼,后路被断,军心定然不稳。” “又被大司马逼着急行而来,师疲军老,更兼兵少,大司马此战,定能破蜀虏,擒冯贼!” 原本被曹睿派往汧县的秦朗久随皇帝,深得观颜察色之道。 此时他看到曹真虽是劝大家小心,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有得意之色,当下岂会不知曹真心里的真实想法? 曹真听到这个话,不禁用手捋了捋胡须,面带笑容,显然此话,深得其心。 “攻城器具,可曾准备妥当?” “回大司马,已经妥当。” 曹真闻言,点了点头:“甚好!欲破萧关,则必先破冯贼。冯永此番急行而来,吾可不能让他恢复力气。” “传吾之令,明日进军,破蜀虏,擒冯贼!” “破蜀虏,擒冯贼!” 正当冯永与曹真对峙于萧关城下时,回中道东边的山头上的某个绿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 然后有几个身影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穿着灰中带绿的衣物,连脸上都涂着某种墨绿色的色彩。 即便是站起来,若不是一直盯着那草丛看,还真看不出那里站着人。 那几个古怪的人物各自打了手势,然后又慢慢地退回山里。 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一支军队正静静地呆在那里。 “报将军,外头除了偶有魏军传骑经过,剩下的时间里,再无其他人。” 侦察回来的暗夜营队长第一时间就向霍戈。 霍戈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暗夜营的人退下后,霍戈这才看向石苞:“石参谋,你觉得,这曹贼的粮队,会在哪里停留?” 虽说石苞前面说他自己只是为了瞻仰奇人,所以才特意去龙池山看过。 但霍戈领着人这一路走来,发现他对这条小道甚是熟悉。 居然能以最快的时间领着他们走出了群山,然后还能找了一处隐蔽的藏身之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霍戈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回中道适合屯留之处。 因为从汧县到萧关,足有数百里(汉里),这可不是一日就能到来回的距离。 如果真按关将军所言,曹真从汧县到萧关,用不到十日的时间,赶到萧关下,那么他定然是让大军急行。 大军急行的话,辎重粮草之类,不可能这么快,只能跟在后头慢慢赶路。 所以现在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回中道上曹贼的辎重队或者粮草队。 石苞正看着周围那些沉静而又有纪律的士卒,心里正感叹冯君侯的治军有道。 此时听到霍戈问话,下意识地就是说道:“霍将军请放心,这回中道上适合屯留之处,吾亦是知道的。” “想当年,我为了能把货物私运……咳,为了能让运货省些时间,可是没少探知过关中的各条要道。” “此山谷出去北上,有一水,水边有一小乡亭,当年走回中道的旅人,都要在那里驻留。” “故在某想来,若是贼军运粮,那里定然是屯留之所。” 霍戈听了,脸上就是一喜:“如此甚好!不知从这里到那需要多久?” “不过大半日路程。” “好!暗夜营!” “将军有何吩咐?” “你们马上派人,沿水北上六十里查探一番!” “诺!” 看着暗夜营的人又开始整军装备出发,石苞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 “霍将军,这将士们翻山而来,只怕有些劳累。这暗夜营,这一路来更是前头开道查探,只怕更是疲惫。” “如今距天黑最多不过两个半时辰,他人这一来一回,也要一日半的功夫,这暗夜营会不会……” 霍戈摇头:“石参谋请放心,暗夜营的人,乃是君侯亲领的精锐,他人可说累,他们可不能。” 石苞闻言,再看周围的士卒,心里不禁感叹万分。 暗夜营的人身上所着衣物,即便是走了不少地方的石苞亦是从未见过。 更别说现在这些士卒所吃的干粮,居然掺了安定世家大族梦寐以求的红糖。 一口下去,美味异常,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等美食,就这样被冯君侯用来供给军中士卒。 章节目录 第0818章 初战 十月份的天气,在靠近塞外之地的安定,已经开始转冷了。 特别是到了夜里,如果不穿得多一些,更是寒意侵体。 幸好回中道的西边有陇山,不但挡住陇右的蜀虏,还挡住了从西边过来的寒气。 不过即便如此,夜里值守的时候,仍有巡夜的魏军悄悄升起火堆取暖。 虽然这几年来,关中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渠道,从蜀虏那里得到了不少毛料。 但价格实在太高,底层的士卒想要穿上这等御寒之物,那就是做梦。 最多最多,也就是那些军中的精锐之士才有这等资格。 而军中的精锐之士,早就跟随大司马去了萧关那里,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后方押送粮草? 听说蜀虏有名的悍贼冯永,已经被大司马堵在了安定,想来这几天就会有大胜的消息传过来。 再加上粮草都是从汧县运送去萧关,这几年来,汧县布置了重兵,严防蜀虏入寇关中。 蜀虏能翻过陇山的道路,不拘是大道还是小道,都有人在严密监视。 所以回中道虽是在陇山脚下,但却算是安全。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大军还要行动,对底层的大头兵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折磨。 加上周围又没有什么贼军,军中的军侯校尉,对底下士卒的有些做法,只要不是太过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魏兵缩着脖子,走到角落的火堆旁边,踢了踢另一个魏兵: “起来了,该你过去轮值了。” 正抱着兵器一下一下点头打瞌睡的魏兵被踢醒了。 只见他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几时了?” “快到寅时了吧?” 过来叫人的魏兵把兵器放下,伸出双手烤火,发现火堆的火已经快熄了,又添了一块木柴到火堆里。 有些冷意的双手重新变得温暖起来,让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轮值的魏兵有些不舍地起身,向值守的位置走去。 离开了火堆,他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人觉得冷了,就容易产生尿意。 他左看右看,悄悄地走到一草丛前,撩起衣袍。 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他竟是舒爽地闭上了眼。 然后仿佛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人声:“曹!” 吓得他连忙睁开眼,嘴巴刚刚张开,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一只带着尿骚味的手就把他的嘴捂得死死的。 然后就被人扑倒在地。 他“唔唔”地挣扎着,无意中舔到了那只手,只觉得有些咸…… 等到这只手离开他的嘴巴,他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冰冷无比的匕首刚才划过了他的喉咙。 然后他的尸体被人小心地拖到草丛里。 “怎么回事?” 暗夜营的队长凑到手底下人的耳边,用蚊鸣般的声音问道,“不是说这里不是曹贼的巡夜路径?” “应该是临时过来方便的,我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刚刚才杀了一人的暗夜猎手强忍着恶心,把手放在尸体上抹了抹,心里直道晦气。 潜进来爬在这里好好,哪知被人浇半身尿,实是倒霉! 于是又忍不住地暗骂了一声:“曹!” 暗夜营是冯君侯亲自调教出来的,所以里头的人言行举止都或多或少都带着冯君侯的影子。 比如说这个曹字,冯君侯就说,是骂曹贼的意思。 暗夜营的队长听到手底下的人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行动吧!” 秋末初冬,日短夜长。 丑寅之间,正是天亮前夜色最沉,同时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早先去叫人的魏兵在坐下的时候,就已经学着方才的同伴,抱着兵器开始打瞌睡。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咕哝了一声:“怎么又回来了?别被军侯发现,不然以后别想这般偷懒……”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坐下来,搂住他的肩膀。 同伴的动作终于让他睁开眼,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然后看到的竟是一张如同鬼怪一般的脸,满脸灰的绿的,让人不知道是人是鬼。 这一吓之下,让他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对方的力气极大,按住他肩膀的手不但让他无法起身,同时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过了一会儿,这个魏兵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头去,呆坐着不动了。 守在不远处高处的魏兵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看着重新走回火堆的人凑到同伴耳边,似乎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举止极是亲密。 他皱了皱眉头,“呸”了一声:“肮脏!” 想着到时候定要告知军侯一声,说这两人巡夜的时候,不但偷懒了,而且还在做这等事情。 心里头这般想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一支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的箭矢破空而至,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脖子。 他的双手捂着脖子,瞪大了双眼,看着漆黑的夜空,极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不一会儿,有火光在魏军临时营寨的某个角落窜起。 “走水了!” 有人发现这一情况后,连忙前去通知自己的上级。 “定是那些家伙在夜里烧火取暖,不小心这才失了火!” 校尉恼火之极,大骂道,“从明晚起,谁也不许私自生火!” 骂归骂,但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大担心,当下派了人过去,组织灭火。 哪知那一头的火还没灭,另一头又有人士卒跑过来报失火。 “怎么这般不小心……” 校尉话还没说完,心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 果然,接二连三有人跑到魏军将领那里,皆说是有走水现象。 “细作!细作混进来了,来人,传令下去,除非接到军令,否则各营不得妄动!” 魏军将领能负起运粮的重任,自然不是被随意指派出来的,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夜里营地骚乱,容易产生营啸。 虽说现在军中士卒并不是大战前,也不是大战后,情绪尚稳,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但防范还是要防范的。 只是这等做法,对付普通的细作尚可。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回他所面对的,是专业放火人士。 此次冯永把这支人马派出来,本就是奔着粮草而来。 所以他把工程营里的桐油分出一部分,让霍弋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毕竟玩火这种事情,当然是火上浇油比较爽。 拿水去灭由油引起的火灾,只会助长火势。 于是魏军发现,这火竟是越救越旺。 待天欲亮未亮时,营寨里的火光冲天而起。 待外头响起了喊杀声,被营寨大火烧得焦头烂额的魏军将领不禁暗暗叫苦: 这营寨正是一片混乱,外头又有贼人趁机攻打营寨,只怕来者不善啊! 外头的霍弋自然不是真要攻打营寨,毕竟此次出来,全是轻军而行,还负有袭扰曹贼粮道的重任。 岂能轻易浪费兵力? 他这般做,是为了接应营寨里头的暗夜营。 无当营的士卒搭起了长弓,开始向魏军营寨抛射火箭。 有魏军想要冲出来,被早有准备的无当营一波箭雨劝退。 待天蒙蒙亮的时候,营寨外头的敌人终于退去。 魏军将领得以全力救火,只是待营寨内火灭后,清点损失时,却是让他欲哭无泪。 被贼人杀伤的士卒倒是不多,但自家相互践踏的却是不少。 最重要的是,粮草被烧了大半。 看着那一堆堆仍冒着袅袅青烟,散发出一股刺鼻恶臭油味的粮草,魏军将军脸色惨白。 萧关下边的曹真自然不知道,他的大军有一批粮草已经在半路上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的他,看着对面蜀虏的营寨,眉头皱起。 这冯贼,领军果真有一套。 本以为他是远道急行而来,军中士卒定然疲惫。 没想仅过了半日和一夜的功夫,居然就能建起了这等营寨。 非但如此,甚至还在营寨前安置了简易鹿角,挖出一条不算太浅的壕沟来。 就在他本以为冯贼会依寨而守时,忽然那寨门打开了。 一队又一队的蜀虏走出来,以营寨为依托,开始布置军阵。 “那冯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有寨不守,还敢直接与大司马对阵!” 魏军众将本以为是要攻营寨,没成想对方居然还敢出来。 “这营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不过是仓促而成,想来是不甚牢固,冯贼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与其等着我们破寨,还不如拼死一博!” 郭淮抱拳道,“大司马,末将愿为先锋破贼!” “吾岂有让刺史为先锋以试贼?”曹真摇头,“且吾观蜀虏,士气不弱。” “我军势大,不若徐徐围之,轮番冲击,蜀虏一种急行,本就疲惫,兼之兵少,到时各方接应不及,营阵自破。” 虽说一再贬低冯永,但曹真领军多年,又岂会没有眼力? 对方衣甲鲜明,军阵严整,进退有序,想像中那种士气低迷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再加上这几年来,冯贼善战之名,已然传遍关中,曹真自不会大意。 反正自己手里有优势兵力,加之地势平坦宽阔,正好可以展开大军。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几千人的对阵,和几万人的对阵,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因为以这个时代而言,一个统帅的统率再高,他也就是只能指挥眼睛所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五六千人,那就已经到顶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手底下的将军自由发挥。 双方数万人在宽阔的大地上对阵,主帅只能在战前布置好战术,在不同的方位,布置不同的兵力。 进攻方会不断地从各个方向尝试,以便找出防守方的薄弱环节。 而真正交战的时候,主帅除了根据下边将领汇报的情况来调兵遣将。 至于手底下具体会打成什么样,主帅根本无法随时掌控。 这就是为什么说千军易得,一将难得。 真要到了主帅上阵的时候,基本都是战况太过惨烈,亦或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看起来,这曹贼的数量应该不止五万。” 营寨的最高处,一身戎装的关姬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魏军开始缓缓调动,不断向己方两翼布置兵力。 她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开口说道。 曹贼现在展现出来的兵力至少就已经达到三四万。 按惯例,这等大战,双方第一天是布置军阵,以及试探对方各个方位的兵力。 所以不可能是一开始就压上全部兵力。 冯君侯正站在关姬的身后,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的衣甲上。 这是汉阳郡制造局特意为关姬打造的精细铠甲,当然,里头还掺了一些冯君侯的设想。 在日头的照耀下,得了铠甲加持的关姬,就如一位女武神。 “若是曹真想要用五万精兵攻打陇右,那他至少要调动十万人。” 冯永听了关姬的话,开口漫声应了一句。 校尉府的将士,说是领先一个时代那是太过夸张,但说要领先一个世纪,那是理所当然。 光是后勤,就足以碾压任何同时代的任何军队。 更不用说军中基层的高度组织力,还有最基本的将士素质。 校尉府说是有两万精兵,但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以这两万精兵组织起十万兵力,那是再正常不过。 但有那必要吗? 根本没必要。 冯永在明知曹真就是想要在平地上利用优势兵力碾压自己的情况下,还敢跑过来,就是抱了一个信心: 我就算打不赢你,但你别想一口吃下我。 要不然就凭冯土鳖的性子,早就领军窜大漠去了。 反正自己军中有胡骑,怕个毛? 大不了在大漠浪个一年半载。 而且身边又有关姬,途中不会太过寂寞……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魏军在东南角已经最先动手了。 关姬大声喝了一声:“巽位!杜门!” 同时拿起身前桌子上的小旗,挥动了几下。 主帅的鼓声很快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传令兵骑马跑向东南方跑去。 在接到主帅的军令后,东南角的汉军最外一层没有什么动静,但里头已经转动,同时帅营里有一支后备营队进入东南角接应。 魏军两千步卒的尝试攻击很快就消失在汉军军阵的东南角里头。 这让曹真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蜀虏有点古怪? 难不成,那里正是蜀虏布置重兵之处? 章节目录 第0819章 胶着 “放箭!” “蓬蓬……” 在魏军冲向汉军的路上,箭雨覆盖,如同蝗飞。 那些被派出来试探汉军营地的魏军纷纷惨叫着,身上爆出一团团的血花,倒在地上。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只穿着布甲。 从半空中抛落下来的长箭,直接穿透了身体。 新鲜的血液渗透了衣物,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滋润着这片土地。 不知明年开春,又会有多少草木会因为他们的血肉,长得茂盛? 箭雨过后,魏军终于冲到了汉军阵前。 迎接他们的,是排成了一列的拒马。 魏军呐喊着,举着长枪,勾枪等,想要把这些尖锐物推拉开来。 只是拒马后面的汉军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只见长枪从拒马的缝隙里如林捅出,不少魏军躲闪不及,纷纷倒地。 “上盾!” 魏军校尉红着眼,大声呼喝道。 很快有魏军举着大盾撞过去。 “哗啦!” 拒马摇摇欲坠。 “再来!” 虽然冯永手里有专攻土木的工程营,但终究是只有半个白天和一个晚上,能建起这样的营寨已经算是神速。 这等拒马只能算是临时匆匆做成,不甚牢固。 魏军在伤亡了一批人之后,连番冲撞之下,终于把拒马撞得散架。 “冲啊!” 看到终于冲开了一个缺口,魏军校尉大喜,举刀长呼,带头冲了进去。 一支长箭猛然射来,直透过他的喉咙。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魏军校尉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神采。 一百步开外,汉军的阵中,一个戴着狰狞鬼面具的汉军将军,正放下手里的长弓,咕哝了一句: “就你叫得欢!” 校尉的突然倒地,魏军今日最成功的一次冲阵,功败垂成,再次被汉军反冲,逼出了阵营外头。 位于主帐的曹真接到消息,却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按他的想法,自己这边有足够的兵力去试探蜀虏军阵,在自己的轮番冲击下,总能试探出蜀虏军阵的薄弱之处。 可是从底下反馈上来的消息看,这蜀虏军阵委实是古怪无比。 无论自己从哪个地方进攻,都会遇到一模一样的抵抗。 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冯贼能提前知道自己从哪里进攻。 若是冯贼此时手里只有两三千人,那还有可能。 但就目前看来,蜀虏应该有近两万人。 这么大的军阵,他连自己的军阵都看不过来。 又怎么可能提前看到自己从何处进攻? 所以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这个阵是个圆阵。 圆阵属于防守阵形,看起来难破,但实际上最是笨重。 就像是一只乌龟,只能被动挨打,却是没有办法进攻。 一旦被冲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曹真哈哈大笑,终于下令道: “鸣金收兵。” 虽然今日伤亡了不少士卒,但那是值得的。 第二日,看着魏军的重新开始进攻,关姬突然说了一句: “曹真要调动骑军了。” “突骑?” 冯永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这才想起价值五十万缗的宝物正在关姬手里,当下只得伸长了脖子,看向对面。 只见对面依旧如昨日那般人潮涌动,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除了这个,剩下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是冯君侯看了一眼自家婆娘:你倒是让我看一眼啊! 哪知关姬压根就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丝毫没有注意到冯君侯想要看看的渴望神情。 想起那个被诸葛老妖黑掉的望远镜,冯君侯心里更是郁闷。 关姬举着望远镜,看向自己的两翼,没有发现魏军有冲阵的迹象。 这让她有些奇怪。 “确实是突骑,曹真看起来似乎是直接让突骑正面冲阵。” “他疯了?” 直接让突骑冲击正面也不是不行,但那是要用步卒消耗敌人的前提下,然后寻找机会撕裂敌阵的口子。 昨日才是试阵呢,按道理,今日应该是双方步卒在军阵的某个方向进行正式较量。 这种较量,说白了,就是一种消耗战。 拼的是双方的兵力,还有将士的意志。 因为这种消耗,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一天。 而是持续两三天,三四天。 时间长的,甚至一个月。 像当年的汉中之战,就整整打了两年。 所以像这种双方各有数万大军相持的战场,一开始就投入骑兵。 要么是有一方已经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要么是就是个铁憨憨,轻易浪费了战场上最宝贵的作战力量。 曹真不是个铁憨憨,至少看起来不是。 突骑并没有立刻上阵,最先上来的,仍是消耗品步卒。 一波又一波的魏军涌上来,填平了工程营夜里重新开挖的壕沟,推开了阵前的最后一道鹿角。 终于,远端腾起弥漫的滚滚黄尘,越来越多,最后竟是遮云蔽日。 隆隆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如同暴风骤雨般的鼓点,迅速地放大于汉军的听觉和视野里。 关姬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放箭!” 突骑虽然被两波箭雨射下了不少人,但剩下的,仍是毫无滞留地继续向前冲。 “举枪!” 高高的长枪如林而举。 “进!” 魏军骑兵面对着这如林长枪,咬着牙,压低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或者长枪。 双方猛烈地撞到了一起,激起血红的声浪。 突骑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手中又有长戟长枪,虽然前面一排惨死在长枪下。 但汉军的长枪亦纷纷断裂开来。 陌刀营发展到现在,经过了不少实战,比最初时,已经完善了不少。 长枪队,环刀队等,皆有配置。 魏军突骑的这一次冲击,还没有等到陌刀队上场,就已经被长枪队给消耗掉了。 汉军营中的胡骑很快散布出去,绕着从两边不断游动,时不时的追逐想要逃回去的魏军骑兵。 但是很快,魏军的第二波突骑紧跟着冲上来了。 第二日对阵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关姬的预计。 这让她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幸好有阿郎这等宝物,否则今日只怕就要被曹真打个措手不及。 关姬在庆幸,而曹真却是开始烦躁起来。 整整一天,他调动了大量的兵力,集中于蜀虏的同一个位置不断冲击。 有好几次,明明已经可以乱了蜀虏的前营,可是不知为什么,冲入阵中的士卒最后又一次又一次地被赶出来。 这种感觉,就如同是看到了胜利就是眼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可是这一点却是老是溜了出去,让人委实是气闷无比。 夜里,曹真睡不着,便出营巡视。 但见将士虽是士气不减,但相较于前几日,那等必胜之气却是不见了。 可见今日的伤亡,终究还是有些影响了将士。 “大司马,我等明日不若休整一日,然后再战?” 郭淮建议道。 “不行!” 曹真断然拒绝,“如今我军士气尚可,想那冯贼,远道急行而来,又激战两日,想必比我们要疲惫得多。” “明日让这批士卒下去,再调后头的营队上来,重新冲阵。” 第三日对阵,仍如第二日一模一样。 看着对面蜀虏的军阵总是差一点就要被破,胜利就在眼前。 可是冲进去的士卒却又一次又一次被驱赶回来。 冯贼所设军阵,就如一个巨大的轮彀,在不断地转动着,把一切想要加入其中的东西甩出来。 明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可是总是看不到最后的突破。 无论自己选择哪个方向,蜀虏似乎总是早有准备,总是比自己提前在那里等候。 这让他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于是曹真开始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难不成我军中,有蜀虏的细作? 可是也不应该啊,就算是有细作,总不可能每个营中都派了细作吧?! 他之所以选择在十月突袭陇右,自然是有过考量的。 因为陇右在十一月肯定已经下雪了。 只要自己能进入陇右,能不能打败陇右的蜀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在陇右建立起立足点。 只待到了十月底或者十一月,陇右一下雪,汉中的蜀虏就没办法派出大军增援陇右。 双方唯有休战,等到来年开春雪化了再战。 那么大魏就可以趁着休战,加强防备,重新在陇右站稳脚跟。 哪知对面的冯贼居然比自己的动作还要快,直接突袭安定。 想到这里,曹真不禁骂了一句:夏侯霸和胡遵两个竖子! 一个被生俘,一个举城而降,安定被冯贼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自己可以沿加中道北上萧关,断了冯贼的后路。 那么同样的,如果自己不去管已经占据安定的冯贼,只要自己从汧县进入陇右,冯贼肯定也会顺着回中道南下,威胁汧县。 到时候自己的后路就有危险。 现在自己领军北上,断冯贼归路,又逼他前来,以为可以一举破之,没想到竟然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冯贼不灭,则萧关难下。 曹真想到这里,不禁大是愤懑。 于是把自己手头的精兵编成了十队,每日轮番冲击蜀虏营寨。 让曹真烦躁的事情还不止这个。 因为从汧县应当送到的一批粮草并没有按时送达。 他此次从汧县领军急行,粮草带的不多。 再加上汧县本就是布有重兵,积有不少粮草,可以分批把粮草送上来,所以倒是不用太担心。 但粮草不按时送达,在这种时候就是重罪。 “末将有罪,大司马,这回中道,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支贼人,袭扰粮道。” “末将负责运送的这批粮草,被人夜袭,几乎全都被烧掉了。” 负责运粮的魏军将领全身上下乌漆麻黑,就连脸上的黑灰都没有擦掉,声泪俱下地向曹真哭述道。 正待领军再战冯贼的曹真看着这个连夜赶过来的家伙,只觉得一股怒气就要从胸腔喷薄而出。 “回中道哪来的贼人?” 曹真厉声问道,右手按住了剑柄,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直接斩下这个人的脑袋。 “末将也不知。只知这批贼人,极是精悍,非一般贼人所能比。强弓硬弩,长箭重矢,极是厉害,怕是来历不浅。” 曹真本已是恼火至极,哪知一听这“长箭重矢”这四字,心里就是一突。 这几日……对面蜀虏有一批贼人,用可不就是长箭重矢? 想到这里,他连忙让人把两支箭矢拿上来。 这两支箭矢,一为弓用,一为弩用,皆是自冯贼军中而来。 这几日来,军中骑军步卒,一旦被这等箭矢所中,皆是穿甲透体而过,除非是军中披甲之士,才有可能挡得住。 其制式与寻常箭矢有所不同。 那运粮官一看,连忙喊道:“对对对!就是这等箭矢!” “那贼人,不但善于偷袭,而且是有备而来,居然还带了油,会使火箭……” 油?火箭? 曹真想起陇右之战时的种种传闻,当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冯贼!” 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心头怒火,拔剑而出,直接劈了出去,寒气掠过运粮官的发际,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趴下:“大司马饶命啊!” “来人,传令下去,明日让士卒饱食一顿,举军攻营!” 虽然不知道冯贼是如何派人到了回中道那里,但曹真明白一个后果。 今日这一批粮草能被烧掉,那么明日后一批粮草也有可能会被烧。 自己在这里拖得时间越久,大军的粮草供应压力就越大。 得知冯贼有偏师在威胁自己的粮道,曹真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及早破了冯贼,攻下萧关。 然后重新整军,巩固关中防线。 至于最后能不能翻过陇山,一切就看天意。 “曹真这是疯了吗?” 即便是军中吉祥物冯冯君侯,都能察觉到魏军的冲阵与以前几日不同。 以前他们是选择了中央重点突破,现在是压上了全军,全面冲锋。 这是明摆是要打烂仗,用人数把自己这边活活拖垮。 他这样打,就算能打败了自己,只怕也没有力气去翻过陇山。 因为这种打法,战后光是休整,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关姬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阿郎,是该让二郎的甲骑准备出击了。” 章节目录 第0820章 暗流涌动 陇右护羌校尉府。 张星忆正在来回走动,小脸上全是忧虑之色。 自从萧关那边传过来消息之后,她就食不味,睡不寐。 每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焦虑地等待着关中的一切消息。 虽然接到了自家阿姊从汉中发过来的急信,可是如今萧关被曹贼堵得死死的,如同铁桶一般。 匹马都不能出关,如何能把这信传给关家阿姊? 如今的张星忆,只希望关家阿姊能当真如阿姊所想那样,有能力把那个没良心的全须且尾地带回来。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张星忆的眼睛一亮,急忙主动上前开了门,劈头就问道: “可是萧关来了消息?” 南乡学堂出身的女秘书连忙行了一礼: “回娘子,并不是,是西平郡那边派人护送了胡人过来,说是想要见校尉府的主事。” “西平郡?” 张星忆此时哪有心情处理政务? 一听到这话,当下就是不耐烦地说道: “西平郡的事,不是应当去找都督府吗?” 不过这胡人的事又是归校尉府管…… 张星忆想到这里,又是嘁了一声,本欲不见。 于是又随口问了一句:“这胡人是什么来头,还需要西平郡的人护送过来?” “说是秃发问的少族长。” “嗯?是他?” 张星忆自然知道秃发部的少族长是谁。 毕竟就胡人而言,目前鲜卑胡人是护羌校尉府最为关注的胡人部族。 更何况这支秃发部胡人,与其他胡人大有不同。 陇右其他胡人,只要一听到冯郎君大名,哪个是不纳头便拜? 偏偏他们就不! 几次三番搞出事情,最后还是阿郎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把他们泡制了一番,这才让他们乖乖听话。 想当初,若不是冯家大妇吹了枕头风,那秃发阗立不知还要在校尉府门前跪多久。 “那就让他进来吧。” 秃发阗立是阿郎放在凉州的一枚重要棋子,既然他能亲自过来,想来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戴着羊毛毡帽的秃发阗立低着头进来,匍匐下去: “见过张娘子,愿上天之神保佑你永远这般美丽!”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那就是轻薄,说不得要被张小娘子吩咐让人拉出去砍头。 不过秃发阗立是胡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用了心。 张星忆板着的脸终于略为缓和一些,只见她略一点头: “你不是在凉州么?怎么又回来了?” 张星忆所说的凉州,指的是现在尚未回到大汉手里的凉州主要四郡之地。 当年秃发阗立与自家大人商量过后,决定把部族一分为二,秃发阗立想自己带着一部分族人去陇右投靠冯永,以图出路。 哪知冯永觉得陇右的胡人已经够多了,没有接受,不过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凉州。 秃发阗立也算听话,得了冯君侯的指点之后,便回到西海,领着族人从大斗拔谷穿过祁连山,去投靠了凉州魏人。 当时徐邈在外被冯君侯打得损兵折将,在内又有世家大族暗中不服,当真是焦头烂额。 没成想本住于西海的鲜卑胡人居然带着族中精骑来投靠自己,这让他大喜过望。 手里有了这么一支精骑,他的底气终究是又有了一些。 故他对这秃发部寄以厚望,不惜用原本就紧张的府库来给这支精骑支应了不少好东西。 “回张小娘子,小人这次回来,是受了那魏人之命,带消息回西海给阿大。” “什么消息?” “西平郡有人打算作乱,那凉州的魏人,打算让我们从西海那边呼应。” 张星忆一听,顿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西平郡有人打算叛乱?” 秃发阗立点了点头:“听说这是魏人早就准备好的,西平郡有一个郭姓大族,欲行作乱之事。” “所以那徐邈让小人回到西海,想让小人领着族人从西海那边响应此事。” “郭家?” 张星忆一听,来回走了两步,面有深思之色。 陇右政事皆操于她之手,再加上冯君侯经常半夜里爬到她的榻上商量事情,她自然是对冯永的某些心思是了解的。 比如说瓦解世家,改变大族的游戏规矩。 所以张星忆对凉州世家多有注意。 更何况这个郭家,身份有些特殊。 因为曹丕还活着的时候,西平郡就曾叛乱过一次,郭家参与其中。 后来魏国重新平定西平郡后,清算了郭家。 不但郭家一族,有不少人被迁到了洛阳,甚至有郭氏女被贬成了婢女,没收入宫。 要是事情到这为止,那倒也简单了。 毕竟是与曹魏不对付的家族,正是拉拢的对象。 关键就在于,曹睿上位后,看中了郭氏女,听说如今对其颇有宠爱。 所以连带在洛阳的郭家一族人亦是翻了身。 郭家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这个时候乱,张星忆本能就觉得不对。 再想起曹真的举动,她心里已经下了一个定论:曹贼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如今西平那里,有多少人愿意从乱,你可知晓?” 张星忆又问道。 秃发阗立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张星忆,有些吞吐地说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现在各种消息传的满天都是,有说冯郎君已经被俘了,有说冯郎君被打败了,甚至还有的说……” 自从萧关第一次发现曹真大军,到现在 张星忆本来是一提起这事就烦躁,哪知此时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从容。 她看了秃发阗立一眼,淡然一笑:“你只说西平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作乱就是。” 秃发部胡人桀骜不顺,先前就不少的暗中动作,所以这才被冯永打磨了一番。 张星忆此时听到秃发阗立的话,再看到他的神情,当下就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知道秃发部只怕又是死性不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秃发阗立明着是过来报信,实则是过来打探消息。 他用西平郡郭家想要作乱的消息,来这里向自己换取安定那边的真实情况,怕是想要两头摇摆。 只是论起心机计算,就连冯君侯都要对张家小娘子甘拜下风。 秃发阗立想要在她面前玩心眼,只怕还要转个十世八世,才能勉强在她面前说得上话。 故秃发阗立听到张星忆这么说,再看到她年纪小小,眼神却是锐利,当下就有些讪讪。 “这个,小人如何得知?只听那徐邈说,魏军不日将重入陇右,到时只要愿意举事者,日后皆有封赏。” “再加上如今冯郎君消息不明,不少人人心浮动,故小人这才冒着风险过来,想知道冯郎君的确切消息。” 说来说去,还是不死心,想知道自家阿郎的真实情况。 张星忆暗自撇撇嘴,说道:“我若是说,君侯已经大败曹贼,你信么?” “此话当真?”秃发阗立脱口而出的问道。 张星忆冷笑一声:“若是当真如此,不知要让多少人失望吧?” “冯郎君乃是山神传人,若是能大败曹贼,乃是自然之理。” 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的脸色不对,哪还敢再问下去,连忙吹捧了一下正在萧关下边当吉祥物的冯君侯。 说实在话,秃发阗立心里也不知道是希望这话是真的呢,还是希望这话是假的。 若是魏人赢了,那么冯郎君许诺给自己的好处,只怕就要成了水中之月。 毕竟不管怎么说,冯郎君都是愿意把好处分给胡人的汉人大官。 要是没有冯郎君,谁知道以后那些汉人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些胡人? 可是想起冯郎君对自己所做过的事,秃发阗立又觉得,若是能给冯郎君一些教训,想来也是极好的。 若是魏人能大败冯郎君,同时汉人又能守住陇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的话,只会让冯郎君以后要倚重自己的部族…… 一时间,秃发阗立转过那么多念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却是不知,张星忆听到他的话,只当他是在放屁。 胡人最是无信义! “冯郎君如今正与曹真相持于萧关下,胜负未分,想来过不了多久,应当就会大胜的消息传过来。” 张星忆知道,若是一开始就与他讲实话,只怕他反而是要怀疑。 反倒是一开始不给他好脸色,最后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出来,更能让他相信上几分。 果然,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已经变得不耐烦,心里暗暗想道: 张家小娘子这模样,应当是担心冯郎君所致,要说大胜,只怕是骗我的。 但相持不下,应当是真的,不然的话,只怕她早就乱了方寸。 他在这边悄悄盘算,张星忆却是又说道: “那曹贼让你们响应郭家作乱,你们倒也可以做做样子,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部引出来,只等君侯大胜归来,自会去找他们算帐。” 秃发阗立得了张星忆这个话,当下就是大喜: “有张家小娘子这句话,小人便知道怎么做了。” 张星忆吩咐完毕,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待秃发阗立恭敬地退了出去以后,张星忆的脸上便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平日里阿郎镇守陇右还好,如今不过是暂时回不了陇右,就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看来这两年的好日子,他们是过得太舒服,忘记了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相比于张星忆在陇右的恼火,南乡的李慕却是又忧又喜。 “慕娘子,这冯郎君,可当真无事?这里都是自己人,若是有何需求,尽管提出来便是!” “就是就是,这上阵打仗,吾等是不懂,但家中的钱粮,还是有一些的。若是有所需,某也不是吝啬之人!” “那曹贼就是该死!” “听说那曹贼已经从汉水那过来了,要我看,倒不如我们凑些钱粮,让朝廷重建民团,也算是给朝廷尽一份力!” …… 南乡现在就是不少人家的命根子,现在司马懿沿汉水北上,若是让他进入汉中,南乡只怕就要受到冲击。 不管以前这些人家怎么想从南乡捞钱,但此时,他们的念头,大都是一样的:绝对不能让曹贼进入汉中! 看着下边各家派出来的代表都在嚷嚷,李慕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跟在她身边学习的女学生连忙大喝一声: “安静!这般吵闹,娘子如何能听得清楚!” 这才让这些人闭上了嘴。 只是虽然他们不说话,但却是都紧紧地盯着李慕,只看她要说出什么话。 “各位有心了,妾在此先行谢过。” 李慕说着,站起来盈盈一拜,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这曹贼欲入汉中之事,但请大伙放心,据妾所知,现在天子亦在汉中,天子尚且不怕,大家又有何惧?” “故妾敢向诸位保证,曹贼此番,定然是入不了汉中。只是从明日起,南乡就要实行戒严,到时给诸位带来不便,还请勿怪。” 司马懿大军听说已经到了新丰县,南乡实行戒严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他们此次过来,真正目的自然不光是为了这个。 “慕娘子,那冯君侯,到底如何了?吾听闻,那曹真领着大军,去了萧关,冯郎君前些日子还在安定,如今可回到了陇右?” 底下有人又大声问道。 小文和若是平安,那一切好说。 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那大伙可就要早做打算了。 南乡这么一块大肥肉,到时候不知有多少豺狼过来撕咬。 想到这里,有不少人看向李慕的时候,不禁暗暗地咽了咽口水。 这李慕本就是貌美无比,再加上这些年来,手握南乡大权,身上自还有一股凤威。 更重要的是,掌握着这般大的基业…… 这等女子,不知让多少男人梦魂萦绕,冯永真要出了事,到时就不知道要便宜谁? “阵前之事,妾如何得知?” 李慕平淡地说道,面色从容,“且看朝廷公布的消息便是。” 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众人。 众人虽是不甘心,但也只能离开。 有人担忧,自有人欢喜。 “大人,大人!那冯文和,看来是当真出事了!这些日子以来,汉中往陇右派了不少援军。” “再加上李慕又让南乡紧急戒备,看来是那冯文和即便暂时无事,只怕也是身在险中!” 汉中某个院子内,有人打探完消息,一脸兴奋地说道。 “终是没有确切消息!” “无妨,那李慕终究是我们李家人,她表面说是无事,但谁知是不是在骗人?” “若是冯永当真有事,她难不成还能去投靠别家?我们现在不若先去安慰她一番,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到时只要把这利害与她一说,她不过是冯府一妾室,生死由不得自己,除了我们李家,还有谁愿意保她? “但哄得她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们李家,又算是再重新起来了!” “六房那边……” “六房那老匹夫,最是知道利害。他们与冯永牵扯太深,那些想要吃肉的家伙,哪个不是恶狼?” “到时候只怕连六房都要被他们咬上一口,到时他们难道还能逃得掉,难道不需要帮手?” “有理!” 小文和自是不知道,自己在前方与曹真苦战,后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准备想要把手伸入他的地盘。 章节目录 第0821章 甲骑具装 “君侯,贼军太多,杀不过来,前头顶不住了!” 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跑过来,给冯永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冯永看向关姬。 关姬脸上毫无波澜,淡淡道:“顶不住就对了,顶住了就说明曹真没用尽全力。他不用尽全力,我们哪来的机会?” 冯君侯连忙问道:“那我们现在当如何?” “鸣金收兵吧,让将士们撤回来据寨而守。” 冯永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令:“鸣金!” 曹真发了疯似地全面冲阵,别说是最前线的将士,就是后方的冯永都看得有些心惊胆颤。 他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将士不可谓不了解。 要说他们是这个时代是少见的精兵,那是当之无愧。 可是再怎么精兵,也是有极限的。 由于害怕后路被断,自己领军从临泾一路狂奔回到乌氏。 仅仅休整一日后,再一路急行到萧关,然后马上又与优势魏军苦战多日。 这种连日急行军后,又马上投入高强度的作战,就算铁人,也会被磨损。 今日面对魏军的疯狂进攻,他们到现在才汇报说前方顶不住,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毕竟魏军优势,可以轮番上阵,但自己这边可没这个待遇。 退兵的鸣金声响起,处于最前线的汉军将士如闻天籁。 “退!” 领头的校尉大吼一声,点出两个曲长:“你们领人垫后!” “不要慌,顶住!再顶一阵,就可以退回去了!” 退兵是一种极为考验军队素质的作战。 它不是一哄而退,而是交替掩护,渐次而退。 不然的话,很容易造成大溃败。 特别是那些组织性不高的军队,轻易不能退兵,否则鸣金声一响,他们就会直接掉头就跑。 很可能会造成没被敌人打败,反倒是被自家人冲散的后果。 校尉府的精兵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或者说,能让校尉府将士在还有战斗力的时候就发生溃逃的敌人,当今世上几乎没有。 已经初步具有主人翁意识的基层识字军官,就是它的最大保证。 最先作为掩护撤退的,基本都是以南乡士卒为主力的营队。 虽然前营在魏军不要命的冲击下,已经变得有些散乱不堪,但在有效的组织下,汉军仍然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撤退有序。 “大司马,蜀虏败了,败了!” 听着从前头传回来的消息,曹真狂喜,大笑道:“冯贼,你即便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变出什么花招来?” 想起自己的计划是先与凉州那边通了气,做好取下陇右的准备。 后来又只想着取下萧关,巩固关中亦可。 现在所欲者,唯剩破了此恶贼,以出心中这口恶气! 一念至此,曹真先是喜,后是悲,再是恨! 喜者,是冯贼将破。 悲者,是自己与陛下谋划许久的计划,竟是因此恶贼而破灭。 这投入的无数钱粮,无数心血,一朝而空。 更重要的是,大魏在陇右凉州安排的所有事情,只怕都要暴露在蜀虏面前。 “此贼不灭,当是我大魏以后之大敌是也!” 曹真咬牙道,“来人,传令下去,让前军退后休整,后军压上,做好攻寨的准备。”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与对面相持不下,深知对方的难缠。 如今好不容易才逼得他们败退,趁着军中士气正旺,正是追击的好时候。 要不然,等对方缓过气来,只怕又会来一场烂仗。 “曹真急了。” 关姬看着魏军的后军接了上来,正在做攻寨的准备,似乎根本不给自己这边一点喘息时间,于是便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被魏军这么一波疯狂进攻,逼得自己不得不把军阵缩回寨中,但她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前方的惨重伤亡似乎对她并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不得不急啊!”虽然身为吉祥物,但冯君侯也是有思想的。 “我们与他在这里纠缠了这么久,别说是陇右,就是汉中只怕都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在这里呆得多一日,攻破萧关的希望就越要渺茫一分。若是陇右与汉中的援军到达萧关,他还没有与我们分出胜负。” “到时别说是萧关,只怕连安定他都保不住……” 关姬终于回头看了冯君侯一眼,轻轻一笑: “说得现在他能保住安定一样!” 说完这一句,她喝问了一声:“赵广何在?” 早就帅台底下等着军令的赵广,一直在抓耳挠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前方的紧急战况一次又一次地传过来,偏偏阿姊就是不点他的名,这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是阿姊治军严谨,让他心怀敬畏,只怕他早就上前询问了。 此时终于听到阿姊点自己的将,他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大声道: “赵广在此!” “你且先上来。” 赵广连忙噔噔噔地跑上帅台。 关姬把望远镜递给他,然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看到那个大旗没?曹贼军中,就属此旗最是高大,那里定是曹真的帅营所在。” 赵广顺着关姬所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道:“看到了。” “曹贼如今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我军退守营寨,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反冲。” 关姬面容沉静,缓缓道:“你的任务,就是这个方向往前冲,冲开一条路,不要回头,不要爱惜战马。” “冲到哪算哪,若是能冲穿曹贼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三千甲骑冲破十万曹贼军阵?! 赵广听了,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燃烧。 撒欢啊,那可是带领甲骑在曹贼营中撒欢啊! 赵广想想就已经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了。 “末将定不辱命!不破贼营,誓不回军!” 倒是站在旁边的冯君侯不喜听到这个话,“啧”了一声,刚想要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知关姬作为他的枕边人,又岂会不知他的想法? 当下凤眸就是瞪过来,生生地把冯君侯的话瞪回肚子里头去了。 “若是你当真能踏破敌营,凿穿敌阵,此战过后,你当与赵老将军长坂坡之战同。” 关姬一边镇压冯君侯,一边给已经热血上头的赵广再加上狂热。 别看赵广这家伙从小就被赵老将军毒打到大,但内心却实是自家大人的粉丝。 要不然也不至于学着赵老将军年轻时的模样,白马银枪再加上一身骚包的银甲。 此时的他听到关姬这么一说,眼睛都已经开始充血了,鼻孔迅速扩大,呼哧呼哧如同牛喘。 “将军,你且看末将的表现吧!” 赵广重重一抱拳,转身下了帅台。 汉军营寨的最深处,三千甲骑正在随从的帮助下,给自己披甲,同时也给战马披甲。 所谓甲骑,指的是人着甲,马不披甲或者仅披上轻便的皮甲遮住要害。 所谓具装,指的是马铠。 即便是在月支城,冯永也只是出动了甲骑,而没有让马具装。 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贵太贵了。 贵到连财大气粗的冯君侯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勉强养出了三千骑。 浩大无比的钱粮那只是基础。 还要有合格的高大战马,产量足够的精铁。 至于骑士,倒是最简单的,毕竟大汉养马成风,再加上冯永的科学训练,士卒不是问题。 感谢孝武皇帝,是他改进了大汉的马种,再加上大汉养马成风,马匹还不像后世那般退化严重。 再加上凉州大马,天下闻名。 所以冯永用了三年,又是自己养,又是想办法从凉州高价买,又是在陇右四处收刮,终是凑齐了这点战马。 再加上南乡冶铁技术的发展,黄月英对冶铁工具的改进,还有蒲元这位大师亲自督造。 让精铁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提高,这才让冯永把这三千重骑组建起来。 上述条件,缺一不可。 可以说,没有冯永这些年打下的底子,就没有这三千甲骑具装。 名义上是三千人,但实际上平日里的游骑、胡骑都是他们的随从。 在这一次的正式出战中,军中所有的游骑和胡骑都要先给他们帮忙披甲,然后再跟随他们出战。 蜀虏营寨里的异常安静,让郭淮隐隐有些不安。 他趁着前后军交替的空隙,找到了曹真: “大司马,这支蜀虏乃是精兵,更兼那冯贼,诡计多端,阴毒狡诈。况据末将观其退兵时,有序不乱,非是溃败。” “现在他们突然龟缩于营寨中,只怕有什么诡计,还是小心一些为上。不若先让人试探一番,做好布置再行攻营。” 曹真此时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把冯文和那个牲口抓住,鞭挞一百遍啊一百遍,然后再剥皮抽筋晒成人干。 哪里还想着要等? “吾任那冯文和有万般诡计,难不成还能破了我的大军?!” 前些天他不是牛吗? 那是因为自己还想留着余力攻下萧关。 现在待自己一展全力,他还不是得乖乖地败退? 只是此战自己以有心算无心,同时还拥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最后却打成了现在这样,即便是赢了,亦无甚光彩。 再想起诸多算计皆落空,曹真心头的怒火更是高万丈。 最重要的是,冯贼已经拖延了自己太多时间,只怕蜀虏的援军就要快到了。 估计此战过后,已经失去了攻下萧关的最好时机。 此时再不趁胜攻营,到时真要让冯贼跑了,自己有何颜面对陛下? 想到这里,曹真便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向郭淮:“郭将军,你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要当先锋破贼么?此次吾便随了你的愿!” 郭淮闻言,身子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 若是说前面自己不识冯贼之锐,故有那般言语,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他总算是认识到了对方的难缠。 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的郭淮看得出来,蜀虏此次退守营寨,绝不是什么溃败,而是有次序的撤退。 要说对方是在耍什么诡计,估计是不太可能,因为他看得出来,蜀虏确实是顶不住了。 但要说对方是想要据营而守,拖延时间,那就是极有可能。 他担心的是,若那冯贼真想在拖延时间,那么他定然会在营寨里有所布置。 这第一批上去攻营寨的士卒,只怕讨不了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把自己前头所说过的话吞回去,只得硬得头皮应下:“末将敢不从命?” 同时在心里暗想:讨不了好便讨不了好吧,只要能破了冯贼,也算是为大魏除了一大害。 这般想着,于是下去安排攻营准备不提。 郭淮身为魏军将领,自有过人之处,本能觉得不对,但底下的魏军士卒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那蜀虏被迫退守营寨,大多将士皆是大为振奋,苦战多日,擒贼便在眼前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始攻城,对面的营寨寨门突然大开,甚至连寨墙都轰然倒下一大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少魏兵皆是愕然。 “莫不成……蜀虏这是打算降了?” 有人下意识地说道。 话间刚落,地面就传来隐隐的震动。 “那是什么?” 有眼尖的看到对面出现了一排红色的铁墙,而且还是会向前移动的红色铁墙。 随着红色铁墙的迅速靠近,地面的震动越发地明显起来。 蹄动如雷! 连人带马都裹在红色铁甲里的重骑兵,举着长长的骑兵专用长枪,如同一股红色洪流迅猛地扑过来。 处于最前方的魏军还没等弄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身体就如同纸片一样被撞飞了。 这是……骑军? 不少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是鬼王召唤出来的阴间鬼骑吗? 全身裹甲的骑卒就不用说了,连脸上都覆盖着铁面具,唯有一双冰冷无比的双眼露出来。 他们座下的座骑,脸上覆着狭长的铁护面,与主人一样,只露出双眼。 颈上搭着由甲片缀成的护甲,胸前,身上,皆是被护得严严实实的。 人与座骑看上去就是合为一体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魏军本来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这种不知名怪物的猛冲,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一下子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突骑!”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关姬也没想到,这甲骑具装的冲击,竟有这等威力! 甲骑具装所到之处,魏军皆是一触即溃,就如同膏油遇到了烧红的铁烙。 眨眼之间,重骑就已经突破了魏军的前军,速度不减,正在向里头继续猛冲。 关姬差点反应不过来,当下连忙喊了一声:“快,突骑快跟上!” 被重骑蹂躏了一番的魏军前军一片狼藉,还没等他们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突骑、胡骑、游骑又紧跟上来了。 长枪长戟、长箭重矢如同暴雨一般的降临。 “不要停,跟着甲骑冲!” 关姬厉声喝道。 汉军的鼓声愈发地激昂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赵广已经听不到后方的鼓声了,他现在只牢记着出发前阿姊的吩咐:那就是冲冲冲! 不要回头,一直向前疾驰! 能冲多远就冲多远,冲破了曹贼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铁蹄撞飞的数不清的物体,先是步卒,后是骑军,再后就是营帐…… 撞不飞的,那就踏破它们! 没有人能阻挡这赤色的铁甲洪流。 曹真正待下令前军准备攻营,只见有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 “大司马,不好了!那冯贼……冯贼派了鬼骑冲阵,前军乱了,已经全乱了!” 章节目录 第0822章 断腕 步卒要想阻挡骑兵的冲击,其实办法多的是。 立拒马,挖壕沟,陷马坑,部署密集的长枪阵等等,都是对付骑兵的好办法。 但这些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更何况重骑兵的作用也很单一,那就是正面冲锋,而且对地形要求也比较高。 只要能办法让他们减速下来,那么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轻骑在减速或者停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用刀厮杀,但这等重骑一旦停下来,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可惜的是,曹真为了能展开自己的优势兵力,把冯永逼到安定郡最大的一块平地上来决战。 同时现在为了方便攻营,还让人把汉军先前所设下的壕沟、拒马全部推平了。 再加上他从一开始又是进攻的一方,哪有什么心情去准备太多的壕沟壁垒拒马? 现在看来,竟然全是为了汉军的重骑冲锋做好了准备。 所以当曹真听到亲卫鬼哭狼嚎地喊着鬼骑冲阵,前军已经乱了的话时,只当他是突然发疯。 什么鬼骑? 什么前军乱了? 汉军的前营,不是早就溃败了么?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骑军?谁出动了骑军?” 曹真领军多年,自然能判断出这是大量骑兵在奔跑。 他猛地一掀开帅营,映入眼帘的,正是赵广所领的赤色洪流。 汉属火德,崇尚赤色。 曹真看到这等红色,震惊之余,不禁脱口而出:“蜀虏如何会在此处?” “鬼骑,那是冯贼召唤出来的鬼骑,冯贼,冯贼会妖术……” 报信的亲卫紧跟着出来,声音颤抖地说道。 “鬼你阿母!” 曹真一脚踢开那个亲卫,骂道,“老夫征战数十年,杀人无数,就从来没见过谁有这等鬼神之术!” 这世上真要有鬼神之术,那么当年张角就不会死,黄巾贼更不可能被平灭。 赤色洪流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可以看到洪流里的一抹白色,那个应该是他们的主将。 挡在他们前面的士卒被他们撞飞,来不及跑开的骡马被他撞倒,营帐被他们撞翻。 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被撞飞,撞不飞的,也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有士卒远远地向他们射箭,但不管箭是落到他们任何一个位置,都会被无情地弹开。 …… 看到眼前这一切,曹真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蜀虏会出现在这里。 “大司马,那鬼骑冲过来了,快走!” 有亲卫过来想要扶他离开。 “走什么走!我就不信他能到这里!” 曹真一把甩开亲卫,眼睛死死地盯着甲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地说道: “不可能的,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比虎豹骑还厉害的骑军?” 当年南皮之战,曹操在城外与袁谭交战,将士伤亡太大,想要休兵。 还是曹纯加以劝止,最后投入了虎豹骑急攻之,这才斩了袁谭。 还有渭南之战,曹操亦是在最关键时候投入虎豹骑,这才大破西凉铁骑。 最重要的是,曹真自己就曾统领过魏国这支最精锐的骑军。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支蜀虏骑军,绝对是有类虎豹骑,不,比虎豹骑还要凶猛! 即便是换作当年的虎豹骑,也不可能从前方一直冲到这里。 当然,若是自己知道冯贼手里还藏着这么一支奇兵,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让前后军交替,着急攻营。 甲骑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那个领头的蜀虏贼人脸上那狰狞无比的鬼面具。 “大司马,快离开这里吧!” 亲卫苦苦地哀求。 “蜀虏不可能会向这里冲来!” 曹真铁青着脸,眼睛仍是瞬间不眨地死盯着甲骑看。 赵广早就看到了大旗底下的曹军帅营,更看到了穿着一身鲜明铠甲站在那里的曹真。 他不是不想冲过去,而是前方不但是地势稍高的地方,同时还有一条壕沟阻拦。 看来曹真虽然落入了兄长与阿姊的算计,但他的帅营终究还是严格按营寨标准布置。 赵广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出发前兄长千叮嘱万嘱咐,冲入曹贼阵中,千万不能减速,更不能有片刻停留。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兄长威胁他了,若是他敢停留,此战就算是大胜,回来也要治罪,更别说以后再想领军。 天大地大,父大母大,兄长也一样大。 赵广哪敢不听? 只是看着那个极有可能就是曹真的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又极是不甘。 当下把手中长枪递给紧护在他身边的部曲亲卫,然后摘下长弓,对着那边搭弓拉箭。 甲骑冲过来的时候,曹真身边的护卫早就举起了大橹,赵广自然是射不中曹真的。 曹真只听得头顶破空声起,然后就是“剁”地一声响!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见身后的帅旗旗杆上就多了一支长箭。 “蜀虏当中竟有这等人物耶?” 看着对方在疾驰速度不减,身披重甲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箭术,曹真不禁骇然失色。 当他再转过头来时,领头的蜀虏将领早就疾驰远去。 身后跟着赤色洪流,在自己的大军营地里横冲直撞。 曹真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爬上帅营里的高台,极目向着蜀虏营寨方向远眺。 果然,前方营地一片嚣乱之像,甚至他还能看到有红色衣甲的骑军在来回冲突。 再看到那恐怖的铁甲骑军过后,帅营外头一片狼藉,曹真的脸终于变得惨白。 以前他统虎豹骑时,皆是寻得战机,先以虎豹骑冲破敌阵,后辅以轻骑或突骑扩大缺口,最后再用步卒掩杀。 此等战法,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实乃无解之道。 再想起自己只顾想着早点把冯贼拿下,前方营地连个栅栏都没有,曹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仰,就要倒下去。 “大司马!” 好在亲卫眼明手快,连忙从后面扶住了他。 曹真倒在亲卫的怀里,只觉得心如死灰。 想起这些日子冯贼先是示己以强,然后再示己以弱,甚至手底下的将士伤亡惨重,也没有出动这支骑军。 就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露出破绽,曹真不禁就是凄然一声长叹,叹息带着不胜凄凉: “心狠手辣小文和,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更狠,怪不就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大司马,现在如何是好?” 亲卫心有余悸地问道。 “且看郭淮、秦朗等人回报。” 曹真勉强站稳了身子,再次看向前面,心里还是报着万一的希望。 萧关前的地形相比于安定的其他地方较为平坦,是因为从陇山上面流下的几条河流汇聚于此,形成了半冲积平原。 曹真比冯永提前领兵至此,自然是事先占了有利地形。 比如说据高扎营,依水安寨。 冯贼派出奇兵把自己的大军冲破了缺口,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前方的郭淮等人不能及时收拢将士,导致蜀虏逼着将士倒卷回来,造成军中自行践踏的后果。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是。 所以只要郭淮等人能及时退回来,退回原来的旧营寨,甚至退到某条水流的对岸。 只要能暂时避开那种铁甲骑军,缓上一口气,能为关中大军留两分元气,那就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至于自己今日压上去的数万人…… 想到这里,曹真的身子又开始摇摇欲坠。 前方的混乱越发地明显起来,曹真眼中的神采也跟着越发地黯淡。 “大司马何在?可曾平安?” 就在曹真几乎要挺不住的时候,随着急切的声音传来,一个英挺的年青将领不等亲卫通报,就大踏步地冲进来。 看到曹真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末将失礼……” 哪知曹真看到对方,竟是不等对方说完,直接就上前握住他的手:“秦将军!你可终于来了,前方,前方战况如何了?” 曹真问起这话时,双手竟是在微微颤抖。 “大司马,顶不住了!冯贼现在已经开始出动步卒掩杀,现在连两翼都已经开始乱了。” 秦朗满脸的焦虑,“末将本是守在左翼后头,怎么奈前军兵将不相录,纷纷溃逃,兼之蜀虏趁机在后头掩杀,末将……末将……” 秦朗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曹真。 “末将实是挡不住。当时看到有蜀虏直冲中军帅营,末将担忧大司马安危,故只得领着本部人马,且战且退回来。” 哪知曹真一听,却是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只见他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汝部尚全否?” “尚全。” “好极!” 曹真听到秦朗所言,当真是如同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前军已不可救,如今之计,唯有领着所余人马,退守旧营寨,挡住冯贼,然后再退回汧县,以图后计。” “如今大军兵将溃散,吾身边所能用者,唯有秦将军耳。” 萧关那边,曹真还留有一部分人马,防止关内的汉军出来接应冯永。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赶快让防备萧关的将士南撤,至于这边的人马,能跑得了多少,就看天意。 秦朗知道情况紧急,若是守不住营寨,只怕连自己都跑不掉,只见他一抱拳:“大司马请尽管吩咐!” 曹真得了秦朗所部,当下趁着还没有全军溃败,收拢了尚能听令的营队,一路急退。 把前方的数万人当成肉盾,全部扔给了冯文和。 关姬虽然看到大旗向后退去,知曹真已经溃逃。 可是眼前的魏兵实在是太多,她根本没有办法分兵前去追击。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将士连日苦战,伤亡也不小,兵力亦是不足,当下恨恨地一跺脚: “若是杨魏然在此,定不叫那曹真跑了!” 那可是曹贼的大司马啊! 乃是曹贼伪帝以下的第一人,若是能擒之,当是不世之功。 杨魏然就是杨千万,他本是赵广的副手,统领游骑与胡骑。 只是这一回,他被留在了临泾,与胡遵同保某怂人的后路。 倒是站在关姬身边的冯君侯,正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家将士赶羊似的驱赶着溃败的魏兵,闻言就一愣: “曹真跑路了?” “跑了,大旗向后移了……” “我曹!曹贼的大司马竟是这副德性?”冯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这前军还没完全败呢,他在后头就跑了?” 关姬听到此人的话,忍不住地白了他一眼: “不跑等着挨抓呢?就眼前这战况,即便是孙吴复生,亦无能为力。” 说着她又举起望远镜,脸上突然现出惊喜之色:“且看他运气如何!” “怎么啦?” 冯永连忙又问道。 “是二郎,二郎领着甲骑回头了,看那方向,正好斜冲向曹真大旗。” 冯永一听,又是踮脚又是伸脖子,只是他又是不千里眼,连曹真的大旗都不见,哪里又能看到赵广在哪个方向? 当下他敢怒不敢言地看向自家婆娘:你倒是给我看一眼啊! “看,前方有曹贼!” 前面赵广领着甲骑,一路上闷头猛冲,也不知冲了多久,反正一直冲到看不到曹贼了,这才停下来。 他数了数还能跟在自己身边的甲骑,最后只剩下千余人。 四处张望之下,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当下便吃了两口糖粮,缓了口气,这才顺着来时的方向寻路回来。 哪知还没走多久,底下就有人指着前方喊了一声。 赵广抬头看去,果见前面不远处有大批曹贼人马,正斜向着另一个方向退去。 双方人马骤然相遇,皆是一顿。 赵广是暗暗叫苦:吾现在只有千余人,而且马力已尽,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 他却是不知,当魏军看到这支赤色铁甲骑军从斜里出现时,当下就有不少人双腿发软! “大司马,那支人马,好像是今日冲阵的鬼……蜀虏铁甲骑军!” 秦朗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知道。” 曹真也是咽了一口口水,额头直冒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办? “将军,我们怎么办?” 有人也在悄悄地问赵广。 赵广却是看向那杆大旗,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那大旗有些眼熟?” 章节目录 第0823章 不务正业 赵广在出战前,被关姬加了一手狂热祝福,满脑子都是“吾能与大人之长坂坡同”的念头。 所以当他冲到曹贼帅营时,看到那一杆大旗,心里就牢牢地记住了那旗的模样。 心里还一直想着那杆旗立在原来的位置不动,等着他前去取下来。 哪知如今这旗的位置自动挪到他的面前,下头没了曹贼的帅营,环境变了个样,他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是觉得这旗甚是眼熟。 “将军,那不就是曹贼的帅旗么?” 倒是身边的将士有人提醒了一句。 赵广一听,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两眼顿时放光,一拍大腿:“这不正是吾之长坂坡?!” 一念至此,浑身疲惫顿时不翼而飞,当下直接纵马而出,大声叫道:“曹真休走!” 亲卫看到赵广提枪纵马上去,脸色大变:“将军小心!” 一边连忙跟着冲出去,想要把赵广护卫回来。 哪知底下的将士看到将军和亲卫冲到前头去了,还道是将军带头冲锋,当下纷纷鼓起余力,呼喝座骑,紧跟着将军冲过去。 对面的魏兵看到这鬼神一样的汉军铁甲骑军,本来就已经是面色如土。 如今看到对方一言不合,直接就开始向自己这方冲过来,不少人顿时魂飞魄散。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骑来了!” 更是让人想起汉军铁甲骑军那恶梦般的洪流冲击。 当下就有人手里拿不住兵器,“当啷”一声掉地上,掉头就跑。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谁愿意用血肉之躯去挡这股赤色洪流? 当下手脚并用地四散逃开。 曹真额头这才刚刚冒出汗珠,想着自己应当怎么办,底下的将士就已经为他指明了道路。 看到这情景,他深知自己这边已经算是兵败如山倒,将士战意全无,胆气尽失。 当下只得无奈下令:“退,退到对岸!” 秦朗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令尚能听令的自己所部,护送着曹真急惶惶地向后退去。 赵广眼中只有那杆大旗,只管催动战马,向着那大旗追去。 曹真这一下令撤退,魏军更是一窝蜂溃逃。 在这种溃逃下,管着军中大旗的掌旗官最是倒霉,被汉军铁甲骑军追着跑,本就已经是吃力。 再被自家溃军倒冲,哪里还护得住帅旗? 最让人恐慌的是,汉军也不去管其他的溃兵,眼里似乎只有这杆大旗,只管紧紧地咬住不放。 在这种混乱下,帅旗东倒西歪了一阵,最后竟是直接倒伏了下去。 赵广追至水边,只看到那面大旗倒在地上,四周还有不少的军中鼓吹等物,唯独少了曹真的影子。 他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魏兵正争先恐后地涉水,有不少人早已渡到了对面,哪里看得清谁是曹真? 虽然十月正处于枯水期,水不算深,但赵广人马皆着铁甲,沉重无比,他真要敢入水,只怕当不成鬼骑,要去当水鬼了。 真要抓住曹真,还要这劳什子大旗做甚? 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不世之功就这么飞走了,赵广心头如同被挖了一块肉,心痛无比。 气得他扯着嗓门大喝:“曹真何在?” 才刚刚渡到对岸的曹真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当下转过头去,只见他先前所见的鬼面具汉将,正手提银枪,在岸边来回徘徊。 看到汉将这模样,知其不会追过来,这才心下稍定。 只是想起在帅营时初见那汉将领军冲锋时的勇猛,更有那惊艳一箭,曹真终是忍不住地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当下就有底下的将士连忙大声传话:“敢问对岸将军是何人?” 赵广听到对岸居然有人问话,当下就立马想起自家大人在长坂坡时的威风。 特别是那句让曹贼铭记在心的赫赫之言: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 不知让人有多神往! 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有这等机会,于是他得意洋洋一字一顿地喊道:“听好啦,吾乃常——山——赵……” 曹真才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然后又暗松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而言:“原来是当阳长坂英雄……” 就连武皇帝都在汉水时都惊呼当阳长坂英雄尚在,自己败在此等英雄手下,当真是不怨。 哪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汉将终于把自己的名号喊了出去:“广是也!” 曹真才稍稍有些正常的脸色登时就成了猪肝色。 “赵广?没听说过!不过此人自称亦是常山人,莫不成与那常山赵子龙有什么关系?” 于是底下的将士又再喊:“敢问赵将军与那常山赵子龙是何关系?” 这一问当真是问到了赵广心里痒处,只见他哈哈一笑:“乃是吾之家父是也!” “原来是英雄之后!” 曹真叹息道。 想起那蜀虏,有诡计百出的冯贼,又有这等勇猛的英雄之后,当真是人才辈出。 而大魏呢? 夏侯霸被生俘,郭淮如今生死不明,至于眼前的秦朗…… 唉! 换作平日里,这秦朗可能还算是出众。 可是一与那冯文和比起来……唉! 曹真在这边心绪纷乱,对面的赵广眼看着是没办法擒到此人了,心头又是不甘又是气闷。 想起当年自家兄长在街亭让张郃跑了,跳脚大骂张郃是爬山将军。 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自家兄长的心情了。 赵广本就是受冯永的影响极深,当下也有样学样:我抓不得你,难道还骂不得? 于是他又开口叫道: “曹真,汝枉为大司马,领军十万,不敌我家兄长两万,羞也不羞?” “昔张郃被我家兄长打得爬山而逃,被吾家兄长呼之爬山将军,今日汝渡河而逃,吾看倒也可以称为渡河司马。” “莫不成尔等曹贼,皆是爬山渡河之辈?” …… 曹真本还感叹赵广不愧是英雄之后,哪知赵二哈在某位巧言令色的熏陶下,居然直接给他安上了一个渡河司马的称号。 曹真听了对岸的骂声,当即是又气又急。 偏偏自己身为大魏的大司马,居然败于小儿之手,竟是无法反驳对方之语。 曹真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一甜,“扑”地一声,猛地吐出一口血。 “大司马,大司马!” 旁边的秦朗看到曹真身子倒了下去,连忙上前扶住他。 “退兵……退兵,退回汧县!” 曹真强撑着自己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对岸的赵广跳脚骂了一阵,却再也见不到对方回话,反而是继续向后退去。 他还道是曹真脸皮太厚,无视了自己。 当下只觉得甚是无趣,便卷了那帅旗,又让那些能跟上来的将士收拾好鼓吹等物,只待战后,就去领功。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回头去寻那些跟不上来的将士。 最后一清点,发现原本还剩下的千余匹战马,大多都已经是口吐白沫,眼看着是用不成了。 再加上将士实在是太累,赵广只得寻了一高处据守,以图后计。 反正自己亲自把曹真追过了对岸,想来兄长和阿姊那边定然是大胜,倒也不用担心。 倒是前方不断有成批成批的魏军向后溃逃而来,但看到那块高处有赤色衣甲的汉军,便远远地绕开。 浑然不知那支汉军力气早尽,不过是躺在那里休息而已。 赵广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只能看着他们绕路逃走。 不过魏军更有甚者,还道是汉军已经是截断了自己的退路,直接就弃械而降,倒是让赵广躺着也俘获了一批魏兵。 只不过赵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些从前方溃败下来的魏兵,有一支在渡水之后,居然有次序地收拢溃兵。 这支魏兵,正是由郭淮所领。 他被曹真派到前军当先锋,哪知先锋还没当成,就被赵广的甲骑冲破了。 然后汉军又是胡骑,又是游骑地连续冲击,最后连汉军步卒都再次从营寨冲杀出来。 郭淮见势实不可为,只得领着残兵退了下来。 这一退之下,才发现曹真的大旗已经向后移了。 他连忙率军追随,追着追着,最后连帅旗都不见了。 倒是见有一支汉军堵在那里。 郭淮不知道曹真的消息,当下只得领兵渡水,一边悄悄地收拢残兵,一边派人四处打探曹真的消息。 最后终于遇到了秦朗派出来传递消息的士卒,这才知道曹真的确切消息。 郭淮不敢怠慢,连忙率军前往。 郭淮与秦朗会师后,得知曹真仍是昏迷不醒,原本还道曹真已经阵亡的他不禁又悲又喜。 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由秦朗先带着曹真回汧县,郭淮带着大司马的兵符前去领萧关前的剩余魏军撤退。 冯永与关姬自然不知道魏军渡水之后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知道了,只怕也只能和赵广一样:有心无力。 因为魏军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的前军本就已经变得混乱,再加上曹真大旗的消失,瓦解了魏军最后一点抵抗力量。 汉军骑军步卒尽出,全线掩杀。 一直追到曹真逃过的那条河流,最后这才停了下来。 魏军抛弃在河里的尸体、衣甲等物,几乎把河水堵塞。 河水的这一边,仍有大量的溃兵需要收拾。 “赢了?” 看着自家婆娘不断飞快地下令,随着一道道军令发布出去,校尉府的将士们不断地从营寨冲出去,向四面散布。 最后甚至至连工程营里稍有战力的人都被派了出去,营寨里只剩下女亲卫,关姬手头实在是无兵可派,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从未见过数万人如同山崩般溃逃的冯君侯,直到此时,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直直地看前方将士在追逐着逃亡的魏军,突然问了一句:“我们真赢了?细君,你掐我一把试试?” 关姬转过头来,方才指挥若定,颇具大将之风的她,此时眉眼和脸上尽是喜悦之色: “阿郎……” “呃,算了,不用掐了。我自己来。” 冯君侯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感觉挺疼的,神情愣愣了好一会,这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曹真老儿,不过如此而已!” 看到自家阿郎这般失态,关姬亦是忍不住地失笑。 倒是冯君侯,看到女武神绽开了笑容,如同美玉莹光,当下心头就是一动。 看看四处皆是贴身女亲卫,再看到一身戎装的关姬,冯君侯心情激荡之下,心思也跟着荡漾起来。 悄悄地拉住关姬的手:“细作,此战多亏有你,我冯永此生遇到你,当真是三生有幸。” 关姬眼波流转:“阿郎,是多亏有你!没有你,就没有校尉府这等天下无双的将士,妾也不会有机会指挥此等大战……” “嗯,我们是彼此相遇,彼此有幸。” 冯君侯说着说着,手上就悄悄地抚摸了好几回关姬的手。 都说摸着老婆的手,就像是左手摸右手,为什么我对细君的手就摸不腻呢?奇怪,真奇怪! 冯君侯心里猜想着:这十有八九是因为沙场杀气太重,火气太大…… 后世皆说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嗯嗯,在内,哦哦……乃是极品。 咱家这婆娘,既能上阵,又能上榻,寒若清秋,柔似秋水,那又算什么? 正当冯君侯美滋滋想着,心猿意马的时候,只听得突然有人大声呼喊: “万胜!万胜!”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欢呼声,然后传染了周围的人,渐渐的,整个战场都跟着叫起来。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直冲云霄。 将士们的欢呼声把关姬惊醒了,她把自己的手从冯君侯魔爪里抽出来,白了他一眼。 “不好好抓贼人,喊什么呢?”好不容易感受着战场热恋气氛的冯君侯有点不太乐意了,“当真是不务正业!” 不务正业? 谁? 关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这应当是将士们发现了什么,莫不成……” 想起一个可能,关姬眼睛一亮,呼吸都急促起来:“莫不成二郎当真是抓到曹真了?” “曹真?” 这一回,连冯君侯都被吓了一大跳:自家这个婆娘还真敢想! 当然,最后表明,关姬果然还是想得太美。 曹真没有,不过伪帝曹睿赐给曹真的鼓吹等物倒是一大堆。 当中最醒目的,莫过于被赵广用来卷着鼓吹的曹真帅旗。 是夜,冯君侯下令,杀马宰羊,犒劳全军。 全军欢呼如雷,大呼万胜,久久不绝。 章节目录 第0824 名将 季汉书有云: 时曹真阴有吞陇右之志,夺萧关之心,灭永于安定之意。 永以霍弋案微径而至回中道,袭扰真粮道;又亲领万余人组八阵图抗真之锐。 真粮道不畅,又被拖日久,其图愈难展,遂急求战。 永示之以弱,慢真之心,后以甲骑突袭,大破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选题: 后汉与季汉交替时期,三大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分别是:a:官渡之战、b:赤壁之战、c:汉中之战、d:萧关之战。 …… 自从发现曹真的大军朝萧关而来,马岱每天就是只做三件事。 第一就是巡视萧关各处营寨坞堡,第二就是眼巴巴地看着西边,盼望援军,第三嘛,就是眺望东边,祈祷冯永无事。 每日咽不下吃食,每夜睡不了安稳觉。 曹真的第一目标不是萧关,所以各处营寨坞堡暂时无忧。 送往陇右的救援信,很快得到了回应。 但也仅仅是回应,都督府最后仅仅是派了三千人过来。 同时在回信中,向马岱说明了现在陇右的情况:凉州世家大族有人欲作乱,都督府暂时没有办法向萧关派出太多人手。 只让马岱紧守关口,不得出关。 对于冯永陷于安定一事,竟是只字未提。 马岱知道,只怕都督府已经是决定让冯永听天由命了。 虽然这个决定很是冰冷无情,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用已陷死地的护羌校尉府上下一众将士,来换取陇右的保全。 若是把陷于安定的人换成是马岱自己,马岱亦觉得自己只能是认命。 上了沙场,有时就是命不由己。 曹真兵临萧关后几日,东边就开始响起了军鼓声。 马岱知道,这应该是冯永领军返转,正试图突破曹真的阵营。 马岱站在萧关最高处,向东边极目远眺,每日听着那边的战鼓声。 仿佛看了冯永领着护羌校尉府的精兵,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曹真的军阵,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逼退回去。 两军阵前,铺满了大汉精兵的尸体……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冯永不止一次地隔空向萧关怒声质问:为什么不出兵呼应? 想到这里,即使是征战一生的马岱,亦是禁不住地满眼含泪,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向天痛苦长啸: “此役过后,吾有何颜面去面对冯家孤子?又有何颜面去见阿姊(即赵马氏)?” 他本以为,曹贼最多不过三五日,要么就押送着冯永本人,要么就拿着冯永人头,到萧关下面劝降。 哪知东边的战鼓声,竟是日日不绝,没想到冯永居然能以劣势之兵,挡住曹真这般久。 站在萧关城头的马岱,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冯永兵败被擒或阵亡的消息。 反倒是每天听着东边的战鼓声,心脏天天都吊到嗓门眼。 只待日头落下去,他才能把心放回原位。 同时又害怕明天突然没了战鼓声,又是侥幸地想着冯永能再多挡一日…… 又一天…… 再一天…… 每一日的战鼓声,最后竟成了他的安慰。 个中滋味,委实是比在油锅里煎熬还要难受。 雄壮的西凉汉子,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消瘦了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惯例地早早起来,从萧关主城出发,顺着峡谷去巡视各个坞堡营寨,一直走到峡谷的最外头。 站在建在山头的坞堡顶上,看着下方的魏军营寨。 此时的日头已经升起,驱散了山下的迷雾,曹贼的营寨露出了原本模样。 让马岱感觉奇怪的是,今日的曹贼似乎比往日安静许多。 按往日曹贼的做法,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出来,到关城下边叫骂挑衅一番。 而今日的曹贼,别说是出来叫骂挑衅,就连营寨里似乎都是安静非常。 马岱看到山下这情况,本能就觉得不对。 “莫不成,那曹贼又要耍什么诡计?” 马岱惊疑不定。 只待日头过了半空,马岱看到曹营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派出斥侯,到山下去打探一番。 哪知斥候很快就传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曹贼营寨空无一人,营内物什一片混乱,看起来是在昨夜里匆忙退兵了。 “退兵?还是匆忙退兵?曹真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匆忙退兵?” 马岱自然不敢轻信,又连续派了几拨人马下山,进入曹贼的空营中,详细检查了一番,这才确定了这一消息。 这时的他才猛然注意到,今日东边似乎并没有响起激烈的战鼓声。 违反常理的安静让马岱顿时焦躁起来,同时心里又燃起了些许希冀:莫不成是赵都督从陇关出兵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又连续派出人马,继续向东查探。 若不是都督府的军令,让他不得率兵出萧关一步,只怕他就是亲自出关前去查探了。 就在他翘首以盼的时候,只见东边突然来了一小队人马,正不要命地向萧关疾驰而来。 马岱心头立刻抽紧了起来:看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了紧急情况。 “大胜!大胜!冯君侯大破曹贼!” 这小队人马还没到关下,就已经开始扯着嗓门大声呼喊。 “冯君侯大破十万曹贼,大胜!” 传令兵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但却仍是止不住地高呼:“大胜!曹贼败了!” 这小队人马当中还有几人是萧关派到东边去查探消息的斥侯。 守在萧关最前头的将士一下子骚动起来,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看不见的就努力地侧耳倾听。 冯君侯大破十万曹贼的消息,让所有人一下子都蒙住了,没人敢立刻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疲惫已极的几个传令兵很快就被带入萧关内,马岱早就已经冲过来,亲自扶住传令兵,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们说什么?大胜?!冯君侯……冯君侯……” 不但是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就连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甚至不敢问出后面的话。 “大胜!”传令兵一路狂奔过来,身体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他们所有人的脸上,血污,汗迹,泥坭等混合在一起。 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是什么模样,但那骄傲和自豪的神色却是如同实质一般,散发出来的神采让人不敢逼视。 被马岱扶着的传令兵体力早就已经透支了,他仍从怀里拿出一件被身上汗水湿透了的公文,塞到马岱手里,眼中带着无比的喜悦: “我们赢了……我们把曹贼打败了……” 说着说着,他竟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马岱急切地打开公文,上头的文字有些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但护羌校尉的大印仍是清晰无比。 “大汉建兴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永领校尉府将士破贼首曹真……” 字不多,但每个字都让马岱有一种眩目之感。 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他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最后才抬起头哈哈大笑,惊得山上的飞鸟“扑愣”飞起盘旋。 笑了好久,马岱这才小心地把公文折起来,连连赞道: “好!好!好!好字!” 可不是? 公文上的字铁画银勾,也不知是不是马岱的错觉,他只觉得一股杀气与霸气犹要溢出来一般。 “快,快扶这几位军中壮士下去休息!” 马岱亲手扶起一人,又是忍不住地感叹道:“壮哉!壮哉!” 传令兵脸上笑着,眼中却是流着泪,最后竟是变成了又哭又笑。 他的哭声,感染了同行的几人。 刀斧加身,生死一线犹不退缩的几个汉子,此时身体一放松下来,只得能任由旁人扶着。 皆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围观过来的萧关将士没有一个人敢笑他们现在这个模样。 眼中,脸上反而全是无比的钦佩之色。 以两万大破十万,马岱可以想像得出这一场打得有多惨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几人行了一礼。 所有人都跟着马岱对几人行了一礼。 “此战过后,冯君侯必将成为天下名将,校尉府的将士,可谓天下精锐之最。” 马岱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言。 几个传令兵听了,抹了抹眼睛,又互相看看,突然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竟是直接靠在旁人身上睡了过去。 冯君侯大破曹真的消息才刚刚传遍萧关,就已经有几骑飞快地冲出关门,准备越过陇山,把这消息分别传给护羌校尉府和陇右都督府。 这是一个注定要震动天下的消息。 只不过对于身处震中的冯君侯来说,这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 现在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 与萧关重新取得联系只是之一。 更重要的是,还要把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临泾。 免得那帮墙头草干出四九年跑去追随凯申大队长的事情。 冯永甚至没有来得及与马岱相见,就与关姬领着还能走动的校尉将士,立刻转回去支援临泾。 “若是没有把暗夜营和亲卫营派出去,此时当有更多的兵力援助临泾,若是对鲜于辅再胜一场,说不得能去长安看看……” 泾水边上,一支大约三千来人的人马正在快速行军。 此战虽然大胜,但校尉府同样是伤亡惨重。 在甲骑出动前,面对曹真的那一波疯狂进攻,最前方的校尉府将士,已经到了没有倒地不起的伤员都要提刀上阵的地步。 可以说,关姬诱使曹真全力进攻的设计,是九成九的真,唯一的一点点假,就是把三千甲骑藏在最后头。 现在军中,不是带伤,就是脱力,需要继续休整。 休息了两日后,能立刻回援临泾的兵力也只是三千来人。 这三千将士当中,大部分要么是南乡出身,要么是越巂出身,基本都是冯永最信任的子弟兵。 陇右出身的士卒,目前没有办法与这些子弟兵相比。 除了意志和信念之外,这些南乡与越巂出身的士卒,有很多都是从北伐一开始就跟着冯永。 他们经历了陇右和凉州大大小小所有战事,乃是少有的战场精兵。 精兵就意味着他们能从大战中更有机会活下来,更快地恢复。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是那种有着初步主人翁意识的精兵: 大汉与曹贼乃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唯有平灭曹贼,兴复大汉,后世子孙才能得享南乡与越巂那等和平惬意的日子。 陇右出身的士卒,因为校尉府的职能原因,挑的士卒大多都是胡人出身。 这等意识的培养,还远远不够。 比起南乡和越巂出身的子弟,他们的战场幸存率也要低一些。 所以此次回援临泾,冯永把这三千人都暂时编入句扶的无当营,由自己和关姬亲自带着,前往临泾。 剩下的人,就由赵广和张嶷带着,接应萧关那边过来的人。 大概是打败了曹真,让冯君侯有点飘,说出的话有些不经大脑。 骑着马跟在冯永身边的关姬,听到冯永这个时候提起暗夜营和亲卫营,含笑提醒道: “阿郎莫不是这两日高兴傻了,曹真这些日子这般着急地举军攻营,霍弋那边亦是出了不少力。” 毕竟暗夜营算得上是半个山地营,再加上挑出来的无当营又是善走山路的。 所以派个人手走小径回乌氏城,乌氏城再用快马把送消息过来,虽然不是最新消息,但也足以让冯永大概知道霍弋那边的大概情况。 有了石苞那个熟知道路的走私贩子在,霍弋的行动要比想像中的顺利。 从送过来的消息看,他仅在前三天之内就连烧了两批粮草。 虽然不知道最后几日他又干了多少事,但单单是这两批粮草,就足以让曹真有粮道不畅的压力。 再结合曹真先前的目的,以及汉魏两军面临的形势,关姬这才制定了这个九真一假的计谋,半诱半逼曹真举军攻营。 最后一举破敌。 想到这里,冯永挠挠头,嘿嘿一笑:“是我想当然了。” 然后又感叹地说了一句:“这临阵对敌,果真是高智商的人才能玩得转的。” 看冯君侯神色轻松,关姬有些奇怪地问道: “妾观阿郎,在与曹真相持时,极是担心临泾。大战方停,就着急领军回防。怎么到了半路上,反而不急了?” 冯君侯哈哈一笑: “我们走到这里,大胜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临泾了。若是临泾有失,那么魏然也应当把消息送过来了。” “此时没有消息传来,说明临泾仍是无恙。别说鲜于辅没拿下临泾,就算是他拿下来了,此时看到我领军前往。”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气风发地说道,“我不信他真敢停留在临泾不走!” 看到自家阿郎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关姬也是顺着他的口气说道: “那可不?袭陇关,战张郃,平陇西,定金城,败曹真,这一战,更是冒出一支世人从未见过的鬼骑。” 她越说,脸上的笑意就浓,“再加上昔日鬼王之名,以后冯君侯之名,只怕要让曹贼军中畏之如虎。” “曹真十万人都败了,鲜于辅真敢在临泾停留,他就不怕回不了长安?” 前面那半段话还好,后面一提鬼王这匪号,冯鬼王就是嘁了一声:这婆娘说话怎么越来越阴阳师了? “什么鬼王?人说鬼王还生啖人肉,夜御千女……” 说到这里,冯君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姬。 关姬哪容得此人这般挑衅,但见她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人:“阿郎想要几女?” 冯君侯顿时面色一正,真诚地说道:“细君啊,吾是三生有幸遇到你啊……” “还有个青梅竹马呢?我记得,四娘做柳哨的手艺,那可是少人能及……” 什么梅? 什么柳哨? 冯君侯茫然地四处看看,“这是到哪了?还有多久到临泾?” 章节目录 第0825章 伪·巧言令色 安定郡大牢。 夏侯霸所在的牢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胡守将拎着食盒进来。 “夏侯将军,该进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把食物摆好。 在地榻上盘腿闭目而坐的夏侯霸这才睁开眼,对着胡守将略一点头,以示谢意。 然后这才拿起箸子,夹了一口吃的,突然又问了一句: “如今城头的战况如何?” 胡守将连忙陪笑道:“夏侯将军,你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现在又不在军中任职,如何得知这外头的战况?” 他丢了泾阳城以后,同时也丢了官职。 如今也只不过是以胡遵族人的身份过来照顾夏侯霸。 当然,也可以说是看管。 只是他领军打仗不行,但看人脸色揣摩心思却是有一套。 当下又安慰夏侯霸道:“夏侯将军,不管外头打成什么样,谁胜谁负,将军皆无性命之忧,将军只管安心等待便是。” 他说到这里,心里也在感叹:胡氏虽说是安定大族,但比起夏侯一族来,却是不够看。 这夏侯将军明明是被人生俘,但冯君侯却仍得喊他一声伯父,这关系当真是够硬的。 夏侯霸听到胡守将这么一说,知道他是被人下了禁口令,不让自己知道外头的事情。 当下也不强求,继续夹起吃食,默默进食。 就在这里,只听得牢房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去,身着盔甲的胡遵正大步走进来。 “看来某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赶上夏侯将军的进食时间。” 胡遵身上的盔甲虽然看起来已经擦过了,但仍可看到隐隐带着血迹,他走到夏侯霸面前坐下,看向案几上的饭食,又是一笑: “这吃食看起来当真是不错。” 夏侯霸闻言就是一摇头:“此处你才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羡慕客人吃得好的?” 胡遵听了这个话,却是苦笑:“这些日子以来,食不咽睡不稳,我这个主人,还真没有你这个客人吃得好。” 夏侯霸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摇头:“还真看不出来,看君神色,虽有疲惫之色,但却是面色轻松。” 说到这里,夏侯霸忽然心有所动:“莫不成是冯永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胡遵本还是强行忍着内心的情绪,此时一听夏侯霸提起这事,当下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对着夏侯霸翘起大拇指: “夏侯将军言中矣!” 夏侯霸却是奇怪:“胡将军若是仅是感觉轻松,那某倒还有几分了解。” 毕竟是必死之局,偏偏自己又身在局中等死,这未免不是一种折磨。 故局破之后,觉得可以解脱了,心里反倒是轻松下来,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某观将军这番模样,却像是那冯永打赢了一般……” 夏侯霸的话还没说完,胡遵笑得更厉害了,再一次伸出大拇指: “夏侯将军又言中矣!” 夏侯霸只道胡遵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紧张,心志被迷,发了癔症,叹了一口气: “胡将军,你我终是相识一场。我仍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举城而降,我依旧愿意在大司马……” 胡遵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夏侯霸的话,又缓了好一阵,这才说道: “夏侯将军,我没有骗你,此战,冯君侯以少胜多,大破大司马十万兵马。” 说着,他拿出一封急信,递给夏侯霸。 夏侯霸接过来,看完后失声道:“不可能!冯永岂能善战至此?!” 说到这里,他再看向不胜欢喜的胡遵,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这才神情严肃地看向胡遵,突然问了一句: “胡将军,此事你可曾证实?” 胡遵得到冯永这封来信以后,正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此时听到夏侯霸这么一问,当场就是一怔: “证实?还需要什么证实?” 夏侯霸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把信往案几上一扔,对着胡遵呵呵一笑,也不说话。 胡遵看到夏侯霸这般笑而不语,心里就是打了一个突: “夏侯将军,你方才这话,究竟是何意?可否教我?” 夏侯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 “胡将军,我且问你,自黄巾贼祸乱天下以来,这数十载四海沸腾,天下乱战无数,这其中能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者,有几人?” 胡遵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所动,可是又没有完全明白夏侯霸的意思,当下思索了片刻,这才回答道: “当年武皇帝在官渡破袁绍,可算否?” 夏侯霸点头:“那是自然。” 胡遵又看了夏侯霸一眼,欲言又止。 夏侯霸知其意:“此处也就是只有我等三人,有些话,我们就放开了说,不须有什么顾虑。” 胡遵点头,这才又说道:“当年周瑜败武皇帝于赤壁,也算是一桩吧?” “没错,”夏侯霸淡然一笑,“还有么?” 胡遵迟疑道:“陆逊……” 夏侯霸轻轻摇头:“夷陵之战,蜀吴二国,兵力相差不算太大,故陆逊只能算是知兵,未算是以弱克强。” “那就再没有了。” “没错!”夏侯霸断然道,“天下兵乱数十载,有此能者,不过二人而已!” “武皇帝有许攸作内应,又亲率精兵深入险地,烧了袁绍的粮草,这才有官渡大胜。” “当年赤壁之战,武皇帝天时地得人和,一样不占,周瑜又行了苦肉计等诸多计谋,方才让武皇帝不得不遗恨北归。” “这冯永凭什么与武皇帝与周瑜相比?就凭这一封信?”夏侯霸冷笑指了指案几上的信,“我不信!” 胡遵终于明白夏侯霸想说什么。 “夏侯将军……这……” 从内心上来说,胡遵当然更愿意相信冯君侯这信上所言是真的。 毕竟虽然胡氏一族已经保留了退路,但一族是一族,个人是个人。 但就安定现在这情况,一方得势,势必是要一方倒霉作为代价。 胡遵选择了大汉这一方,自然不愿意自己是倒霉的个人。 可是理智上,他又知道夏侯霸所说的更有道理。 以少胜多真要那么容易,那世间岂不是遍地名将? 何来所谓一将难求之说? “胡将军不要忘了,那冯永,可是有‘小文和’之称,其人诡诈无比。” “我还听说,他尚有另外一个名号,人称‘巧言令色’。” 说到这里,夏侯霸加重了语气: “按某之所见,那冯永只怕已经是被大司马打得大败,故这才给你送了这件急信,以安临泾士吏之心,此乃缓兵之计是也……” “缓兵之计?” “没错。他欲进萧关而不可得,唯有往东向临泾而来,另寻他路。故此行他十有八九不是领军增援将军,而是要从此处夺路而逃。” 夏侯霸紧紧地盯着胡遵,凑过去用充满蛊惑的声音悄然说道:“胡将军,此时不将功补过,更待何时?” 胡遵猛然抬起头。 夏侯霸看到胡遵面色动容,心头一喜。 反正不管那冯永是胜是败,只要胡遵能再次反正,那就相当于是断了冯永的后路。 他就不信,那冯永在归路被截,后路被断,两相夹击之下,还能跑到哪去? 大不了,看在他曾经叫自己伯父的份上,擒到此人后,饶他一条命就是! 一念至此,夏侯正要继续劝说,忽然听得外头响起了拍掌声,同时还有一个叹息声。 章节目录 第0826章 你做初一,我肯定要做十五 “世人皆道‘巧言令色冯郎君’,没想到今日所见,小侄这巧言令色之名,怕是要拱手相让给伯父了。” 牢内三人皆是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向门口看去。 胡遵心里更是骇然:这番话要是被人传了出去,他只怕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这城里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这权利,能不经他的同意就直接闯进来? 只见牢记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此人露出面容后,不是两人嘴里的冯郎君是谁? 胡遵慌忙起身,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冯永摆摆手:“坐,先坐下。” 虽然夏侯霸所在的牢房算是特殊牢房,但也不算太大,冯永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位俊美无双的关郎君。 这个牢房进来五个人,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胡守将是个有眼色的,悄悄地退了出去。 让胡遵坐下后,冯永自己也坐好,关姬随侍站在他的身后。 “伯父啊,我是真没想到啊,我是何等真心对你,却换来你这般待我。” 冯永感慨一声。 夏侯霸冷笑一声:“你是汉人,我是魏人,汉魏不两立,我这般做,有何奇怪?” 冯永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别说你能不能说动胡将军,就算是说动了,只怕他也没办法帮你啊。” 说着,冯永看了一眼胡遵,淡淡一笑,“我临走前,留下了人手守着城门呢。” 虽说对于那些还没有正式加入校尉府作战序列的义从军,冯永没有完全相信。 但总有一批是预备役或者是随时有资格加入的。 在这种情况下,冯永不得不冒了一次险,让杨千万领着他们协助胡遵守临泾。 至少他们对于那些墙头草来说,要可靠得多。 胡遵讪笑一下,不敢接话。 他知道,这是冯君侯对自己的暗中敲打。 “总是要试一下才知道。” 夏侯霸却是神态自若,“不管如何,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不是?” “这倒也是。”冯永哈哈一笑,“看来是我回来得太快,坏了伯父的好事。” 夏侯霸看着此人笑得张狂而得意,这才想着方才所说之事,他脸上亦是露出笑容: “那倒也是,被人追着跑的滋味不太好吧?” 然后又看向胡遵,“你看,若是你早一步,说不得就要立下大功,把这位大汉君侯堵在临泾了。” 胡遵嘴角抽搐,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妈的这又关我的事?别再扯上我了行不行! 冯永“啧”了一声,遗憾地说道:“伯父此言,倒是说得太对了。被人追着跑,跑得不快不行啊!” 夏侯霸看向冯永,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是真被我说对了,你这一回,打算跑到哪去?” 冯永嘿嘿一笑:“不是我,我说的是曹真。”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关姬便扔给夏侯霸一个小包裹。 “这是战后收拾战场的时候捡来的,我不太认识是什么东西,伯父你帮我掌掌眼?” 夏侯霸疑惑着地看了看冯永,有些迟疑地打开包裹,翻出里头的东西。 这才看了两眼,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手里的东西差点就丢了出去: “这是……大司马的印绶?!” “据说是的,我也不认识啊,所以才叫伯父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冯永笑嘻嘻地问道。 别说是夏侯霸骇然无比,就连胡遵亦是不顾失礼,伸长了脖子看去。 “你……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夏侯的手颤抖着,哆嗦地问向冯永。 “曹真被我底下的将士追得紧,丢了不少东西,这只是其中之一。” 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只是他跑得太快,要不然伯父还能在汉中与他相见呢!” “这不可能!” 夏侯霸猛地站起来,由于过于失态,他的脸甚至有些扭曲: “大司马……你怎么可能打败大司马?” 冯永指了指他手里的印绶:“那这个又怎么解释?总不能是我找人做了个假的吧?” 别说是冯永没见过魏国的大司马印绶是什么样,就算是见过,在这种情况下,到哪去找人做假的? 就算是能找到,也不可能做得这般逼真。 夏侯霸的身子晃了晃,他伸出一只手撑住身后的墙壁,这才勉强不倒下去: “你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莫不是……莫不是汉中的诸葛亮出兵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醒悟过来,“是了,定然是这样。” 冯永起身,从夏侯霸手里拿过印绶,摇了摇头: “伯父不信,那也不要紧。我此次来,就是想告知伯父一声,请伯父做好准备,我们要回陇右了。” “至于后面,自会有人送伯父去汉中。” 胡遵看到冯永起身要出门,连忙跟着起身肃手垂首,以示敬意。 魏国大司马的绶印,终于算是把他彻底降服了。 关姬一言不发地跟着冯永出来,身边没了闲杂人等,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夏侯霸一心向魏,阿郎又何以对他那般有礼?” “咳,毕竟当年张老夫人也是帮过我的忙。” 冯君侯很是正直地解释道。 就这? 关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表示不大相信。 “本来就是这样。” 冯永一看正经解释过不了关,于是又笑嘻嘻地说道,“要是他认命了也就罢了,我看在四……嗯,这厮老实的份上,有些事倒是不太好做。” “不过此时看到他一心向魏,还说什么汉魏不两立。既然他今日做了初一,那日后可就莫要怪我做十五。” “到时候他就没理由说我不择手段……” 小文和嘿嘿冷笑。 冯永的及时回防,让人心浮动的临泾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挟着大破曹真十万大军的气势,冯君侯逼得鲜于辅不得不连连主动退却,一直回到原来防守的新平郡,这才停了下来。 不久以后,姜维领着一万人出萧关,过来接手安定郡的防卫。 姜维本来是先领军到冀城,因为陇西西平那边的豪族作乱,而分不出太多兵力的赵云,看到姜维后才得以松了一口气,连夜让他增援萧关。 姜维不敢多做停留,又紧赶慢赶向萧关而去。 他还以为萧关那里会是一场艰苦的防守战,没想到他才刚到目的,就被告知已经打完了。 萧关守将马岱不得领军出关的军令还没撤销,于是又让他领军前去接应冯永。 姜维从汉中绕了一大圈路到安定,腿都跑细了,连个小仗都捞不上,最后就给冯君侯擦了个屁股。 而冯君侯与校尉府的将士休整完毕,开始领军西回陇右。 不管是汉中和陇右,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盼着他回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恨不得他永远回不去。 章节目录 第817章 箪食壶浆 别的不,但盼着冯君侯回去的人里,最迫切的肯定有张家娘子一个。 “快点,这里,还有这里,怎么没打扫干净?” 校尉府里没了冯君侯与关将军,就属张大秘书最大。 张家娘子在校尉府四处巡视,看到不满意的就斥喝一声,十足的女主人模样。 别府内的仆役被她指使得团团转,脚不沾地。 就连校尉府的另一个主要部门参谋部的参谋们,也在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校尉府。 原因无他,因为君侯与出征的将士就要得胜归来了。 这校尉府的上上下下,皆是在做好迎接的准备。 张娘子下令了,一定要做得妥妥当当的,不能有一丁点不顺眼的地方。 至于哪里不顺眼,自然是由张娘子了算。 有人忙,自然就有人希 阿虫睡醒后,没有看到自己的姨母,开口就是哇哇大哭。 乳母哄了老半也哄不好,当下只得抱着他去找正在忙着的张星忆: “张娘子,郎他一直哭着要找你。” 张星忆一看,连忙接过阿虫,熟练地拍了两下,阿虫果然就不哭了。 “还有一个呢?双双呢?” 张星忆一边抱着阿虫,一边问道。 “娘子在里间自己在玩呢,倒是没有哭闹。” 乳母连忙回答。 在乳母看来,这对一母同胞姊弟性子相差实在是有些大。 一个是一刻也离不开人,一个能自己玩一。 张星忆抱着阿虫进到里间,果见双双正用一只手撑住身子,一只手努力地探到案几上,颤巍巍地想要去拿案几上的一个木马。 乳母在旁边看着,不让她跌倒,也不敢帮忙。 这娘子脾气怪,别人帮忙反而会不乐意。 “双双,不要玩了,走,去接你家大人和阿母。” 张星忆一边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双双抱起来。 她好歹也有些武艺底子,再加上这几年来,在她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某人又刻意给她调整食谱,补充营养,增强她的免疫力。 所以她的力气倒是不,一只手虽然抱着阿虫,另一只手还能轻松地抱起双双。 哪知道不喜欢哭闹的双双一抱起,就是“哇”地一声。 胖手和短腿不住地闹腾:“走开!你快走开!” 同时还努力地向前探出身子,想要挣脱张星忆的掌控,去拿案几上的那个木马。 “那是我的!”张星忆看到她不听话,登时恼了,“我就不给你玩!” 这木马是一个人坐在马上,底下还特意做成了弧状,轻轻一碰,就会晃啊晃的。 乃是当年她还时,冯永从汉中特意让人送到锦城给她的玩具。 现在她长大啦,早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 只是这几个月来,府上的主人夫妇不在,还把两个孩子丢给她看管。 她有时看不住,又把这些玩意给翻了出来,哄这对人开心。 “我要!我要!” 双双的词汇还不是太多,每一句话,总是要重复,同时双腿还在半空上乱蹬,以此表达她的强烈意愿。 张星忆吃不住劲,当下只得把阿虫先放下,空出来的手“叭”地一声,打在双双的屁股蛋上。 “就和你阿母一个德性!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 张星忆忿忿地道。 魔女哪肯吃这个亏? 吃痛之下,当场嘴一扁,就开始嚎啕大哭。 她平日里不喜欢哭闹,但这一哭起来,却是气势惊人。 两个乳母上前轮番左哄右哄,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一旁的阿虫都被吓得连忙跟着哭起来。 两个人一起大哭,几乎就要把屋顶顶翻开来。 张星忆脑门的青筋直冒,她只觉得太阳穴在霍霍跳动。 处理一的繁忙公务也没这么累! 就在两个人儿把张星忆闹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突然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张星忆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连忙向门口看去,果见一身戎装的关家阿姊出现在门口。 “阿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他们都是好好的,偏偏今日哭得厉害!” 张星忆看到关姬径自走进来,连忙开口解释道。 自己尽心尽力照看这两个魔头这么久,没曾想居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现在别是让这位阿姊谢谢自己,能别让她误会自己虐待她的孩子就算是好事。 估计是关姬身上残留的沙场杀气太重,阿虫最先停下了哭声,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走过来。 关姬看阿虫不哭了,于是伸手从乳母手里要抱过双双。 双双比阿虫大胆多了,也不管还记不记得关姬是自己的阿母,直接就是搂住关姬的脖子。 然后转过身来指着张星忆依依呀呀地告状。 也幸好她这一哭,话都不清楚,关姬倒也听不出她在什么。 不过就算是如此,张星忆的脸都已经开始绿了! 这个魔女,当真是不能惹,还知道抱大腿!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她这么多,她居然就是这样回报自己。 果真是那个没良心的种,一点良心都莫得! 张星忆暗地里咬牙,脸上却不得不赔上笑脸: “阿姊,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姊夫呢?” 关姬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女儿,把她安抚好以后,这才开口道: “心里念着孩子呢,所以我就提前赶回来了。你家姊夫领军跟在后头,现在估计准备进城了。” 关姬着,又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心里又是打了个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她总觉得自己这位阿姊的眼神别有意味,很是意味深长。 阿姊,你别这样,我真没想着把你孩子塞井里…… 张星忆心里正委屈着,忽然觉得脚边有动静,低头看去,原来是阿虫正抱住她的腿:“姨母,抱!抱!” 原来阿虫看到抱着自己阿姊的女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偏偏关姬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气息过于危险。 于是机灵鬼本能地过来找自己的姨母。 张星忆一乐,连忙把他抱起来。 还是阿虫有良心! 关姬看到阿虫这般粘张星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以虎女的气度,她在临走前把儿女交给张星忆,自然是相信她的。 又怎么会怀疑她会对自己的儿女不好? 就在这时,有侍婢进来禀报:“娘子,君侯的大军已经快要到东门了。” “哎呀,看这闹得,我都忙得快忘了!” 张星忆面露焦虑之色,“校尉府上下还得去城门口迎接呢。” 关姬一手抱着双双,一手伸过去,微笑道:“你且去忙。” 哪知张星忆刚把阿虫递过去,阿虫却是扭过头不去看关姬,还不住地往张星忆怀里钻,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敢让关姬抱。 关姬脸色一僵。 这没良心的,你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这般向着外人? 张星忆连哄着连把阿虫递过去,然后匆匆跑了。 冯君侯九月出征,回来时已经十二月初,陇右早就已经下了几场雪,快要到了最冷的时候。 即便这般冷的气,仍是挡不住平襄士吏的如火热情。 东门口聚拢了密集的人群,大伙冒着寒冷气,自愿前来迎接得胜的王师归来。 平襄城基本没有什么原住土着居民——那些游荡过来把原来的残破城池当成避冬场所的胡人部族不算。 当初冯永选定这里做校尉府治所后,就把原来的土围城全部给推倒了,重建了一个全新的城池。 当时他手里有不少叛乱被俘的劳力,又把陇右不少胡人部族聚拢过来,再加上校尉府控制着大汉至少大半的羊毛和毛料分配。 所以抢到第一批工坊名额的蜀中大族也跟着把工坊开在这里。 有了原料,有了产品,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气。 比如就有不少人在南乡交易所挂了交易牌,然后拿着特制的大额票据来这里结算实物。 就如那些靠着南乡做下了新基业的人家一样,当靠着平襄吃饭的人家听到冯君侯被断了后路时,大伙都是怀了同样的心思: “我不管校尉府的将士能不能回来,但冯君侯必须要回来。” “就算是让我出钱出粮,我也要让他回来。” …… 南乡好歹还有人暗怀鬼胎。 但平襄则是完完全全地指望着某只土鳖一定要平安归来。 待到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许多人先是不相信,等接二连三的同样消息传过来时,整个平襄都沸腾了。 原本大伙都只是想着能全身逃回来就谢谢地了,没成想居然还打赢了,不但打赢了,而且还是大赢。 大喜过望之下,就连最抠门的工坊管事都给底下的织工杂工们加了餐。 因为这一场大胜,就相当于不但保住了陇右,甚至在关中的曹贼再没有力气用兵的情况下,收复凉州的时期就大大地提前了。 收复了凉州之后,最赚的是谁? 当然是朝廷。 第二赚的是谁? 当然是兴汉会。 那第三赚呢? 当然是手里有毛纺工坊,同时还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红糖蜜酒等稀罕物的大伙! 凉州本就是寒冷之地,这烈酒也是受欢迎滴很! 所以欢迎欢迎,必须要热烈欢迎冯君侯大胜归来! 如果,西平那群跟着郭家作乱的家伙们,先前还让他们心里担忧,但在冯君侯挟大胜归来之后,那都不叫事! 他们作乱挑得时期再好,与曹真十万大军相比如何? 平襄本就是毛料产地,加上迁入城内居住的人家,不是部族头人,就是某家的管事,最低也是部族里的上层人物。 所以城门口翘首以盼大军的大伙,身上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毛料衣物,甚至还有不少人穿着羽绒服。 “来了来啦!” 当远方开始出现一条黑压压的长线时,有人就开始喊起来。 最先出现的,正是校尉府的骑军。 从平襄出发时,他们至少是一人双马,有的是一人三马。 可是如今回来时,别是双马,就是一人一马也已经做不到了。 不少人成了无马骑兵。 但就算是仅有的有马骑兵,也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压力。 萧关一战,校尉府的甲骑具装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世饶面前。 三千甲骑破贼营,赵二郎一战成名。 冯土鳖为了把大胜的宣传效果达到最大化,提升军民士气,进城前自然是做出了一番安排。 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人马都裹在赤色铁甲里的甲骑。 仅有一百来骑的沉重铁蹄开始踏入城门时,甚至在没有提速仅是缓行的情况下,人群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虽然看不清骑士的真实面目,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比十二月的气还要冷。 “有慈铁骑,怪不得能大破曹贼啊!” 宛如被施加了沉默术的人群,在铁骑过去之后,皆是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人了一句。 赤色铁骑过去之后,紧跟着进城的是轻骑、游骑,也不过是数百骑。 放在往日,校尉府的轻骑游骑也算得上是精骑,但由于有了前面赤色铁甲雄骑对比,平襄的百姓就觉得这些骑军可亲多了。 开始有人走上前,给他们递上一碗热汤,或者递上工坊食堂特有的吃食。 更多的,是枣、橘子等水果。 就算是空着两手,也会给这些将士喝彩与欢呼。 最开始的冷寂一下子就散去,平襄城门的开始热烈起来。 随着更多的将士入城,欢呼声越发地大了起来。 “万胜!” “万胜!” 声浪越来越高。 尽管是在冷,但最后入城的步卒脸上已经是胀得通红,他们只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为何而战…… 军中的士卒对平日里的各种思想教育突然间有了一种深刻的理解。 为民而战,为平乱而战,为守护下安宁而战! “这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吧?” 在一处别人看不到的高处,张星忆看着下面的拥军场面,脸上有震惊,有欢喜,也有别的一些不出的复杂之色。 “算吧。” 冯永同样是看着底下的场面,微微一笑。 朝廷要赚民心,士吏要保利益。 苍头黔首,则是因为免遭战火,所以也会高兴一番。 所以难得的出现了这么一幕。 至于冯永,也别有一番心思。 “还以为你会亲自领军进城,在城内所有百姓面前露脸呢,多好的提高名声的机会,为何就这么放弃了?” 张星忆转过脸去,看着冯永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加快。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饶侧脸这么好看? “这是将士们应得的,我要是去了,只会抢了他们的风头。” 冯君侯面色一正,义正辞严地道。 其实某只土鳖心里,却是暗搓搓地想着: 不让这些将士们好好地感受一下城中百姓的热情,怎么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 张家娘子哪里能猜得到冯君侯心里的龌龊心理,她只当这个人是胸怀虚谷,目光高远。 看着他的侧颜,她的眼中就是泛出了波澜。 知道最近的侍卫都是在门外守着,张家娘子咬了咬嘴唇,悄悄地依了上去,搂住冯永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股腻意: “阿郎……” 章节目录 第818章 重宝 “咳,四娘,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冯文和嘴里拒绝着,手却是很老实地环过张星忆的腰肢。 没办法,上了沙场,火气太大,虽然一路有关姬相伴,但大多数时间也是要注意影响的。 再加上这冷,嗯,两个人挤一起暖和…… “嘁!”张星忆狠狠地拧了一下冯永的腰间软肉,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人,胆子得要死,还死没良心。 还喜欢口是心非。 “阿姊从汉中来信了,是你回来后,就准备一下,估计要马上回一趟汉郑” “这次大胜后,关中曹贼只怕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气来。凉州那边的叛乱,赵四叔就能应付。” “上回是走到半路就回头了,这一次想来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回去见丞相和陛下。” 冯永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急?这大冷的,路上肯定还会遇到下雪。阿虫和双双年纪,赶路不方便。” “想什么呢?就你一个回,孩子先留在陇右,等气暖和了,有机会再回去见陛下和皇后。” 张星忆推了他一下,嗔道。 “哦,这样啊。”冯永点头,“上回就陛下和皇后想看看孩子,我还以为……” “冯家现在就两个孩子,金贵着呢!可舍不得。” 张星忆道。 冯永听到这个话,更是惊讶,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要不是知道这两娃是自己和关姬生的,光听这口气,还以为是她生的。 张星忆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脸上的古怪之色,只见她满脸的欣喜: “阿郎这满肚子的学问,能治民,能领军,能抚夷,大至家国大事,至吃食衣用,无所不涵。” “也不知道阿郎是怎么长的心思,记得当初阿郎出山时也就十六,还是十七?才那般年纪,怎么就能学那么多?” “现在就阿虫一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把阿郎的学问传下去……” “哦,那肯定不校”冯永摇头,“他能学个两成就算他厉害了。” “就连阿梅那样的心思,也就能学个三四成,他如何能与阿梅相比?” 阿梅从零开始,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已经开始学微积分了。 当然,物理和化学方面,有很多东西她肯定是不明白。 毕竟这时代没有电,也没有化工。 无线是暂时没那条件搞出来了,有线的话,有时间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电流嘛,不就是切割磁感线运动产生的? 就算现在没有磁铁,但有磁石啊。 到时候再搞个铜线圈就差不多了。 冯君侯现在财大气粗,费点铜算什么? 到时候阿梅看到实物,估计一学就会。 至于化工,那就交给学堂毕业出来的学生去搞。 那玩意比较危险。 后世西方在黑暗中都能摸索出来,没道理自己这个知道正确方向的领头人在,还能发展不出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那就得多生几个,这样才能不致断了传常” 张星忆很是贴心地提醒道。 冯永看着张星忆那很是关心冯家传承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地一笑。 然后竟是仰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 张星忆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这个你放心,冯家要传下去的学问,早就被你的阿姊藏好了。” 冯永笑得连连捶着自己前面的栏杆。 众所周知,冯君侯早年在南乡学堂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他默写下来的学问。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接触。 而更全面的学问,则是他身边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 听即便是放开了让人看,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也看不懂,乃是真正的师门秘传之学。 关姬有了孩子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箱子上。 在她看来,把南乡学堂那个箱子的学问放出去,就已经是有大功德于下。 要不然皇家当年也不会从宫里抽了人手,放到学堂里去。 当初刚刚退休,大汉最受读书人尊敬的向朗能给学堂题字,虽冯君侯是挟了救马谡之恩,但皇家在里头也是有一份劝之功。 当然,他题字完了就被留在那里吃了几顿饭,还参观了一下学堂,然后又在新华书店看了不少书。 最后居然不走了,留在学堂当名誉先生,那就是另。反正和冯文和没有一点关系,都怪南乡学风太浓厚,吸引了向长者。 皇家在学堂掺了一脚之后,接着就是大汉的新兴权贵与转型世家,为了快速积累底蕴,也想着沾南乡学堂的光。 更不那些什么新华书店、还有造纸、印刷什么的,对于读书人不知有多大的好处。 虽然吧,那些想要垄断学问的世家大族诅咒冯家家主不得好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冯家家主在大汉境内,那是有教化大功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在教化百姓还是在教化胡夷上,都算得上是大汉第一人。 所以冯家主母就想着……这另一箱的师门秘传之学,还是留给自己的孩子当家底吧? 好在冯君侯不忘初心,连忙翻出一本“屠龙秘笈”,再加上后世一些军队建设思想方针,告诉她这才是真正不能示之以饶东西。 只要后世子孙能吃透,外头那些所谓师门秘传之学,别他们能不能学会,就是学会了,也只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冯家主母听到冯君侯这般,再细看了他所给的东西,发现果然是深奥非常。 她翻了又翻,终究只是懵懵懂懂,半懂不懂。 冯永又对她这等学问,必须有人领进门才能学得懂。 当场就哄得冯家主母心花怒放,于是心翼翼地珍而藏之。 没曾想冯永才把冯家大妇哄弄过去,这四又开始打主意。 虽然明白这是古饶时代局限性,但这并不妨碍冯永开怀大笑。 因为他想起后世国家强制学,老师求着学的思想政治课,却被学生看成是枯燥无味,甚至浪费时间的东西。 到了这里,却成了只能秘而不宣的屠龙术。 张星忆看着他笑得越发地厉害了,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那也是为了冯家好……” 冯永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三娘从我这里拿走一份做传家宝贝,我也不能亏了四娘。吧,四娘想要什么?” 关姬是为了冯家传承,四娘嘛,十有八九是为了皇家。 张星忆眨巴眨巴眼睛:“阿郎什么都愿意给吗?” “除了三娘拿走的那份学问,剩下的那些学问,有时间了我让你偷偷去箱子那里随便挑,至于挑到什么,就看你的眼光了。” 张星忆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又是有些扭捏,似乎有点不出口。 看到她这个模样,冯永却是好奇起来。 这几年来,张星忆里里外外不知帮了自己和关姬多少忙。 虽关姬平日里总是时不时要刺一下冯永和张星忆,但那只不过是提醒两人谁才是冯家的女主人。 但实际上,不管是冯永还是关姬,都基本把她看成了冯家人。 平时她真要看上府上的什么东西,随手拿了就是拿了。 最多也就是事后告知一声。 此时她竟出现不好意思出来的神情,只能明这个东西很重要,或者有些过分。 只见张星忆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看向冯永: “妾要是出来,不管阿郎答不答应,都不许生我的气,成不?” 冯永点点头:“成!你只管就是。” 一直以来,张星忆还是很有分寸的。 纵容她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不聊事。 “妾……妾就是想要那个,校尉府上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 张星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道。 “就这?” 冯永愕然。 张星忆本以为她完之后,冯永脸色会变得不愉,没曾想他仅仅是意外了一下。 只见冯永不解地道:“铁甲骑军身上所用铁甲,大部皆是汉中冶所制,你一查便知如何打造。” 汉阳郡制造所目前而言,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铁矿和煤矿,所以只能算是技术实验所。 件铁制物或者精造批量东西,那技术是没得。 但军中所需的大批量人甲马铠,还是汉中冶最佳。 毕竟是冯永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机构。 “至于如何练这等骑兵……你这是替宫里的拿吧?” 张星忆难得乖巧地点头。 “哦,那就没事。你本就是校尉府的大秘书,到时候我与三娘一声,她自会给你。” 校尉府现在是三权分立。 特别是萧关之战后,在别人眼里,那是冯君侯指挥有方。 但在校尉府的将军们眼里,冯君侯是负责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关将军才是具体指挥的那个人。 关姬手握军中大权,已经到了牢不可动摇的地步,就连冯君侯在军中具体事情上,基本都要问她的意见。 府中的日常政务,自然是由大秘书处理。 至于冯君侯,则是安坐中间,调和阴阳。 张星忆听到冯永得这般轻松,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如释重负: “阿郎……这等兵法,乃是第一次出现在世间,想来定是绝密,你当真愿意交出来?” “什么绝密不绝密?” 冯君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甲骑具装这玩意,讲的就是烧钱粮。 冯君侯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主要还是二郎带骑军带得好……” “不许这么!” 张星忆却是不乐意了,“现在整个大汉,谁不知道阿郎善于用兵?” “前几年,丞相也罢,赵叔也好,都在担忧大汉虽得陇右产马之地,但军中却无领骑军之人。” “赵叔,”冯永顺口跟着张星忆喊了声赵叔,“呃,老将军他不就是领骑军的吗?” “赵叔年纪都多大了?当时大汉但凡有个像样的骑将,也不至于要赵叔这般年纪了,还劳累他去镇守陇右,亲自训练骑军。” 张星忆一脸正经地到这里,脸上却是突然笑开了花,同时还打了一下冯永,又是高兴又是嗔怪地道: “就你瞒得深!练出来的步卒是下精兵也就罢了,偏偏连领骑卒的将军也能被你教出来,大伙可都被你瞒得苦了!” “害得丞相和赵叔白白担心了这么几年。” 冯永连忙摆手:“二郎那是跟赵老将军学的本事,与我无关。” 当时自己还想着法子逼赵广去跟着赵云学如何领骑兵呢,这个功劳不能安自己身上。 “还装!真相都大白于下了还装!” 张星忆满脸的不高兴,“赵家二兄刚在萧关下边用三千铁甲骑军冲破了十万贼军的营地,前两日陇西和西平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赵叔让那刘浑领都督府的精骑前往西平郡平乱。那刘浑日夜不停,领精骑突袭了乱军的帅营。” “当场就把那贼首挑了起来,那乱军一见,一哄而散。现在他正领着精骑扫荡余乱,陇西与西平的乱贼这回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张星忆到这里,原本装出来的不高兴再也装不下去了。 只见她脸上尽是红潮,气息微微有些急促起来,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怎么着。 “这赵家二郎与刘浑,如今已经算是大汉军中领骑军顶梁将军。此二人,可不都是阿郎带出来的么?” 到这里,张星忆挨得更近了: “听赵叔前面还在都督府众人面前公开了,大汉骑军有此二人,他便再无忧矣!” 着着,张星忆仰起头:“那刘浑,本就是胡人,能有今日地位,不正是托了阿郎之福?” “他一开始可是先在校尉府领骑军呢!没有阿郎教他的东西,他能成什么气候?” “起来,阿郎难道不算他的半个师长?以后他就是再怎么风光,见了阿郎,也要低头行礼。” “赵家二兄就更不用了,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跟着阿郎学东西,能有今日名声?” 冯君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声。 然后又想起这改革骑兵之事,不正是自己亲手教他们的? 当下竟是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装逼一句: “吾只为兴复大汉耳!” “兴复大汉是兴复大汉,但这兵法之事,乃是阿郎秘学,只要阿郎不愿意,就算是宫里也没硬要的道理。” “所以宫里这一回开这个口,已经是很过分了!” 张星忆着,紧紧地贴上来,呢喃道:“就当是妾欠阿郎你的……” 章节目录 第819章 一盆冷水 “只是宫里现在着急把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要去,也没多大用处吧?” 冯永在答应了张星忆之后,又问了一句。 虽然组建重骑兵就是在烧钱,但冯永自然不是在怀疑宫里缺钱。 毕竟这些年来,阿斗与张星彩这对夫妻档,先是开了汉中冶,又开了南中冶。 靠着开发汉中与南中的东风,光是这两个机构就不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 更别提宫里原本就与兴汉会联系紧密。 最早的时候,兴汉会的一部分产业,还是靠着借宫里的皮才做起来的。 现在兴汉会极度膨胀,已经隐隐有大汉第一财阀社团的趋势。 宫里最早的那份投资,估计算是这世间最成功的商业投资。 皇帝与皇后虽名义上是下最尊贵的夫妻,但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怎么滴。 穷了那么久,苦了那么久,手里突然有钱了,就想嘚瑟一下,可以理解。 但就如兴汉会最开始的时候要向宫里借用资质一样。 阿斗想要自己组建一支重骑兵,首先就要先取得组建资格。 现在大汉的军权都是掌握在诸葛老妖手里。 诸葛老妖会不会答应不好,就算是答应了,但统领骑军的将领呢? 骑兵与步卒可不是一回事。 甲骑具装与现在的骑兵主流突骑游骑更不是一回事。 哪知张星忆却是嘻嘻一笑: “如何会没用处?用处大了去。” “嗯?”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心道这是有故事啊? “?我不在陇右的这些日子,难道汉中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但见张星忆摇头晃脑:“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大事。陛下前些日子亲临汉中,以示抗贼之志……” 冯永“啧”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啊!可是和现在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起来,在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对阿斗有些另眼相看。 那个时候谁都以为曹真十万大军征汉郑 阿斗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亲临前线,与御驾亲征也没多大区别了。 当然,冯永更佩服的是张星彩,这其中要是没有她的背后使劲,就凭胖子那性子,会不会半路回锦城还不好。 不过听老婆的话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次阿斗刷声望刷得飞起。 虽然吧,曹真没有走子午谷,但司马懿是真走了汉水,甚至还攻下了边境的新丰县。 汉中这一波,也勉强算得上是大军压境。 只是这一回,曹真败于萧关下,子午谷又不过是疑兵,司马懿一支孤军跑到汉中,能有多大作为? 定然是要白白给阿斗送一波声望。 只是总不能因为刷声望刷爽了,然后就想要挑战相父的权威吧? “帝后共临军前,鼓舞军民士气,纵观史上,能有几人乎?” 张星忆继续摇头晃脑,“然帝后不惧艰危,臣民又何以能让帝后处于险地?故当重建南北强军,以卫皇家安危……” 冯永听了,“哦”了一声。 这话也有道理……个屁! 所谓南北军,其实就是前汉的军制,以两支正卒来守卫京师与皇家安全。 一支为南军,守卫宫城;另一支为北军,保卫京师。 不过因为两军正卒都是从地方挑选,每年一轮换,漏洞太多。 所以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又组建了侍从军和禁卫军,其兵源不再是全国征发,而是固定的职业兵。 至此,皇帝这才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守卫军事力量。 当然,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管守卫皇家的军事力量是叫南北军还是叫禁卫军,这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 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的是,贼人都兵临城下了,你才想着要组建守卫军事力量? 屎都快要拉裤子里了才想着建茅房? 于是冯君侯不怀好意地斜眼看向张家娘子:“这话谁的?” “丞相。” 哦,那就没事了。 丞相的,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地道: “这个,丞相前面不是才实行精兵之策吗?还裁减了军中不少老弱,怎么这个时候又要扩军?” 想不通啊这个! 张星忆“嘁”了一声,略有些不耐烦地道: “不是跟你了吗?这是南北二军,是用来守卫帝后安危的。” 卧槽! 冯永这才猛然真正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丞相真答应了让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 吃谁家的饭就要听谁家的话,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就相当于这两支军队肯定是掌握在皇帝手里。 “那是自然,要不然宫里着急着要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做什么?” 一开始南北军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大。 在阿斗,或者是张星彩眼里,规模不大却又有极大威慑力量的军队,自然是莫过于三千骑冲穿十万贼人营地的铁甲骑军。 所以这么看起来,宫里的野心很大啊。 可是诸葛老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大汉子与大汉丞相目前算是君臣相得,阿斗还要叫诸葛老妖一声相父,而且诸葛老妖对阿斗也是严格管教。 但有很多时候,突然放开了权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如自家孩子,以前你一直都严格管他。 现在突然让他可以放飞自我,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去上课,甚至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随便花,花完了还樱 灵醒点的孩子可能就会怀疑:我特么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不多了? 心思浅的直接就欢喜地,无法无了。 即便他没得绝症,但这样做绝对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史书早就记载:郑伯克段于鄢。 当然,冯永信得过诸葛老妖的人品,他绝不会这么害阿斗。 再了,阿斗身边的张星彩又不是摆设。 可是皇权与相权本来就是对立的。 皇权加重一分,相权就要减轻一分。 再加上人心难测,谁知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发生什么? 有很多事情,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为什么呢? 当年冯君侯被大汉丞相坑了不知多少次,此时不用想,光是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那熟悉的味道。 诸葛老妖到底在图阿斗什么呢? 冯永放开了搂着张星忆的手,摸了摸下巴。 “这新军,确定是叫南北军,不是叫期门军或者羽林军什么的?” 毕竟期门军与羽林军才是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 “就叫南北军。” “南北军,可需外出征战?”. “自然是需要。”张星忆理所当然地道,“既有南北军之名,岂有不外出征战之理?” 虽然后汉没有南军,但仍保留有北军。 而后汉的北军,乃是野战部队。 平时驻屯在京城长管君主宿卫、助理首都治安,发生战事就成为组建出征部队的核心。 所以这南北军仍是沿袭旧例。 我就嘛! 冯永一合掌,诸葛老妖这一回定然是看上了阿斗的钱。 想要借宫里的钱来组建新军。 不,那不叫借,那叫用! 你组建了南北军,真到有战事的时候,丞相可不就有理由让这南北二军出征? “统领南北二军者谁?定了吗?” 冯永问道。 “我的阿兄,还有关家阿兄。” 张星忆倒是知无不言。 哦,原来是我的两位舅子哥。 冯永点头。 这就对了。 关兴与张苞如今一个是中领军,一个是中护军,名义上都是领中军守护皇家安全,忠心自不必。 同时二人又有征战经验,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苞与皇家的关系自不必。 至于关兴,又与三娘是亲兄妹,皇帝给他重任,让他练新军,难道关姬能不尽心尽力帮忙吗? 想到这里,冯永忍不住地了一句: “皇后这手段,真的可以啊!” “去,阴阳怪气的!”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一把冯永。 反正在私下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冯永倒也不怕开了: “你们就不怕这南北二军一成军,被丞相征发走了?” 张星忆满不在乎地道: “这是自然之事,怕什么?陛下要的,就是这一份名义。” 着,她瞥了冯永一眼: “丞相这也是给陛下将来做准备,乃是君臣相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我这也是好好提醒你们!怎么就成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冯君侯脸上挂不住,急声辩解道,“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张星忆“呸”了一声,“挑拨陛下与丞相的关系呢,当我听不出来?” “也就是我了解你,真要换了别人,我只要把这话给陛下听,别看陛下脾气好,信不信他也饶不过你?” 妈个鸡找个高智力的女人真是吃力不讨好! 从张星忆的言语里,冯永算是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与阿斗夫妇的一桩PY交易。 宫里出钱建新军,拿个名份,同时为以后掌握南北军做准备。 丞相拿实惠,可以不花钱得支新军,而且还是那种最费钱的新军。 他甚至还可以拉着新军去战阵上进行实战,磨练出一支真正能打的南北军来。 等阿斗真正掌权,手里立马就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强军。 玩政治的人,真龌龊! “陌刀呢?怎么不提?” 冯君侯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了,干脆破罐子摔破。 重骑兵有了,再配个重步兵,你怎么不上? 张星忆的话很快就让冯君侯明白,阿斗夫妇还真想着要翻。 “急什么?你当宫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这铁甲骑军就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要是再加上个陌刀军,宫里也趁不住手。” 哦,原来是钱不够,不是不想弄。 “再了,丞相练出来的虎步军亦是精卒,有虎步军暂时也够了,所以先练个铁甲骑军出来……” 想起自家婆娘所用八阵图还是黄月英帮忙改进的,与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有所不同,冯永嘴角一阵抽搐。 虎步军战力是够了,但机动性不够。 但是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已经成熟了,不好轻易改动。 所以诸葛老妖干脆借此机会,练出一支以骑军为主的新军。 重骑兵不能单独成军,它需要轻突骑与游骑在旁边策应、辅助、护卫等。 所以这南北新军必然不会是单独有重骑,肯定也会配有轻骑与游骑。 如此一来,虎步军机动不足的缺点就被完美地弥补上了。 什么叫一举数得? 什么叫一石数鸟? 什么叫物尽其用? 什么叫人尽其材? 自己这边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月英这个半个岳母终究还是关爱自己的,没曾想她更爱她的夫婿。 冯永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黄月英一回汉中绝对就把这边的所有资料全给了诸葛老妖。 然后诸葛老妖就看着自己把这改进过的八阵图实践了一番,还把曹真杀个落花流水。 他岂有不心动之理? “好啦!现在大伙都在汉中等你回去呢,看你这模样,就像是别人要害你一般,你怕什么啊!” 饶是张星忆智力过人,却哪想得出冯土鳖心里那些七拐八弯的心思? 这几年来,他在陇右逍遥快活,又名声大起,再挟大胜之威,心里未免有些飘飘然。 想起早年大汉丞相把自己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这让有些膨胀的冯君侯忍不住地想着: 若是当时我有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未必怕了这诸葛老妖。 然后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就把冯君侯的梦想给戳破了。 这诸葛老妖果然还是妖,不过幸好他还是爱我的! “谁敢害我?” 冯君侯脖子一梗,打不过丞相我怕什么? 当年他传我《六韬》,怎么,我也算是他的弟子,再加上黄月英的关系,我怎么也算是他的半个女婿。 打不过我还攀不了关系? “我怕甚?!” 冯君侯一挥手,“回,立刻回汉郑” 到这里,他又看向张星忆,“话,我这立下这般大功,可曾有什么赏赐?” 张星忆闻言,眼波流转,竟是微微露出些许媚意: “陛下与丞相如何赏阿郎,妾如何得知?” “爱不。” 冯永倒也没有在意,反正回到汉中,一切就都知道了。 “妾虽不知道汉中那边打算如何赏赐阿郎,不过倒是知道,如何赏赐阿郎的一对儿女。” “阿虫肯定是要荫官的,皇后亦有意赏赐双双,不知阿郎想要给双双什么样的赏赐?” “这样啊……” 冯永想了半,也想不出自家女儿缺什么。 “要不要和皇家结个亲?” “不成!” 冯君侯立马跳脚道,“那几个亲王都多大了?我女儿才多大?” “就算是亲王,也不过是大几岁,”张星忆嗔道,“何况不是亲王,而是皇子。” “那也不校”冯永撇撇嘴,“我的女儿,要长大以后再挑好人家。现在还,这个太早了。” 阿斗现在有几个后宫嫔妃生的皇子,都是这几年出生的。 “阿姊的儿子呢,也不行么?” “阿姊?”冯永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后?” 张星忆点头,脸上带着喜意:“皇后到汉中后,与陛下同巡高祖皇帝当年拜将旧址,没过多久就有喜了。” “啊,高祖皇帝显灵了?” 冯永大嘴巴了一句。 哪知张星忆却是连连点头,脸上闪着兴奋之光: “都是这么呢!要不然在锦城那么久都没怀上,一来汉家龙兴之地就有喜,可不是高祖显灵,喻示汉家要再兴么?” “再加上阿郎这一回的大胜,汉中都在传,此乃大汉兴复的征兆!” 章节目录 第0830章 冯头目的野望 虽然在张星忆面前答应了尽快动身回汉中,但冯永回到府上后,在关姬面前,仍是要抱怨几句: “才从安定那边拼完命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地跑回汉中,一口气都不带歇的。我这君侯当得,还不如当年在柳树底下睡觉来得轻松。” 倒是关姬,却是要比冯君侯看得开。 她正帮着冯永解下衣甲,闻言就是拍了一下他,娇嗔道: “又在胡言乱语!平灭曹贼,兴复汉室,方能安享太平,这可是阿郎你自个儿跟大伙说的。” “再说了,丞相的《出师表》里,头一个可就是提了你的名字呢。所谓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阿郎本就是大汉郎君的领头人物,再加上此番大胜,这忠志之士,缺谁也不能缺了阿郎。” 关姬说着说着,脸上泛起了喜悦之色。 “从小里说,在什么位置就应当做什么事。如今阿郎替大汉镇守一方,又是君侯之身,劳累些也是应当。” 忠志之士小文和却是丝毫没有自家细君这等觉悟。 “我这走了几个月,孩子都不认得我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还没跟孩子说上话呢,就又要离开。” “只怕到了后面,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大人……” “说什么呢!”关姬大是不满地说道,“将门儿女,既享他人所不能之尊贵,自当有为君上分忧之责,哪有这般娇贵?” “妾小的时候,大人常年征战在外,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哪有天下不认父母的子女?” 关姬说着,把冯永的铠甲放好,然后转身对正在不远处玩耍的一对儿女招手道: “阿虫,双双,过来,叫大人。” 小孩子认生,但自来熟也快。 更何况是自己的父母。 经过大半天,两人已经重新认了自己的阿母。 听到阿母招呼,阿虫就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 “来,叫大人。” 关姬蹲下去,指了指冯永。 “大人。” 阿虫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里虽然有困惑,但因为有阿母在旁边,他倒是乖巧,口齿也很清晰。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一下子就把冯君侯喜翻了心。 他把阿虫抱起来,“好儿子!” 双双反应慢了一些,才刚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自己的阿弟被抱起来了,于是又转过身,要重新去玩自己的。 冯永虽然抱着阿虫,但仍是注意着双双。 他一看这丫头又要表现个性,连忙上前,腾出一只手,把她抱起来。 “双双,叫大人。” “大大!” 双双似乎没有阿虫那般学得快,仍然没能清楚地叫大人。 不过这声音听在冯君侯耳里,却是如闻天籁。 “好,乖女儿。” 抱着一子一女,冯永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无比充实。 看着女儿与儿子,冯永只想着让他们平安喜乐地成长,不再让他们受那兵乱之苦。 “细君你说得对,平灭曹贼,兴复大汉,让我们的子孙安享太平,乃是我辈为之奋斗的目标!” 冯君侯突然明白了那些将士为什么会愿意听这个口号,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 双双嫌弃地撇过脸去,伸出手推开自家大人。 冬日里天黑的快,冯永感觉才陪着儿女玩了一阵,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这才在关姬的催促下,前去洗浴,准备吃晚食。 只是今日注定事务繁多。 他才刚刚在阿梅的服侍下沐浴完毕,关姬就一脸古怪的过来: “阿郎,那个韩师傅找你,说是有什么事情。” “韩师傅?”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韩龙?” “正是。” 冯永嘀咕一下:“他能有什么事?” 关姬目光闪烁: “妾如何得知?阿郎还是去见见吧,毕竟他这两年来,也算是尽心护卫阿郎的安全。” “成吧,那我先去见见他。” 对于这位武艺高强,还经常指点自家亲卫,行事又低调的韩大侠,冯永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有他在身边,安全都能多保证几分。 更何况,他与刘浑师徒两人,如今在南乡,可是被拿来给游侠儿宣传的正面典型。 冯君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见了韩龙。 哪知韩龙第一句话却是向他说: “君侯,某不日将要北归回幽州,故特来辞行。” 冯永大是意外: “先生怎么突然就要走?莫不成是某哪里有招待不周之处?” 韩龙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跟在君侯身边,涨了不知多少见识,再加上吃好住好,君侯又对某以礼相待。” “这世间,只怕再没有这等好住处了。”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么好你还走?” 你这一走,我这身边就少了一个超级保镖,很没安全感的知不知道? 韩龙没想到冯君侯竟是这般不舍得自己,当下就是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他这个侠再怎么大,那也只是个游侠。 这冯君侯身份高贵,才智高绝也就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知晓数百年前辛秘的韩大侠眼里,冯君侯乃是出自一等一的远古师门。 按江湖规矩,这等身份,江湖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最最重要的是,冯君侯愿意为游侠儿正名。 他为游侠儿指明了何所为,何所不为。 甚至还专门为游侠儿写下了《侠客行》。 能跟在他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君侯啊,某此次出来,本就是受了王刺史之托,给安定的故人送信的,哪知这一送,就是数年之久。” “这信就算是送得再久,也是要回去给王刺史回个话,有没有送到啊。” 韩龙苦笑着解释道。 “啊,我还忘了此事!” 冯永这才想起自己平定安定时,韩龙还曾向自己求过情,说有故人在安定,莫要让兵乱祸及一个孟姓人家。 因为他是受了魏国幽州刺史王雄之托,来关中给他的故人送信。 王雄曾受前安定太守的举荐,这才得了曹丕的赏识,当上幽州刺史。 现在前安定太守已经不在人世,其后人留在了安定。 “幽州啊,幽州是个好地方……只是那里的胡人常入塞内祸乱,百姓不得安宁。” 冯君侯一听韩龙提起幽州,不禁咂了咂嘴。 没办法,现在凉州也好,关中也罢,冯君侯的大名已经广为流传。 冯君侯领着大军到哪里,哪里的胡人都是举族欢迎他的到来。 如同久旱得甘霖,久渴得甘泉。 皆说冯君侯乃是受了山神指点,习得纺织羊毛之术,专门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 只要愿意跟着冯郎君走,日子过得那就是相当滋润。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归附大汉的胡人部族,冯君侯除了尽自己所能,安顿好他们,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让他们去当劳力吧? 特别是此次萧关之战后,冯君侯已经是名震天下。 而支持魏国的胡人在此次西平叛乱中,基本已经被清除干净。 从此以后,雍凉之地的胡人部族,风闻冯君侯之名而臣服,那是必然之事。 身为劳力公司的总头目,对于没有劳力来源这种状况,冯君侯表示深为忧虑。 “雍凉百姓何幸,有冯君侯坐镇,胡人无不驯服。” 韩龙还道冯君侯是在感慨幽州百姓之不幸。 想起护乌桓校尉田豫对胡人多行杀戮之举,而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一味安抚,两者闹得不可开交。 偏偏那胡人又是时叛时臣,受苦的,唯有幽州百姓罢了。 王雄不由地叹息一声。 他却是不知,眼前这位冯君侯,只是想把劳力生意做到幽州去而已。 毕竟据他所知,目前最为桀骜不顺的胡人,莫过于幽州边境的鲜卑胡人。 “先生此言过矣,这雍凉二州之地,大部还在魏国人手里呢。” 冯永笑道。 “一样,一样。”韩龙摆摆手,“某虽是粗人,但平日里听那将士说得多了,知道那凉州早晚会重归大汉手里。” “至于关中,想那曹真,处心积虑以十万围截君侯两万余人,最后却被君侯大破之,所以在某看来,关中又有何虑哉?” “与那凉州一样,早晚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冯永知道留不住韩龙,于是问道,“先生此去,可还有意归来?” “若是幽州无事,某自会归来。只是……” 说到这里,韩龙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说道,“那北方韩家,在陇右算是损失惨重。” “想那韩仇,在北方韩家里可算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也不知他们会对此做何反应。” “故某这次回去,想先去塞外打探一番,看看情况再说,也不知何时能归来。” 冯永与韩龙相处甚久,知其因为当年两位韩信之事,造成了现在两个韩家与北地胡人纠缠甚深的局面。 阻止北方韩家勾结胡人,南下祸乱百姓,几乎已经算是韩龙身上背的一个家族使命。 “倘若如此,先生此行,只怕是危险不小,还请一定要小心谨慎,某随时等候先生的归来。” 冯永拱了拱手,心中不免有些敬意。 虽然韩龙没有诸葛老妖那般出名,但两人都是为了一个信念,终生为此不断努力。 在冯永看来,都算得上是纯粹之人。 无关信念大小,无关身份高低,都值得自己的敬佩。 韩龙看到冯永非但没有试图强行挽留自己,反而是理解自己所为,心中不禁就是有些感动: “某在君侯这里滞留甚久,知君侯军中不少事情,君侯这般放我离去,难道就不怕我告知魏国?” 冯永含笑摇头: “先生在南乡时先是首倡忠义祠,然后又举荐了刘浑,后面又为我做了诸多事情,先生若不是信我,又如何会这般厚待我?” “先生信我,我亦信先生。” 你们这些游侠儿,最认的就是一个义字。 为了这个义字,你们甚至愿意以性命相交。 要不然忠义祠何以会成为游侠儿公认的祭拜之地? 冯君侯心头想着,就算是退一万步,你大嘴巴告诉别人,难道别人就能照着做出来了? 没有独门屠龙术指引,他人想要照搬,那也是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你当我前面那些年干的事情,都是白干的? 提高生产工具,改进生产方式,改变劳动者的认知与知识结构等等,你们这些古人懂个卵! 只是韩龙又哪知冯文和心里所想? 他听到前面那些话,脸上露出极为动容的神情。 “某为君侯所做的那些事,都是有求于君侯,当不起君侯之赞。” 韩龙听到冯君侯前面那些话,先是略有惭愧,再听到最后一句,又是感动无比: “有君侯这句话,某此去,若是有半句泄露军中之事,愿意受千刀之苦!” 说着,韩龙拿出匕首,往脸上划了一刀,以示心志之坚。 冯永连忙夺下他的刀,掷于地上,“我说过,我信先生,先生何必发这等血誓?来人,快去叫樊启过来,给先生包扎伤口。” 韩龙却是阻止了冯永让人过来包扎。 只见他正色道:“不如此,无以表明某的心志。毕竟某此番离去之前,还想向君侯打听个人。” “若不先表明吾志之坚,又如何敢向君侯开口打听?” 冯永心里奇怪,问道: “先生要向我打听什么人,以致这般郑重其事?” “此人正是某去南乡的原因,某想向君侯打听一下,可知那兰陵笑笑生下落?” 韩龙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冯君侯这般相信,自己却是有所图谋。 冯永听了,就是一怔,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成也是想要那本人间宝书金,嗯,梅?” 说到最后,冯君侯总算是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韩龙一听那兰陵笑笑生手头居然还有一本宝书,暗道吾果然还是过于鲁莽了。 他连忙摆手,“某岂会有那等贪念?不过是见此人写尽人间侠义之道,心生仰慕,渴望一见罢了。” “毕竟当时,咳,夫人与张秘书给某说过,只要某保护君侯一段时间,到时便告知兰陵笑笑生的下落……” 冯君侯这才记想,当时在陇西韩龙说起陈年旧事时,也曾提起一嘴。 那时关姬有孕在身,所以她与张星忆才让韩龙保护自己。 再想起自家婆娘方才那古怪的神色,闪烁的目光,冯君侯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冯永沉吟许久,这才略有迟疑地说道: “这兰陵笑笑生我自然知晓他的下落,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再说了,先生又要着急回去……” 韩龙一听,连忙大喜道: “我懂,我懂!只要君侯愿意帮我给那兰陵笑笑生转告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那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冯君侯眼珠一转,忽然又笑道: “天下九流十家,道、儒、阴阳、法、农、名、,家。” “他最喜天下各地风俗杂谈,先生此去北地塞外,可详细考察那胡人之地。” “不拘是地理,还是人文,皆可细细记下,到时你见到他时,可以讲这些给他听,他定然是欢喜。” 韩龙得闻自己偶像的爱好,心头更是高兴,连忙牢记心里。 章节目录 第0831章 君侯要回来了,你看着办 汉中南乡。 “娘子,李家郎君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有没有空见他?” 跟在李慕身边学习的学堂女学生,走进来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正伏案处理事务的李慕听到这话,先是伸了个腰,这才有些讽刺地说道: “他倒是执着。” 女学生抿嘴一笑:“已经五天了呢,天天都过来等,倒是真执着。” “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提醒我?” 李慕看了一眼女学生,淡淡地问道。 她长期处于上位,自有一股威势。 换作是有求于她的那些管事过来,心里只怕已经开始打鼓。 但女学生知道,慕娘子这神态语气,只是厌恶那李家人罢了。 只见她抿跟一笑:“倒是没给什么,只说是族里有一郎君,年纪与学生相仿,尚未成亲。” 李慕闻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看来这李家大房是真的没落了,连族中的嫡子都拿出来卖了。” 她看向女学生,“好歹也是世家子呢,看不上么?” “娘子说笑了,那等世家子,如何是我等所能配得上的?” 女学生摇头,“他们所看上的,不过是学生能与娘子说得上话罢了。” 李慕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伤感之色:“巧儿要是有你这般聪明,也不至于落得那么凄惨。。” 女学生低头不语。 她知道李慕说的是什么事。 巧儿原本也是慕娘子身边的人。 她人如其名,不但人长得巧,心也巧,学东西是最快的,深得慕娘子喜欢。 大汉北伐的那一年,粮价大起大落,不少在交易所挂牌,想要哄抬粮价的人家,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那些把身家都押上了的,甚至还有少人上吊跳水跳城墙的。 就连李家这么大的家族,都经不住这场风波。 经过这个事,所有人都明白了,南乡究竟是谁才说了算。 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慕娘子身边的人身上。 有一个小世家的郎君,长得很是好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与巧儿认识了,听说还定了私情。 有了巧儿这层关系,这个家族不但很快从那场风波里缓过气来,甚至还更胜从前。 只是南乡不拘是工坊、交易所,还是储备局等,皆是规矩森严,再加上学堂里的算学乃是天下第一,哪是那么容易被钻空子的? 所以这个小世家利用巧儿进行非法交易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在慕娘子的亲自严查下,巧儿根本没有办法隐瞒。 可是就在与那小世家郎君对质的时候,那小世家却是翻了脸,说是巧儿诬陷自家的嫡子。 受不了情郎翻脸成仇人的巧儿,还没等事情查明白,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自尽而亡。 这一下可把慕娘子惹得大为震怒,动用了一切手段,也要把这个事情查个清清楚楚。 最后这个怎么查的,很少人知道。 反正结果出来后,那小世家的郎君被慕娘子亲手投入了山里的矿场。 同时那个小世家把家里的祖产全部变卖了,才还清了非法交易的罚款。 “谁敢逼死我的人,那谁就要做好被我逼死的准备!” 听说这是慕娘子把那小世家的郎君扔到矿场前所说的话。 这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当时外头有不少人都在传慕娘是妖妇,是毒妇。 特别是两个月前,从陇右传来消息,说君侯被曹贼围堵在萧关东边,身处险境。 甚至说君侯被俘的,战亡的都有。 已经有不少人要看慕娘子的笑话。 谁知道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前几日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君侯以不世兵法,大破曹贼十万大军。 这还不算,得知北边的曹贼不足为虑后,丞相亲领大军向东,要去打那个什么司马懿,经过南乡时,还亲自召见了慕娘子。 称赞慕娘子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冯君侯大胜曹贼,再加上有了丞相的称赞,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终于慌了神。 连续五日过来求见慕娘子的李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再晾他几日,反正男君也快要回来了,这等事情,还是听听男君怎么说。” 李慕很快就从伤感出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女学生,“知道怎么回他?” 女学生点头,“明白了。” 她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找到正在待客厅里的李家十二郎: “李郎君,娘子正忙着核算送给丞相大军的物资呢,暂时没空,请你明日再来?” 李十二郎连等五日,都没等到李慕见他。 此时听到这个话,脸色微微一变,霍然而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这毒妇欺人太甚! 这明着说是暂时没空,请自己明日再来。 但实际上是在说,让他明日必须再来等。 见不见,什么时候见,还得看那李慕心情。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这般想着,李十二郎脸上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慕娘既然是为国事操劳,那我明日再来。” 说完后,他又对着正坐在待客厅的众人微一点头,然后缓步走了出去,端的是世家公子良好风度。 没有人看到,他背对众人的一瞬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妇人也能核算大军物资?可谓牝鸡司晨耶?蜀国不亡待何?! “啧,都落到和我等一样呆在这里等的地步,还端的什么架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人实在是看不惯,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我等如何能与李郎君相比?” 有人发出了正义的声音:“我等在这里守候,今日便能得出结果,这李郎君也不知何时有结果……”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是极是极,我等实不能与李郎君相比,差远了!” 待客厅里洋溢起一片快活的气息。 里头的哄笑声传入刚转出来的李十二郎的耳里,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紧紧地握起拳头,砸到走廊的柱子上。 愤怒与羞辱充溢着他的身体,让他双目赤红,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此毒妇心肠,恶愈蛇蝎,吾恨不得……” 在李慕的地盘上,他不敢有一丝失礼,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进行着最恶毒的诅咒。 “李郎君,方才有一话,妾却是忘了跟李郎君说。” 突然有人声响起,吓得李十二郎一慌,连忙抬头,发现正是方才那女学生。 “不知这位娘子还有何指教?” 李十二郎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不曾把那些话说出口。 “不敢,慕娘子说了,君侯过几日可能就要回汉中了,有些事情,娘子觉得让君侯来做决定比较好。” 李十二郎闻言,脸上血色顿失,色如白纸。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十二郎还是如雷击顶。 他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小文和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0832章 对对对,是是是 “冯……冯文……冯鬼……冯君侯要回来?” 方才在待客厅里,李十二郎即便是受到众人的笑话,都能保持从容。 但如今一听到冯君侯要回来,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人的影,树的名。 作为李家大房常年呆在南乡的嫡子,他比族中的任何人都清楚冯文和所能调动的资源。 别的不说,光是南乡交易所,每年所流通的物资,从最大宗的粮食,到大汉特有的羊毛、毛料、红糖等物,不计其数。 甚至只要你有门路,能得到陇右护羌校尉府发放的凭证,还可以买到仅在兴汉会手里有的蜜酒与烈酒。 虽然不能在大汉境内贩卖,只能卖往魏国吴国乃至胡地,但架不住那利润丰厚啊! 卖得越远,利润越是丰厚。 听说卖到西域,烈酒能翻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 谁不眼红? 李慕为什么敢当众把世家子扔到那个传说中恶鬼之地的山中矿场? 又为什么敢逼着一个小世家卖光祖产? 就是因为她掌握了大伙赚钱的渠道。 谁敢违反规矩,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 虽然有人兔死狐悲,会在背地里骂她恶毒,但所有人都不会出手去帮那个违反了规矩的家族。 单单是一个李慕,就可以这般大胆。 可想而知,那冯文和真要对自己这等已经没落的世家动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慕又妖又毒,若是她在床头对冯文和吹吹枕头风,说她曾受了李家大房的逼迫…… 李十二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很清楚,族中不可能像那个被逼着卖祖产的小世家那样死保自己。 只可能壮士断腕,把自己推出去,顶了冯文和的怒火。 毕竟族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嫡孙! 说不得,还有不少兄弟乐于看到他掉进那个恶鬼之地呢。 李十二郎想到这里,咬一咬牙,顾不得失礼,猛地一转身,又回到待客厅,寻了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李郎君,你这是做什么?” 女学生跟着走进来,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李十二郎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容: “还请这位小娘子回去转告从妹,既然她还在忙,那我在此处继续等待便是。” 女学生有些为难的说道: “李郎君,慕娘子很忙的。” 李十二郎很是理解地回答: “不打紧,不打紧!若是她下了职,还是没空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面对着李十二郎的这番话,女学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她没有慕娘子的吩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十二郎赶出待客厅。 当下她只得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李十二郎看到他要离去,还面露关怀的说道: “哦,对了,别忘了提醒她别太劳累,要注意身体。” “不然的话,我这个当兄长的,心里也会担心。” 听到李十二郎说出这番关心的话,在看着他那殷切关怀的神情。 待客厅里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目瞪口呆。 同时在心里称赞了一句:李十二郎不愧是李家嫡子,果然好生无耻! 什么叫你的从妹? 有本事你敢当面这么叫慕娘子吗? 李十二郎说完这些话,面对的众人又惊骇又鄙夷的目光,居然还有脸对着众人含笑点头。 最后这才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端坐在那里养神。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在没有看到的袖子里,李十二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李慕在得知李十二郎的做法后,脸上终于微露讶容: “他这一回,倒真是有些勇气。” 然后靠到椅背上仰天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出来,“不对,怕是被君侯吓的。” 想起自己当初被丞相拿来试探现在自己这位男君,李慕脸上的笑容更是盈盈。 现在看来,还是得要感谢那位丞相呢…… 李慕心里想着感谢大汉丞相,阿斗也觉得自己要感谢冯永。 比起以前的苦日子,现在宫里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这不,就连相父都跟自己商量,让自己用内府里的钱来重建南北军。 虽然这钱花得有点心疼,可是花得值。 还有,皇后终于再次有了身孕,虽说这是高祖皇帝显灵,但也有冯永的一份功劳。 若不是他府上的医工,皇后身上的隐疾都不知能不能治好。 所以此次冯永回汉中,阿斗决定要好好地当面谢他一番。 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相父亲自领军前往,所以大规模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军是不行的。 但皇帝私下里迎接一下未来的大将军,倒还是可以滴。 “冯侯在萧关苦战曹贼,又在这等寒冷天气赶回汉中,实是太辛苦了,来来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汉中的临时行宫里,阿斗很是热情地招待冯君侯。 “知道冯侯吃不惯外头的饭食,所以皇后特意派人去南乡那边请了厨子。” “谢过陛下。” 冯永连忙要站起来。 “坐坐坐!”阿斗连忙示意,“都说了这是家宴,不需要这般客气。” “是啊,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无须这般多礼。” 坐在阿斗旁边的张星彩含笑地说道。 冯永看了看周围,除了皇后,还有张星忆坐陪,就再无他人。 说是家宴嘛,咳,倒也没说错。 趁着张星彩说话的时候,冯永连忙垂下眼眸,表面看起来是不敢正视皇后。 但在那一瞬间,却是用余光扫到了她和张星忆坐在一起的模样,两姐妹眉眼间颇有相似,但神态却又各有不同。 冯君侯低下头,重复默念道: “我与阿斗是连襟,这是家宴,没错,这就是家宴……” 最后抬起头,对着阿斗说道:“陛下,这可是你说的,那臣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不须客气。我还想跟冯侯问一下,萧关那一战的情形呢!” 阿斗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冯永,小眼睛里闪着亮光: “冯侯你是不知,当你被那曹贼堵在萧关东边的消息传到汉中时,不知我有多担心。” “就连皇后,都是食不下咽,怕的就是,我大汉痛失一良臣啊!” 冯永道:“有劳陛下和皇后挂念了,臣实是惶恐。” “不惶恐!惶恐什么呀!”阿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是不知,当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别说是我,就连相父……” 说到这里,阿斗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相父笑得那般大声。”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哦,不但是我,这汉中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发疯了一般。” “你是不知,这群臣啊,一开始就没人敢相信。两万破十万啊!可堪比当年的赤壁之战了。” “所有人都怕这是假消息,纷纷跑到相父和我这里打听消息。” “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有不少老臣甚至还痛哭不已,说汉室复兴,已可见矣!” 阿斗滔滔不绝地说道,小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虽然是在说冯永的事,但看起来他更像是主角一般,不时地开怀大笑。 可以看出这位年青君主,其实也有雄心的一面。 “若不是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吾说不得就要大开庆功宴。即便如此,汉中那几日,不知有多少人家喝醉。” “我派宫里的人,去你们那兴汉会的仓库,居然找不到一坛酒,哈哈哈……” “那些准备运往凉州的好酒,都被人出了高价半路截掉了。” 阿斗越说,往冯永这边挨得就越近,“幸好我这宫里还留有几坛。” “唯一遗憾的是,大伙在汉中庆贺的时候,你这位最应该在场的人却不在。” “今日你终于归来,且就让我为冯侯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却发现耳杯还是空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给你姊夫和冯侯倒酒?” 张星彩推了一下自己的妹子,提醒道。 张星忆本是讨厌别人喝醉,不过今日是个特例。 她笑盈盈地起身,捧起小酒坛,先给阿斗倒了酒。 然后再转过身来,给冯永倒酒。 但见那皓腕如美玉,眼波如秋水,笑意如花开,俯下身来,吐气如兰: “冯君侯,妾知你也不喜饮酒,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美酒敬英雄,请饮胜。” 远在一旁的张星彩拊掌笑道:“说得好,美酒敬英雄。若不是我这身子不方便,说不得也要亲自给冯侯倒酒。” 张星彩怀了身子, 阿斗看到皇后都开了口,连忙接上:“是极是极,来,吾敬为大汉立下大功的冯侯。” 冯永一看这不对啊,我连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你就要让我喝? 这又不是以前那种酸酒,可是正宗得再不能正宗的蒸馏酒。 自己这副身子,可不是前世那种酒精考验的躯体,这么空腹喝下去,只怕就要先醉三分。 只是皇帝敬酒,哪有冯土鳖拒绝的份? 更重要的是,阿斗就挨着他坐,就差点和他勾肩搭背了,想偷个懒都莫得。 当下只得硬起头皮,一口闷了下去。 好在这是蜜酒,还算是合冯永的口味,度数也不算太高,能挺得住。 喝完后刚想夹口菜,一旁的张星忆又直接满上: “丞相不在,这一杯呢,是陛下替丞相敬的,丞相曾说,君侯这一战,我大汉根基已定,关中迟早可取,请饮胜!” 阿斗的小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连连说道:“是极是极!相父确实是这么说的,冯侯请!” 还来? 冯君侯深吸了一口气,再饮。 “这一杯,是替我们皇家中人谢君侯,说句不避忌讳的话,这些年,君侯帮助皇家甚多,请饮胜!” 张星忆巧笑倩兮,眼波流转,柔声劝道。 冯君侯抬头看佳人:我发现你这张嘴挺会说,要不我这巧言令色之名,给你得了? 张星忆那双弯弯的月牙,仿佛会说话: “对对对!这一杯,君侯定是要饮的!” 阿斗又跟着说道。 你是跟屁虫吗? 皇后说什么,你说是是是;小姨子说什么,你说对对对! 冯永忍住腹中的诽谤,又喝了一大杯,然后再斜眼看向张星忆:你且再道来! 哪知张星忆却是笑盈盈地说道,“酒过三巡,君侯请享用。” 然后转身坐回原位。 啊? 我可以吃了? 冯君侯一个愣神。 “来来来!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肉,冯侯尝尝,与你府上有无差别?” 阿斗把一盘红烧肉推到冯永跟前。 “现在这宴席上,若是没有这红烧肉,那可就算不得上等宴席。” 在阿斗看来,这红烧肉可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之一了。 冯永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肉,放进嘴里,然后趁机连扒了几口米饭:“好吃!” 艾玛! 肚子总算是有点东西垫一垫了。 阿斗也跟着吃了几口,这才又说道: “冯卿,萧关一役后,有臣下说,关中曹贼实不足虑,还于旧都,指日可待。你觉得,可在明年进军关中否?” 冯永一听,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急忙摇头道: “陛下,此乃轻敌之言,非知兵之道。此番曹贼进犯,算计颇多,若不是校尉府的将士估计不足,臣只怕就当真如一些人所言,要折于萧关之下。” “且臣虽破了曹真十万大军,但不过击溃而已,非是歼灭。战后我估算了一下,此役贼人逃回去者,当有五六万。” “宁可料敌多一些,不可料敌少一些。故按此算来,关中曹贼至少尚有十万。” “此役之后,虽无力再犯,但守城应当有余。且曹贼国力雄厚,只怕很快就能从关东那边补充过来。” 萧关之战,曹真损失的是精兵,关中魏军元气大伤。 但那是以校尉府将士伤亡严重换来的。 “校尉府两年之内,只怕是没有再行大战之力。” 大汉现在实行的兵役是半职业半募兵制度,服役的士卒,正卒是职业兵,辅兵是征兵。 正卒家中可以减免徭役,辅兵三年一轮。 这样既可以保持军中的战力,又有足够的后备兵源。 这些年南中夷人和陇右胡人的依附,再加上清查出来的隐藏人口,为大汉提供了足够的兵源。 特别是南中夷人和一部分陇右胡人,是非常优质的兵卒来源。 他们以战死为荣,不愿老病于榻,这种习俗让他们在战场上不惧伤亡。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何让他们真心归附。 解决了这个前提,再加上这些年大汉国力越发强盛,有很多事情就可以等得起。 太过着急,反而会坏了目前的大好形势。 听到冯永这一番见解,皇后目光一闪,站起身来,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冯侯大才!大汉能有今日,冯侯出力良多,请受我一拜。” 阿斗正听得入神呢,一看到皇后这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站起来拱手道: “没错没错!” 小胖子这个应声虫! 冯永哪敢受帝后这一拜,连忙起身让开。 倒是张星忆在一旁看得不耐:“唉呀,姊夫,阿姊,你们这样,还让不让君侯好好吃东西了?君侯,来,再饮一杯!” 说着,又过来给冯永倒满了酒。 “对对对!”阿斗连忙说道,“饮酒饮酒!” 冯永脸都绿了,忍不住地瞪了张星忆一眼,醉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章节目录 第0833章 蜀地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世上能有资格给冯君侯灌酒的人没几个,在座的全部都是。 更何况大汉皇帝设家宴招待君侯,皇后亲自作陪,这全天下也没几个能有这个待遇。 可是阿斗前面刚刚说了宫里没几坛酒了,冯永却觉得张星忆捧上一坛又一坛,好像总喝不完似的。 更过分的是,前面还是蜜酒,到了后面,居然还有烈酒。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小胖子,看着憨厚老实,没想到居然也会说谎。 冯君侯一看实在躲不过了,干脆放开了喝。 酒酣则耳热,耳热则形骇。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冯君侯是倒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阵香气扑鼻,有人唤自己阿郎,服侍自己更衣。 听到这个称呼,冯君侯就知道没错了。 趁着酒兴,一夜里也不知胡天胡地了多久,最后这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 但见顶罩轻纱,身盖绒被,轻纱外面的灯烛正流着残泪。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里搂着一个温香软玉。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同瀑布般流泄于床头,把她的整个脸都盖住了。 酒后的迷茫一下子不翼而飞。 惊出一身冷汗的冯君侯有些哆嗦地伸出手,轻轻地拨开遮掩住对方脸庞的头发。 待看清是谁时,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阿郎,不要了……” 可能是对冯永的动作有所感应,女子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妾太累了……” “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推了她一把。 睡梦中的女子睫毛动了动,然后终于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松惺: “阿郎,你醒了?” “这是哪?” 冯永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李慕,这屋里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 “陛下的行宫里。” 李慕揉了揉眼,又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很明显是还没睡够。 想起昨天一直被阿斗灌酒灌到深夜,冯永知道对自己宿于行宫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要不是夜宿龙床就行,只要怀里搂的是自己的妻妾就没啥大事。 皇帝让功臣在宫里留宿,这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再次问道。 “皇后派人到南乡要了些人手,让妾也跟过来了,说是想见见妾。昨日阿郎在里头饮酒,妾就一直在外头守着呢。” 李慕解释道。 “这样啊。”冯永点了点头,他事前倒是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时辰了?” 虽然对张星彩的胸怀有信心,相信她不会让自家妹子干出酒后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失落。 李慕起身,探头看了看案上的夜漏:“阿郎,已经快卯时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再加上门窗皆是紧闭,窗上还挂着毛毯,不看夜漏,还以为是在深夜。 “阿郎,要起来么?” 李慕又转过身来问道。 “急什么?这不天还没亮么?”冯永重新缩进被窝里躺好,“宿醉头痛欲裂,难受得很,先给我倒杯水。” 冬日里躲被窝里是一件美事。 水很快端过来了,冯永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解了酒后的焦渴。 榻上暗香浮动,李慕靠了过来,轻声道: “阿郎好了些么?” 说着,伸出纤纤玉指轻按在冯永的太阳穴上,然后顺着疼胀之处一直按到颈上。 力道不像关姬那样能直透筋里,但胜在正好能按到疼胀之处,让冯永终于感觉到一阵轻松。 “你这手艺不错啊,跟谁学的?” 冯君侯闭着眼,吐出一口气,问道。 “南乡医学院里头,有女医工会按摩之道,妾有时熬夜,会有偏头痛,叫她们上门帮忙按一下,能轻松不少,所以跟她们学了一点。” 李慕轻声说道。 “南乡这么一个大摊子压到你身上,倒是让你受累了。” “妾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累些也开心。” 李慕声音里带着欢喜与感激,“这世间,也就只有阿郎能给妾这等日子了。” 冯君侯听到这话,心里舒坦。 他睁开了眼,但见眼前轻纱拂动,带起缕缕暗香: “这也是你有本事,换了别人,你看我会不会交给她?” 从一开始认识李慕,就知道她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至少反抗精神要比普通的世家女要强上不少,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到冯永这般赞她,李慕满心的欢喜。 这个男人,对敌人是“心狠手辣小文和”,对外人是“深谋远虑阴鬼王”,对内嘛,却是巧言令色兼好色冯阿郎。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作为他的女人,李慕却是知道,阿郎比起这世间的男子,胸怀不知宽广多少。 让人当真是爱极了他。 “南乡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萧关一战后,事情太多,刚回到平襄,又要着急赶路回汉中。 冯永只知道有一些人在前段时间似乎有些跳。 李慕捋了一下披散的头发: “倒也没多大的情况,就是李家大房的嫡孙听闻阿郎要回来,这几日从早到晚等到晚,就想妾给个准话呢。” “妾也没理他,他只怕是到了今日才会知道,妾已经不在南乡。” “李家大房啊,他们倒是不死心。” 冯永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一直就没死心呢。” 李慕缩在冯永的怀里,柔声道,“阿郎这回打算对他们怎么办?”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果还真是被李十二郎料中了,这枕头风开始吹了起来。 “社会与历史的进步,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冯永突然说了一句让李慕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后世的法国大革命还有波旁王朝复辟呢。 作为旧式世家大族代表的李家大房,哪会这么容易死心? 除非是人道毁灭,否则就凭他们这数百年来积累下的底蕴,也足够他们撑上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他们虽是冯君侯与大汉丞相联手打压的对象,但人道毁灭这等手段却是不可贸然使用。 否则会引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感,不利于大汉内部的团结。 更重要的是,若是开了这种先河,只会给后世带来恶劣榜样。 到时候,后人只会有样学样,导致大汉内部各种斗争流血死亡成为常态化。 还是以法国大革命为例,雅克宾派最初取得最广泛的支持,又取得那么大的胜利,最后结果如何? 当雅各宾派专政当权者品尝到白色恐怖统治的甜头时,这种手段就成为了他们独揽大权,肆意屠杀异己的工具。 导致的后果就是仅维持了一年的统治就土崩瓦解。 罗伯斯庇尔处死了自己的两派战友,然后自己也被后来者处送上断头台。 还是中国的先贤看得明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汉这数十年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现在自己内部不需要这样的流血。 更何况,原历史上的季汉,政治斗争本也很少流血。 冯永没想要着破坏这个政治氛围。 照目前这情况看,阿斗别的不行,但留个“仁”字于历史,想来还是可以的。 对百姓广施恩惠,让他们生活安定——不管这种日子是谁带来的,最后肯定也要落一部分功劳到阿斗头上。 对群臣能听进劝谏,不行滥杀。 这不是仁是什么? “你回去后,跟那李十二郎说,我可以给他们李家大房一个机会。” 冯永一边思索着,一边摩挲着…… “大汉后面几年准备开发汉嘉郡与汶山郡,若是他们有意,可以参与进来。” 汉嘉郡与汶山郡这两郡一南一北,是蜀郡,也就是锦城的西边屏障。 它们北边有阴平郡,南边有越巂郡。 越巂郡自不用说,现在已经算是兴汉会的基本地盘。 至于阴平郡,自北伐以后,诸葛老妖就派了早年跑到汉中投奔马超的白马氐王杨驹,重回阴平,让他收拢羌氐。 然后又让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帮忙向汉嘉渗透。 同时用以严格执法的张翼派到南中当庲降都督, 意图最是明显不过,就是要把一直让蜀地头疼的夷乱彻底解决掉。 只是这几年,陇右的护羌校尉府就是个吞金怪兽,吞掉了兴汉会能拿出手的大部分钱粮。 但也正是如此,护羌校尉府才有了萧关的惊世之战。 而这些年来,大汉权贵也好,转型世家也罢,手头的钱粮基本都已经是投入了北伐,还有消化南中、陇右等地。 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支持这一做法。 故诸葛老妖整合蜀中最后一块拼图的想法,进展不是说没有,甚至相对于前汉,速度要快上很多。 但凡事就怕比较。 比起这些年大汉的飞速发展,那就显得很缓慢了。 如今手头里有点闲钱闲粮的,基本也就是剩下那些旧式世家了。 所以与其让他们有精力有时间时不时地蹦出来添堵,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而且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应当拼齐了。 正好可以为后面的关中大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李慕听了冯永的想法,有些吃惊地问道: “阿郎,那汉嘉与汶山,听说常年还有夷乱,又是蛮荒之地,他们愿意去那里么?” 当年廖立给了冯君侯一顶“巧言令色”的帽子,后来么,就被流放到汶山种地放羊去了。 可想而知那里的荒凉。 就算比不过最南边的云南永昌等郡,但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我答应给他们供应些毛料呢?” 冯永淡然一笑,“西边不是还有高山上的夷人么?听说高山上常年积雪,那些夷人不是更需要毛料?” 所谓高山,其实就是后世的横断山脉,再过去就是青藏高原,那里有俗称的山羌。 “只要他们能从那些高山夷人手里拿到羊毛,这毛料,我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份额。” 这等生意,需要他们派出族中人手,去汉嘉与汶山打通关系,同时还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在那里立足。 与以前那种躺在蜀地平原安然吸血的情况比起来,自然是苦了些。 但若是不想就此沉沦下去,慢性死亡,那就需要他们拿出先辈那种劈荆砍棘,以拓家园的勇气来。 数百年来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开拓进取之心,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重新来过。 再加上有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做支援,这些旧式世家中,但凡有点长远眼光的,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做。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宁愿缩在蜀地平原这一亩三分地上吃老本,那也无所谓。 反正最后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肯定不会是冯君侯自己。 李慕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目光一闪: “他们愿意相信么?” 不是她吹,以自家阿郎现在在大房那里的名声……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不知道,但肯定可以吓得让人闻之色变。 “赊嘛!”冯永笑意更浓,“我可以先赊一部分毛料给他们当本钱,反正我不怕他们赖帐。” 大汉境内,就算是大汉丞相想要从冯君侯手里赖点东西,也要给颗甜枣。 皇后还想着给塞自家妹子呢! 能从冯君侯手里白拿好处,也就是冯府里的那一位关大将军,最多再加个张小四。 李慕听到这个话,亦是忍俊不禁: “既然阿郎早有打算,那么妾回去后,就找那十二郎说明白。” “嗯。” 冯永点头,听李慕说起李十二郎,他又记起一事: “我听说,前段时间我在萧关那边消息未明时,那十二郎找过你?” 提起这事,李慕面露厌恶之色:“那李十二郎,明着说妾是李家人,但实际却是在威胁妾,说若是阿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只管直说就是。” 冯永知道她有顾忌,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说若是阿郎有什么不测,妾不过是冯府上的一个妾室,生死不由自己,到时能保妾的,也就是他们李家。” “呵!”冯永冷笑一声,“看来这李十二郎上回吃的教训还不够。” “这样吧,你回去跟李家大房说,李十二郎眼光长远,目光独到,这一回,就让他先去汉嘉那边探探路。” “汶山那边有个廖立,汉嘉就放个李十二郎吧。” 冯永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呢,凡事喜欢凑个整。两郡各放一个,这样才算是整数嘛!” 李慕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心里又甜又蜜:“谢过阿郎。” 冯永听到李慕这么说,不禁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然后正色地建议道: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无所出,是应该巩固下地位了。不若趁早点生下一子半儿,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李慕脸又红了,目光闪躲,声如蚊呐:“阿郎,这等事情……待夜里再说……” 章节目录 第0834章 讨好 两人谈完事情,眼看着灯烛已熄灭,隐隐有亮光从门窗透入,知天已大亮。 于是冯永便由李慕服侍着起床穿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在守候,得了李慕的吩咐,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收拾完毕后,冯永又请见皇帝,准备辞行离开皇宫。 阿斗很快在一个小暖阁召见了冯永。 “冯侯醒了?来,陪我吃点早食。” 阿斗亲自在门口接见了冯永,并且把他引入里头,很是热情地招呼道。 冯永目光一扫,发现暖阁里皇后和张星忆皆不在,并没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阿斗又吩咐道: “来人,给冯侯上一份早食。” 然后这才笑着对冯永说道,“与冯侯一样,昨夜里我亦是喝多了,才刚起来不久。”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冯永,“此间,唯有你我二人,冯侯不必拘束,来,快吃。” “这早食可好吃了。哦,对了,我都忘了,这都是从冯府那边传过来的手艺。” 阿斗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主人太过热情,冯永自然不好拒绝。 再说了,这宿醉难受,正好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这些年来冯永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身材高大。 虽说学的武艺就是个把式,但也算是半个练武之人,食量比起常人,也算是够大。 看着冯永吃得欢,阿斗心情也是大好,比起往日都多吃了不少。 两人吃完后,冯永便向阿斗辞行,准备出宫。 哪知阿斗听了,却是摇头:“冯侯不需这般着急,皇后让你那位如夫人过来,其实也是存了要见一见她的心思。” “故请冯侯在这宫里多呆一会,等皇后见过了你那位如夫人再说。” 冯永原本看到阿斗自己一个人吃早食,还有些奇怪。 大汉的皇家不像后世明清那个时候,皇帝吃什么,做什么都有着详细而死板的规矩。 此时的皇帝,甚至还可以经常摆驾出宫。 再加上刘备搭建的又是草台班子,江湖义气很浓。 更是减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 听张星忆说,张星彩平日里都是陪阿斗吃早食的。 此时没有看到张星彩,又没有看到张星忆,冯永心里本就有些奇怪。 听到阿斗主动提起皇后,于是便试探着说道: “说起来,臣还想着要谢过陛下与皇后昨日亲自设宴之恩呢,没曾想皇后却是不在。” “皇后啊,”阿斗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现在和四娘在隔壁陪着老夫人呢。” “老夫人?”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应当是张夏侯氏。 “是啊,冯侯不是把那夏侯霸带回来了么?可是老夫人的从兄。” “老夫人数十年未见亲人,如今骤然得见,那是又哭又笑,又悲又喜,里头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参与。” “昨日老夫人不是见过了么?” 冯永心想这老夫的感情还挺丰富,昨天他刚把夏侯霸带回来,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那肯定是去见老夫人了。 怎么今天还在哭呢? “昨日是老夫人一个人见的,皇后和四娘都在设宴陪大汉的功臣。” 阿斗一脸的理所当然,“今日皇后和四娘才去陪了老夫人见那夏侯霸,所以又哭了一回。” 张星彩和张星忆都是在大汉出生,在大汉长大,自家大人又是先帝的铁杆追随者。 所以真要相信她们对那个从未见过,又是死敌铁杆的舅家有什么感情,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降将哪有大汉功臣重要不是?自然是先犒劳了大汉功臣再说。 说到这里,阿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前些日子得闻冯侯将带夏侯霸回汉中,不顾劳累,急赶至汉中,翘首以盼。” “冯侯,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妙啊!” 阿斗说着说着,竟是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某种会意之色。 冯君侯一怔。 小胖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虽然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但最后一句再配合上你这种笑容,我是真品不出来。 “四娘已经早到了应当嫁人的年纪了,老夫人为了这事,对冯侯那可是有些微词。” 阿斗说起此事,当真是有些不胜唏嘘。 冯君侯听了这话,心头突然有些发虚。 毕竟耽误人家闺女终身这种事情……虽说吧,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但总是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的。 面对丈母娘时,天生就处于理亏。 当下干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阿斗身为皇帝,总是要注意一下身份,再加上下边坐的又是刚立下大功的重臣,自然也不好拿这种事来多说。 只见他转了个话题:“冯侯此次立下大功,如何封赏,还得等丞相退了东边的曹贼之后再说。” “但吾倒还是可以先作主荫了冯侯嫡长子,可为太子舍人,冯侯觉得如何?” 冯永这等人物,后面相父肯定是要大用的。 如何用,却不是目前的阿斗所能插手。 不过从冯永儿女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永一听,暗道那个臭小子身上乳臭未干,就已经是太子舍人,起步比我刚入职的时候还要高。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阵欢喜不已。 这世人拼死拼活,大多皆是存了为子孙留下基业的心思,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再怎么高兴,冯君侯嘴里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陛下,吾家那小子,不过两三岁,才刚刚学会说话,就给他封了这么一个官,恐怕不太好吧?” 阿斗哈哈一笑:“年纪小怕什么?吾那个太子,如今还未面世呢。到时让他们两人自小陪伴,不是正好吗?” 得,看来阿斗是坚信张星彩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的。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是高祖皇帝显灵,又是应大汉复兴的兆头而孕,在这古人眼里,除了象征国祚的太子能有这般应验,还能有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永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当下便行礼道:“臣谢过陛下。” 听四娘说,冯永极是宠爱冯家的嫡长女,要等她懂事后再给她择人家。 反正自家孩子也没出生,阿斗倒也不急。 不过冯家的儿子,却是可以先做做文章。 听到冯永答应了下来,阿斗极是高兴: “那可说好了。冯侯这一身学问,可得好好教给令郎。吾十六岁便与汝相识,想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玩伴,到时父子皆是佳话,哈哈……” 这小胖子想得倒是挺美! 冯永也跟着嘿嘿一笑。 这对君臣在暖阁说了好久的话。 一个是有心拉近关系,一个是巧言令色,什么话都能接上,当真是越说越投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宫人过来传消息,说皇后与老夫人从隔壁过来,想要见皇上。 阿斗连忙允了。 倒是冯君侯,一听老夫人也过来了,立马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心虚。 只是这暖阁又没有什么后门,哪有他逃走的路?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一会儿,只见张星彩与张星忆两姐妹一人一边,扶着张夏侯氏走了进来。 待她们给阿斗见了礼之后,冯君侯也硬着头皮,上前给皇后和张夏侯氏行礼。 “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张星彩含笑点头:“冯侯请起。” “见过夫人。” 张夏侯氏爱女心切,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张星忆现在没人敢娶的状况,身为母亲,对冯君侯那肯定是有微词的。 不过她刚见过夏侯霸,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多年心愿得偿,再加上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所以此时对冯君侯倒是和悦。 “君侯多礼了,老身可不敢当。” 看到张夏侯氏这般态度,冯君侯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瞄了一眼阿斗,暗道小胖子果然说对了。 一念至此,贼心不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却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他看,盯得冯君侯心里直发毛。 “都不是外人,坐,皆坐。” 阿斗很是识机地出来给自己的连襟打圆场。 “陛下,你是知道的,老身这些年来,一直是少有出府,从不参与这朝廷之事。” “只是吾那从兄,不是亲兄,却胜似骨肉之亲。这一回,老身破个例,就是想过来求个情。” “不敢多求陛下,只求能给他一条活路……” 想起当年汉中之战,自己那位叔父(夏侯渊)与从弟,皆战死在定军山,张夏侯氏就是心如刀绞。 汉魏两国虽说是死敌,但叔父在饥荒之年为了救自己,把亲生儿子都舍弃了,对自己可谓深恩似海,岂能说忘就忘? 这一回就算是豁出了老脸,也要救下从兄之命。 哪知阿斗咳了一声,说道: “老夫人,这夏侯将军,乃是冯侯亲手所擒,如何发落,还是要问一下冯侯之意的。” 咦? 还有这说法? 冯君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张夏侯氏向他望来,连忙说道: “晚辈在月氏城时,就曾与夏侯将军说过,老夫人乃是晚辈的半个师长,这才说动了他前来与老夫人相见。” “再说了,在外如何征战沙场,那是将军之事;在内,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 “如今夏侯将军已由宫中之人接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 一番话,既捧了张夏侯氏,又捧了阿斗,同时还让人有知进退之感。 不但阿斗听到“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心里高兴。 就连张星彩都大是满意。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的话,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侯师从高人,老身何能,竟敢成为君侯的半个师长?” 冯永腆着脸解释道: “南乡学堂那边,有一书,名曰《洛音字典》,乃是教学生下洛音之书,当年晚辈为了编写此书,对老夫人多有请教。” “世人皆说南乡有大教化之功,却不知老夫人其实也是出了力的……” 现在谁不知道南乡的书籍、纸张、印刻等东西,乃是天下第一? 光是那能免费让人借阅书籍的新华书店,就足以让所有有心向学,却又无甚门道借书的寒门士子感激一生。 这等大功德,冯君侯居然也能扯到张夏侯氏头上,而且理由无可置疑。 深知阿郎为人的张星忆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这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连阿母都能哄骗…… 即便是张夏侯氏这等不与世相争的人物,心里亦是生出愉悦之感。 她看向坐在那里的冯君侯,心里突生出一阵阵的后悔: 当初那丞相夫人说亲时,若不是自己犹豫,此时这位名满天下的年青君侯,早已是四娘的完美夫婿矣! 唉,悔不当初,不听三娘劝啊…… 不过她终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物,很快就压下心里的念头,再次转向阿斗:“陛下……” 阿斗早就得了自家皇后的枕头风,哪有不应之理? 然后又让人传夏侯霸进来。 哪知夏侯霸虽与张夏侯氏相认,却是心怀魏国,见了阿斗,不拜不趋,昂首而立。 阿斗年纪虽不大,但常年在相父的强压下,心理承受能力却是不小。 兼之其生性仁厚,对夏侯霸的失礼倒也没太过在意。 反而宽慰道:“卿父乃是亡于两军交战之中,非吾先人所手刃。” 说着又指了指张星彩,“皇后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故我亦算是夏侯氏之姻亲。” “今日在座,皆非外人,不论国事,唯论私情,夏侯将军不用如此。” 夏侯霸听了,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他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冯君侯亦是在座,心中微微一惊: “刘禅言在座皆不是外人,莫不成这冯永亦与刘家有什么关联?” 冯君侯倒是主动地对他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笑容:“夏侯伯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夏侯霸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说与从妹是他的半个师长,倒也算不得外人。 他自以为想通了关节,虽没有否认冯永的称呼,但却是不想给此人好脸色: “老夫却是不想见到你。” 毕竟败军之将啊,还是晚辈,羞也,愧也! 他却是没有想到冯永对他的称呼把在座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张夏侯氏,有些惊骇地看向冯永:冯明文何时与自家从兄有了这等关系? 冯永对夏侯霸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是嘿嘿一笑。 胜利者总是要有风度一些嘛。 再说了,这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章节目录 第0835章 世道变了 对于夏侯霸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冯永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 “夏侯伯父,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反之,有失则有得。” “若不是你我在月氏城相见,只怕你此生,再无有机会到令尊与令弟墓前,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闷哼一声。 这个冯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这一番话下来,不阴不阳的,让人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反驳则是不孝不悌,不反驳却又让人如同吃了一只蝇子,想吞吞不下。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提起这事,不由地感慨一声: “我亦多年未曾去叔父与五郎(即夏侯荣,与夏侯渊共同战死在军定山)所葬之地,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冯永一听,连忙接口道: “老夫人但请放心就是。我自到汉中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去清扫,那里方圆半里之内,不让人割草拾柴。”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夏侯氏,就连夏侯霸都惊异地看过来。 “冯侯,这,吾竟不知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当要面谢冯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激动道。 冯永哪敢接张夏侯氏这一礼,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莫非忘了,早年我来南乡,与四,咳,四娘常有书信往来,老夫人也曾借四娘之信,托晚辈去定军山看看那夏侯老将军之墓。” 自古讲究死者为大。 再说了,夏侯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此时在张夏侯氏与夏侯霸面前喊一声夏侯老将军,不算是失礼。 而冯永让人照看夏侯渊的墓地,那也是有缘由的。 南乡是刘备封给张飞的食邑。 当年冯君侯的身份远不如今日,为了能在南乡顺利开拓事业,上到张夏侯氏,中到皇后,下到张星忆,无不用心打点一番。 当时张星忆的年纪还小,冯永又与张星忆有书信往来,张夏侯氏生怕两人之间越了什么规矩,于是对这书信管得倒是挺严。 她借了张星忆给冯永的书信,托冯永去看一下夏侯渊之墓,其中未必没有提醒冯永注意在信中言辞之意。 只是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防得住小时候的女儿,却是防不住长大后的女儿。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的一句无心之托,冯永竟是默默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闻此事,心里的感激之意不可以言语表达,同时对当年没有让四娘与冯永定亲的悔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五味杂陈之下,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只见她哽咽道: “老身……谢过冯侯!” 夏侯霸亦是面色复杂,最后对着冯永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冯永连称不敢。 其实他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说大汉仍有女子亦能袭爵的规矩,但黄舞蝶并没有继承黄忠的爵位。 但刘备为了纪念黄忠之功,把定军山那一片山泽耕地划给了黄家,让黄舞蝶后半生也有个安身之地。 所以黄舞蝶在冯永来汉中前,乃是名副其实的汉中首富,而且还是女首富。 而冯永到汉中后,黄舞蝶乃是前期以钱粮入股的几个原始股东之一。 后来么,兄长想要划她家的一丢丢地方出来,那也叫事? 让府上的佃人每年去清一下墓地周边的芳草,那就一句话的事情。 张夏侯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她只当冯君侯是重情重诺,心里对冯君侯那点点不快早不知丢哪去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愧疚:冯侯与四娘之间的错过,究其根本,实是我造成的,怪不得他,唉…… 冯君侯见张夏侯氏与夏侯霸这般模样,连忙热心道: “老夫人与夏侯将军难得来汉中一趟,这几日不如就选个好日子,去定军山一趟?” 张夏侯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便知会那边一声。毕竟……咳,那里算是黄家的地方……” 此话一出,张夏侯氏倒没什么反应,夏侯霸一听这“黄”字,便是暗恨咬牙不已。 阿斗在旁边听到这里,心里越是奇怪:这冯明文,怎么对这事这般上心? 这娃子老实,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后,悄悄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阿斗果然转过来看张星彩。 张星彩看了一下冯永,然后又对着阿斗略一点头。 意思很明白:冯永看起来自有主张,陛下且安心看着就是。 阿斗素知自家皇后智谋过人,当下回了个明白的眼色,便安然不动。 倒是张星忆,坐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但视线却在冯永与夏侯霸之间来回扫动,眼珠骨碌地转个不停。 夏侯霸哪里想得到,那冯永、皇后、张星忆三人,对他来说虽是后辈,但竟无一人是省油的灯,皆是心思过人之辈。 唯一的老实人阿斗,因为有皇后罩着,竟也是不露破绽。 再加上有张夏侯氏的真情流露,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其他? 再说了,他愿意来汉中,一小半是为了自己这位从妹,一大半是为了去父亲和三弟的墓前祭拜。 此时听到冯君侯这般有心,当下便也应下来,到时一齐去定军山。 冯君侯一看夏侯霸答应了,嘴刚一咧开,然后马上又收起神情来假正经。 妈个鸡的,老子前后被人夹击时,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汉中,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想抢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头,怂恿胡遵反水。 不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你如何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张夏侯氏这两天来情绪连续波动太大,她本就是为了给夏侯霸求情而来,如今得偿所愿,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倦。 皇后见状,便与张星忆扶了她去休息。 张夏侯氏不在,夏侯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一会儿,皇后安排好张夏侯氏后,终于正式召见了李慕。 这一通折腾下来,冯永这才能赶在日头落山前,辞行了阿斗,准备出了行宫。 哪知他刚被宫里的小黄门送出宫门,刚转过宫墙无人处,突然就有人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好你个冯文和,居然敢拿那死去的夏侯渊来算计夏侯霸!” 冯君侯听到这话,立马吓了个魂不附体! 今日好不容易才讨得那位丈母娘对自己改变一丢丢看法,要是这个话被她听了去,只怕自己的形象比以前还要崩塌。 他脖子“嘎嘎”地转过去,发现说这话的,却是个古灵精怪,面带狡黠笑意的女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四娘,莫要胡闹,我岂是那等人?” 张星忆“呸”了一声:“你是何等人?岂能瞒得过我?人道心狠手辣小文和,可没听说过古道热肠冯郎君。” 古道常用之语,由此看来她可没少看那侠义小说。 “我还谷道热肠呢!” 冯君侯看到四娘轻嗔薄怒的模样,当下就是嬉皮笑脸地一笑: “外人说我,那我是无奈何,四娘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跟着那些人这般说呢!” 张星忆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就是一甜,轻踢了他一脚: “我偷偷出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对那夏侯霸存了什么念头,总是要念及一下阿母。” “阿母几十年来今日才重新得见夏侯家的人,视那夏侯霸如亲兄长,你到时可别让夏侯霸误会了她。” 冯永笑道:“四娘且放心就是,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改变对我的看法,又岂会做那不知轻重之人?” “那就好。”张星忆听到这话,这才放心,转而看向旁边的李慕,“这一回,你家的如夫人可算是出风头了。” “先是丞相召见,然后又是皇后召见,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难道以前就有人敢欺负她了?”冯永知她这是在日常吃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哪知张星忆闻言,当场就是呵呵: “以前她是有你冯君侯挺着,明里是没有人敢说,但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相信她能这般风光下去?” 她这一番话当着李慕的面说出来,竟也是不怕得罪李慕。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慕,她被皇后召见以后,脸上的欣喜就从未消失过。 此时对张星忆这番话似乎是不甚在意,喜色一直未变。 “但经过此事,那就是相当于朝廷认可了她的地位,她这辈子,可就算是立稳脚跟了。” 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星彩一定要正式召见李慕。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都是沾了男君的光。” 李慕看向冯永时,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出来,眼中闪着炽热。 “倒还是有自知之明。” 张星忆点头,“也不枉特意给了你这份恩典。” 天气那么冷,冯永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不由地用手擦了擦,似乎是冒汗了? 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以为是自己立下大功,所以恩泽妻妾。 没想到还有未入门的小四在妾室面前施威,以防妾室骤得恩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这一层。 “这一回,大汉的不少女子,只怕也要感谢阿郎呢。” 张星忆点了一下李慕,又转过来对着冯永柔声说道,“即便是妾,以后也不用怕别人说妾掌校尉府机要是牝鸡司晨。” “什么意思?” 冯永才想通一层,没想到张星忆又对他说起另一层。 想起前头所提起的大汉丞相,冯永猛然清醒过来:这诸葛老妖能亲自参与的事情岂是那般简单? 果然只见张星忆脸上露出跟李慕一样欣喜之意。 只是她看到冯永如同呆子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忍不住地踢了冯永一脚: “你这人,平日里深谋远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傻子了一般?” “阿郎以前不是常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如今丞相皇后亲自召见南乡幕娘子,不但是认可了她,甚至也是认可了南乡的女子当家之事。” “想当初,阿郎因为南乡女子当家之事,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诟病,现在有了朝廷的认可,谁还会拿这个说事?” “经过此事,以后不拘是南乡、越巂、校尉府,其他地方的女子只要有能力,亦出来做事,亦或当家,那就会越来越多。” “阿郎这些年来,所谋之事,不正含了这一个么?如今得所愿,怎么反而迷糊起来了?” 卧槽! 不过就是召见我家妾室而已,你们玩政治的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心真脏! 冯君侯听到张星忆这番话,顿时震惊无比:我难道还是太年轻了? 只是想起这毛纺工坊委实是暴利无比,偏偏织工绝大部分只能用女工。 如今不拘是朝廷,还是那些权贵,转型世家,都迫切需要给女子一个地位和名份,以便让她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工坊上班。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现在你总不能让男人进入工坊纺织吧? 那谁去服兵役打仗? 谁去耕作种地?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突然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此事,你们更要谢你们的大姊。” 冯君侯感慨一声,“此次萧关之战,当推她首功。” “这一战,证明了谁言女子不如男之说,她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张星忆没有听出冯君侯话里的陷阱,只见她点头赞同道: “天下就一个关阿姊,也只有一个冯郎君。” “阿姊也说了,若不是关阿姊在萧关一战立下大功,朝廷还未必能下定决心推行此事。” “所以天下也幸好有这么一位关阿姊,有这么一位冯郎君……” 外人不知道萧关之战的详情,皆道是冯君侯之功。 但朝廷的各位大佬,又岂会不知关家四郎是谁? 倒是冯君侯,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他先是悄悄地握了一下李慕的手,然后这才问道: “这慕娘终究是妾室,妾室掌家业,在外人看来,未免是以妾凌妻的嫌疑,难道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若换作以前,只怕天下汹汹,不知要把朝廷编排成什么样。” “不过换了现在,要么是有人装作看不见,要么是有人替朝廷去辩解。” “这等事情,只要有人争论就行,让他们去逞口舌之快,我们自做我们的……” 想起后世的资本炒作,冯永心道果然资本的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不过舆论的阵地嘛,自己不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现在自己是站在资本这一方,自然是对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乐见其成。 “世道开始变了啊……” 章节目录 第0836章 且同归,且同归 与张星忆说了这么些话,冯永心里却是别有一些感动。 他知道,张家小娘子就是担心自己一时想不到这些事,所以才特意偷偷溜出来提醒自己。 心里正在自恋地想着美人情深,哪知张星忆却在临走前,却是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昨夜,当着陛下与皇后的面,应承了我何事。” 冯永一愣,暗道我昨日应承了你何事? 他转过头去,正要问个清楚。 哪知张星忆却是狡黠一笑,不给他问明白的机会,直接一蹦一跳地走了。 冯永自知自己有酒后有点爱胡咧咧的小毛病,可是最多也就是吹个牛什么的。 只是想起张星忆昨走时那一笑,冯君侯心里就是有些发毛。 本以为是想让吾酒后失德,没成想却是让吾酒后失言。 也不知是我想得太多,还是对手想得太少。 冯永左思右想之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昨日酒后究竟说了什么话。 想起张星忆那狡黠一笑,想来她定是有心设计,她若是故意不说,自己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昨日在场听到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阿斗,一个是皇后。 找皇后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胖子,冯君侯心里就禁不住暗暗盘算:此事说不得还是要从阿斗嘴里套出话来…… 大不了到时候塞点好处? 虽然汉中东边的曹贼未退,但大汉高层的几位大人物还有心情在这里勾心斗角,那就已经表明汉中大局已定。 事实上,这一次曹魏进犯汉中,在曹睿与曹真的秘密计划里,司马懿这支偏师,就是为了吸引汉军主力。 在子午谷的疑兵被发现后,司马懿就要拖住汉中的汉军,不让他们增援陇右,乃是最为凶险的一路。 谁知意在陇右的曹真主力被冯永大破于萧关下。 唯独司马懿从西城逆水而上,一路斫山开道,水陆并进,顺利到达汉中,甚至还攻占了新丰县等地,取得了小胜。 虽然一直没有与子午谷那边没有取得联系,但司马懿只当是汉中连日大雨,所以曹真失期。 浑然没有想到,这是曹睿与曹真一起布下的大局。 而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局中的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 得知诸葛亮亲自领军前来,司马懿心里不禁就是有些进退两难。 他倒不是怕了诸葛亮。 毕竟司马懿自己领军的时间要比诸葛亮长得多,而且在独自领军之前,他就一直在军中出谋划策。 而诸葛亮唯一能拿得出的战绩,也不过是一个陇右之战。 故对于诸葛亮,司马懿即便是没有看轻,但亦不会太过害怕。 他犯愁的是,皇帝让他从东边领军伐蜀,与大司马汇于汉中。 如今大司马久未知消息,而汉军主力又向己而来。 那自己是应当继续停留在此处等大司马消息,还是退回荆州? 若是继续停留,看那诸葛亮亲领大军前来,只怕大司马已然失利。 但若是没有陛下旨意的情况下,见敌而退,到时只怕要落人口实,说自己望风而逃,畏蜀如虎…… 正在犹豫间,突有部将进入帅营,奋然请战: “大将军,那蜀虏大军前来,不若让末将前去先挫他一番锐气。” 司马懿闻言,当即舒了一口气:“有牛将军在,却是解了吾一番心事。”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派出先锋,先折诸葛亮锐气,吾进退之间,则有更大的余地。 于是派了一部人马给牛金,让他前去试探虚实。 同时司马懿又抓紧时间,往子午谷那边加派不少人马,探听消息。 子午谷的起始之处,与汉水相交。 而司马懿又是沿汉水西进。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直没有探知到子午谷那边的消息,这让司马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牛金自忖一身勇武,领军前行,半路上与汉军先锋相遇。 两军交战之下,竟是被对方打得大败。 看到牛金领着残兵,狼狈不堪地败退回来,司马懿大惊:“那蜀虏是先锋是何人,竟是这般厉害?” “听那蜀将自报名号,说是魏延。” 牛金羞愧满面地回答。 “魏延?原来竟是此人,那就怪不得。” 司马懿叹然,“此人受刘备所重,镇守汉中近十年,自是有过人之处。” 早先他就已经猜出曹真失利,而如今自己再折了一阵,司马懿终于开始心生退意。 毕竟自己是逆水而上,粮草运输不畅,若是没有其他大军接应,那就算是一支孤军,而且还是进入敌境的孤军。 就在这时,早先派往子午谷探听消息的哨探终于传回来了消息: 子午谷大军已退。 也有人说,子午谷不过是疑兵而已,如今已被蜀人识破。 其实大司马领军前往萧关,被冯永大破之。 特别这后面一个消息,如今汉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打柴的樵夫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哨探这才能得知。 司马懿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吾几陷死地矣!” 当下连忙让人收拾行装,连夜上船,全军顺着汉水退回荆州。 他逆水而上困难,但顺水而下却是容易之至。 当真是如同一只入水的老龟,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待诸葛亮的大军到达新丰县,见到的,只有那凌乱不堪的营寨。 “丞相,看这营寨模样,那司马懿定是闻风而逃,必无战意,何不趁胜追击?” 魏延挫了牛金,正是战意昂扬之时,心道这等大好情况,岂有不追之理? 诸葛亮却是摇头: “司马懿乃是精于领军之人,这营寨之乱,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再说了,我等若是轻易追之,无足够船舟不说,这汉水顺流下易而逆水上难,大军到时只怕难返。” 魏延听了,又道: “不须全军追之,丞相只让吾领一支精兵前往,即便司马懿有备,有丞相在后,亦是不怕。” 诸葛亮再次不许: “如今大汉已经算是大获全胜,这司马懿顺流而下,追之不易,即便能追上,只怕也不过是尾师。” “胜之不足以影响全局,若万一那司马懿有什么布置,让魏将军折了锐气,却是不美。” 魏延连遭诸葛亮拒绝,心下怅然。 出得营帐后,不禁仰天长叹:“丞相怯矣!只恨吾之才不能尽用。” 随军长史杨仪一直与魏延势若水火,方才在营中看到魏延脸上有不忿之色,知其心有不满。 他早知魏延有口无遮拦的毛病,于是趁机悄悄跟随出来,躲在偏僻处偷听。 果然听到魏延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喜,连忙又跑回去说与丞相听。 诸葛亮不止一次听杨仪说过魏延有不敬之语,此时再听到他旧事重提,心里不由有些不悦。 魏延也好,杨仪也罢,这两个人,一个勇武有余而桀骜不顺,一个才干过人而不能容人,实是让人有些烦恼。 “魏延之事,吾早已有计较,自不必威公多言。军中粮草一事,威公可清查完毕?” 诸葛亮听了杨仪进馋魏延之言,没有过多地表态,只是问了一句。 原历史上,季汉人才凋零,诸葛亮虽知两人品性有亏,但终究是看重其才,有些事情,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像现在,某只土鳖横空出世,上马治军,下马抚民,文武双全,才冠大汉。 行事不拘世俗常情,娶了个虎女,还能把她培养成为将帅之才。 更别说带着季汉后期的大部分人才提前亮相。 前有柳隐力拒张郃,后有赵广三千破敌,张嶷、句扶等人亦是屡有战功。 还有王平、姜维等人,再加上大汉原有的一些宿将,可谓是人才辈出,不惧后继无人。 故大汉丞相对魏延杨仪两人的容忍度要比原历史低。 吾有冯明文姜伯约足矣!尔等若是能安分守己便罢,若是不能,难不成吾还不能罢之? 杨仪听了,知其是在提醒自己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丞相处理军中之事,不应当把手伸得太长。 当下只得唯诺几声,不敢再多言。 建兴八年最后几日,大汉丞相驱司马懿出汉中,至此,蜀魏这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时间进入建兴九年,大汉丞相班师回南郑,大汉天子率汉中百官相迎,冯永位百官前列,与天子共迎丞相。 诸葛亮见天子亲迎,不敢托大,连忙下车:“老臣微末之功,何敢劳天子出城?” “相父在前方为国征战,方才有吾安坐后方。如今相父得胜归来,吾亲迎又有何不可?” 进入一月后,汉中因为是盆地,所以天气转暖还是比较快的。 阿斗没有穿羽绒服,仅是里头衬了厚厚的细绒毛衣,倒也不觉得冷。 不过他知相父年老怕冷,所以还是准备了一件又长又厚的羽绒服,亲手给相父披上。 与当年相父征战南中归来所做的一样。 诸葛亮推却不过,只得让阿斗披上,但却又说道: “论起为国征战,有冯君侯立下的惊世之功在前,老臣如何敢当陛下之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冯永身上。 虽说冯君侯被天子放到百官前列,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只是被大汉丞相就这样提溜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相……呃,丞相言重了,我哪有什么惊世之功,不过是将士用命罢了。” 冯君侯有些紧张之下,差点跟着阿斗喊了相父,幸好及时改口。 “将士用命,那也要将帅指挥有方才行,冯侯不用这般自谦。” 诸葛亮捋了捋胡须,慈祥地看着冯君侯,温声说道。 “对对对!冯侯指挥有方,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方有萧关惊世之功。” 阿斗连忙附和丞相的话说道。 小胖子,你又来了。 除了“对对对,是是是”,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陛下和丞相过奖了!” 冯君侯脸上明明带着笑容,但嘴里却仍是不断地谦虚。 “护羌校尉府精兵冠绝天下,萧关一役后,冯侯威名震关中,大汉中兴有望矣!” 大汉丞相看到此子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又当上了父亲之后,终于变得稳重起来,心里极是高兴。 只见他上前拍了拍冯永的肩膀,满脸欣慰说道。 看到丞相在众人面前对冯永做出这等亲昵,不少人皆是暗暗心惊: 早就听说丞相对冯文和视若弟子,此时一见,果真如此。 冯永连忙道:“丞相言重了,永不过有尺寸之功,当不得如此赞誉。” 此时丞相近在咫尺,可以看到,虽然丞相精神不错,但容貌却又是比在陇右分别时,苍老了不少。 虽说诸葛亮坑了他很多很多次,他心里一直诸葛老妖诸葛老妖地叫,但其实他也是知,对方是很看重自己的。 再加上黄月英与关姬的关系,他也视诸葛亮如长辈。 此时看到诸葛亮的苍老面容,心头亦是微微一酸。 “丞相,外头太冷,还是先回城再说吧?” “是啊是啊,我与冯侯年轻,相父比不得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再说。” 阿斗这个应声虫很是合格,甚至还上来亲手搀住相父。 诸葛亮禀守君臣之礼,哪敢让天子这般做?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阿斗却是铁了心一般,一定要亲手把相父扶上车撵。 冯君侯站得最近,看到两人这般互相谦让,心道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喝多久的西北风。 当下连忙说道:“古有周文王尊太公望为太师,载与俱归,今有陛下尊丞相为相父,扶与车撵。” “此所谓君明臣贤,陛下与丞相不必再让,且同归,且同归!” 阿斗听到冯君侯把他比拟周文王,顿时满脸红光,连连说道: “对对对,请相父与吾同归,同归!” 大汉丞相曾自诩管仲、乐毅,再加上大汉中兴有望,嘴里虽不敢比太公望,但得了冯君侯这么一个好口彩,心情不禁也是微微有一些激荡。 于是也不再矫情,与天子同乘车撵回城。 倒是群臣,听得冯君侯这么一番话,再看到天子与丞相同车,有人心里暗暗吐槽: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今后只怕要改成巧言令色冯君侯了。 别说是天子,就连丞相都能被说动,这巧言令色能,天下有谁能与之相比乎? 章节目录 第0837章 大丈夫 司马懿被赶出汉中,意味着大汉不仅在这一场大战中没有失去一寸土疆土,反是扩展了边境。 时隔三年后,大汉再次对曹贼取得了大胜。 这一回,大汉的底气比起上一回要足得多,朝廷竟是破例开了一个月的酒禁。 这是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季汉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阿斗在行宫里大宴群臣,君臣同庆。 若不是东那边紧急调了一批酒过来应急,只怕这宴会,连酒都没几坛。 宴席过后,朝廷论功行赏,自然是以护羌校尉府赏赐最重。 校尉府将士,赏赐各有差。 特别是赵广,不但如愿以偿恢复了将军号,比起以前丢掉的那个更加威风:骁骑将军。 而且还得封关内侯。 这个封赏一出,不说别人,就连冯永都觉得有些过重。 封将军号可以理解,但晋关内侯,却是有些滥赏之嫌。 “你如今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是天下名将,更别说谁不知那赵二郎最是听你的话?” “这滥赏不滥赏,只要你提一句,谁还敢不当一回事不成?” 连续数日的宴席,大汉丞相都算得上是宴席的主角之一。 所以酒喝得不少。 此时的他,脸上有些疲倦之色,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听到冯永提出的疑问,也懒得睁开眼看他,没好气地说道。 “啊,我提出来?不太好吧?” 冯永有些迟疑道,“再说了,我自己的赏赐还没下来呢……” 诸将士的奖赏都已经落定,唯有冯永,暂时还没有音讯。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回,冯君侯的功劳委实是有些大。 丞相这才回到南郑没多久,再加上这些日子又不得空闲,怕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赏冯君侯。 冯君侯心里寻思着,若是我提出来,赵广的封赏太重,那我还没下来的封赏连跟着被砍一刀怎么办? 大汉丞相听到冯君侯这话,终于睁开了眼,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所以你有话就不能好好?非要拿赵二郎来做妖?” 冯君侯被丞相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地有些讪讪: “我这不是担心陇右那边么?这封赏早一日下来,我也好早一日回去。听说赵老将军的身体不太好,去年冬日里患了两次风寒……” 虽说是借口,但冯永担心赵云的身体也是真的。 年老体弱,就容易得病。 赵老爷子本是常年练武,身体的底子应当说不错。 再加上身为将军,起居条件也不会差。 但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会得风寒,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 在此次汉魏大战中,若自己是陇右都督,在得知萧关大捷,同时西平那边大局已定的情况下。 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带着王平和柳隐翻过陇山去汧县那里看看。 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要吓吓那帮从萧关跑回来的残兵败将。 万一曹真被吓破了胆,弃城而逃呢? 虽说概率不大,但总还有那么点点希望的嘛。 战阵上的事,谁能说得清? 但赵云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是坐守冀城,以稳为主。 “你也知道子龙身体不好?”诸葛亮提起这事,脸上也是有些忧虑,“那你还说赵家二郎的封赏太过?” 冯永一怔,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丞相的意思是……” 诸葛亮不答,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事: “凉州四郡那边如何了?你布置了那么久,是否可以收尾了?” “差不多了吧,”冯永点头,“不过萧关一战后,校尉府的将士伤亡不小,只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凉州那边。” “陇右又不是只有一个校尉府,不还有一个都督府?” 诸葛亮“啧”了一声,“再说了,你校尉府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这收复凉州的功劳,且就让给都督府吧。” 按理说,校尉府主要负责经营凉州,都督府是随时东进关中。 如今阴差阳错,冯永先把关中魏军给干翻了。 在确定关中魏军再也无力威胁陇右之后,凉州那就是被煮烂在锅里的肉,想什么时候下筷就什么时候下筷。 很明显,大汉丞相心里很着急,想着要快点吃下去。 “哦,那个我无所谓。”冯永点头,大方地说道,“反正都是为大汉出力。” 护羌校尉府没有个一到两年时间,根本没办法恢复巅峰战力,本来就没有余力再去出兵凉州。 所以大汉若是真要在今年对凉州有想法,陇右都督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到时还得要你校尉府那边帮忙,毕竟凉州那边的布置,都是经校尉府的手。” 诸葛亮提醒道。 “没问题。虽然现在校尉府的将士没办法出征,但派点人手还是可以的。” 锦上添花的事,多做点没啥坏处。 诸葛亮赞许点头:“倒是比以前有格局了,这样的话,把凉州放到你手里,也可以放心。” 听到丞相的称赞,冯君侯嘿嘿一笑,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凉州?” “是啊,凉州。”诸葛亮叹气道,“这凉州重归大汉之后,总得有个刺史吧?子龙身体不好,到时要回汉中休养。” “到时最适合这个位置的,除了你,别无他人。” 所以这凉州收复之战极有可能就是送给赵老爷子完美收官之战? 冯永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赵云要退居二线了,准备让出位置,所以给赵广的封赏带了一部分补偿性质。 不过冯永听出了丞相话里更深一层意思,即便他久经风浪,亦是被震得心头怦怦直跳。 “丞相,我记得,凉州刺史不是早就有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魏老匹夫当年可是遥领凉州刺史的。 “我大汉不是吴人刚誓盟不久么?天下这么多州,并州冀州幽州的,到时再给他换一个就是。” 诸葛亮淡淡地说道。 实领和遥领能是一回事? “那吴将军呢?” 冯永嘴里所说的吴将军,就是吴懿。 陇右之战后,在冯永的设想里,陇右都督共有三个人选。 一个是赵云,一个是魏延,还有一个就是吴懿。 不管怎么看,吴懿也比自己更有可能。 毕竟有外戚身份加成,而且又是东州派的几个代表人物之一,资历也不是冯永这等后进之辈所能比的。 “吴将军啊,确实是个合适人选。”诸葛亮点头,“只是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总是要留个信得过的人看着。” “哦,这倒是。” 冯永想起李平以中都护身份署锦城那边的丞相府诸事,想来不可能让他再染兵权。 所以吴懿领军守锦城,还当真离不开。 私下里两个人,大汉丞相又有心培养冯永,所以把话讲得明白一些。 “更何况,原本留守锦城丞相府的张君嗣,在两个月前病逝,蒋公琰现在才刚刚接手留府长史,只怕压不住那李正方,所以吴将军就更不能离开锦城。” 张君嗣就是张裔,乃是锦城丞相府的留府长史。 丞相进驻汉中后,就是由他代行相府政务,深得丞相所重。 “张长史去了?” 冯永骤闻这个消息,就是吃了一惊。 他与张裔并不相熟,而且这几个月来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曹贼身上。 再加上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处于大后方,又一直无事,所以倒是少有留意。 “三年前张君嗣来汉中与我相见,就曾对吾说,他任这丞相长史一职,昼夜接宾,不得宁息,经常疲倦欲死。” 诸葛亮脸上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当时我只道他是说笑,没曾想竟是让他积劳成疾……” “还是李德昂(李恢)看得开啊,察觉到身体不对,便力辞庲降都督一职,跑到汉中专心调养。” “前些日子吾经过南乡,看他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诸葛亮说起这些老臣,便有些收不住话题: “张君嗣一是有些不如从前。” “故我便想着让他也学一学李德昂,到南乡那边养养身子。” 冯永一听,心头先是一动,然后脸色再一喜: “若是赵老将军愿意到南乡调养身子,永自是扫榻以待!” 到时候哄得老爷子开心了,让他去讲武堂那里讲讲往事,随便掏一点真货出来,也够那帮学生军学的了。 诸葛亮岂会不知冯永打着什么主意,。 前些日子他经过南乡,还特意去见了李恢,知其现在在干什么勾当。 “子龙是去那边休养,可不是去给你教学生的。” 大汉丞相提醒道,“若是你敢让他累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明白我明白,”冯永点头,“只是这人老了,总是爱回忆往事,到时候我派几个学生去服侍老将军,陪他说说话,总可以吧?”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说。” 这有啥不愿意的? 冯永不以为意地想道,又不是让他教我的学生们赵家枪法。 再说了,我教给赵广的东西还少吗? 我不过是让老爷子讲一讲往事,有啥不能说的? 大汉军中第一人啊,想想就让人兴奋。 “算了,这是你与子龙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还是说回正事。” 诸葛亮敲了敲案几。 “正事?啥正事?” 冯君侯现在满脑子想着如何安排赵大将军,随口回了一句。 惹得大汉丞相顿时怒目以视。 “哦,哦,对对,我忘了,正事。这凉州刺史……” 冯君侯连忙补救,然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了。 但他仍有最后一个顾虑:“丞相,我怕的是,我的年纪太浅……” “怕什么?军中讲的是军功,讲的不是谁年长!” 诸葛亮对冯君侯这等落后思想批判了一番: “当年高祖皇帝筑高台拜淮阴侯为大将时,淮阴侯也不过二十有六。” “你比不过淮阴侯,三军统帅做不得,难道连个刺史也做不得?” 大概是觉得这小子推三阻四的,丞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要真觉得自己做不来,那我亦不勉强,换个人来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冯君侯哪有不应之理? 但见他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别介啊丞相,我做得,我做得!” “真做得?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冯永连忙又摇头。 大汉拢共就两州,丞相领益州牧,现在让自己做凉州刺史,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凉州刺史不比他处,乃是用兵之地,总得给你名号,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如就领个平西将军吧……” 只听得丞相又开口道。 还有? 冯君侯身子晃了晃,砸下来的惊喜已经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赵广的骁骑将军听起来很牛逼,但也只不过是个杂号将军。 但这平西将军不一样,听起来可能没那么牛逼,却是个重号将军,位列上卿! 只见冯土鳖咧嘴傻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妈的,这换了后世,怎么着肩上也要扛光板再加一颗金星吧? 不行,回去老子就让李慕做套军服! “做了凉州刺史,当上平西将军,那这爵位……” 大汉丞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冯君侯。 还有吗? 冯君侯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瞪大了眼。 “就暂时不动了。” 好吧,不动就不动。 当个亭侯挺好…… “爵位虽说暂时不动,但你府上可以抬三位媵妾……” 今天丞相说话转折过多,冯君侯一个不防,就是猛然咳嗽起来。 “知道你疼你府上的那些妻妾,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诸葛亮看着冯君侯那没出息的样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我这叫激动? 也不对,没错,我确实很激动。 可是我这种激动和你所想的激动不一样! 要是关姬知道自己拼死拼活赚来的军功,最后便宜了府上的妾室…… 也不算是便宜妾室,准确地说是便宜了自己……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到时不知道冯家大妇会不会有烧了冯府的念头? 毕竟媵妾不同于普通的妻妾。 规格最高的媵妾是亲姐妹同嫁,姐为妻,妹为媵妾。 中等的则是同宗族姐妹同嫁,最低的则是侍女陪嫁。 媵妾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等等。 说白了,媵妾就是后备正室。 万一正室出了什么事,媵妾就是法定的正室候选人。 这种制度,从战国到现在,在贵族阶层都非常流行。 史上赫赫有名的芈月,最初就是以媵妾的身份与姐姐一齐嫁入秦国。 若是这一回,朝廷允许冯府抬举媵妾,那就算是正式公开承认自己那两位妾室的地位。 不过也难怪。 李慕不说,单单是这些年来抑制粮价,同时又往前方调运各类物资,其功劳就足以比得上军功。 至于阿梅,医学院里头的医学宝典,纺车,弩车,抛石车等等。 哪一样没有她的功劳? 但位置有三个呢…… 冯君侯突然小小地遐想了一下。 “还有你的嫡长子……” 这大概就是封妻荫子吧,不过冯君侯已经不在意了。 他在发愁回去怎么跟关姬交代:这冯府的妾室只有两个,怎么朝廷给了三个位置呢? 总不能是张小四的吧? 可是张小四也不可能当妾啊! 想着想着,他自己也迷糊起来。 丞相看此人突然心不在焉起来,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下也懒得再说,挥了挥手,就欲把他赶出去。 哪知待冯永走到门口,丞相突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那刘良在此次大战中,也算是出了大力,我本欲想将他调回汉中,但他却说大丈夫当为国事,要继续留在西海那边。” “你与他那点恩怨,就让它过去,以后不得再为难他。” 冯君侯听到丞相提起刘良,脸上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 “咳,刘从事啊,确实是大丈夫,要不然,朝廷这抬举媵妾的恩典,就让给他如何?” “你过来,吾给你看样东西……” 冯君侯哪敢多留,趁着丞相给他加上祝福前,一溜烟地跑了。 跑到外头,又想起那刘良,冯君侯不禁又是感叹一声:“谁言刘良不丈夫?” 刘良就是刘琰之子,先前欲与冯君侯争张家小娘子。 后来吧,被半流放到南中喂蚊子。 陇右之战后,刘琰与丞相搞了个py交易,终于把刘良捞到陇右。 哪知冯君侯又阴魂不散地在陇右当了个护羌校尉。 也幸好他老子的py交易,赵老将军又作了保,冯君侯这才表明态度恩怨一笔勾销。 估计是在南中吃过了苦头,他居然愿意到刚平定的西平等郡,与那些胡人部族打交道。 一边教化胡人,一边和胡人交易,给陇右送来牛羊马匹等物。 当然,这是不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前几个月,冯永被曹真截断归路的消息满天飞,陇右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位刘从事在短短一个月内,一口气娶了五房妾室。 多娶妻妾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这位本来有着光明未来的刘家汉子,娶的全是胡女! 西平湟水那边本就是胡人叛乱频发之地。 但刘汉子娶了五个湟水河谷胡人大部族的女子后,魏人想要仿旧年之事,拉湟水河谷的胡人一齐起事,却是被胡人头人砍了使者脑袋: “入你阿母的,老子与汉人是寄几人,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魏人作乱?” 前有冯君侯恩惠布施,后有刘汉子以身布施。 魏人勾结豪族在湟水河谷作乱这个事,竟是没有得到多少胡人的响应。 最后一边是大汉官吏坚守待援,一边是刘浑领着精骑,在没有胡人阻拦的情况下,轻易进入湟水河谷,平定叛乱。 所以说,谁说刘良不是大丈夫?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有刘良等勇气,敢以身饲胡女。 反正以冯君侯这等怕自家婆娘的胆量,他自认做不到。 章节目录 第0838章 南中风波起 “明文,你可终于和大人谈完事情了?” 冯永正在感慨刘汉子的英勇无畏时,身后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冯永连忙转过身去,但见一个长脸汉子正站在他身后,面有喜悦之色。 不是诸葛乔是谁? 诸葛乔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孩,正瞪大了眼看着冯永。 正是黄月英的亲生儿子诸葛瞻,小名阿迟,取迟来之意。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看到诸葛乔,很是意外,同时也很是惊喜。 这世上愿意亲近他的人很多,但不掺杂太多目的,诸葛乔算是少数几个中的一个。 只是冯永回到汉中后,却是没有机会见到诸葛乔。 因为他这两年根本没有汉中。 “这才几年不见,明文你现在已经是名震天下了呢!”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冯君侯,诸葛乔不禁感慨地说了一句。 冯永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再怎么名震天下,我还不得叫你一声兄长?” “可是我这位当兄长的,却仍是碌碌无为,在你面前,实是羞愧。” 诸葛乔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当年我就不应该托大,要是学着那李文轩,厚着脸皮喊你兄长,今日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冯永想起与诸葛乔第一次见面时,他把自己当真看成了自家兄弟,心里就是一暧:“那时就算你要装小,我也不敢应啊!” 两人说笑毕,诸葛乔低下头,对着诸葛瞻介绍冯永: “来,阿迟,这位是冯君侯,以后你也可以叫他冯家阿兄。” “见过冯君侯,见过冯家阿兄。” 小正太诸葛瞻,对着冯永躬身行礼,然后这才有些疑惑地对着诸葛乔问道: “阿母前些日子说冯君侯是冯家姊夫呢,怎么现在又变成冯家阿兄了?” 童言无忌让冯永笑开了怀。 “原来明文已经见过阿弟了?” “我刚到汉中的时候,自然就要过来拜见夫人。”冯永点头道,“还给阿迟讲了故事呢。” “还有曲儿,冯家姊夫和冯家阿兄唱的曲比阿母的还好听。” 诸葛瞻连忙补充道,同时目带希冀地看着冯永。 这位冯家姊夫,故事讲得好听,曲也唱得好听,当真是阿迟喜欢与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 诸葛乔点头,然后对着诸葛瞻说道,“阿迟,我要与冯家阿兄说些事情,你先一个人去找阿母好不好?” 诸葛瞻虽是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点头。 诸葛乔这才叫了下人过来,领着他走了。 “倒是挺聪慧可爱的。” 冯永说了一句。 “大人也是这么说。阿迟比起我来,天分不知高出多少,阿母平日亦颇是宠他。” “倒是大人,常说阿迟自小聪慧,不可宠溺太过。否则有早成之嫌,恐不为重器耳。” 诸葛乔解释道。 冯永倒是不意外诸葛老妖会说出这番话来:“丞相一向如此。” 毕竟有诸葛乔自己的例子在前头呢。 前些年,汉中既是前线,又是荒凉之地,特别是恰逢先帝驾崩,蜀地动荡,诸葛乔却是被派到汉中。 陇右之战前,若不是冯永动用了自己手头上的医疗资源,诸葛乔只怕就要像张裔那样,因为劳累过度,最后导致染病而亡。 陇右之战后,马谡被流放,李恢准备病退,诸葛老妖开始着手把蜀地整合成完全体。 诸葛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了已经开始成为大汉第二个中心的汉中,被派去了南中。 反正吧,诸葛老妖的儿子不好当。 能不能享福不一定,但吃苦肯定有份。 “兄长怎么会突然回到汉中,莫不成是丞相想通了,不忍心再让你去南中那里喂蚊子?” 冯永问道。 诸葛乔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明文,这等话,你还是少说两句,要是被大人听到了,只怕又要惹得大人不高兴。” 刚才他还想给我加祝福呢。 冯永不以为意,心里暗暗地说道,反正他没我跑得快。 “兄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提起这个,诸葛乔脸上又是喜又是忧: “我离开南中时,那边全是你阵亡于萧关之下的消息,你知道的,你的名头,咳……” 说起鬼王的名头,有些人可能无所谓。 但诸葛乔是个老实人,所谓啖人肉,饮人血,夜御三千女的鬼王传说,他如何好意思当着冯鬼王的面说出口? “可是南中夷人不稳?” 冯永听他提起南中,再看到他这神态,心里已知其意,主动替他提了出来。 “原来明文你已知晓?” 诸葛乔微微吃了一惊。 “兄长啊,兴汉会在南中开了那么多的甘蔗种植园,我又岂能不注意南中的动静?” 冯永摇头笑道。 这位兄长,品性方面没得说,甚至当得起君子之称,但机变方面,却是欠缺。 就如世人评价的那般:才不及兄(诸葛恪),而性业过之。 任一郡佐官,倒是没得说,但要想再上一步,只怕就有些为难他了。 这大概也是丞相要磨练他的原因。 不磨不成器啊! 趁着现在大汉还是丞相当家,多磨几年,说不得就能有些长进。 不过天赋就在那里,大一些的成就,想来是不可能了。 “是吾愚昧!” 诸葛乔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我虽知南中有些夷人想要闹事,但消息终究是不如庲降都督府那般全面。兄长是都督府的长史,可否为我说说?” 虽说一开始冯永还是以种甘蔗的名头蛊惑兴汉会里的人去开发南中。 但事实上,这些年来,比起越巂郡,南中其他几郡的开发进度,委实是有些慢。 毕竟开发越巂的孙水河谷,可比开发其他南中各郡容易多了。 只要搞定了越巂郡与汉嘉郡交界地带的夷人,越巂郡就有一条平坦大道直通锦城。 再加上陇右之战,兴汉会又是出了大力。 这两个大项目下来,就已经是让兴汉会砸进去能调动的大部分钱粮,所以对南中那边,就有点使不上劲。 南中虽有五尺道,但终究数百年前的古道,对于日益增长的运输需求,那就有点跟不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越巂的开发要后发先至的原因。 因为没有足够的滇驹,就五尺道那种路况,用人力能运多少东西? 也只有越巂的牧场马场成规模了,才能提供足够的畜力运输,同时在此之前,还可以先把五尺道先修补出来。 以上种种原因,兴汉会的南中甘蔗种植园,基本也就是分布朱提、牂柯、建宁这三个郡。 它们都是五尺道可以直达的地方,同时也是比较靠北的地方。 这几郡,如今可以说已经是被大汉牢牢掌握在手里,政令下达地方,毫无障碍。 更不用说早就已经成为兴汉会基本盘之一的越巂郡。 至于原牂柯郡南部分出去的兴古郡,越巂南边的云南郡,还有最南边的永昌郡,大多时候还是按原历史的老规矩。 大汉控制各大部族的头目和地方豪族,通过这些头目和豪族来间接控制地方。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冯君侯就是再能耐,也没办法驱除丛林里的高温疫瘴,蚊蝇毒虫,猛兽凶禽等等各种障碍。 至于修路……后世的基建狂魔都是得等有实力了才有底气搞。 冯君侯在这个时代那就更没办法了。 所以对最南边的三郡,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冯永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是能驱使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蜀地世家,让他们恢复先辈的勇气,去披荆斩棘,以拓家园。 “张伯恭(张翼)太心急了些,自他来南中后,一改李都督以往的宽容之态,对夷人执法严厉,故一直就有夷人不满。” “只是南征还没过去多少年,大人余恩,咳,还有明文你的余威犹在,故倒也勉强能压下去。” “没曾想这萧关的消息一传过来,也不知是谁先传的流言,只说鬼王已遭天遣,故当年鬼王所见证的石碑亦当推倒……” 所谓石碑,也就是大汉丞相与南中各部族头人在味县盟誓时所立石碑,由装神弄鬼的鬼王亲自见证。 当时冯鬼王还放了不少烟花,搞得夷人以为是天降异象,于是纷纷跪舔。 所以这些年来,南中夷人很是配合大汉对南中的开发。 但大汉丞相当年利用孟获和火阿济将军等南中有声望的夷人头领,炒热了鬼王概念。 最后再用鬼王名头收割韭菜——也就是鬼王见证盟誓,加强盟誓的权威性。 现在就有人有样学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鬼王会遭天谴,就是作恶太多,所以当年的盟誓不算数! 冯永用屁股都能想得出,这帮鸟人喊出推倒石碑之后,又会叫嚣着什么口号。 不就是想要作乱么? 不就是想要反么? 他甚至还可以猜出这其中都会有谁参与。 会有蜀地失势的世家,也会有南中那些不甘失去地方土皇帝地位的豪族和部族渠帅。 当然,更会有人存了和早年孟获一样的念头:刘备能当得蜀中皇帝,我当不得南中皇帝? “当初丞相南征,乃是半讨半抚,甚至是以讨求抚,要不然也不会有以家眷劝降高定的做法。” 既然是以抚为主,自然就会留下一些当杀而不杀的人。 “只是总会有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大汉是不敢杀他们。” 冯永冷笑一声,“这治理之道,本就是有张有弛。李都督本出身南中,待之以宽;张都督执法严厉,就是要让那些南蛮知大汉法令。” “我恰好被曹贼算计于萧关之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罢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他们迟早也会反。” 朝廷的打算,或者说诸葛老妖的打算,张小四早就给自己讲得清清楚楚。 不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揪出来,诸葛老妖怎么进行整合蜀中完全体计划? 现在冯永完全有理由怀疑,阿斗和张星彩跑到汉中,未必不是诸葛老妖给锦城某些人安排的一个诱饵。 到时只要南中一反,说不得就有人觉得锦城也有机会…… 当然,这只是冯永自己的想法。 至于锦城那边的某些人有没有这个胆量,那就不知道了。 诸葛乔哪里知道这里头有这般复杂的勾心斗角? 他只听到冯永这个话,就已经觉得有些心惊: “听明文之意,莫不成是早就料到南中有人会反?” 冯永哪里会承认? 这等阴暗谋划,有损丞相的光辉形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只见他摇头笑道:“兄长,如今说这个亦是况。” 诸葛乔是诚实君子没错,但诚实又不是傻子,他一看冯永这神情,就知道自己少说也猜对了六七分。 当下便继续说道: “其实南中那边,亦是有人上书都督府,力陈夷人极有可能会反,再加上需要知道你的确切消息,故我这才着急赶回汉中。” 冯永一听,倒是有些意外:“谁?” “马谡。” “原来竟是他。”冯永恍然,“若是他的话,能有这份眼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曾经是诸葛老妖看重的弟子。 马谡被流放的地方,正是大汉没有真正完全控制下来的三郡之一,云南郡。 云南郡北有越巂郡,东有建宁郡,比起永昌、兴古二郡,正是大汉下一个最有可能的控制目标。 马谡主动提出流放到那里去,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有一定的眼光。 “南中那边,何处会反,马谡说了么?” “兴古与云南二郡。” 这个就更不意外了。 还是那句话,越巂是兴汉会的地盘,朱提郡当年孟获反时都没反,现在就更不可能反。 牂柯郡有马忠在,建宁郡则是庲降都督府的治所。 就算是永昌郡,那也和朱提郡一样,孟获反的时候都能执守绝域,一心向汉。 剩下的,也就云南和兴古二郡。 “若是我猜得没错,只怕兄长此次回来,亦是他的主意吧?” 诸葛乔脸色一僵,有些吱唔道:“他倒是提了一嘴,但主要还是我想要回来……” 当年冯君侯下手极重,把马谡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是真·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因为马谡被揍过之后,就病倒在榻上,最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几乎就要让家里人奔丧了。 再加上这个事情,双方事后都是闭嘴不提,别人自然就更不敢当面去问当事人。 故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冯君侯与马谡的恩怨是大了去。 诸葛乔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所以他没敢当着冯永的面承认这个。 倒是冯永,一提起马谡,就不禁想起当年的街亭之事,犹是历历在目。 偏偏这时日却是过去了三年。 时光如梭,果真如此。 “马谡啊,他在南中那边还好吧?” 冯君侯满是感慨地问了一句。 诸葛乔却是误会了冯永的意思,他只道自己多嘴提起马谡,让冯永想起旧日恩怨,又欲泡制一番马谡。 到时可真是自己害苦他人。 “明文啊,听兄长我一句劝,这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马谡这几年在南中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其实他还是有几分才能的。这几年来,他在云南郡那边,带头领着夷人上山下水,亲自教夷人如何耕种。” “就连吕太守(即吕凯)都公开称赞其才器过人,说其在云南颇得当地夷人信赖。” “此次又是他提前给都督府通信,让都督府提防有人作乱。” “以你现在的身份,没必要为了他,坏了自己的风评……” 诸葛乔正苦心口婆劝说冯君侯,哪知冯君侯却是越听越奇怪: “兄长,你这是何话?我何时说要与马谡为难?我与他之间,又没有什么旧恨。再说了,他去云南能得吕太守所用,还是我举荐的呢。” 听到冯永这个话,诸葛乔登时就是傻了眼: “你居然与马谡还有私交?” “马谡是丞相的弟子,我怎么也算是丞相的半个弟子,我们之间有私交那不是很正常吗?”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私恨?” “兄长,你这个话过了啊!我与马幼常乃是君子之交……” 章节目录 第0839章 送礼 对于南中有人想要趁着魏国大举进犯大汉的时候作乱这个事情,冯永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因为这个事情十有八九就在诸葛老妖的计划当中。 只是诸葛乔虽身为丞相之子,但他哪里知道这等国家机密之事? 至于马谡,虽说有一定的眼光,但他窝在山沟沟里,消息闭塞,没有足够的信息,又怎么可能分析得出来大局? 他能提前知道南中有人想要做反骨仔,同时做出应对,那就已经算是胸有策略。 让诸葛乔亲自回来,一是为了能早日得到此次魏汉大战的确切消息,二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南中那边必有事情发生,到时诸葛乔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提醒丞相早点做好准备。 毕竟当年孟获高定那帮人在关节骨眼上一反,搞得大汉是差点崩溃。 在马谡等人看来,若此次外有大败,内有作乱,情况虽说可能比不过建兴元年那般严重,但蜀地肯定又要有一番动荡。 冯永本有心指点诸葛乔一番,但又不知诸葛老妖有什么打算,当下只得含糊暗示: “兄长且放心就是,想来丞相对此早有打算。” 然后又与他相约好时日,待忙过了这一阵,两人再好好相聚一番,这才分别。 回到南郑的宅子,李慕就出来把冯永迎进屋内: “阿郎回来了?” “嗯,外头还冷,你出去好歹也披件外衣。” 估计是屋内太过暖和,李慕仅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衣衫,出门迎接自己也没穿上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毛衣的收紧性让她的身材显露无遮。 出身世家的李慕不像关姬那般胸肌发达,但却是最为典型的古典佳人模样。 从上到下都很匀称,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和谐,很舒服,就想……咳咳! 李慕帮忙冯永脱下外袍,然后又端了一碗热汤过来: “听到阿郎回来了,心里着急出门,所以就忘了多穿一件。” “急什么?急着想见我?” 冯永心情大好之下,看着李慕那盈盈笑靥,开口调笑了一句。 李慕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就是微微一红,面有羞意,目光闪烁,不敢与冯永对视。 侍女知机,当下连忙躬身退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两人,李慕这才咬了咬嘴唇,然后轻轻地靠过去,眼泛秋水,温声软语地说道: “妾在南乡时,无有一日不想着阿郎呢,只恨不得日日陪在阿郎身边,此时得偿所愿,自是急着想要见阿郎……” 对外一向威势逼人的慕娘子难得有这等小女儿之态,让冯君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朝廷这次给府上赏了三个媵妾的名额呢,到时候你就算是领上朝廷的俸禄了。”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李慕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只觉得如触凝脂。 秦以前,只有诸侯之类的才有资格说娶媵妾: “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 但在秦统一天下以后,没有了诸侯,媵妾制度也就开始变了样。 富贵人家里,也可以私人定自家府上谁是媵妾。 但很明显,这一回冯府的三个媵妾名额不一样。 那是仿古礼,不但要在官府备案,同时还是朝廷出钱粮帮冯府养。 冯君侯好歹也是占了一个侯字,虽说不是诸侯,但也是君侯。 九媵是没有的,但三媵却是可以的。 当然,这三媵也不算全是古礼,因为古礼还说了:“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毕竟这几百年过去了,时代在变嘛。 就算是阿梅和李慕不是和关姬同一个姓,但朝廷说了,她们是媵妾,那就是不容反驳的媵妾。 那些世家大族哪一家没有媵妾,还是自个儿定的! 真按古礼来,他们配吗? 朝廷出钱帮自家养妾,想想就觉得这封建时代当真是……腐败啊腐败! 冯君侯一边想着,手上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别的地方滑。 李慕仰着头,方便冯君侯动手动脚。 再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脸上泛起潮红,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都是托了阿郎的福呢!” 说着,竟是情难自禁地主动往冯君侯怀里钻。 李慕平日在外确实是很威风,但在暗地里骂她身为低贱妾室,整天出来招摇,是不知廉耻,败坏风俗的人,一直就没断过。 虽说这不能伤李慕丝毫,但总是让人觉得隔应。 现在朝廷给了这么一个名份,以后就算是有人再怎么恨李慕,也再没办法拿她的身份说事。 当媵妾那也要看给谁当。 给冯君侯当媵妾,就算别人家的正室,没有一定的地位,都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这里,李慕的呼吸就越发地急促起来。 她只觉得这屋子实是太热了,身子有些燥热。 然后情难自禁伏下头去,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冯君侯的怀里…… “咝……” 冯君侯突然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搂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君侯靠在里间的榻上,李慕依旧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过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明日你帮我准备一批衣料,锦衣、纱衣、毛衣都要,还有一些香皂,秘香,我准备送人。” 冯君侯进入贤者时间,终于开始考虑正事。 “嗯。” 李慕没有抬头,仅仅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呢喃。 随着养殖业的发展,肥皂虽说还不能在市面流通,但在兴汉会内部还是可以拿到的。 有了足够的肥皂,香皂那就容易多了。 当然,香皂更是仅能供应有数的几个人家。 毕竟油膏多贵啊,给那些干重活的劳工补充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搞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 自己家里用用就行了,别人家就不要浪费了。 “阿郎要给谁送这么重的礼?” 李慕可能是被抽空了力气,脑子比平常迟钝很多,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反过来,有些睡意朦胧地问道。 香皂这种东西,除了亲近的几家,就是兴汉会内部都还没流通。 秘香就更不用说了,乃是冯府秘不外传的东西,配方和具体制作方法只有阿梅知道。 听说原料必须从南中运过来。 李慕手头里有这等秘香,是因为南乡这里鱼龙混杂,各方的消息都有在这里汇集。 有时候秘香在探知秘密这方面,有很强的便利性。 “给一位大丈夫。” 说是大丈夫,但配合起冯土鳖那猥琐的笑容,却是让李慕心头莫名地一跳。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对冯君侯赏赐的公布,冯永少不得又是连接好些时日的应酬。 最后还是推了不少宴请,这才寻得机会,与李遗、诸葛乔、黄崇等旧日兄弟叙旧。 随着天气的不断回暖,汉中的气氛越发地热烈起来。 相比于汉中的火热气息,处于边疆之地的西平却仍处于寒冷时节。 冰雪化到一半,地面冷气直冒,冻得人脚底发麻。 刘良戴着羊皮帽子,缩着脖子,把自己裹在又长又厚的羽绒服里,如同蜀地山林里那种特有的珍兽,拱开了自己家的院门。 没办法啊! 他自小就是生活在南方,大部分时候还是冬日里少有见雪的蜀地。 这初来西平时还不觉得如何,哪知到了第二年,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冻成狗! 当然,刘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条狗了,而且还是冯文和那牲口狗场里的那种公狗。 “阿郎回来了?” 随着夹着古怪口音的汉话响起,一个女子从大门里头的耳房迎接出来,把他接了进去。 帮着刘良拍掉身上的雪粒,然后又拿了早就烘热好的另一件外袍给他换上。 同时还端上一碗热汤。 一系列动作下来,刘良只觉得从里到外,寒气一扫而空。 这等贤良女子,如果汉话的口音能再纯正一点,容貌能再接近汉女一点,那就更好了。 没错,眼前这女子正是他刚娶不久的妾室之一。 别人都说刘郎君以身饲胡女,乃是有大勇气的大丈夫,只道他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却是少有人想到,这湟水河谷的胡人与汉人杂居,少说也有数百年。 又不是那种连汉话都不懂的生胡。 更何况,胡人部族想要再进一步,转化成为当地的豪族,习汉话,遵汉俗,那是必经之路。 就算是学得不伦不类吧,好歹也能勉强交流不是?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女子都是从大部族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再怎么样,也是族里容貌拔尖的人物。 虽说不能完全让刘郎君满意吧,比如说有的皮肤可能有点粗糙,有的体味可能有点重等等缺点。 但至少远远看去,容貌也得勉强过得去。 比如说眼前这女子,乃是秃发部送过来的,是秃发阗立的妹妹。 听说她的祖上还是从最漠北那边迁到漠南,然后又与匈奴、鲜卑等混居,最后阿母被秃发匹孤看上,生下了她。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 只要她是代表着秃发部就行。 女子嫁入夫家,字是由夫家取的, 刘良看她皮肤倒还不错,雪肤透着微红,一点也不粗糙,就给她取了个雪娘的名字。 “家里又来人了?” 刘良缓过气来,扫了一眼外头的车马,问了一声。 “是,有人送礼。” 雪娘回答道。 “哦,族里那边又派人送东西过来?尽管收下就是。” 刘良不在意地说道。 取大部族的胡女也不是没好处。 比如说娘家的人很实在,动不动就往自己家里送东西,牛啊羊啊马啊,羊毛啊皮草啊之类。 表面上说是给自己的女儿添点物件。 实际上就是给刘良送礼的。 刘良这两三个月收上来的嫁妆加礼物,少说也能建成一个牧场。 没办法,胡人愿意把族里的女儿嫁过来,看中的不就是刘郎君手里的资源吗? 每年的粮食、毛料、烈酒等物,甚至湟水河谷南边开始划分的草场,刘郎君有不小的话语权。 卖个族里的女子,换来族里的好日子,怎么看怎么划算。 刘良以前做事,总是要小心谨慎,就怕那个冯牲口看不惯自己,抓住把柄后,又把他操练一顿,哪敢光明正大地收礼? 现在嘛,这是自家妾室族里的人送给自家妾室的体己,凭啥不收?! 老子都以身饲胡女了,你还想怎么样? 谁还没个三亲六戚的,收点亲戚送的东西怎么啦? 怎么啦! 有本事你让我别娶这些胡女! 堂堂一个皇家宗亲,这几年居然被一个姓冯的土鳖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刘郎君要说心理没扭曲,那简直是不正常。 当然,这释放扭曲心理的方式,在别人眼里有点不正常就是了。 “不是不是,不是族里的,是陇右,汉中……” 雪娘平日说汉话倒是没什么障碍,但一着急起来,就有点让人听不明白。 只见她连比带划,反复说了好几遍,又指了指里头,刘良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送礼的人还没走?” “没有没有。” 雪娘连忙摇头。 刘良心里狐疑,迈步出耳房,顺着走廊向前厅走去。 待他进入前厅看到来人,当下就是吃了一惊: “你如何会在此?” 章节目录 第0840章 送礼(二)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家大公子许勋。 听闻许勋如今乃是在校尉府中任事。 想起他当年也是为了争张家小娘子,最后还曾被打断过一条腿,如今却深得那冯某人信任。 而自己呢,先是被排挤到南中那等炎热之地,然后又跑到西平这等冰天雪地。 何以同样的事,却有两种不同人生? 实乃是这许家大公子后来跪舔那冯文和有够干脆啊! 许郎君想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刘良好,好久不见。” 许勋自然不明白刘良看到他时,心里会闪过这般多的念头,他面带微笑地起身,对着刘良拱了拱手。 “许郎君请坐。” “请。” 两人坐下后,刘良这才问道,“能让许郎君在这等时候前来,想来必不是什么小事。” 许勋闻言,哈哈一笑:“确实不是什么小事,我这次过来,实是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些贺礼。” 说着,指了指客厅的另一边。 刘良这才注意到,原本还算是空旷的客厅里,竟是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何意?” 刘良惊讶的同时,又是想不明白。 “不是说了嘛,吾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来贺礼。” 刘良自然知道许勋嘴里所说的兄长是谁,只是这贺礼…… 想起自己刚娶的五房妾室,刘良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腾地立刻站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若不是你冯文和被人堵在萧关东边,吾岂会有五胡女入家室之事? 虽说只是一场误会,但也正是这么一场误会,造成了自己现在目前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过是娶五个胡女,而且妾室,谁会送这么大的礼? 刘良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所以这冯文和不是明摆着笑话他来的吗? 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勋一看刘良这模样,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刘郎君,刘兄,你误会啦,误会啦,兄长这次,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心要给你送礼的。” “他听闻汝之事,还曾当众赞你,说刘家郎君,实乃大丈夫是也!” 此话一出,刘良的怒气当即就是憋死在腹中,发作不出来,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怔了好一会,这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许勋:“此话……当真?” 不怪他怀疑刘良所言,实是冯文和的形象在刘家大公子心里,当真是太过鬼畜。 这等称赞自己的话,怎么会是出自此人之口? “我岂敢欺瞒刘郎君?” 许勋又是发誓又是诅咒,看到刘良仍是半信半疑,当下便走到那一堆箱子旁边,打开其中的一个。 然后抱出一捆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解开防水的油布后,里头还有一层麻布,再解开麻布,里头的东西就露出了真容。 “刘郎君且看,你就是不信吾之言,难不成这等锦锻也能作假不成?” 但见那锦锻被许勋半放开,垂落下来,微微晃动间,上头竟似有流光。 “咕咚!” 许勋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天下最好的锦布,当属蜀锦。 但这等品质的锦锻,别说是在西平,就算是在蜀地,也是极为少见。 有权无钱用不起,有钱无权亦用不起,只有有权又有钱,那才可能有渠道拿到手。 这时,只听得外头有人惊呼声起,同时还有人“哎呀”倒地的声音。 原来许勋的几个妾室知道赫赫有名的冯郎君派人送了礼物过来,皆是好奇过来偷听。 没曾想一看这等世间罕见的锦锻,竟是止不住地惊呼,更甚者,过于激动之下,一个站不稳,被挤倒在地。 许勋听到外头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一笑:“小妇不知礼,让刘兄见笑了。” 胡女嘛,哪知道什么礼教? 反正许勋自娶了她们之后,就已经有被人取笑的心理准备。 “无妨无妨,兄长还特意给刘兄的五位如夫人准备了礼物,若是刘兄不介意,正好让她们进来一观。” 刘良叹了一口气,心道老子都这样了,还介意个屁! 当下便呼着雪娘,让她把人都带进来。 许勋倒是能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多看那五个胡女。 只见他先戴上手套,这才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小心地取出一件雪白的绒毛裘衣: “此件裘衣,乃是南乡工坊精心所制,上头绒料,皆是西海以西的野羊身上细绒所制,披戴身上极是轻便,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刘兄请看,这么大的衣物,可以直接穿过拳头大小的孔隙。” “但把它穿在身上,却又极是保暖,胜过最为厚实的羽绒服。” “这等衣物,即便是南乡工坊,亦是没出产多少件,每件皆有独特编号,乃是世间唯一……” “阿……阿郎……” 雪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雪白裘衣,几乎就要上前抢到手,幸好走了两步,又紧紧地拉住许勋的手臂。 “良谢过冯侯美意……” 刘良其实很想表现一下骨气,但话一说出口,却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没办法,为了哄自家妻妾开心嘛…… 刘良会意一笑,然后再从又从那摞大箱子里挑出一个中等的箱子,然后把它放到刘良面前的桌子上。 刚一打开,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 只见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小盒子。 许勋取出一个小盒子,扭掉鼻扣,再递到刘良面前。 “这是……肥皂?不对……” 刘良有些迟疑不定。 肥皂他也是知道的。 毕竟是在这等汉胡混杂之地,要是不用肥皂,刘良相信自己根本挺不过最开始的时候。 这也算是从冯文……冯君侯手里拿到的少有福利之一。 “非是肥皂,乃是香皂。” 许勋自己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不瞒刘兄,这等物件,就是兄弟我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物,没曾想却是在刘兄这里开了眼界。” “传闻用这香皂沐浴之后,肤滑而凝余香……” 闻言而知雅意,刘良当场就是一个激灵。 神品啊! 他不等许勋说完,就一把搂过来,贪婪地吸着那股香气,真是泌人心脾! 他甚至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 冯会首,冯君侯,冯兄长实在是太体贴了! 竟然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什么东西! 只见许勋又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比装香皂更大一些的盒子,略带神秘地说道: “这个盒子里头,乃是兄长府上秘制香料。兄长交代了,说是以香皂沐浴之后,再在屋中燃起香料,可令刘兄如临仙境……” “哦,对了,那几个箱子里头,还有纱衣,嘿嘿,乃是南乡工坊精制,市面上是没有的,到时许兄让几位内人试穿上便知……” 只是刘良光顾着闻那香气,哪注意到许勋那略有猥琐的神情? 看着刘良这个模样,许勋倒也知趣,他拿出两份一模一样的礼单: “刘兄,刘兄,兄弟我这次跑腿,可是受了兄长的嘱托,让我把这些东西不损丝毫地送到你手上。” “烦请画个押,你且清点一下,若是对上了,烦请画个押,我也好回去交差。” 刘良哪有心情一一去清点? 当下直接就画押签字。 许勋把其中一份小心地包好,放入怀里,也不顾刘良的热情挽留,便径自离去。 “关门,快关门!今日谁来了也不见!” 许勋离去后,刘良连忙吩咐。 没了外人,刘郎君终于可以一一查看兄长送过来的礼品。 五位妾室眼巴巴地看着那锦锻与裘衣,刘良分好后,却是没让她们碰,当下先赶着她们先去用香皂沐浴以后方可上手。 待他自己也沐浴完毕,再回到房内,看到那雪娘身上所穿的纱衣,当场就是热血贲张,鼻血差点就滴落下来。 屋内弥漫着沐浴之后的水气,混合着幽幽香气,让刘良又是差点哭了:这他妈的才叫女子闺房啊! 只是细闻之下,仍有一丝丝不和谐的气味。 当下马上就想起那盒子里的香料,刘良打开后,取出里头一小片点上。 闻了一下,只觉得那香气还没有香皂明显,又再取出一片…… 是夜,西平郡郡治西郡的刘从事所住的大宅子里,传出了狼叫声,久久不息。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刘从事府上挂了避客牌,只说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刘从事府上后院厢房里,满脸润光的雪娘正在小心地呼唤着自家良人: “阿郎,阿郎,你没事吧?” 她的身后,剩余的四位妾室皆是围在榻边伺候。 但见榻上的刘良眼圈发黑,彻底成了蜀中珍兽模样。 两眼发直,双唇发白的刘从事好久才回过神来,有气没力地应了声:“香料何在?” “香料?” 想起昨夜点的香料,不明所以的雪娘连忙把它拿过来。 原以为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刘从事一把抢过来,紧紧地搂到怀里,同时眼珠子转动,看向雪娘: “雪娘,你派人去西海那边,问问族里什么时候派人去凉州,让他们安排一下,到时我要跟着走一趟。” 听说凉州的胡人部族也不少,想来萧关之战后,朝廷必定是准备收复凉州。 若是到时能使上一份力,不知能不能再向兄长多要几片香料? 章节目录 第0841章 流言 冯永自然不知道,刘良这小子透支了这么大的体力,居然还食髓知味,想着法子要从自己手里再多拿一些秘香。 当然,若是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把这小子先吊起来抽一顿,让他重新回忆起被冯文和支配的恐惧。 阿梅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 不就是她的阿母趁人之危,勇擒汉家郎君,这才有了她? 凭什么擒的? 不正是用1.0版本的秘香把人摞倒的? 阿梅的阿母本是族里的巫医,主要工作就是跳大神,给人看病,或者是一边跳大神一边给人看病。 巫医知道一些致幻或者刺激神经的药物最是正常不过,不知道才不正常。 当年冯某人不也是步了自家岳父的后尘,被阿梅用祖传秘香给摞倒了,然后丢了头汤。 这件事当时可是让关姬耿耿于怀忿忿不平,直至她正式成了冯家正室才真正放下。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梅祖传的这个秘香,它的原材料只产于南中。 冯永也不是没想过把所用的草药从南中移植出来,但别说是移到汉中,就是移到锦城附近都失败了。 就算是有成活的,也失去了原有药性,做出来的秘香根本不顶用。 不过这算是意料之中。 毕竟南中那种气候,和锦城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水土不服很正常。 但这就导致了秘香注定只能是小产量。 南乡那边,有时候想要从某些死硬细作嘴里探出秘密。 只要给他喝点美酒,里头掺了巫医所用致幻药物,同时燃上特制版的秘香,就可以让人晕乎乎地坠入幻境。 再加上冯文和从后世带过来的一些问讯手段。 而且现在的细作又不像后世,还有某些自我催眠手段,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还能把假话当成真话来说。 这个时代,就算是再死硬的细作,想要保住秘密,要么是清醒的状态下,要么是死透了的情况下。 所以致幻加秘香的组合,虽说比不过后世的自白剂,但说是低配版,那也是差不多。 当然,刘良所用的这种,那是情趣版,与审问细作的那种不一样。 原材料都差不多,只是配料的剂量不一样。 但不管是哪一版,那都算是珍藏品,哪能说是想要就要的? 不过刘良想得虽是美,但有一点他是想对了:冯文和显然对自己在西平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 或者说是很合冯某人的胃口。 若是刘良没什么大志向,那么大约也就满足了。 毕竟在湟水河谷,他背后有兴汉会支持,同时又是几大部族的女婿,横着走不是问题。 再加上每年过手的物资,就算不刻意去琢磨,手上也会自动沾上油水。 大富大贵说不上,但这辈子衣食无忧,想来应当是可以的——只要大汉能一直控制住这里,只要冯文和不倒。 但这可能吗? 先不说指望别人一辈子,就算是刘良自己,若是真没点志向,他何必来西平和胡人厮混? 总不能是口味独特吧? 反正当初有丞相卖自家大面子,有赵老将军作保,冯文和也答应放过自己一马。 在锦城混吃等死不好吗? 就算不好,那在陇右混个闲差不行吗? 倒是雪娘,一听到自家阿郎想要跟着族里的人去陇右,当下脸色就是有些紧张: “阿郎,凉州那边虽说有阿兄的部族,但他已经算是分出去的部族,万一……” 刘良却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什么万一,我自有分寸,且放心就是。” 前两年,刘良跟秃发匹孤和秃发阗立喝了大半年的酒,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刘良又岂会看不出一二? 别人都觉得秃发部是想两头下注,但刘良知道,这两年自己经手的物资,往秃发部是有所倾斜的。 再说了,那秃发阗立说是跑去了凉州,但他去凉州之前,可是特意去了一趟陇右。 以冯文和的心狠手辣,秃发部真要敢一边拿了他的好处,还一边左右摇摆,怕是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大汉劳力的总管事,岂是说说而已? 不信去问问南边的蛮夷? 看着刘良明明顶着一副珍兽眼,但却是自信满满的神情,雪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只得点头应下: “是,妾知晓了。” 西平的刘良正想着美梦,而东巡至许昌的曹睿,却是美梦破灭。 萧关下曹真十万大军被冯永以两万大破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曹睿打击得眼前阵阵发黑。 “冯贼,吾当剥其皮,啖汝肉!” 曹睿念及自己精心布置了两年之久的计划,就这么被冯贼的两万人马一举灭之。 他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大臣侍卫等,一下就乱了套:“陛下,陛下!” “侍医,侍医!” …… 曹睿此次东巡许昌,表面上说是为了防止孙权从东边与蜀人遥相呼应,但实际上是过来散心。 因为他深知,这个时候孙权根本没有机会给魏国添乱。 在洛阳那边,众大臣为了曹真伐蜀之事,早就吵翻了天,看着实是闹心。 更何况,为了迁邺城高皇帝武皇帝文皇帝等神位至洛阳,他本欲趁机多建两个宫殿,又是被大臣劝阻。 最重要的是,前番石亭之败,导致不少将士溃逃。 按魏律,但凡逃亡将士的妻女,皆是收没入官,重新配给其他将士。 曹睿让宠臣廉昭事先择了颜色出众者,悄悄置于许昌。 此次他过来,有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女子。 没了众臣的干扰,曹睿这些日子天天爽得不行,哪有什么节制? 他一边爽得飞起,一边还盘算着待关中大捷的消息传过来,再回去打众臣的脸。 哪知大捷的消息没等到,却等到了大败的消息。 这几天精血不足的他,当场就是气息紊乱,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幸得随行的侍医救醒回来,不过因为血气有亏,所以又连在榻上躺了好几天,这才缓过气来。 想起前面群臣纷纷劝谏不可轻易伐蜀,曹睿更是觉得无颜去面对洛阳的众臣们。 羞愧之余,曹睿借身体有恙,整日闭门不出,但凡有事,只让宠臣廉昭进出禀报。 只是关中曹真大败的消息早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有不少流言说长安已失,让洛阳人心惶惶。 曹睿的自闭,让随行的大臣又是担心又是焦虑,每日皆是前来请安问候,只欲见曹睿一面,却又被廉昭挡了驾。 魏臣中以杨阜最为刚直,即便是曹睿亦对他有敬畏之意。 此次随行他亦在列,眼看着每日从洛阳传过来的消息越发复杂。 他急怒之下,伸手从侍卫腰间拔出长剑,以剑指着廉昭骂道: “时下流言四起,中国动荡,陛下却不欲见群臣以商国事,实乃误国之举。” “汝不劝谏陛下,还阻我等觐见,国贼也!若今日汝能劝陛下便罢,若是不成,吾便诛汝于此地,自行进入面圣!” 廉昭看着杨阜声色俱厉,似当真有杀己之意,不敢怠慢,只得入内禀报曹睿。 有了杨阜这一闹,曹睿这才不得已,接见了大臣。 在大臣的劝说下,曹睿同意早日启程回洛阳,以定人心。 然后掌机要的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连忙趁机呈上关中送过来的消息。 曹睿览毕,脸色又是大变,半晌作声不得,最后这才看向榻边的心腹重臣: “关中动荡,偏偏大司马又在长安染疾不能理事,实是天不佑大魏啊!” “陛下,还请速派大将前往长安,以辅大司马!” 杨阜当机立断地说道。 “大司马已上奏章,举荐大将军前往长安接替自己。” 曹睿犹豫了一下,这才问向众臣:“诸公以为,大将军可担此重任否?” 平日里,不少大臣皆说司马懿忠正,乃社稷之臣。 曹睿也曾问于尚书令陈矫,陈矫却言:“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 这就是曹睿有些犹豫的原因,毕竟陈矫也算是一名直臣。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轻易言语。 若是大司马当真是得了重疾,大将军便是重臣第一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大将军不行,那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 再说了,如今关中就是个烫手竽头,谁有把握说一定能挡住蜀人? 若是轻易推荐他人前往,说不得就要招人怀恨在心。 现在有大司马主动提出,让大将军接替自己,那真是最合适不过。 孙资不动声色地踢了刘放一脚,刘放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孙资,两人眼神一触即分。 只见刘放终于站了出来: “陛下,关中乃是宛洛屏障,关中都督非位高权重者不能往,非知兵事者不能往。纵观我大魏,能有此资格者,非大将军莫属。” “臣附议。” 孙资也跟着站出来,“陛下,请恕臣直言,我大魏这几年与蜀人数战,皆不可观。唯有大将军,非但不败,反有小胜。” “故在臣看来,大将军确是最合适人选。” 两人乃是三朝老臣,又一直掌机要,乃是曹家三代最为信任的重臣。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而且大司马亦意属司马懿,曹睿便再无疑虑。 群臣没进来看到皇帝前,本还担心皇帝的状况,没成想如今看来,仍如以前那样明决果断,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曹睿回到洛阳后,关中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蜀虏只是派人驻在安定,并无意东进。 更重要的是,那冯贼已经领军回转陇右了。 听闻冯贼消停,洛阳的人心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人心定了,就有心情去谈论此次魏蜀之战种种传闻。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原来冯贼在蜀地早就有鬼王之称,乃是通阴阳,知鬼神的人物。 此战就是他驱使鬼骑开道,破了大司马的大营。 什么啖人肉,喝人血,夜御数千女子的传说,终究是被人扒了出来。 一伙人正说得高兴,旁边却是有人反驳道: “那冯鬼王驱使鬼骑之说,却是太过荒谬,吾妻之弟之从兄,在汉中倒是有些门路,这不巧了,前些日子刚从关中回到洛阳。” “吾听其言,萧关一战,实是有人暗通蜀人,把大司马军中布置皆说与那蜀人,故那蜀人才趁机寻了虚处,袭了大司马大营……” “荒谬!想大司马乃有十万大军,除了大司马之外,还有何人有这等能力,知晓全军布置?” 却见那个从妻弟之从兄那里得到消息的人却是轻蔑一笑: “无知之徒,汝可知晓,大司马败于萧关之前,安定早有人降了冯贼?” 你这不是屁话吗? 冯贼下了安定,肯定有人会降…… 吹牛的老铁皆是鄙夷。 被人鄙夷的家伙也不着急,反是哼哼冷笑一声: “安定可是有我大魏重兵守着的,你们可知道,冯贼下了安定,用了几日?” “冯贼下安定那么快,不正说明他领着的非是一般士卒么?” 又有人在另一边插了一嘴。 “放屁!就算他再怎么厉害,难道我大魏将士据城而守都不会么?哪有望风而靡的道理?” 自称消息灵通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说道,“从萧关走到临泾所需时日,就是冯贼拿下安定的时间,这不是望风而靡是什么?” 众人一听,暗道也是哈,大魏的精兵又不是泥捏的,野战打不过冯贼,难不成守城也不会么? 这冯贼一路走过去,直接就下了安定,这其中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莫不成是有人事先暗通蜀人,举城而降?” “废话!你们只知安定的守将本是夏侯霸,那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何处?” “此时他正在汉中逍遥快活呢,前些日子,他还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一起去了汉中定军山……” “当时是由那冯贼领军护驾,有人亲眼所见,那冯贼当众喊他伯父!你们说,这其中没有古怪,谁信?” 冯贼本就是洛阳的热门话题人物,此时得知他居然当众喊夏侯霸伯父。 顿时让众人炸开来。 想起安定举城降于冯贼,想起萧关下大司马十万大军败于冯贼之手,再想起那夏侯霸居然能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 “夏侯霸,夏侯楙,夏侯玄!你们夏侯一族,莫不成当真欲反耶!” 皇宫里,曹睿暴跳如雷,砸了好几个心爱的茶具,怒骂不已。 从东吴那边传过来消息,隐蕃结识吴国重臣,最后在一个月前欲行乱以搅乱吴国朝堂,后逃脱不得,如今生死不明。 而荆州那边,五溪蛮的叛乱已经被吴人压缩到了武陵一郡之地,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被平定下去。 而通过郭夫人一族,让西平豪族作乱响应大司马入陇之事,从冯贼已经在汉中就可以看出,十有八九已经是失败了。 大魏在吴蜀两国的大部分布置,在这一次中,几乎全部暴露,而且还是白白暴露,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这一切的一切,总是要有人负责。 曹睿自认之前的计划已经安排地很完美,所以肯定不是他这里出纰漏。 如今夏侯霸的事情一传过来,曹睿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这一次大败的罪魁祸首。 夏侯惇之子夏侯楙私自贩卖关中存粮,导致大军不能及时支援陇右。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乃是浮华案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还反对自己立毛氏为后,当众看不起皇后之弟,这与藐视自己有何区别? 本还以为夏侯渊这一脉还算是有几分可观,没想到夏侯霸居然干出勾结蜀人之事来! “一族三门,没一个好东西!吾定要诛之,诛之!” 曹睿恨恨地说道。 “陛下,东阿王上了奏章……” 唯一能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廉昭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又想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吗?” 曹睿怒气冲冲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0842章 阳谋 所谓东阿王,便是曹植。 论起来,还算是曹睿的皇叔。 只是这个皇叔又是上一任王位竞争的失败者,那么身份就很尴尬了。 偏偏曹魏对曹家近宗与远宗的政策是两种极端。 像曹真曹休这种对皇位没有威胁的旁支或者养子之类,曹丕曹睿父子那是委以全部的信任。 不但能领军,而且还让其镇守疆域,重权加身。 而对于皇帝的亲叔伯亲兄弟,却是严加防范。 虽说名义上各有封地,但实际上封地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不但能擅自离开,就是在自己府中都要小心谨慎。 因为府上有皇帝派出的官吏监督,只要稍有说错话做错事,轻则被皇帝下旨斥责,重则要被降爵夺爵。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安份,总还是能锦衣玉食,日子能过得下去。 唯一的例外,就是曹植。 不单单因为他是上一任王位竞争的失败者。 还因为他的名声实在太大。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上任王位竞争的失败者。 不过也正是因为曹植的才华是世人公认的,名声太大,若是无缘无故地暴毙,难免会让天下人怀疑,这魏国皇帝心胸太过狭窄。 你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容忍,谁还敢相信你能容忍外人? 那位退位的汉帝……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暴毙吧? 再加上有皇太后卞氏的庇佑,曹丕最终也没能弄死自己的弟弟。 不过弄不死归弄不死,但时不时打击一下还是可以的。 所以这些年来,曹植的封地一直在变化,身为皇家中人,却如同一个被流放的犯人,不断地迁徙封地。 好不容易熬到曹丕死了,曹植觉得自己终于松一口气,于是屡次上书曹睿,希冀能得到任用。 要不说曹操当年最终选了曹丕呢? 曹植是有才气,但适合做才子的人,未必就合适混政治。 他若是就此安静下来,或许还能像别的亲王那样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曹睿一看到自己这位皇叔居然还有出仕之心,只会觉得他是贼心不死。 对曹植送上来的奏章,曹睿表面上是亲手作答:皇叔的文采好好啊…… 然后对着左右下令道:你们去给我这位皇叔搬搬家,让他多动一下,免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曹植又搬了好几次家,最后终于明白过来,曹丕曹睿这对父子这辈子压根就没想着给自己留下希望。 没有希望的人是疯狂的。 再加上曹丕一去,曹植就是魏国文运的代表人物。 在冯贼以几篇文章名传天下,又正值魏国连接败退的时候,这无疑又给曹植上了一道护身符。 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曹植索性直接开喷: “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周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 “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 “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 …… 先是喷皇帝对待宗亲的态度: 你看看人家古代的贤君,哪一个不是先亲近自己的亲人,亲自给亲人做示范,然后才敢说让天下子民按规矩行事。 再看看现在我们大魏对待自家宗亲,兄弟断绝通信,不让相互问候,连庆吊之事都不能往来,简直和胡越那些野蛮人还野蛮! 皇帝这样怎么能教化好天下的子民? 我现在是不指望能回到洛阳了,但是我要为族人说一句公道话,这样是不对的! 然后又以汉文帝与朱虚侯、东牟侯,周文王与同母弟虢仲、虢叔,周成王与召公、毕公的事迹来论述宗亲的重要性。 所谓朱虚侯、东牟侯,皆是刘邦之孙,为平吕氏之乱立下功劳; 而虢仲、虢叔身为周文王的胞弟,在周文王建立周朝的过程中是出了大力; 召公、毕公则是周成王的叔叔,两人辅助周成王开创了成康之治。 皆是宗亲扶植人君的例子。 最后,曹植重点指出: 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也。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 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 …… 意思就是说能让天下人听话的,是手握权势之人。 现在的魏国,都是世家大族执政,而不是我们曹家宗亲。 照现在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我们曹家的权势迟早要被世家大族控制在手里。 不信你看看瓜分齐国的人,是田氏而不是宗亲吕氏;三家分晋,没有一个是姓姬的。 陛下,你好好想想吧! 曹睿看完后,当场把奏章砸到地上,表示我想你阿母! 朱虚侯本欲立其兄为帝,东牟侯后来谋反,当吾不知耶? 连冯贼的文章都压不下去,要你这文运代表人物来有何用? 若不是曹植没有沾染上这一次的魏蜀之战,说不得曹睿就想着把夏侯霸的锅甩到曹植头上。 但见曹睿发了一通脾气过后,脸色忽阴忽晴,显得极是难看。 此次曹植上奏章说这些话的时机挑得很是时候。 曹睿就是再怎么咬牙切齿,他也知道,萧关大败后,曹真一病不起,放眼大魏,确实已经如曹植所言,世家大族掌权已成必然之势。 除非自己能有五六七八年的时候,安安稳稳地收拾国内的局势。 就目前看来,这几乎就是一个近乎奢望的想法。 孙权的吴王之位是先帝封的,现在他弃王而称帝,打的不仅仅是蜀人的脸,同时还是魏国的脸。 自己要是没有任何表示,那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本以为蜀人会因此与吴人绝交,到时自己自有计较。 没想到那诸葛匹夫,居然能硬生生地把蜀人反对声音压了下去,甚至还派人去给孙权庆贺。 想到这里,曹睿又骂了一句:“刘禅那个废物!诸葛匹夫那样与篡位何异?居然还愿意给他当假子!” 再加上陇右落于蜀人之手,凉州断绝,关中受胁。 若大魏对此不管不顾,只顾经营中原,恐怕数年后再回过头来,蜀人已至宛洛矣! 曹睿身为皇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些? 这一次他精心计划两年之久,欲夺回陇右,就是为了能对蜀人再次形成战略优势。 只要以关中陇右为屏障,把蜀人堵死在汉中,则宛洛无忧,中原安定。 到时不管是对外也好,对内也罢,自己都可以徐徐图之。 哪像现在,南有吴寇,西有蜀虏,一日不得安定。 除了对世家大族步步妥协,以换取他们的支持,还能如何? 靠你们这些宗亲? 靠着你们去降敌吗? 一念至此,曹睿目光一闪,喝令一声:“廉昭!” “陛下,臣在。” 曹睿示意扔在地上的奏章,面色阴沉地说道: “把皇叔的这份奏章传下去,就说皇叔之言,感朕肺腑。先帝之所以不让诸王入京,乃是因为幼主在位,母后摄政,防微以渐耳。” “今朕已有十二年未见诸亲王,悠悠之怀,甚是思念,特诏各地亲王遣嫡长子入京,以慰吾思。” 说到这里,曹睿加重语气: “还有,各地宗亲及外戚有在外掌军管政者,亦召回京,以示皇家亲情之乐。” 他看向廉昭,“特别是夏侯一族,乃是我皇家最为重要的姻亲,但凡牧守一郡以上者,皆需请回来。” 廉昭连忙应道:“诺!” “曹睿还真会上当啊?” 冯永半躺在马车里,手里拿着刚刚从魏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脸上颇有些惊异之色。 在汉中呆了两三个月,他终于重新启程回陇右。 祁山道本就是出汉中的数道中最好走的道路,再加上这几年来大汉一直没有停止过对祁山道的修整。 现在整个祁山道上,建了不少的邮驿,让陇右与汉中之间的通讯更加快捷。 甚至有不少路段,可以双车并轨。 “他倒是不想上当呢,但就算是他明知这是大汉放出去的流言,也会捏着鼻子认下去,把夏侯霸说成是通敌。” 坐在他身边的张星忆脸上有狡黠之色,忽闪的大眼睛里闪着光。 “说说。” 冯永爬起来,很是感兴趣地问道。 虽然放流言最初是他先想要搞的,但主要还是恶心一下曹睿和夏侯霸,顺便把舆论搞一搞。 舆论的阵地嘛,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多搞些舆论总是没错的。 没想到张星忆猜出他想要搞夏侯霸,竟是亲自策划了此次的流言计划。 对于跟着自己的几个女子,冯永的态度一向是有区别的。 比如对关姬,那就和阿斗差不多:“细君说得是,细君说得对!” 对阿梅则是尽力让她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能安心学习搞科研。 对李慕就是,你心有多野,我就有多大平台。 至于对张小四,基本就是拉着她一起干坏事。 毕竟搞阴谋这种事情,张小四比较拿手。 这一次,张小四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天赋:从曹睿的一系列动作可以看出,似乎他还真是上当了。 虽说张星忆这几年在陇右,也学会了骑马,但经常骑马容易形成罗圈腿。 上一次是要赶路,所以只能跟着冯永一路骑行,但这一次行程轻松,她自然是要坐车。 冯永有时骑马累了,就钻到车里休息一会,倒也快活。 车子的减震很差,再加上路况远比不过后世的公路,坐在车里,晃得有些厉害。 但见张星忆随着车子的晃动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 “自曹睿当上伪帝以来,陇右、石亭两战,已经是把他前面积累起来的威信消耗殆尽。” “再加上萧关这一战,若是他处理不好,只怕是颜面无存。” 寻常匹夫,若是没有威信没有颜面,在家里都没有什么发言权,在外要受他人欺凌。 但换作皇帝的话,臣子就很容易欺到头上来。 国内百姓若是日子还能过下去还好,若是过不下去,到时候有人歪歪嘴,来个什么“无能之君”、“昏庸之君”,那就是要老命的事情。 我管你再怎么英明果决,耗了那么多钱粮,掏空了府库,搞得国内民不聊生,却是连续几年打了大败仗,这就是无能。 你那么无能,臣为国家计,奏请太后另立个新君,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所以曹睿这一次,肯定是急需有人替他顶上此次战败之责……” “背锅?” “什么背锅?” “哦,没事,我是说,此战的主帅是曹真啊,他领着十万大军都败了,夏侯霸能济个什么事?” 冯君侯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笨死了!石亭之战后,曹休后来被追责了吗?” 张星忆撇撇嘴,“曹睿非但以曹休为宗亲不追其战败之责,反是派人前往抚慰。曹真亦是宗亲,凭什么就要被追责?” “不问曹休之责,底下的将士未必没有怨言;现在问责曹真,则失宗亲之望,曹睿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干这种前后矛盾的事。” “只是不问曹真之责,又如何向关中的十万曹贼交代?要么是曹睿自己担上……” 张星忆说到这里,冯永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脱口而出地说道:“要么是找个人担上!” “没错!”张星忆笑嘻嘻地说道,“阿郎以前也说过,曹睿此人,性子最急,有好大喜功之嫌。” “故按妾想来,不到迫不得已,他断然不会担上这个责任。且妾前头也说过,曹睿若是处理不好,颜面只怕无存。” “所以他就算是有心,此时也不敢轻易担上战败之责。” 冯永一拍大腿,哈哈一笑: “恰好夏侯霸是曹家姻亲之族,这身份也是正好,再加上我们放出去的这些流言,曹睿正好顺水推舟,把罪名甩到他头上。” 堂堂正正的阳谋,曹睿就是明知有问题,也要忍着恶心踩进去。 “这般说来,只怕他还要谢谢我们呢!四娘,吾之有你,当真是有如鱼得水……” 看着张小四的花容月貌,冯君侯忍不住地凑过去,只觉自己当真是爱极了这个女子。 “谢什么谢,”以前都是张星忆主动,如今冯禽兽难得主动一次,她却是有些羞涩起来,“只怕那曹睿恨不得吃了你!” “我现在也想吃了你……” 冯君侯一把搂住她。 章节目录 第0843章改制 张星忆被冯君侯这么出其不意之下,身子登时就是发软,但见她咬了咬嘴唇,脸上似笑非笑: “到底是当上刺史的人,胆气壮了不少,居然连皇后的亲妹都敢欺凌了……” “怕啥?”冯君侯一不做二不休,一招猴子偷桃,“是皇后的亲妹,更是我的情妹……” “别闹!真挑起火来,这车里的……” 张星忆细细地呻吟一声,死命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作怪,嗔道,“再说了,外头还有那么多你的学生!” “车震得这般厉害,他们能听到啥?” 车夫和护卫在车子周围的都是女侍卫,从南乡里头带出来的学生在后头还远着呢。 张星忆缩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着:“果真好胆色呢!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胆?” 冯永嘿嘿一笑:“这不是回汉中见过老夫人了么?” 其实在冯永眼里,自己与张星忆的事,最大的障碍从来就不是什么规矩礼教。 因为规矩从来就不是用来约束权势的。 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张星忆直接换个名,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至于原来的张家小娘子去哪了……就你屁话多! 人家张府高门贵第的,深闺里的小娘子去哪了……你有个鸟资格问? 更兼冯鬼王在大汉年轻一代里,只手遮天说不上,但带头大哥那是名副其实。 到现在还敢对张家小娘子还念念不忘的家伙,是因为红糖不够甜吗? 还是美酒不好喝? 亦或者毛料不够暖和? 锦锻不好看? 都不喜欢? 孟婆汤喝不喝? 来,喝一口,就一口! 唯一有点资本喷冯鬼王的,也就是那些世家。 但不是冯鬼王自吹,现在的蜀地世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再说了,就这点男女破事,能把他喷成什么样? 除了说冯鬼王伤风败俗,不守礼节,还能如何? 冯鬼王这些年坏掉的规矩还少吗? 南乡女子当家,成群出来上工,最初被喷成什么样? 群魔乱舞,恶鬼出世,现在不照样真香? 更何况高门大户里头,哪家没有龌龊事? 时代不同啦,大汉的话语权已经不是单单掌握在世家手里。 对喷谁怕谁? 所以说冯永是自己知道自家事,张小四的事情,关键还是在关姬和张夏侯氏两人身上。 不过经过这几年张星忆的努力,她已经算是潜移默化地融入了冯府。 特别关姬自生了孩子,比起以前要大度很多。 冯家大妇在后院里从不见外,常对张星忆吆来喝去,急了还会伸手教训。 诡异的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关姬居然按冯府的规矩给张星忆发例钱。 虽说对张星忆这种富婆来说没几个钱,但每次她都要美滋滋地收藏起来。 这就是一种暗示的承认。 所以这个事情的最后一关,就是张夏侯氏,同时也是冯君侯最怕的一关,又是最没有把握的一关。 幸好天降个夏侯工具人……咳,夏侯伯父。 “怨不得是鬼王呢,鬼精鬼精!果真是没有叫错的名号!” 张星忆咬了他一口,恨恨地说道,“以前送到嘴边都不吃,现在着急了?想得倒是美!手快拿开,我要说正事!” “啥正事?” 被张星忆一口揭穿的冯君侯讪讪地问道,手却是不肯收回来。 “我且问你,这一回你带这么多学生,是打算要做什么去?” 张星忆奈何对方不得,只得任由他去了,但正事还是要说的。 冯永的手微微一顿:“多吗?” “不多?南乡学堂今年准备出来的学生都被你拉空了,一个也没给别人留,还不多?” 张星忆“嘁”了一声,“谁都知道你又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就是想不明白你打算做什么。” 冯鬼王经萧关一战,威望已经达到了目前人生的顶峰,一举一动皆有人留意。 这一回,他带走了南乡学堂准备毕业的所有学生,对有心人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但值得注意的事情。 “哦,这样啊,校尉府刚成立的时候,我不是与丞相约好吗,以五年为期,只要定居五年的胡人,到时候就正式编户。” “这一旦正式编户了,这亭长乡长啥的,不得用自己人?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交给那些什么乡老……” 话还没说完,张星忆一脚就把他踢开,怒道: “死没良心的!手头还在占便宜呢,嘴里就开始糊弄我。校尉府底下什么情况,你有我清楚?糊弄人都不用心,呸!” 早年冯永在军中强硬推行识字运动,现在终于得到了丰硕的回报。 如今别说是南乡,就是越巂郡和校尉府,所有亭长都已经是从军中退下去的士卒。 虽说大多都是伤残吧,但伤残又不是脑残。 光会念官府发放下来的大白话文书,并且向大伙解释上面是什么意思,就足以镇住绝大部分苍头黔首。 这些亭长,是兴汉会体系下利益既得者,没有兴汉会的支持,他们就会重新坠入贱民行列。 所以他们都是兴汉会体系的死忠支持者。 冯君侯在陇右的时候,有时到下边去巡视,遇到乡下哪个伤残亭长,亭长还会让自家的妻妾儿女出来给冯君侯行礼。 遇到行程空闲的时候,冯君侯说不得还会和对方喝上几杯。 因为这些亭长要么是前南乡士卒,要么是校尉府军中退下去的,都是听了冯君侯的号召,在后方发挥余热。 再说了,军中退下去的伤残士卒娶个汉家女为妾可能不容易,但娶几个胡女为妾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冯君侯自己就带了个好头,以身饲蛮女,咳,娶了阿梅为妾,底下的粗汉子们自然是有样学样。 老子本来就是黔首出身,又不像世家子那般高贵,血脉再低能低到哪去? 以前娶个稍微能看得过去的婆娘可能都是奢望。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爽,自然是先大爽特爽一番再说。 虽说不敢奢望像冯君侯那样遇到个万里无一的梅娘子。 但辣么多的胡女夷女,洗梳打扮一番,百来个里总能挑出两三个合口味的,对不对? 而且她们为了摆脱自己原本的身份,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然后双方一拍即合,情投意合,合情合理…… 民族融合嘛,反正冯君侯在这方面是很乐于见成,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 丞相都说了,汉夷如一,娶个蛮女胡女怎么啦?生下来的不都是汉家儿女? 底下的大头兵一听,连忙应道:“对对对,君侯说得对!” 所以不说从军中退下来能就任亭长代表着社会身份的提高,单单为了自己能爽的福利,那也值得去拼命啊。 十户为一里,十里为一亭。 也就是说,兴汉会的地盘上,官府的政令基本已经可以直达到每一户。 直接就断绝了地方豪族兴风作浪的根基。 “这识字的士卒又不是说有就有,这几年校尉府为了给那些胡人编户,投进去了多少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眼看着凉州就要收复了,哪来的这么从军中退下来的识字士卒?所以我这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嘛……” 冯君侯振振有词。 “还骗!还骗!”张星忆登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花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学生,你舍得让他们去当个亭长?” 现在的南乡学堂可不比当初。 除了南乡已经成为大汉最为有名的教化之地,更重要的是,学堂里多了一位先生,此人姓向名郎。 向朗本就是有名的学者,留在南乡学堂的这几年,对慕名南乡而来的各方学子,又是倾心相授。 如今差不多已经是大汉最受尊重的夫子。 有他坐镇南乡学堂,谁还敢轻视之? 再加上皇家的带头,还有冯君侯高人子弟的名头,算学一道独竖一帜。 所以连带着从学堂出来的学生都比他们的学长们要受人高看一眼。 “我又没说一定是让他们去当亭长……” 冯君侯连忙喊冤。 “不是去当亭长难不成……” 张星忆下意识地回了半句,手头突然就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惊骇之色: “你……你不会真让他们去当县长县令吧?” “有何不可?” “你这是以权谋私!” 冯永不满地看向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婆娘,“胡说,我哪里以权谋私了?” “大汉自有察举制度,你这样……你就算是凉州刺史,也不能举荐这么多人。” “就算是举荐这么多人,也不能不经朝廷同意,就私自任命,你疯了吗?” 张星忆满脸的焦虑。 自家这个郎君肯定是疯了,要么是膨胀到没边,到时候只怕要被丞相吊到旗杆上示众。 当然,换成别人,也有可能是想造反…… 但校尉府的机密全部都会经过自己的手,若是这个男人突然要造反,那只能说他疯了…… 嗯,说来说去,果然还是疯了。 “你才疯了!我有说过是私自任命?” 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不信任自己的婆娘。 “不是私自任命?那就是说丞相同意了?” 张星忆咬了咬手指头,面露难色,“这也不应该啊!如此一来,只怕会失天下士子之望。” 就算天下再怎么乱,察举制仍是最主要的选官方式。 魏国的九品中正制,说白了也是从察举制脱胎而来,只不过举荐的权力被世家大族掌握,而不是掌握在朝廷手里而已。 后世对大汉的察举选官制印象大约就止于举孝廉,但实际上,大汉的察举选士制科目已经非常完善了。 影响最大的举孝廉,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 举茂才,是指民间有特别才能的人; 察廉,也就是提拔底层小吏,与孝廉中的“廉”不一样,孝廉的廉指的是廉官; 光禄四行,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者; 贤良方正,即能直言极谏者; 贤良文学,品德与文才兼备,又有良好的经学底蕴; 剩下的,还有孝悌力田、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科目。 更重要的是,结合察举制度,养士制度也规范化,即开太学。 正是这种比较完善的选官制度,造就了一大批高素质的大汉官吏,为开创大汉的强盛打下坚实基础。 但察举制度有一个根本弊端,那就是选才标准不够明确,选才之人的个人喜好对结果有决定性影响。 随着世家的兴起,在掌握权势的同时,也逐渐垄断了智力资源,这种制度就成为世家大族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九品中正制,就是这种历史趋势的明确化。 “那就想办法不要让他们失望嘛!” 冯永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得轻巧,你这么一弄,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打算不给别的士子活路了,你让别人怎么想?”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 “让他们参与进来不就得了?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竞争!” 冯君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抖了抖,“只要他们能通过考试,同样也可以入仕啊!” “考试?” “就是考课。” 其实在大汉当官,有时候也需要考试。 比如说孝文皇帝就“对策者百人,唯(晁)错为高第”。 到了光武皇帝就更加明确,正式施行授试以职,即进行文字方面的测试。 但总的来说,考课还是辅助形式,不占主要地位,主要还是靠举荐。 张星忆劈手就夺过去,匆匆一看,眉头不禁一挑:“这不就是你前段时间你让我弄的东西?” 前段时间,冯永让张星忆联系秘书处,把校尉府以及凉州的一些资料整理出来。 张星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为进军凉州做准备,没想到却是用在了这里。 “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题目是从朝廷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典籍挑出来的,当然,南乡的算学也不能少……” 张星忆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向冯永:“光是南乡算学,没去过南乡的士子,只怕就没几个人能通过。” 南乡算学,天下第一,这真不是吹牛! 只要是能顺利呆在学堂三年的学生,基本上个个都顶得上以前的算学大师。 因为呆不了三年的,基本都已经被淘汰,提前出去为大汉添砖加瓦了。 “那他们有什么脸在我底下入仕?” 冯君侯抬抬下巴,一脸的不屑,“光是乡里出人铺个路啥的,他们连钱粮都算不清,要来干嘛?” 连亭长都能随口说出三八二十四的时代,你身为一个主官,连乘法口诀都不知道,有什么脸呆在这个位置? 就连大汉丞相都自己亲自校对钱粮呢! 张星忆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天生的政治天赋让她本能就觉得这个事情有哪里不对! “这个事……是要做成例,还是仅在校尉府内推行?” 校尉府内推行的许多事情,是以前不曾有的。 当然,以自家阿郎的话来说,那就是校尉府所遇之事,所司之事,与以往大为不同,故试行新政。 要是仅在校尉府内推行,那都好说。 但是,现在阿郎是什么身份? 凉州刺史! 而且还是即将实领的凉州刺史! 说句不好听的,大汉二州之地,凉州占其一半! 真要做成例…… 张星忆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她猛地抓住冯永的手,用微微颤抖地声音问道:……

章节目录 第0844章狡如狐 “你是想把此事做成成例对不对?” 然后她又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加重了不少,“你……阿郎你和丞相,不会是想……改制吧?” 说到改制,她连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无他,自古改制者,无不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成则流芳,败成遗臭。 而自家阿郎这些年来,要么打击豪右,要么分化世家,正是欲改世家坐大之势。 这些年每天晚上就差跟冯鬼王睡一张榻上了,张星忆自然要比一般人明白冯永为什么要死磕这些世家大族。 简单粗暴地说,只要有这些世家大族在,大汉未来就不会有希望。 除非他们像现在在平襄开工坊的那些开明家族那样,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来一个彻底转型。 什么叫彻底? 至少也要放开智力垄断。 而且造纸的改进,印刷的出现,也决定了学问的传播速度要比以前快上很多很多倍。 以前一屋子的竹简木牍,要用牛车来拉。 现在只要两本纸张书籍足矣! 一只手就能拿得过来。 这就注定了南乡与那些垄断学问,不肯把学问放开的世家大族是天生对立的。 张星忆初到南乡时,在新华书店借阅书籍的学子们,齐齐对她行礼的一幕,这辈子她永远也忘不掉。 她原以为,南乡那些关于书籍的事物,都是为了争取天下士子之心。 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冯鬼王,别人是一步三算,你这是一步算十年……” 张星忆眼中闪着莫名的光,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主动把冯鬼王搂住 “南乡学堂门口两边所书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妾终于知矣!” 冯鬼王心头有些慌,不知这婆娘为何突然这般激动。 却不知张星忆此时满门心思皆是“青史留名”,只见她脸上泛起了红潮,语速也跟着加快 “阿郎,你方才说,这纸上关于典籍之说,皆是摘自朝廷这些年来所编撰的书籍?对也不对?” “所以若是此事成为成例的话,只要是在大汉出仕的士子所解典籍之意,是不是就要以朝廷编撰的为准?” “若是以朝廷编撰为准,那就要重开太学了吧……” 与有着大量优质纸张、可以随意印刷书籍的大汉太学相比,魏国那种太学算得了什么? “大汉经陇右、萧关两战,可谓兵威强盛,若是在内再辅以太学,既可济武略,又可弱世家。” “若是到时朝廷改变出仕之制,到时不管那些世家右族愿不愿意,他们只要还想在大汉为官,就必须按朝廷的步子走。” “否则,大汉自有一套选才之法,底下有太学,有兴汉会,还有跟着我们走的那些世家,根本不惧受制于人……” 看到张星忆越说越是兴奋,冯君侯心中一跳,连忙打断道 “过了过了!这些关于典籍的题目,皆是丞相与向夫子提出,我只管放到考课里头。更别说那什么太学,丞相又没与我说。” “好好好!” 张星忆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亲了冯永一口 “妾也就是这么一说,反正校尉府所辖的胡人,算上今年也不过是才第四个年头,今年才刚刚开始,还有两年时间呢。” “这两年我们可以先在校尉府试行,若是可行,则可推到整个凉州,到时学堂里的学生也可以练出来了,哦呵呵……” 张星忆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她只觉得浑身突然燥热起来,不禁在冯永怀里扭了扭。 别说是他人,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想到,当初那个草堂一样的南乡学堂,那个原本只是供工坊织工孩子识字的地方。 到今日竟隐隐准备要成为翻起大汉大风浪的中心。 想起当初不知多少人笑话自家阿郎是在干傻事,居然给苍头黔首开学堂,却不知他早已布下了大汉未来十年的格局。 天下英雄,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想到这里,张星忆的心里就越是火热,竟是不住拼命地往自家阿郎怀里挤。 冯君侯自是来者不拒,手头一边大爽特爽,一边大发感慨这小妞简直绝了! 虽说比不过诸葛老妖那种给点阳光就能搞个核聚变的变态,但妥妥也算是给点阳光就能百花齐放的人物。 仅仅是从自己提到部分试题是摘自朝廷这些年新编撰出来的典籍,就能抽丝剥茧地分析出这么多事情。 连自己未来两年对这些学生的安排都猜得门儿清。 “四娘,你说,若是我欲让那些士子为朝廷效力,又欲让他们认可考课而仕之制,当如何做才是?” 虽然有些事情,在没有回到陇右,正式就任刺史之前,冯永不欲公布。 但此时听了张星忆这一番分析,冯永还是忍不住地多问了一句。 没办法,张小四天赋太高,委实是让人见猎心喜。 嗯,当然,手感也是相当喜人。 “此事倒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张星忆从冯永怀里坐起来,眼睛闪闪发亮,“但凡改制者,必有循旧之人极力阻碍,譬如那些守旧世家,定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但也幸好蜀中世家,要么被削弱,要么被分化,故守旧世家倒是暂时不用去管它。” “倒是那些分化出来的世家,以考课出仕而言,未必有察举出仕有利,故要小心他们有所不满。” “吾所虑者,也正是如此。” 冯永赞许地点头。 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如何把道路走得顺一些,就要尽可能地团结所能团结的一切力量,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开明世家如今已经算是盟友,若是把盟友再推到对面,那就是愚者所为,智者所不为。 而且若是想要复前汉之强盛,就离不开这些开明世家。 不然大汉对内要消灭守旧世家,对外又要防止胡人坐大,双线作战,实是太过吃力。 “故阿郎若是欲以南乡算学为门槛,为南乡学子图前程的同时,又不欲让他人非议。” “不若回到陇右正式就任凉州刺史后,以刺史身份放出风声,招天下士子进入校尉府做事,借机让他们多学南乡算学,同时正好熟悉校尉府诸事,以做后备。” 冯永再问“只是如何让他们主动去学那南乡算学?” 张星忆当场就笑了“阿郎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校尉府底下诸事,多涉算学,以前阿郎不就是让妾多学些算学么?” “不知南乡算学,则对校尉府内诸事有无从下手之感。” “只要以磨砺为名,把进入校尉府的士子放到下面去做事,自会有人逼着他们去学要学的东西。” “就如阿郎所说的,若是他们不学,那又有何脸面呆在那个位置?” 我靠,你这是打算让他们去苦力? 冯君侯顿时一脸的兴奋“底下的实务太过繁琐,以前皆是学堂的学生方能有那份耐心,那些士子,他们如何愿意?” 南乡学堂的学生出来后,都要先从底层做起,一开始先当个工头,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一来这是学堂的传统。 二来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起步不可能太高。 实际上,能保证当个小吏就足以满绝大部分学生这辈子的愿望。 在没有进入学堂前,他们就是再投胎三次,也摸不到这个门槛。 但世家子不一样。 让他们去工地里当个工头……那他们有可能直接拔剑砍人。 因为他们觉得这根本就是在侮辱他们! 张星忆狡黠一笑“连校尉府诸事都做不来,何以通过两年后的考课,出仕凉州?” “阿郎想想,欲通过考课,则须通朝廷编撰的典籍,须通凉州诸事,还须通南乡算学。” “这典籍他们自是不用担心,但这凉州诸事与南乡算学,他们如何可能在短短两年内全部通晓?” “若是校尉府提供这么一个机会,你说他们愿意不愿意来?” 冯永一听,鬼躯一震! 当然愿意啊! 若是换了后世,有人对自己说,只要去工地搬砖两年,两年后可以有很大机会通过考试,当上县长市长。 就算当不上,但铁定可以当个乡长镇长什么的…… 谁敢拦着我,谁就与我不共戴天! 如今傻子都知道大汉肯定是要收复凉州了,凉州刺史冯鬼王若是暗示一下,凉州辣么多的县长县令还没人选,我发愁啊…… 还有,这几年后,新编户的胡人该让谁去管呢,还是愁啊…… 以冯鬼王这些年打造出来的金招牌,别说是开明世家,只怕守旧豪族都会扔几个人才出来试水。 要是真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要是不成,大不了就当作是给冯鬼王个面子。 张星忆玉臂缠了上来,吐气如兰,“阿郎你说,到时我们开始全面推行考课选才,若是有人跳出来反对,谁最着急?” 到时候只怕开明世家与守旧世家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冯君侯忍不住地大叫一声“妙啊!” 再看到张小四笑如狡狐,当下食指大动,忍不住使了一招仙人摘蒲桃…… 远远地跟在后头的学堂学生们,看到山长所坐的车驾,在经过一段不算颠簸的路段时,突然车震得厉害。 过了一会,又见山长神清气爽在跳下车,翻身上了坐骑,再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然后就有亲卫来到暂领学生们的张远面前 “君侯有令,休息一刻后,加速前行!张参谋,让学子们各自检察一下身上的物件,把绑腿打结实了。” 南乡讲武堂第一期优秀毕业生,原校尉府参谋部参谋张远,连忙行礼应道“诺!” 待侍卫转身离去后,张远连忙把山长的命令传达下去。 在南乡学堂和工坊内部长期以来推行的准军事管理,纪律已经融到了南乡人的骨子里。 就如冯永组织娘子军,并不是说就是为了让她们有朝一日上战场,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纪律性与组织性植入她们的潜意识里。 就算是以生产为主要任务的工坊,南乡工坊的工作效率、管理效果,这些年来都是比南郑的官营工坊高出一大截,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更别说是天天都要列队出操的学生们,他们没有人发出报怨声,都是开始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 只是他们没有长途行军的经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当中有十几人,却又与其他人大不一样。 不但举止沉稳,而且看起来身上的各种物件都是有条有理地固定在身上,丝毫不乱。 甚至他们在检查完自己的东西后,还主动给别人帮忙。 “学长,你说,我们这一回跟着山长去陇右,能不能也像你一样在军中任职?” 有人一脸憧憬地悄悄问张远。 张远还没答话,旁边正帮着学弟重新打绑腿的另一个学长就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倒是尽想好事!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先去了军中见习,然后去讲武堂跟李君侯(李恢,南征后封汉兴亭侯)学兵事,这才算是真正得了军职。” “你们啊,就算是有机会去军中,那也是实习。若是不过关,只怕连什长都没得做,当个伍长差不多。” 学弟挠挠头,“只要能去军中,从什长当起又有什么?” 张远闻言,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想当什长,只怕山长也不愿意,只会把你调到地方。” “这样啊……” 学弟脸上稍微有些失望。 在地方虽说安逸,但这辈子撑死也就是在乡里当个啬夫、游徼之类,有甚意思? 就像张远学长,不过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听说此番回到军中,至少也是个军侯。 若是再立下军功,当个校尉什么的,那还是简单的事? “张学长,要不你再给我们说说你跟在山长身边时的事呗?” 重新打好绑腿的学弟也凑过来。 “就是就是,听说山长身边的那些女亲卫,杀起人来比男子还厉害,是也不是?” …… “闹什么呢?不好好休息,等会跑死你们!” 一看这些学弟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人连忙大喝一声。 “都检查好了?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吃口干粮,垫一下肚子就行,千万不要喝太多,也不要吃太多,不然等会跑起来有你们受的。” 张远摊开地图,在上面量了一下“还有二十里路才到目的地,山长大概是想测试一下我们,大伙别丢人!” 学生们一听,连忙齐齐哄然而应。 顶点 。

章节目录 第0845章交替 从汉中回陇右,必经冀城。 冀城是陇右都督府的治所,而且此次收复凉州又是以都督府为主,校尉府为辅。 再加上与赵老将军的关系,冯永此番回来,必然是要去拜访一番的。 没想到赵老爷子却是早早就大开中门,自己站在大门前面等候。 冯永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连忙小跑上前行礼 “老将军你这是永何德何能,实是不敢当啊!” 就算现在自己是凉州刺史,但在赵云面前,仍是不够看的。 “论起资格,你自然当不起。但某非是迎汝,乃是迎大汉功臣耳。” 虽然赵云在大庭广众面前,板着脸作出老前辈的模样,但语气与眼中的欣喜,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只见赵云扶起冯永,“上一次你身带皇命,匆匆过冀城,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 “这一回可得在冀城多留两日,与我说说你领兵出萧关之后是如何做的。这军报上写的东西,终究太过简单,不够过瘾。” “老将军既然都这般说了,永岂敢不从?” 冯永神情自然,一点也不意外赵云会说出这个话。 铁甲骑军的出现,对于校尉府外的所有军中统帅与将军,都算得上是一个全新的事物。 全新的事物,带来了全新的作战方式,任何一个合格的将军,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清楚。 在汉中时,大汉丞相就曾反复向冯永追问萧关之战的每一个细节。 就差点没把冯君侯在帅台上与关将军眉来眼去的事情给问了出来。 “好,好!” 赵云连连点头,然后目光这才落到冯永身后的那群少年郎身上。 只见他们身上皆是统一背着行囊,腰间挂着水囊,腿胫上裹着布条,虽说是有些古怪,但看起来却是利落。 这等着装,一看就知道是冯永手底下的人。 三月底的陇右,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但要说炎热,那还远远说不上。 这群少年郎人人面色泛红,额头、脸上皆是汗迹斑斑,看起来是一路急行而来。 他们皆是好奇、兴奋、激动等目光盯着自己看,赵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奇怪,毕竟他没少受军中将士的这种目光。 让他奇怪的是,冯永怎么特意把人带到都督府? “老将军,这些都是我从南乡带过来的学生,算是向夫子教出来的第一批弟子。” 冯永看到赵云用探询的目光向自己看来,连忙解释道 “他们早就对老将军仰慕已久,故我顺便把他们带过来,让他们沾一沾老将军的虎威之气。” 反正向朗也不在这里,而且他也给这些学生讲过课,借用一下向老夫子的名头,冯君侯也不怕。 “哦?” 一听是向朗的弟子,赵云果然就不禁多看了两眼。 当注意到张远等人时,甚至还停留了身一下,这才有些惊异地看向冯永,“这些小郎君你欲把他们放到军中?” 多好的读书种子呢! 这几年来,从汉中到平襄的人员物资,都要经过冀城。 同时冀城与平襄之间经常要进行物资交割,赵云自然对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有所了解。 别的不敢说,军中粮草官一职,他们肯定是胜任有余。 更何况听冯永这口气,这一批可能还是这些年来最为优秀的学生。 要是放到军中让他们去清算粮草,怕是太过浪费。 “倒也不全是,目前也就确定了十来人要到军中任职。” “原来如此。”赵云对此倒是不好发表什么议论,“说是向夫子的弟子,只怕更是你的学生吧?” 说着,他又转过头去,对着那群学生说道,“老夫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有甚好看?” “真要看,还是要看你们的山长,以后大汉,就要靠像冯刺史这等人物。” “两万大破十万曹贼,老夫这辈子可没过这等战绩。” 看到赵云主动对着他们说话,学生们皆是一阵骚动。 不过听到赵云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又是哄然而笑,同时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既然你开了口,老夫又怎能不给这个面子?反正都督府里头够大,老夫今日就在府上摆个席,宴请读书种子。” 赵云竟是大出意料地给冯永面子。 这一回,别说是学生们,就连冯永都有些受宠若惊,“老将军,这个只怕他们受不起” “有什么受不起?天下名将和大汉凉州刺史的学生,难不成身份还不够吗?” 赵云不容置疑地摆手,“就这么定了,走,先回府上再说!” 果然,张远等人一听到赵云这么说,脸上皆是露出感动的神情。 “哦,对了,都督府上可没好厨子,厨子和猪肉你得自己出。” 赵云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又特意吩咐道。 这等不要脸的行为,赵老爷子做起来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啊?好吧!” 冯永一时差点没转过弯来,“张远!” “在!”张远下意识地就大声应道,然后跑过来,行礼道“山长有什么吩咐?” “你去东风快递的仓库那边,让他们派两个厨子过来,再送几头猪羊,就说我要在都督府上用膳。” “诺!” 张远干脆利落地转身跑了。 在陇右之战前,因为粮食的增产,再加上从南乡传出来的阉割育肥的技术,圈养猪豚之风就已经在大汉开始流行。 待取下陇右,圈养之风更盛。 毕竟冯君侯在陇右开始推行圈养牛羊。 以前大汉也养猪,但那叫牧养。 也就是像放羊一样,赶着猪去野外觅食。 这样的猪,生长周期长不说,肉的味道也不说,身上还尽是瘦肉,很少肥肉。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肥肉可比瘦肉好吃多了。 特别是现在大汉上层的富贵人家,红烧肉乃是宴席上的必备菜,肥而不腻,香甜美味。 因为这道菜,除了要阉割育肥的猪肉外,还需要红糖。 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消费得起的。 冀城作为陇右第一大城,东风快递自然要在这里建有中转仓库,兴汉会也要派人在这里留守。 有兴汉会的地方,养猪那是少不了的。 都督府的确如老爷子所说的那样,占地极大。 进入大门,就是一大片空阔的前庭,足以容纳数百人。 赵云自然没有和学生们一起吃饭,能让他们进入都督府参观一番,又以他的名义请他们吃一顿饭,就足以让这些学生兴奋得不知南北。 赵云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张远指挥着学生们自己摆好桌椅,又安排他们按次序坐好。 最后再看到十来个从讲武堂出来的学生就连进食的时候都是坐得笔直,无人发出一点声音,突然对着冯永说道“那个小郎君,至少可为校尉。” 冯永嘿嘿一笑“老爷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待收复凉州时,可得好好教一教他。” “嗯?”赵云回过头,“你打算派他跟我去凉州?” 冯永点头,“不止是他,而是和他一起的十来个学生。” “皆是这一群弟子里最为出众的,想来定是你这些年费了不少心血培养出来的,你还真舍得?” 赵云挑挑眉,“就不怕有个什么万一?” “战阵本就是凶险之地,谁能保证没有万一?”冯永淡淡地说道,“再说了,就是再凶险,有萧关那一战凶险么?” 更别说街亭一战,我还不一样是亲临阵前?我都能上阵,他们如何上不得?” 说到这时,冯永又是有些感慨地说道,“此番我回汉中,丞相与我谈起张长史病重去世时,就曾提起老将军的身体。” “丞相不止一次说起,这些年间,大汉军中,连丧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 “至于突将、无前、武骑等更是有千余人,此皆先帝数十年所聚四方精锐,如今就连老将军都到了注意身体的时候。” “故现在大汉看起来是人才鼎盛,但军中校尉、军侯、曲长、屯将等,却是急需补充。” “再加上对曹贼的连接大胜,更是需要注意这个问题。” “故在我想来,若是这十来个南乡讲武堂出来的学生,若是能担起此任,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将领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但是对于现在的大汉来说,因为这些年来涌现出一大批优秀将领,已经不用太过担心这个问题。 而与老一辈将领同一批的中下层精锐军官,正在渐渐老去死去,却是一个突出问题。 冯永所领的军中,可以用强行推广识字和严格训练来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这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挑出人才,同时又可以让军中有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但这其中的投入,却非是一般军中所能承担。 光是为了支撑起高强度训练的后勤伙食,一旦全国推广开来,就足以压垮汉魏吴三国任何一国的财政。 肉食,油,米面,甚至糖类,那是一般人能经常吃得起的吗? 要不然,大汉丞相这些年来,也不至于一直让冯永有自主的权力。 仅仅是在军队规模有所限制,同时又巧妙地控制住冯永的后勤运输路线。 赵云听到冯永所言,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 “此实乃是为国谋未来是也!” 说着,他又是有些欣慰又是有些感叹,“没想到当年的少年郎,竟是已经成长如此。老夫就算是退下去,也能安心了。” “老将军,你还不能退啊,凉州还等着你去收复呢。” 冯永连忙说道,“再说了,这南乡的讲武堂,还少一位德高望重的军中老将坐镇” “好好,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赵云顿时大笑起来,指了指冯永,“果然还是当初的冯郎君!有你前面所说的话,老夫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吗?” 冯永一听,喜翻了心,“老将军,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其实我也是为你好。” “以后啊,就算你不能亲自领兵上阵,但在那沙盘上教训一番那些后辈,总比闲在家里闷得慌强。” “再说了,这讲武堂以后规模大了,说不得也要来个什么实兵操练,到时候老将军真要手痒,也可以亲自上阵嘛” “果然是巧言令色冯郎君,当真是把我都说得动心了。” 赵云摇头,转身走到一个麻布蒙着的大桌子面前,一掀开麻布 “后头的事情后面再说,我现在就想在沙盘上与赫赫有名的冯将军较量一番,你过来!” 冯永过去仅仅是扫了一眼沙盘,就看出这是萧关的地形。 萧关之战后,校场府军中不知复盘了多少次,甚至连屯长都有参加。 冯永早就把这个地图记得熟得不能再熟了。 只见赵云拿起长鞭,走到代表曹魏的那一边“来,我来当一回曹真,你再按当初你出兵萧关那时再走一遍。” 兵分两路出萧关,一路顺着大道和泾水南下,以最快的速度破乌氏城。 然后再在泾阳城下引蛇出动,调动魏军,故布迷阵。 那一边的赵云眉头紧皱,有些举棋不定。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 关姬这一路,完全掌握着主动权,如何破城,何时破城,全在一念之间。 冯永这一路,又全是骑兵,而且至少是一人双骑。 两路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正一奇,而是随时可以虚实交替。 除非夏侯霸能守住月氏城,同时胡遵再回军守住临泾,配合从长安而至的鲜于辅助,顶住关姬的压力。 否则不管如何,曹真还是得转头北上。 “曹真的布置没有问题。” 赵云在听冯永讲完之后,摇了摇头,扔到长鞭,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是个死局。” “就算是换了老夫,亦是要在萧关下边展开大军,一来可以以逸待劳,二来还可以多出几日攻城。” 冯永善领军奔袭,不管是夺陇关,还是战街亭,亦或者定金城,皆证明了这一点。 曹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与其放弃自己的兵力优势,在无法展开十万大军的泾水河谷与冯永决战。 倒不如选个开阔地逼冯永自己前来。 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决策。 “只是没有想到啊” 赵云看了一眼冯永,眼神有些复杂,甚至在心里有些可怜起曹大司马。 老爷子这个眼神冯君侯看懂了没想到对手是个挂逼 而且还是开了个三国群英传里高级兵种对初级兵种的挂 开挂的冯君侯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老将军,我们还是谈谈凉州的事吧,老将军计划何时进入凉州?” “不急。”赵云浑不在意地说道,“你在那边的布置怎么样了?” “嗯,现在徐邈根本不相信凉州的世家豪族,守住大斗拔谷另一头的是胡骑。” “那些胡骑的头人,我正好认识” 赵云又是幽幽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君侯又看懂了深谋远虑阴鬼王? 。

章节目录 第0846章新的思路 当初冯鬼王平定金城时,把出身凉州最大家族之一的张氏叔侄坑得,那真是有苦说不出。 徐邈也未必不知道,张氏叔侄俩其实是掉进了老冯挖得大坑里。 可是他有得选择吗? 不罚则不足以平人心。 罚太重则激起凉州豪族的不满。 所以他根本没得选。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因为冯鬼王最多也就是想着坑一下张氏叔侄,同时顺便在徐邈与敦煌张氏之间埋个雷,那就差不多了。 但架不住他背后有个女中诸葛啊。 此女姓张,名星忆,字小四。 当时正值鬼后,咳,错了,是冯家大妇临盆前后,张星忆正式全面接手校尉府内务的时期。 被冯鬼王暴打了一顿以后的凉州,全面收缩兵力,徐邈甚至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哪知蜀人竟是吃下凉州周边后就心满意足地收兵,没有趁胜追击。 委实是大出徐邈的意料之外。 当然啦,蜀人也不是什么后续动作也没做。 比如说疯狂地往凉州倾销货物,简直就是不把徐邈当人看。 可是徐邈就算知道对方不把自己当人看,那也丝毫没有办法。 因为凉州上下,从豪族到杂胡,对蜀人的东西那是非常欢迎,齐齐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亚克西”: “这红糖甜啊,这酒美啊,这毛料暖和啊……” 没办法,一群土鳖啊,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叫我们如何拒绝这该死的甜美? 若是徐邈真敢断了与陇右的商道,说不得蜀人还没有打过来,凉州内部就有义士准备裹粮策马以迎王师。 陇右落入蜀人之手以后,凉州豪族一直两头摇摆不定,除了想从蜀人手里拿到更多的利益,还有一个关键就是: 在世人眼中,魏国仍是足够强大,谁也不知道魏国还会不会重夺陇右。 不到最后关头,以世家豪族的尿性,自然是不可能轻易下注,要么就是两头下注。 更何况陇右落入蜀人手里之后,徐邈好不容易才通过掺杂在商队里的各类细作,重新建立起凉州与关中的联络通道。 随大汉对凉州的不断渗透、分化,于是就造成了凉州与陇右之间,明明是敌对关系,但商贸交流却日益繁荣的奇葩场面。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冯鬼王埋雷的敦煌张家很快爆雷了。 张家派了张就去陇右! 这让本来就对凉州豪族有所警惕的徐邈更是不信任感大增。 没办法,陇右与凉州往来的商队越来越多,鬼知道那些豪族与蜀人有多少联系? 也正是从张就到达陇右以后,张小四在某个晚上与冯鬼王在榻上谈心,“越人语天姥”什么的。 当然,谈心嘛,谈天说地,鬼神什么的,自然也谈到张就来陇右的事,于是张小四就得到了冯鬼王可以适当倾斜资源的承诺。 有了张小四的插手,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复杂起来,不然女中诸葛岂是白叫的? 于是秃发部的原少主秃发阗立,本来是想领着族人向东,去投靠冯鬼王,学那匈奴儿刘浑,以图个出身。 没想到最后被冯鬼王羞辱太过,一气之下就跑去凉州投靠了魏人。 外有强敌压境,内有豪族骚动,偏偏手头人手不够的徐邈,意外得到这支胡人精骑,岂有不大喜过望之理? 当然,他也不是傻白甜,能相信秃发阗立,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毕竟郝昭生前,就曾多次征召秃发部,甚至在陇右之战时,还抽了其族内五千精骑去支援陇右。 而且在太和初年,西平的麹英作乱,余部逃往西海,还是秃发阗立斩了贼首的人头,亲自送到西都。 故在徐邈眼里,秃发部一直以来对大魏都是比较恭顺。 而秃发部与蜀人的关系,却不算太好。 在陇西羌胡作乱时,秃发部举族南下,从那些羌胡手里抢到了大批牲畜人口,最后还是便宜了冯永。 听说就连少君长秃发阗立都被逼着在冯永的府门前跪了许久。 大魏失去西平后,湟水河谷的羌胡大多都倒戈蜀人,唯有秃发部仍是守在西海,不愿意完全听从蜀人之令。 这林林种种之事,在徐邈看来,秃发部当真是比凉州地方豪族可信多了。 如果这一切没有冯鬼王对秃发部有交情的前提下,当然是成立的。 只是别说是徐邈,就连大汉内部,除了当年最早跟随冯永的赵广关姬等几人,都没人知道早年冯永与秃发部之间的大交情。 而冯永刁难秃发部,其实是在熬鹰驯狼。 所以徐邈现在根本没想到,他现在用来守门的,是一条已经被冯鬼王驯服,然后故意放出来的野狼。 这条狼还有一些骨子里的野性,在没有冯鬼王的情况下,可能还会咬人。 但只要冯鬼王还在,那它就只会听冯鬼王的话。 现在冯鬼王让它去给别人看门……那它当然是乖乖地去咯! 反正从冯鬼王手里可以拿到资助的同时,别人家又给它开了一份不菲的工资。 干一份活,拿两份工资这种事情,换谁谁都喜欢。 “从校尉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听说刘汉……咳,刘良在开春以后,也去了凉州那边……” 赵云听到这里,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开口道:“那就行了。你且按你自己的步子布置就行。” “现在才开春不久,凉州那边的雪只怕是刚化完,商队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来。” “萧关之战的消息,只怕还没在凉州大范围传开。所以我们要再等等。” “等?” “没错,就是等。” 赵云一边说着,一边寻了位置坐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眼中掠过一抹寒芒: “再等两三个月,萧关之战的消息也应该传遍凉州每个角落,那个时候才是出兵的好时机。” 说到这里,只见赵云冷笑一声: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那些暗中与陇右有往来的家族,就是徐邈自己,只怕也要被打击得心气全无。” 冯永听到赵云这个话,眼前猛地一亮。 老爷子……果然老而弥辣。 两万破十万啊,而且还是魏中地位最高的曹大司马亲自领军。 这对魏民士气无疑是非常大的打击。 像曹操这等人物,在赤壁之战后,都不得不采取一系列措施来稳定内部。 更何况徐邈本就是在陇右之战时刚任凉州刺史。 非但没有像原历史上那样有机会施恩于凉州,甚至还不得不对凉州豪族加以防范。 等凉州那边完全确定消息,然后各种情绪完全发酵起来,自己就崩了也不无可能。 “而且再过两个多月,正好是收麦的时候。” 赵云看着冯永,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卧槽! 老爷子,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曾想也不是个良善之辈啊! 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没想过要给徐邈一点机会。 与赵云谈完事情,又把外头那些吃饱喝足的学生安排下去,冯永这才回到自己在冀城的院子,天色已经是暗了下来。 院子透出的昏黄灯光下,一个女子拎着灯笼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自家阿郎的归来。 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冯永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想什么呢?” 张星忆看着冯永站在自己前面不远处,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停下了,她提着灯笼上前几步。 灯笼的亮光照出冯永脸上的深思,张星忆不由地问了一句。 冯永从短暂的回忆里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从她的手里接过灯笼,同时拉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向院子走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 “以前?” “嗯,三年前吧。那时的你,也是这样站在院子门口……” 听到这个话,再想起自己以前与他的纠缠,张星忆只觉得被一层略有伤感的甜蜜包围,她下意识反握住冯永的手。 “那时的你,可没现在这般大胆。” “那时的你,不也是没长大么?” “呸!没胆鬼!” “呵,有没有胆,你到安寝的时候就知道了……” “登徒子!” …… 张小四就算是再怎么女中诸葛,但有些事情,靠的是体力,而不是脑力。 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冯鬼王的魔爪,最后被实实在在地教训了一番。 最后不得不蜷缩起来,躲到冯鬼王的怀里。 在两人的温情中,冯永提起一事: “四娘,今日与老将军说事时,我倒是想起一事。” “嗯,何事?” 张星忆慵懒地哼声道。 “当初那孙权不是派了人去海外寻仙么?那一夜,你与我提起这事的时候,我还说要赠他一篇文章。” “对啊!” 本被折腾得昏昏欲睡的张星忆,一提起这个,突然就来了精神: “阿郎那篇文章,妾可是熟记于心呢!只是时机未到,未能公布于天下,委实是让人忍得辛苦。” 张星忆说着,突然有些回过味来,“阿郎莫不是改变主意了,准备现在就把文章送到东吴去?” “不急,不是说了等孙权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再送么?” 冯永摇头。 “那阿郎提起这个,是为何?” “我觉得吧,这孙权把卫温和诸葛直派出去快一年了吧?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 就算是以后世的条件,在海上飘一年,人都要感觉自己漂没了。 更别说在这个时代。 “好,妾回头让人注意一下东吴那边的消息。” 张星忆点头。 只是她又有些忧虑地说道,“阿郎,现在不管怎么说,东吴也是大汉的盟友,若是丞相知道了此事……” “怕什么?”冯永摇头,“丞相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当作不知道。” 换作以前,诸葛老妖可能还会不太同意。 但在凉州必下的情况下,大汉对关中已经正式形成了夹击之势,再无后顾之忧。 更别说萧关一战后,关中魏军没个两三年,根本缓不过气来。 守关中则必先守陇右,无陇右则无关中。 更何况是连安定郡都失去了的关中? 久守必失的道理,冯永懂,诸葛老妖没道理不懂。 只要大汉保持现在的上升趋势,关中迟早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至少在冯永看来,诸葛老妖肯定会在自己咽气之前,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关中争夺战。 待关中、凉州、蜀地连成一片,则强秦之势已成。 虽说魏国不是六国,但大汉同样比强秦还要强势。 因为河西走廊可是到了孝武皇帝才正式立郡,秦国可没河西走廊这片国土。 经过这数百年的开发,河西走廊早已不是先秦时代的蛮夷之地,乃是人才辈出,物产丰饶的宝地。 真要到了那一步,只怕汉吴两国关系只怕就要产生微妙的变化。 “吴国那些鼠辈,基本也就这样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想要让他们再进一步,只怕是难啊!” 以冯永现在的战绩,完全有底气看不起孙权。 魏国原本有扼制汉国与吴国的三大战略要地。 一是合肥,二是襄阳,三是祁山。 如今大汉突破了祁山,而合肥与襄阳,却一直是吴国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当年关羽发动襄樊战役,逼得曹操几乎就要迁都以避锋芒。 孙权早早聚兵于合肥,后面居然怂了! 甚至听从了曹操的建议,直接转头背刺关羽。 后来吧,众所周知,孙权在合肥取得了孙十万的成就。 襄阳就更加不用说了。 魏国曾经把襄阳几乎是白送给孙权,孙权竟然没守住这个战略要地,后面又被魏国重新夺了回去。 后来吧,襄阳也成了吴国的伤心地。 “反正这种事情,成与不成,还在两说。就算是成,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也只有看准了时机,才能说有点机会。” 此时的冯鬼王说起东吴,就是一脸的鄙夷: “丞相不也说了么?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 “既然他们是守成有余,那就想法子把他们的余力给去了,也免得以后给我们添乱。” 张星忆只是拘于历史的局限性,再加上被冯鬼王折腾得太累,所以一时转不过弯来。 如今听到冯永这么一说,再加上神志渐渐恢复,智力马上就跟了上来: “说得倒也是。反正有大汉在旁边看着呢,曹贼就算是要渡江,那也得我们同意才行。” 说到这里,她眼睛突然一亮,“曹睿在我们手头上连连吃亏的情况下,若是他看到吴国那边有机会,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南下?” 卧槽! 你这个女子,也是个狠人啊! 冯鬼王鬼躯一震! 所以说果然不愧是张小四么? 这思维角度,果然有够刁钻! 自己老是想着大汉真要成了老大,魏吴肯定会联手抗汉。 却是没想起后世的名言:老大与老二打架,老三死了。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不是吗? 吴国真要是露出破绽,魏国趁机割吴国的肉补自己的损失,也不失是曹睿的一条出路啊! 就算补不上,但曹睿也可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啊! 至于魏国有这个机会吗……历史上可能没有,但不代表现在没有啊。 有没有,就看老大是个什么意思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冯鬼王就是一阵激动,哪里还按捺得住?当下忍不住地一个翻身!

章节目录 第0847章 孙家皇子事 东吴。 武昌。 上大将军府的门口,平日里是没有人敢在这里骑马的。 就算是留守武昌的太子孙登从上大将军的府门口前经过,都要下马。 孙权称帝后,迁都武昌,让太子孙登等及其他宗室公子留守武昌。 同时又把陆逊从南郡征召至武昌,管理宫室事宜,把皇子委托给他。 故上至太子,下至皇子宗亲,陆逊皆有监督之权。 而在今天,却有人打破了这个规矩。 一匹快马冲到上大将军府门前,马匹还未停下,骑士就已经翻身下马:“急报!” 守在上大将军府门前的侍卫早就看到了对方背着的传令旗,连忙上前扶住骑士,同时又有人把马匹接手过去。 陆逊听到有急报过来,连忙来到前庭。 “上大将军,江陵传来急报!” 即便还未到炎热的夏日,骑传仍是大汗淋漓,对着陆逊大声禀报道。 陆逊从骑传手里接过急件,对了一下封泥,发现没有异常之处,这才让人把骑传扶下去休息。 他挑开封泥,抽出里头的绢布,匆匆扫了一遍后,脸色突然大变,然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只见他坐下后,又再次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沉吟了一会,脸上的神色竟是有些阴沉起来。 忽然,陆逊突然大喝一声: “来人!” “上大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立刻派人前往宫里,就说我有急事,要面见太子。” “诺。” 吩咐完以后,陆逊又马上让人备车驾,匆匆向皇宫而去。 等他到皇宫门口,太子孙登早就已经亲自到皇宫门口等候。 “见过殿下。” “当不得上大将军这般重礼,上大将军请。” 孙登连忙还礼,把陆逊引至东宫,又请陆逊上坐,这才问道: “上大将军说有急事见我?却不知是何事?” “殿下请看。” 陆逊把从江陵传过来的急信递了过去。 孙登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看了一遍,脸上露出喜色: “曹贼此番进犯汉国,竟然遭到惨败,真是太好了,看来天要灭贼啊!” 陆逊脸皮抽搐一下。 ……咱们大吴国的这位太子,当真是仁君啊! “这……这……这冯永居然如此了得?” 待看清冯永以两万人大破曹真所领的十万人马,孙登脸色终于变了。 冯永的名气虽说是不小,但曹真可是曹贼军中的第一人啊! 更何况冯永是后路被断,曹真以逸待劳,提前占据地利的情况下。 “此役可比赤壁之战耶?” 孙登心神俱震之下,脱口而出地说道。 话一出口,孙登便知失言,下意识看了一眼侍候在左右的宫人。 只见宫人们皆是垂目低头,看起来甚是恭顺,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但孙登知道,只怕自己方才所言,不出几日,便会送到陛下的案头。 孙登心里暗悔:若是以军情要事为由,先行把这些人支开就好了。 陆逊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只见他摇头道: “萧关一役,如何能与陛下亲自领军在赤壁与曹操一战时相比?曹操何人也?曹真何人也?” 孙登连忙接口道:“没错没错,是吾失言矣!” “不过倒是比起夷陵一役,凶险不少,冯永此人,委实不可小视。” 陆逊也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大方地自认夷陵之战不如萧关之战。 “臣在江陵时,就曾对此人多有留意。听闻此人在诸葛亮征南中时,就多有献策。” “据张惠恕所言,此人献曲辕犁、八牛犁等物,让蜀国粮食大收,治越巂而令夷人服。” “诸葛亮北伐时,又在街亭战魏国名将张郃,如今再在萧关败曹真。” “实乃是牧民治军皆擅长,文政武事皆齐备之人物。” 听到自家上大将军对冯永做出这么高的评价,孙登脸上的神色就是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无他,因为孙登一听起冯永此人的名字,就会立刻想起那个欲娶之而不得的关家虎女。 关家女宁嫁冯永而不嫁自己,岂不是说在她眼里,自己不如冯永? 也正是因为这个一直挥之不去的念头,所以上次在听到蜀人来使称赞冯永时,孙登事后向孙权推荐了东宫宾客诸葛恪。 其实心里就是存了一个心理: 若是诸葛恪当真能立下功劳,就足以证明,冯永也不过是只能与自己宾客相比的人物,还没资格与自己相比。 只是陛下最初却是让诸葛恪去管军中粮食之事,后来还是蜀国丞相听了,写信劝说陛下,陛下这才让诸葛恪转去领军。 可以说,自己这位太子,说话的份量连蜀国丞相都不如。 不过也正是如此,诸葛恪才有机会上言,力言自己能领兵平定居于丹阳山里的山越。 并且向陛下保证,只要三年,至少可征得甲士四万人。 以往朝廷也不是没有征讨过丹阳山越,只是丹阳地势险阻,又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 更兼山出铜铁,其民自铸甲兵,其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猨狖之腾木。 朝廷屡次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山越之民战则蜂至,败则鸟窜,令朝廷每每无功而返。 诸葛恪放言三年能定,朝中众臣皆以为不过是年少无知,不知轻重,到时只怕又是劳民伤财,故此事一直决而不下。 孙登此时受到冯永大胜曹真的消息刺激,思绪顿时纷纷扰扰。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诸葛恪能平定山越,解决朝廷头疼已久的问题,同时又可收得山越劲卒四万。 那么就足以把冯永南征平南中之事比下去。 同时诸葛恪也积累了功劳,只待北方有战事,他就可以参与。 以诸葛恪之才,到时定能再立军功,那蜀人使臣以后若是再敢在吴国夸冯永,诸葛恪自可当之。 而诸葛恪本就是太子宾客,同时又是太子亲自举荐,到时身为太子的自己足以压冯永一头。 没想到山越之事还没个定论呢,冯永就成了天下名将。 一念至此,孙登心里顿时就是生出一种无力感:关家虎女,当真是眼光独到耶? 陆逊自然不知道孙登呆坐在那里,在他说话的短短时间内,就想了这么多事? 此时的他其实亦是心怀些许忧虑: “殿下,当初诸葛亮进驻汉中,臣就料到其必是欲伐魏。臣曾与陛下对言,蜀国国弱民疲,若是与魏贼纠缠于雍凉,定是久而不决。” “到时只会进一步削弱蜀国之力,令蜀人不得不进一步有求于吴。” 说到这里,陆逊叹息一声,“只是没有想到,诸葛亮治蜀有方,冯永骁勇善战,竟是令其袭取了陇右。” 张温出使蜀国回吴后,曾力言蜀政之美,陛下闻之而不悦,借暨艳之事将其罢黜。 如今想起来,张温之言,委实是不虚。 要不然,蜀国何以能从短短的数年之内就能缓过气来,甚至兵威更胜从前,从魏国人手里夺下了陇右。 听说陇右之战,冯永先是领军奔袭陇关,后又回军战守街亭,立下了首功,说他骁勇善战,当是不差。 “吾观诸葛亮之后,冯永必成蜀人柱石,其人年纪与殿下相仿,以后只怕少不得要与此人打交道,殿下还是要多注意此人才是。” 孙登一听,连忙应道: “不瞒上大将军,吾其实亦留意此人久矣!此人不过比吾大两岁,就有此等成就,委实是令人侧目。” “想我江东,乃是人俊辈出之地,难不成就无人能与之相比?故吾先前向陛下举荐诸葛元逊,便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挑出才能出众者,也免得那蜀人压我吴国一头。” 陆逊闻言,同样是想起了诸葛恪三年平丹阳山越之言。 他在此事上本不欲多言。 毕竟他与诸葛谨交好,两人又是在荆州配合多年,诸葛谨不看好诸葛恪此举,甚至曾对自己说,诸葛恪非兴家之人,反是祸族之辈。 诸葛谨其意如此,陆逊又怎么好掺和在里头? 只是蜀人取得陇右后,如今再经萧关一战,凉州只怕已是蜀国口中之物。 听闻那南中蛮人称冯永为鬼王,又闻那陇右胡人多是敬称冯大人,其人在收服蛮夷方面,亦是大有一套。 若是吴国外不能败魏贼,则不能平山越,以后只怕当真如太子所言,要被蜀人压上一头。 夷陵之战后,刘备曾写信给自己,放言欲再次向东,不但被自己顶了回去,同时还劝说对方与吴国通好。 刘备最后不得不从。 就是因为当时吴国压了蜀人一头。 再如陛下初登大宝,并派人入蜀,建议蜀人承认两帝并立。 诸葛亮同样是力压非议,亲自派人前来祝贺,这也是因为蜀人还有求于吴,不得不如此耳。 若是有朝一日,蜀人凌驾于吴国之上,只怕未必有现在这样的态度。 如今蜀国气势愈盛,这其实亦是逼得吴国亦要奋力向前,不可落后。 想到这里,陆逊终于点头道: “殿下倒是有心了。诸葛恪此人,才能确实出众。他盛言必能报捷,不若就且信他一次。” “此次吾欲亲自回建业面见陛下,到时倒是可以把此事提上一提。” 孙登顿时大喜:“有上大将军之言,陛下定会允之。” 看到孙登这般喜色,陆逊不禁问道: “殿下先是举荐诸葛恪,如今满朝皆是不信诸葛恪之言,殿下又是信其能成事,何也?” 孙登坦然道:“吾与元逊相交已久,知其才能之高,既荐之,必信之。” “陇右之战后,吾亦是多向蜀国使者打听,知当初亦是冯永主动请缨,奔袭陇关,想必诸葛孔明又何曾知道其能必成?不过是既用之,则信之尔!” 陆逊一听,满脸欢喜:“殿下当有陛下之风,昔赤壁与夷陵之战,陛下亦是对周公瑾与微臣用之信之,方有后来之大捷。” “臣这次回去,必对陛下言殿下之美德,也免得陛下担心殿下。” 陆逊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孙登想起自己已经远离陛下有两年多,且期间未见一面,当下脸上就有了戚色: “吾久未见父皇,心里实是思念不已。吾不能在父皇身边服侍,实是不孝。” “上大将军回去后,还请多替我向父皇问好,让他好好注意身体。” 说着说着,他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想起以前,吾常与三弟玩耍于宫中,如今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近来他还派人从建业传了话过来,说想见我一面。” 孙登嘴里的三弟,便是孙和,其生母为王夫人,是除了步练师之外最受孙权宠爱的妃子。 孙和因母显贵,深得孙权喜爱。 孙权迁都建业以后,诸皇子公子皆是留守武昌,孙和因为年幼,所以也被孙权带去了建业。 相比起来,孙登的生母因为出身太过低贱,自己先是被转给正室徐夫人抚养。 哪知徐夫人因为性嫉,故被孙权罢之,遣她回吴郡居住。 所以论起出身,孙登不管是生母还是养母,皆不如孙和的生母王夫人尊贵。 孙登虽是长兄,但实际上在与孙和相处过程中,却是以兄礼待之,故孙和对孙登亦是亲近。 陆逊看到孙登面容悲戚,再听到他这些话,心里亦是有些感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想起这是陛下的安排,当下又只能闭嘴。 孙登拭了拭眼角的泪,又说道,“虽说我比三弟年长一些,但身份远不如三弟尊贵,故我常是以兄礼待之。” “兄代弟为太子,亦是合礼,兼之三弟聪慧伶俐,想来将来必能承担大任……” 话还没说完,陆逊就大喝一声: “殿下慎言!陛下让殿下镇守武昌,又选秀士以佐殿下,正是以国事托之,殿下如何能说出这些话来?” 孙登看到陆逊声色俱厉,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谢道: “是吾失礼了!” 陆逊长叹一声,“殿下请放心,臣此次回建业,定会与丞相相商,把诸皇子之事,定出一个章程。” “毕竟太子常年在外,总也不是个办法……” 孙登闻言大喜: “有劳上大将军,二弟眼看着也已长大,一直在武昌禄禄无事,我只怕是误了他啊!” “殿下恭悌之心,难得矣!” 章节目录 第0848章 多事之秋 陆逊就算是对朝堂上的诸多算计再怎么迟钝,他也能隐隐有些明白太子的担心。 因为自古未有人主在内,而继任者常年在外而安者。 有所宠者跟随于人主身边,那更是对继任者的一种严重威胁。 即便是人主无此意,甚至所宠者亦无此意,但谁能保证底下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别看现在太子与三皇子亲近,那是因为三皇子年纪尚幼。 随着年纪渐长,太子在外,与陛下愈疏;三皇子在内,与陛下愈近。 再加上三皇子生母又是陛下宠妃,最后三皇子会不会为了帝位而与太子起仇隙,谁也说不准。 毕竟人心难测啊! 更何况是天家之事。 别的不说,就说太子现在所在的江夏。 此地可是当年刘表长子刘琦避难之处。 刘表当年宠次子刘琮而轻长子刘琦,逼得刘琦不得不远避江夏。 最后刘琦刘琮兄弟反目,基业拱手送人,悲乎?哀乎? 一州之地尚且如此,况复帝位? 太子殿下不管是真心想要让位于三皇子也好,还是试探陛下也罢,亦或者是为了避免兄弟成仇,给自己留条后路。 陆逊都觉得自己有义务避免这种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 国储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导致国家动荡,此非国家之福。 怀着这个心思,他匆匆赶回了建业,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求见了孙权。 听陆逊有军情禀报,孙权很快就接见了陆逊。 在看完陆逊呈上来的军报,孙权喟然一叹: “蜀臣陷于险境,犹能奋力一博,反败魏贼。观我吴臣,身负皇命,却徒耗钱粮,枉费将士性命……” 陆逊一怔。 他实是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说出这等话来。 因为豫章以东,诸事皆由他作主,所以他知道,目前东边唯一的战事,就是武陵五溪蛮作乱之事。 如今吕岱和潘浚已经领军把蛮夷挤压到武陵境内,眼看着就能平乱成功,所以枉费将士性命之语,是怎么也中可能用在他们身上。 至于东面,那也不应该有战事。 因为陛下若是要对合肥用兵,必定会与自己通气,没理由战事已经出了结果,自己仍是不知情。 虽然看到了陆逊脸上的疑惑神色,孙权却是不欲多说。 他把绢布放到案几上,问道: “伯言啊,这急件一来,想必蜀国天子的信不久之后也会跟着到来。” 他苦笑一声,“到时只怕又是要向吾炫耀一番,你说这当如何是好?” 十八岁就开始掌管江东,最后方得登大宝之位的孙权,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 按理来说,不管是魏国皇帝还是蜀国天子,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晚辈。 更何况区区一封国书,又如何能让他发愁? 但孙权终究是皇帝,他的眼光,与普通人自然是不一样。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昔日自己为何能理直气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刘备索取荆州? 就是因为赤壁之战时,虽说是与孙刘合作,但主要出力的,还是江东。 所以就算是刘备自己取了荆南数郡,但该给东吴的地盘,他还是要给。 现在吴蜀联盟,约定平分天下也是一样。 若是蜀人出力甚多,连破魏贼,到时候他们开口要豫州,自己给是不给? “萧关一战,只怕凉州已成了蜀国的囊中之物,到时蜀人再无后顾之忧,得以集中兵力,据陇右而下关中,魏贼未必能守得住啊!” 孙权想到这里,不等陆逊回话,又皱眉说道。 若是蜀人得了关中,就可以直接从出兵,真要让他们再取得宛洛与豫州之地,自己怎么办? 难不成要向当年的刘备向自己借南郡一样,自己也向蜀人借宛洛和豫州?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孙权突然就是一阵膈应! 自己当年对刘备所做的事情,难不成要反过来? 一念至此,孙权猛地站起来,咬着牙说道: “合肥、襄阳必须拿下,不然,我吴国只能永远缩于江南之地!” 陆逊还在想着陛下一开始那句“徒耗钱粮,枉费将士性命”究竟是指谁,哪知孙权突然发了癔症一般,冒出这个话来。 让陆逊不禁愕然:“陛下……” “哦,无事,无事……” 孙权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重新坐了下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伯言,魏贼在关中惨遭大败,堪比当年陇右之失。你说,我们能不能也像石亭之战一样,从东边策应之?” 陆逊一听,就明白过来,陛下这是不愿意让蜀人专美于前。 他连忙劝道: “陛下不可!石亭一战,乃是我吴国上下齐心,筹谋日久,方才大胜,此时若是匆忙向北,只怕有所疏漏。” “且如今武陵蛮夷之乱未平,荆州不可妄动;而镇守合肥的,乃是老将满宠。” “此人早年就跟随曹操,不同于曹休。故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孙权自然知道陆逊所言有道理,只见他点头道: “吾亦知合肥不可轻下,但蜀人在萧关大胜魏贼,想来如今魏国定是人心浮动,在吾看来,我们先行试探一番,想来应当无妨。” “不然吴蜀两国刚誓盟不久,蜀人大胜,而我吴国却没有任何动静,未免有些不好看。” 孙权把陆逊放在武昌,除了吴国上下,唯有陆逊能镇守住荆州以外,还因为知道他对朝堂上的很多事不太明了。 所以他又对陆逊解释了一番自己心中所思。 陆逊听了之后,方才明白过来。 只见他沉吟了一番,然后这才说道: “陛下若是想要试探一番,臣倒是有一计。” 孙权一听,喜上心头: “吾便知伯言善兵势,请快快道来。” “臣以为,魏国如今只怕是诚如陛下所言,人心浮动,想来曹睿吸取了石亭之战,定不会让合肥魏贼轻易出击。” 陆逊一边考虑,一边慢慢地说道: “不若陛下扬言要攻取合肥,同时再故作姿态,以惊魏贼。如此一来,就可试探出曹休死后,魏贼在江淮一带的布置。” “同时也可向蜀人表明,我吴国亦有北进之心。” 孙权坐直了身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有些不明白: “仅是扬言与故作姿态?只怕未必能瞒得过诸葛孔明。” 陆逊微微一笑: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此乃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出兵北边,魏贼定然是不敢轻视之。” “到时陛下只待魏贼云集之后,又再故作退兵,若是魏贼也跟着退兵,陛下再突袭合肥,打魏贼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魏贼看穿了陛下退兵之意,陛下干脆就以弱示贼,当真退去,以慢贼心。” “待贼心一慢,陛下再派人诈降,魏贼十有七八会中计。” 孙权听了,大喜过望: “此计大妙!与石亭之战有不约而同会之妙!若是满宠当真上当,到时合肥自吾之掌握之中!” 张辽留给孙权的阴影实在是太过强烈,导致时到今日,合肥仍是他心里迈不过去的坎。 所以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无时不刻地想要拿下合肥,以窥中原。 陆逊又连忙趁机道: “陛下,灭贼非一日之功,当充实国内以图长久。山越之民,久祸国内,地方民吏不堪其扰。” “故收服山越之事,宜早不宜迟,今有诸葛恪愿意领军前往,陛下何不且应之?” “若是能成,那便是去了我吴国一个祸乱,若是不成,诸葛恪亦非军中宿将,不伤民望。” 孙权说道:“恐白费钱粮耳。” 陆逊再劝:“臣在三年前上疏陛下,劝说军中将士在荆州广开田土,再加上又有蜀国传过来的新式农具,如今荆州粮谷已是不缺。” “臣闻诸葛恪收服丹阳山越之策,乃是抚剿并用,与以往一味剿之大有不同。” “不若先令他在边县边屯边守,有那新式农具在,想必很快就能自行筹粮,到时再让其进入丹阳深远处,如何?” 孙权见到陆逊少有地主动坚持支持一个人,再想起诸葛瑾已经年老,当下心有所感: “既然你都这般说,那我应下就是。” “谢过陛下。” “若是诸葛恪当真能做成此事,那就说明他也算是一个良才。你今日之举,可算是为国举才,当我谢你才是。” 孙权笑道。 两人谈完了事情,孙权又在宫中宴请了陆逊,这才把他放出宫来。 陆逊从宫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府上,而是直接去了丞相府。 吴国此时的丞相是顾雍,其人沉默寡言,处事又公正无私,深得孙权所重。 陆逊知道,若论起知兵势,他自信不逊于吴国任何人。 但论起朝堂之事,他就有些欠缺,于是他先前在宫里,并没有轻易提起太子之事。 这等大事,还是要请教一番朝中的重臣才行。 他自认是心怀国事,所以他相信以顾雍的为人,必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顾雍听闻上大将军前来拜访,连忙亲自出来迎接: “伯言怎么会突然到来?” 江东四姓,有陆、朱、顾、张,四家本就互相往来。 再加上如今陆家和顾家各自的代表人物正是陆逊和顾雍,所以两人同朝为官,私交也不错。 不过顾雍年长,所以陆逊一般以长辈待之。 “逊久不在建业,此次难得回来一趟,所以就前来拜访丞相。” “且先进来说话。” 一个是镇守半个疆域的上大将军,一个是管理整个国家的丞相,两人自是有一番交流,各自说了朝中和荆州的事情。 陆逊让顾雍把所有人都屏退之后,这才把话题引到了太子身上。 他自不会说这是太子主动说起,反而是说成是自己对太子的担忧: “自古未闻有太子常年在外,人主在内之事,如今陛下这般安排,吾私以为,怕是有些欠妥。” “为国家安稳计,逊请丞相劝说一下陛下,逊愿意附骥尾。” 顾雍听了这话,眉头亦是皱起,却是没有马上答应,过了好一会,这才叹息道: “伯言此言,自是有理,只是却选了一个不好的时机啊!” 陆逊愕然:“逊不明白丞相所言。” 顾雍摇头,低声道: “伯言可知,前些日子,陛下刚杀了人?” “可是那魏贼细作隐蕃?” 陆逊略一思索,便想起一事。 隐蕃此人,渡江来投,因为气度不凡,再加上口才颇佳,又善交际。 先是取得陛下信任,后又与朝中重臣广有往来。 自卫将军全琮以下,不少朝臣都对他敬心相待。 就连左将军朱据,都称其有王佐之才。 甚至廷尉郝普还公开为其叫屈,说其才当位在廷尉,自己愿在其下。 哪知去年入十二月,隐蕃图谋作乱,幸好被提前发觉,这才没有让其造成大乱。 即便如此,朝中不少大臣也受到了牵连。 最先受到波及就是廷尉郝普,被孙权斥责: “你一直在大肆称称赞隐蕃,又替他埋怨朝廷,说是朝廷让他屈才,这才使得隐蕃反叛,都是你的错!” 于是郝普被逼着自杀。 “至于第二个受到牵连的,就是左将军朱子范(即朱据),唉,现在应该叫前左将军了,如今已经被幽禁在家,不得出门。” 说到这里,顾雍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此事本就已经是闹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没曾想到,前些日子,陛下去年曾派到海外的卫温诸葛直两人,又正好回来了。” “卫温与诸葛直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逊倒是有些意外了。 当初孙权派两人率船队出海时,他可是上疏极力反对。 “能回来就好,如此也不算是枉费……” 说到这里,陆逊猛地想起自己入宫时,孙权一开始对自己所说的话来。 “好什么啊!” 顾雍摇头苦笑: “当初万余甲士出海,如今回来者,不过一半,仅得夷州数千野民而返,徒功钱粮,枉费将士性命啊!” “陛下大怒之下,下令将两人下狱,前两日又以违诏无功为由,诛之。” 陆逊听了,不由自主地失声道: “没想到这些日子朝堂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怪不得陛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诸葛恪的事情呢,想来也是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毕竟当初陛下让万余甲士出海,就是以掠海外之民补吴国为由。 现在费了这么多钱粮和将士性命,却只换来数千野民,还不如让诸葛恪放手去做,好歹他还保证,自己能得到四万甲士。 “是啊,现在朝堂有些乱,陛下心情一直又不好,若是这个时候提起这种事,只怕是事与愿违啊!” 顾雍摇头道。 陆逊一听,脸上忧虑更甚: “这可如何是好?毕竟太子之事,若是久而不决,只怕……” 顾雍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虽说太子之事现在不可贸然提起,但有一人,倒是可以替太子试探一番。” “谁?” “二皇子。” 章节目录 第0849章 寻找机会 所谓二皇子,便是孙虑。 也就是陆逊临走前,太子孙登对他提起的那个已经成年的二弟。 听到顾雍之语,陆逊不禁大喜: “丞相计将安出?” 顾雍看了一眼陆逊,却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伯言,此事吾自有计较,后头就交给我了,你还是不要再参与。” 陆逊一听大急: “丞相,这又是为何?逊有辅太子之责……” 话还没说完,顾雍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也要看是在哪辅!你若是在朝中,那这就是你的本职,自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但你现在是在武昌,豫章以东,皆操于你手,若是你再插手这等朝中之事,你让陛下怎么想?” “更何况吾是丞相,掌管国中诸事,你与吾联手为太子讲情,你这是欲助太子,还是欲逼死太子耶?” 陆逊终究还是聪明人,听到顾雍这番不见外的话,当场就冷汗淋漓: “幸好逊先行来见丞相,不然,几犯大错矣!” 顾雍亦是有些叹息: “如今朝堂不比以往,凡事皆要小心才是啊。” 陆逊明知道顾雍这是在提醒自己,但他仍是低声问道: “丞相可能告知逊,如何用这二皇子试探陛下?” 看到顾雍眉头皱了起来,陆逊苦笑道解释道: “丞相,非是我一定要参与进来,而是此事由我引起,若是二皇子因而卷入是非……” 陆逊顿了顿,然后又长叹一声,“那便非吾之本意。” 顾雍“啧”了一声,暗道这陆伯言不在朝中,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件幸事。 不然就他这性子,什么时候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皇家里的争斗,哪有什么本意不本意? 哪个没事干愿意去手足相残? 只是这种话,顾雍自然不好明说出来。 “伯言放心便是。吾之计划,不过是以二皇子成年为由,奏请陛下给二皇子封爵就国罢了。” “封爵就国?” 陆逊有些不明白。 顾雍点头:“没错。陛下诸子,到了成年,自然是要封王爵,就封国。二皇子已经长大,既不封王爵,又与太子一起呆在武昌,成何体统?” 如果说,陛下把武昌当成了太子的封地,那普通皇子长期呆在太子封地又算怎么回事? 难道太子能与普通皇子同? 他看向陆逊,缓缓地解释道: “若是太子呆在武昌,三皇子却在建业,只是陛下暂时考虑不周,那对二皇子封王就国之事自会应允。” “既[顶点 ]然陛下无意动储位,那么只待三皇子长大,我们就可以二皇子为例,让三皇子就国。如此一来,太子就算不回建业,亦可无事。” 陆逊一听,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果然呢,这朝中之事,还是得朝中人才能想到法子解决。 只是他才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一个可能,下意识地看看四周,这才用仅能两人听到的耳语问道: “丞相,若是,我是说若是,若是陛下不答应二皇子封爵就国呢?” 顾雍闻言,脸色便阴了下来。 他垂下眼眸,如同老僧入定,久久不语。 直到陆逊以为他睡着了,这才语气沉重地说道: “没有如果,吴国不是陛下一个人的吴国,而是江东人的吴国。” 陆逊身子轻轻一震。 他当然明白顾雍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当初,陆逊自己还是最早提出让孙权称帝的人之一。 因为只有孙权称帝,江东世家大族才能算是与中原平起平坐,不然,就永远只能是矮上一头。 不管这底蕴能不能与中原世家相比,但至少在名义上,不会低。 要不然,就连那蜀中的蛮子都能比他们高一头,叫他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名份,很重要啊。 世家大族很多时候是要靠名声吃饭的。 如果真有一天,吴国天子能北进中原,一匡天下,那么江东世家就是天下最顶尖的大族。 做人没有梦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是? 可以说,孙权称帝的那一刻起,江东世家就已经算是彻底和孙家彻底绑定在一起了。 不管窝里怎么斗,那都是家事,对外肯定要高度统一,至少也是要比以前统一。 以后究竟是中原世家继续天下第一,还是江东世家后来居上,亦或者是蜀中世家翻身成王,就看吴魏蜀哪家能挺到最后。 只是想要挺到最后,那么就必须要尽量减少内耗。 储位之争,一向是最常见的内耗之一。 陆逊好歹也是出身世家,他自然能明白顾雍这个话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不过也就仅尽于此。 顾雍心里想的,远要比陆逊想得深刻。 陆逊是孙家女婿,又是孙权亲手培养起来的。 有些东西,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刻意不去想。 但顾雍身为丞相,却是很明白一件事情:吴国现在这位陛下,对把他推向帝位的江东世家却是没那么好说话。 毕竟当年孙策在江东把世家大族杀得血流成河。 这个仇,江东世家真要敢说忘了,孙权敢相信吗? 偏偏赤壁一战,一把火烧掉了江东世家不想与孙家合作的最后希望。 所以江东世家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姓孙的。 这感觉,这滋味,当真是如同就着美酒吃屎一样,酸爽无比。 老子吃完了,你也爽完了,现在又想学你那个短命的兄长,要搞事情? 没错,在顾雍看来,孙权想要在储位上动手,动机必然不是那么单纯。 张温被搞的事情过去才几年? 顾雍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陛下这个人,记仇啊! 当年给张温定的罪名是: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几乎就要说张温是意图谋反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张家被罢官的罢官,被流放的流放。 这位陛下根本就是借着暨艳的事,把江东四家之一的张家清洗了一遍。 身为丞相,顾雍的政治敏感性远超陆逊。 储位之争一起,谁能保证这位陛下会不会又是借机大厮清洗一番? 毕竟是有旧例在前,所以顾雍自然不愿意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哪怕是仅有一点点的可能性。 伤不起啊! 这些心里所思,顾雍都不敢轻易对陆逊说。 四大家族里,张家已经被洗了一遍,陆家又是孙家姻亲,剩下的只有顾家和朱家。 真要发展成他想像中的那样,顾家少说也有一半的概率被皇帝盯上。 顾雍哪敢冒这个险? “储位事关国本,保国本,就是在保江东,伯言你放心,吾身为丞相,自会有分寸。” 看到陆逊脸上的挣扎之色,顾雍出言安慰道: “你且听吾一言,回去后只管安心本职就是,莫要再轻易掺和此事。” 陆逊听了顾雍的话,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逊明白。” 话是这么说,但陆逊回到武昌,把丞相接手此事的消息说与孙登听后,仍是暗暗打探建业那边的消息。 顾雍的动作很快,过了几日,他就上奏孙权,说孙虑“性聪体达,所尚日新”,宜按惯例,进爵称王。 孙权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得到这个消息,陆逊心头就是咯噔一下,再想起顾雍所言,心头就开始沉了下去。 但顾雍身为丞相,又岂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很快,朝中的第二位重臣,尚书仆射又接着上奏: “帝王之兴,莫不褒崇至亲,以光群后,故鲁卫於周,宠冠诸侯,高帝五王,封列于汉,所以籓屏本朝,为国镇卫。” 先是列出古时帝王周天子和汉高祖的做法,说明此乃推崇至亲,以光扬皇宫美德的行为。 “建昌侯虑禀性聪敏,才兼文武,於古典制,宜正名号。陛下谦光,未肯如旧,群寮大小,咸用於邑。” 然后再说孙虑文武兼备,按典制是要封王的,只是陛下比较谦虚,不愿意按旧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方今奸寇恣睢,金鼓未弭,腹心爪牙,惟亲与贤。辄与丞相雍等议,咸以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光大业。” 最后话锋一转:只是现在天下大乱,奸寇四起,兵戈不止,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是亲人骨肉和贤臣良将。 陛下要是不愿意封孙虑为王,也要给他一个镇军大将军的名号,再授任他一个地方,以光耀大业。 孙权没有答应丞相顾雍给孙虑封王,若是再拒绝尚书仆射的提议,不但会引起群臣的怀疑,甚至连儿子都会不满。 所以只好松口,答应封任命十八岁的孙虑为镇军大将军,授予假节,单独开置府署,迁出武昌,就任于半州(即江西九江附近。) 陆逊得知,却仍是有些不能释怀。 不封王而封镇军大将军,实是有些古怪。 不过二皇子就任他处,也算是开了一个口子。 只待时机成熟,再让陛下封二皇子为王,以半州为封国,也算是合情合理。 孙权自是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丞相与上大将军居然联手玩了自己一把。 相比于这个,他的注意力已经是转到了合肥上面,并且念头越发地强烈起来。 因为萧关之战的消息传过来以后,孙权再回想起隐蕃之乱,还有武陵五溪蛮之乱,哪里还猜不出这根本就是曹睿设计下的计谋。 目的就是拖住建业和荆州,不让自己在关键时候北上策应蜀国。 偏偏居然还让对方设计成功了! 你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此时建业与合肥之间,相互逃亡的人本就是每日不断,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前有韩综,后有隐蕃的事情出来。 孙权于是开始派人北上去打听有关合肥的消息,看看曹休死后,江淮一带,魏国究竟又做何布置。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当真的好,细作的传回来的消息,有一条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那就是征东将军满宠和扬州刺史王凌关系不和,王凌同党常有诋毁满宠之言。 知道此事后,孙权大喜过望,开始布置计划。 春末夏初,江南因为各方的动作,似乎已经有了火热的气息。 而在陇右,却正是气温宜人的时候。 冯君侯在冀城呆了不少时日,白天和赵老将军说兵事,晚上和张小四谈剧本,错了,是谈心事。 只是张小四的身体素质大不如关姬,初识滋味之下,又不舍得那等美妙,竟是开始要补身子。 就在冯永准备离开冀城回平襄时,突然有一人从平襄过来见他,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魏然?你怎么在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广的副将,同时也是统领胡人义从的将领,杨千万。 杨千万的面色看上去很不好: “兄长,小弟此番,正好是要跟兄长说一声,小弟准备要去阴平,” “阴平?阴平出了什么事?不要着急,你坐下慢慢说。” 冯永看着他脸上颇有焦虑之色,于是温言安慰道。 杨千万拿起案上的水碗,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看得出他赶路很急。 “阴平传来消息,大人病倒了。” “你是说杨太守?” 杨千万的大人,就是杨驹,阴平武都的第二代白马氐王。 陇右之战时,杨驹利用自己的关系,为扫平阴平武都的强端立下了功劳,后又任阴平太守,利用他的旧身份安抚阴平羌氐。 诸葛老妖此时进行的蜀地“最后一块拼图”运动,一个就是从越巂向北,渗透汉嘉郡,一个就是从阴平南进,向汶山郡威逼。 最后把这两郡的夷人都蚕食干净。 在这个关键时候,杨驹突然病倒,不是什么好事。 “杨太守的病,很重吗?” 冯永关心地问道。 杨千万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人身体一身很好,没想到这一病,却是卧榻不起,这些时日已经连续派了族人过来,催我赶快回去一趟,只怕……” “不要担心,我马上派人去南乡,让他们派出最好的医工。” 杨千万苦笑: “不瞒兄长,嫂子得知此事,早就已经派人过去,只是小弟看大人的语气,怕是寿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照杨千万的说法,杨驹怕是寿命快到了。 真要如此,再怎么高明的医工,都没有什么好法子。 “你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是无用,反是会心神扰乱,反伤其身。杨太守身体究竟如何,还是等你到了阴平再说。” 冯永敲了敲桌子,“行了,我看你也很累了,先下去休息。明日再赶路,我把我的座骑给你,行程也能快一些。” “谢过兄长。” “兄弟之间,有什么好谢?” 冯永摆摆手。 待杨千万下去休息后,冯永转身进了后院,吩咐张星忆道: “四娘,帮我找一找锦城那一片的舆图。” 汉嘉郡和汶山郡,就在蜀郡西边。 如果阴平郡太守换人,那么自己也是要做点准备。 毕竟自己可是把李家十二郎赶去了那里,准备逼着李家大房拿出老本,去教化那一片的夷人。 “四娘,你说若是我举荐杨魏然为阴平太守,丞相会不会同意?” 冯永看着舆图,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杨魏然在萧关之战也是立下了功劳的,他倒是有资格当这个太守。” 张星忆坐在一边,喝着红枣汤,“但是校尉府的胡骑义从怎么办?他不是赵家二兄的臂膀么?” “无妨。只待凉州一下,都督府那个刘浑,难不成还能跑了?” 张星忆一听到刘浑这个名字,眼睛顿时骨碌一转: 咦,这个匈奴小王子,最初可不就是求了我,后头才做了阿郎的长随? 要不是他做了阿郎的长随,最后可没这般好运气,能博出一个侯爵的身份来。 想到这里,张小四顿时就是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眼睛都开始眯了起来: “妾倒是把他忘了。” 哼哼,大汉两大骑将呢,阿姊,你总不能连刘浑的军权都下了吧? 章节目录 第850章 回府 辞别了赵老将军,冯君侯终于结束了寻欢作乐的日子,离开冀城向平襄而去。 沿着通渭水而上,路途很好走。 毕竟这些年平襄与冀城联系极是紧密。 每个月往来的商旅车队数不胜数。 平襄出产的毛料,大部分都要经过冀城,然后再在冀城发往三个方向,汉中、关中、凉州。 同时从蜀地运来的各类物资,也要经过冀城,然后再发往平襄。 所以这条沿着通渭水两岸开成的道路,就显得极为重要。 校尉府这几年还特意调了工程营,同时征召了大量胡夷人力,对这条路进行扩建修整。 同时最初那些反叛大汉然后被俘获的胡夷劳力,也有一大批是被投入进来。 对于冯鬼王来说,在基建方面,现在他缺的已经不是基础规划和基层的工头,而是大量的劳力。 对劳力的渴望,冯鬼王是永远止境的。 别人家还只是想要那些会耕种的劳力,后来最多发展到会纺织的胡女,但冯鬼王不一样。 他什么样的都要。 不会耕种就去工地,去矿场,只要有手有脚,总有安放你的地方。 就连小孩子,那都是可能的后备归化胡人。 多念几个a、o、e,多读几句“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以后再操着一口似是而非的下洛音:“吾乃雍凉人士……” 那不就成为大汉子民了吗? 而支撑起这种扩张的,还是要以足够的粮食供应为基础。 这也是为什么冯永就算是明明在主粮足够的情况下,仍然要让许家二娘子想尽办法开荒,做好备荒储备粮工作。 行走在这条大道上,冯永这一行人,人马众多,就算是想要低调那也难。 即便是没有打出旗号,但路上的商旅只要稍有点眼光的,都知道肯定又是校尉府里的哪个大人物的车驾,纷纷主动避让。 张星忆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只见路上人来车往,皆是结队而行,很少有单独行走。 不去看其他,光是看那牛车马车驴车,都能知道这些结伙而行的商队大多都是有跟脚的。 因为普通人家根本就攒不出这么多的牛马驴。 就算是现在有了陇右,同时越巂那边也开始出卖大型牲口。 但牛这种用来耕种的大牲口,除了官府特意租给农户之外,剩下的,基本仍是掌握在大户人家手里。 对种地为主的人家来说,牛可是比马还要金贵。 蜀地相当一部分耕地,那是水田,马可不能下去拉犁。 更重要的是,虽然给那些世家推出八牛犁,解放出一部分隐藏人口。 但是他们所要用的牛……比起以前来,那可是要多得多。 也就是苍头黔首以前就有不用牛,用人也能拉着犁耕种的习惯。 再加上冯永从一开始在汉中就开出来的牧场,还有后面越巂的大规模开发,能够提供比较稳定的大型牲口买卖和租赁渠道。 所以这才没有让耕牛与耕地之间供求关系矛盾加剧。 至于到了现在,汉中、越巂、陇右三个地方,都能供应耕牛。 但是,有一头牛的人家,即使已经不是村霸,也至少仍是村里的最顶尖人家。 至于能用牛来拉车运货的,除世家与权贵,别无他想。 就算是地方上有良田几千亩的土财主,真要拿出几头牛,拉这么多的货,走这么远的路,那也能心疼出血来。 在这些人来车往中,比较特别一点的,就是那些商队里头,还掺杂着一部分胡人。 张星忆知道,这些胡人基本就是从最初去祁山帮忙给校尉府运粮的胡人部族转化过来的。 最初是因为兴汉会手里的滇马,一到冬日里就不能出祁山,所以校尉府让胡人自己去祁山运自己的口粮。 后来校尉府又挑出一部分通过考察的部族,给他们发放资格,让他们帮忙运送物资。 当然,事后是有酬劳的。 这算是校尉府给最早归附大汉的部族发放的福利。 等到了后期,校尉府的底子越来越厚,有很多胡人渠帅就开始看不上这一点利润了。 他们不是开草场剥削劳动力赚差价赚剩余价值,就是让族人参加义从给他们卖命赚前途。 心黑一点的,直接就是把族人当劳力,打包一部分卖给了冯鬼王,以最快的速度赚上第一桶金,同时还能赚冯鬼王的好感。 然后再找门路洗白自己。 给校尉府运送物资就算是冯鬼王给这小部分心黑渠帅所留的后路之一。 虽然乍一看起来,得到的利润没有前面那些聪明人那么多。 便却是个细水长流的生计,只要校尉府一天还需要运输物资,那么他们就能一直靠这个过活。 只要他们干熟了,就算冯鬼王以后不管陇右,官府难道还能真换了别人? 事关军中物资供给这种事情,军中的规矩都是用新不如用熟,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去乱动。 毕竟这是事关军中上下的性命。 真碰巧出了问题,妥妥是要掉脑袋的。 当然,若是大汉以后能控制住凉州,那么这个渠道就只会更长久。 但如果大汉失去了陇右…… 冯鬼王表示:不是我的地盘我管屁呢? 我就算是想管,那也得魏贼同意不是? 所以大伙一定要努力,千万不要让魏贼再次卷土重来,否则好日子没了,那可不能怪我! 张星忆看着外头有胡人对着自己这边扶胸弯腰,知道这是他们对校尉府的仪队行礼,于是转头笑道: “如今校尉府在雍凉的胡人眼里,那可真算是威名赫赫了。” 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将万骑出塞以追虏。 凉州百年羌乱,让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前汉护羌校尉的威风。 萧关一战以后,雍凉大地终于再次迎来了一位强势无比的护羌校尉。 贼人胆破,胡人妾服。 躺在车里不露脸的冯永看着佳人笑靥盈盈,心头不禁有些冲动: “想不想看到底怎么个威名赫赫?” 张星忆眨眨眼:“什么意思?” 冯永不答,直接对着外头吩咐道: “来人。” “君侯有何吩咐?” “传令过去,升起我的大旗。” “诺!” “君侯有令,升大旗!” “君侯有令,升大旗!” …… 命令声一波又一波地传了下去,在呜呜的牛角声中,冯字大旗很快就在队伍的前头升起。 官道上的商旅如同炸了锅一样,顿时人叫马嘶起来。 本来就已经主动避开距离的商队纷纷直接停在了路边,让这个举着冯字大旗的队伍越过他们,然后这才敢再次前行。 原本扶胸行礼的胡人,有不少直接就匍匐在地。 “干嘛呢你?”张星忆不满地踢了他一脚,“说不要打旗号扰民的是你,现在你看看外头……” 冯永哈哈一笑:“快要到平襄了,再藏着旗号,到时候只怕校尉府的军士就要出动围上来了。” “我可不想成为被自家将士当成不明来敌围住的护羌校尉。” 虽说平襄那边早就通知过了,但是冯永亲手重建的乡亭制度,在很多时候也起着警戒的作用。 特别是平襄作为护羌校尉府的治所,在它的外围,特意设立了有不少村寨和坞堡,就是预警用的。 只要是超过一定数量的队伍,进入平襄周围的一定范围内,就会被这些村寨和坞堡盯上。 若是队伍不能及时证明身份,战备系统就会开始启动。 这也算是藏兵于民的一种方式。 果然过了不久,队伍前头就慢了下来,然后冯永就看到官道旁边有一队十来人的骑兵正在掉头,重新向平襄方向跑去。 他们应该是准备前来盘问的,正好看到队伍打出了旗号,在与队伍的前导官接洽之后,现在回平襄报信去了。 冯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点头,还算满意。 因为这里正好是进入正式戒备的地界,前面应该有消息提前传过来。 张星忆贴在冯永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幕。 她不禁有些惊异地说道: “为何前面我走了这么多回,也没见有这一回事?” 更怪异的是,为何自己掌管秘书处,连这个事情都不知道?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冯永。 “咳,这个,事关城防军事,具体是三娘在管着呢……” 冯君侯目光闪烁。 张星忆呵地一声冷笑,然后又是恨恨地踢了他一脚:“偏心!” 冯君侯“哎呦”一声,被这一脚踢下了车去。 然后又很是麻溜地翻身上马:“加速前行!” “君侯下令,加速前行!” “加速前行!” 整个队伍开始小跑起来。 就是苦了跟在最后头的学生们,他们本就比不过这些护卫有经验,再加上又不是专门的行伍出身。 这一个不防,连个准备都没有,队伍一下子就散乱开来。 “快快快!紧急加速。” 张远连忙整队,同时心里暗暗叫苦: “山长前头还说了表现不错,已经通过考核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他倒是不怕,但学堂出来的这些学弟们,却是有些吃不住劲。 被偏心的冯关氏得到了冯君侯的具体位置,算准了时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校尉府门口等候自家阿郎归来。 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冯君侯,一看到府门口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大老远地就滚下马,屁颠屁颠地跑来: “我的小宝贝哟,想死我了!” 说着,伸出双手就要抱起儿女。 阿虫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脚步生风地扑过来,觉得就是站在阿母脚下也不安全,下意识地就要躲到后面去。 双双却是警惕地看着冯君侯,然后突然“嘿呀嘿呀”地叫着,伸出小短腿,踢了几下,不让冯永靠近自己。 “完犊子了!” 冯君侯一拍大腿,对着自家细君说道,“我就说吧,这一走,孩子又不认我了。” 关姬抿嘴一笑,把阿虫拉出来,又把双双提了提,让她踮起脚,再没办法踢出去。 “阿虫,双双,叫大人。” 阿虫抬头看了一眼自家阿母,又看了看冯永,再看了看身后的自家府门,不吭气。 双双却是直爽,指了指身后的校尉府内,奶声奶气地说道: “大人在里头……” 我靠! 冯君侯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哆嗦地盯着关姬。 你这婆娘,我才离开多久,你安敢……安敢?! 爱是一道光…… 关姬听到双双的话,下意识地想笑,然后又强行忍住,再看冯君侯那精彩至极的表情,当下就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特么的笑? 还有脸笑? 要不是打不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当场拔剑出来血溅五步? “回府再说。” 冯君侯咬着牙,哼了一声,迈步跨过大门,却又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阿虫,双双,还记得我不?来叫小姨母……” 听到张小四的声音,冯君侯满腔的怒火顿时就虚了一半。 倒是关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张星忆,眼睛就微微一眯。 以前的张家小娘子,本就已经有花容月貌之称。 如今不过时隔三个多月,居然比以前还更让人惊艳之感。 脸上的容光焕发,根本就没有一点旅途劳累的痕迹。 “先,先回府里再说,站在门口作甚?” 冯君侯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说道。 “好好好,走走走,来,阿姊,让我抱抱阿虫,我都快要想死他们了。” 张星忆似乎没有察觉到关姬眼中那隐隐的杀气,自顾抱着阿虫向里头走。 此时的冯君侯,简直比破案的女人还敏感,他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大意了,大意了啊! 一行人迈步进了后院,双双突然指着门口的一块大石头喊道:“大人。” 冯永惊愕地看向关姬。 关姬淡淡一笑:“妾怕孩子忘了大人怎么叫,每日就让他们对着石头喊,没曾想却是习惯了。” “扑哧……哈哈……” 张星忆听了,当场就笑得一个踉跄,差点把怀里的阿虫甩到地上。 “你小心些!” 冯永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接过阿虫。 然后干笑地对着关姬说道:“挺好,挺好,至少没忘了大人怎么叫……” “阿郎取笑妾呢。” 关姬温柔一笑。 是夜,冯君侯不得片刻安宁。 第二天清早,阿梅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服侍,但见冯君侯呆坐在榻边,双目呆滞,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如同没了精气的尸体。 章节目录 第0851章 出塞 “男君,该起来洗漱了。” 阿梅试了试水,水温正好,于是轻声地开口说道。 没有灵魂的冯君侯呆坐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置若罔闻。 于是阿梅又叫了两声。 冯君侯的眼珠子这才微微动了两下,似乎开始回魂。 当他的两眼开始重新有聚焦,看到阿梅后,眼中又开始有茫然之色,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男君,该起来了……” 冯永打了个呵欠,脑袋垂了下去,喃喃道: “不想起来,想睡觉。” 他刚说完这句话,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然后一只玉臂缠了上来,同时便是关姬那不同以往的娇腻之声响起: “阿郎……” 冯君侯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就是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抖,脸上竟是出现了恐惧的神情,大叫道: “细君饶命!吾实是不行了……” 关姬出现在冯君侯的身后,把下巴靠到他的肩上,温声软语地说道: “阿郎可能是赶路太累了,反正今日没事,不如就多休息两天。” 即便是披头散发,但仍然看出关姬的容光焕发。 本就美艳无比的她,此时犹如雨露后的花蕊,脸上如有莹光流转。 “啊?休息?我可以休息了吗?” 本来有些退缩的冯君侯,一下子就如闻天籁。 “校尉府这些日子一直在休整,本来就没什么事,再加上四娘现在又回来了,阿郎一路劳累,还是多休息才是。” 关姬一边下榻洗漱,一边说道。 冯君侯听到“四娘”这两个字,身子又是一个颤抖。 只到听得关大将军允许他休息,这才试着躺下去,哪知腰间突如有针扎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连忙向阿梅求助: “阿梅,你过来,扶我一把,我躺不下去……” 阿梅应了一声,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冯君侯躺回榻上。 “待会下去记得给我熬点参汤,还有补药……” 冯君侯借着阿梅扶他的机会,在阿梅耳边悄声说道。 阿梅连忙会意点头。 正在梳妆的关姬突然吃吃一笑。 冯君侯知道这婆娘耳尖,被她听了去。 但此时敌强我弱,老命都快没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 当下只能躺平任嘲,装死不语。 关大将军全歼对手,倒也没有恶劣到鞭尸的地步,收拾妥当后,便出门去了。 她一天要处理不少军务呢! 当然,关心冯君侯的人还是有的。 比如说最亲密的兄弟赵家二郎。 作为能唯一自由进出校尉府第三道院门的男子,赵广本不在城内,听到自家兄长回来了,便特意赶回来。 大清早便过来看望兄长,顺便蹭早食。 没曾想却是只看到关家阿姊和张家小妹在吃早食,于是赵二郎很是奇怪地问道: “阿姊,兄长呢?怎的不见?” 关姬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甜豆浆,阿虫和双双分坐在她的两边。 阿虫拿着小木勺舀着碗里的鸡蛋稀饭,然后颤巍巍地往自己嘴里送,待送到嘴边的时候,小木勺里就剩下几粒米,剩下的几乎都撒掉了。 就是这几粒米,脸上还分走一粒…… 双双就实在多了,手上抓着剥好的鸡蛋直接啃,几口就啃到了蛋黄,然后突然啊啊叫两声。 关姬知道她的意思,舀起温好的汤水送到她嘴里。 然后又转过去,把阿虫脸上的米粒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说道,“你家兄长这一路实在太累,所以现在还在休息呢。” 赵广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早有下人端了早食摆上来。 他抓起一个蒸饼就往嘴里塞,听到关姬这么一说,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会?兄长的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张星忆,“话说,兄长不是和四娘一起回来的?我看四娘精神挺不错……” 张家小娘子一听到赵广这话,脸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微微一红,埋下头去,只顾着往自己嘴里送吃食。 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不接他的话,在这方面,张家小娘子终究还是有些脸薄。 “啪!” 倒是关姬,猛地把筷子拍到了案几上,凤眸隐含电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赵广。 心大如赵广者,顿时只觉得身上笼罩下来一层寒意,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见关姬就冷冷地问道: “我记得你不是到萧关寻战马?没事赶回来做什么?” 萧关一战,铁甲骑军的战马几乎折了九成。 合格的战马本就不易培养,若是换了以前,校尉府没有个三年时间,骑军方面肯定是缓不过气来。 幸好“吴一刀”手下得了个天才徒弟周炉,以医学生的身份证道兽医,一手撸马撸驴的手艺,让公马再不会错过母马的发情期。 再加上冯君侯深知后世马匹退化的恶劣后果,所以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马场里,只有最优良的公马才享有交配权。 科学而系统地培养战马,让校尉府并不缺乏后备战马。 只要再等上一年,第一批优选培育出来的战马就算是成型了,勉强能弥补萧关之战的战马损失。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铁甲骑军的战马。 没办法,铁甲骑军对战马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为了凑齐三千骑,冯永这三年已经想尽了办法。 不但在陇右全面搜刮,还从凉州、关中,甚至北边的大漠高价引进。 现在安定已下,萧关终于可以随意进出。 从萧关北上,出了长城,就是大漠胡地,那里的东边,就是北地郡的北方故地,现在的羌胡杂居之地。 也是目前校尉府唯一还有机会寻得一批符合铁甲骑军战马的地方。 现在萧关正想法子吸引北边大漠的胡人过来交易,赵广身为铁甲骑军的统帅,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 “阿……阿姊,小弟我是有事,想要问问……兄长的意见。” 被关姬从小揍到大,赵广一看关家阿姊这般模样,天生的血脉压制让他立刻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 “有事你不早说,问东问西做什么?” 关姬冷哼了一声。 “是是是,小弟知错了!” 赵广不敢再多说,连忙把手里的蒸饼塞到嘴里,然后又拿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你家兄长现在应该还没睡,有事就让下人带你过去。” “小弟明白。” 赵广本还想再喝一碗,听到关姬这么一说,哪还敢多呆,连忙伸手抓起一根油条,起身向外溜去。 冯永此时正趴在榻上,舒服得眯起眼哼哼唧唧,阿梅心疼自家主君,正在卖力地帮忙按摩冯君侯的后腰。 听到赵广要过来,冯永气得大骂一声:“就不能有点眼色!” 只是再听到这是自家细君派人带他过来,冯君侯哪敢怠慢? “快让他进来。” 赵广进来后,看到的就是阿梅正在收拾榻边案几上的碗筷,冯永半躺在榻上,一副有气没有力的模样。 这让他大吃一惊。百花文学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赵广快步走到榻前,关心地问道。 “无事,就是赶路有点累……” “可是你这个脸色?” “哦,昨夜与你家阿姊练了会武艺,腰有点不得劲。” 赵广听了,不禁大是佩服: “兄长就是兄长,小弟遇到这等事,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从来不敢说与阿姊比划武艺。” “二郎啊……” “兄长有何吩咐?” “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挨打不?” “为何?” “因为你说的话讨人打!” 冯永咬着牙,要不是他腰疼,他能跳起来打赵二哈的头。 他怒视赵广:“有事说事,大清早地过来难道是给我请安?” 赵广只觉得今日校尉哪里都不大对劲,似乎自己老是撞到火头上。 他不也再多说其他,干笑一声,拉了椅子过来坐到榻边,“兄长,小弟确有一事,想要问问兄长的意见。” “什么事?” “小弟想带人出塞,去北地郡故地看看。” “北地郡故地?” 冯永听到这话,就是一愣,想了好一会,这才明白赵广在说什么,“从萧关出塞?” 赵广点头:“对。” “怎么想的?说说。” 虽然赵广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不靠谱,但涉及军事这种问题,总还是有可观之处,毕竟如今赵三千也是赫赫有名。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校尉府最近也没什么事,这铁甲骑军又急需战马,光靠胡人自己送过来,得挑到什么时候?” “故小弟想着,领一些人出塞,一边寻战马,一边去北地郡故地看看,也好为将来做打算。” 将来肯定是要打长安的,安定郡与北地郡一东一西,是关中北边的屏障。 如今安定在手,倒是不用过多担心。 但北地郡情况却是复杂得多。 准确地说,原北地郡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魏国只掌握了南边的小部分在手里,而北边的大部分,成了羌胡杂居之地。 而北边那里,恰恰就是后世的河套地区,黄河画了一个“几”的地方。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说的就是那里。 河套若是在汉人之手,则关中安宁;河套若在胡人之手,则关中动荡。 因为从那里可以长驱直下威胁长安。 甚至河套地区的东面,隔着黄河,就是西河郡,那里,是并州所在。 也正是因为北地郡故地太过重要,所以冯永很是惊异地看向赵广: “你是怎么想着要出塞看看的?” “小弟就是想去看看……” “世界那么大?” “什么? 赵广不明所以。 “我让你跟我说实话!” 冯永冷笑。 要说赵广这些年来,有没有进步? 那肯定是有的。 但远还没有达到能有未雨绸缪的这种全局观。 就是冯永自己,也是靠着知道后世的各朝历史,以及信息大爆炸时代,不断听到各类历史评论提起的“河套地区”,才能深刻地明白此地的重要性。 所以说,自家的关大将军,在安定之战前,与张小四悄悄地议论过如何利用北地郡故在的羌胡,实是一个长远的战略眼光。 至于赵广…… “凉州大战在即,按你的性子,宁愿挨赵老将军的毒打,也会想着去凉州看看,怎么可能没事跑去北地郡故地?” 冯君侯对自己这个小弟最是了解不过,“你若是过来求着我放你去跟去凉州,我倒还不会这么惊讶。” 赵广讪讪一笑,“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兄长。” 他挠了挠头,“小弟也曾央了阿母,让她问着能不能让我去凉州看看。大人就派人传了话过来,说要打断我的腿。” “所以小弟也就死了这条心。恰好小弟前些日子得了个消息,说是北地郡故地有一个胡人部族,其渠帅是叫……叫什么胡薄姿?” “反正小弟也记不清他的全名,他在北地郡故地算是一个大部族,如今想要叛魏归汉,所以小弟想要去看看。” 没想到冯永一听到这个名字,连忙就坐直了身子:“可是叫胡薄居姿职?” 赵广没想到自家兄长居然知道这个胡人渠帅:“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兄长如何知道是他?” “此人乃是魏贼所封的保塞匈奴大人,你说我如何得知?” 冯永没好气地回答。 作为护羌校尉,再加上雍凉胡夷问题的严重性,冯永自然是要留意雍凉的胡夷分布情况。 胡薄居姿职本是归顺魏国的一支匈奴,被封为安定保塞匈奴大人。 能受到魏国专门的封爵,就足以说明这不是一支小部族。 虽然名义上是封在安定,但实际上,这支部族却是常年在安定郡与北地郡故地之间游牧,到了冬日,才会进入安定避冬。 冯永攻取安定时,时值秋日,胡人正抓紧时间在塞外让牛羊长膘。 后来鲜于辅从长安北上,就曾号令胡薄居姿职从北地郡故地,也就是安定郡的东面策应。 毕竟魏国又不是傻子,虽说河套不在手里,但经营一番,暂时不让胡人南下,还是做得到的。 更别说雍州刺史郭淮,善抚胡人,乃是被关中胡人视作神明一般的人物。 所以魏国在北地郡北边故地养了几条狗看门,那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而冯永能清楚地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胡遵。 毕竟胡家常年与北边的胡人打交道。 如今汉中与陇右已成夹击之势,随时可攻伐汉中。 若是能收服北地郡的羌胡,那就是三面合围,说不得能逼得曹睿主动退出关中。 而欲破长安北边的门户,搞掉魏人所养的看门狗那是必须流程。 手段不拘于收买,收服,亦或者是直接肢解,贩卖劳力等等。 否则以后就算是打下了长安,北边的胡人被魏贼时不时地教唆南下骚扰一番,只怕小胖子都要后悔还于旧都。 只是收复安定的时间尚短,如今正是梳理安定境内各种关系的时期,暂时还没有精力去管塞外胡人。 没想到居然赵广居然能提前与那胡薄居姿职搭上关系。 “胡薄居姿职欲叛魏归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事情得问个清楚。 “石苞跟我说的。” “石苞?” 冯永顿时就想起那个倒霉鬼。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睡了胡薄居姿职的阏氏。”赵广一脸的敬佩,“于是那瘀氏就告诉他胡薄居姿职有叛贼之意。” 所谓阏氏,便是匈奴人头人的嫡妻。 我特么的…… 冯君侯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章节目录 第0852章 散播消息 其实吧,睡胡女这种事情,对于校尉府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毕竟从冯会首以身饲蛮女阿梅开始,再到许勋当运输大队长的时候,经常借发放救济粮的机会,在胡人渠帅的营帐里过夜。 更别说校尉府中的退下去的士卒,不少人响应了冯君侯的号召,扎根边疆,娶了胡女当妾室,甚至当填房继室的也不是没有。 冯君侯听到石苞跑去匈奴阏氏的营帐里过夜时,心里之所以五味杂陈,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事情要从有人一口气娶了五名胡女当妾室说起。 没错,这个人就是刘琰之子,刘良,刘汉子。 别人刘浑是枪挑叛胡,刘良他是枪挑胡女。 两人挑的对象不对,但曲异而工同嘛,都是为稳定湟水一带的胡人部族出了大力。 如今刘浑成了大汉有名的骑将,刘良同样是名声鹊起,因为他的英勇无畏。 不过名声就是有点那个……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关一战,冯君侯的战绩委实太过耀眼,守旧分子实在是喷无可喷。 最开始听到冯癫子被堵在萧关东边,不少人觉得他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压错了注,事后正值狗急跳墙之时。 这刘良的事情一出来,大伙再一顺滕摸瓜,突然发现: “这冯文和所领的校尉府,喜胡女好夷女,委实是不堪入目!” “有类禽兽之举!” “护羌校尉府名为护羌,实乃与羌胡为伍!” …… 反正喷他就对了! 这个年代,就连与羌胡关系最为错综复杂的凉州豪族,对羌胡的态度也是“我需要你的时候就让你叛乱,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牛羊”。 也就是他们后来没有想到,玩着玩着最后玩脱了,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不过就现在而言,华夏衣冠,位于胡夷之上,这就是基本认知。 谁能保住华夏衣冠,谁就是天子。 这是张就来到陇右的时候,带来的张恭原话。 就这么一句话,让冯鬼王觉得张恭这个人,确实是不简单啊。 因为他现在就已经看出了某种苗头,眼光毒辣,怪不得能威震西域。 这也是冯永为什么看重敦煌张家的原因之一。 就是在这种风气下,突然有人喷护羌校尉府是与禽兽为伍,虽说成不了大气候吧,但膈应人倒是真的。 毕竟风评被害这种事情……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蜀中本就有冯鬼王夜御千女的传说,现在好啦,连到了北方胡地都没改掉这个恶习! 走到哪睡到哪! 所以冯鬼王听到石苞睡了匈奴渠帅阏氏之后,心里能不五味杂陈吗? 你们倒是睡爽了,但锅是我来背啊,我这名声究竟还要不要了? “这石苞……他是怎么跟那个阏氏认识的?” 那个胡薄居姿职怎么回事? 他不是北地郡故地吗? 怎么他老婆跑萧关来了? “哦,这个小弟专门打听过了,我知道。” 赵广连忙解释道,“那匈奴人,以前每年都要向那魏贼上缴一定的牛羊马匹,到了冬日,就可以入塞过冬。” “现在安定落在了我们手里,那胡薄姿又是受魏贼所册封,去年自然就不敢入塞。听说过冬的时候,冻死了不少族人和牛羊马匹。” “这不,天气才刚刚暖和过来,他就派了阏氏过来探探情况。” “人家叫胡薄居姿职,不叫胡薄姿。” 冯永纠正了赵广的叫法。 匈奴部族里,渠帅嫡妻阏氏地位的高不高,要看母族给不给力。 有些阏氏,甚至可以与丈夫平起平坐。 胡薄居姿职的阏氏能独自领人出来探查情况,看来地位不低。 冯永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记得阴山那边,胡人不是可以过冬吗?” 赵广一听冯永的问话,脸上就是现出兴奋之色,凑过来说道,“兄长,这正是小弟想要去那边看看的理由啊!” “兄长有所不知,如今那阴山下,群胡杂居,各部族之间又是各自抢夺草场。” “更别说冬日里,为了能抢到一块过冬之地,厮杀不断,哪有入塞过得舒服?” “故小弟寻思着,若是能提前探知那阴山下诸胡情况,以后兄长真要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小弟岂不是能替兄长冲锋在前?” 你说得好有道理,居然让我怦然心动。 “这话,是谁教你的?” 冯君侯用怀疑地眼光看向赵二郎。 还是那句话,这种大局观,赵广以后可能可以达到,但决不是现在的赵三千所能拥有。 赵广还想着说谎,哪知看到自家兄长那冷森的眼神,立刻就怂了:“实不敢瞒兄长,是石苞说与我听的。” 这还差不多。 想起那个倒霉鬼,冯永的神情就有些古怪起来。 赵广看到冯永的脸色有所变化,还以为是自家兄长对石苞有所不满,于是又连忙说道: “兄长,那石苞虽是德行不修,轻浮好色,更兼贪财,但也算是个有才之人……” 冯永“啧”了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还用你说?” 毕竟石苞可是一口道破了曹真的战略意图。 可惜的是自己当时只是在试探石苞的关于关中数年之内必有大战之言,却是没有注意到石苞那时所言关于曹魏可能对陇右的举动。 身在局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要不然要是早做防备,萧关一战说不得还能打得再好看一些。 不过也就是好看一些,仅此而已。 因为就算自己能注意到了,时间上也有点仓促。 不跟那些世家大族谈判好,不做好防备鲜于辅的布置,就急忙回头,后方着火的可能性不小,而做好这些布置,都是需要时间。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不影响冯永对石苞的评价:确实有才。 不过有才归有才,贪财也同样是真的。 接受细君的财物就算了,归还回来的时候,那副割肉的表情,冯君侯当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不止求过一次官,那就是恋权势。 现在好啦,又得加上一个好色。 许勋当年跑到胡人营帐里过夜,好歹还有一大批胡人部族任他挑呢。 这个石苞,连匈奴人的阏氏都不放过,简直就是色中饿鬼! 贪财好色恋权势,一个不落。 “贪财怕什么?”冯永瞥了赵广一眼,“钱?我有的是!” 兴汉会里的兄弟,有一个说一个,最开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冲着钱来的? 没错,赵二郎你也一样。 至于恋权势,那就更不用说了。 兴汉会体系,本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向上的通道还算是通畅,没有被堵塞住。 没本事还想要占位置,放眼大汉,能让冯君侯给这个面子的,一个巴掌差不多就能数得过来。 而这个数里头,也就是阿斗有可能会开这个口,但只要有张星彩在,那他就没机会。 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总会有一席之地。 至于好色…… 算了,当初朝廷说着要给自己养着小妾,自己也没有拒绝。 封建社会这种事情,冯君侯觉得自己还没资格去评论。 再说了,乱世才在德先,用人也要看怎么用。 “去北地郡故地也不是不可以,但凡事总得有个计划。” 冯永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你回去,找那个石苞,让他给你谋划一番,若是我看着可行,那就让你们俩一起去。” 西边放了一个刘汉子过去,这东边也不能厚彼薄此,就放一个石色鬼过去好了。 你不是色吗?那我就让你色个够! 冯君侯刚这般想着,腰间似乎又突然隐隐作痛。 赵广哪管那么多,他得到自家兄长应允,大喜过望: “兄长,那便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寻他!” 说着,便起身急冲冲地出去了。 正道是,贪财好色才向东,刘大汉子已到西。 凉州的天气总是要比蜀地转暖慢一些,特别是这两三年重新活跃起来的大斗拔谷,即便是在四月份,仍是有些许寒气。 但这点寒气,已经不足以阻挡刘良那颗火热的心。 在大斗拔谷雪刚化,能勉强通行的三月,他就已经召集了人手,在秃发部的带领下,开始向凉州出发。 从陇右而至的商队,有相当一部分货物是在张掖或者武威就发卖完毕。 但也有少部分不怕死的,想要到凉州最西边的敦煌,然后从那里出玉门关,穿过沙漠,前去西域。 所以刘良一行人,在穿过了祁连山之后,并没有在张掖停留,而是继续向西,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有不少商队来到敦煌之后,都会想着法子与张家搭上关系。 无他,因为张家就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 更重要的是,张家如今的家主张恭,不但在敦煌的胡人里有着崇高的声望,就连西域那里也是名声赫赫。 西域大大小小的人主,国王,前些年纷纷遣使前往中原,恢复朝贡关系,张恭功不可没。 后汉末期,曹操还在世的时候,河西不少胡人与豪族趁着中原大乱,趁机举兵割据地方。 偏偏这个时候,敦煌太守又正好去世,敦煌郡士吏推举张恭主持郡内之事。 叛军趁机派出使者,欲与张恭联合。 哪知张恭不但派出儿子张就前往中原请太守,同时还尽己之力平息叛乱。 敦煌现任太守叫尹奉,这些年来一直推行前汉时期的屯田政策,同时派人保护往来的商队,也算是一个能吏。 再加上敦煌处于凉州的最西边,远离汉魏之争,又正好与西域连接,汉人新型货物的涌入,让敦煌大有超过武威,成为胡汉交流中心的趋势。 而张家,则是维护这一方净土的牌子。 所以商队到了这里,想方设法与张家搭上关系,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往来凉州与西域之间。 按理说,张家处于这么一个超然的地位,应当是越发地兴盛才是。 可惜的是事情恰恰相反。 金城一战,张家叔侄遇到了一个巧言令色而又心狠手辣的家伙,不但大败而归,而且还差点背上了通敌的罪名。 最后就连张家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牵连。 所以这两年来,张家已经低调了许多。 张就作为张恭的儿子兼张家未来家主,若不是前些年被叛军白刃加身时表现出来的英勇无畏,只怕此时就要成为张家的笑柄。 而今日,有一个同样英勇无畏的人找上门来了。 “此人是谁,可曾通报姓名?” 张家的门府,可不是谁想前来拜访就来拜访的。 不过张就看到下人送上来的名帖,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因为这个名帖,乃是他送出去的名帖之一。 能拿得出这个名帖的人,张就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郎君,来人未曾说,他只说了,他与天子同姓。” “与天子同姓?” 好大的口气! 然后张就拿着名帖的手就是抖了抖,难不成……朝廷派人过来了? “速请进来……不,我要亲自前去迎接。” 把来人迎进前厅,又让下人呈上茶汤,张就这才开口问道: “敢问客从何来?” “某自东州而来。” “敢问尊姓?” “天子何姓,吾便何姓。” 张就脸皮一抽,幽幽说道:“天子自是姓曹……” 来人听了,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张家公子,那是曹贼篡逆,不是天子。” 张就脸色终于大变,猛然立身而起:“大胆!汝安敢说这等大逆之言,不怕吾把汝送至官府?” 来人淡然一笑,巍然不动,反而是举起茶杯,轻轻地一品,举止儒雅,看得出,他对茶汤亦是颇有心得。 然后这才看向张就,“张公子,曹姓伪帝,以后能不能保住关中都不好说,更别说能保住凉州。” “你们张家不是说过,谁能保住凉州华夏衣冠,谁才是天子么?怎么,当年你亲口对冯郎君所说过的话,难道已经不算数了?” 张就脸色又是一变,盯着来客看了许久,这才跌坐回去。 “你是……冯明文派来的?” “当然不是,是吾自己要过来,欲一睹凉州人情风土罢了。” 来人拱了拱手,“某上刘下良,字宏朗,见过张公子。” “刘郎君欲为说客耶?” 刘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萧关一战,冯君侯大破曹真,魏贼破胆,不敢窥东,凉州之事,何用说客?” 别看刘良一直在冯土鳖手里吃亏,但好歹也是大汉宗亲,从容起来,卖相那是相当地不错。 倒是张就,听到“萧关一战”这四个字,就已经忍不住地脱口而出,“萧关一战,可是当真?” 凉州在冬日里,会有大雪封路,消息难以传通。 开春以后,关中零零碎碎的消息终于不断地传过来,但大都是杂乱不堪,而且太过滞后。 就连几个月前陇右所传的冯永身死萧关之前的流言都照搬过来了,与冯永大破十万魏军的消息并行而传。 这些前后矛盾的消息,让凉州开始躁动不安。 张就此时一听到刘良提起萧关一战,如何能忍得住? 而刘良这一回过来,正是要把这个消息大肆传播开来,当下也不卖关子,便把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张就说了。 张就听完,当场就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吾当年能从冯明文手里生还……莫不成当真是幸运? 章节目录 第0853章 神往 张就当年被叛军挟持,白刃加身而面不改色,甚至主动求死,要说骨子里没有点傲气傲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金城一战中,被冯文和一顿乱坑,憋屈无比,输是输了,但服气却未必服气。 当时去陇右,并不是他愿意去的,而是被张恭骂着去的。 此时听到冯文和以两万大破十万魏军,心神摇曳,脸上变色,甚至自我怀疑起来,可见此事对他冲击之大。 刘良看到张就神色变幻,其知心神已失,也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是一阵舒爽。 虽然明知这是因为那个曾经让他不爽的冯文和,自己才能有恃无恐地坐在这里,看着对方吃憋。 但刘良心里就是爽! 他再次拿起茶杯,儒雅地喝了一品,这才看向张就,悠悠地问道: “魏贼十万大军都不抵冯君侯两万之众,张公子觉得,凉州还需吾来做说客否?” 张就听到刘良这个话,脸上先是有些发热,然而下一刻,心头冒起的情绪竟不是羞恼,而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凉州没有十万大军,就算是有,那也是拼凑起来的,根本没有办法与关中的魏军精兵相比。 如果连大司马都输了,自己那点人马败于冯文和之手,那也不足为奇。 这么一想,心里竟是舒服多了。 只是输人不输阵,张就心里转了数个念头,脸上却是神色不变: “刘郎君既然非是说客,又一再说是来凉州一访人土风情,那来找我张家做什么?” 刘良闻言,脸上就是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久闻敦煌张家在凉州深得诸胡所信,某此次来,带了不少货物,欲与凉州胡人换取些羊毛,若是贵府能帮忙牵线,某当真是感激不尽。” 张就听了刘良的话,当下就是差点忍不住口吐芬芳,欲问候一下这位新结识的朋友:汝母尚在?汝父尚安? 雪化才过久? 你特么的想要买羊毛? 张嘴就来的借口,敢不敢过过心思? 你还不如跟我说是去睡胡女呢! 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张就,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了下来。 不忍不行。 就算是知道对方不当人子,他也得忍。 形势比人强啊! 不但要忍,甚至还要给对方一个笑脸: “原来如此。刘郎君这一回,当真是找对人了,若说是其他事情,某还不敢应承什么,但这胡人嘛,我们张家还是知道一些大部族的。” “哦,当真?那真是好极!” 刘良欣喜道,“若是此番有所获,某必有所报!” “好说好说!” 张就也不含糊,不但对刘良细细说了凉州胡人情况,甚至还派出府上的老人作为向导,带着刘良一行人去胡人部族那里。 安排完了这一切,他才匆匆地去找张恭。 “汉国这是准备要正式入主凉州了啊!” 此时的张恭裹着一条薄毛毯,听完张就所言,悠悠地说了一句。 张恭已经年老了,即便是天气开始转暖,但只要外头稍微有点寒气,他的身体很容易就觉得发冷。 “大人何出此言?”张就大吃一惊,“大人不是说过,汉国至少要再等两三年吗?” “那是以前。”张恭叹息道,“萧关一战后,冯永之名,响彻天下,雍凉诸胡,还有谁人不服?” “大人觉得,萧关之战是真的?” 张就怀着一丝最后的希望问道。 “不是我觉得,而是它根本就是真的。” 张恭用极有把握地说道。 如今整个凉州的诸胡,可以不知道凉州刺史是谁,甚至也可以不知道敦煌张家家主是谁,但都知道陇右的那一位护羌校尉是谁。 敦煌张家能得凉州羌胡所敬重,自己少说也是花了二十年时间。 而冯永呢? 从毛料开始流入陇右的时间算起,最多也不过是五六年! 雍凉的胡人究竟是个什么尿性,作为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张恭他能不清楚? 陇右之战,若不是胡人叛魏而归蜀,捅了魏军一刀,蜀人未必那般轻易把陇右纳入手中。 就算是能纳入手中,若是没有冯永治理诸胡,光是治理陇右至少也要多花蜀人五六年时间。 而且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能让地方豪族和羌胡贴贴服服地听话。 “山神传人冯郎君”这个名头,在胡人那里,当真是比自己辛苦二十余载攒下的名头还要好使多了。 张就从陇右回来,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张恭后,他就知道了一件事: 陇右胡人在护羌校尉府的治理下,不但乖巧地跟狗一样,甚至还要想尽办法主动去当狗! 前汉后汉加起来的四百年里,也就是在最威盛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但冯永现在就做到了。 这两年来,伴随着毛料红糖等货物的流入,有关蜀人护羌校尉府治理下的陇右胡人各种待遇传闻,也不断地传入凉州。 更是让胡人对“山神传人冯郎君”平添了许多向往。 向往美好生活嘛,那都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不是? 当然,传闻毕竟是传闻,凉州胡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传说,就一古脑地全跑去陇右投靠冯郎君。 一来是不便。 如今汉魏对峙于凉州,能让商队相互往来已经是极限,真要有哪个部族突然想要越过边界,那妥妥就是找死行为。 打不过蜀人,难道还打不过你们这些胡夷? 这二来嘛,自从陇右来了一位护羌校尉后,凉州胡人突然发现,他们的日子居然得到了改善! 单单是卖给地方豪族的羊毛,就算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而在蜀人兵锋不断威逼之下,魏国官吏对内那是能安抚就安抚,哪敢再像以前那样对胡人呼来喝去? 就连地方豪族,为了能更好地从胡人手里拿到羊毛,也不得不暂时稍微改变一下对胡人的态度。 更何况在凉州在极有可能会落入蜀人手里的情况下,再看看陇右那边,蜀人那个汉夷如一的口号,看起来不像是说说而已。 提前做好政治投机嘛,那是应该的。 凉州胡人自然不明白这两年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会突然好过起来。 但只要日子过得下去,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冒着找死的风险去试探汉魏两国的底线。 胡人可以过得糊涂,张恭可不糊涂。 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若是凉州真落入汉国之手,那么后汉这百余年来持续不断的凉州胡人叛乱,说不得就要在冯永手里结束。 而一惯喜欢“养胡自重”的凉州豪族,如果不想和汉国对着干,那就得改变玩法。 如果不甘心,想要搞什么动作,可以参考蜀地世家。 此时的凉州,表面看起来是平静,但底下却是躁动不安。 这种躁动,有来自汉国的压力,也有来自凉州内部的变化。 表面的平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取决于蜀魏两国什么时候在东边决出胜负。 “萧关一战肯定是真的,冯文和这个时候把此人派过来,自然也不是想要寻几个胡女回去侍寝。” 张恭盯着儿子,强调似地重复了一遍,“陇右之战才过去几年?当初汉国用的手段这么快就忘了?” 张就终究不是愚蠢之辈,自家大人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他略一思索,马上就明白过来: “策反凉州胡人?!” 张恭点头,“若是我猜得没错,想来就是了。” 这个手法和陇右之战时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先行策反凉州胡人,然后只等蜀军进军凉州,胡人再在后方背刺! “大人,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刺史府那边?”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真正面临的那一刻,张就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提醒他们做什么?” 张恭闭上了眼,靠到榻上: “这汉国要进入凉州的传闻都传了三年了,你现在去提醒,有几个人信?就算他们信你,又能做什么?” “没有了关中的压力,凉州就是汉国的囊中之物,更何况这几年来,汉国看似没有进入凉州,但实际上……嘿!” 说到最后,张恭竟是说不下去了。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张就明白自家大人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汉国这些年对凉州的做法,根本就是在煮肉糜,煮得越久,搅得越烂,那就越容易入口。 先不说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的凉州刺史府,就是地方豪族,以前想要养胡自重,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但现在呢? 光是陇右的种种传闻,别说胡人心动,就是凉州豪族也有不少人心向往之。 这汉国还没入主凉州呢,养胡人以自重的成本就已经不知提高了多少。 真要等汉国入主凉州,豪族还想来以前那一套,那基本就是在做梦。 只要冯永能像治理陇右胡人那样治理凉州胡人,不出三年,汉国至少就可征得胡骑五六万,而且还是非常主动为汉国效力的那种。 除非汉国派了他人过来主凉州事。 但想想那汉相诸葛孔明的治蜀之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眼瞎之辈。 “什么怎么办?天塌不下来,日子就还得照常过,我们张家,不是早就从凉州刺史府退出来了么?” 张恭没有睁开眼睛,淡然地说道: “我是西域戊己校尉,当然是要管好西域诸胡之事。这两年凉州与关中断绝,西域诸国使者难往中原,不免有人会心生疑惑。”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安抚好那些人,不能让西域诸国对华夏离心。” 张就连忙应道:“诺。” 凉州寒气未消,江南热气已起。 建业自成了吴国都城以来,因为孙权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规划,再加上吴国朝廷从武昌迁至建业,建业比起以前,算是热闹了不少。 在离吴国皇宫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这里多是达官贵人所居。 其中有一个小院子,与那些高门大院不同,乃是独立而居。 这个小院子,正是孙权特意划出来,给大秦人(即罗马帝国)秦论居住。 秦论来吴国已有五年之久,初来时还连续被孙权召去谈论沿途所见,及异国方土谣俗。 现在虽说已经很少进宫与孙权见面,但孙权能特批这个小院子给他住,就足以说明孙权并没有忘记他。 秦论身份比较特殊,再加上又比较空闲,这些年来游了吴地的不少地方,交友也算广阔。 身为商人,当秦论在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红糖这等绝世美味之物,简直是欣喜若狂。 东吴本与西蜀有官方的红糖渠道,每年都会从西蜀进口一定额度的红糖。 但那些红糖,大部分都是流入了皇宫里,被孙权用来给自己享用,以及赏赐臣子。 私人与民间想要从蜀国手里拿到红糖,则绕不开一个家族,那就是吴郡张家。 张家几年前被孙权借着暨艳事件清洗了一番,弄得元气大伤,在吴国的官场里暂时消声匿迹了。 幸好家主张温出使蜀国时,骤然听到流传于蜀地的文章,当即表示对某个冯姓土鳖神往不已。 以张温那时的名气,还有蜀国对他的看重程度,张温此举对冯土鳖的名声着实是帮助不小。 冯土鳖在得知此事后,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的心态,尝试与张温建立起了书信往来,后来居然成了传说中的笔友。 张温被孙权罢黜后,其弟张白亦被流放交州,因为水土不服,差点死在那里。 那个时候士燮之子士徽想要叛吴,派人来蜀国求助,冯土鳖又正好有个红糖项目,需要当时只有交州才产有的甘蔗。 于是双方就搭上了关系,张白也因此得到士徽照拂,死里逃生。 张家得了冯土鳖的粗糖榨取技术,成了红糖项目东吴区的总代理。 无论是谁,想要私人拿到红糖,基本都绕不开张家。 这几年来,张家除了仍然无法进入东吴的权力中心,但在其他方面,总算是缓过气来。 秦论想要拿到足够的红糖,同样要与张家打交道——只要拿到足够的红糖回国,那他在大秦,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在秦论的曲意相交下,他与张白很快就成了好友。 “仲江,吾近日有一喜事,欲与你说。” 张白兴冲冲地走进秦论的小院,高声叫道。 秦论本没有字,仲江是他后来随了汉人的习惯,给自己取的字。 听到张白的声音,他连忙出来迎接:“叔合有何喜事?” 只见张白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走,进去再说。” 待两人到了前厅坐下,张白这才把手里的信递给秦论:“冯郎君来信了。” “冯郎君?” 秦论连忙接过来一看,然后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完全学会汉字,当下又抬起头,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不知冯郎君在信上说了什么?” 捏了捏手里的白纸,这等纸若是放到大秦,只怕价值亦是不菲,听说也是冯郎君送与张家的。 想到这里,秦论不禁暗叹,要是自己也能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冯郎君,那该多好? “这不是冯郎君的信,是我抄了冯郎君写给兄长的文章。” 张白解释道,因为激动,所以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仲江,冯郎君又出佳作了!” “佳作?” “是,冯郎君又写了一篇绝世佳文,读之令人出尘,脱世而游仙山……” 张白摇头晃脑地说道。 秦论这几年一直在学习汉文,世人皆称冯郎君之文乃是谪仙之作,他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更何况他还存了想要结识冯郎君的心思,对与他有关的东西,自是用了十二分心思。 当下就连忙央道:“叔合,速念与我听听!” “好,你且听好了。” 张白捧起纸张,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努力让自己变得庄重,这才开口念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虽然不能完全听得懂里头的意思,但其中的某些句子,已足以让秦论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跳起来,想要抢过张白手里的纸。 商人的本能,让他一下子就预感到这篇文章似乎有着巨大的价值。 只待张白的念文之声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叔合,这篇文章,我有许多不明之处,还请为我解答。” “仲江请说。” “这天姥山是在何处?” “吾亦不知。” 张白摇头,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过在吾想来,那冯郎君乃是高人子弟,想必是他的师门中人应当见过。” (注:天姥山是到了南北朝从谢灵运才开始传出名声。) “那冯郎君亦曾见过海外仙山?” 张白苦笑,“仲江,你这个可为难我了。我虽曾受过冯郎君恩惠,但与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我又如何得知?” “不过据我想来,冯郎君就算没见过,但他的师门中人也应当见过。此文中的谢公,似乎便是冯郎君师门中人。” 秦论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又是一声长叹,“吾若是与冯郎君相识,此生无憾事矣!” 其学深不可测,其文惊艳绝世,其人文武兼备,实是塞里斯国最为顶尖的人物。 章节目录 第0854章 好人一生平安 秦论虽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熟习汉文汉字,但为了能吃透冯郎君的新作,也是拼了老命,不但让张白逐字逐句地教他。 同时还日日诵读,就为了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甚至还拿此文来练字,务求能把它默写出来。 作为一个商人,秦论能从大秦跑海路到塞里斯国,并不能单单地归结到他的好运气。 当然,好运气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还有他的大胆与勇气。 还有那份大投机的心理。 冯郎君的新作,让秦论看到了投机价值。 现在他所缺的,就是一个投机的机会。 而且他知道,这个机会不会让他等太久。 进入五月的建业已经开始变得炎热。 孙权的心情因为炎热而变得焦躁。 也不知是王凌太蠢,还是两者之间关系不睦的传言不实。 反正派往北边散播谣言,挑拨王凌与满宠关系的细作,一直就没有传消息回来。 再加上内有隐蕃事件,诸葛直卫温等人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外有蜀国挟大胜之势,气势如虹。 这些事情,更加增添了孙权心里那种被困于牢笼的急躁感。 上火了就要败火,急躁了就要排解。 孙权排解心中急躁的方法之一,就是和别人谈谈神仙异士之事。 毕竟神仙没有烦恼嘛。 就连吴国资格最老的张昭,也没少和孙大帝谈那神仙之事。 然后有一次就被骑都尉虞翻喷: 不过都是死人而已,哪来的什么神仙?你们还说得这么嗨心?大伙以后都是要死的…… 搞得吴国排名最前面的两位大人物都挺没面子的。 当然啦,喷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于是在孙大帝登基,大赦天下的那年,就连张白都在特赦之列,终于能回到吴郡老家。 偏偏就虞翻逆流而动,被流放到交州去了。 谈天说地,聊神仙异士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找见识多广的人。 恰好,秦论就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在不少人之上,而且也会做人。 所以孙权也没少找秦论聊天。 面对吴国臣子,孙权可能还会有所克制,不过多地谈及神仙之事。 但秦论不一样,他是海外来人,又不在吴国当官。 在他面前,孙权反而可以毫无顾忌地谈及海外之事。 皇帝对海外之事感兴趣怎么啦? 谁还没点好奇心呢? 和海外来人谈海外之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秦论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顾客想要买什么,他肯定就要尽量卖什么。 更何况这个顾客权势非同一般。 只是这海外仙山谈的次数多了,就让秦论隐隐明白过来:这位吴国皇帝,只怕是有寻找海外仙山之心啊! 接着今年又发生诸葛直卫温被诛一事,吴国不少人都觉得皇帝有些杀戮太过。 但身为局外人,秦论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甚至他还大胆猜测,两人十有八九还带了孙权的密令。 所谓违诏被诛,违的其实就是孙权的密令。 不过就算是秦论就算能猜出孙权心中之意,他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对谁也不敢说。 对于吴国大帝追求长生之术这种事情,吴国臣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反对。 但由他一个海外商人说出来,那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当然,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出来。 但拿海外仙山之事来哄哄吴大帝开心,借机多混些好处,那还是可以的。 冯郎君这篇新作,就是一个很好的谈资。 更妙的是,这篇文章,如今只有数人知道,别说是吴地,就连蜀地都还没有流传开来。 所以秦论等的,就是一个入宫陪孙大帝聊天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五月五日重午节,吴越之地素来有划龙舟的习俗。 更兼当今的吴国,以舟师为锐,自然是要看重这个习俗。 吴国大帝孙权亲自来到江边,与民同乐,观看竞龙舟毕,心中若有所动。 待与群臣欢宴时,又令大家作诗赋相和,好不高兴。 酒宴过半,君臣皆是半醉,孙权高兴之余,故态复发,甚至还走下主位,亲自到各人面前劝酒。 秦论占了一个身份的便宜,居然也能坐在一个角落,与吴国君臣共饮。 孙权举杯到他面前时,已是醉眼松惺,他看着秦论,开玩笑地问道: “今日人人皆有诵文,听闻先生来吴地数年,不知可能咏否?” 秦论早就举杯站起来,待听到孙权的问话,连忙回道: “论不过是海外之人,安能与皇帝陛下治下群贤相比?” 孙权大笑。 “不过论虽作不得文,但前些日子,却恰好得闻一篇文章,私以为,乃是绝世佳文……” 秦论的话还没说完,孙权又是哈哈大笑: “先生既说是绝世佳文,想来定是如此,不妨念来听听!” 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海外来人,连字都尚未认全,如何能识得何谓绝世佳文? 秦论脸色不变,事实上,在这几年里,他早就摸透了塞里斯人的心理。 他们眼光极高,压根就看不起周围小国小族,自己这个海外之人,其实在他们眼里,地位并不算太高。 不过人家也确实有资格如此。 所以秦论对现在这种情况,倒也能坦然面对。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仅仅是开头这么一句,就让孙权当场醒了酒,手里差点握住酒杯! 瀛洲?! 是瀛洲吧? 我没听错?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开头两句,倒也算是上等之句,宴席上已经有人在暗暗点头。 只待听到“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两句,不少人已经就是吸了一口气,同时安静下,齐齐竖耳倾听。 同时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 这天姥山在哪? 本以为这两句已足够惊人,哪知后头居然还有: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 不得了,不得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向着秦论那边靠去,只为能听得清楚一些,生怕自己漏听了哪个字。 至于站在秦论面前的孙权,手中的耳杯已经摔落在地而不自知。 金银台,霓为衣,风为马,虎鼓瑟,鸾回车,云之君,仙之人! “这谢公是谁?” 就在众人以为孙权要问此文是何人所作时,他竟是问起了文中之人。 没办法,太过激动了。 仙山啊,自己苦苦求之而不得,此时骤闻居然有人见过仙山,孙权已经激动得身子开始发抖。 “回陛下,小人亦不知,听说是冯郎君的师门中人。” 秦论把自己从张白嘴里得到的消息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谁?!” “冯郎君。” “哪个冯郎君?” “就是蜀国那个冯郎君,此文,亦是冯郎君所作。” 被文章震住的吴国群臣,听到此语,脸色突然变得精彩之极。 老子刚才念的文章不够精彩吗? 非要念一个蜀国人的文章! 倒是张昭,却是眯眼捋须,连连称赞: “绝世好文,果真是绝世好文!人称冯郎君乃是开创一代文风的人物,此话当真是不虚!” 听到张昭的话,不少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那可是冯郎君啊! 好歹也是开创了一代文风的人物,我们比不过很正常。 此时的文风,正是突破后汉经学限制的转型时期。 既然后世唐朝的严格规定格律,同时不少文人又想要突破经学的梏桎。 建安文学的兴起和稍后的竹林七贤,都是其中的代表。 冯永这种绚丽多变的文章,当真是大开了文人的眼界,让人有一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这等宴席上,念蜀人文章,力压众人,那肯定是要招人恨的。 但冯郎君嘛…… “吾观冯郎君之文,有如瑰玉焕出异彩,瑰丽动人,又豪迈奔放,飘逸若仙,当真是夺人心魄啊!” “不然这谪仙之名,从何而来?” “哈哈哈,有理,有理!” …… 对于吴国君臣来说,冯永是陌生的,因为在场的人,没一个见过他长什么样。 但同时又是熟悉的,因为他的名声,委实不小。 更重要的是,这几年来,不少人从蜀国那里得到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毛料和红糖,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而这些好处的源头,又可以追溯到冯永身上。 有才能,有名声,不但对吴国没有任何坏处,反而还能让大伙得到好处。 好人一生平安啊! 所以不少人对冯君侯,其实是怀着好意的。 此时捧一捧冯郎君,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好文章是不分国界的嘛! 更何况此时吴蜀同盟。 倒是孙权,又让秦论再诵读了一遍,然后拿着宫人记下文章的纸,细细地品了一会,这才抬头看向众臣: “诸位爱卿,此文,吾怎么总觉得尚未写完?” “为何不写完啊?” 远在陇右的关大将军,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身为校尉府军务的实际掌控者,对吴国的情报,关大将军自然是要过目的。 不过此时吴国又算不上是大汉的敌人,所以这重要性就没有那么靠前。 张小四怎么操作,她不需要知道。 但这个事情,只要有了进展或者结果,那必须要汇报,让她知道,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也是一个原则问题。 “不写完才能勾起孙权的好奇啊!” 张星忆用小团扇轻轻遮住自己的嘴,靠近了关姬的耳边,轻笑着解释道: “这后头的几句: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不就是明摆着说是在做梦么?” “万一那孙权只道当真是在做梦,那怎么办?”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关姬束腰窄袖,比起张星忆的宽松女儿装,自是感觉要热一些。 这等天气下,她也懒得去思考,只是看了一眼张星忆,“那你后头打算怎么办?” 张星忆识得眼色,伸出团扇,往关姬这边扇了扇风: “阿姊,不是小妹后头要如何,是要先看那孙权是何反应,到时候再与阿兄商量一番。” 关大将军很是满意张小四伏低做小的模样,她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点头道: “也对,这等事情,只能说是慢慢来。就算是此时不成,只要能在他心底埋个念头,以后说不定也有用处的时候。” 就如当初,张小四与自家阿郎虽是订亲不成,但终究是埋了根线,要不然,吾何来后面那些烦恼? 哼! 张星忆一手收好纸张,一手扇着扇子不停: “就是这个理!不过在小妹想来,孙权究竟有没有好奇,或者说是有没有动心,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了。” “哦?说来听听。” 关姬倒是有些好奇了。 “那孙权不是扬言要攻取合肥吗?若是我们对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一定会给阿兄来信,以询问战阵为借口,借机问一下这文章之事。” 张星忆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如同刚偷吃完的小狐狸。 关姬听了,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那孙权扬言要攻取合肥,在吾看来,只怕是有诈。兵法有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又云:兵贵神速。” “此皆是不欲让敌知我意,像孙权这般提前放言,要么是敌弱我强,欲恐吓散敌心志,要么是根本无意进军。” 就算是受到重大打击的关中魏军,相比于大汉布置在汉中和陇右的人数,单单在人数上,仍能堪堪持平,更别说合肥那边。 至少一个势均力敌是跑不掉的,甚至可能比吴国还要强上一些。 毕竟吴国可没自家阿郎这等人物。 阿郎对吴国“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评价,还是很恰当的。 不是愿不愿意进取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能力进取的问题。 “军务上的事情,小妹不懂。不管他是不是真要攻取合肥,但给写信过来询问阿兄的借口,却是已经有了。” 张星忆又是捂嘴轻轻一笑,“谁叫阿兄现在的名声这么大呢?” 关姬也是跟着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这骡不错!” 冯君侯拍了拍眼前的骡子,伸出手掌,量了量骡子身高和头尾,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充当解说员的“牧场撸王”周炉问道: “现在能用来使唤的骡子,一共有多少头?” 章节目录 第0855章 摩托化的设想 骡子这种大型牲口,体型不比马差多少,吃得比马少,耐粗饲,不像马匹那样挑饲料,好养活。 偏偏力气却又比马大得多,而且耐力十足,抗病力也强。 同时它又比驴跑得快。 乃是结合了马和驴两者长处的杂种。 若是选了体质优良的公驴和母马作为父母系,那么就能生下大型骡,运气好的话,比马大的也不是没,是极为上等的挽用牲口。 有了陇右与湟水河谷的大汉,母马基本是不用担心的。 一头两头三头的优质大公驴倒也不难找,但数以十计乃至以百计的优质大公驴,那就比较难得。 就算是大汉丞相,想要征收足够数量的优质大公驴,那也要费一番大功夫。 但冯鬼王不一样。 只要他表达出一个意思:我想要大公驴。 别说大汉境内,就是关中和吴国那边,都有人想尽办法收集大公驴给他送过来。 只要毛料红糖蜜酒给得足,一切莫得问题! 而对于冯鬼王来说,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也叫问题? 有了大公驴,再加上护羌校尉府所拥有的马匹资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大批量出产骡子根本就不是问题。 有了大量的骡子,组建起这个时代的摩托化部队,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骡背步兵,光是后勤成本方面,就要比马背步兵值得推广。 还是那句话:吃得少,力气大,耐力足,适应力又强。 这不比马上步兵好得多么? 虽说是比马跑得慢了些,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不管是马上步兵还是骡背步兵,终究都还是步兵。 不可能奢侈到让他们一人双骑,长时间一直奔跑。 毕竟步兵在很多时候,是要攻城拔寨的,后方辎重跟不上,你跑得再快,那也失去了大半意义。 这是取舍与平衡性的问题。 冯鬼王想要组建三国时代的摩托化部队,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所考虑的。 不是他自吹,现在不管是谁,只要听到是冯永二字,就没人敢不当成一回事。 只要是军事素养在平均线以上的敌将,都会留意校尉府步卒的奔袭。 敌人有了防备,那么奔袭在很多时候就会失去意义。 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准备一支古代摩托化步兵部队,把这个奔袭能力发挥到超乎他们的想像。 在对超乎敌人想像的远程目标发起奔袭后,还能在到达目的地后立刻投入战斗。 到时候说不定吓都能吓死对方。 司马懿几年前可不就是八日行一千二百里,直接就把孟达给吓懵了么? 摩托化就问你怕不怕! 再加上相当于后世钢铁洪流的大量轻重骑兵。 想到这里,冯君侯都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永远对敌人保持优势的方法,不是把技术秘藏着不示人,因为不拿出来用的技术,那就相当于没技术。 要永远地不断开发出新技术,或者利用生产力的优势,让敌人永远跟在自己后面吃灰。 徒弟后面走的路,都是师傅前面走过的,还怕他跳反到天上去? 生怕敌人知道而把技术藏起来,连自己都不用的想法,那叫懦弱,那叫自卑,那叫愚昧。 冯鬼王对此鄙视之! 现在别说是魏贼,就是大汉内部,除了校尉府的知情人,谁都觉得萧关一战,校尉府没个三年不可能缓得过气来。 冯鬼王前番跑了汉中一趟,基本也是哭穷,完全没有炫富的想法。 萧关是大胜,但亦是苦战啊,将士伤亡就不说了,战后光是死伤的马匹,大伙可都是一边流泪一边吃掉的…… 也就是大汉丞相和张星彩,知道冯君侯一直在努力提高大型牲口的产量,手里肯定会有一些存货。 但他们同样也不知道,冯君侯手里究竟有多少底牌。 毕竟就算是张小四再怎么聪明能干,在没学过生物学之前,总会受到知识的限制。 骡这种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牲畜,也不是说没人知道它的优点。 关键点就在于: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没办法大批量地繁殖出来。 马匹就已经够难养的了,公马在很多时候都会错过母马的发情期。 这公驴和母马……随缘吧! 而作为生产力代表之一的家畜养育知识,颠覆了这个现象。 姿势就是力量! 冯鬼王,他骄傲! “回山长,如今能拿出来用的骡子,有两千六百三十二头。” “有点少了。” 看到山长似乎不太满意,周炉就有些紧张起来: “是这样的山长,这骡子要长两年,才能使用,但还不能给它拉重物。只有长到两年半的,才算是真正能完全使役。” 周炉这么一说,冯永就反应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第一批?” “是的,山长。” 周炉连忙点头,“半年,只要半年,学生可以给山长产出五千头,全都是可以使役的。” 估计是真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也不知他是如何产出的…… “不用紧张。” 冯永摆摆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年校尉府应当没有什么大战,所以这个事不用急,而且急也没有用。” 从开始尝试积累经验到全面推广开来,这是一个需要完善的过程,周炉能做目前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周炉得到山长的表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山长既然这般说,那学生就不怕了。过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用的骡子,少说也能到一万六千头,多的话,两万头也是有可能的。” 两千多头只是第一批,因为技术的成熟,可以把摊子全部铺开,后面的第二批,第三批,那都翻倍往上,和利滚利差不多。 “好,那就好。” 冯永赞许地点头。 陇右的优良母马,要优先生产可以培养成战马的马驹。 而且若是想产出上好的挽用骡子,母马最好也是那种善于挽驮的,而不是冲锋所用的战马。 幸好湟水河谷那边所产的湟水马,也就是后世的河曲马,在这方面有很大的优势。 “学生发现,用于骑军所用的战马,虽然比湟水马高大,但所产出来的骡子,却没有湟水马所产骡子耐用。” 周炉拿着一本册子,一边翻看,一边向冯永介绍目前骡子的养殖情况。 “所以现在学生所用的母马,皆是湟水马,一来不用与骑军争战马,二来产出来的骡子,也是最好的。” 看看,这就是知识分子下沉到基层的好处。 冯永连连点头。 自己前些日子为什么那么给刘汉子面子,公开称赞他? 并不全是因为他娶了五个胡女。 当然,娶了五个胡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几年来,他有办法源源不断地向校尉府输送上好的湟水马。 不管是换也好,买也罢,就算是出卖色相,那也是为国献身。 只要能把湟水河谷胡人部族的马匹大量抽掉,让那些部族间接地成为护羌校尉府养马人,他就算是工作出色。 等那些胡人习惯了这种方式,到时候护羌校尉府再推行齐民编户,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永站直了身,看向远处,那里有马,有牛,有羊,也有骡,都被栅栏分开了。 牧场的牧民抱着草料,不断地往食槽里头投料。 还有些栅栏是开的,有人驱着马群奔向更远处,马群开始奔跑起来,地面在微微震动,马蹄如闷雷。 “那是在挑选战马吧?” 冯永指了指奔跑的马群,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开口问道。 “正是。” 周炉连忙跟上,解释道,“这里头最好的几匹,或者头马之类的,挑出来以后,会送到专门的马场,当作种马。” “那就跟我说说战马的事。” 萧关一战,校尉府可谓是大出血。 身为护羌校尉,冯鬼王到底下各个牧场视察,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是,山长。” “挑出来的种马,每一匹都有血统记录吧?” “回山长,这些种马的血统档案,每一匹学生都会亲自察看后,才会归档。” 记录好种马的血统,并不是周炉提出来的。 而是冯永提出来的。 提出来的原因,因为汉中牧场和越巂牧场的教训。 虽然冯永从前世就知道优生优育,但因为牧场没有及时建立起血统档案,导致后面仍然出现了一些退化,甚至先天不足的马驹。 这才让冯鬼王想起了后世的一些做法。 虽说后世的血统档案在很多时候变了味,被某些人拿来装逼吹牛逼。 但冯鬼王好歹也是学过高中生物的人物,很快就想通了建立血统档案的好处。 一是为了避免近亲繁殖,导致马群在第二代第三代出现退化。 二是为了方便近亲繁殖,也就是回交。 因为回交在有些时候可以保持某种优点稳定下来,当然,回交更多时候是产下先天不足的后代。 说白了,就是方便管理。 当然,以后若是有机会,拿血统档案来哄骗冤大头,冯鬼王自然也不会拒绝。 抬眼望去,极目之处,有一条长龙蜿蜒着向北而去,那就是黄河。 黄河的对岸,就是鹯阴县(即后世的靖远县附近)。 陇右之战后,那里一直是凉州魏军的据点。 后来校尉府东出萧关前,关大将军派赵广领军出击,把这个凉州魏军据点纳入了校尉府的治下。 关大将军的这一个举动,并不单单是渡举杯收复鹯阴县那么简单。 而是就把大汉的兵锋影响,直接往西推进了数百里,直达凉州的核心,武威姑臧。 因为从鹯阴渡口渡过黄河,然后沿着长城西进,可以一路通畅无阻地到达武威姑臧。 这条路,是最早的丝绸之路,不过因为这数百里的荒原,商队补给不便。 再加上走陇西到西平,穿过大斗拔谷,可以直达凉州张掖,所以商队就渐渐地不走这条北路了。 但从鹯阴县到姑臧,数百里的荒原,却又正好是骑兵驰骋的战场。 所以关大将军拔了鹯阴县这个魏军据点,震慑凉州魏军的意味很浓。 后来事情的发展,确实证明了关大将军的英明。 没了鹯阴县这个桥头堡,再加上西平叛乱又成不了气候,武威姑臧最后都没敢派兵过来试着策应关中魏军。 想到这里,冯永转过头,看了看身后。 只见正室夫人和小四正站在荫凉处,也不知在说着什么。 离她们不远处,自己的两个孩子正在草地嬉闹。 冯永招了招手,关姬脸上露出笑容,亦是高兴地对着这边招了招手,看起来是在回应自家阿郎。 冯鬼王脸色一僵,继而叹了一口气: 夫纲不振啊!我明明是让你过来,你就这么招两下手是几个意思? 正室大妇也就算了,这小四也没半点眼色,居然也就是看了自己一眼。 冯君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堆起笑容,走过去问道: “我欲去大河那边看看,细君要不要去看看?” “妾记得,这几个月来,许家二娘一直在那边开荒?” 关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冯永点头,“没错。以前那里都是在种竽头,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听说那一片,土地很是肥沃,而且可以直接调大河的水来灌溉。” “许家二娘早就想把它开成良田,只是四娘不让,所以这事就拖了下来。” “现在四娘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就安排了下去。” 以前不开,是因为那一片,我可直冲武威姑臧,敌亦可直达大河渡口。 万一真要关中大战胶着不下,凉州魏军肯定会有所行动,战机瞬息万变,谁知道刚开出来的良田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白费劲么? 萧关之战后,凉州已成了锅里的熟肉,自然就不用再担心了。 关姬听了冯永的解释,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就让四娘陪着阿郎去吧,这天太热,孩子还是不要太折腾了,妾就在这里看着孩子。” 张星忆看了看天上的骄阳,只觉得自己真要出去,会被烤出油来,于是嘟了嘟嘴:“阿姊,我也不想去……” “啪!” 关姬一巴掌拍过去,没好气道: “你的分内之事,你不去谁去?阿郎身为君侯,又是护羌校尉,都要下去巡视访民,你还比君侯娇贵了?” 关大将军的振振有词,引得冯君侯都斜眼看过来: 这个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不一样是在校尉府中任职?凭什么就能呆在这里乘凉? 只是关将军虎威太盛,两人没一个敢反驳,当下一人乖乖地坐上车,一人悻悻地骑上马,向着北边而去。 章节目录 第0856章 备荒备战 黄河到了鹯阴渡口这里,水面变得开阔,水势变得平缓,正是渡河的好地方。 偏偏这里,还有一座小山突兀而起,成了一个天然的军事堡垒。 登上这座小山,渡口周围数十里,一览入眼。 黄河西边,可以看到不少牛羊,还有牧民骑着马,绕着羊群跑,同时传来隐隐的犬吠声。 那些稀稀拉拉立着的类似圆顶草垛,其实是青贮料塔。 黄河的这一边,则是一大批耕牛拉着八牛犁在翻地。 山前下有一条沟,就是渡口大道。 渡口大道的尽头,一条浮舟搭成的宽阔浮桥横跨东西两岸。 它的两边,还有两条由羊皮筏子组成的小浮桥作为辅桥。 “姊夫你看,许二娘的计划是,这大河西岸暂时不要大动,可以先撒些苜蓿种子,做一个半圈养的草场。” “我们先要开垦的,是东岸这一大片……” 张家小娘子板着小脸,正正经经地给冯君侯做介绍。 冯君侯一看她这小脸,就知道她是生闷气了。 当下招了招手,对着亲卫喊道:“拿把油伞过来,没点眼色!” 离得远远亲卫连忙爬上来,递给冯君侯一把伞,然后又很快地消失在山腰。 冯君侯打开了伞,举到张小四头顶,然后又关心地说道:“四娘,看你脸上都出汗了,来,我给你擦擦。” 明知道这家伙是居心不良,但张家小娘子绷着的小脸终是绷不下去了,她咬着牙,踢了他几脚,忿忿地骂道: “死没良心!死没良心的!” 冯鬼王身材高大结实,张小四的拳脚不如关将军那般厉害,再加上又不是下了狠心踢人。 冯鬼王咧咧嘴,“哎呦”两声,就当是给张小四一个面子。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亲卫又引着人到山上来。 “见过君侯,见过张娘子。” 许家二娘和李同夫妇两人,低着头一起行礼。 冯永点点头,表面正经地开口道: “起。李许氏,这次叫你们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东岸的开垦情况。” 说着,他指了指山下,“从这里到一直到祖厉,大约能开出多少荒地,算过吗?” 许二娘穿着从南乡流传出来的窄衣紧袖,从鞋子到裤腿,还沾了些星星点点的泥巴,一看就是个干实活的。 只见她捋了一下鬓发,似乎是借此理清自己的思路,然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敢问君侯,包不包括大河西边?” 冯永闻言,又看了一下黄河西岸,“既然大河西边暂时不动,自然是不算在里头。” 许二娘点了点头:“若是不包括,从渡口一直到祖厉县,大约可开出三十万亩良田。” “三十万亩良田?你确定吗?不是中田?” 这个数字略超出冯永的意料。 许二娘点了点头,肯定道:“回君侯,确是良田。这三十万亩里,有七万余亩,是早年开出来种竽头的,所以今年就可以直接耕种。” “有十万余亩,需要先种豆类,第二年再种粮食,最后十万亩,要先种苜蓿肥地,让生地变成熟地,后面再种一年豆类,最后才能种粮食。” “但只要能种粮食,最后皆能成为良田,妾可以保证这一点。” 许二娘说的这些,是兴汉会开荒的基本流程。 而这一套流程,要从当年复垦汉中,冯永当上汉中的典农校尉丞起算起。 冯家庄粮食大丰收,每亩比别家多打了不少粮食,再加上曲辕犁和八牛犁的推出,冯郎君在那时可算是耕种行家。 半生半熟的田地,先种豆类,第二年再种粮食,可以让粮食长得更好一些。 到汉中复垦的人家,不少人半信半疑地试了下,然后第二年就纷纷竖起大拇指,觉得冯郎君是好人。 这股潮流就是从那时候兴起的。 然后嘛,过了两年,南征的时候,兴汉会成立,借着会里权二代的关系,还有毛料这个新鲜事物,冯会首几乎垄断了大汉境内的豆类。 特别是菉豆,被兴汉会搜刮一空,然后运往南中,支援南征大军。 也就是借着南征这个机会,兴汉会一下子就站稳了脚跟。 这一波操作下来,别说是外人,就连兴汉会内部,都觉得冯会首简直是深谋远虑。 先前还有人暗笑他把这耕种的技巧无私地公开出来,哪知人家却是早有预谋。 但不管怎么说,新开出来的荒地,或者是田地轮种时,种一些豆类,第二年耕种的时候再撒些家肥,粮食总可以多收几斗,这就是好事。 于是这种耕种方法就成了大汉种地的流行做法。 至于种苜蓿,那就更不用说了。 当年秃发阗立闯沮县交易场,要不是身上带了苜蓿种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冯郎君的真诚友谊? 开草场圈养牲畜,贮青料必不可缺少,想要贮青料,那就要有足够的草料,想要足够的草料,苜蓿则是必备之物。 同时苜蓿也有改善土地肥力的能力。 皇家现在能躺着吃红利,一开始还是要从皇后独具慧眼,无比大气地把汉中冶所属的数万亩皇庄借给冯郎君种草料算起。 这份人情,对于初始创业的冯郎君来说,不可谓不大。 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以前的兴汉会,还是现在的校尉府,所有的强有力扩张,那都是建立在供应充足的基础上。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牲畜。 人要吃粮食,牲畜要吃草料和豆类。 因为牧场开到哪,草场就开到哪,草场开到哪,苜蓿种到哪,这是最基本的。 冯会首这么多年没回锦城,但会里的兄弟,只要前方的冯会首要什么,他们就是卖了底裤都要支持。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想过勾搭兴汉会里的核心人物,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单单是因为冯鬼王现在的地位,权势等,以及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等等,他们心里的敬畏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毕竟任谁事后回头看看,心底都会冒出一股寒气。 身在局中这么多年而不自知,都是事后才突然发现,原来有好多东西,兄长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布置好了。 所以跟兄长跳反这种事情,那真是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 毕竟跟一个擅长至少提前几年就开始挖坑的阴逼作对,对于兴汉会里那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们来说,委实是太过困难了。 当然,别人怎么想的,冯君侯不清楚,他有自己的想法: “这三十万亩,拿十万亩种粮食就行了,剩下的二十万亩,先种豆类。” 说着,冯君侯又看向张星忆,“回去以后,四娘就拟份公文出来,立好规矩。” 张星忆点头,表示明白。 十万亩的良田,听起来很多,但粗略算一下,也不过能是让一千来户人家一年到头吃饱肚子,同时还能有些剩余,搞点副业之类。 校尉府有很大的自主权,所以不需要太多的耕地,这是大汉丞相说的。 冯君侯表示,这个逻辑……非常完美,他举双手表示赞成。 再说了,明年这个时候,校尉府至少会多出一万六千头可使役的骡子,再加上战马,豆类的需求量会进一步扩大。 所以这个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还有大河西岸这一片,就暂时开成草场吧,耕地就算了。” 冯永转身向西边看去,略有起伏的荒原北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隐隐能看到长城。 虽说此时的陇右还算是水草丰茂,但过了黄河,越是往西,肉眼就已经可以察觉出水土的变化。 粮食供应充足的情况下,那一片荒原,留着当草场,比开发出来当耕地好,就算是给子孙留点可以折腾的环境。 许二娘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冯永,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冯君侯要限制耕种,不过校尉府治下的牲畜保有量极大,豆类几乎是与粮食同等重要。 再说了,后方一直有粮食运过来,所以种豆类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她应了一声:“诺。” 冯永说完了话,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会意,接着开口问道: “李郎君,今年的畜蜂规模,较去年如何?” 仅仅是两年时间,手工印刷的应用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兴汉会内部推广开来。 光是几个学堂的试卷,军中的小报,校尉府和越巂郡的各类政令传达,就让蜂蜡极是吃紧。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冯永出任凉州刺史,蜂蜡的需求量更是会暴增。 毕竟用惯了手工印刷,谁还愿意去手抄? 容易出现错漏不说,最关键的还是效率不高。 阿梅把手工油印机弄出来以前,从校尉府传到县,再从县传到乡,最后从乡传到亭,到里,都得一份一份地抄。 县要是出现一个错漏,那么最底下的亭和里,变成相反的政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手工印刷,只要抄一份,就可以直接印上百份。 战争,打得不单单是国力和资源,还要看动员效率、组织能力等等。 冯鬼王殴打曹大司马,除了靠出其不意,先进兵种等,校尉府将士以强大的组织能力,顶住了前期巨大压力,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所以蜂蜡,也算得上是一个战备物资。 校尉府有什么重大节日或者重大晚宴,才会抠抠搜搜地点起几支蜡烛。 平时都是点的油灯。 冯家也不富裕啊! 就连张家小娘子,以前还可以用蜂蜡制作的蜡烛炫富,现在都不得不点起桐油灯。 生活质量下降了,张家小娘子肯定不满意啊,所以她要努力提高养蜂规模。 李同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日头太大,抹了抹额头的汗: “回张娘子,今年虽说是新扩出去了一些蜂群,但在一个月前,蜂子遭到虫害,所以,所以……” 张星忆一听,小脸就是沉了下来。 不争气的家伙! 一点也不给我长脸! 没出息! …… 倒是冯君侯,深知这养殖风险之大,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就是普通的富足之家,也只能是散养。 当下连忙打了个圆场,“天灾虫祸,非人力所能预料,此事倒也不能全怪你,但以后须要细心些,注意那蜂箱周围。” 李同连忙应道:“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回去后,定亲自安排下去,带头把所有蜂箱都检察一遍。” 如今的李郎君,家族幸福,生活美满,手里还有些小权势,怎么说也算是个体面人。 更别说他以前经历的种种,对现在的小日子更是珍惜,哪敢有一点炸刺? 张星忆哼了一声,不过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冯永又问了一些校尉府治下的养殖之事,了解完情况,又吩咐了一番,这才让李同夫妇俩下去。 “行了,这李同做得也算是不错了,没必要这般生气。” 冯君侯看到张小娘子仍是不悦,便开口说道。 至少在肉食供应这方面,校尉府是不缺的,李同也算是有功劳。 “什么不错,夜里我连蜡烛都点不上,那也叫不错吗?” 张家小娘子蛮不讲理地说道。 “咱们要讲理嘛,谁不知道大汉的蜂蜜,至少有一半是掌握在张家小娘子手里?” 冯君侯避开蜂蜡不谈,来了一招避实就虚: “这蜂蜜,可比红糖还要贵。光是蜂蜜的供应,就不知有多少人欠了你人情。” “更别说蜂蜜的进项,大汉有几个比你的身家多?还不知足?” 这个彩虹屁拍得香,张小娘子脸上终于泛起得意的神情,“那也是我自己凭本事赚来的!” 然后又斜视了冯君侯一眼,“大汉身家比我多的人,确实没多少,但我身边的几个人,哪一个不是比我多?” 冯君侯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胡说!最多也就是只有一个比得上你!” 冯君侯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星忆登时就大怒,只见她咬着牙: “我和别人比作甚?我就是要和她比!” “四娘,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比了,比不过的……” “不行!”张星忆怒气冲冲地瞪着冯君侯,“没胆鬼!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过她!” 冯君侯装作听不到。 冯家里的几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李慕掌握着南乡的经济命脉,冯府至少一半的现金流,都是她提供的。 阿梅看起来虽是低调无比,但沉迷于各种知识中的她,对校尉府各个方面所要用到各种器械,有着无比重要的影响力。 同时她还负责培养汉阳制造局所需要的工程师,以后汉阳制造局真要成型,那她就是实际上的开山祖师。 至于冯家的正室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张家小娘子的目标,从来就只有关大将军一人。 只是关大将军掌握着冯府,张小娘子想要和关大将军比,那就是和整个冯府比…… 冯君侯很支持她的勇气,只是不看好她的挣扎。 唉,希望实是太过渺茫了…… “四娘,天太热,我们先下去,我陪你去河边看看风景如何?” 冯君侯哄道,“或者今晚我下厨,给你做道菜。” “我要吃豆腐!” 估计是刚才谈起豆类,让张家小娘子心有所感,于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没问题,想吃什么豆腐?麻婆豆腐还是家常豆腐?” “你说呢?” 章节目录 第0857章 南边 本以为关大将军这么放心自己两人单独出来,离开她的视线,乃是心胸开阔之举。 真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日头很大,晒得人都快要出油了。 两个人别说是腻歪,就是靠得太近都嫌热,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 失算了! 来到大河边上,潮湿的水气迎面扑来,身上的热气顿时消了大半,让人精神一振。 从渡口往北而行,水面又渐渐变窄,河水轰鸣,汹涌着奔向北方。 有心想来句“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但一想这又不是冬日大河边上赏雪,根本就不应景,怎么装逼? 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小四的柔嫩小手好玩。 寻了一个最靠近河水的地方,河水溅起的小水珠,渗入了衣服,凉凉的。 不一会儿,身上的暑气竟是被水汽吹尽。 冯永令人搬过两张胡床,拉着张星忆并排坐了下去,然后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枉在陇右呆了这几年,竟是不知道河边还有这等消暑的好地方。” 张星忆拿起一块小石头,砸到河里,瞬间就被汹涌的河水卷得不见踪影,甚至分辨不出哪朵水花是小石头激起的。 “去年对岸还是曹贼占着呢,谁闲着来这里避暑?” 张星忆嘴角含笑,也不知在想什么开心事。 她的目光,顺着大河水流看去,“阿郎,你说,要是顺着大河向北,是不是就到大漠了?” “当然不是,在我们眼里大河是往北,其实它是东北向,最后还是要往东,那里就是二郎要去的地方。” “北地郡故地?” 冯永点头,“对,北地郡故地,北地郡故地再顺着大河往东北方走,就到朔方郡和五原郡故地。” “大河就是在朔方郡故地折而向东,然后再在五原郡故地折向南,大河三面环之。” 张星忆想了一下,感觉有些迷糊,“赵二兄,不是从萧关北上去朔方郡故地的吗?怎么从这里顺着大河走也能去?” 平襄处于汉阳郡,萧关处于安定郡,两者还隔着陇山。 张星忆处理政务是一把手,但在涉及军事地理这种事情上,却是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说现在大河是东北向啊,出了汉阳郡,大河就流经安定郡的北面。” 其实萧关北面,大河流经的地方,以前也属于安定郡,只是随着胡人地不断南下,曹魏放弃了萧关北边的地方,据关而守。 冯永捏了捏她的手,“想不明白就不用想,现在二郎已经带着人北出萧关,里头还有参谋处的人。” “到时他们画出地形,再与陇右的地图拼接起来,你就知道了。” 张星忆倒也不是真要究追问底,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与心上人在一起,说到哪就到哪,漫无目的,就是想要和他说说话而已,说什么,并不重要。 身上没了热气,张星忆终于能靠到冯永身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和阿郎坐着老去,心里亦是甘心……” 然后皇后拿着大棒过来敲死你! 身为皇家在外的全权代表,不好好干好监军这个大有前途的职业,顺便帮校尉府处理一下政务,光想着偷懒。 只是少女正沉浸在柔情蜜意当中,冯君侯也不好打破她的美梦。 打破她的美梦的,是亲卫的声音: “禀君侯,刘将军有事请见。” 冯永闻言,转头看去,果见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提着一条长长的马槊,正站在亲卫警戒线外向这边望来。 “让他过来。”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与张星忆齐齐站起来。 “诺。” 得到允许,刘浑把形影不离的马槊递给身边的亲卫,空手走过来,行了一礼: “见过君侯,见过张娘子。” “起来吧,你好歹也是封侯的人物,对我行这般大礼,也不怕失了面子。” 冯永说道。 “刘浑能有今日,皆是受君侯与张娘子所赐,若是不行礼,那才是真的失了面子。” 刘浑恭敬地说道。 “倒是比起以前会说话了。” 冯永闻言,失笑了一下,忽又皱起眉头,“赵老将军半个月前就已经驻军令居,怎么没带你去?” 令居就在金城郡,乃是当年霍骠姚打通河西走廊前的屯兵之处。 那里正处丝绸中路必经之处,同时也是现今通往凉州的主要通道。 在冯永看来,就算刘浑没有跟着进驻令居,那也应该进驻西平郡。 因为那里是丝绸南路,只要通过大斗拔谷,就可以直插凉州四郡的腹部,到时未必不能学着霍骠姚把凉州搅个天翻地覆。 虽说徐邈派了亲信去守大斗拔谷,但秃发部的精骑同样是在那里。 到时只要老爷子能在丝绸中路吸引住凉州的注意力,刘浑冲破大斗拔谷根本就不是个事。 “禀君侯,末将此次过来,正是为凉州之事,赵都督让末将领精骑走鹯阴县,向西直冲武威臧姑。” “赵都督还让小人给君侯送来一封密信。” 刘浑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递给冯永。 冯永听了刘浑的话,就是一愣。 很明显,赵云不让刘浑领军走大斗拔谷,反而是让他走丝绸北路,大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他接过密信,确认封口无损,这才拆开看了起来。 信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先前商量好的,让冯永在刘浑出发后,准备发动在凉州布下的棋子配合行动。 看完了信,冯永点头,“行,我知道了,计划什么时候渡河?” “赵都督的意思是,明日就让末将渡河。” “多少人?” “五千人,全部是双骑。” 冯永抬头看看日头,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才说道: “我会让工程营在日头偏西的时候开始搭浮桥,你立刻回去,让你下边的人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你们就可以直接渡河。” “诺!” 既然来了军情,那么儿女私情就只能暂时先放一边。 军事不决问正室。 为什么老爷子要让刘浑走北路而不是南路,这个事冯永有些想不明白,得去问问关大将军。 张小四大是不满,但终究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当下只得怏怏不乐地跟着冯永一起回头。 校尉府这数月都是处于半战备状态,从预备役里抽补新兵,然后再加以训练,是目前的主要任务。 毕竟萧关一战,伤亡不小。 唯一伤亡少一些的,就是工程营。 所以让工程营紧急出动,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从北边走其实也正常。”关姬就着油灯,拿着老爷子的密信看了一遍,然后就收了起来放好,再转身拿起团扇往冯永这边扇了扇。 一股沐浴后的清香扑鼻而来,关姬披散着头发,头发还有点湿,但这并不能影响她智珠在握的形象。 “说说。今天我想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想得对不对。” “有什么好想的,赵叔走中路,那徐邈自然要提防中路。但他肯定也要提防南路,因为出了大斗拔谷,那可就是武威后方的张掖了。” “就凉州现在这个模样,徐邈还能守三路不成?” 关姬半躺在榻上,仰头想了一下,忽然一笑: “赵叔让刘浑走北路,那是要把徐邈往死里逼啊!只要秃发阗立在关键时刻突然响应大汉,北中南三路就皆是汉军。”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武威到时将会背腹受敌,退无可退。” 武威作为凉州的郡治,只要它一下,凉州就算是初步被掌握到大汉手里。 很稳,也很狠。 “谁都知道凉州是必下的,徐邈根本没办法守住,阿郎就不用太操心了,还是先考虑一下如何治理吧。” 关姬云淡风轻地说道。 “行吧。”冯永也跟着爬到榻上,却见关姬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封信。 “这又是哪来的信?” 冯永伸手就想去接。 “别动,不是给你的,是别人写给妾的。” 关姬打了一下冯永的手,这才撕开了信。 “咦?这倒是奇了怪了!谁还与细君有书信往来?莫不成是夫人写过来的?” 所谓夫人,自然就是黄月英。 “这是南中的来信。” “南中?” 冯鬼王顿觉得有些不对,“细君在南中还认识人?” 越想越是不对味,“这是哪个家伙,敢背着我给你写信?” 关姬正低着头看信,闻言瞟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花鬘。” 冯君侯一听,登时就是一个激灵,转头就想往榻下跑: “晚食吃得有点多,我先去趟茅房……” 关姬哪容得他跑路,当下两条腿各自一抬一压,右手伸过去再一扭。 冯土鳖当场就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挣扎: “细君饶命!” 关姬轻轻一笑,全身压了上来,吐气如兰: “阿郎还记得花娘子呢?” 当初在越巂时,我就是靠着把你卖给花娘子,这才让她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利用孟家在南中的人脉,又是征集滇马开马场,又是迁徙夷人充实越巂。 你说我记不记得? 后来诸葛老妖要北伐,自己领军先到汉中,独留自家婆娘在越巂,也不知道最后两人搞姬了没有…… 后来吧,自家婆娘跟着到了陇右,却是没见花鬘跟过来。 冯鬼王心里也是在嘀咕,估计两人是闹掰了。 但做贼心虚的冯鬼王,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下,没敢问关大将军她和花鬘最后怎么样了。 没成想都过去几年了,冯鬼王都快要把这事忘脑后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冯鬼王就是想跑都来不及。 “细君,我和那花娘子,真的是清白的!” “妾自然知道阿郎和她是清白的,但妾呢?” 我特么……这婆娘吃的口水越多,说话就越是像我了! “怕啥?那花鬘又不是人妖。” “何谓人妖?” “就是妖人,可男可女的那种。” 关姬终究还是脸皮薄,听到这个人的胡言乱语,脸上就是微微一红。 只见她咬牙道:“我看你才是妖人!没见你这样的,逼着妾去哄骗人家一个小娘子!”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狠手直招呼。 “饶命饶命!细君饶命啊!” 冯鬼王连连惨呼。 …… “够了啊!再打我就反击了!” “蓬!咚!咚!” …… “看我蛟龙翻身!” 关姬一声娇喝:“雁落平沙!” …… “兔子蹬鹰!” 再一声娇喝:“铁沙掌!” …… “鲤鱼打挺!” “泰山压顶!” 我靠! 这婆娘平日背地里肯定没少看游侠! 不信了还! “我要施绝招了!看我龙爪手!” “无耻!” “嘿嘿,仙人指路,轻拢慢捻抹复挑!” “嘤咛……” 冯君侯一招得势,终于翻了身,得理不让人,翻身把歌唱。 就是唱得有点气喘,期间还有关大将军的和唱。 待两人筋疲力尽,战场这才平静下来。 缓过了一口气,躺在冯永怀里的关大将军这才带着呢喃也似的声音说道: “南中那边有人反了,兴汉会的消息,明天应该就到,官府的公文,最迟也就是后天。” 兴汉会在南中投了不少钱粮,而且南中还是红糖原料来源产地之一,由不得兴汉会不重视。 没想到兴汉会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关姬却能提前得到消息。 “是哪里反了?” 这是早就有预料的,所以冯君侯倒也没多大意外。 唯一预料不到的,就是什么时候反。 “云南郡,说是一个叫刘胄的带了头,先前还暗中联系过花鬘,想要让她带话给孟获。” 听到这个话,冯永脸上有讥笑之色:“观刘胄这等行事,怕是真反之时,就是断头之日。” 孟获现在还在锦城享福呢,孟琰又被调到了汉中,现在越巂太守可是王训。 孟家谁敢反?不怕夷三族? “前头不是说张翼执法太过,致夷人不满么?再加上阿郎被魏贼断于萧关东面的消息传到南中,有些夷人头目就有了不轨之心。” “花鬘前些日子受了庲降都督之托,前往云南郡安抚夷人,没曾想那刘胄一看形势不对,于是提前反了。” 冯永听了这个话,就是有些意外:“花鬘受张翼之托?” 关姬知道冯永是想问什么,当下就是轻轻一笑:“阿郎可别小看那花鬘,会里在开始卖那滇驹的时候,花鬘可是一匹也没卖。” “她自己组了一支马队,专门往南走,赚了不少钱。” “听说蜀地大族以前就有不少人是往南边做买卖的,再加上孟家在南中又有声望,走南边的路,别人可能走不通,她就能走通……” 听到关姬这些话,冯永就是一个激灵:往南? “往南,最远能到哪?” “这个妾如何得知?”关姬摇头,“这可算是人家的发家之道,保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说出来?” 章节目录 第0858章 无心插柳 来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冯永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一切。 生活在丞相领导下的大汉,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僚,不用心是不行的。 比如说去当个越巂太守,你不但要知道越巂的现状,还要知道越巂的历史,甚至它的由来。 当个护羌校尉,你就要赶快去收集凉州胡人的情况,乃至凉州历史上,历代胡人的演变过程。 想要当好凉州刺史,那你至少要从前汉孝武皇帝打通河西走廊,彻底凿通西域那时起去了解它的历史。 身为护羌校尉和凉州刺史,冯永都快要把自己手头那两本精印《史记》和《汉书》,关于凉州和西域的部分翻烂了。 提起凉州与西域,有三个人是绕不过去的。 一个是孝武皇帝,这是必须的。 一个是霍骠姚,这也是必须的。 还有一个,那就是张骞,这更是必须的。 作为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张骞为后世所熟知。 在后世,陆上丝绸之路谁都知道,海上丝绸之路部分人也知道。 但还有一条丝绸之路,那就比较少人提起。 这条路就是西南丝绸之路。 从《史记》和《汉书》的记载中,冯永可以推断出,这条西南丝绸之路,甚至比以长安为起点的丝绸之路还要古老。 因为《汉书》记载得很清楚,张骞亲口所言: 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安得此? 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国,身毒国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 也就是说,在前汉打通丝绸之路以前,蜀地的东西就已经被人贩卖到身毒。 为了能彻底打通西南丝绸之路,孝武皇帝派张骞前往犍为郡,主持西南夷事。 最后这才有了夜郎自大,同时大汉把版图进一步扩张到大西南。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 即便是张骞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为有名的探险家,最终也没有能找到一条从西南直通身毒的道路。 在大汉最富扩张性的孝武皇帝时期,这件事情都没能完成,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不用说了。 大汉能把永昌郡(即现在的云南西部和缅甸的北部)纳入管理,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极限。 后世的历朝历代,基本都没能超过这个极限。 强汉是真的牛逼,而不是吹嘘。 所以在冯永看来,蜀地的东西能到达身毒,中间应该转了很多趟手。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三趟,甚至一两趟。 这个取决于蜀地那帮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为了钱,究竟能不要命到哪种程度。 只是随着后汉中后期的宦官与外戚交替专权,内部腐败,百余年来,从西北到西南,胡夷叛乱不断。 别的不说,光是西南蜀地这边,原有的官道不知有多少因为夷人叛乱而被中断,乃至毁坏。 冯永当越巂太守时,重新疏通的那条从越巂直通锦城的平坦大道,就是因为夷乱而被迫中断了百来年。 若不是鬼王光环对夷人有降智威压作用,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大路能直通锦城。 所以除了主干尚存的五尺道,对于秦国在数百年前就开始修建的南中其他栈道和山道,冯永早就已经就不抱任何希望。 因为整整断了百余年啊,再好的工程质量,也挡不住百余年时光的摧残。 更何况还是在南中这种鬼地方。 就算你还能找到痕迹,你上哪找识路的人去? 哪知现在关姬居然告诉自己,花鬘有能力往南边做买卖! 冯鬼王如何能不兴奋? 他忍不住地深情地轻声呼唤一声:“细君……” “嗯?” 关姬躲在冯永怀里,传出来的声音里带着鼻音,同时还有几分慵懒,如同一只温顺无比的小猫咪。 “那个,花娘子和你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很不错啊,你看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温顺的小猫咪就立刻就成了炸毛的母豹,幸好冯鬼王早有准备,一个翻滚,躲过了致命一击。 “无耻!” 黑夜里看不清关大将军的神色,但可以听出这两个字是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是冯鬼王如何肯承认自己无耻: “细君你这个话就过了,我不过是想问问她究竟能到南边的哪里,怎么就无耻了?” 关大将军又不如冯鬼王脸皮厚,如何好意思提起自己被那个家伙卖了的陈年往事? 但借口也是有一个现成的: “你好歹是堂堂君侯,兴汉会下边的产业,别人几代人都未必能赚到,如今还要去图人家一个小娘子的家业,羞也不羞?” 冯鬼王“啧”了一声,义正辞严的说道: “细君,你我共枕多年,难道还不知我?我岂是那等小人?她那点家业,若是没有我,焉能成事?我又岂会看在眼里?” 若说换了他人,关姬自然是不相信。 但冯鬼王是谁? 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带着别人发家,还没有见过他靠着别人发财。 冯鬼王在这个事情上,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那你还要知道人家的南边路线做什么?前两年会里的人,不是已经能让马队到达永昌那边了吗?” 在越巂牧场没有量产滇驹之前,永昌和云南二郡,靠着王伉和吕凯(即南中反叛时坚守永昌,拒不降叛军的永昌府丞与五官掾功曹)这两个大汉忠臣在地方上的关系。 这才能勉强维持大汉名义上的统治。 直到越巂量产滇驹,大汉往南中的运输能力和投放能力大大提高,同时再加上南中的不断开发,这才算是与云南和永昌建立起正常的联系。 这种正常联系,是指能往来通讯,同时还能投放小股兵力,至于想要再多的,那就没有了。 除非是像南征那样,以朝廷之力,不计伤亡和损耗,强行推进,才有可能让大军进入。 “想问她点事,若是可能,让她帮个忙。” 冯鬼王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再次爬到关姬身边。 “帮什么忙?” 关姬奇道。 以目前兴汉会在大汉境内的势力,花鬘求着兴汉会帮忙还差不多。 “帮我找点种子。” “嗯?什么种子?” “听说林邑那边盛产稻谷,与大汉南方所种稻谷有所不同,所以我想让她帮我从那边寻些林邑的谷种回来。” 所谓林邑,其实就是占城,也就是后世东南半岛的东南部。 那里本是前汉所置日南郡的象林县。 到了后汉汉顺帝时期,象林县功曹之子率数千人作乱,杀死县令,脱离大汉,成立林邑国。 彼时的后汉正值国力衰落时期,根本无力征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象林县独立出去,至今已有近百年。 占城稻,这个赫赫有名的明星农作物,就是产于占城而得名。 冯永不知道占城稻这个时候出来了没有,但有枣没枣打两杆,总是没错的。 小冰河时代的两个最显著特征,一个是气温的断降低,一个就是等降水线的南移。 所谓等降水线南移,说白了就是每年降水量的减少,导致极易出现大旱。 自黄巾之乱以来,河北、中原、关中等地,几乎每隔两三年就有一次大旱。 就连南方,也会因为出现降水不足而导致水田变旱田,水稻无法种植。 占城稻,除了产量高,长生期短,同时它还可以长在旱田里,是用来减少小冰河危害的良好农作物之一。 “这样啊……” 关大将军语气里却是有些犹豫。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当年在越巂郡所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有某种阴影。 她想了一下,突然又说道: “妾曾闻,当年吴国吕岱平定交州后,曾多次派人去南边,扶南、林邑、堂明等南边小国纷纷遣使朝贡。” “阿郎若是真想要林邑稻种,通过吴国岂不是更方便?” 此时的中南半岛,并不是人们想像中那种原始部落聚集之地。 派出使者前往吴国朝贡的那些小国,弱不弱先不说。 仅仅是懂得朝贡这一项,就足以说明它们至少已经进入君臣时代。 “此事绝不能通过吴国!” 冯永断然道。 现在好不容易骗得吴国在荆州南边种满了甘蔗。 陆逊就算是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难道他还能拦着吴国的世家大族,独立拥有部曲的军头们主动放弃红糖的丰厚利润? 若是占城稻没出来还好说,真要出来了,通过吴国求种子,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冯永与关姬在一张榻上睡了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她心里在顾忌什么。 先不说关姬与花鬘的孽缘,就是事关花鬘家业秘密这个方面,不管是换了哪个外人过来,那也是犯忌讳的事。 “阿郎若是当真想要知道,那妾就试着问一问。” 关姬终究还是疼自家阿郎的,听到他这般说,刚应了下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妾真是糊涂了,这个事情,阿郎应该去问阿梅才是!” 冯永一愣:“怎么扯到阿梅身上去了?” 关姬正要回答,突然外头隐隐传来的哭声。 “是双双和阿虫在哭呢!” 关姬猛地坐起来,开始摸索着下榻点灯,语气焦虑地说道: “这几天天热,双双和阿虫一直睡不好。” 说着,灯亮了以后,关姬转过身来,有些自责地说道: “妾本还想着,等头发干了以后,就过去哄孩子睡,没成想被阿郎撩起火来,却是一下子就忘了。” 说着,她捡起散落在榻上角落的衣服,匆匆披上,再转过身来,亲了冯永一口: “妾今晚可能就在孩子那里睡了,阿郎不用等妾。花鬘的事情,阿郎去找阿梅准没错!” 说完最后一句,她也不多做解释,就趿着拖鞋风风火火地赶地去看孩子,独留自家阿郎守空榻。 冯永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唉声叹气:“果真是处于家庭地位的最底层啊……” 走了也好,正好一个人能安静考虑一下方才所说的事情。 花鬘这个事,怎么细君会让自己去找阿梅呢? 冯永刚嘀咕了一下,顿时就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大腿: “嗐呀!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真是骑驴找驴,灯下黑!”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然坐了起来,开始找衣服穿上。 记得在锦城那边时,花鬘与阿梅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花蛮女还借着阿梅的关系,天天来冯庄蹭吃蹭喝。 后面越巂牧场一事,闹得动静不小。 花鬘为了保险,一开始还拉着阿梅入股,然后这才有胆子去找冯鬼王,表示也想跟风,搞个私人马场。 那时正是拉拢和分化蜀中世家的关键时期,一些大族为了长期利益,不得不出吃下冯鬼王喂到嘴边的屎,出钱出粮资助两个蛮女开马场。 本是两个小女子的小摊子,被冯鬼王这么一番运作,最后居然成了上市公司。 此时冯永越是想,思路就越是清晰,心里就越是怀疑: “这花鬘的马队,不会有蜀中世家的人参与其中吧?” 蜀地早在数百年前就能把东西卖到身毒,身为蜀地的土著,那些世家若说没有门路把货卖到南边,那简直是不合理。 说不得,花鬘那个小蛮女,根本是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世家给利用了。 那些世家借助她的人脉,又给马队披上鬼王侍妾阿梅的名头,南中谁还敢拦着?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入股马场的大族认为花鬘背后是有冯鬼王支持…… 种种信息的不对等,所以搞成现在这等模样。 冯永想到这里,当场就翻身下榻,兴冲冲地出了主院,往旁边阿梅的小院快步走去。 阿梅这丫头也真是的,平日里闷不作声的,竟是让人疏忽了她与南中那边的关系。 只怕她现在都不知道,有人借了她的名头在南中搞事。 这些世家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能紧紧抓住不放。 一路想着,拐弯进入阿梅的小院,却见主屋的灯还是亮着。 摆了摆手,阻止了值勤的女卫通知阿梅的举动,冯永推门进去,只见阿梅正趴在桌上,拿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忙什么呢?还不睡?” 阿梅听到开门声,刚抬起头来,却发现正在进来的冯永,当下又惊又喜地站起来: “男君怎么会在这等时辰过来?”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 冯永转身关上门后,急不可耐地过来直接抱起阿梅,扔到榻上。 “男君……” “莫要言语,君侯我今晚高兴!” 若是自己的猜想成真,那么大汉控制南中的进度,只怕又能加快进度了。 不怕世家玩花样,就怕他们趴在原地装死! 往南? 往南好哇! “花鬘那边,和你一直有联系吧?” “嗯……” “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吗?” “妾……嗯,妾不知……只知道她,她早先……” “如何?” “每三个月都派人送一笔钱过来,妾嫌麻烦,就,就让她直接送到锦城的庄子里去了……哦……” 果然如此。 阿梅的分红在锦城庄子就被截留了,而锦城的庄子,现在是管家赵叔在打理。 赵叔处理不了的事情,又都是派人请示冯家主母。 至于冯君侯,那是做大事的人,府内这点小事,哪里轮得到他处理? 所以花鬘的马队,其实阿梅也是股东。 阿梅是股东,那和自己是股东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冯鬼王更是兴奋,大叫道:“种子!” 章节目录 第0859章 南中 在大汉丞相南征之前,大汉所能控制的南中地区,最多也就是朱提郡,还有牂柯郡平夷县以东的地方。 南征之后,大汉直接控制的范围,可以直达建宁郡的味县(即后世的曲靖)。 兴汉会这些年对的开发,基本也是在味县以北。 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渐渐向最南边的兴古、云南、永昌这三郡渗透。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兴汉会的种植园,不仅仅是甘蔗种植园,还有茶园,甚至还有少量的桐树园,已经出现在滇池,以及云南郡的郡治弄栋县(即后世的姚安)。 而且从味县经滇池,再到弄栋县这一条路线,兴汉会的马队渐渐多了起来。 特别是滇池的茶园,乃是兴汉会的重点扶植项目。 原因无他,滇池的茶,在蜀地乃是早有盛名。 甚至还有人说,南中之茶,以滇池为佳,曾为贡品。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据冯永所知,云南滇池的茶,在后世确实也挺有名。 所以兴汉会还特意出了钱粮,请庲降都督府出面,召集了本地的夷人,把味县到滇池这一条路,重新修缮了一番。 对于南中的夷人来说,徭役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除了官府,还有当地的豪族,逼着当地夷人给他们干活,以前那都是常见的事。 有繁重的徭役就算了,每年还要上交不少特产,交不上那就得卖儿卖女卖自己。 官府与豪族对南中夷人的沉重压迫,那真是由来已久。 大汉丞相在味县立了石碑之后,官府的徭役不是说没有,但和以前作比较,那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然后在服完官府的徭役之后,大伙正准备回家,然后官府突然说如果继续干下去,不但包吃包住,而且还有粮食布匹可以领! 这等大好事…… 大伙当然是不可能相信的啦! 但很快就有人搬出大批的毛布,黍米等东西摆在所有人面前。 这下有人开始半信半疑。 干满一个月后才能领粮食布匹,那肯定是有风险的。 什么风险? 当然是白干一个月的风险。 但干一天就可以白吃一天的饭,这是可以立刻验证的。 反正多一天少一天,对个人基本没多大损失。 所以就有人试着多干了一天,居然能吃上官府的饭。 不亏! 然后干到第三天,居然还有肉菜,每人碗里多了一条蒸得软乎乎的咸鱼! 这下所有人的热情都大涨起来了。 咸鱼自然是越巂的特产。 当年冯鬼王在越巂打下的良好基础,如今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稻花鱼做成了鱼酱,已经在锦城打开了名声。 越巂所产的蚕丝,更是一跃成为蜀地的顶级产品。 原因就在桑树和蚕种上。 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良桑树品种,种满了鱼塘周边。 而蚕种的培育,越巂已经走在了大汉的最前列。 相比之下,咸鱼反而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产品。 干苦力活,除了要吃饱,还要重油重盐,最好还能有肉菜。 只是现在肉菜肯定是没有的,但能每天能吃饱的情况下,每三天还能吃一条香喷喷的咸鱼,对夷人来说,已经足以欣喜若狂。 再等过了一个月,官府还真发下粮食,整个工地立刻就掀起了欢呼声。 其实粮食是不多的,只有一点点,甚至都没法折算成布匹。 但官府的人说了,只要他们愿意继续干下去,可以攒到下个月一起领。 有了前面的立信,虽说大部分夷人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那点粮食拿到手里,但也有人小部分人愿意继续存到下个月。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夷人纷纷表示,只要粮食布匹给得足,我可以零零七干到猝死,毫无怨言。 九九六? 人怎么可以懒惰到那种地步?! 等从味县至滇池的官道修缮完毕,甚至有夷人拿到了粮票或者布票,然后跑去味县兑换粮食布匹。 仅仅是这一个事,大汉官府的威信,就已经在南中的最南边开始重新树立。 虽说兴汉会在这个事里出了大量的钱粮,看上去像是做了一回憨大头。 但没有人有怨言,甚至还嫌路修得太慢。 因为与茶叶在陇右和凉州的恐怖利润相比,这些钱粮就是个屁! 会里的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想要在滇池周围跑马圈地,开出茶园。 因为兄长说了,南中最适合种茶的地方有两个。 一个是滇池,一个是楪榆泽(即洱海)。 皆是有山有泽,云雾缭绕之地。 目前大汉拥有茶园的人家,也就是兄长、赵二郎、李遗等会里这几个最核心的人员。 唯一的例外,就是李家六房。 不过幸好有慕嫂子在,李家六房也不算是外人,所以茶苗仍是完全控制在兴汉会的手里。 但茶苗种下去,至少也要三年,才能开始采收茶叶。 整整三年啊,谁知道兄长还能在护羌校尉这个位置呆多久? 所以兴汉会着急修缮从味县到滇池的官道,重点扶植滇池的茶园项目,那就可以理解了。 冯永担任凉州刺史的消息刚传出来的那段时间,为什么兴汉会连酒都不往北边卖了,而是拿来庆贺? 因为这就意味着,兴汉会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在凉州,乃至西域的交易里,占据住极大的优势。 而两年前种下的茶树,也正好可以赶上这一波红利,简直不要太爽。 少卖几坛酒,就图个高兴! 不过这世间之事,有喜自然也就有忧。 在兴汉会准备再吃一波大红利的同时,云南郡刘胄的叛乱,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资本都是怕局势动荡不安的。 偏偏滇池往西不远,就是云南郡,你说,这刘胄不是给人添堵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洱海就在云南郡。 兴汉会在滇池圈山之后,又用老办法,出钱出粮,官府出面,请来南乡工程队的人,再召集夷人,重新修缮从滇池到楪榆泽的官道。 虽说这一次,夷人比上一回要积极响应,但工程量也要大很多。 因为从味县到滇池的官道,虽说残坏,但终究仍能找到时断时续的主干道。 从滇池到弄栋,情况也差不多。 但从弄栋到楪榆泽,那简直就是要重新铺一条新路出来。 工程量大,就意味着施工时间长,钱粮也耗费得多。 唯一让人高兴的,就是可以花鬘名下的马队已经踏出一条小道,不用另行勘探,可以直接顺着这条马道施工。 所以滇池到弄栋的官道,今年也算是勉强能通行了,但想要再前往楪榆泽,那就真没余力了。 只能等吃到滇池茶叶这波红利以后,再行开工。 毕竟随时支持陇右的兄长,那才是兴汉会第一要事。 兴汉会可以等,可有人等不了。 等不了的人叫花鬘。 因为她的马队从蜀地运货到掸国、盘越国等地,一年到头也就是那么两三次。 而云南郡,又是必经之地。 这刘胄一作乱,云南郡就无法通行,你让她如何不着急? “马幼常,你给我出来!” 云南郡的郡治弄栋城里,一个小院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花鬘带站一阵风,冲进了小院,叉着小蛮腰,如同收债的地主婆:“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人把你家给砸了?” 但见她脚踏牛皮所制的皮鞋,鞋面两边还贴心地钻了一排小孔,免得靴子里头过于闷热。 一条巴掌宽的牛皮带子勒在腰间,勾勒出盈盈小腰。 窄衣紧袖,便于行动,正是始于南乡,在大汉境内正在流行开来的日常款式。 只是她一身上下,以黑蓝为主调,袖子稍短,露出的手腕戴着明晃晃的银镯子,又与那些大众款式不大一样。 一看就知道是从南乡那里私人定制的。 “花娘子,花娘子,我们家的郎君,真不在家……” 小跑着跟过来的门房连连作揖,“还望花娘子恕罪恕罪!” “每次我一来,他都不在家!”花鬘“呸”了一声,“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他躲着不敢见我!” 这时,只见院子里头,又小跑出一个女子,对着花鬘躬身行礼: “花娘子,阿郎这一回,是真不在,他早早就出门去了。” 这女子虽是说汉话,但音调却是不太准,身上着汉服,但看那样貌,分明是夷女。 正是服侍马谡的夷女之一。 花鬘哪肯轻易相信? “他去哪了?” “去了县府,与官府的大人商量事情,要是花娘子真有急事,不若就去县府一寻。” 花鬘听到这话,登时就是一噎。 马谡不管如何被太守看重,但终究也是被流放到云南的犯人,而且还是被那个人揍过来的。 而花鬘自己,这些年来,能组建起这么大的马队,不少人都说她上面有人,而且还是那个不能提起的男人。 说得多了,连花鬘自己都差点信了。 反正冯庄每次对自己送去的红利,都是照收不误,不是吗? 所以她自然不怕马谡。 但差点信了,那就是说她终究还是保留着清醒: 不怕马谡是一回事,但自己上面又不是当真有那个男人,最多也就是有那个男人的小妾,怎么可能真的敢不怕官府? 毕竟自己的父母,还在锦城那边享福,不愿意离开锦城呢! 羊质虎皮,不外如是。 所以花鬘听到马谡的侍妾说出这番话,当真只得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脖子上的银项圈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声。 “幼常啊,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那花娘子,怎么说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这几个月来跑了不少寨子,申明大义。” “要不然,那刘胄只怕还能裹胁不少部族。如今刘胄一反,你却借故不见她,就不怕她去找冯君侯告状?” 云南太守府里,太守吕凯和马谡正对坐着下棋,案上还摆了茶壶,与气急败坏的花鬘相比,两人当真是悠闲自在得很。 “喛,此事季平就无须担心了。那花娘子与冯郎君相识,难道我与冯郎君就没有交情了?” 相比于几年前,马谡的面庞黝黑了不少,不过气度上却是沉稳了许多,目光内敛,神情从容。 南征那年,吕凯曾被冯永所救,所以他与冯永也是有不小交情的。 世人皆说马谡是被冯郎君揍了一顿以后,才被流放到云南。 但却没人知道,马谡刚来云南的时候,怀里可是揣着冯君侯的信去找云南太守吕凯。 这些年来,马谡虽说身无官职,但却被吕凯看作是最重要的左右手。 身为幕僚,马谡的出谋划策,对吕凯帮助甚多。 让吕凯时时感叹,丞相曾经苦心栽培过的人物,果真有不凡之处。 马胄有作乱之心,又是马谡提前看破。 在上报都督府的时候,请花娘子前去安抚各个部族,同样还是马谡的建议。 花娘子为了维持商道畅通,自是欣然应允。 只是没想到刘胄举兵作乱以来,马谡却又亲自跑了一趟都督府,劝说张翼,让各地将士暂时紧守关要,按兵不动。 花鬘几次三番去找马谡,就是想要打听都督府什么时候出兵平乱。 因为张翼请花鬘去安抚夷人,乃是马谡的建议,本就没瞒着她。 前些日子马谡跑了一趟都督府,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她看来,马谡定是知道些什么内幕。 只是马谡哪敢这个时候见她? 所以只好躲到太守府里,图个安静。 “刘胄作乱,不过是在云南一隅。虽说那边道路难行,但有花娘子帮忙,不怕寻不到路。不须惊动朝廷,以都督府的兵力,足以翦灭此獠。” “为何幼常又让人按兵不动,让刘胄作乱不已?到时那些观望的夷人头目,看到都督府无力进剿,只怕就要蠢蠢欲动。” 吕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动了才好,”马谡自信一笑,“事到如今,都督府亦已调兵完毕,某说一说打算,亦是无妨。”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下,“季平以为,朝廷令张伯恭接李都督之位,乃无意乎?” 吕凯听到马谡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还请幼常教我。” 吕凯本是永昌郡人士,虽说吕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名气,但终究是地处大汉边陲之地。 在蜀郡等地的大族眼里,永昌张家最多不过是土财主级别。 就是吕凯本人,虽说曾去过锦城面圣,但就算如今身为太守,在朝廷大事这方面来说,他的见识仍是欠缺。 所以但凡有机会学到这方面的学问,自然是要多多请教。 马谡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教倒不敢当,不过是说一说吾跟在丞相身边时的一些事罢了。” “幼常请讲。” “季平可知,先帝初入蜀时,丞相与法孝直在治蜀时,是从宽还是从严,有过争论?” 章节目录 第0860章 关中与凉州 “这个吾自然听说过,丞相曾言,蜀地在刘璋父子治下,德政不举,威刑不肃,故当威之以法,限之以爵。” “不可固搬高祖皇帝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之举。” 马谡听到吕凯这么一说,拊掌一笑:“季平既知此事,为何如今又想不通张伯恭任庲降太守一事?” 吕凯眉头一皱,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马谡看到吕凯这模样,知他还是没想通,于是只得再细说开来: “季平觉得,张都督至南中后,南中法度,变得宏宽,还是变得从严?” 身为云南太守,吕凯的感受最是再深刻不过,只见他毫不犹豫地说道:“自是从严。” “是啊,张都督执法严厉。”马谡悠悠地说道,“此与丞相以严法治蜀有何异哉?” “呀!原来如此!” 吕凯终于明白过来。 南中夷人,常年叛乱,不畏国法,官府威德不举,此与先帝初入蜀时的蜀地颇有相似之处。 以张伯恭治南中,又与丞相严法治南中,有通之处。 只听得马谡继续说道: “再观丞相南征,不惧乱军聚拢,唯怕他们分散,盖以夷人而言,聚而歼之,远胜各个破之,此乃反用兵法是也。” 吕凯恍然:“故幼常是故意让刘胄聚兵,再一举破之。” 马谡呵呵一笑:“此不过丞相故智耳。” 只见他又压低了声音,“更重要的是,刘胄作乱,修建弄栋至楪榆官道的劳力有矣!” 此冯君侯故智? 吕凯看向马谡,忍不住地拍案叫好。 “前有花娘子安抚各寨,后有刘胄肆意作乱,如此一来,云南郡何人是真心向汉,何人是心有不轨,则不辨自明矣!” 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一枚黑棋,放到棋盘上: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云南郡心有不轨者尽去,则季平再无掣肘,可安心牧民。” 说着,他又指了指西北方,“云南郡北有越巂郡,若是季平能连通两郡,则南中再无动乱之忧,功莫大焉。” 云南郡北有越巂,东有建宁,南有永昌,是南中南部的枢纽。 变成第二个越巂估计是不可能了,但只要变成第二个建宁,大汉就算是完成了对南中全部地区的直辖掌控。 功莫大焉,确实不虚。 不信看看现在的滇池? 兴汉会每年光是招募夷人给种植园干活,居然顺带还能教化夷人、教夷人耕种,把生僚改造成熟僚,促进汉夷相安等等。 这些本应是南中地方主官头疼却又不得不干的活,兴汉会就能帮忙解决大半。 兴汉会为什么有这般能耐? 就是因为兴汉会专门在越巂那边开了一个学堂。 从那里出来的夷人少年郎,虽说一百个里面,可能都没一个能去南乡学堂继续深造。 但把他们下放到南中种植园,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所以把云南郡变成第二个建宁郡根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要从弄栋到楪榆泽的官道能复前汉时的通畅,让兴汉会把种植园开到那里就行。 这么看来,刘胄这一叛乱,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平定此次叛乱后,不说能让云南安定个十年八年,只要三五年就足矣。 有了劳力,三五年还怕打不通弄栋到楪榆泽的官道? 说不得,后头还能再卖一波人头,刷刷冯鬼王的好感。 到时冯鬼王只要让兴汉会从手指头漏点东西,云南能跟在越巂后头喝汤,那就是大赚特赚。 市高官兼地级市市长吕太守畅想了一番云南郡的未来,当场欢喜得差点掀翻了棋盘: “吾不过是想着能平定叛乱,幼常却是能一步三谋,定云南十年之策,吾大不如也!” 不客气地说,只要能按着马谡所说的走,云南郡的太守就是一条狗,那也是受百姓爱戴的狗太守。 前提是能与兴汉会搭上线。 吕太守别的可能缺,偏偏就不缺这条线。 反正冯鬼王都已经救过我一命,我再让他搭把手帮帮忙,有什么问题? “幼常这般大才,呆在南中实是太过委屈了啊!” 吕凯叹息一声,颇有替马谡惋惜之意,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事: “吾闻陇右护羌校尉府欲开考课以择贤才,但凡有志为大汉效力者,不拘良贱,皆可往彼处应考。” “依吾看来,冯君侯怕是在为日后治理凉州而储才,若是幼常能前去一试,定能一展胸中之志。” 马谡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摇头苦笑道: “某犯有大错,如今能安坐于此,已是丞相宽宏,冯侯仁心,安敢再有所望?” 吕凯闻言,亦是再叹惜。 建兴九年的上半年,比起建兴八年的下半年,日子要平静许多。 除了汉国调兵欲攻凉州,其余边境倒是安静。 魏国的大司马曹真,自萧关兵败退回长安后,自认无颜面对魏帝曹睿。 再加上长安不知什么时候,满城皆是“涉水大司马”的传言,更是令曹真又愧又恨又气。 待到建兴九年一开春,曹真就一病不起。 随着日子越久,病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愈见严重。 他自知命不久矣,连忙拖着病体再上奏章,重复上一回奏章所言之事,请魏帝曹睿速派司马懿前来主持关中大局。 曹睿考虑再三,撤去荆州都督府,令王昶驻守宛城,再迁毌丘俭为荆州刺史。 同时让从汉中退回荆州的司马懿安排好荆州事务后,立刻回京。 司马懿得了皇帝旨意,不敢怠慢,安排好一切,连夜赶回洛阳面圣。 当他在太极殿东堂受到皇帝曹睿的私下接见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陛下何以憔悴至此?” 但见曹睿面容苍白,眼底发青,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振,哪有当初司马懿离开洛阳时所看到的意气风发? “这几年来,蜀虏吴寇接连犯边,群臣无有为吾分忧者,吾实是太累了!”曹睿靠到椅背上,指了指下边的位置,“大将军请坐。” “谢陛下!” 看着司马懿自荆州赶路回来,仍是精神抖擞,曹睿不禁有些羡慕: “吾记得,大将军已是知天命了吧?” “回陛下,老臣已五十有二矣。” “唉,吾不过二十有七,却时时感到疲惫,竟是不如大将军这般精神,大将军可是有养身之法?” 曹睿感叹道。 司马懿连忙道:“陛下负万民之望,日夜劳累,故才疲惫,勤政明君,天下之福也。但也请陛下爱惜己身,才能更好治天下。” “且老臣何来养身之法?不过是凡事多有忍让,少用意气罢了。” 曹睿闻言,苦笑道: “人可忍让,国安能忍?汉虏吴寇屡犯边境,吾安能成眠?” “吾此次让大将军回京,便是欲请大将军主持关中事,大将军可愿意?” 刚刚坐下的司马懿连忙又站起来:“陛下但有所召,老臣岂敢推脱国事?只是大司马……” “大司马病重,如今已经无力治事,故吾欲让其回洛阳休养。” 曹睿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司马懿的话: “观举朝上下,能接替大司马者,唯有大将军一人,只盼大将军到了关中,莫要失吾望才是。” “蜀人狡诈凶顽,臣唯有以性命报君恩。” 司马懿叩首道。 “是啊,蜀虏狡诈凶顽,实是我大魏心腹之患啊!” 想起这几年与蜀国相争,魏国从未占到便宜,曹睿面有担忧之色,“大将军至关中与蜀虏相持,可有对策?” “回陛下,老臣观这些年葛贼与冯贼所为,皆是虚实呼应,以调动大魏兵力为要,然后再以奇兵击之。” “故在老臣想来,对付此二人,唯有扼守关要,擦深壕,筑坚壁,以不动应其诡计,待看清其虚实,再捣其必救,方才能事。” 曹睿闻言,心有不甘: “如此一来,大魏便是处于守势,怕是要打击军中士气。” 在曹睿心里,其实是非常渴望收回陇右的。 毕竟祁山防备蜀吴的三大战略要地之一。 若是祁山不失,大魏何来今日之忧? “陛下,自陇右一失,蜀虏据陇右而俯关中,大魏便已成守势,不得不守啊!” 司马懿极力劝说道。 前有张郃,后有曹真,皆在蜀虏面前折戟。 这一次,终于轮到自己,干系性命之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万一这位陛下等自己到了关中,又要像去年那样,下诏让自己领军伐蜀,那就是要人命的事。 曹睿又何尝不知司马懿所说的是事实。 就算以前不知,萧关之战后他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此时的他,格外怀念登基的头两年。 第一年大败东吴。 第二年,蜀相诸葛亮进驻汉中。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蜀人根本就是在做陇右之战的准备,所以先发制人,是最好的办法。 可惜,一招之失,造成今日窘境。 曹睿思绪纷飞,最终还是变成了叹气:“大将军此去关中,军政可自取之,吾唯有一个要求,关中不失,长安不失,可否?” 以皇帝身份,说出这话来,态度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 司马懿身子一震,脸上尽是感动之色,同时又夹着些许的悲激,热泪盈眶地再次叩首:“臣,必誓死守住关中!” 就在汉国正磨刀霍霍向凉州的时候,魏国趁机完成了关中统帅的调换。 曹真最终还是没能挺到洛阳,在半路上就病重而亡。 司马懿到关中后,首先加强了长安与潼关的完备,同时巡视郿城、汧县等要地。 又纳雍州刺史郭淮之言,大力屯田垦荒,厉兵秣马,以备迟早到来的关中之战。 因为他知道,萧关一战,关中暂时已经没有办法给陇右施加压力。 没有了关中的压力,凉州必亡于汉人之手。 凉州一亡,汉人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关中肯定会有一场大战。 关中魏军换帅,自然瞒不过陇右与汉中。 但此时大汉的注意力是放在凉州上,只要关中魏军安分守己,让大汉安安静静地吃下凉州,大汉丞相也无意去找关中魏军的麻烦。 建兴九年七月底,赵云亲领两万大军,开始尝试从令居进军凉州。 从令居至凉州,要翻过一山,名曰洪池岭。 乃是凉州门户与咽喉,同时也是丝绸中路要冲,地势险要。 徐邈早就在此布置了魏军,并且还多挖壕沟壁垒。 赵云在令居准备了大半月,仍是受阻于此山,徘徊难进。 让徐邈以为得计,对左右曰:“世人皆说赵云有勇略,在吾看来,亦不过如此。” “想来他只觉得商旅多是走令居入凉州,以为大军进凉州亦是容易,却是没想着从大斗拔谷走。” “他就是走鹯阴县入武威,只要粮草能供应得上,那也比走令居容易。” 哪知他的话才出口不久,就传来了有汉军骑军鹯阴县奔袭武威的消息。 徐邈大惊之下,连忙召大斗拔谷魏军前来,以守武威。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大斗拔谷的魏军才刚到武威臧姑,守在大斗拔谷的胡人精骑突然哗变,掉头直冲向武威的后方张掖。 徐邈让胡人精骑守大斗拔谷,就是因为大斗拔谷对面并没有足够数量的汉人大军。 所以他调回魏军守比较重要的武威,把暂时没有威胁的大斗拔谷留给胡人把守。 哪里想到连守家门口的狗突然就成了恶狼,反身就开始咬人? 武威背腹受敌之下,徐邈又气又急,眼前就是一阵发黑,差点没喘上气来。 汉军三路并进,让凉州大为震动,人人自危。 武威和张掖数日之间就陷入兵乱的消息,很快从酒泉郡传到敦煌。 敦煌东边,有一山,名曰三危山。 其山三峰耸立,如危欲坠。 三危山的腹地,有一泉,泉水甘甜,以泉水为中心的周围,形成了一大片绿洲。 此地常年被一个羌胡部族当成是过冬之地。 这一日天刚刚亮,数个胡骑就从外头骑马进入绿洲,大声用胡语喊着话。 留守在这里的胡人纷纷被惊醒。 不一会儿,胡人头目一边奔跑,双手还往自己身上裹上毛料,冲到一个大营帐外头,大声喊道: “刘郎君,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营帐里有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刘良这才双眼松惺,不住地打着呵欠掀开帐帘走出来: “什么好消息?难不成大汉的大军过来了?” 一边说着,他还伸手下去抓了抓,然后再重新系好腰带。 没办法,在这种环境里,就是想要讲究都讲究不起来。 带过来的肥皂,一部分用来买胡人头目的友谊,一部分用来哄胡女,剩下的那一点,自己天天沐浴要用,早在几天前就用完了。 身上似乎已经开始爬虱子,你让他怎么讲究? 山里的清晨本来就有些凉,再加上又是在凉州这种地方,刘良抓完了痒,这才发觉身上的衣物有些单薄。 “刘郎君如何得知?莫不成是早约好的?” 胡人头目惊喜万分地问道。 “啊?” 刘良呵欠打到一半,嘴巴半天合不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胡人头目。 我还想着回陇右一趟,多拿些物资过来运作一番,这就打过来了? 胡人头目搓了搓手,兴奋地低声道: “刘郎君且放心,只要大汉真打过来,我定会举族响应。到时刘郎君可千万别忘了许诺小人的事情。” 只要汉人当真能打到这里,那魏人基本也完了,响应汉人,那根本就是没有丁点风险,何乐而不为? 想起这些年流传在凉州关于陇右的种种传闻,胡人头目心里就是一阵火热。 章节目录 第0861章 意料之外的张恭 刘良有点懵。 为什么我没有提前得到风声? 然后就有胡女把一件外袍披到他身上:“冯郎君,这山里清早有些凉,还是多穿一件衣物才是。” 于是刘良就想了想:老子在山里呆了多久来着? 算了算,似乎已经有十来天了。 说服胡人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这里山好,水好,所以胡女的质量,也比外头的要高那么一丢丢。 所以多呆了几天,那也是很合理的事。 刘良想通了以后,立刻就转头去吩咐自己带过来的人: “马上收拾东西,我要出山!” “郎君,要去何处?” “去敦煌,找张家!” 口气很大,但一直跟在身边的胡人渠帅听了,却是身体一震,然后又与有荣焉,只见他陪着笑脸说道: “冯郎君,我护送你去!” “低调,要低调,不要引人注意,挑出族里最好的勇士,不要太多。” 虽说大汉的大军还没有进入敦煌,甚至连东边的酒泉郡都还没到。 但根据刘良这几个月的观察,凉州现在根本就是处于一种随时崩塌的状态。 前些日子萧关一战的消息在凉州全境散播开来后,就击溃了凉州上下大部分人的抵抗意志。 所以现在大汉大军进入凉州的消息一传开,外头肯定就已经开始乱了。 所以多一些护卫,不是坏事。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胡人渠帅连忙应下,转身下去安排。 从三危山到敦煌城,有近九十里,不远,也不算太近。 刘良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敦煌城下,只看到城门有军士开始盘查进出的可疑人员,但城门仍是大开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敦煌城并没有因为大汉大军进入凉州而实行戒严。 想想也是,东边的酒泉郡还没有汉军的踪影呢,敦煌自然也还没到紧闭城门的地步。 唯一麻烦的就是,刘良的队伍里,不但掺杂着胡人,甚至就是刘良自己,身上的衣着也是半胡半汉。 所以自然是受到了城门守军的重点盘查。 不过对方一听刘良是要去张府,顿时就挥手放行,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刘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敦煌城的守军居然还这般松懈,当真是不知死活。 哪知到了张府门口,登时就把他惊了个目瞪口呆。 无他,原来张府门前早就摆满了车马,熙熙攘攘,外头的人想挤都挤不进去。 凉州风雨飘摇,作为敦煌最大的地头蛇,同时张家家主张恭又是西域戊己校尉。 虽说是名义上是管着西域吧,但架不住人家德高望重啊。 所以但凡有点身份的,早早就想着法子往张家递名帖。 凉州究竟能不能守,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敦煌怎么办? 当年敦煌太守马艾死后,又无郡丞,更要命的是,东边的酒泉和张掖还有叛军进逼敦煌。 郡人就是推举张恭出来主事,这才让敦煌不致遭受战乱之苦。 虽然现在汉军连酒泉郡都还没到,但谁都知道,此时的形势,远比当年还要严峻。 这等形势下,不找张恭,还能找谁? 徐邈? 别开玩笑了,听说现在武威被汉人前后夹击,他最后有没有命跑出来还是个问题。 所以说,外人都靠不住,最后还是要靠我们凉州自己人。 从武威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三天,有资格进张府的,早就进去了。 没资格进去的,都守在府外翘首以待。 刘良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城门的军士一听自己是要去张府,就那么容易放行。 他看着眼前的人群,当下一咬牙,下令随从给自己挤开一条路。 如今正是处于盛夏,本来就容易上火。 再加上大伙都在担心凉州的局势,心头焦虑。 更别说凉州人多是豪爽之辈,被人一推挤,当下就有人大声喝彩: “入娘的!挤什么挤?急着奔丧呢?” 刘良这边也着急,被人一骂,于是就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吾有事要见张公,事关敦煌,若是再不让路,后头要奔丧的只怕不是吾,而是尔等!” 众人这才注意到刘良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只道他们是从东边过来传消息的,当下便稍稍让开一条缝。 同时还有人高声喊道: “这位郎君,武威那边,可是又有什么消息?” 刘良心道我刚从山里出来,能有个鸟的消息? 他一边闷头向前挤,一边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 “徐邈命都快没了,还能有什么消息?” 换了平时,有人敢这样在张府大门口散播谣言,说不得没命的是他自己。 但此时的刘良底气十足,就算事后张家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那又怎么样? 自己的身后,那可是有大靠山的。 前些年受尽社会毒打的刘郎君,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年头,想要横着走,要么你自己必须牛逼,最好是牛逼到逆天的那种,就比如某只土鳖。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牛逼,至少你抱的大腿要牛逼。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的大人很牛逼,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假牛逼的大人比不过真牛逼的土鳖,事实就是那么残酷。 虽说这个故事有点悲伤,但真想要翻身,光悲伤是没有用的。 于是刘郎君眼一闭,脚一跺,直接转身就去抱真·冯大腿。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冯土鳖的名头确实好用。 至少在凉州这一片,那是真的好用。 比如刘良就知道,单凭张就当年跑去陇右逛一圈,最后还能平安归来这一档子事,张家就不会对背靠真·冯大腿的自己怎么样。 虽说刘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周围的人却是一阵哗然,不少人的脸色已经大变。 就连张府的门房都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郎君从何而来?可有名帖?” “没有!”刘汉子干脆利落地说道,“你只管去告诉张公子,就说某姓刘,前些日子还来过府上。” 门房一听,又再细看了一眼刘汉子,只觉得此人似乎真的有点脸熟。 只是这些日子来访的人太多,门房又怎么可能一一全记得住? 再加上眼前的刘良衣冠不整,身上还隐隐散发出胡人特有的腥臊味,混着汗酸味,实是让人不敢恭维。 看着眼前这位自称姓刘的郎君气势逼人,门房在心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说道: “请刘郎君稍候。” 近段时间来过府上的刘姓郎君,张公子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与天子同姓”的那一位。 张就得到门房的禀报,立刻让人把刘良接入府中。 刘良在张府的下人带领下,穿过前庭的回廊时,看到不远处的前厅里面人头攒动,同时隐隐传来喧闹声。 再想起府门外的人群,他不禁心生好奇,试探着问道: “今日贵府看来颇是热闹啊!不知可是有什么喜事?” “凉州动荡,士吏不安,何来喜事?” 前头带路的下人还没有回答,前方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刘良抬头看去,原来是张就亲自到内拱门迎接。 “见过张公子。” “刘郎君请。” 张就引着刘良进入一个偏房,又让人上了茶,然后接着说道: “武威张掖二郡,陷于战乱,消息断绝,现在敦煌是谣言四起,民心浮动,所以敦煌父老聚于前厅,商议如何保全敦煌。” 刘良不是傻子,听到张就这番话,自然知道他表面是在解释,其实是在向自己示张家之能。 只是看到张就这么一说,刘良反而是笑了。 只有处于弱势一方,才需要特意显示自己的强大。 像自己,就算是身上爬了虱子,什么都不说,不照样坐在张府里,与张家公子面对面? “张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你知道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做什么,我也知道张家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 “我就直说了吧,吾虽非凉州人士,但亦知凉州魏军多是集结于武威一郡,如今武威是前不可行,后无退路。” “酒泉与敦煌二郡,若是真有能力救武威,敦煌的父老也不至于聚集于贵府前厅。” “若是张公是真心欲保全敦煌,不致父老遭战乱之苦,何不趁此机会,重归大汉?” “若是稍加迟疑,只待武威一失,张公子以为,仅凭敦煌酒泉二郡,如何能挡大汉数万精兵?” 刘良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话下来,也算是有理有据,更兼张家早年被徐邈打压,怕是早有摇摆之意。 所以就算不能让对方当场应下,至少也能让对方心动。 没曾想张就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慢吞吞地说道: “刘郎君,此等大事,自有家父作主,你与吾说,只怕是无用。” 刘良一怔:“敢问张公现在何处?” “家父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刘良听了,原本有七八分把握的心理,一下子就去了三四分。 张家,似乎别有打算? 只见张就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下茶叶,然后又放了下去,继续说道: “且刘郎君怕是疏忽了一事,家父是西域戊己校尉,管的是西域之事,又如何能作主凉州之事?” 说到这里,张就又是长叹一声:“要不然,敦煌父老又如何在鄙府上商议了快三天,也没商议出一个章程?” 说完后,张就起身拱了拱手:“某还要去前厅招呼,不能久陪,还请见谅。” 然后又唤过下人,吩咐道:“刘郎君是我府上贵客,须尽心尽力服侍,不得有丝毫懈怠。” 刘良没有想到此人说走就走,心里就是一阵着急。 若是没有张家的帮忙,胡人响应起兵的效果,只怕就要大打折扣,更别说敦煌各地士吏。 他紧跟着站起身来,对着准备要跨出门槛的张就喊道: “张公子,冯君侯有一语,欲带给张公。” 背对着刘良的张就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吸了一口气,借此收敛心神,这才转过身来: “不知冯君侯有什么话,要刘郎君转告?” 刘良不语。 张就会意,屏退下人,然后又关上房门,这才重新落座,看向刘良:“此处唯你我二人,刘郎君请讲。” 本以为能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家的刘良,心里不禁生出些许的挫折感: 还是要抬出自己背后的靠山,才能压得住人啊!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因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之事。 “冯君侯曾言:凉州豪右,或视羌胡为禽兽,驱之如牲畜,致胡人积怨,反叛不止,累及百姓。” “或为一己之私,甘与胡人为伍,数典忘祖,弃华夏衣冠,为人所不齿。” “唯有张公,于乱世中,力保一方安宁,止叛乱,通西域,抚胡夷,此乃大丈夫所为。” “若是有幸,能与张公一晤,足慰平生。” 待刘良说到“此乃大丈夫所为”时,张就早已站了起来,垂首肃手倾听。 待刘良说完后,张就猛地抬起头,“冯君侯……当真是说了这番话?!” 看着激动不能自抑的张就,再想起方才他对自己的波澜不惊,刘良嘴角一抽: 这冯土鳖的面子……真入娘的大! 还有这个张就,你可是在人家手里吃过大亏呢,看你现在这嘴脸,难道你是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吾欺瞒张公子又有何用?再说了,我也不敢欺瞒张公啊!” 张就脸上的喜色愈浓:“有冯君侯这个话,张家无忧矣!刘郎君请!” 刘良一愣:“啊?去哪?” “自是去见家父。” 这……就成了? 刘良一时间竟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刘郎君,请?” 张就看到刘良不动,又是催促了一声。 刘良终于反应过来,然后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张就,同时心里升起一句话:入娘的!呸! 张就领着刘良越过前庭,连过两道拱门,径直进入张府的后院,把他带到张恭养病的房间: “大人,刘郎君来了。” 刘良整了整衣着,然后上前行礼:“晚辈刘良,见过张公。” 提前得到消息的张恭半躺在榻上,看向刘良,笑了笑,示意道:“刘郎君请坐。” “谢过张公。” 坐下的同时,刘良趁机偷偷地看了一眼张恭,发现他面容槁枯,病态尽现。 唯有那双眼睛,尚有湛湛精光,显示出这位老人的神志尚还清醒。 刘良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观这位张公,如今连下榻都是困难,也不知他是否真能掌握这敦煌的局势? 他正这般想着,张恭却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刘良: “吾虽从未见过冯君侯,但方才得闻刘郎君转冯君侯之语,却是如有甘露洒心,浑然之间,有遇平生知己之感。” “如今只觉得身上之病,一下子就去了七八分,有请刘郎君转告冯君侯:张恭亦渴见君侯一面,同慰平生。” 刘良连忙应下,然后又回味过来,惊喜道:“张公此言,可是愿意响应大汉,以迎王师?” 张恭淡然说道:“凉州与关中断绝数年,人心早已渐失,再加上萧关一战,区区凉州之地,如何能挡精锐虎狼?” “张公有此远见,当真是敦煌百姓之福!” 张恭把身子靠到靠枕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敢问刘郎君,若是张家倾全族之力响应大汉,不知可有什么好处?” 刘良“啊”了一声,他实是没有想到,名震西州,受人景仰的张恭,竟是这般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等话来。 张恭却是面不改色:“方才说的是国事,现在讲的是家事,如今二者不冲突吧?” “不冲突,不冲突!” 刘良连忙说道。 “老夫时日无多,放心不下这后辈子孙,想为他们图些传家之业,这张脸皮要不要,没什么所谓。” 张恭缓缓地说道,“冯君侯前头一番话,让老夫甘愿为国事,但不知还有没有其他话,要刘郎君带给老夫?” 刘良这个时候终于觉得,眼前这老头子的巨大声望,果真不是侥幸得来的。 章节目录 第0862章 大势所趋 圣人之所以叫圣人,就是因为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做不了圣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所谓家国,肯定是先有家再有国。 越是从大家族出来的人,这种心理就越是牢固。 比如张就,虽说曾经在冯鬼王手下栽了大跟头,但只要家族能得到长远利益,这个人恩怨,假装忘记了也不是不可以。 而作为凉州大族张家的家主,张恭能够顾全大局,先公后私。 在不违背大义的前提下,顺手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家族搂好处,比起同时代的其他世家大族,这已经算是难得。 但就这么毫不羞耻地直地说出来…… 反正刘汉子算是开了一回眼界。 他在心里暗暗反思:我见识还是浅薄了些,要是当年我有张公这般不要脸皮的本事,也不至于白吃那么多苦头。 同时整理了一下思绪,刘良开口道: “张公在西域素有威名,故今后西域之事,仍是要仰仗张公,这毛料与红糖,张公可任选一样。” “只要张公选定,这三年之内,凡是前往西域的商队,想要拿这个货物,都只能通过张家。” 说白了,就是给张家毛料或者红糖三年的西域全权独家代理。 “当然,若是张公都不想要,冯君侯手里每年都有一批丝绸,也可以连续三年平价卖给张家。” “但若是有别家商队运丝绸往西域,君侯可管不上。” 刘良的话音刚落,张恭还没反应,张就就已经“咕咚”一声,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事实上,这三样东西,都是极具暴利的东西。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三样东西放到不同地方,利润也会相差许多。 就拿西域来说,为什么刘良不提烈酒之类? 因为西域本来就产蒲桃酒,烈酒运过去,不是说没有利润,而是说远远比不过上面那三样东西。 更何况从玉门关到西域,中间要越过死亡之海,路途越长,运输成本就越高,就越要考虑运输货物的方便性。 从这方面来说,丝绸肯定要比毛料划算得多。 因为达到了一定数量,丝绸可比毛料轻便多了。 更何况丝绸也要比毛料昂贵。 但若是张家选了丝绸,那么就没办法做独家买卖。 所以在张就看来,张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红糖。 红糖在运输方面,甚至比丝绸还方便,利润同样疯狂。 同时又能在西域地区保持三年的独家买卖,爱怎么卖就怎么卖,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三年把家业翻一番,根本不是梦。 当然,若是能狠点心,抬抬价,翻两番三番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张就就有些紧张看向自家大人。 只见张恭略一思索,很快就做了决定:“张家要红糖。” 听到这话,张就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刘良亦是心道:果不出我所料。 他刚要接话,哪知张恭又竖起一根指头:“一年,我们张家只要一年。” 这一回,张就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地叫道:“大人?” 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 张恭看着这个沉不住气的儿子,怒道:“竖子闭嘴!” 真没出息! 丢人现眼! 然后他又看向刘良,“不过老夫还有一个要求。” “张公请说。” “刘郎君想必也知道,这凉州胡人众多,又时常作乱,委实让人头疼。” “虽说冯君侯治理胡人素来有法子,但凉州广袤,且冯君侯对凉州恐怕不太熟悉,到时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我张家在凉州也算是有些声望,愿意助君侯一臂之力,只要君侯能许我张家一个工坊的名额……” 冯永凭什么把胡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为什么靠近陇右的凉州胡人做梦都想要去陇右? 平襄的那几家工坊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但凉州这么大,胡人又这么多,总不能一直往平襄运羊毛吧? 这一来一回,光是运输成本,就让人吃不消。 所以在张恭想来,冯永若是仍按陇右的法子治理凉州,那么势必在要凉州再开工坊。 有了工坊,张家有了毛料的来源,而且还是成本价的毛料。 凭张家在西域的名望,把毛料运去西域,还怕赚得少? 丝绸就是再怎么比毛料利润高,也只能吃个三年。 毛料利润虽比不过丝绸,但它能吃得长久啊! 这就是个传下去的家业。 三年的暴利和两代人以上的长久红利,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张恭的主意打得极好,刘良却是惊得差点蹦起来。 因为他知道,冯永确实是有在凉州卖几个工坊名额的打算。 而且这几个工坊里头,最大的那个,铁定是兴汉会建的。 甚至刘良还知道,这个未来最大的工坊,会有自己的一份份额——要不然刘良自己凭什么这般卖力卖命还卖身? “这,张公,此事事关重大,张公可要考虑好了。” “据良所知,光是这工坊名额,就算是放几年前,所需费用也是极大,即便是一般的富豪之家,亦不可独自承担。” 更别说这几年来,毛料畅销东西南北,但凡在工坊里有份额的人家,两年回本,三年躺赚。 这个生意,换谁谁不眼红? 真等凉州工坊名额开卖,不知有多少人要抢破了脑袋。 “而且就算有了工坊名额,还要投入大量钱粮,纺机、织机、织工、杂工,胡人部族那也要打点……” 刘良话还没说完,张恭就打断了他的话:“刘郎君,老夫所要的,正是那个名额。至于钱粮,张家还是有些底子的。” 用两年的红糖西域独家利润,去换一个工坊名额,对张家来说,这是大赚特赚的事。 而且张家提前占好一个位置,不用去和各家抢名额,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冯鬼王对张家的看重。 声望这种东西,虽然是无形的,但却是可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刘良知道,眼前这位老狐狸,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底线,当下只得咬牙点头:“好,某就大胆一回,替冯君侯应下张公。” 张恭闻言,微微一笑:“爽快!既然刘郎君这般,那我们张家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说着,他转向张就,吩咐道,“去,让你从叔进来。” 张就的从叔,也就是张恭的从弟,张华。 当年受张恭之命,东击叛军,迎接朝廷派过来的太守。 同时前几年在金城时,与张就一起,被某人坑得有苦说不出。 张华很快推门进来了。 张恭问道:“太守何在?” “回兄长,一直在前厅与众人商议,未曾离开。” 张华回答道。 张恭点头,闭上眼,缓缓道:“动手吧。” 张华重重一抱拳,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守在外头的人就看到张府大门轰隆一声,紧紧关闭起来。 然后在他们看不到的府内,百余佩皮甲着长刀的家丁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把前庭团团围住。 张华披甲佩剑,领着人进入前厅。 原本在前厅争论不休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皆是迟疑不定地看着张华。 张华按剑环视众人,开口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数年以来,汉魏相争,多是汉胜而魏败,前有陇右之战,后有金城之战。” “更兼萧关之战,冯永以两万破魏国大司马曹真十万大军,此战过后,魏国再无力顾及凉州。” “如今若是以凉州独抗汉军虎狼精锐,诸君觉得可否?”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谁都知道答案,但众人皆不知张华之意,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头。 “好,既然诸君不愿意说,那就由吾来说。曹真十万大军尚败于两万汉军之手,凉州何来十万之众?” “即便是有,又如何能与关中魏军精锐相比?故此战,凉州必是不保。” “不保之下,敢问诸君,商议两日有余,可曾商议出结果?是要拼死一战,玉石俱焚,还是顺应大势,降以全身?” 众人越发地沉默下去。 唯有坐在主位上的敦煌太守尹奉猛然站起来:“张华,你这是何意?” 张华与尹奉四目对视:“某之意,便是顺应大势,响应大汉,以保敦煌百姓为要。” “汝欲反耶?张校尉(张恭)何在?” 尹奉厉声道。 “尹太守,若是我张家欲反,十数年前就反了,何来迎太守入敦煌一说?” 张华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当年叛军作乱,敦煌孤守一郡,朝廷无暇东顾,贼首黄华、张进欲与我从兄联手,从兄非但断然拒绝,甚至连亲子陷于贼人之手后,亦未曾屈服。” “此可谓我张家有私心耶?乃是为凉州百姓计耳。今日吾亦是为凉州百姓计,势不可为,当顺势而为。” 看到尹奉还欲说话,张华按剑半出,大喝道:“凉州与关中断绝数年,魏国早已无力东顾,难道凉州人还不能作主凉州事耶?!” 最后一句话,让不少人顿时抬头看来。 自后汉建立之初,光武皇帝就曾有意放弃金城郡以西及湟水谷地,幸好马伏波(即马援)识大局,及时劝阻。 哪知百年后,因为胡人之乱,朝廷的大将军邓骘又再一次提出要放弃凉州,这一次几乎得到了朝廷上下的支持。 又幸好时为郎中的虞升卿(虞诩)极力争谏,说服了太尉张禹,这才险之又险地保住了凉州。 再过八十余年,司徒崔烈再一次因羌胡作乱,建议放弃凉州。 这一次,则是议郎傅燮奋力大呼“斩司徒,天下乃安”。 更别说朝廷后面非但无心平息凉州胡人之乱,甚至派了贪官酷吏来主凉州事,导致凉州士吏怨声四起。 放弃凉州,放弃凉州,朝廷一次又一次的做法,凉州人的心早就已经凉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张华的这句话,一下子就刺激了凉州人那敏感的心思。 凉州人的命不是命? 明知道凉州保不住,为何还要让我们玉石俱焚? 尹奉看到底下不少人目光幽幽,心底就是咯噔一下,连忙辩解道: “吾做敦煌太守已有十数载,早视己为凉州人士?吾方才之意,是说即便是降,也要让汉人看看我们的本事。” “若不然,轻易而降,汉人又如何会看得起我们?” 张华听到尹奉这番话,这才微微一笑:“太守所言极是,实不相瞒,汉国其实已经派人前来商议。” “而且据某所知,汉国所置的凉州刺史,正是在萧关大破曹真十万大军的冯永。” 说到这里,张华又环视了一圈,发现众人终于止不住地骚动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冯鬼王的赫赫威名,在凉州这一带,确实是风头无两。 “这些年来,大伙也应当听说,自陇右流入的凉州的毛料红糖烈酒等物,皆是控于冯永之手。” “大伙想想,若是冯永当真到凉州当刺史,难道还会置治下士吏百姓于不顾?” 张华这一番又是威逼又是共情又是利诱,终于打动了在场的人。 看到大部分人脸上皆有意动之色,张华再次看向尹奉:“尹太守,你说呢?” 尹奉目眦欲裂,好一会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欲见张校尉。” 张华知道他还没完全下定决心,于是应道:“好,我便让我侄儿带太守过去,请。” 看着尹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厅内的大部分人皆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张华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此事,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最后还是有人低声问了一句:“张兄,冯永,呃,冯刺史当真会像你所说那样,会照顾我们凉州士吏百姓么?”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现在这个徐邈,前两年从大伙手上借走的那些钱粮,现在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入娘的! 只见张华自信满满地说道: “大伙请放心,若是冯刺史当真不照顾大伙,到时我们张家可以直接给大伙供毛料。” 能进入这个前厅的,哪个不是人精? 念头转得快的,立刻就听出了张华的言外之意。 张家……这是,很有可能已经搭上线了啊! 众人再一次骚动起来。 前厅的众人如何试探张华暂且不提,出了前厅的敦煌太守尹奉,跟着张就走了一段路,突然就停下来。 “太守为何不走了?” 张就有些奇怪地问道。 尹奉面色青白,眼睛闭上又睁开,看得出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去哪?难不成真让吾去和张校尉谈如何降敌之事?” 张就脸上一热,不知如何接话。 “某方才不过是借机出来,不欲在里头丢脸耳。” 尹奉脸上苦涩地说道,“还请张郎君前去转告张校尉,就说自今日起,某不再是敦煌太守,还请张校尉能替尹奉安民抚吏。” 说完,尹奉转身就走。 张就大吃一惊:“尹太守,你这是何意?” “某上不能报君恩,下不能抚民吏,外不能御敌,内不能服众,愧立于天地之间,尚有何颜面居太守之位?” 尹奉没有回头,惨然一笑。 建兴九年八月初,武威郡治姑臧城破,凉州刺史徐邈自刎而亡。 同时远在敦煌的尹奉,于府上悬梁自尽。 而敦煌士吏则决定响应大汉,张恭派张华、张就领郡兵,东逼酒泉。 武威一失,被秃发阗立弄得焦头烂额的张掖亦顺势而降。 酒泉郡东西受敌,不战而降。 大汉终于彻底收复凉州。 章节目录 第0863章 微妙的变化 大汉收复凉州这个事情,基本是分为三个阶段。 自魏国曹真第一次试探陇右不成,反被冯永借机平陇西之乱以后,不少人心里就已经开始怀疑魏国是否能力翻过陇山。 第二阶段是金城之战后,陇右上下,不论汉胡,皆知大汉在陇右立足已稳。 第三阶段自然就是萧关之战后,无论汉魏,皆知凉州大局已定。 就算是凉州最死硬的魏国支持者,都明白凉州定然是要被汉国收入囊中。 除非魏国冒出两个像葛贼和冯贼一样的人物。 而且两人还同时放到了关中,鼎力合作的那种。 否则至少在十年乃至十数年之内,凉州河西,没有希望看到魏军的踪影了。 在这种心理下,大汉收复凉州的消息传到陇右,反应最大的,也就是利益相关的家族和那些胡人部族,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稳了! 至于校尉府内部,最多也就是泛起了小小波澜。 传到汉中时,反应就要比陇右大一些。 除了官面上的公布,皇帝又不得设宴,与众臣共贺。 反正在阿斗看来,原本以为离开锦城去汉中,重回相父眼皮底下,说不得又要回到以前的无趣日子。 没想到才祭拜完高祖所居故地,数年没有动静的皇后就有了身孕。 然后又是大胜,接着再胜,现在再再大胜。 这宴席就没有断过。 站到行宫最高处,可以听到外头臣民高呼万胜和万岁的声音。 让阿斗飘飘乎如御风而行,晕晕乎如饮醇酒。 他再转头看着宫殿殿门大开,群臣罗列而坐,兴奋之下,不禁举杯高呼:“内有贤臣,外有勇将,大汉可兴也!” “恭贺陛下!” “大汉万胜!” “陛下万岁!” …… “饮胜!” “哈哈哈!” 鹿肉,豚肉,羊肉,整鸡,鸭块,蒸鹅,就连牛肉都摆上了案桌上,各类美酒,应有尽有。 庭下宫女彩带飘飘,丝竹声起,让人耳目沉迷。 对于阿斗来说,如今这场景,相比于以前,当真是奢侈无比。 今日皇帝高兴,所有支出,皇帝一个人包了,不花国家府库一枚铜板。 兼之收复凉州,乃是陛下登基以来,前所未有之拓土扩疆的大事。 所以就连相父也不好说什么。 待宴席散去,阿斗被人扶回后宫,喝了浓茶醒酒,又让宫人给他沐浴一番,去了身上的酒味,这才想着要去寻皇后。 皇后的肚子已经大到不方便走动了。 听侍医说,随时都有可能临盘。 南乡医学院早早就派了最好的女医工和产婆过来,日夜候命。 按理说,像今日的皇家宴会,皇后是要出席的。 但张星彩却是没有出现。 一是宴会上必然是要喝酒,她如今闻不得酒味。 二是宴会上必然吵闹,万一皇后惊了心神,对腹中胎儿不好。 所以张星彩只能卧在皇宫准备好的产房里,安心养胎。 眼看着夜色已经浓黑如墨,又得知前头的宴席才散去不久,张星彩估计着皇帝也是喝了不少酒。 于是吩咐宫人传令下去,注意服侍好皇帝,然后自己准备安歇。 哪知宫人才刚出去,又有黄门进来传诏:陛下已至。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刚刚准备躺下去的张星忆又撑起身子,有些意外地问道。 “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别看阿斗胖墩墩的,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张星彩要起身,连忙推开前头的小黄门,自己箭步上前,把手虚放到皇后肩上,示意她躺下去。 “妾想靠着。” “好好好,我来我来。”阿斗会意,亲自动手,把靠枕放好,让张星彩半躺在榻上。 在阿斗心里,最倚重的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相父,一个就是皇后。 没有相父,则无大汉之兴。 没有皇后,则无皇家之盛。 内府富裕,也是一种兴盛嘛,不是吗? 更何况前头曹贼大军压境时,也是皇后力陈利害,让自己加快速度,御驾亲临汉中,这才有了如今的声望。 此真贤后是也。 “妾听宫人说,今日宴会从白日欢饮到深夜,还道陛下已经酒醉了呢。” 阿斗听到这个话,先是伸揉了一下太阳穴,苦笑道: “宴会上倒是提醒过自己,莫要喝太多,没想到心里一高兴,最后还是喝多了。其实我现在还有些头晕呢。” 如今世上知阿斗者,莫过于张星彩,她看向阿斗: “那陛下为何不早些安寝?莫不成是心里有事?” 阿斗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张星彩的手: “相父曾与我说过,凉州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则完全可定,没想到赵老将军才用了一个多月。” “若是不算上在令居吸引凉州魏贼注意力的半个月,平定凉州,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大胜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吾心里有些没底。” 张星彩微笑:“陛下何忧?” 阿斗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忧,就是……” 说到这里,他踌躇了一下。 眼前的皇后挺着大肚子,又随时要临盘,此时再让她耗费心思,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陛下且说就是。” “皇后,你也知道,冯永乃是凉州刺史,此事已是定下。但他手下诸多将军,皆是善战之辈,到时当如何安排,此事得要考虑清楚。” 张星彩一听,微一皱眉: “此事,相父当有考虑,难道没与陛下提起?” 阿斗一听,脸上就有些不安和不好意思: “当然有提起,但皇后莫要忘了,冯永麾下,亦有皇宫里出去的人,相父却是让吾好好思虑一番。” “吾本看皇后要临盘了,所以不欲拿这些事情来让你耗费心思。只是我想了好久,也没思虑妥当。” “没想到赵老将军又是只用了一个月就收复了凉州,吾实是……唉!” 阿斗虽然能力智力性格都是平平无奇,但平平无奇又不是低能儿。 他自然知道相父此举,乃是故意让他独立处理此事。 也算是一番考较。 只是平平无奇的阿斗,面对的出题人是才智绝伦的相父,然后假想对手还是深谋远虑的妹夫。 身为皇帝,阿斗表示我实在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难啊,难啊! 张星彩看到皇帝这一副窘迫像,不禁“扑哧”一笑。 然后又抽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阿斗的手背:“陛下勿虑,容妾想想。” 第一个孩子给张星彩的教训,实是太过惨重,甚至让她到现在还隐隐有些害怕。 所以这两三个月来,她早已不理事务,专心养胎。 只是如今陛下愁眉苦脸地过来找她,她又岂能置身事外? “陛下且先说说,相父是如何安排的?” “冯明文任凉州刺史,护羌校尉一职肯定是要他人来任,相父打算让姜维来当,治所在金城郡。” 听到皇帝这么一说,张星彩微微点头: “此举倒也妥当。当年冯明文与张郃在街亭相持不下,就是姜维建议兄长与关家阿兄。借用姜家和冯明文在陇右的名声,聚拢胡人,背击张郃。” “听说此人还深得相父所重,被相父称为凉州上士,连马季常(即马良)亦不如。前番领万人从汉中出发,远赴安定,无所差池。” “由此观之,此人也算是个领军之将。兼之姜家乃是凉州四姓之一,由他任护羌校尉,也是收拢凉州人心之举。” “至于屯驻金城……” 张星彩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四周,吩咐道,“你们先全部下去。” 待只有帝后二人,张星忆这才放低了声音: “陛下,金城郡(即后世兰州)乃是凉州咽喉之地,西锁四郡,东临陇右,相父让姜维驻屯于此,实是精妙之举。” 天子治天下,御臣子,不是说光靠臣子的忠诚就够了。 制衡,是一种政治本能。 它无关对象是谁。 当然,它也不是打压,恰恰相反,这是保护君臣和谐关系,相互信任的必要措施。 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人心,也经不起膨胀。 张星彩怕阿斗不明白,又把这其中的利害细细地给他讲了一遍。 阿斗听完后,点了点头: “这些我明白,只是如今冯永身边,四娘掌有大权,以前我们皇宫出去的人,皆没有在冯永所领军中任有要职。” “这一回,丞相有意把冯永麾下部分将军调走,去任各地太守。皇后你觉得,到时冯永会不会让霍弋领军?” 阿斗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若是让霍弋领军吧,阿斗自己当然是满意的。 因为这个事情表明,冯永是向着皇家的。 但万一导致关姬,咳,不是,是关三将军对四娘不满,引发冯永府中矛盾,还有冯永麾下将士不安。 那又不是皇帝所愿意看到的,甚至可能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内疚。 毕竟阿斗虽身为皇帝,但心地还是很宽厚的。 可若是不让霍弋领军……这个就不好说了。 以前护羌校尉府辖地小,不好安排也就算了。 当然,若是皇家派出去的人,无能也怪不了人家。 但霍弋无能吗? 明明不但有才,甚至还立下了军功。 辣么大的一个凉州,皇家派出去的人,而且还是能人,居然没资格领军,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当然,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对皇家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毕竟……冯明文此人,早就被帝后二人,当成是没有相父以后,大汉的栋梁之才。 所以阿斗这才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原来陛下是担心这个。” 张星彩自信一笑,她握住阿斗的手: “关家虎女,若是气度这般狭隘,又如何能让赫赫有名的冯郎君让出领军之权?” “四娘……”说到这里,皇后脸上也有了一些尴尬,“既然关家虎女能容得下四娘,又如何会容不下一个霍弋?” 阿斗咳了一声,突然有些想笑。 但又觉得对远在陇右的冯君侯可能会失礼,所以只好又憋了回去。 因为有时候四娘传回来的消息,实是让人觉得……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虎吼冯府,君侯瑟瑟啦,什么军中健儿,深惧关家悍妇啦……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帝后两人以前关起门来后,也没少窃笑冯君侯威风在外,瑟瑟府中。 知道冯君侯真实面目的皇帝,阿斗反而觉得冯君侯贴地气,心里就莫名地亲近几分。 有了皇后的安慰,阿斗本来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 “既然皇后这般说了,那定是差不了。唉,只要凉州一定,大汉再厉兵秣马几年,关中迟早可下。” “到时,先帝生前之嘱托,也算是能完成一半,吾也就能有脸立于先帝陵前。” 还于旧都,不管如何,对大汉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如今看来,此事在相父与冯永的合作下,极有可能能在这几年内完成,这让年青皇帝心里也禁不住地燃起一股雄心。 关中一定,就算以后到了地下,至少自己也有脸面对先帝了呢。 当然,若是能据关中而窥洛阳,那就更好了。 若是洛阳一下,再…… 咳咳,阿斗摸了摸嘴边的口水,看向张星彩,正在说话,却见张星彩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 阿斗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星彩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皇后?皇后,你怎么啦?” 看着张星彩脸色变得苍白,额头甚至已经开始滴下汗水,阿斗顿时慌了。 “陛……陛下……妾,妾肚子好痛!” 张星彩一连深呼吸,一边艰难地说道。 “痛?为什么……” 阿斗刚说几个字,顿时就明白过来,他没办法从张星彩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只得转身,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听到房间里皇帝的叫声,外头的宫人连忙冲了进来:“陛下……” “快去传侍医!快,皇后要生了!” 阿斗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宫人的话。 他的小胖脸也开始冒出了汗珠,因为张星彩把他的手抓得太疼了。 “忍一忍,皇后,侍医马上就过来!” 张星彩大口大口地喘气:“陛下……还有产婆……” “对对对,还有产婆!” 阿斗醒悟过来,又连忙转过头去:“快,快传产婆!” 章节目录 第0864章 五皇子 前两年南郑开始修建行宫时,大汉丞相为了防止关中魏军南下,同时也为了方便督军北进关中。 不但在汉中数条道口筑了关城,而且还特意把丞相府迁出南郑,在南郑的北边平原上置府。 后面发生的事情很清楚了。 关中的魏军果然有大举动。 可惜的是,因为汉中道路的险阻,大汉丞相一开始被曹真那声势浩大的佯攻给迷惑了。 再加上司马懿逆水而上,以及大汉天子亲临汉中,让大汉丞相不得不把大部分主力继续留在汉中。 萧关之战以后,关中魏军数年内失去了主动进攻的战略优势,全面转为防守。 再加上大汉天子驻留汉中,于是丞相府按大汉规矩,重迁回南郑,位于皇宫旁边。 行宫里的宴会结束后,百余名甲士护送着丞相回到丞相府,已是深夜时分。 一直等候的黄月英扶着诸葛亮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又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 她亲自倒好汤,送到诸葛亮嘴边,一边埋怨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模样?不早些回来安歇,还喝这么多酒。” “高兴嘛,”诸葛亮酒意上涌,手脚皆软,躺靠在椅子上,“群臣俱在,天子劝盏,我若是半路退席,别人怎么想?” “那也不应该喝这么多!”黄月英一边服侍着诸葛亮喝下醒酒汤,一边半恼半气地说道,“不要命了?” “饮酒过度会伤身,赵马氏为了不让赵子龙饮酒,亲自去陇右看着。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子,真以为自己还能经得起折腾?” “大汉这两年又不像早些年,有必要这般小心谨慎?好歹是天子相父,跟天子说一声,谁还敢给你劝酒……” 黄月英服侍诸葛亮喝完醒酒汤,又让人拿过热毛巾给他擦脸,同时一边絮絮叨叨。 大汉丞相酒意上涌,听得不耐烦了,就是“啧”了一声,斥道:“实是妇人之见!观历代人君人臣,善始易,克终难。” “大汉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局面,才更应当小心谨慎。吾身为大汉丞相,若是敢懈怠一分,你信不信,上至天子,下至官吏,就敢懈怠三分……” 黄月英本是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这才多说了几句。 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多喝了些酒,就敢满嘴酒气地呵斥自己,当下不禁银牙暗咬。 只是再看到他那醉熏熏的模样,又不得不暂时强忍下这口气。 同时心里暗道,且看明日汝还能醉酒?到时再与你算账! 她手上不停,又给丞相换了从一套南乡工坊定制的睡衣,折腾了半天,最后这才扶着他到榻上休息。 谁知才躺下没多久,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同时婢女在门口急呼:“丞相,夫人,宫里派人过来了。” 黄月英一听,正要翻身起来,哪知睡在她身旁一直没动静的大汉丞相,运作比她还要快,突然一个诈尸! “宫里的人呢?” 丞相就裹了一件睡衣,赤脚跑到门口问道。 “在前厅。” “快,速帮吾穿衣!” 宫里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汉丞相匆匆穿好衣物,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独留下丞相夫人坐在榻上思索着一个问题: 他不是醉酒了吗? 前厅里,诸葛亮人还没进门,就已经急声开口问道:“宫里出了何事?” 小黄门连忙躬身行礼:“禀丞相,陛下请夫人速速入宫。” 大汉丞相一怔。 这等古怪要求…… “丞相,宴席之后,皇后就开始腹痛,侍医说皇后准备要临盆了,所以陛下想请夫人入宫一趟。” 按规矩,有人临盆,最好是要有生产过的妇人守在产房旁边。 一是可以沾沾这些妇人平安生产的福气。 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是,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这些妇人的经验可以帮得上忙。 只是事发突然,再加上此时已经是半夜,仓促之下,阿斗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相父府上。 毕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这个时候有资格入宫陪守产房的,同时还能立即入宫的,一个是丞相夫人,一个就是张夏侯氏。 明白了这一切,诸葛亮没有丝毫怠慢,连忙又回到后院。 “夫人可曾睡着?” 正在思索“薛定谔醉酒”的丞相夫人听到房子外头响起了脚步声,正要起身去看,没想到丞相人还没到,声音却已先至。 “哦,妾一直醒着呢,陛下可是有什么急事找阿郎吧?” 黄月英知道,自家阿郎这才刚赴完宫里的宴会,还是在深夜,皇帝又突然派人过来,十有八九是有什么急事。 所以她哪能安心睡下? 只见大汉丞相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到她的面前: “夫人请速收拾一番,准备入宫。” “入宫?” 黄月英眉头一挑,她心里头其实还有余气未消,还想着这两日挑个时间,与大汉丞相说道说道今晚的事。 “皇后临盆,陛下派了人过来,让夫人入宫陪守产房。” 诸葛亮急声解释道。 黄月英一听,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只得先放下自己的心思,连忙开始收拾。 不一会儿,丞相夫妇的车驾在甲士的护卫下,匆匆向宫里驶去。 一路通畅无阻地进入宫里,产房里头已经传出了张星彩的断断续续的叫痛声。 张夏侯氏比丞相夫妇早到一步,正守在外头。 小胖子则是走来走去,片刻不得安宁,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念什么,看起来很是紧张。 看到相父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相父……” “皇后可还顺利?” 事实上,往日看起来遇事不惊的丞相,此时脸上竟是难得露出有些焦急的神情。 不仅仅因为这是皇后的第二个孩子。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是在高祖皇帝龙兴之地怀上的孩子。 再配合上萧关大胜,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被赋予了极为重大的政治意义。 重大到大汉丞相都要十分重视的地步。 可以说,此事事关国本。 真要是有个万一,像皇后第一个孩子的话,大汉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大胜,宣传效果都要打一个折扣。 更关键的是,到时候真有人歪歪嘴: 不是说这是高祖皇帝显灵吗?如今看来,只怕是高祖皇帝都保不住汉祚吧啦吧啦。 那就真是让人恶心了。 “急什么?听皇后这声音,只怕才开始不久,哪有这么快?” 黄月英从备孕到生下诸葛瞻,全程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印象深刻非常。 此时光是听皇后的声音,就知道她力气尚足。 诸葛亮知道宫里早有准备,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是转身去了前殿,让人唤来宿卫皇宫的关兴与张苞,吩咐他们亲自领军巡视行宫。 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亦不能让人惊扰到里头。 安排完这一切,看看夜漏,已是三更时分,不宜再开宫门。 于是诸葛亮干脆呆在前殿里,等待消息。 只是今夜似乎特别漫长,方才明明已是三更,大汉丞相回来走了不知多少圈,再回头看看,居然还是三更。 直到四更,夜寒悄然而起,大汉丞相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捂住胸口。 他竟是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同时感觉到心头猛然霍霍加快跳动,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诸葛亮不由得扶着案几坐下,深吸了几口气,又闭眼半躺了一会,这才缓过神来。 只是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咳嗽,直到喉咙隐隐有股腥味,咳嗽声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让诸葛亮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 这两年熬夜处理完政务,身体会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委实是让人难受非常。 已知天命的大汉丞相,脸上现出些许的不甘之色。 若是自己此时才入不惑之年那该多好? 至少可以多出十年的时间。 不但可以让冯永毫无顾忌地放开手脚,同时还可以试出姜维究竟是不是半身美人。 不像现在,不得不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 守在前殿的大汉丞相想到凉州,又想到关中,再想到吴国…… 思绪纷乱之下,东边竟是不知不觉地露出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金光射破苍穹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哭啼声划破了行宫。 “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产房被推开了,一个女医工出来报喜。 阿斗一听,“哈”地一声,然后一拊掌:“噫!真是儿子!” 明明是守了一夜,阿斗的精神却是亢奋非常,小胖脸上的眼睛鼻子都挤成了一团,抬脚就要往里头闯。 “陛下不可,里头还有血污,要收拾一番。” 女医工早有准备,连忙拦住。 阿斗被女医工拦住,也不着恼,甚至很是听话地顿住了身子。 毕竟南乡医学院的名头在那里,现在全大汉都知道南乡医学院接生医术高。 别人家生十个就要有二十个过鬼门关的心理准备。 放到南乡医学院,人家就能从鬼门关抢回十四五个。 剩下的五六个,若是南乡医学院没办法,那就真是命该如此,怨不得谁。 阿斗踮起脚往里头看去,嘴里喊道:“皇后,皇后,你还好吧?” 里头传来张星彩微弱的声音:“有劳陛下关心,妾无事,就是有些累。” “那就好,那就好!” 阿斗得到张星彩的回应,兴奋地搓搓手,一时间竟是在产房外团团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张夏侯氏与黄月英是妇人,倒是可以提前进入产房。 张夏侯氏看着仍在傻乐着转圈圈的阿斗,忍不住地提醒了一句: “陛下,听说丞相昨夜一直守在前殿,未曾离宫,皇后诞下龙子,为何不派人告知丞相?” “啊?对对对!吾竟是忘了这事,来人!” 阿斗正要派人,突然又福至心灵,看了一眼产房,继续说道,“速在前头带路,我亲自去告诉相父。” 在前殿的大汉丞相正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头脑昏昏沉沉,倦极欲眠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相父,相父!” 诸葛亮顿时又被惊醒了过来,他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顺着声源看去。 只见阿斗正不顾礼仪地向这边小路过来。 “陛下,皇后可曾平安?” “平安,平安!” 明明已到八月底的汉中清晨,非但没有热气,反而带着些许凉意,让人觉得甚是舒服。 偏偏阿斗却是跑得满头大汗:“相父,皇后生下皇子,是皇子啊相父!” “当真?太好了!” 诸葛亮喜上眉梢,浑身的疲惫竟是不翼而飞。 “相父,快走,快走。” 阿斗拉着诸葛亮的手,嘴里连连催促道。 一帝一相再次来到产房前,里头终于是收拾干净,可以进入。 诸葛亮身为相父,倒也不用忌讳。 两人进去后,看到黄月英正抱着孩子在哄,张夏侯氏则是坐榻边,手里端着碗,在给皇后喂着汤。 光闻这味道,诸葛亮就知道这是参汤。 因为他夜里处理政务的时候,就经常要靠参汤提神。 阿斗先是往榻上看去,轻声叫唤道:“皇后?” 张星彩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看到一张小胖脸,满是疲惫的脸上就是泛起笑容:“陛下,是儿子。” “是是是,我知道了,是儿子,也是我们大汉以后的太子。” 阿斗连忙应道。 必须是太子,这是无可争议的。 应高祖之灵而孕,应萧关大胜而孕,应收复凉州,开疆拓土而生。 最重要的,还是嫡长子,谁敢说不是太子? 张星彩听了,本来满是倦容的脸一下子就散发出光彩来。 看到张星彩没什么大恙,阿斗这才小心缩回头,看向黄月英怀里的孩子。 这是自己和皇后盼了近十年才盼来的孩子。 他从黄月英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欢喜地看了半天,这才看向大汉丞相: “相父,不若你给取个名吧?” 诸葛亮看到皇后与皇子皆是平安,脸上亦是露出笑容,突然听到阿斗这个话,微一犹豫:“这个……不合规矩。” 虽说先帝草创基业,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毕竟是皇子,身为人臣,怎可僭越? “相父者,即陛下要事之如父,既如父,相父取名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躺在榻上的张星彩接口道,“相父才智绝伦,这个孩子能得相父取名,乃是福气。” “对对对,先帝创基业,相父兴汉室。无先帝则汉祚断绝,无相父则汉室难兴。今先帝不在,唯仰相父。” “更兼昨夜相父亲守前殿,给五郎取个名,最是合适不过,谁又敢说不合规矩?” 阿斗的“跟屁虫”技能开始发动。 大汉丞相自然知道,事情自然不是阿斗说得那般简单,很明显,帝后二人这是在给这个孩子铺路。 不过诸葛亮心里倒也没有多大反对。 毕竟这近一年里,这个孩子身上被赋予的政治色彩太不寻常了。 于是也就不再推辞,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诗经大雅》有言: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谌,诚也,不若就取谌字如何?” “先帝有仁义之名,待臣下以赤诚之心,只盼五皇子能承先帝之余烈,让大汉延绵不绝。” 这一席话,几乎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了。 阿斗一喜,正要说话。 哪知诸葛亮又是看向皇帝,又意味深长地多说了一句:“陛下,大汉如今也算是有了善初,只盼以后陛下亦能记住这句话。” 阿斗一愣。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章节目录 第856章 棋手 南中云南郡郡治弄栋县。 虽然已经进入了九月,但南中的气仍是闷热得让人难受。 好不容易日头偏西,马谡这才能躺到摇椅上,穿着短袖,晃着蒲扇,在院子里乘凉。 摇椅在前后摇晃着,马谡的一只脚踏在摇椅下边的横杠上。 一只脚翘起,脚趾头勾着木屐,木屐晃啊晃,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掉下去,却又偏偏一直粘在脚上。 这等举动,非但毫无名士之风,简直就是毫无礼仪。 事实上,马谡刚来云南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他也是当过越巂名义上的太守,不过因为那时的越巂叛乱不止,大汉官吏根本无法进入,只能在安上县(即现屏山县西北一百二十五里的新市镇)停留。 所以马谡实际上连越巂郡都没深入过,更别比越巂还要靠南的云南郡。 三年前初到这里,亲身感受之下,他才发现,南中被视作蛮夷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 男子平日里把短袖作为日常衣服也就算了,有时候居然连短袖都不愿意穿,直接就光着膀子晃悠。 甚至那些从蜀地平原来到南中开种植园的汉人,不少人居然也学着蛮夷,把短袖当成了日常衣物。 光这一点,就让马谡吐槽了不知多少回。 哪知随着夏日越来越热,还想端着汉服架子的马大嘴,全身上下直接就被闷出了痱子。 从下巴到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或白或红的点点。 身上不但刺痒,甚至还有种烧灼的感觉,差点没把他给吓个半死。 最后在南乡医学院实习生的建议下,不得不入乡随俗,穿上了短袖。 哪知这一穿,嘿,发现还挺不错。 不但身上绝大部分的痱子没了,而且还不用因为太过闷热而生死难料。 最后他不但穿短袖,而且在夏日的时候还要睡竹子吊脚楼,简直就是日趋蛮夷化。 不睡不行啊! 因为这里遍地都是虫蛇,你敢不睡竹楼,它们晚上就敢爬到你身上,和你同枕共眠。 然后马谡不得不安慰自己:其实夏日里睡竹楼……感觉还挺不错,至少比睡在屋子里凉快。 反正蛮夷之地嘛,到了这里,谁也别笑谁。 有了开头,这放纵之心自然就止不住了。 所以现在挑着木屐乘凉,有什么奇怪吗? 正当马谡享受这逐渐变得凉爽的微风时,院门外突然有人在大声叫喊:“幼常,幼常!” 话音未落,来人就已经冲进了院子。 马谡听到来人声音,立刻就是猛地站起来: “可是伯松?你不是在味县么?怎么跑来弄栋了?” 诸葛乔趿着木屐,“嗒嗒嗒”地走过来,坐到马谡对面,顾不得回马谡的话,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幼常,好事,大好事!” 同时还把手里的纸张抖得哗啦哗啦响,都快要戳到马谡脸上了。 马谡看到素来稳重的诸葛乔这般模样,不禁坐直了身子:“何事能让你这般失态?” 诸葛乔凑过来,却仍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之色:“汉中急报,凉州大捷,大汉已经全部收复凉州了!” “什么?” 马谡心头一跳,连忙夺过来一看,果真是从汉中发过来的公文,而且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虽从先帝开始,从锦城到汉中,就已经修了不少的驿亭。 而且在这些年里,随着对南中的开发力度越来越大,锦城与南中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紧密。 但从汉中传递急件到这里,即便是日夜兼程,仍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快速扫完上面的内容,马谡不禁击节叫好:“妙哉!赵老将军进攻如风,冯君侯庙算如神,此可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耶?” “大汉再无后顾之忧,可专心于关中,丞相之志,可达矣……” 马谡到这里,突然又顿住了,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喜色竟掺了些许的苦色,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诸葛乔知道,对方十有八九又是想起了陇右之战。 只见他笑道:“吾还有一个好消息。” “哦?看来今日当真是好日子,不知伯松还有什么好消息?” 马谡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 “皇后诞下皇子,陛下大喜之下,赦免下,幼常,你知道吗?你亦是在赦免之列!” 诸葛乔着,从怀里又拿出一份文书,塞到马谡手里: “过来之前,我已经在郡府里帮你办理好了所有文书,现在你已经不是被流放之人,可以随时回锦城!” 马谡听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摊开文书。 文书上的字不多,但他却看了好久,最后连手都有些抖动起来。 然后闭上眼,睁开,用力地眨眨眼,抬起头,看向边。 院墙已经把日头挡住了,唯有一抹金光洒落到另一边的墙根上。 马谡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伯松,多谢!” 诸葛乔摆摆手: “谢什么?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再了,此次刘胄叛乱,多亏了你的谋划,这才一举让云南不再有夷乱之忧。” “依你之才,就算没有此次赦免,以后总归还是要被重新起用的。” 马谡摇头,苦笑道:“伯松莫要再夸我,我是自知自家事。那个算什么谋划,不过是循丞相与冯君侯的故智罢了。” 想想自己以前,自诩知兵事,实不过是坐而论兵,街亭一战,差点成下笑柄。 如今何敢谓有才? 看到马谡的情绪有些不高,诸葛乔“啧”了一声,再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 这一举动,让马谡都瞪大了眼:这诸葛伯松,怀里藏了多少东西? “幼常不妨猜一猜,这个公文上又了什么?” “什么?难不成还有第三个喜事?” 马谡开玩笑似地道。 “哈,对了!这便是第三个喜事!” 诸葛乔哈哈一笑。 收复凉州,自己能被赦免,在马谡看来,已经是最大的喜事了。 这第三件喜事,难不成还能超过前面两件。 “大汉传告下,凉州刺史部欲考课以选贤才,但凡有志效力大汉者,不论良贱,皆可前往凉州参加考课。” “但凡能通过考课者,由凉州刺史按优劣择之,充官吏之职,上至郡守,下至里长,皆有机会任之。” 诸葛乔此话一出,马谡眼中登时就爆出精光:“不论良贱?” “幼常不须如此意外,公文上头了,凉州多有羌胡,这冯君侯又是善抚胡人。这贱籍若是有才,便是让他们去与胡人打交道,又有何不可?” 马谡听到这话,这才点零头:“原来如此……” 个屁! 话才出口,马谡就已经觉得不对。 如今蜀地世家,要么是被丞相和冯明文肢解成一堆烂泥,要么是被分化收买,成了门下走狗,哪还有先帝入蜀时的底气? 分化收买的利器,可不就是从胡人手里收上来的羊毛? 丞相也就罢了,冯明文一手肢解蜀中世家的同时,居然还能让那些走狗世家,甘愿出钱出粮,钳制胡人。 一瞻斗转星移”,独步下,睹是无人能及。 恐怕就是那吴地慕容复来,也…… 咦? 我为什么会知道吴地慕容复? 咳咳,算了,以后要少看点游侠才是。 马谡以最快地速度把自己的思路重新扭转回来: 在冯明文治下,与胡人打交道,那根本就是一个肥缺好吗? 换了蜀中世家,他们恨不得塞满自己人。 再想到凉州世家豪族对胡人凶狠压榨的同时,又经常人利用胡人作乱的复杂关系。 马谡心头不禁就是一跳! 这冯文和……不会是打算引蜀地世家与凉州世家相争,然后自己再渔翁得利吧? 他低头看向手里这份考课招贤的公文,只觉得“不论良贱”四字,实是太过于辣眼睛。 这冯鬼王,在恶心人一道上,果真是下独一份。 你想挟胡人以自重,我直接就把蜀地世家引进凉州,让你们狗咬狗,满嘴毛。 与胡人打交道这个活,你不想干?蜀地世家还巴不得你们不沾一根毛! 熟悉的手法,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得马谡仿佛在哪里亲眼见过。 想当年,南中的夷人不就是同样受到官府和豪族的盘剥,再加上孟获等饶欺骗,所以这才反了大汉? 待丞相平定南中后,冯鬼王诱之以利,引得兴汉会、蜀地世家,甚至朝廷相关府署,大举进入南郑 这些年来,不但秦国与前汉所修建官道得以重现,甚至庲降都督府还在各方势力的支持下,准备继续向大汉最南边的永昌郡拓展官道。 南中在被不断开发的同时,还向大汉输送传统的漆、犀牛皮、耕牛等物资。 还有新发现的铜。 最重要的,是成为了制作红糖的甘蔗产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南中原先存在的豪族与夷人渠帅,一部分消失了,一部分则是与都督府合作,极大地维护了南中的稳定。 可以,只要不出意外,大汉完全控制住南中也就是近两年的事。 南中成了甘蔗产地,那么凉州呢? 怕是要成为产马之地的同时,还会成为产羊毛之地。 看看现在兴汉会,蜀中世家,还有凉州刺史府,三方势力一齐涌入凉州,再看看当年对南中的做法,像不像? 简直就是翻版! 所以马谡几乎可以看到,凉州豪族和胡人,要么与冯文和合作,要么……就是消失! 最多也就是直接消失还是渐渐消失的区别。 甚至他以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现在也彻底明白过来。 为什么冯文和在打压蜀地世家时,又要大力扶持起像李家、何家这样的世家。 为的可不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因为像李家何家这种世家,与传统世家根本不一样。 他们的扩张,主要是建立在羊毛身上。 若是凉州世家豪族有不配合之处,李家与何家就是冯永手下咬人咬得最凶的恶狗,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大概凉州与南中唯一不同的,就是对冯文和的评价。 南中的夷人口口相传冯鬼王的传。 而雍凉的胡人,却是交口称赞山神传人冯郎君。 马谡越想越是激动,他不顾诸葛乔诧异的眼光,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嘴里喃喃自语: “以世间为棋盘,以益州与凉州为棋角,执世家为棋子,争逐下,此真乃大丈夫所为是也!” 他越到后面,声音就越是激昂了起来,心潮澎湃之下,终于忍不住地长啸一声: “呜呼!大汉倾危,百姓倒悬,大丈夫当平乱世,立不世之功……” 哪知马谡慷慨激昂的话还没完,只听得院门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尖叫声: “马谡!好贼子,可让我逮着你了!” 马谡听到这声音,当场就吓得脸色剧变,原本慷慨激昂的声音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 “她不是回滇池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诸葛乔“哦”了一声,在一旁回答道:“是我让人唤她回来的……” “伯松害吾!”马谡看着诸葛乔那不明所以的无辜眼神,失声叫道,“吾要死无葬身之地矣!” 话刚完,只听得“蓬”地一声响,院大门就被撞开了,花鬘的身影出现在院里,双手的指掌间还闪着亮光。 马谡一看她这模样,当场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跑。 “往哪跑!” 花鬘看他这模样,娇喝一声,同时右手一扬! 马谡素知此蛮女武艺不低,更有一手跟其母祝融夫人所学的飞刀绝技,他听到身后破空声起,身子一矮! 只听得“夺”地一声,一把飞刀没入了他身边不远处一棵树木的树干里。 “花娘子,平刘胄之乱,乃是都督府之事,你赖吾头上,何其不讲理?” 热气未散,但马谡只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他不这话还好,一这话,花鬘就是咬牙恨道: “都督府之事,却是汝之谋,欺我无知耶!当初你与我得好好的,骗我前去安抚夷人,后头却是施毒计,诱使夷人劫我马队!” “害我失了好大一批马,又失了好大一笔钱粮,实不是人子!” 还有让都督府拖了几个月都不出兵,十有八九也是这啬主意,又害得自己的马队少走了一趟生意。 这损失可就大了去! 虽在别人看来,花鬘也是蛮女,但她此时“夷人”二字,却是顺溜得很。 因为在她看来,只有那些不服教化的夷人,才能称为夷人。 我家大人是御史中丞,我家叔父是领军大将,我手里有南中第二大马队,谁敢喊我蛮女我打死谁! 反正打死了也不怕! 大不了跑去汉中跟诸葛阿公哭述,他们看不起人,不遵守诸葛阿公立下“汉夷如一”的规矩。 而且……除了诸葛阿公,还有那个谁谁谁,当年也是欠了我人情的! 马谡自然不知道花鬘手里的所有底牌,但他好歹也是在云南混了三年,当然知道这个蛮女是可以在南中横着走的人物。 再加上平刘胄之乱时,有些安排确实是不大地道,心里正发虚,此时哪敢与她硬刚? 也幸好大汉儒生习惯拿拳头话,身手比普通人那可是厉害多了。 看到花鬘怒目圆瞪踏步追上来,短袖长裤的马书生再看看自家那个矮矮的墙头。 当下咬牙一个助跑,直接翻身上了院墙,然后跳下墙头一溜烟跑了。 独留下一柄破蒲扇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花鬘:…… 她实是想不到这马谡居然这般不要脸。 “呃……花娘子?” 诸葛乔目瞪口呆地看完这场戏,咽了咽口水,这才回过神来,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哦,见过诸葛郎君。” 这位可是诸葛阿公的儿子,不能怠慢了。 花鬘连忙敛衣行了一礼,很是淑女,同时把还没扔出去的飞刀悄悄地藏到身上。 诸葛乔:…… 章节目录 第857章 准备 诸葛乔与花鬘并不熟悉,不过倒也打过几次交道。 毕竟就算大汉丞相再怎么公正严明,诸葛乔身上丞相之子的烙印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所以诸葛乔被丞相安排到南中时,虽然并没有被赋予太大的职权,但面子嘛,总还是有一些的。 花娘子在南中没人敢故意为难她自然没错,但也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她同样也不敢主动无事生非。 因为朝廷需要的是一个知教化,懂礼节的蛮女,而不是一个不知进湍蛮女。 花鬘是蛮女,又不是傻子,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身份的敏感性。 诸葛乔知道花娘子与冯家有联系,听她在越巂的马场还是冯永亲自关照下建起来的。 味县如今是庲降都督府的治所,花鬘的马队要去南边,肯定是要经过味县。 所以诸葛乔因为冯弟的关系,利用自己的面子,平日里倒也对花鬘的马队照拂一二。 花鬘知道诸葛乔与冯鬼王有联系,听冯鬼王还叫他兄长。 一来二去,两人打过几次交道,也是很自然之事。 “花娘子欲何去?” 看到花鬘行礼过后,又欲出门而去,诸葛乔生怕唐突了此女,不敢阻拦,只得在身后高声问道。 “自是要找那马谡算个清楚。”花鬘哼哼道,“我那马队的损失,总得找人道一番。” “咳,花娘子,此事不急,吾派人请你过来,实是有事与你。” 花鬘一听,只得又勉强退了回来:“不知诸葛郎君有何事?” “不是我,是明文有事找你。” 诸葛乔一边着,一边再度伸手入怀。 可能是怀里藏了太多的书信,所以这一次摸的时间比较久,好一会,才摸出第四份纸张出来: “花娘子,这是明文给你的信。” 花鬘下意识地接过来以后,这才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冯鬼……君侯当真给我写了信?” “这是自然,难不成谁还敢冒充明文给你写信不成?” 我倒是希望这是有人冒充…… 接过信的花鬘脸色在刹那之间,竟是微微一变。 冯鬼王的名号,在南中这一带,有着莫大的威慑力。 平定了心情之后,花鬘在心里不由地暗暗嘀咕: 那冯鬼王怎么也是富可敌国的人物,我不过是少送了两次红利到锦城冯庄,他应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来跟我问罪吧? 这个事又不能怪我,这云南有乱,商道不通,他应该是知道的。 咦?若是那马谡不肯赔我损失,我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向那冯鬼王上一…… 诸葛乔哪里想到,他这么一句话,竟是惹得花鬘一下子转动这么多的心思? 想了半,花鬘还是没有想通为什么冯鬼王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 她也没好意思在当场拆开,于是把信心藏好。 这些年来,随着花鬘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是明白兴汉会在南中的势力。 更别冯永这些年来威名愈盛。 此时的花娘子,早就已经不是在越巂时,敢在冯君侯面前毫无顾忌“呸”对方一声的纯真少年。 冯鬼王的信肯定是要比马谡重要多了。 毕竟马谡最多只能让自己失去大半年的收入,但冯鬼王可以让自己失去一辈子的收入。 花娘子只得按下出去寻找马谡算帐的意思,打算拿着信回去好好琢磨一番,看冯鬼王为何要找自己。 等花鬘离开好久,马谡这才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院子里看。 看到院子里只有诸葛乔一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咳了一声,习惯性地整了整衣冠,施施然地迈入院门。 先前不知藏到哪去的夷人侍女也很有默契地冒出头来,给两人端上来茶水。 “幼常,你这样不是办法啊,这南中,怎么也算是花娘子的地盘。你躲得过今日,难道还能躲得过明日后日大后日?” 诸葛乔在替马谡担忧。 提起这个,马谡就面露苦色:“你当我想这样?这不是等冯君侯给花娘子来信么?” 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花鬘与冯明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坑一下花鬘的马队,引出云南郡的所有心怀不轨之辈,在马谡看来,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大丈夫做事,何以要拘节? 只要云南郡安定下来,光是在楪榆泽那边开茶园的收益,就足以抵得上不知多少支马队。 再了,就算是茶园要三年后才有收益,但这劳力,不是就在眼前嘛! 马书生相信,以他与冯鬼王的君子之交,冯鬼王是不会怪他的。 做人,要看得长远。 这一回却是轮到诸葛乔吃惊了:“幼常如何知道明文会给花娘子来信?” 马谡听到这话,顿时就想起诸葛乔之前的话: “伯松叫那花娘子过来,莫不成是事找她?” “明文让我转花娘子一封信。”诸葛乔眼中闪着敬佩之意,“没想到幼常连这个事都能料到。” 马谡一听,“哈”地一声,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手,发现空空如也,目光转向墙角,然后起身过去,捡起那把破蒲扇,再摇了摇,得意道: “早在吾意料之中,吾甚至还能猜出那信里头了什么。” “哦?”诸葛乔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想问,但他终究是正人君子,最后还是忍住了。 马谡看到诸葛乔这般模样,知其心意,于是主动开口道: “在吾料来,冯君侯来信,十有八九会与云南之事有关,与花娘子陈利害,不再与吾为难。” 是这样吗? 诸葛乔有些狐疑地看向极有把握的马谡,也不知是当信还是不信。 不过当他看到马谡摇着手里的破蒲扇,那一副自信模样,心里不由地有些动摇起来: 莫不成明文与幼常早有通气?不然幼常又何以这般自信?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去寻花娘子问个究竟,所以他也没有继续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而是问起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情: “幼常,大汉收复凉州,又出新令,招贤纳才,幼常此时已是自由之身,何不前往凉州一试?” 手里的蒲扇微微顿了一下,马谡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道: “此事事关重大,容吾看看再。” 街亭之战,冯永暴打,还有后面的交浅言深,最后再加上窝在西南边陲三年。 马谡早年的那些自负,早就已经被磨得没了影子。 甚至就连性情也变化不少,许多事情已经看得开了。 “幼常最好能及早做出决定,吾听闻,欲通过凉州考课,少也要先通晓凉州刺史府治理之策。” “且冯明文治下,官吏多用统筹之法,不知算学之术,那肯定是不行的。” 南乡算学,冠绝下。 兴汉会名下产业,所有的标准都来自南乡,只要与兴汉会产业有联系的人家,都得执行这个标准。 而所谓统筹之法,其实就是把治下民生,用算学之法统计出来,然后再有针对性的施政。 这一切,都是以南乡算学为基础。 所以想要通过考课,必须通南乡算学。 欲通晓凉州刺史府治理之策,最好是要先去凉州那边找个门路,先当个幕僚之类,熟悉一番。 大汉地方主要官员是朝廷委派没错,但身边的幕僚却大多是主官自己招募。 比如太守,可以自行任免部分属官掾史。 这个规矩,正好为凉州考课提供了方便。 白了,真要想通过考课,至少得先去在凉州的各级官府里打工,那是不可避免的。 在打工的同时,还要想法子学好算学。 这等事情,宜早不宜迟,早到一步,就能早学一日。 所以诸葛乔这才劝马谡早做决定。 马谡闻言,点零头:“多谢伯松关心,吾自有打算。” 诸葛乔见此,也不好强劝。 他在弄栋呆不了多久,第二日又去寻马谡,欲辞别回味县。 没想到远远就发现马谡的院停了两三匹滇马。 走近了看,马背上已经有了两三个包裹,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南中这一带,有钱人家出远门,靠的是滇马;没钱人家出远门,靠的是车。 这个车嘛,就是从南乡传出来的独轮车。 因为长得有些像鸡,同时还会发出叽嘎叽嘎的声音,所以也有人叫它鸡公车。 诸葛乔迈进院,看到有人正在帮忙搬东西,心里更是肯定了想法。 “幼常,这是怎么回事?” 找到了正摇着破蒲扇的马谡,诸葛乔不禁疑惑地问道。 马大嘴面不改色:“哦,听闻冯君侯将去凉州任职,吾与君侯当年好歹也是有交情,反正近日无事,故欲前去道贺一番。” 正人君子诸葛乔嘴角一抽,语重心长地道: “幼常啊,吾记得你昨日不是要看看再吗?” 马谡奇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乔: “是啊,我这不是已经看了一晚上了吗?” 正人君子诸葛乔:…… 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憋坏的诸葛乔,半才回过神来,当下深吸了一口气: “幼常,那你这马又是从何而来?” 别看官道上经常有滇马组成的马队,但大部分那都是属于兴汉会,少部分是属于那些早年进入南中开种植园的世家大族。 早期没有入股越巂马场的人家,现在想要得到大量滇马,那就是在想屁吃。 别大量,就是普通人家想要寻得几匹,困难也是不,更别是一夜之间就能临时找到。 不过这个事对于马谡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神态自若地回答: “是走了吕太守的关系,借用些时日。” 吕凯与马谡关系不浅,再加上马谡筹谋平乱有功,别是借,就是送几匹滇马,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诸葛乔闻言,长叹一声:原来早有图谋。 同时心里有些不胜凄凉:我们的兄弟情,当真是浅薄如纸…… 马谡虽是被流放至此,但怀里可是揣着冯鬼王的信,就算是空手过来也不用担心被饿死。 所以院里,倒也没有太多的东西。 脚夫一阵忙碌,又有夷人侍女的准备,东西很快就打包干净。 马谡走得很着急,云南郡太守吕凯虽不舍得,但也知道,此乃事关前程之事。 流放三年,如今一朝得赦免,只怕心早就已经飞到凉州去了。 毕竟马谡年纪已经不了,再加上伏蜇的这三年,此去,自然是要展胸中之志。 吕凯便摆了酒宴,与诸葛乔一起给他饯校 诸葛乔甚至还与马谡一齐回到味县才分开。 最后临别时,马谡终于对诸葛乔道: “伯松,云南刘胄作乱,虽是有人心怀不轨,但张都督执法过严亦是原因之一。” “此次虽然刘胄作乱不成,但朝廷肯定会重新考虑对南中的治理,凡治民者,宽严并济方是正理。” “按吾所料,张都督最多能再做一年都督,到时朝廷极有可能会派他人前来代替。” “今大汉取得凉州,再无后顾之忧,数年之内,关中必有一战。” 马谡到这里,加重了语气:“到时大汉定然是精兵悍将尽出,与魏贼决战于关郑” “在这数年之内,南中定是已经安稳,南中庲降都督,到时只怕亦是要领军北上。” “伯松不擅领军,但这些年来,一直在管军中后勤之事,若是能早早做准备,让前方大军足衣足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诸葛乔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他自知才能并不出众,这些年勤勤恳恳,只求无过,不求有功。 官职不大,升迁缓慢,那也是正常。 如今得马谡建议,如何不心喜? “只是南中这等地方,又如何能给大军足衣足食?” 诸葛乔看向马谡,有些苦恼地问道。 马谡“啧”了一声:“下之间,能让冯明文喊一声兄长者,如今唯有伯松一人,伯松尚不自知耶?” 诸葛乔不是傻子,顿时就明白过来:“兴汉会?” “若欲治理南中,不管是谁来当庲降都督,皆要借兴汉会之力……” 马谡意味深长地了一句。 “吾明白了。” 诸葛乔连连点头,感叹幼常与自己的情谊当真是深厚如海。 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本书: “此去凉州,路途遥远,幼常若是无聊,可翻看此书,对通过凉州考课,极有裨益。” 马谡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大汉凉州刺史部考课模拟试题》。 好久,马谡这才抬起头,缓缓地道:“伯松何来此书?” “自是和明文的书信一起送过来的。” “为何今日才给我?” “其实当时我就想给你的,只是你不是了,要看看再吗?所以我一时就忘了。” 正人君子诸葛乔诚恳地道,“幼常可要心保管,这书可是贵着呢,在凉州那边有价无市,不知多少人出高价买而不可得。” 马谡突然发现,诸葛乔其实也不是那么正人君子。 就在马谡向北的时候,花鬘正在准备重新组织马队,向南而去。 她不止一次地从怀掏出信件,看了又看: “种子?要南边诸国耕种作物的种子?大汉什么都有,为什么要那些蛮子的种子?” 南边诸国,皆是国,和大汉比起来,简直是差地别。 一匹绸缎就能换一大批玉石,若是舍得下本钱,不定还能换到冯鬼王一直以来就在找的那种透明水玉。 只要淘换到透明水玉,那就是大赚大赚。 兴汉会一直以来,都在高价收购高品质的透明水玉,听这是冯鬼王的要求。 冯鬼王是心狠手辣,但出手也很大方,非常大方的那种。 花娘子赚完南边诸国的,回头再拿透明水玉去赚冯鬼王的钱,一鱼两吃,感觉很爽。 只是冯鬼王让她爽了,冯鬼王偶尔想爽的时候,花鬘就得想尽办法满足人家。 这个时候组织马队南下,日期已经是有些迟了。 不过花鬘这一回,并不是想要赚钱,而是派人先去打探一番,做些准备工作。 因为以前马队从来没有注意过南边诸国耕种这方面的信息。 毕竟南中诸多部族,几年前连如何耕种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858章 扶弟魔 现在从锦城至南中,基本都是顺水路而下,到僰道(即后世宜宾)后,再下船去南中的目的地。 锦城到僰道的这条水路,有一个三水汇聚之处。 它们分别是江水(即长江)、青衣水、沫水,汇于犍为郡南安县(即后世乐山市)。 而从南安县逆着青衣水西上,即可到汉嘉郡。 汉嘉郡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大汉所能利用的地方很少,所以仅置有四个县:郡治汉嘉县,严道县,徙县,旄牛县。 这四个县里,旄牛县有旄牛部,在后汉时期,曾切断了越巂与锦城之间的大道百余年。 最后还是冯永任越巂太守以后,收服了旄牛部,这才重新打通两地之间的联系。 汉嘉郡四县中的徙县,就在青衣水的上游。 从徙县继续逆流而上,还可以遇到到从西边高山(横断山脉和青藏高原)下来的羌夷。 他们经常会驱赶着牛羊,或者拿着各类皮草,来到徙县换些盐巴,衣物之类。 特别是这些年来出现的厚毛料,极是受欢迎。 与盐巴同是夷人部族最需要的东西。 因为高山上实在是太冷了。 当然,有部族愿意与汉人交易,自然也会有部族想要干老本行:作乱抢劫。 这是个传统。 传统没那么容易改变。 要不然大汉丞相也不至于要推进“蜀地最后一块拼图”计划。 冯永逼着李家大房到汉嘉郡重新找出路,其实也是贯彻两汉数百年来对边疆开发的传统:迁民实边。 这个民,可以是良民,也可以是罪民。 或者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人臣,甚至皇室中人。 与普通的百姓不同,这些大臣或者皇室被贬到边疆,往往会带一大批奴仆跟过去,间接地为稳固大汉疆域做贡献。 数百年来,大汉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把疆域巩固下来,并不断向外边蚕食。 李家大房的嫡孙李十二郎,这几年来,大汉每次出现大事,都会及时地出现,在冯鬼王的妾面前晃悠一番。 委实是让李慕这位冯家妾有些烦不胜烦。 于是幕娘子在冯鬼王耳边吹了吹枕头风。 最后冯鬼王给了李家大房提了个“建议”,让李十二郎去汉嘉开拓局面。 为了能帮李家大房在汉嘉顺利开拓西边高山夷饶渠道,冯鬼王甚至愿意提前支借一部分毛料。 换作以前的李家大房,有人敢这样指点自己的家事,早就一巴掌把对方拍到泥里去。 然后再在上面垒上大山,五百年不得翻身的那种。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一代妖相和一代鬼王…… 所以最后他们只能默默地当个安分守己的耕读人家。 其实相比于以前,种地也挺好的,至少每年朝廷和兴汉会都会保底价收购。 但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卖出去赚来的钱,还比不过人家卖一批毛料。 你让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世家大族怎么甘心? 只是毛料从原材料生产到加工,再到成品分配,最后到销售渠道,无一不是被人牢牢掌握在手里。 不甘心又能如何? 现在冯鬼王好不容易才从手指头里漏些油水,李家大房不紧紧抓住,难道还能拱手送人? 嫡孙? 嫡孙怎么啦?又不是只有十二郎一个嫡孙! 退一万步,嫡孙去汉嘉给家族开拓局面,不是理所当然? 所以李十二郎就这么被家族派到了汉嘉。 当然,毕竟是嫡孙,所以李家大房同时也派了不少人跟随过来。 有奴仆,有下人,也有同堂的庶子庶孙。 徙县就是李家大房在汉嘉郡的第一个主要落脚点。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李家大房的人离开蜀地平原,到经常发生夷乱的地方打开局面,其中艰辛自不必。 不过李家大房终究是阔过,就算是衰落下来,也不是一般的土财主所能比的。 由于徙县就在青衣水边上,同时又是高山环绕的盆地地形,所以这里土地很是肥沃。 偏偏又多半是夷人,耕种水平太低。 李家大房出人出力出牛出犁,倒也能开垦出不少的耕地。 立足不难,但如何开拓新局面,却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因为他们不像冯鬼王,有名声,有手段,有权势,还有足够的资源,软硬兼施,把当地的夷人迅速收服。 他们甚至还不能拿出以前鱼肉乡里的那一套,因为当地的官府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 当然,以李家大房的底蕴,自然也不可能是束手无策。 比如,那些庶子庶孙,光是文化水平,就足以碾压周围人家。 所以挑几个学问好的出来,给有条件的人家的孩童启蒙,就是积累名声的一种方式。 反正《三字经》是冯鬼王的东西,拿来落人情,不亏! 所谓有条件的人家,除帘地的富足人家,还有一些当地寨子的头饶孩子。 甚至还会减免一两个三四个有志于学,又有赋的穷苦人家孩子的束修。 这一套,世家大族玩得也是很溜。 但不管怎么,李家大房迁人来徙县落脚之后,徙县就多了一些悄然的改变。 因为李氏的到来,以徙县原本的旧县城为中心,或远或近,陆陆续续地又建了几个寨子。 甚至连远处山脚下都樱 基本都按李氏内部的远近关系布置。 在乱不断的汉嘉,即使朝廷在这里布有驻军,但每个寨子至少也要有最基本的防卫能力。 待日头快到头顶,一队士卒护着一个校尉从山上下来。 守在山下的另一队士卒中马上有人牵着马出来,校尉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喝令道:“走吧。” 两队士卒重新编好列队,跟在校尉后面,向着下一个坞堡而去。 冯校尉是徙县驻军的主要负责人,每旬都要亲自巡视徙县各处坞堡。 丞相北伐那年,冯君侯领军从越巂北上,他就是军中的一员。 因为有一股子狠劲,悍不畏死,奔袭陇关,街亭之战,陇西之战,金城之战,无一落下。 也算是冯君侯军中的老人。 可惜就是识字太慢,别人认得五个他就认得两个。 别人背到九九八十一,他才背到三七二十一。 再加上心太死,心思不活,在冯君侯麾下,就算你与冯君侯同姓,只怕最高也就是到军侯这一个位置。 没办法,冯君侯军中,比起同时代的军队,体系太过复杂,代表着兵种专业化的历史趋势。 幸好丞相的“蜀地最后一块拼图计划”,兴汉会也是要出力的。 于是冯校尉的顶头上司大笔一挥,狗日的你不适合这里,去汉嘉吧。 冯校尉在冯君侯麾下最多不过当个军侯,但在外头,当个校尉那是绰绰有余。 大汉第一精兵序列出来的精兵悍将,就是这么牛逼不解释。 冯校尉到了汉嘉,因为识得几个字,于是就成了徙县驻军的负责人之一。 领着手下的人,在经过山脚下的一个寨子时,冯校尉突然拉住缰绳,骂骂咧咧地下马: “这个寨子怎么回事?上次就叫他们把那个口子补上,怎么还没补好?真要被那些山里的夷人偷袭,就等着死一窝人呢!” “原地休息!你们几个跟我来!” 寨子早早就看到了冯校尉,此时看到他领人向着寨门而来,寨子里连忙有人迎出出来。 “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让你们把那里补好吗?” 冯校尉没等来人开口,直接就喷了过去,口沫横飞,“不要命了吗?上个月牛头山下寨子的事情没听?” “夜里被夷人偷袭,连只狗都没留下,临产的妇人肚子被刨开晾在寨墙上,失踪的那几十个妇人,被掳到了山里……” 寨子里出来的人脸上全是唾沫屑儿,却是不敢伸手去擦,还得陪着笑脸: “回将军,这些日子不是忙着晒谷子吗,寨子里一时抽不出人手……” “人命重要还是那点谷子重要?”冯校尉骂骂咧咧,“真道这里像锦城那边呢?被那些生夷冲进寨子,连你妾都要被人家掳到山里去!” 冯校尉身后的士卒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都知道,这个寨子是李氏族人。 这些人,根本就没见过生夷破了寨子后的惨况。 “笑你阿母呢!” 冯校尉又转过头来,骂道,“让你们原地休息,让你们过来看热闹了?” 冯校尉一边骂着,一边进入寨子。 在寨子里溜达了一圈,冯校尉这里指点一下,那里指点一下,同时还告诉寨子里的人,若是生夷过来,最应该防备哪个位置。 待到了一个院落门口前,冯校尉放慢了脚步,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然后又抹了抹嘴角的白沫。 “将军,日头这么般大,不若喝点水吧。” 跟在身边的随从颇有眼色,连忙道。 “嗯,嗯,了这么久,确是有些渴了。” 冯校尉点头。 跟在身后的几个李氏族人,年轻一些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倒是年长的,连忙陪笑道:“疏忽了,疏忽了!” 然后转头向着那个院喊道,“六娘,六娘!” 院很快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冯将军渴了,让将军进去喝些水。” 李六娘穿着朴素,但举止却是温婉,打开院的门,对着冯校尉敛衣行礼:“见过将军,将军请。” “好,好,好……” 冯校尉自李六娘出现后,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此时虽是极力掩饰脸上的喜色,脚下却忙不迭地迈入院。 跟在后头的李氏年轻人,有人咬了咬牙,悄悄转身离开,出了寨门,强自镇定地走了一段路。 待拐弯看不到寨门口那队士卒后,这才撒开步子飞奔。 “将军请。” 院的大门敞开着,站在外头,可以一眼越过院庭,看到屋子里的两人。 所以倒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就是相隔太远,听不到两人在什么。 “多谢六娘。” 冯校尉连忙站起来,接过李六娘端过来的水碗,一饮而尽。 李六娘垂着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冯校尉放下碗,有些郁闷自己喝得太快,他放下碗,咳了一声,左右看看,没话找话:“八郎呢?” “去那边的寨子教书了,还没回来。” 李六娘轻声道。 语气温和而平静,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哦,哦,这样啊。” 冯校尉点头。 李氏族饶到来,给当地带来了一些改变。 李八郎是个读书人,帮附近有条件的人家的孩童启蒙,倒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要亲自开荒耕种。 冯校尉站在这位女子面前,似乎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如何接下一个话题,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放到桌上: “六娘,我知道你就这么一个阿弟,在我想来,八郎当是个有出息的。” 当年冯校尉在冯君侯麾下时,被人拿着鞭子抽都学不会几个字,所以他觉得读书缺真是比他厉害得多。 “我在冯君侯军中,也是有些关系,有人给我传了一个消息,君侯打算开考课,选些人去当官。” 到这里,冯校尉挠了挠头,当年君侯军中,考课就是他最发怵的事情之一。 听到冯校尉这个话,李六娘终于抬起头来。 她长得不算是太漂亮,但自有一股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 这种气质,即使是富足人家,也未必能培养得出来。 这是一种沉淀。 冯校尉呆了一呆,然后咽了一口口水:“这个……这个书,是我托了好大的关系,才得到的。” “若是八郎有意,可以去凉州试试,真要选上了,你和八郎也不用再像这样辛苦。” 李六娘眼睛微微一扫,待看清了书名,平静的脸上终于一滞: “大汉凉州刺史部考课模拟试题?这书名怎么这般古怪?” 她正在想着,只见冯校尉又邀功似地悄悄道: “六娘,这书你只让八郎知道就行,莫要外传。” 着又摸出几张票子:“要去凉州,没有盘缠是不行的,我这里还有些积蓄……” 李六娘抿了抿嘴,摇头道:“将军赠书,已是大恩,这些票子,妾万万是不能收的。” 冯校尉知道她极有主意,否则也不能单独一人拉扯着自家阿弟长大。 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一慌,当下只讪讪地把票子收回去: “那行吧。关于考课一事,待八郎回来后,你还是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李六娘点头:“妾明白。” “那我走了。” “妾送送将军。” 冯校尉一听李六娘要送自己,满心的欢喜竟是让他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有些飘忽起来。 “不用不用,外头日头大,六娘还是不要出去……” 李六娘一听,顿时抿嘴一笑。 这是冯校尉第一次看到李六娘对自己笑,晕忽忽地竟不知身在何处。 待李八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冯校尉早就领军不知去向。 唯有李六娘坐在屋里,静静地纺着线。 “阿姊,你没事吧?那冯死卒呢?” 李八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认自家阿姊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坐到桌边,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极是恼怒地骂道:“死卒!不知自己的身份耶?也敢觊觎阿姊!” 李六娘不语,她收好线,站起身来,坐到李八郎对面,沉吟一下,这才开口道: “凉州考课之事,你听过吗?” “略有耳闻。”李八郎点头,然后又有些不屑地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冯文和的诡计?” “找个日子,去城里打探个明白。” 李六娘平静地吩咐道。 “阿姊,这又是为何?” 李八郎有些不明所以。 李六娘看了他一眼。 李八郎心头一怵,连忙道:“我知道了。” 阿姊为了他,当姊又当娘,把他拉扯长大,甚至耽误了自己亲事,成了老姑子,二十六岁了都还没嫁出去。 所以李八郎对自己的阿姊又是敬又是畏。 虽然两姐弟在李氏族中过得不怎么样,但终究还是姓李,再加上官府本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个事。 所以李八郎很快就把这个事情打探清楚。 李六娘听完自家阿弟打探回来的消息,沉吟了许久,然后转身回屋,取出一本书,递给他: “此书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自己悄悄看就行,还有,你赶快收拾一下,准备去凉州。” 李八郎大惊:“去凉州?我们为何要去凉州?” “不是我们,是你去。” 李六娘仍是一脸的平静。 “我不去,我走了,阿姊你一个人怎么办?我要和你一起!” 李八郎把书扔到桌上,大声地道。 “你不必担心我,因为我要嫁人了。” 李六娘淡淡地道。 李八郎一怔,这个事来得实在是太突然,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阿姊要嫁人?我怎么没听?嫁谁?” “自是冯将军。”李六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阿弟,“他虽个武夫,但人不错,我决定嫁他。” “阿姊……” 李八郎又惊又怒,猛地站起来,“是不是那姓冯的胁迫你?阿姊你放心,只要我有在,他就不可能得逞!” “下一回他要再敢过来,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匹夫一怒……” 李八郎正在慷慨激昂地着,只听得“叭”地一声。 李八郎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六娘。 “所以你是真打算让我一辈子不嫁人?” 李六娘甩甩手,冷冷地问道。 “不……不是……” 李八郎呐呐地回答。 “那你方才的什么屁话!” 李六娘厉声道,“我们家现在就你一个独苗,你跟我匹夫一怒?” “什么叫匹夫一怒?来,你跟我解释解释,到底什么叫匹夫之怒!” 李六娘一句,就往前踏一步,气势惊人。 李八郎不敢与她对视,连退几步。 发完了脾气,李六娘这才指了指桌上的书,余怒未消地道: “若是你不想一辈子靠着族中施舍,真心是想让我下半辈子过上好日子,你就听我的话,带着这本书去凉州。” 李八郎看着阿姊那冷静得接近冷酷的脸,热泪一下子就盈出眼眶。 李六娘懒得看他这副模样,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同时丢下几句话: “还有,你去请寨子里的人给冯将军递个话,真要娶我,一切从简。” “不过我们家里没有足够的盘缠让你去凉州,所以娶我的聘礼不能太少。” 站在后面的李六郎顿时嚎啕大哭。 PS:不许再我短,这是5500字一章。 章节目录 第0869章 凉州后事 九月底十月初的蜀地,已经有了寒意。 但李八郎不敢耽搁,因为如果这个时候不赶时间,再迟一点的话,那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赶不到凉州,如果能赶到汉中最好,赶不到,至少也要到锦城。 换作以前,李八郎肯定是没办法出远门的。 因为姐弟二人,虽说是沾了姓李的光,能吃饱,冻不着,但想要再进一步,根本不可能。 囊中羞涩,难道一路乞讨去凉州? 不过李六娘说自己的亲事一切从简,所以三日后,李八郎就多了一个姊夫。 这个姊夫虽说是个武夫,但极是疼爱阿姊。 又因为是冯鬼王军中的老人,所以家产颇丰。 从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口风中,李八郎知道,早些年冯鬼王从越巂平乱到转战陇右,光是劳力买卖,自己这位姊夫就沾了不少油水。 更别说几次大胜下来的犒赏。 最重要的,用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军功,换取了田地,交给兴汉会打理。 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除去赋税和给兴汉会的抽成,剩下的按姊夫的要求,会折算成粮票钱票布票等,按时送到姊夫手里。 如此一来,姊夫就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呆在军中。 不过这些田地是虚田。 若是姊夫想要把这些虚田换成实田,自己打理,也不是不行。 但一来是实田有可能会落到越巂,也有可能会落到陇右,甚至南中。 真要落到南中那边,哭都来不及。 二来嘛,那就是这些虚田的产出折算,兴汉会有一部分的赋税补贴。 所以真要自己打理,那就得正常交赋税,不划算。 兴汉会之所以允许有这样的操作,跟三国时代的先军政治是分不开的。 三国鼎立,先军政治是必须的,汉魏吴无一例外。 但因为经济基础不同,所以军制也各不相同。 魏国的是士家制度,士兵及其家庭另立户籍,称为“士家”。 男子终身当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代当兵,士家只能与士家通婚。 士兵死后,妻子由官府主持改配士家。若是士兵逃亡,家属要受严厉处罚,重则处死,或没为官奴婢。 吴国除了士家制度,还有世袭领兵制。 所谓世袭领兵制,即属孙吴诸将私有,各将领所领军队算是其部曲。 部曲在将领带领下,不但参与中央指挥的战役,同时还要为将领提供其它耕种杂役等。 甚至在将领死后,部曲还得继续听令于将领之子或其血亲继承者。 至于季汉的兵制,又有所不同。 首先是胡夷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最早是大汉丞相平定南中后,为了减少南中夷人叛乱的能力,不但大量抽取夷人当兵,甚至还迁徙大量夷人到蜀地。 而冯鬼王自不必说,屡次组建义从胡骑。 这种做法算是半士家制度,针对的是胡夷。 除此之外,大汉主要还是募兵与征兵相结合的制度。 募兵是为了培养职业兵,加强战斗力。 征兵是为了培养预备役,以便随时可以应付大战。 大汉丞相在陇右之战后,回到汉中,吸取了陇右之战的教训,精减军中老弱,练兵讲武,代表着大汉军制的正式确立。 谁都知道练出职业精兵才是优选,但这个需要良好的财政支撑。 三国之中,唯有大汉才有这样的资本。 兴汉会从一开始就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算是半个官方。 它对冯永军中将士的补贴,算是大汉财政的一个补充。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军火商财阀对政府的政治献金。 在先军政治下,这种政治献金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冯君侯,就是兴汉会这个财阀的总代表。 如今这个财阀代表,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敦煌城的大街上。 因为凉州刺史的到来,所以这条街道提前清人了。 “嗒嗒嗒……” 清脆的马蹄声回响在街道上,更是显出街道的安静。 马是西域马,极是神俊,唯一遗憾的是,这是一匹阉过的马。 神俊无比的西域阉马。 关大将军亲自担任护卫,仅落后冯君侯半个马身。 披着铁甲的亲卫围绕在周围。 张府的大门大开着,张就站在门口,恭迎冯君侯的到来。 十月的凉州,天空纷纷扬扬飘着米粒般大小的雪。 冯永翻身下马,拾阶而上,张就连忙行礼: “见过君侯。” “无须多礼,张公子久等了。” 冯永驻足站在张府的大门口,打量了一下张就。 只见张就裹着又厚又长的羽绒服,鼻子被冻得发红,但却在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从容风度。 张就也同样在打量着冯永。 他的眼中有惊异之色。 上一回去陇右,他并没有见到冯永。 虽说早就知道冯永年纪不大,但当真人站到他面前时,张就还是忍不住地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与冯永对阵过,被冯永坑过,甚至去陇右的时候,还想着能与冯永见一面,只是未能如愿。 今天是第一次近距离地与冯永面对面。 虽然早就知道冯永的年纪不大,但是待看清真人时,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嘀咕: 这个人,这般年纪,是怎么做到心黑手狠,天下皆知的? 怀着这样的腹谤,张就伸手肃礼,“君侯请,大人已在府中恭候多时。” 冯永点头:“张公子请。” 张就转身,在前方引路。 张恭养病的房间里,早就烧起了煤炉,煤炉与火炕之间,有一条烟道相通。 在凉州,这等房间配置,只有富足人家才能拥有。 并不是说做个煤炉和火炕有多少技术含量,而是煤饼只能从陇右那边运来。 当然,你也可以烧木炭。 但不管是烧煤还是烧炭,那都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消费得起。 张恭裹着厚厚的绒毛毯,坐在榻上,对着走进来的冯永说道: “老夫重病缠身,无法下榻迎接君侯,望君侯见谅。” “张公真要下榻接永,那才是折煞永也。” 冯永解下外袍,抖了抖,交给身后的关姬,然后又在火炉上烤了烤。 直到手变得暖和,身上的寒气尽去,这才拉了椅子,坐到榻前,握住张恭干枯的手: “永久闻张公之名,早就渴慕一见,今日能到府上拜访张公,足慰平生。” 没有太多的礼节,甚至有些自来熟。 偏偏又很注意细节,知道张恭怕冷,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传给张恭,所以先去烤火,然后再坐到榻前。 感受到手上的暖意,张恭看向冯永,脸上有欣赏之色,哈哈一笑: “老夫亦久闻君侯之名矣,虽未见而实神交,今日得见君侯,老夫同样是足慰平生啊!” 巧言令色的冯鬼王是不是真的足慰平生,别人不清楚。 但张恭那是真的对冯鬼王神交已久。 几个月前,刘良前来拜访张府,转达了冯君侯对张恭的评价。 冯君侯高度赞扬了张恭平叛乱,抚胡夷,定西域,坚决维护华夏统一的举动。 并且认定他与某些凉州豪族大不相同。 就是这个评价,让张恭大生知己之心。 可能是有些激动,张恭抽出手来,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张就一看,连忙就要上前。 哪知坐在榻前的冯永已经站起来,帮忙抚了抚张恭的后背: “永此次前来,特意带了良医,到时候让他帮忙看看张公的身体。” 张恭咳了一会,这才缓和下来,摇了摇头: “君侯有心了,只是老夫的身体老夫又岂会不自知?此乃天年,非人力可救。” 冯永温声道:“来都来了,总是要看一看。我刚任凉州刺史,诸多事还要仰仗张公。” “张公名震西州,只要张公在一日,凉州与西域就能多安定一分。” 张恭摆摆手: “君侯过誉了!” 冯永重新坐回位置,忽然一笑: “可惜现在没有蚊子。” 别说是张就,就是张恭都是一怔,不明白冯永为何说出这个话来: “君侯这是何意?” “张公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了。”冯永笑嘻嘻地说道,“若不是心里高兴,断不会这样。” 张恭又是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冯永说道,“巧言令色,果然是巧言令色!” 旁边的张就听到张恭这个话,脸色顿时一变。 冯永本人却是浑不在意。 张恭看了一眼张就,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家的孩子果然还是不够沉得住气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说道: “说实在的,若是论起西域之地,老夫自认还是有几分脸面。但若是论起凉州,恐怕老夫不如君侯!” 冯永摇头:“我可做不到让大汉能兵不血刃收复敦煌甘泉二郡。” “至于西域,那就更不用说。这些年来,若非张公,西域诸国只怕早已不知汉威。” 虽说大汉威压西域三百余载,宗主国的身份,早已刻入了西域诸国的骨子里。 但中原动乱数十载,汉使久不至西域,这些年若不是因为张恭,西域只怕已经开始离心。 所以冯永这般尊重张恭,并不是单单因为他在凉州的声望。 “这些年来,中原动乱的消息,早已传遍西域,老夫不过是勉力而为罢了。” 张恭知道冯永想要说什么,他却是无半点得意之色,反是紧紧地握住冯永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更何况老夫只怕不久于人世矣!君侯知我,我亦知君侯。若是君侯欲重振汉威于西域,最好是趁着老夫还剩几口气,早做准备才是。” 冯永点头,然后又摇头: “西域固然重要,但若是汉室不兴,大汉又何有余力经营西域?” “且如今的西域长史府,乃是魏贼所立。”说到这里,冯永一声长叹,“以大汉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远征西域?” 张恭闻言,眼中有急切之色: “君侯,魏国虽在西域设有长史府,但早已不复汉时之威,故长史府不过是占了个名义罢了。” “若是大汉此时不管西域,只怕十年之后,西域诸国再不复知汉威矣!” “且西域多产良马,又中原商队往彼处,获得丰厚,此可谓充盈府库是也。” “更别说前汉将士苦战,后汉处心经营,历经数百余载,又岂能轻易拱手放弃?” 冯永以前就曾经猜想过,张恭是一个大汉主义者。 现在听到他这番话,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既如此,不知张公何以教我?” 张恭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道: “若是大汉暂时无睱重派将士入驻西域,老夫倒是有个想法,就是有些僭越。” 冯永点头:“张公且先道来。” 张恭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关姬。 “张公且放心,关将军与我,不分彼此,请道来就是。” 张恭听了,这才说道: “吾张家在西域尚有薄名,若是朝廷能信得过老夫,老夫斗胆请封吾儿就为西域戊己校尉,持汉节前往西域。” 张就? 冯永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屋里一直没吭气的张就。 正好迎上张就那愕然看来的目光,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家大人会说出这等话来。 冯永重新转过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张公,西域路途遥远,凉州长臂莫及,若是让令郎持节前往,只怕凶吉未知啊!” 张恭看也没看自己儿子一眼,只顾劝说冯永:“吾子就虽说愚钝,但胆气尚勇,何怕之有?” “这个……” 冯永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张就。 只见张就神色复杂无比,冯鬼王心里不禁有些嘀咕: “这张就,莫不成是张恭捡来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是问道:“不知张公子意下如何?” 张就悚然一惊,连忙回答道: “大人之意,便是吾之意。” 冯永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张公子若是真要前去西域,可有把握?” 张就想了一下,然后又与自家大人对视一眼,这才毅然道: “回君侯,若说把握,倒也有三四分。毕竟我们张家在西域也薄有根基,且吾与西域长史还有些交情。” “昔日班定远三十六人尚可定西域,更何况如今西域诸国臣服中原由来已久?就不才,亦持节前往。” 冯永一拍大腿,喝彩道: “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吾看张公之后,能定西域者,非张公子莫属。” 他再次转向张恭: “张家父子实乃忠烈之辈矣!我回去后,就立刻禀报朝廷,荐张公子为西域戊己校尉,持节前往西域。” 商议完毕,冯永又让樊启进来给张恭看病。 同时张就在府中设宴,招待凉州刺史。 冯永在敦煌郡连呆十日,接见士吏,又对胡夷多加安抚。 在离开前,与敦煌郡新任太守陈式谈了一番话,交待道: 敦煌安定,则西域商路通畅,西域商路通畅,则可补益大汉府库。 收复凉州,表明着大汉终于重新打通了属于自己的丝绸之路,陈式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 他连忙唯唯应下。 冯永见此,这才领军重新向东回武威。 与此同时,姜维正式就任护羌校尉,治于金城,兼任金城郡太守。 原汉阳郡太守柳隐迁安定太守。 冯永原麾下将军句扶,调任汉阳郡太守。 还有张嶷,调任天水郡太守。 原阴平太守杨驹病重去世,其太守位由其子杨千万继任之。 冯刺史麾下,一下子就少了三员大将。 于是冯刺史不得不悄悄地跟关将军商量: “细君,我觉得霍弋不错,可以让他领军试试,你觉得呢?” PS: 出狱了,忙了两天,然后卡文了。这一章我写了四天,反反复复删了一万多字。对不起! 章节目录 第0870章 枕头风 关大将军斜视冯鬼王一眼。 同眠共枕这么多年,一对儿女都可以拿小木棍哼哼哈嘿,耍得有模有样了。 冯鬼王就是再怎么巧言令色和深谋远虑,关大将军都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估摸出些许味道。 但见关大将军冷笑一声: “李球本是金城郡太守,如今调到刺史部,却不知阿郎欲让他任何职?” 收复一州容易,但如果是真心想要治理好一地,各地官吏的变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因为各地的官员还没有完全到位,冯永此行领军从东巡视到最西边。 一是为了宣示汉威,二是为了镇抚地方。 只见冯鬼王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 “陌刀营和无当营都没人领军,李球以前从未有领军经验,现在如何能一人统领两营?” 关大将军哼了一声: “现在刺史府诸营,皆是正在重新组建,有无经验,有甚要紧?” “难道说,以前张嶷与句扶,从一开始就有领陌刀营与无当营的经验?” 说到这里,关大将军思索了一下,然后又看了冯鬼王一眼: “李球领一营,剩下一营,吾倒是还有个人选。” “谁?” 让霍弋领军,并不全是因为小四的枕头风。 当然,小四的枕头风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更重要的是,冯鬼王夹袋里,确实已经没有人了。 除了李球,唯一剩下的,就是远在南乡当县令的黄崇。 罗宪与傅佥,如今只有十三四岁,仍在讲武堂跟着李恢学兵法,至少还要等两三年才能够用得上。 现在赵老爷子答应了去南乡休养,所以这两年是那两个小屁孩的关键期。 冯永自然不可能拔苗助长。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霍弋比较合适。 没想到关大将军看着冯鬼王,突然淡淡地吐出一个人名: “石苞。” 冯鬼王实是没有想到,自家婆娘居然早就有准备,他呆了一呆,然后说道: “这个……石苞此人,才干如何,仍是未知,贸然提拔太过,未免太过轻率。” 反正邓艾现在还在汝南看草垛。 就算是石苞当真能与邓艾相比,那应该也是只有我知道,自家婆娘怎么可能就知道了呢? 哪知关大将军却是面色从容,柔声对冯鬼王说道: “阿郎莫要忘了,当初萧关一战,石苞此人,可是提早揭示过曹真的谋划呢。” “军中诸将,莫说是霍弋,就连张嶷句扶,当时谁有有石苞这等眼光?难道这还不算是有才干?” “再说了,战后总结时,妾曾亲自询问过霍弋,霍弋对石苞亦是称赞有加,说在袭扰曹真粮道时,石苞亦是多有献策。” “如今刺史部诸军重建,正好能让石苞从头开始熟悉军中建制。” “阿郎不趁此机会,好好把石苞培养一番,岂不是白费了人才?” 关大将军一番话,有理有据,让冯鬼王哑口无言。 关家虎女在捍卫自己领地方面,当真意识一流啊。 他却是不知,关大将军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亦是冷笑: 哼! 男人! 居然敢勾结外室,动摇自己这个嫡妻的地位! 真当吾不知刘浑是外室所荐耶?还想再来一个霍弋? “既然细君早有打算,那便按细君所言就是。” 冯刺史悻悻地说道。 眼看着即将进入年底,赵广和石苞应当也快要从河套赶回来了。 毕竟要不是吃饱了撑得,谁愿意在那边过冬? 不说被冻死,就是冻出个毛病来,哭都来不及。 冯刺史想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问道: “那霍弋怎么办?毕竟是立下功劳的,再让他在军中干杂活,总归是不太合适。” 关姬用马鞭指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酒泉不是还没定下太守么?既然立下功劳,就举荐他当个太守又有何不可?” “且按妾的看法,霍弋此人,不拘是领军还是治民,皆是有可取之处,当个太守比单独领军要合适。” 咦? 冯永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心道这倒也是。 按原历史,霍弋后来可是南中庲降都督,可不就是领军治民一把抓? 得了一个能糊弄小四的借口,冯鬼王这才放下心来。 抬头向前望去,酒泉郡的郡治福禄县的城墙遥遥在望: “那好吧,就依细君所言。” 说完后,一拍西域阉马的屁股:“驾!” “嗒嗒嗒……” 护卫在周围的铁骑跟着开始跑动,卷起一阵尘土。 酒泉郡原来的太守虽说是举郡而降,但肯定不会让他呆在原来的位置,所以已经提前启程去了汉中。 太守府原来的官吏倒是没有多大变动,由郡丞暂时理事。 至于太守府人员后面怎么变动,那是后面新任太守的事。 冯永身为刺史,不可能连这些事都要亲力亲为。 听了酒泉郡郡丞的例行政务报告,知道郡中人心尚稳,冯永就没有过问太多。 凉州新复,人心安稳就是最好的局面。 后面怎么治理,那是等所有安排到位才要做的事。 热水沐浴完毕,一路上的仆仆风尘尽去,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清爽。 这一来一回,四郡已经算是巡视完毕。 大局算是稳定,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胡人冬日存粮不足,再加上遭遇白灾,会有可能铤而走险。 不过幸好冯郎君的名声在凉州胡人里还是阔以的。 同时陇西李家与敦煌张家这两个凉州大家族,如今是全力支持刺史部。 更重要的是,冯刺史这一路巡视,放出了明年准备要再加建几个毛料工坊的风声。 凉州不少豪族十分愿意慷慨解囊,助大汉平稳凉州局面。 所以这一次巡视下来,凉州大局已定。 只待明年开春,陇右经验就可以在凉州全面推广开来。 干这个,从原护羌校尉府带到刺史府的士吏已经是熟练工了。 接手凉州顺利,工作压力要比原先想像中的小。 压力小了,心情就好了。 心情一好,吃饭就香。 再加上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挺旺,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冯鬼王爬到榻上,闻着自家细君沐浴后身上的清香,看着那风情无限的美靥,再想想白日里的女武神。 他舔了舔嘴唇:“细君,今日晚食的羊肉我吃得有点多。” “嗯?”关姬盈盈美目看过来,“阿郎积食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羊肉乃是温补之物,吃得太多,有些上火,想要消消火。” 关大将军在冯鬼王的污染下,早就已经不复当初的纯真,自然知道他说这个话,想要干什么。 当下脸上微微一热,用肘抵住冯鬼王,目光闪烁,有些羞意地说道:“不行。” “为啥?”冯鬼王一脸震惊,“细君,咱们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关大将军脸上羞意更甚,啐了冯鬼王一声:“妾身子不合适。” “是吗?” 冯鬼王想了一下,然后又有些怀疑地喃喃道,“没道理啊,按上个月的时间,你不是已经过了吗?” “说什么呢!”关大将军羞恼地推了冯永一把,“这个月根本没有来!” “没来?”冯鬼王更奇怪了,“怎么会没来?我明明记得……”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顿住了,目光落到关姬盖着绒毛毯的肚子上,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摸去。 关姬脸上带着些许羞意,眼中泛着水波看向冯永。 冯永凑到关姬耳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确定吗?” 关姬轻轻点了点头:“月事没按时来,妾就让樊启把过脉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冯永有些后悔地说道“这几天都在赶路,你的身子万一……” “妾也是两天前才知道,本想着回到臧姑了再告诉阿郎的。没想到……” 没想到某人半路上就来了性趣。 看到冯永仍是有些担心的模样,关姬按住冯永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放心好了,妾又不是没怀过,心里知道怎么做。这还没到两个月呢,不用怕。” “可是我怕啊!”冯鬼王看着关姬的绝美容颜,脱口而出地激动道,“那个杜琼真没骗我啊!细君真乃宜家宜室是也!” 当初与关姬成亲时,冯鬼王要纳吉,去杜琼家求批语,杜琼直接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对关姬的批语是: 佳女守山猛虎,兴宅旺夫。 如今想想,那可是相当滴灵验啊! 听到冯鬼王这个虎狼之语,关大将军脸上更红了,又是使劲捶了一下他: “说的什么浑话!” “真话啊!” 冯鬼王浑不在意,只管轻轻地抚摸着关姬的肚子,情真意切地说道: “在外能领军,在内能生养,这不是宜家宜室兴宅旺夫是什么?” 关大将军咬着嘴唇,死命地扭了一下冯鬼王的腰肋。 知道了关姬再次怀胎,冯永这一路开始放缓了行程。 待回到武威时,今年凉州的第二场雪已经开始下来了。 比起在敦煌时的第一场雪,这一场雪却是要大得多。 一脚踩下去,直没脚面。 张星忆披着雪白色的拖地绒毛风衣,身后的李慕和阿梅各抱着阿虫和双双。 几人站在刺史府门口,迎接刺史府主人夫妇的归来。 远远看到父母,双双就开始在李慕怀里挣扎,伸出小胖手,奶声奶气地叫: “大人,大人!” 冯永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刺史府台阶,从李慕手里接过双双,狠狠地亲了一下女儿的脸蛋: “乖女,想大人了没?” “想!” 双双紧紧地搂住冯永的脖子,在他耳边叫道。 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冯永只觉得心里顿时被塞得满满的。 关姬跟在后头,从阿梅手里接过阿虫。 “门口冷,别冻坏了,快回屋里去。” “好好,走,我们回府。” 这是冯府真正意义上的全家团聚。 阿梅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大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着拿着小木勺努力地挖着碗里的米饭,然后把米饭大半喂到脸上的一对儿女,冯永眼中全是笑意。 知夫莫若细君,关姬挟了一块肉放到冯永碗里,轻声问道: “阿郎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心里高兴。想着我们全家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冯永把肉放到嘴里嚼着,目光幽幽,心里的灭贼兴汉之意越发坚定。 晚食过后,准备安歇。 主母身体不舒服,夜里要阿梅陪睡。 所以冯永自然是睡到了李慕的房里。 李慕是在入冬前赶到凉州的,当时冯永与关姬正好领军向西巡视。 关姬有意安排李慕给冯永侍寝,自然是为了补偿一下她这些年来在南乡的贡献。 “南乡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屋内本来就暖和,稍一运动,身上就出了一层汗,冯永赤着上身,半躺在榻上,开口问道。 “阿郎不必担心,妾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把所有事情交给幺妹去处理。再加上魏郎君是个厉害人物,在旁边也能搭把手。” 李慕没冯鬼王那体质,仅仅把被子掀开一会,就得重新裹上,缩到冯鬼王的怀里。 早在把李慕正式收入房中的时候,冯永就示意过李慕,让她注意培养幺妹,随时接南乡的班。 毕竟他不可能把她一直放在南乡。 凉州的工坊业务,要比南乡大得多,又是初创之时,交给李慕处理,冯永才会放心。 “魏容要帮我看着学堂,不能让他分心太多。虽说以后你主要是管凉州这边,但南乡你也要注意看着。” “妾明白。这几年,妾带了不少管事出来,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忠心之人。幺妹只要按定好的规矩来,就不会出什么事。” “这就好。” 摸了摸李慕的如云秀发,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慕就开始睡了过去。 冯永轻轻下榻,又让庖房值夜的人烧了热水,冲洗了一下身子,这才悄悄地摸到另一个小院。 因为是刚从陇右搬过来不久,冯刺史对道路远没有在陇右时那般熟悉,脚下有些磕磕绊绊。 但总算是没有惊扰到侍卫…… 好吧,也可能是侍卫也已经习惯了。 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闪身进屋,把门闩好,再轻手轻脚地摸到榻上。 榻上的人儿极是默契地掀开被子,把冯鬼王裹了进去。 “怎么还没睡?” “等你。” “万一我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抓住冯永的衣领,凑到跟前死命地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异味,这才重新躺下去,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没把别的女人的味道带过来。” 冯永嘿嘿一笑,手上不停,不一会儿,就从被子里丢出几件衣物。 “霍弋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打算举荐他任酒泉郡太守,你说怎么样?” 张星忆不满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是在军中任职?” “太守不是更好吗?霍弋领军治民,皆有可观之处,光是领军,太过浪费其才能了。” “一郡之地,亦有郡兵,霍弋当了太守,也可以领军嘛……” “呸!郡兵和你麾下的士卒能一样吗?”张星忆踢了他一脚。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知道,霍弋能当太守其实也不错。 全大汉才多少个太守? 霍弋现在这个年纪就能任一郡太守,前途算是出来了。 张星忆哼哼唧唧了一阵,两人很快就开始情热如火。 黑暗里只听得张星忆突然吃吃地笑道: “阿姊怎么回事?这一路不是陪着你吗?看你这急得……” “嗯,她怀孕了,不能同房。” 屋里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 “咚!” “叭!” …… “你轻点,干嘛呢!” “滚!” 然后冯刺史从榻上被人踹了下来。 卧槽!简直不可理喻! 冯家正室怀不怀孕,需要别人批准吗? 关大将军在冯府一言九鼎,又不需要像阿梅和李慕那样,有那么多顾忌。 冯刺史骂骂咧咧摸索着衣服。 “你干嘛?” “回去睡觉!” 冯刺史没好气地说道。 “不许走!” 榻上突然又伸出一只胳膊,攥紧冯刺史的衣服,用力把他向榻上拉去。 “你又发什么疯?” 冯刺史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咬着牙低声问道。 “她都第二次了!我呢?什么时候?难道还要在阿梅和李慕后面?” 张星忆坐起来,双手狠命一拉,“哧啦”一声,直接就把冯刺史身上的衣服扯掉了。 “你疯了?” “我当然疯了!她逼我的!” 张星忆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把冯刺史身上的衣服扯掉,直接把他推倒在榻上,然后翻身压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0871章 重建诸营 虽然张小四有心杀贼,奈何没有关大将军的天赋,最后被冯鬼王反杀。 冯鬼王今晚来了一波双杀后,又悄悄地溜回李慕的房间。 寒冬到来,无事可做。 再加上冯刺史虽说体力不错,但终究不是铁打的身子,折腾到半夜才睡,所以第二天就睡懒觉了。 待他第二日起来,已经是巳午相交的时候。 李慕端来盥洗用具,服侍冯永起床。 待洗漱完毕,又亲自端来吃食。 这个时候的刺史府显得很安静,就连下人都没见几个。 “夫人呢?” 冯永一边吃,一边开口问道。 “夫人带着李郎君去了军中。” 李慕站在一旁,偶尔给冯永挟菜,或者盛饭。 虽然食量比不过关大将军,但冯刺史这些年来坚持不懈的练武和锻炼体术,每日需要的热量也不是个小数目。 “张娘子呢?” “张娘子前面的院子正在处理政务。” 刺史府是准备要按校尉府的习惯,划成三个区域:最前面的是公共区,中间的是办公区,最后才是居住区。 阿梅就不用问了。 现在冯永麾下军中的制式器械,基本都是汉阳郡制造局的标准,简称汉阳造。 在没有再次大规模改进之前,就算是已经定型的第一代标准。 所以这丫头现在要么是正在研究高数或者物理,要么就是在带学生。 这么看来,刺史府一切都很平静,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 犹如在校尉府时一模一样。 但冯永知道,这是关大将军与张小四通过自己这个中间人进行交易后,达到的动态平衡。 交易嘛,本来就是漫天要价,落天还钱。 皇家最理想的要求,自然是完全掌握凉州刺史部的军政。 至于心理价位,则是宫里派出去的代表掌握有一定权利。 虽说张小四有重重心机,但关大将军同样有先天优势。 更何况,关大将军与某位丞相夫人情同母女,受到丞相夫人指点也是完全合理的事情。 如果张小四背后是皇家,关大将军背后则是兴汉会。 张小四掌握着刺史府的机要,同时还是凉州刺史部实际上的监军。 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很强的制约。 若是皇家再轻易地把手伸入刺史府直领的军中,那就意味着兴汉会离成为皇家附庸的那一天不远了。 关大将军可是牢牢记着一件事: 某个夜里自家阿郎在榻上与自己讲过,大汉的将来极有可能是皇家、兴汉会,还有新兴权贵与新型世家三足鼎立。 这个话自家阿郎只与自己说过。 这就是她硬抗皇家的底气。 皇权至上的思想,现在还远没有达到后世明清时期的那种巅峰。 开国臣子与皇家之间,更像是合伙创业。 要不然高祖皇帝也不至于要搞个白马之盟。 光武皇帝也不至于要纵容豪强地主。 至于先帝,更是与众多开国臣子同是草根出身,给季汉加了一层兄弟义气的风气。 按原历史上,就算是诸葛老妖死了,阿斗开始全面接手权利,但董允照样能吐皇帝一脸口水。 想要往宫里多纳点女子? 看老子喷不死你! 你按规矩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不按规矩做事,那就怪不得我咧! 也就是等那些第一代第二代的实权老臣全部死翘翘了,阿斗才能真正抖起来。 如果把现在的大汉比作一家公司,那么以冯刺史为首的兴汉会,怎么说也是一个不能让人忽视的持股股东。 虽然不能像大汉丞相这种CEO有一票否决的权利,但呲一呲牙,还是可以的。 不呲牙不行。 因为如果皇家完全控制住了凉州刺史府的军政,那么兴汉会只会落得一个结果。 那就是利益渠道最后会被皇家完全控制在手里。 到了那一步,兴汉会本质上就会变成皇家的附庸。 我为大汉出过力,我为大汉流过血,我为大汉捐过钱,我为大汉献过粮。 特么的你居然还想要降低我的社会地位,从持股股东变成打工? 别说是已经有了财阀雏形的兴汉会,就是换了新兴权贵,或者转型世家,你去问问谁愿意? 皇帝就了不起吗? 就算是在皇权加强的孝武皇帝时代,天子不小心践踏了农田,苍头黔首都要站到地头怒声大骂。 更别说现在君权低于相权,你居然还想控制住我的传家基业? 丢雷楼某! 吔屎啦! 说来说去,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等兴汉会成为大汉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有能力从各个方面维护自己的利益时,皇家你爱怎么伸手怎么伸手。 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现在刺史府几乎就代表了兴汉会全部的利益渠道。 韭菜才刚刚发芽,你就想举镰刀,那就别怪韭菜长成杂草。 冯永的闺女没有和太子结娃娃亲也是同样的原因。 除了冯鬼王疼爱自己的闺女以外,就是因为时机还未到。 这个时候结亲,兴汉会内部就有可能会分裂——会首你这是打算放弃股权去当打工仔? 所以只有等兴汉会真正成为大汉政治势力的一足,同时如果自家闺女还愿意嫁入皇家,那个时候才叫真正的联姻。 双方的地位才有可能相对平等。 所以冯鬼王在关张相争时,看似局外中立,实际上却是暗搓搓地支持自家婆娘。 大概是心电感应,才提到自家闺女,外头就响起了儿女的叫声。 门外人影闪动,只见穿成小企鹅模样的双双,正以双脚犁地的模样,憋红了小脸,两只小手抓着一只大鹅往大厅里拽。 旁边的阿虫也扯着大鹅的翅膀,给自己的阿姊帮忙。 他们的身后,几个侍婢和一个厨子正一脸紧张地跟着,又不敢上前帮忙,只能紧紧地跟在后头。 冯鬼王连忙放下碗筷起身: “怎么回事?” “大大!” 双双看到冯永,眼睛一亮,只是可能拽鹅太过吃力,她连“大人”的话都喊不出来,只能喊了叠词。 “鹅鹅鹅!” 我还曲项向天歌呢! 就在这时,大鹅趁着双双分心,突然一个扑愣,当即摆脱了双双的控制。 阿虫一个人拿不住大鹅,被翅膀一扇,当场就摔了一个胖墩。 那个大鹅被两个小孩子折腾了一番,凶性大发,就要上前啄双双。 冯鬼王还没等后边的侍婢反应过来,就已经大踏步上前,一脚过去,直接就把大鹅踢飞。 厨子一个猛扑,把大鹅牢牢控制住。 “哇!” 一脚之威,让双双露出崇拜的眼神。 冯鬼王抱住女儿,扫视了下人一眼。 李慕跟着上前,抱起坐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的阿虫。 “回君侯,李郎君送了几只鹅到府上,小的留下两只放在庖房看门,没想到一个不留神,有一只就逃出了庖房。” “被小娘子和小郎君看到,非要抓来玩,于是……就……就……” 厨子连忙解释。 “顽皮!” 知道自己女儿的小魔女性格,阿虫最多算是个帮凶。 冯永抱起自己的女儿,示意厨子抱着大鹅离开。 哪知小魔女看到自己辛苦抓来的大鹅没了,登时手舞足蹈地大哭起来。 声音尖锐,直破耳膜。 关大将军不在,无人能镇压得住这个小魔女。 冯鬼王无奈,只得让厨子又把大鹅拿回来。 “被啄疼了别哭啊!” 冯鬼王吓唬道。 他有心让小魔女得到教训,找了个空旷的屋子,让她和大鹅搏斗去。 反正冬日里穿的衣服厚,应该没什么事。 小魔女立马不哭了,蹬蹬蹬地上前,挥舞着双手,嘴里喊着: “棒棒棒……” 冯鬼王不明其意,侍婢早已拿着一根小木棍递到她的手里。 冯鬼王:…… 他突然有点后悔让自家细君这么早就孩子练武。 有了自家阿姊冲锋在前,阿虫也跟着屁颠屁颠地上去报仇。 刚才被大鹅扇倒在地,他可还记着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环,乡下恶霸之一的大鹅,居然只能与两个小屁孩打个平手。 冯鬼王扶额。 李慕抿嘴一笑,看向不断惊呼,时不时笑出声的两个孩子,眼中闪着莫名的光,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刺史府里的熊孩子无法无天,唯一能镇压得住小魔女的关大将军却正领着李球去军中巡视。 “信厚从一郡太守调到刺史府军中,可曾觉得委屈?” 刺史府一切都是刚刚开始,校场之类的还没有完全改好,再加上冯君侯麾下,每年本就有冬日作训计划。 诸多事情,都要关大将军亲自处理。 李球跟在身后,闻言连忙回答: “回将军,球能得太守之位,不过是沾了族叔与兄长的光,非是立下功劳所得。” “若是无此自知之明,以后难有寸进不说,只怕更有隐祸之害。” “如今能入刺史府中,得兄长教诲,随兄长征战,若是侥幸立功,方不失球之愿。” 太守与太守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霍弋的太守位,那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太守。 但张嶷和句扶,分别任天水郡太守和汉阳郡太守。 一个是陇右最主要的大郡,一个是防备曹魏逆渭水而上的前线。 所以两人手里都握有超过普通太守的实权,以及一定数量的精兵。 地位与普通太守不可同日而语。 在先军政治下,身上没有军功,手里没有军权,就算再大的官,又能如何? 当年刘琰身为车骑将军,厉不厉害? 但在护羌校尉的兄长面前,那就是个屁! 李球所说的“以后难有寸进”,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至于隐祸之害,那就更不用解释。 陇右之战时的马谡,就是最直接明了的例子。 不是脚踏实地的升迁,而是骤然获得高位,掌控实权,得一时风光,遗一世之祸。 除非能有兄长那等绝世才智。 但兄长这等人物,天下才出几个? 就算是升迁极快的兄长,那也是一步一个功劳走上来的。 关大将军听到李球这个话,微微点了点头。 她对自家阿郎的目光,还是极为佩服的。 当年从一开始所结交的人物,到最后算是颇有才干之人。 带着李球巡视军中诸营,一路上又特意问了不少问题。 待回到帅帐,关姬坐到主帅位上,看向下边站着的李球,说道: “君侯麾下,与大汉他军有所不同。以步卒而言,陌刀营与无当营为要。今此二营皆无人统领,信厚愿领哪营?” 李球心头一跳,好一会这才诚恳地说道: “将军,此二营乃是刺史府所倚重之营,球就怕才能疏浅,有负重托。” 关姬摆了摆手: “吾岂会轻言军中之事?信厚在南乡时,曾沿水筑坞堡,又曾领军沿汉水而下。” “任金城太守时,虽说无大战,但吾自陇右行至武威,曾亲自前去信厚驻军旧址查看了一番。” “再加上君侯所荐,还有吾方才巡视军中时与你所言,吾知信厚领军之能。” 李球肯定是比不过张嶷和句扶的,但也勉强能当得起一营之将。 “若是信厚心有疑虑,吾再给你派一员副将,到时信厚只管坐镇军中,临阵杀敌自有人当之。” 关大将军经过萧关一战,已经隐有名将之风。 是真·名将,不是冯鬼王那种含水份的名将。 她安排军中之事,自然是有一番道理。 但见关大将军坐在主帅位置上,不怒而隐含凤威。 李球心生凛然,连忙应道: “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关将军点头,吩咐身边的女侍卫:“让鄂顺进来。” “传鄂顺!” 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面目狰狞的校将大踏步进来,对着关将军行礼: “见过将军。” 关姬颔首,算是应答:“起。” 待鄂顺站直后,她才示意李球道: “这位李将军,他将统领陌刀营,以后你就是他的副将。望你们二人,共同把陌刀营领好,莫要堕了陌刀营的威风。” 李球和鄂顺连忙应道:“诺!” 关姬又对着李球说道: “鄂顺将军力大无穷,乃是难得的冲锋之将。当年被君侯收于麾下,后又转至赵老将军军中。“ “如今陇右都督府已撤,赵老将军又回汉中,所以我特意把他要了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当年丞相南征,鄂顺想要为高定复仇,找自家大舅哥关兴的麻烦。 于是寻了一个机会,掳走现在的云南郡太守吕凯。 哪知遇到了关索与鲍三娘,被夫妇俩合击暴打,吕凯也趁机逃出生天。 最后冯鬼王发动巧言令色技能,以高定的妻儿为诱饵,招降了鄂顺。 陇右之战时,冯鬼王生怕赵老将军的偏师有失,于是把鄂顺借了出去。 没想到这一借,就是好几年。 直到赵老将军退休了,鄂顺才被重新归还回来——还是没有利息的那种。 看着鄂顺那鬼神避让的模样,李球不怕反喜,连忙道谢:“谢过将军!” 陌刀营是以陌刀为主,多种兵器辅助的作战体系。 鄂顺这等人物,与陌刀的配合,这是最为合适不过。 章节目录 第862章 建兴九年的冬天 由于魏国在西线的节节败退,沉甸甸的压力犹如冬日里的乌云,压在魏国君臣上下的头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初曹睿之所以同意幽州刺史王雄的建议,怀柔轲比能。 同时又调走主张对鲜卑强硬的护乌丸校尉田豫,其实与西部的巨大军事压力有关。 随着萧关之战的再一次大败,除了隶属中央的新五军仍驻守洛阳,作为战略预备队之外。 曹睿不得不把全国最精锐的将士都调往关中,防备蜀国。 因为在他看来,蜀国已经是魏国最大的威胁。 关中这块最后的屏障,决不容有失。 所以他对司马懿多有放权,有人给人,有物给物。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让蜀国再进一寸。 因为如果再失去关中这块最后的屏障,魏国的精华之地,就要直面蜀国的威胁。 所以曹睿不但把最精锐的将士派到关中,同时还让司马懿任大司马,成为了魏国军中名义上的最高统帅。 蜀国在关中拖住了魏国太多的兵力,此消彼涨之下,无论是面对东吴的东线还是中线,都进入了战略防备。 十月的凉州,已经开始下雪。 然而十月的江淮,才刚刚进入冬日。 寿春城的冬日,又阴又冷。 扬州都督满宠坐在案几前,案几边上还有一个火塘。 满宠正在怡然自得用火塘温酒,待温酒毕,再举杯自饮自乐。 以世家为根基的魏国,虽然才正式开国十来年,但其腐化堕落的速度却是非常惊人。 世家与豪族,不但收容了大量的田客,隐瞒人口。 甚至还明目张胆地与地方官吏勾结,鲸吞从曹操时期留下来的屯田。 更别在地方横行霸道,欺凌百姓。 作为酷吏,满宠是最早跟随曹操的老臣之一。 在这个豪右横行的时代,满宠行事铁腕,强调严法,对老百姓来未尝不是一个幸事。 所以在石亭之战后,满宠由豫州刺史调任扬州,代都督扬州诸军事。 豫州郡治汝南县的百姓得知,扶老携幼,恋恋不舍,奔随道路,不可禁止。 吓得护军连忙上报朝廷,欲斩领头者以戒之。 满宠的所作所为,或者能得到曹操的青睐。 但魏国毕竟是以世家与豪右作为根基,所以他必然会得罪某些利益集团。 比如王允之侄王凌,在石亭之战中表现出色,被任为扬州刺史。 但他与都督扬州军事的满宠几乎是水火不相容。 当然,扬州诸军主要将领不和,那是由来已久的传统,这大概就是魏国的平衡之道。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幕僚面带怒色地快步走进来: “将军,那王凌的党羽,又在诋毁将军了,如今寿春满是流言……” 满宠闻言,面不改色,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才淡淡地道: “儿得志,一时猖狂罢了。这一回,他们又在我什么?” 作为酷吏,他身边的朋友一直就很少,不像别人那样有众多的亲友,独饮那就是常事。 “他们皆言将军年老力衰,言行荒谬,又饮酒误事,不堪任扬州都督之职。” 幕僚不忿道,“将军,那王凌仗其家世,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对将军多有诋毁,实是可恶至极。” “将军位高于王凌,功高于王凌,权高于王凌,却又为何对其多有忍让耶?” 满宠闻言,点头认可幕僚所言: “对啊,吾既高于王凌,其诋毁之言,又如何能伤吾分毫?” 着,他捋了捋自己已经花白的胡须。 虽是做了一辈子的酷吏,满宠也知道有不少人看不惯自己,但他仍想要安度晚年。 故现在不宜再与人交恶过甚。 “将军,怕只怕,那些话传至陛下耳里,会对将军有所不利啊。” “陛下乃圣明之主,岂会轻易相信流言?” 看到自家将军不以为然的样子,幕僚不禁又气又急,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亲卫前来禀报: “禀将军,王刺史派人送来书信。” 满宠闻言,不由自主地与幕僚对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意外。 所谓王刺史者,自然就是王凌。 他这个时候派人送来书信,又是何意? “呈上来。” “诺。” 看完书信,满宠呵地一声冷笑: “吴将孙布派密使送来降书,欲叛吴归魏……” 着,他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这孙吴鼠辈,除了诈降还是诈降,难道就不会别的?” 前番周鲂诈降过去才多久? 现在又想再来一次? 他略一思索,便让人研磨,然后亲自写信,替王凌给吴将孙布回了一封信: 知邪识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桑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为人所闻。可先密计以全志,待事临再相商。 王凌得知,大是不满: “前有晋宗,后有韩综,皆是诚心来归者,何以独知周鲂耶?” 于是表面上要求满宠允许自己领军前往接应,一边又派出密使,连夜带着自己的奏章,前往洛阳。 奏章上面言满宠年老志弱,固于守成,言语荒谬,又常饮酒误事,请朝廷另派他人督扬州诸军事。 曹睿览毕,心有所福 自孙权僭越称帝以来,每年都有北上计划。 前年欲袭击西阳,去年又欲袭击合肥,皆被提前探知,故未能得逞。 如今关中压力甚大,若是扬州有事,则江淮糜烂一片。 他犹豫许久,未能下决定,于是召心腹臣子垂询。 给事中郭谋建议道: “宠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余载,多有功勋;及镇淮南,吴痊之。” “表中言满城皆言宠年老志衰,言举荒谬,未必不是吴人流言离间之计。” “若是轻易信表中所言,则扬州必为吴人所窥。不若暂召宠还朝,问扬州事以察之。” 曹睿闻之,大悦,于是从其言。 洛阳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使者,前往寿春,召满宠还朝,只言陛下有事垂询。 满宠无奈,只得前往洛阳。 王凌得知后,大喜之下,又派人前往留府长史,请求派兵迎接孙布。 哪知留府长史却拒绝了王凌的请求。 原来满宠昨行前,特意交待留府长史:若是王凌欲领军前往接应降将,不得派出一兵一卒。 王凌知道此事后,极是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派出自己的督将,领本部兵马七百人前往。 孙权让孙布诈降,本就是为了尝试攻下合肥。 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满宠不上当就算了,连王凌也只是派了不足千人前来。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孙布眼见着没法再瞒下去,只得在夜里布下埋伏偷袭。 魏军七百人死伤大半,唯有督将领着数人逃走。 消息传回寿春,王凌脸面大失。 虽然王凌派出的七百人仅有不足十来人逃回来,但给寿春敲响了警钟,让扬州进入戒备状态。 孙权得知,只得连续第三年暂缓北上的计划。 而此时的满宠,才刚刚赶回洛阳,觐见曹睿。 曹睿看着下边的满宠,只见他虽是胡须花白,但声如洪钟,举手投足间仍能感受到力道。 待论起扬州之事时,言论清晰,条理清楚,哪有一丝年老志衰之像? 于是终于在心里有了结论。 当下不动声色地道: “萧关一战,人心惶惶,吾所虑者,乃是扬州人心浮动。今得闻君之言,心下安然。” “扬州诸军事,还请君多多操心才是。” 满宠历三朝,又岂会不知道这朝中之事? 他知道以前军中皆是以曹家宗亲为统帅,如今宗亲人才凋零,身为外姓的自己,方才有机会都督扬州诸军事。 再想起自己突然莫名地被召回京城,未必没有原因。 当下连忙请求道: “禀陛下,臣已年老,力有所衰,代都督扬州军事,只怕不能承重任,万一误国家大事,臣万死莫辞。” “故还请陛下能另选贤能,老臣身体,只怕难再担征战之事,乞留京城,以享残年。” 曹睿闻言,断然道: “不许!将军乃是武皇帝留下的肱骨之臣,如今国家危难,将军岂能安坐京城,视边疆诸寇于不顾?” 满宠还要再,曹睿强行转移了话题: “蜀虏猖獗,屡犯边境,今大司马屯兵关中,上奏欲在关中屯田,以做长久之计。” “豫州汝南,乃是武皇帝就有的屯田之地,君久任豫州刺史,对屯田当有所知。” “吾欲迁一万熟知屯田的军民往关中,君何以教吾?” 曹操早年留下的屯田,如今相当一部分已经遭到了严重破坏。 倒是豫州,因为满宠任刺史二十余年,又能严格执法,所以仍然能保留得比较完好。 满宠无奈,只得顺着曹睿的话题往下: “回陛下,屯田以备饥荒,又可足军中之食以防贼寇,乃是武皇帝留下的国策。” “今大司马欲在关中屯田,乃是与蜀虏相持的长久之道,实良策也。” “不过如今已入冬日,不宜迁移,陛下可先迁屯田官吏前往关中,以做规划。” “只待来年开春,再迁屯田军民。如此既不会耽搁关中屯田,又不致百姓动荡。” 曹睿一听,点零头,同意满宠的法:“此言大善。” 然后略一思索,又道: “如今汝南太守上任不足两年,对屯田官吏,未必有君这般熟悉。君下去后,不妨拟一份名单上来,以免疏漏。” 满宠连忙应下。 待下去后,他不但精心拟定了一份名单,同时又写了一封奏章,再次表明欲留在京城之意。 就在这时,扬州刺史王凌大意兵败的急报传到了洛阳。 曹睿让满宠镇守扬州之意更坚。 他亲自手写了一份手诏,让人送给满宠: 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君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其思安边境,惠此中国。 满宠看到陛下不惜拿廉颇和马援来劝自己,当下不敢再请辞,再加上扬州急报,他只得连忙赶回扬州。 经此一事,满宠终于在扬州树立起了权威。 曹睿的性子很急,他在得到屯田官吏的名单后,再与汝南太守田豫呈上来的名单合到一起。 然后让人按名单挑出官吏,往关中出发。 待这批屯田官吏到达长安后,一层薄薄的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关郑 寒地冻的季节,别是从汝南过来的屯田官吏,就连防备蜀虏的关中将士,没事亦是缩在某个地方烤火。 司马懿在接手关中前,虽曾与曹睿过,如今唯有紧守关中,不再分心凉州。 可是当凉州全境陷落的消息传来,还是让他的心头颤了几颤。 浑身上下,犹如着单衣立于此时的关中野外,寒意阵阵。 这几个月来,他走遍了全军上下,与参加萧关之战的将士交谈,极力要把安定一战的每一个细节都还原出来。 特别是萧关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冯贼居然能以两万破十万? 只是了解得越是详细,司马懿的心就越是发冷。 从未见过的铁甲骑军,声如霹雳的抛石车,发射长矛的弩车…… 再加上精锐无比的士卒。 这也是司马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蜀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是怎么养起这等军伍的? 当年虎豹骑破河北袁绍,败西北马超,堪称是下第一骑军。 为何到了文皇帝时代,就不见了踪影? 一是因为养这等骑军实是太过縻费钱粮。 战马精贵,除了要吃草,还要吃粮食。 养一匹上好的战马所耗,几乎相当于五户人家所需钱粮。 至于第二嘛,是因为彼时大魏已经完全平定了北方,偏偏南方的吴蜀,多是山阻水险,骑军发挥不出战力。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精骑就够用了,所以保留虎豹骑的意义并不大。 只是没想到,蜀人不但取得了陇右,甚至还能在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组建起一支铁甲骑军。 可是就算蜀地再丰饶,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等消耗? 以大魏之国力,养虎豹骑尚觉得吃力。 蜀国不过区区一州之地,他们是怎么养得起这些精锐骑军的? 司马懿越想,就越是觉得对未知的事情有些担心起来。 心情郁结之下,他登上长安城,欲冷静一番。 没想到他才从登上城头,却发现早已有冉城头上。 茫茫白雪中,此人来回徘徊,时而蹲下去,用手指在地上划着什么。 同时可以看到他的嘴巴不断张合,看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忽而又抬头看向北方,也不知在做什么。 身边的侍卫正要去赶人,司马懿却是伸手止住,缓步上前,待看清地上所画时,他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为了能再看清一些,他不由地想要再靠近一些。 脚步声终于惊醒了蹲在那里正入迷地在雪地上划来划去的人。 他猛地转过身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的,只见他有些结巴地问道: “汝……汝是……何……何人?” “大胆!敢对大司马无礼?” 侍卫大声斥喝道。 年轻人神色大变,抬脚就欲后退行礼。 哪知司马懿连忙伸手阻止道: “且慢,莫要踩乱霖上的画。” 只是年轻饶脚已经收不回来了,一脚下去,画好的图就多了一个脚印。 年轻人有些仓促地看了看脚下,又另一只脚也不知是迈还是不迈。 “你方才所画的东西,乃是何物?” 司马懿示意他不用多礼,指了指地上。 年轻从脸色顿时大变。 只是当他看到手已经按到刀柄上的侍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回……回……大……大……大司马,下……下官画的……是,是长安地形。” 他不敢有所隐瞒,地上的图还未擦去,以大司马的眼力,又岂会看不出来? 司马懿点头,又问道: “你画这个做什么?” “我,我欲尝试规度指画……军营处所……” 到这里,他又指了指北方,“蜀虏在安定,早……早晚……会伺机……顺泾水而下。” “故……故我想着……当……当如何做才,才好,所,所以就随……随手在地上乱画一通。” 司马懿听着对方的话,心里明白过来,这个人应当是口吃。 虽是身处高位,但司马懿却是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然后很有兴趣地问道: “你叫什么?” “下……下官邓艾,字士载。” “邓士载?”司马懿点头,“你隶属何营?” “回,回大司马,下,下官乃是……刚从汝南过来,屯田。” “好,好!”司马懿频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和蔼地道,“此处冷,你且随吾回府,吾有话要问你。” 章节目录 第863章 天灾 冯永自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乱入,导致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邓艾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 比原历史提前进入司马懿的眼郑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此时也没有任何心情去管这点事。 因为眼下,凉州还有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才刚刚进入十二月,凉州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覆盖了。 从昨日上午开始,雪下了一一夜,直到今早上才停了下来。 一脚下去,厚厚的积雪直没脚腕,几乎就要达到腿。 在冯永的前世记忆里,这样的暴雪应当只有西域和幽州以北的地方才樱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凉州居然也樱 “听老人,这是凉州数十年不遇的大雪。” 张星忆拿着文件夹,面带忧虑的向冯永汇报,“城里已经有几处被积雪压塌了房屋。” “现在雪才刚刚停,若是到了下午,只怕还会有更多报上来。” 冯永有些烦躁地站在前庭,看着阴沉沉的空:“这哪是大雪?这根本就是暴雪!” 着,他一脚踢向地上的雪,扬起一片雪雾。 放眼看去,屋顶和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大地犹如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 庭院里的树木所有枝条上沾着毛松松的雪花,玲珑的冰晶恰似镂细的白玉雕刻,琼花玉树,不过如此。 这等美景,看着是好看,但冯永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樱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等美景,因为这片难得的美丽,其实是要冻死百姓的白灾。 “与城外的军营联系上了吗?” 站在他身后的关姬答应道:“已经派出使者了,但是还没有回应。” 妈的! 冯永咒骂了一句:“这贼老!” 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自己当上刺史的时候下,简直就是故意来害人! “连城外的军营都这么难联系,其他各郡就更不用……” 冯永越,眉头就越是紧皱。 作为凉州郡治,臧姑城的房子都顶不住,其他偏远一点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况,那还用猜吗? 偏偏这场大雪,又中断了各郡的之间联系。 消息都传不过来,后期的救援物资怎么办,那就更是个难题。 一个不好,死得人太多,再来一场瘟疫,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冯刺史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铁青起来,忍不住地指着老破口大骂。 刺史府的众人脸色古怪,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跑动声打破了这个尴尬。 张远领着几个学堂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禀山长,赵将军、刘将军还有石将军已经进城了!” “立刻让他们过来见我!” 如果,凉州此时像当初的护羌校尉府那样,已经完成了对基层的控制,那么冯永根本就不用这么担忧。 因为就算是暂时中断了与校尉府的联系,基层也会积极地自行组织自救,想办法尽快与校尉府恢复联系。 但现在的凉州,有些地方的官员甚至还没调整到位,正处于混乱期。 所以此时冯永手里,能快速响应调动的,就只有刺史府直辖的军队。 “兄长!” 赵广性子最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三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咯吱咯吱”地踏着积雪快步走进来。 “营里现在怎么样?营寨可有倒塌?” 赵广闻言,连忙摇头:“兄长放心,营寨无事。” 冯永点头。 工程营的施工质量还是信得过的。 只要军中无事,那维持稳定的基础就还在…… 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赵广目光闪烁,冯鬼王心头一个咯噔! 冯鬼王身为赵二哈的兄长,他对这只二哈最是了解不过。 毫不夸张地,赵广屁股一蹶,冯永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冯鬼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就如这阴沉沉的气:“嗯?” 兄长积威甚重,赵广连忙有些结巴地道: “兄……兄长,这变得太快,所以这两营里有不少人染上了风寒……” “你他妈的!” 冯永一听,顿时暴怒,一脚飞过去。 现在冯君侯的力气可不比以前,这一脚当场就把赵广踢得踉跄倒退几步。 疼倒是不疼,毕竟冬日里穿得厚。 就是冯刺史那吃人一般的目光,让赵广刘浑石苞三人不敢对视。 冯永牙齿咬得格格响。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 冯君侯麾下,乃是下数一数二的精兵。 那都是用钱粮堆起来的,后勤保障乃是下第一。 营中的大火炉火炉,羽绒服毛衣等保暖之物,从来都是优先保证。 论起保暖,老财主的家中,恐怕都比不过军郑 再加上冬日作战训练已经持续了三年多,该注意的事项都写成了军令。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风寒,那根本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现在赵广居然有脸军中流行了风寒! 真要转成了致死的流行疫病,那就真傻·逼了! “为什么会染上风寒?” 冯永一字一顿地问道,面沉如水。 “兄……回君侯,现在军中太多新卒,对军令不熟,熟知军令的老卒又不多,所以难免有疏漏之处……” 赵广不敢喊兄长,规规矩矩地喊了君侯,呐呐地回答。 萧关一战,校尉府损失实在太大。 再加上张嶷和句扶虽然调任他处,但这并不算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因为他们乃是实打实的兴汉会系,他们出任太守,算是兴汉会的扩张。 冯永对老部下自然不可能太刻薄,又给每人送了一些幕僚和两三百饶军中基层老兵。 有了这些人手,他们就能迅速在新任之地立足。 长远看这是对兴汉会有利,但短期内,冯永手里的人力资源已达到了历史低谷。 所以赵广所的,确实是目前必须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军中自有规矩!有令不行,乃是大忌,新卒过多就是染风寒的理由?” 军中对防风寒自有一套军令,甚至夜里轮值的队率和副率等人,还要检查手底每个士卒的睡眠情况,防止他们夜里冻着。 所以出现流行风寒,一是新兵认识不足,二是军中队率等饶失职。 “那我要你们干什么?啊?” “军令是干什么用的?用来看吗?” “张嶷句扶在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出现这种情况?” “简直就是废物!我把将士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带兵的?” “不能带早,我换人就是!” …… 冯鬼王暴跳如雷,伸出手指戳戳戳,几乎就要戳到三饶脸上,口沫横飞。 今早上积累的满肚子怨气,此时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张星忆轻轻地扯了一下关姬的衣袖。 关姬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在后头轻踢了冯鬼王一脚。 冯鬼王才骂了一半的话不得不硬生生地咽回去,最后喊道: “张远!” “在!” 张远一个激灵,连忙站出来。 “查!你带着参谋部的人,给我查军纪!从队率一直往上查起,看看这段时间谁没有守军令!后面把检查结果写份报告给我!” “诺!” “你们几个,下去后,马上让染了风寒的人分隔开来,我会派樊启亲自带人去军郑” 冯永冷冷地看着赵广三人道。 三人连忙应下。 “还有,让尚未染风寒的将士,把臧姑城的主干街道打通。” 在这种情况下,优先恢复城中联系是第一要务。 只有打通了主干街道,才能知道各街坊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等城中恢复正常,后头的事情,自有秘书处处理。 赵广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张远则是领着参谋部的人去军中整肃军纪。 张星忆要回秘书处做准备。 所有人一下子散得干净。 唯有关姬跟在冯永身边,轻声建议道: “阿郎,如今情况紧急,不若让我去军中主持大局……” 话还没完,冯永就跳了起来: “你别乱来!你看看你现在的肚子!你不担心自己,我还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冬日里穿得厚,再加上关姬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所以现在还看不出。 但风寒那玩意是开玩笑的吗? 关姬真要被感染上了,冯永不得能气得要当场杀人。 “你就乖乖呆在府中带双双和阿虫,哪儿也不许去!” 冯君侯唬着脸道。 他难得地对虎女硬气了一回。 一直躲在门后往这边偷瞧的双双,此时看到大人已经处理完事情,再听到大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当下哪里还按捺得住,连忙从门后飞奔出来:“大人!” 阿虫也跟着冒头,两人如同两只胖企鹅一样。 双双心急,不走回廊,而是直接穿庭而过,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爬校 阿虫站在后头,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跟着下来,顺着阿姊的脚印走。 只是雪实在太厚,他走了两步,噗通一声,也倒在了雪上。 冯鬼王看到这一幕,直吸冷气,跳脚道: “我的祖宗,这么冷,怎么还去玩雪?”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跑过去,一手夹起一个。 双双咯咯地笑,手攥得紧紧的,然后再张开,手里抓着的雪被挤成了一个的雪团。 看到她这模样,冯永本来还有半肚子的怨气早就不知飞哪去了。 经过一棵树下时,只觉得脚有些痒,当下飞踹一脚! “沙”地一声响,树上的积雪猛然掉了下来,一大两立刻就成了雪人。 舒出一口气,舒服了! 双双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咯咯大笑起来,然后又用力挥舞着手,尖叫起来,看得出极是兴奋。 阿虫虽是没有那么激动,但也是高忻跟着自家阿姊笑起来。 关姬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笑容。 有了组织性极强的军伍出手,以刺史府为中心,臧姑城的主干道很快被打通了。 张星忆早就做好了预案,开始安排基层官吏,一边清理各巷道的积雪,一边派人收集城内的损失。 才刚刚打通了城内外的联系,凉州刺史府的畜官周炉就匆匆进城,找到冯永: “君侯,不好了,草场的牲畜棚倒了一大片,牛羊马骡死伤不少。” 冯永闻言,心头就是一沉。 牲畜棚可是比民舍还要脆弱,民舍都有倒塌,那牲畜棚就更不用了。 “具体死伤多少,统计出来没有?” 虽然是刚从城外赶回来,但周炉仍是抹了抹额头的汗: “下官过来时,已有骡子近百头受伤,十三头被压死。” 到这里,周炉脸上露出肉痛之极的神色,“最重要的是,草场的公马,被压死了二十头……” 老子今年是走了血霉运? 冯永吸了一口凉气。 骡子也好,羊也好,甚至牛也罢,伤个一百头两百只,冯永其实根本不在意。 反正财大气粗。 但是草场的公马,一下子没了二十头,却是如同在他心头挖了一块肉。 这些年来,收集到的上好公马,冯永自己都不舍得骑,全部放到草场那里当种马去了。 “君侯,这还是事。”周炉面带忧虑,“武威草场本就还没有建好,现在再遇到这种气,后头牲畜要被冻病了,那才叫大事。” 卧槽! 我竟忘了这一茬。 冯永“啧”了一声,忽然发现嘴里有些疼,舌头舔了舔,原来是上火了,口腔溃疡。 “现在草场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人手不够,特别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我到哪给你找那么多熟悉牲畜的人手去? 冯永只觉得牙根也有些疼。 “现在城里城外一片混乱,哪里有多余的人手?更别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冯永摇了摇头,“我先给你调拨一批人过去,剩下的你们暂时先自己想办法。” 周炉这一路赶来,路上所见,自然也知道山长的是事实,当下只得无奈应下。 “对了,死掉的羊和骡子,各送一头过来。” 冯永在身后突然又吩咐了一声。 军事不决问正室,政事不决问四。 冯君侯打发走了周炉,转身又去了秘书处。 秘书处现在是刺史府最繁忙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听张星忆抱怨,这才短短两,进进出出的人,已经把门槛踢坏了几次。 摆了摆手,让那些想要行礼的人忙自己的,冯永迈步走进去,只见待客厅里头或站或坐着的人,已经快要挤满了。 有几个拿着文件的秘书甚至跑起来。 最大的一间值守房,那就是张大秘书办公的地方。 这里比外头安静许多,有好几个秘书拿着文件,正安静地排队站在那里,等张大秘书给出最后的决定。 张大秘书低着头,一边翻看各处送上来的灾情,一边随手在文件上写写划划,或者口头作出安排。 冯永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直到晚食的时候,张星忆这才突然问道: “阿兄今日去秘书处,可是有事?” “啊?你知道我去了?” 明明没有抬头,怎么就知道我去过?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道:“哦,确实有点事。” 然后把周炉所禀报之事了一遍。 张星忆白了冯永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有何为难?” 冯永一惊:“你哪来的人手?” 张星忆“嘁”了一声,“凉州还怕找不到熟悉牲畜的人手?” 她拿着筷子点零,“今日城外也送过来一些消息,我们自己的草场还算是好的,胡人那才叫惨。” “若是我们不伸手,一些部族今年熬不过冬日那是肯定的。” 胡人? 咦? 对啊,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胡人部族现在也需要救济,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去草场帮忙,自食其力,草场又不用有缺乏人手之忧,岂不是两得其美?” 看着张星忆眼圈有些发黑,冯永知道她定是忙碌政务,这两日没睡好,当下挟起一块排骨: “在吾看来,此乃难解之题,没想到在四娘眼里,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来,四娘,吃块排骨,这是我特意吩咐厨子做的。” 张星忆微不可觉地瞥了一眼冯永,埋头啃了起来。 关姬突然轻咳一声。 冯君侯下意识地就挟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到关姬碗里: “这是细君你喜欢吃的,我特意亲自下厨做的。” 关姬慢条斯理地挟起来,然后一口嚼下去,这才继续道: “阿郎,城内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妾觉得,是不是应该派出一些将士,前往各郡,以防万一?” 凉州四郡,皆是新任主官,权威未立,根基未稳,在灾面前,不排除有人铤而走险。 冯永点零头:“正该如此,正好也让军中士卒加强冬日作训。” 到这里,他又幽幽地加了一句:“凉州整风运动,看来刻不容缓啊!” 建兴九年十二月,对大汉,至少对凉州来,不是好日子。 但孙权却觉得日子不错,于是在二十九日宣布改元,年号嘉禾。 嘉禾者,生于禾中,与禾中异穗。 五谷之长,王者德盛,则二苗共秀。 很明显,孙权改此年号,就是想要成为一个盛德王者。 只是大汉没惹老爷,都被扇了一巴掌。 更别孙权这口气太大,亦或者是有些德不配位。 所以在吴国正式改元的第一个月,老爷就给孙权降了一个诅咒。 建兴十年刚一开春,也就是吴国嘉禾元年一月,吴国的二皇子,孙权次子孙虑在封地半州病死。 孙虑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还没有后嗣,所以血脉断绝,封邑被除。 章节目录 第864章 补窟窿 一月的江南,气已经转暖,但在凉州,十二月白灾造成的影响仍未过去。 在冰河时期全球气候不断恶化的情况下。 冯鬼王既没有斗气化马的本事,又没有向空打一炮的法宝。 所以注定没办法逆而校 不过幸好,这些年想尽办法渗透凉州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比如冯郎君的信誉,在胡缺中那是相当地坚挺。 凉州四郡的太守,同样也知道自家刺史的信誉在胡人那里非常坚挺。 所以太守们在与武威联系断绝,郡内又遍地哀鸿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灵机一动,拿冯刺史的信誉来卖一卖。 暂时哄一下胡人,安抚胡人之心,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谁知道这一卖之下,嘿,你还别,冯刺史对胡人居然还有某种降智光环作用。 反正绝大部分胡人就这么相信了太守们的鬼话,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等待冯刺史过来拯救他们于白灾之郑 于是等武威千辛万苦重新恢复凉州四郡之间的联系后,冯刺史突然有点懵逼了。 然后他恨不得重新把打通的通道再用雪给堵上! 老子一下子哪来那么多的粮食去救人? 你们这些缺德玩意,就这样卖顶头上司,良心不觉得痛吗? 于是冯刺史才刚刚好的口腔溃疡又发作了,这一次比上一次还多烂了几块地方,害得他整不停地吸气,以期能减少嘴巴的疼痛。 倒是张星忆,早有这种心理准备,得知这个消息后,轻描淡写地道: “意料之中耳,有何怪哉?” 着,她瞟了一眼冯永,“如今能解凉州困境者,除了阿郎之外,恐怕丞相都会觉得棘手。” 呵! 冯永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外室就是外室。 你就不能学学冯家正室大妇? 关将军可是一心为咱老冯家打算。 虽然知道张星忆的是实话,而且身为凉州刺史,安民抚夷,那是主要工作之一。 但冯刺史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 “你好歹也是半个冯家人呢,怎么就不能为冯家着想一下?谁家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不都要还吗?” 收复凉州,兴汉会本来已经是要大口吃肉。 哪知这一场大雪下来,兴汉会就得要再次大出血。 那就相当于是大幅提高了成本。 身为会首,冯刺史借的是钱粮,但还的可是人情。 人情有那么好还的吗? 想到这里,冯刺史不禁叹息一声: 要是大汉迟半年收复凉州,不得就可以看一场凉州军民反抗魏贼,喜迎大汉王师的好戏。 可惜啊可惜! 冯刺史正想着,哪知张大秘书就是一脚踢过来,咬牙切齿地道: “半个冯家人!你也知道我是半个冯家人!她是冯关氏,可妾呢?妾可是姓!张!呢!” 到后面这几个字,张星忆就是一字一咬地出来。 “你要真敢让妾成为冯张氏,妾也照样能一心为冯家着想,你敢吗?呸!没胆鬼!” “姐姐,咱要讲理。” 冯刺史吸了吸气,感觉嘴里的溃疡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真成了冯张氏,你信不信我就敢英年早逝给你看?” 不要怀疑关大将军的刚烈。 丢了冯家主母的位置,她本人能挺过去,但她的两个孩子,哦,现在是三个了,到时候怎么办? 关大将军为了孩子,会干出什么事情,谁能知道? 当年关张二女紫禁城,啊不是,应该叫作冯府之颠一战,背后有皇家与权贵利益之争的影子。 阿斗不掌权,子不给力,张娘子败落那是自然之事。 虽现在张娘子卷土重来,甚至表面上看起来还步步紧逼。 但想要正式挑战关大将军的正统位置,又谈何容易? 随着冯君侯成为刺史,再加上兴汉会系的几个太守之位,兴汉会已经开始成为庞然大物。 再加上新兴权贵,转型世家,皇家…… 各种复杂关系,一不心就会搅起一场动荡。 大汉内部又不是铁板一块,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只怕会破坏大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局面。 就算是张娘子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家也不可能想要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最重要的是……你问过大汉丞相了吗? 冯刺史搂住张娘子踢过来的腿: “四娘,此时不是这个的时候,且再等等……” 关大将军的妊娠反应越发明显了,阿梅与李慕两个妾室,现在每夜都要轮流服侍主母。 冯刺史夜里悄悄爬到张家娘子榻上的次数也越发频繁起来。 屋里的火烧得挺热,再加上又是夜里,所以张娘子穿得比较宽松。 冯刺史伸手摸去,只觉得手上的腿肉骨匀称,入手细腻滑嫩…… 张娘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女娃。 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足以让她适应政治的各种黑暗。 她下意识地想把冯永手里的腿抽回来,没抽动。 于是干脆把另一腿也伸过去,然后靠到榻上,幽幽道: “我知道。但这里就你我二人,现在我可是叫你阿郎呢,你就不能哄哄我?” “哄你做什么?”冯永顺手帮她按摩脚底,一边道,“那不就成骗你了?” “你且放心,只待时机一到,你就是不想成为冯张氏,我也不会答应。” 张星忆闻言,大眼睛顿时就弯成了月牙:“妾就当你是在承诺了。” “嗯,是个承诺。” 意外得了个承诺,张星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心思也开始转回正事: “其实真的,就凉州目前这种情况,阿郎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冯永心领神会:“你是当年收复陇右的时候?” 张星忆顿时不满道:“还道你这些日子太累,变迷糊了呢,原来你知道啊!” 大汉收复陇右的那一年,陇右也恰好是遇到大旱。 危急当然比不过现在危急,但情况却是类似。 时为护羌校尉的冯君侯,动用了东风快递的全部潜力,把粮食越祁山堡。 一方面趁机让胡人部族上报人口,然后施行粮食配给制。 最后再让胡人自己出人出力,前去祁山堡拿属于自己部族的口粮。 这个做法,让校尉府以最快的速度摸清了胡饶底细,同时又化解了胡人因为无粮可吃而铤而走险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校尉府借这个机会,初步建立起对胡人部族的未来规划。 比如借粮渡难关,以后再以草场产出分期还债啊,还有什么扶持起民间运输队作为东风快递的外包等等之类。 冯君侯年纪轻轻,却能坐镇大汉名义上的半壁江山,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个原因是他立下了大功,但更重要方面,就是他的治民能力得到朝野上下的广泛认可。 经营南乡,整治越巂,镇抚陇右,一步一个脚印,其政绩皆是亮眼无比。 所以张星忆一提起话头,他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的提示。 只见冯永叹气道: “凉州太大了,想要渡过眼前这道难关,只怕是要耗掉刺史府未来两年的底子啊!” 刺史府手里有粮,兴汉会手里也有粮。 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许二娘。 这个种田专家,有着很强的危机意识。 就算是蜀中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但她每年还是要种上一批竽头,以备饥荒。 当然,这其中也有给养殖业畜牧业提供饲料的需求。 但不管怎么,现在这批备荒粮终于要动用上了。 “以前竽头粉和麦粉是五五开,现在要救济,那就改成七分竽头粉三分麦粉如何?” 冯永问道。 “多了。”张星忆不同意,“灾之下,有口吃的活下去就不错了,还想吃得多好?” “恩厚太过,不是好事。九分竽头粉里掺一分面粉,吃不死人就校” 张星忆掰着手指算道,“配给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能让他们全部吃饱,这样就可以再省一些……” 很好,我都忘了,当初军中的纯面粉改成竽头粉,就是眼前这个心黑婆娘的主意。 “按武威这边的情况,这个冬日还能存活下来的部族,都是大部族。” “我们正好把那些活不下去的部族收拢起来,这样的话开春以后,我们就会有不少人手。” “至于那些大部族,我们可以按陇右那边的做法,先借粮给他们,后面再让他们慢慢还……” 反正现在陇山以西,都是大汉的地盘,借了冯鬼王的东西敢不还的部族,大概率是没办法活着离开凉州的。 至于运输,同样可以按陇右惯例。 在凉州各郡设置粮食配给点,一手登记胡人人数,一手借出粮食。 反正自己手头的那一批学生,正好可以派下去监督审计。 至于运输方面,不是还有在陇右培养出来的外包运输队吗? “单单靠官府是不行的,还是得要让那些大族帮忙。” 百姓手里可以没粮,但豪右大族肯定有粮。 徐邈借得,我借不得? 冯鬼王如是想道。 大不了拍卖毛纺工坊的时候,我先把底价提高七个百分点。 然后跟那些豪族讲价的时候再压下五个百分点。 这样的话就算是把窟窿补上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些饕餮想要多吃份额,或者各地的代理权。 这几乎就是肯定的事。 随着凉州的收复,意味着丝绸之路已经重新掌握到大汉手里。 原料产地、销售市场的成倍增加,毛料行业自然也会产生变动。 谁家销售哪个地方,销售多少,那都需要扯皮。 对于饕餮来,自然是吃得越多越好。 “这样一来,牲畜的损失就太大了。” 冯永叹息。 刺史府能调动的粮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还屯在平襄没有运过来。 在这种气下,想要把粮食运过来救急,就不得不出动大型牲畜。 马也好,骡子也罢,到时铁定会累死一批,病死一批,冻死一批。 好不容易才攒下的几千头骡子,到时候还能剩几头是个问题。 “人命关,你在想什么呢!” 张星忆对冯刺史的斤斤计较大是不满,又动了一下窝在他怀里的脚,示意他继续按摩脚底: “夷人不乱则蜀地安,胡人不乱则凉州定。你真要能把这个事做成了,凉州就算是真正安定了。” “蜀地夷人作乱数百年,凉州胡人作乱百余载,真要都教化成功了,那可是百世之功。” “后人写史,只要关于蜀地与凉州,都绕不过你,青史留名的大好事呢,死点牲畜算什么?” 张四与关将军性格不同,目光自然也不一样。 关将军被夫婿和儿女束缚住了,但张四却是习惯站在皇家的高点看问题。 在她看来,拿几千头牲畜换来青史留名,简直就是无本万利。 “当我积累下这些牲畜容易?这可是为了将来的关中之战呢。” 在张四面前,冯永不用掩饰自己对关中未来几年的看法。 因为这些看法,他早就与张四讨论过不知多少回。 提前布置北地郡和五原郡故地,离不开关将军和张四的出谋划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下哪有让你占尽便夷道理?” 张四倒是看得开,反正那些牲畜又不是她的,她肯定不心疼。 话不好听,但冯永知道道理是对的,只见他点零头: “行吧,反正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大不了多等几年就是。” 反正最着急打下关中的是诸葛老妖,第二个着急的是皇家。 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冯永想了一下,又道: “金城郡土地肥沃,又临大河,利于灌溉,当年信厚(李球)在那里屯垦了不少农田。” “现在姜维手里应该有不少存粮,我倒是可以试着向他支借。” 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的脚在冯刺史的怀里动弹了一下,以示抗议: “你想借就去借,看我作甚?” 冯刺史“啧”了一声,累觉不爱,一起睡这么久了,就不能有点默契? “你是宫中派出来的女官。” “哦,我忘了,我光记得我是刺史府的大秘书。” “我向他借的时候,你再以宫中尚工的身份,给他去一封信,帮我。” “没问题。” 后知后觉的张娘子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权力似乎比想像中的大,顿时就抖了起来: “你怎么谢我?” “谢什么?不都是为了凉州安宁?我舍得那几千头牲畜,你还舍不得一封信?” 冯刺史毫不在乎地道,“要不我以身相许?” “呸,畜生!” “错,我叫禽兽!” 冯刺史掐指一算,今似乎是安全的日子,当下嘿嘿一笑。 章节目录 第865章 相遇 对于别人来,凉州这一场数十年一见的暴雪,可能会手忙脚乱,甚至手足无措。 但冯刺史处理起这种事件,那肯定要比别人从容得多。 因为陇右就是凉州的预演。 区别就是在,一个是大旱,一个是暴雪。 一个地域,一个地域大。 但那都是属于突发性的灾。 虽然暴跳如雷,虽然急得上火,但这并不意味着冯刺史会毫无良策。 冯君侯出山的资本,一个是平南策,一个是联吴策,还有一个,那就是耕种法。 曲辕犁,八牛犁,改进耕种技术,那都算是耕种法。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祭血肉以实汉中,还是祭羊毛以富大汉,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甘蔗红糖等等。 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冯刺史都牢牢记着一件事:农业是第一产业。 手工业也好,毛纺业也好,甚至农副食业,农产品再加工,都是建立在手里掌握有足够粮食的基础上。 有粮才有资格考虑如何进一步,没粮你搞什么都是沙滩楼阁。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刺史府手里有粮,凉州豪右也愿意帮忙,甚至蜀地的那边,同样可以收集上来不少粮食。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把粮食越凉州。 所以冯刺史暴躁也好,上火也罢,不是因为粮食不足。 当然,粮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足。 不然张大秘书也不至于粮食不能按吃饱足额配给。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冯刺史这些年攒下来的大型运输牲畜,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要白白耗费在这场灾当郑 这对于从三年前就处心积虑地开始部署,想要搞个骡托化的冯刺史来,那就是三年积累,损失大半。 这种需要走回头路的挫折,让冯刺史气急败坏,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让冯刺史气急败坏的消息,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对于常年混在南乡交易所的某些人来,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粮食终于有理由涨价了! 这些年来,南乡交易所和储备局搞了几次自挂东南枝,举身赴清池的大酬宾活动。 让粮食投机都们,尝到了什么叫大汉封建主义铁拳。 汉症越巂、江州等地都是朝廷的产粮区。 黄家(黄崇)和句家(句扶)带了个好头,再加上何家和李家六房的背刺。 所以就算是在蜀中世家大本营的蜀地平原,也有不少家族也与兴汉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经过对蜀地世家的整治、分化、收买,朝廷与兴汉会,官府现在已经控制住了蜀地大部分的粮食产量。 再加上交易所的调控作用,有人想要在粮食方面兴风作浪,难度那是成几何级增长。 偏偏大汉这些年,外头作战接连大胜,内部的发展势头也不弱。 底层的苍头黔首至少不用再饿死,努力一点的,全家一年都能吃饱,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再加上一点运气,比如迁到南乡的,迁到越巂的,居然还有翻身的希望。 至于上层的阶层,那就更不用。 光是新兴权贵,不但能有机会积攒下基业,甚至还有机会弯道超车,打破那些百年风流世家的各种垄断。 可以,大汉举国上下,都在享受发展所带来的红利——除了某些守旧世家以外。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守旧世家凭借百余年乃至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让他们仍有机会在苟延残喘的同时,还有些机会偶尔喝喝汤。 就比如从前年下半年到去年上半年,魏军进犯汉中,萧关大战,收复凉州之战。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汉魏之间,大交锋就有三次,交锋就更是数不过来。 这花掉的钱粮,简直就是海量。 也就是现在大汉有底气,又是上下齐心,否则还真的未必像现在这么轻松。 不过即便是这样,大汉的府库存粮,只怕也是不多了。 待凉州遭遇白灾的消息一传到汉中,南乡交易所的粮食终于有些压不住了。 “过了过了!已经过两百钱了!” 交易所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所谓的喝汤,指的就是这种时候了。 这些年没有吃上大汉红利的守旧世家,手里总算是还有不少田地,有田地自然就有粮。 粮价涨了,就是捡漏喝汤的时候。 数年来,粮价从来没有过两百钱,这一回过了两百钱,对于他们来,已经是值得欢呼的事情。 “事情没那么简单,前年去年的大战,所耗钱粮,不知有多少。” “故按吾看来,这官府的府库,怕是一下子也拿不出多少粮食。” 到这里,某位民间智囊压低了声音: “最重要的是,慕娘子不在南乡!南乡没有慕娘子主持大局,有些人只怕是坐不住啊!” 也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 “听现在是冯刺史的弟子和慕娘子的弟子在呢,想冯刺史那等深谋远虑之辈,若是不放心,又岂会放此二人在南乡主持大局?” “就是就是!听那魏家公子,可是冯刺史的开门大弟子,分出众,代师在南乡学堂授学,就连向老先生也曾称赞过呢!” 向老先生,自然就是主动退出朝堂,专心做学问的向朗。 民间智囊嗤然道: “分高,未历历练,就能主持大局吗?汝等可记得当年马谡马幼常?” “丞相苦心教授其兵法多年,陇右之战时,初次领军上阵时又如何?” 只见这位民间智囊口沫横飞地道,“即便是冯刺史,也是从南征时就初次见识了阵前厮杀。” “再到领军平定越巂的夷乱,又在越巂大举练兵,麾下有诸多精兵强将,最后这才在陇右之战时取得大捷。” “此理难道不是与南乡此时情况同?” 着,这位民间智囊面有忧色地摇了摇头: “要是慕娘子还在南乡,这粮价自然是能压下去,只是现在啊,就怕不止要过两百钱啊……” 不少人经此提醒,顿时觉得大有道理。 没错啊! 慕娘子在南乡积威甚重,若是有她在此,粮价只怕连两百钱可能都过不了。 但若是她不在了,再加上这两年与魏国接连征战,府库空虚,偏偏现在又遇到凉州白灾,只怕粮价不仅仅是要过两百钱这么简单。 人群中更是有人暗想,这一回只怕不是可以喝汤那么简单,不得还能吃点肉。 想想这些年来,多久没吃过肉了?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有人赞同,自然就有人反对。 一个年青人面色通红地站起来,怒视民间智囊: “吾听闻,魏郎君与丁娘子,皆是自就师从冯刺史,这些年魏郎君掌管学堂,从未出过差错。” “丁娘子先是跟随冯刺史去越巂,管理诸多事务,后再来南乡,跟从慕娘子身边。” “若不是深得冯刺史信任,一般人岂会有这般待遇?故汝之所言,当有荒谬之处。” 这些年来,冯刺史从一个少年英雄,再到大汉第一郎君,最后成为下名将。 乃是不少大汉儿郎心中的偶像。 如今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偶像,自然就忍不住。 民间智囊听到这番话,似乎有些羞恼,当下就是冷笑一声: “来去,凉州白灾,需要的可是实打实的粮食。若是汉中有粮,那你可见有东风快递运粮北上?” 着,他又指了指交易所方向: “这些日子我都数过了,这交易所里头,要这个月就交粮的牌子,比起以往,可是多了数倍。” “你猜,这里头有多少是着急要运往凉州的?” 从交易所的交易类型和交割时间,推断出凉州的缺粮情况,让在场不少人皆是眼睛一亮,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年青人脸上亦是怔了一怔,但却很快反击: “凉州白灾,官府自是要想办法多筹粮食,宁可多不可少,但未必就是一定要指望交易所筹上来的粮食。” “这些年我大汉与吴国往来甚密,久无战事,故江州那边,定有存粮。” 到这里,他又环视了一下众人,面有得意之色: “更兼越巂郡,如今乃是阡陌交通,良田成片,牛马成群,诸君以为,若是凉州缺粮,越巂会不会有粮食运过去?” 年青人越,越是激昂,“听闻冯刺史府中,特设有耕种曹,乃是专门研究耕种之道。” “冯刺史在陇右经营三年有余,诸位又可知那里开了多少良田?” 没粮是不可能没粮的,以冯刺史那等深谋远虑,兼之又是以耕种之道出山,又岂会落到无粮之地? 众人想想,顿时也觉得有理。 虽凉州确实太远,但这些年来,兴汉会的马队,早就已经深入蜀地人心。 反正嘴炮嘛! 兴汉会的马队,这些年往陇上阅东西还少了? 你凭什么粮食就运不过去?怎么证明? 民间政治家,口嗨就完事了,反正亲自去做的又不是我。 但见民间智囊颇有几分惊异地看向那年青人。 不要以为这些话得很轻松。 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度缓慢的时代,在没有专门收集信息渠道的情况下。 有人能把这些信息整理出来,并以此推断出可能的结果,那就已经算是一个具有初步大局观的精英级人才。 至于粮食究竟够不够,能不能及时运输过去,在不知道冯刺史手里的掌握多少资源的情况下,谁又敢轻易下结论? 毕竟冯鬼王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是实打实的战绩和政绩做基础。 “这位郎君,”民间智囊拱了拱手,“某……” 他正想要结识这位年青人一番,突然外头传来叫喊声: “来了来了!学堂的试卷出来了!” “轰!” 原本还想着要听两人高论的众人,一下子就猛然站了起来。 只见稀里哗啦的凳椅翻倒的声音,众人齐齐身门口挤去。 “莫慌莫慌!踩着我鞋了!” “你不慌就后面去!” “那里那里,在那里!” …… “排队排队!” 汹涌的人群挤到前方,但见有数个郎君护着几个大筐,筐里叠着不少试卷。 “再不排好不卖了!” “三尺之外,不得入三尺之内!” 原本挤得满面通红,乃至破口大骂,看起来战斗力暴表的众人,一下子就被这两句话震慑住了,皆是乖乖地听话。 “老规矩,一张十钱。” “我要二十张!” “最多五张。”郎君站在桌子后面,指了指排成一列的筐子,“一共五个筐,一筐拿一张,拿重复的没啥用。” “先交钱再拿试卷,自己准备好铜钱……” “概不找零嘛,大伙都知道,郎君快开始吧!” 有人迫不及待地道。 “好,既然都知道规矩,那来吧。” 第一个幸运儿往第一个空筐里丢了一把铜钱,看也不看,直接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挑选试卷。 这些试卷,都是学堂这个月印出来考试的。 要么是印得太多,学生用不完,要么是印得太次,有些地方有黑墨的,要么是试题印得不清楚…… 反正种种原因,在学堂里被当成了废纸,除了拿去茅房擦屁股,就是冬日里拿来当点煤炉的引火,再没其他用处。 后来吧,凉州刺史府考课选才的消息一出来,再一听这考课的内容,几乎所有饶目光都看向了南乡学堂。 想要进入学堂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冯颠子,宁愿选胡饶狼崽子进入,也不愿意开后门。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在南乡想要学算学,其实也不是太难。 只要肯花钱,总能从一些地方买到学堂专用的算学书。 分好一些的,只要能沉下心来,从基础学起,也总能学会。 但考课是要做考卷的。 那考卷怎么个考法,谁也没经历过啊! 这世上总是有聪明饶。 进不了学堂,但有人能出学堂啊! 咬咬牙,花点钱,给家里有孩子上学堂的人家送点好处,总能拿到一些试卷。 于是问题又来了,这考卷不成套不,还变化不定。 有市场需求嘛,那就会有市场供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堂的后门,会有人不定时地兜售一些考卷,是学堂出得太多,学生用不完。 所以就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学问当然是无价的,但看在大伙渴望做学问的拳拳之心上,就收点纸的成本钱,十钱一张,童叟无欺。 这考卷可是与学堂的考课同步,最是良心不过呢! “前门的补习班开讲啦!快前去报名!” 几个郎君卖完了考卷,抬着沉甸甸的箩筐进入后门,又有人在大声呼喊。 于是众人皆是惊呼,攥紧考卷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包教包会!包教包会,学堂高级西席,连讲二十日,精讲学堂第一年算学之法,包教包会!” …… 仍安坐着的民间智囊,看向年青人,笑问: “郎君何故不去?” 年青人看了民间智囊一眼,反问道: “君又何故不去?” 完,两人皆是呵呵一笑,笑而不语,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脸上皆有自得之色。 把学问卖成这种鬼样子的人,你没学到冯鬼王的几分本事? 谁信谁傻子! 感受着怀里书本特有的触感,两人心里同时暗道:“吾有凉州刺史府的考卷集,用得着去抢那些东西?” “敢问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上李下明,字叔慎,家中行六,唤我李六郎便是。” “哦,原来是李郎君。某姓马名田,字幼常,敢问李郎君从何而来?” “汉嘉郡。” “某从云南郡。” …… 章节目录 第866章 理论基础 话不设机半句多。

李六郎不欲与此人多说,不过对方语气客气,被自己反驳一番,居然还颇有气度,他自然也不好给对方甩脸色。

当下敷衍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回到客舍,李六郎翻出《大汉凉州刺史部考课模拟试题》,想要继续看书,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

再翻出特意到南乡买来的算学书,竟是连接算错了两道题。

心烦意乱之下,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方才在外头,与人辩驳了一番,看起来自己是对那个冯文和有着坚定的信心。

但李六郎自家人知自家事。

实际上,他看起来像是在说服别人,其实不过是在说服自己罢了。

阿姊为了自己,已经把她的一辈子赌上了。

自己没有其他选择,现在只能是一条路走到底。

如果真如那马田所言,凉州糜烂一片,那考课一事,推迟到什么时候还是个问题。

最怕的就是,迟则生变,真要出什么岔子,比如说取消考课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前途,只怕要化成泡影。

更重要的是,阿姊的牺牲,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李六郎的逆鳞就是自已的阿姊。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地站出来,与那马田辩论一番。

论起厌恶,李六郎第一个厌恶的,自然就是那个军头。

但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姊夫。

第二个厌恶的,就是让自己和阿姊受到迁连的大房嫡孙李十二郎。

只是作为李家大房的底层,他没有权利去反抗。

至于第三个厌恶的,就是那个把李十二郎流放到汉嘉的冯文和。

但在大势之下,现在自己却又不得不去投靠凉州,当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这种让人愤懑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李六郎无时不刻处于某种自我怀疑与煎熬当中。

当然,李六郎不知道的是,他这种心理,其实也代表了某些后知后觉,不得不顺应潮流的世家子弟的心理。

私下里不是没悄悄地咒骂过冯文和,但若是别人真要公开带什么节奏,但又会下意识地要反驳一番。

没有及时跟上大汉的大势,已经让人很后悔了。

现在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扭扭捏捏地想要靠拢过去,谁知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又过来泼冷水。

断人前途,比断人钱财还要可恶咧!

只是李六郎冷静下来以后,他心里也明白,那马田所说的,未必没有一点道理。

交易所现在是大汉各类大宗物资交易最集中的地方。

粮食,豆类,毛料,红糖,甚至连耕牛,马匹等大型牲畜都有。

事实就是,近期粮食与豆类的涨价最多的。

民间传闻粮食不过二百钱的红线,也在今日破掉了。

凉州究竟怎么样了,这是个很让人揪心的问题。

就在李六郎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喧闹声。

一个矮壮的身影大踏步地进入闯入李六郎的屋子:

“六郎,我回来了。”

李六郎听到这声音,顿时大喜:

“原来是冯家阿兄!”

但见闯进来的矮壮汉子满脸横肉,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手,整个手掌已经没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

此人虽然只剩下一只手,偏偏在腰间还配着长刀,乃是东风快递的一个护卫头目。

姓冯,与自家姊夫其实还有沾了点亲。

李六郎会喊这个武夫为阿兄的原因,就是他这一路能平安无事,轻松平安来到汉中,乃是受了对方的照顾。

当然,还有更重要原因:

此人看起来虽是武夫,但实际上,他的算学能力,其实是非常不错的,还是与南乡学堂一脉相承。

自己这一路来,算学提升不少,就是得了他的指点。

就算是没有考课,光是能教给自已学问,这份情义,就值得他喊一声阿兄。

听说,只是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不是冯家阿兄运气不好,被贼人砍断了手掌,以后在军中的地位肯定比自家那个姊夫还要高。

不过没了左手掌,他只能退出军中,进入东风快递,当了个护卫头子。

“冯家阿兄,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对于李六郎来说,要想知道凉州的消息,最好的渠道就是眼前这位。

从汉嘉出来到现在的这几个月来,李六郎终于第一次亲自直面兴汉会的庞大势力。

每一个重要城市,都有它的仓库据点。

蜀地来来往往的马队,绝大部分都是隶属兴汉会的。

马背上的各种物资,琳琅满目。

就连一个护卫头目,都有能力核算自己护送的物资数目。

虽然早就有传闻,但当自己亲自经历的时候,李六郎还是被冲击到了。

“哦,凉州那边的道路不是还没通吗?所以我就带人回了一趟巴西郡,运了一批粮食回来。”

李六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的信息:“粮食?”

“对,粮食。巴西那边句家和黄家收上来一些粮食……”

“是运去凉州的?”

“没错。”冯护卫大大咧咧地说道,“六郎你这两日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启程。”

说着,他又庆幸一笑,“说起来,这一回上头下来的军令倒是有些奇怪,要我们直接运往凉州,以前都是运到祁山就回头。”

“这样也好,你就可以一路跟着我,半路把你托付给别人,我不放心。”

冯护卫从军中退下来,有些习惯一直没改。

比如说方才的军令,也不知道是不是口误。

李六郎心头一跳:

直接把粮食运到凉州这个信息,似乎有些特别。

“冯家阿兄,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凉州不是到三月以后,路途才会通畅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今年不一样。”

对于这个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冯护卫解释道,“凉州那边不是遭到了白灾吗?”

“上头下了死令,现在我们兴汉会,要全力保障凉州的粮食供应。听说还是君侯亲自下的令呢!”

说起这个,冯护卫满脸放光,“真到到了凉州,说不得我还能见君侯一面!”

想起君侯在萧关大败魏贼大司马,冯护卫就情不自禁地捶了捶自己的左手,大是悔恨道:

“唉!此手误我啊!”

看着对方一提起冯鬼王就不能自已的模样,李六郎总是有一种心头发颤的感觉。

冯护卫自然不知道李六郎心里的想法,他通知完李六郎,便先行离开。

要押送粮食去凉州,他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完成。

倒是李六郎,心头发颤之后,想起自已也是准备去投靠冯鬼王,全身忽然就轻松起来:

拥有这么强大势力的冯鬼王,他会输?

你告诉我他会输?

你告诉我他怎么输?

意识到这一点,再想起方才那位民间智囊,李六郎心里不禁升起一股鄙视:

所谓高言宏论,不过是欺人之谈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南乡这地方太过邪性,他才起了这个念头,只见外头就有人在问:

“敢问此处可是李郎君所居?”

李六郎心生疑惑,连忙出门一看,只见一人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郎君,幸会。”

李六郎心头微有不喜,但仍是有礼貌地问道:

“君来此,有何贵干?”

但见马田爽朗地说道:

“方才得闻李郎君之言,意有未尽,故前来欲再请教一番。”

这是不服气?

还是有病?

李六郎才得到内幕消息,自觉与对方已经拉开了段位,当下淡淡地说道:

“我亦不过是些许浅薄之言,个人之见罢了,如何当得起马君的请教二字?”

感受着眼前这位年青人淡淡的傲气,马田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已,当下也不以为意:

“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又有云: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屋内,目光落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试题集,却是没有过多停留:

“吾观李郎君,亦是有志于凉州,然君可知,若是先行卷于刺史府,则于日后考课,大有裨益?”

李六郎听到这番话,大是意外:“竟还有这等事?”

马田笑而不语。

李六郎一愣,然后明白过来,脸色一整,肃手道:

“吾从汉嘉出来时,曾随身带了点茶叶,甚是清香,若是君不弃,还请入内品尝一番。”

马田哈哈一笑,觉得大是有趣。

李明这个人,年纪虽浅,但还是有些才能的,甚至还有些高傲。

但在关键时候,居然还能放得下身段,当真是有趣,有趣!

李明领着马田回到桌里,看到还摆在桌上的试题集,心里一惊,连忙不动声色地收起来。

然后这才请马田坐下。

他向客舍要了一壶开水,把茶泡好,然后再给对方倒上,这才虚心问道:

“方才听君所言: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此源何典?”

“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他知道,乃是出自《管子·君臣上》。

但后一句,他确实是没有听说过。

既然马田把此句与前一句相提并论,想必也定是出某本典籍。

“后汉王符,百余年前着有《潜夫论》,不过此书不显于当世,故少有人知晓。”

“原来如此。”

李明点头,王符此人,他从未听说过,《潜夫论》他亦从未有闻,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书。

于是随口说了一句:

“天下书籍多矣,只恨不能全观之。”

哪知马田听到这话,眼睛竟是微微一亮:

“若是李郎君有心观之,吾这里倒是可以有一册。”

李明谢过,然后开始问起正事:“君何以知我要去凉州?”

马田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到桌上。

李明一看,正是那本《大汉刺史部考课模拟试题》。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马君也是要去凉州?”

“然也。”

马田轻饮了一口茶,这才继续开口道:

“凉州考课之事,听说一是要知算学之术,二是要知经书典籍,三是要知凉州之事。”

“只是这是个什么具体章程,只有等凉州刺史府正式出了布告才能知晓。”

李明一听,眉头就是一皱:

“那方才君所言行卷之事……”

难不成此人是过来消遣自已的?

“吾有兄弟,乃是在刺史府做事,李郎君且放心,此事定然不假。”

“现在还没有传开,不过想必也快了。吾现在不过是占了些先机的便宜。”

“不过这行卷的内容啊,那可是有讲究的,算是刺史府考课的第一道门槛。”

李明一听,心里恍然,暗道此言有理啊,考课本就是为国选才,自然是要有一定的学识才行。

而且考课不分良贱,若有人心存侥幸,不管自身学识如何,都要前往,那刺史府岂能应付得过来。

想到这里,李明又有些怀疑地看向马田:

“君为何要告知我此事?”

“不过是闻李郎君前番言论,觉得可以深交……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以李郎君的见识,可以帮我修改一下这份行卷。”

马田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摊开,铺到桌面上。

李明定眼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粮价考。

“这是行卷?”李明怔怔地问道,“那你还……”

“嘿嘿,若要通晓大汉的粮价,有两个地方乃是必去之地。一处乃是锦城,一处就是南乡交易所。”

“吾在这里谈论粮价,正是为了得到众人的看法。”

马田有些自得地一笑,“而因为凉州白灾,粮食正是凉州刺史府现在最关心之事,若以此为策论,投卷于刺史府,呵呵……”

原来如此!

李明顿时感觉压力有点大。

凉州考课,竞争比想像中的还要大啊!

他这般想着,一边开口问道:

“君之眼光,实是独到!就不怕吾窃君之想法,行卷于凉州刺史府?”

马田摆摆手:“吾也不瞒李郎君,若是你窃吾之想法,只怕是东施效颦。”

说着,他点了点桌上的纸,“吾这数月来,从南中到汉中,这一路所收集的东西,可没写在上头。”

“就算李郎君也要写一份与吾这份争一高下,所需功夫,非同一般,李郎君觉得来得及吗?”

李明语塞。

马田看到李明这神色,微微一笑:“若是李郎君能帮我完成这一份考卷,吾有一言,可助益李郎君。”

李明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略一思索,点头道:

“好,成交!”

能有这等准备去参与凉州考课的人,给出的建议,想来应当对自己有所帮助。

待他把马田的文章细细反复看了以后,又提出了自已的看法。

马田得了李明的意见后,倒也不藏私,建议道:

“六郎,你可别看《潜夫论》此书不显于世,但书中所言,却极有治民之道,与冯刺史为政之法,多有暗合之处。”

“故若是你前往凉州参加考课前,能把此书读通读透,对你大有用处。”

说到这里,马田加重了语气,“王符此人,乃是安定人士,故对凉州风土人情,多有研究。”

“他在书中所提的治国策论,多有言及如何治理凉州……”

话还没说完,李明顿时精神一振!

章节目录 第867章 假节 后汉时,曾极力反对大将军邓骘放弃凉州主张的虞诩,曾担任武都太守,抵御羌人。

他亲自主持了开凿祁山道水运工程。

这个工程,从沮县始,至下辩止,烧石翦木数十里,开漕船道,最终水运通利,岁省四千余万。

整个武都也因此受益,从一万户左右居民,两三年功夫就激增到四万户。

大汉丞相领军北伐陇右时,曾亲自勘察了一圈虞诩曾经治理过的地方。

然后给大汉天子小胖子写了一封信:

祁山去沮县五百里,有民万户,瞩其丘墟,信为殷矣。

意思就是祁山到沮县这五百里,有民万户,我光看这一路上的坟头,就知道当年他们有多富裕了。

大汉取得陇右之后,朝廷想要加强陇右与汉中的联系,兴汉会想要加大对陇右的运输量。

两者一拍即合,兴汉会出技术出粮出钱,大汉出人,大力开拓和维护祁山道,同时重新拓宽水道,疏通堵塞之处。

因为有南乡工程队这种专业团队,施工质量和速度比起虞诩那个时候,不知提高了多少。

这些年下来,祁山道路面不但宽了许多,同时也平坦了许多,水道往来的船只更是日渐繁忙。

整个祁山道,不但已经建起了足够多的邮驿,甚至还有不少客舍,为往来的商旅提供食宿。

按往年的惯例,从汉中到陇右的祁山道,要到三月才会开始繁忙起来。

但今年有些例外,才进入二月,祁山道上的运输马队已经开始多了起来。

滇马脖子上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悠扬地在祁山道上回响。

祁山道的尽头,就是祁山。

祁山山脉位于西汉水北侧,俯瞰西汉水,延绵六十余里,连山秀举,罗峰兢峙,势控蜀地与陇右咽喉。

这里有卤城、有木门道等险要之地。

西汉水穿过武都郡的重重秦岭,在这里离开山区,进入平原。

这个位置,后世有个名字,叫川口,即川人出口。

在这个关口,突兀地耸立着一座土山,好似半空飞来一样,显得特别醒目,这就是祁山堡。

在祁山堡正对着的山顶,还有利用祁山山脉筑成的各个坞堡,与祁山堡成犄角之势。

出了川口,就是西县。

可以说,祁山堡不但有地利,同时背靠着西县的人和。

若不是第一次北伐时的出其不意,同时还有冯鬼王麾下工程营的支持,祁山堡坚守下来,根本不成问题的。

这也是为什么陇右之战时,诸葛老妖一直徘徊在西县的原因之一。

西县不但可以支援北上的大军,同时还可以随时经祁山堡回头,策应武都,以防魏军从散关走故道入武都,断北伐大军后路。

二月的西汉水,水量虽然不算太大,但行船也已足够。

李明站在船头上,看着两百步远之外的祁山堡,如同一只蹲踞的猛虎,对西汉水和祁山道眈眈而视。

虽知祁山堡上看着这边的,是大汉将士,但李明感觉心里头还是有股沉重的压抑感。

船舱里又走出一个人,正是在汉中认识的马田。

他站在李明身后,感慨地说了一句:“险要之地啊!”

看向祁山堡对面山头的李明没有回头,开口道:

“此等险要之地,丞相上陇时,也不知是怎么打下来的?”

“听说那时魏贼根本就想不到丞相会领军北上,再加上冯刺史早有准备,所以才攻下来的。”

冯刺史么?

李明默然。

这一路过来,听到与冯刺史的消息已经太多了。

比以前那些年所听到的消息都要多。

因为作为李家大房的底层,以前的他不需要操心那么多。

更何况,蜀地平原这一片,冯鬼王根本没有折腾太多。

他折腾的是汉中,是南中,是越巂,是陇右,是凉州……

一直呆在广汉郡乡下庄园的李明,得到冯鬼王的信息,自然也是被过滤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他从李家的庄园走出来,才明白“冯刺史”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

也许是到了关口,般只开始慢了下来,放眼向前望去,乌泱泱的全是船只。

就连旁边的祁山道陆路,人嘶马叫的,煞是热闹。

“船夫,这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马田是个能放得下身段的人,这一路上,他有好几次就蹲在船头,与船工聊天。

船工是个满脸皱纹的汉子,来自巴东郡,听说先帝伐吴那年,还给大军运过粮。

后来先帝大败,船工也没了活计,全家差点活不下去。

幸好大汉与吴国之间又有了往来,最后这才没把自己全家卖到大族的庄园里去。

再后来,吴国往大汉运粗糖,大汉往吴国运红糖毛料等物,往来越来越多,船工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

本来说要把船给自家儿子掌管,哪知兴汉会得知他操船技术不错后,又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大价钱,让他重新出来操船。

不过这一回,他操的不是自己的船,而是兴汉会的船。

而且不再是从巴东郡去荆州,而是往来于西汉水之上。

这几年来,他不但和其他人一起,探测西汉水的水道,有时还要测试新船。

听说这新船,还是丞相亲自做的,被叫作流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至于平日做的最多的,就是要带一些新手,教会他们如何在急流里行船。

累是累了些,但到了年尾,到手的钱粮,一年能比得过他以前六七年的总和。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干满三年,家里就可以送一个孩子去陇右,要么去越巂,那里有学堂,让孩子识字读书。

日子有了盼头,腰就不自觉地直了,嗓门也大声起来:

“这位先生,今年不比往年啊!小的在这里行船以来,就从没见过二月就有这么多船的。”

“最多也就是着急往来陇上和汉中的官府中人,哪像现在?更别说路上的那些马队。”

“去年这路上马队最多的时候,都比不上现在的一半……”

船工所带的新手里,有两个是识字的小郎君,听说还在学堂里念过书。

当时两人还经常问他从蜀地去荆州的大江水路,与西汉水有什么不同。

然后去年年底的时候,那两个小郎君就说自己要去巴东郡那边,跟别人学如何在大江里行船。

至于为何他们进学堂读书后,还要来学行船,船工一开始也很是奇怪。

后来才知道,据说这是学堂山长的安排。

只要他们学会了在大江里行船,以后就有机会在军中当校尉。

这一点尤其让船工羡慕。

同人不同命啊!

都是行船的,自己就只能被人家吆来喝去。

别人就有机会当将军。

船工想着,若是自家的孙儿当真能入学堂,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怀着这样的心思,船工没少与那两个小郎君套近乎。

他不知道什么叫山长,但因为那两个小郎君的关系,他也知道称那些有学问的人为先生。

光是这一个称呼,他就觉得自己也沾上了学问的气息。

听到船工在絮絮叨叨地说话,马田和李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担忧之色。

按理说,漕运比起陆运,不但运量大,而且损耗更是要少数倍乃至近十倍。

可是现在开始漕运的时间不但比去年提前,甚至马队数量也是暴增,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凉州的粮食问题,恐怕远不止传闻中的那么简单。

就是不知道传闻中那位敛财无双的冯鬼王,究竟有没有能力解决凉州粮食问题?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祁山堡下等了一天,终于过了祁山关口,来到西县。

从重重山险来到平原,视野豁然开朗。

但没有了秦岭的阻挡,二月的陇右,仍是有不少的寒意。

去年冬日里的那一场白灾,陇右虽说比不上凉州严重,但同样也受到了波及。

不过因为冯刺史这些年经营陇右的缘故,陇右底子要比凉州厚实得多。

至少就羌胡来说,他们的食物来源,已经不仅仅是草场里的牛羊。

再加上草场牲畜承载量的提升,还有养殖的规范化,青储料塔的建设。

所以在这一次寒冬里,陇右胡人的日子,比起凉州那边,不知好过多少倍。

以前冯鬼王所领的护羌校尉府就是个吞金怪兽。

平襄现在没了这个怪兽吸血,甚至还能挤出部分粮食给凉州应急。

只是不管是凉州豪族也好,平襄也罢,所能提供的粮食,终究不是无限的。

这些粮食,也就是仅能帮助凉州刺史府渡过最紧急的时候。

剩下的粮食缺口,还是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解决。

这就是为什么祁山道提前一个月就繁忙起来的原因。

在西县上岸后,李明马田与冯护卫接头后,同时与都是前往凉州的其他马队汇集在一起,开始向平襄出发。

同行的还有不少是平襄那边的胡人马队。

从天水去凉州,有三条路。

但不管是要经过大斗拔谷的南路,还是要翻过洪池岭的中路,此时都是大雪封山,难以通行。

唯有北路,虽说要绕路,且补给不易,但至少不用翻山。

几年前有过一次教训,从蜀地来的滇马,因为受不了陇右水土和气候,有不少的折损。

所以冯护卫这一路很小心,每到地头,都是第一时间吩咐手下注意给马匹擦汗,揉背,然后再披上毯子。

饶是这样,在渡过大河之后,仍是有马匹倒下了。

“头儿,这样不行啊!就算是我们再怎么注意,这马终究是从蜀地来的,受不住凉州的水土。”

“真要这样下去,我们就算是能到姑臧,只怕马匹就都折损一大半……”

对于马队的人来说,朝夕相处的马匹就是自己的伙伴。

明知道继续向前,不知还有多少伙伴倒下去,但又不得咬牙向前。

这种感觉让人极是焦虑。

“我不知耶!难道我不知耶!”

冯护卫看着倒下的马匹被人抬走,脸色本已是极为难看。

此时听到这话,转头就是破口大骂:

“你都知道的事情,难道君侯不知耶!可是为什么还是要下死令把粮食运到凉州?”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君侯那边,已经到了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运粮过去的地步!”

“是君侯重要还是这几匹马重要?心思蒙了猪油?这都分不出轻重?”

“有这时间在这里唠叨,还不去多做些准备,能多让一匹马活下来,那也比你站着说话强!滚,快滚!”

他一边气咻咻地说着,一边大力飞脚过去,把多嘴的手下踢得抱头鼠窜。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马田,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

“那位冯君侯带出来的将士,居然还有这等见识,当真是不简单啊!”

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李明仍是不得不点头:

“所以在吾想来,这才是那位敢以考课以选治凉州之吏的底气。”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就算是考课选才,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占了先机和便宜。

因为世家大族的底蕴,远不是寒门庶族所能比的。

更别说那些苍头黔首。

虽然那位冯刺史提出了算学之术的限制,但别忘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的数,其实就是算学之术。

所以世家子弟的算学底子本就比别人要好一些。

只要有人教导,世家子弟学起南乡算学之术来,那也要比他人轻松得多。

若是那位没有一点准备,就进行考课选才,只怕到时候整个凉州的治民官吏,都要被世家子弟把持。

但现在呢?

自己居然要向一个从军中退下来的武夫学南乡算学之术。

以前寒门子弟想要向学,要么就是幸运之极地遇到大儒公开讲学。

要么就是放下尊严,向世家大族乞求观书。

现在呢?

南乡那边,朝廷整理后的典籍,被印得满大街都是。

没钱都可以免费借阅,而且还是精美纸张编订的那种书籍。

至于世家大族注释的典籍……你又不让我看,你就是注释成一朵花,那关我什么事?

这一路来,特别是在南乡时的所见所闻,让李明对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来源于他的世家子弟身份。

李明不懂什么叫降维打击。

但他懂得,在南乡的种种新事物面前,世家长久以来的手段就如同小孩子般幼稚,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也就是说,因为南乡的关系,世家子弟与寒门子弟之间的差距,正在不断地变小。

甚至寒门子弟的后面,还有苍头黔首在追赶。

如果世家不趁着自己还占着优势,去参加考课,以谋立足。

那么再假以时日,向前追赶的,只怕就变成了世家子弟。

当初那位在南乡建立学堂,说是要教化苍头黔首和胡人蛮夷的时候,谁能想到今天?

什么叫深谋远虑,此可谓矣!

“哈啾!哈啾!”

远在姑臧的冯刺史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明明太阳这么大,怎么会受凉?”

武威谷水,流经姑臧,乃是武威郡除了大河之外最大的水流,同时也是武威郡最好的灌溉水源之一。

眼看着就要入春,入了春,就要春耕,春耕是一年里最紧要的事情。

所以冯刺史要出城视察谷水的流水情况。

不远处,双双和阿虫全身虽然还是裹得挺严实,但已经脱下了厚厚的外套,两人正在追赶着来福。

来福是条文犬,当年冯刺史下南中时,一路上一人一犬还相互和唱过。

只是文犬遇到了熊孩子,讲道理是讲不过的,只能夹尾而逃,四处乱窜。

“双双阿虫,你们阿母喊你们回府吃饭!”

远远的声音传来,张大秘书双腿并拢,侧坐在骡子上,正向这边喊道。

父子三人没人应答。

张大秘书见此,顿时大怒,翻身下了骡子,走过来,一手拎起一个熊孩子。

然后走到水边,对着正蹲在水边的冯刺史大声说道:

“姊夫,该回城了。”

冯刺史摆了摆手,回答道:

“莫吵,我正在察看水文情况呢!”

说着,水面上的鹅毛忽然向下一沉,冯刺史连忙拿起鱼杆一提!

一条三指宽的鱼就被拉出了粼粼的水面,甩到了岸上。

双双“哇”地一声,连忙指着蹦跳不止的鱼喊道:“鱼!鱼!”

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小身子,想要从张姨母的魔掌里逃脱出来去扑鱼。

“不许去!腥的!”

张大秘书大喝一声,“再闹我回去就告诉你阿母,说你不听话!”

关大将军是府上唯一能镇压小魔女的存在,听到这个话,双双立刻乖巧下来。

“姊夫,快走了,今早汉中那边有公文过来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好好好!”

冯刺史无奈,只得起身,从张星忆手里接过双双,两人一个抱一个孩子回头。

其他的东西自有随从收拾。

“现在凉州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汉中那边不多送些粮食过来,就是送再多的公文过来有什么用?”

别看冯刺史还有心情出来钓鱼,其实是他现在除了等粮食过来,再无他计。

至少出来钓鱼,还可以给底下的人一种从容的假象。

张星忆没管他的牢骚,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突然说道:

“朝廷准备给刺史府任命长史了。”

“嗯?!”

冯永一听,猛然转头看向张星忆,脑袋差点就撞上了双双,“什么?”

长史者,掌兵马,亦助刺史掌兵,在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代替刺史掌管州事。

说白了,就是制衡刺史的官员。

“看着我作甚?我事先也不知道。”

张星忆没好气地瞪了冯刺史一眼。

“谁要过来当长史?”

张星忆“嘁”了一声:“看你那模样!刺史府有长史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冯刺史“呵”地一声冷笑。

张星忆对此人同是报以冷笑:“既然冯刺史不想要长史,看来是也不想要假节了……”

“卧槽!”

章节目录 第868章 长史 大汉街泉亭侯,凉州刺史部刺史,征西将军,假节……

这一连串名头下来,冯刺史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大汉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大汉封侯的人不少,领刺史的人也不少,至于顶着重号将军的,也不是没有。

但三者合一,同时还有假节权利的,目前一个也没有!

大汉天子是个小胖子,大汉丞相是个老头子。

除此二人,还有谁能与吾争锋?

所以凭啥我不是最靓的仔?

于是冯靓仔小心翼翼地问道:“当真是假节?”

“这种事情,我能开玩笑吗?”

张星忆没好气地回答,同时把怀里的阿虫往上颠了颠,“公文刚过来,礼器仪仗已经在路上了。”

不管这个没给自己好脸色的女子,反正自从关大将军再次怀孕以来,她的心情就一直飘忽不定。

冯刺史已经掩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忍不住地“哈”地笑出声来。

季汉开国以来,有假节权利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而独自领军镇守一方的同时又假节的人,一共也就两个半。

一个关岳父,一个李严,还有半个是张岳父。

也就是说,大汉的山头,不一定有假节。

但有假节的,肯定是山头之一。

所以说,朝廷给了冯刺史假节的权利,就算是正式承认他已经是大佬级别的人物。

有了假节的权利,长史……爱谁来谁来!

再怎么长,难道还能比得过自己这个最高长官?.

冯大佬得意洋洋,瞥了面无表情的小四一眼,咳了一下,暗自告诫自己:

要沉着,要冷静,做人不能太嚣张。

只是正在哇哇乱叫的双双暴露了冯大佬内心的激动。

因为她已经被自家大人的手臂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感受到旁边小四鄙视的目光,冯刺史连忙松开了双双,同时假装关心地问道:

“那是谁过来当长史?”

“原武都太守廖元俭。”

廖化?

这个人选实在是太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虽然前面他也猜不出诸葛老妖会派谁过来,此时却是很轻松地说道:

“哦?是廖叔啊,那没事了。”

廖化本是关岳父大人的主薄,关家失势后,他是与关家仍有往来的极少数人之一。

算得上是关姬的半个长辈。

事实上,冯刺史与廖长史的关系也不错。

因为廖化任武都太守时,政绩很是亮眼,其中兴汉会功不可没。

后汉虞诩在武都开凿漕运,带领武都老乡暴富。

导致两百年后,某位老妖还专门跑去看人家老乡的坟头,然后兴致勃勃地跟大汉天子八卦当地的富有。

大汉收复陇右后,朝廷与兴汉会在武都所干的事,其实就是虞诩威力加强版。

再配合上冯鬼王对羌胡的手段,武都这些年取得的发展,说日新月异那是一点不夸张。

廖化本就与关家关系密切,此时再吃了这么一波政绩红利,与冯鬼王的关系,那肯定是不会差的。

“去年我第一次回汉中时,路过武都县时,还跟廖叔买了一批粮食呢。”

说到这里,冯刺史突然记起一事,嘀咕道:

“下辩可是陇右粮仓啊,廖叔既然要来当凉州刺史府长史,我得提醒他带一批粮食过来……”

官场惯例,职位履新的话,总得拉点资源过来不是?

这样才能尽快融入到新环境当中嘛!

粮食什么的不重要,其实我就是想要个态度……

不信看看本刺史,到哪里不是拉着大伙一起发财?

不过话说回来,让廖化当凉州刺史府长史,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廖化与冯刺史、关大将军的关系,就足以让他能在刺史府立稳脚跟。

资历也不是问题。

军事才能应当不差。

毕竟有“前有王(王平)、句(句扶),后有张(张翼)、廖(廖化)”的评价。

也就是说,就算排名有先后,廖化最多也就是比王平差那么一线。

最重要的是,廖化是荆州襄阳郡豪族出身,是根正苗红的荆州派。

想通了这一点,冯刺史突然觉得,诸葛老妖这一手平衡,玩得很溜啊。

就算是牢牢掌握着刺史府军权的关姬,对廖化也要喊一声叔父。

旁边的张星忆虽然不知道冯刺史一下子想到了这么多,但她对自家男人的嘀咕也是很赞同:

“想不到你与廖长史竟是所见略同,廖长史确实正押着一批粮食过来。”

冯刺史闻言,顿时大喜,正待说话,只听得张小四突然又说了一句:

“除了廖长史,姜维也被丞相任为凉州刺史府长史。”

冯永原本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就咽了回去:

“怎么会有两个长史?”

“丞相府不一样有留府长史与军中长史?凭什么刺史府就不能有两个?”

张星忆没好气地说道。

可能是觉得有些累了,她把阿虫放下来,牵着阿虫的小手向前走,一边继续说道:

“廖长史与丞相府的蒋长史(蒋琬)一样,算是留府长史,姜维则是兼刺史府领军长史,仍驻守金城。”

“再说了,金城郡怎么说也是属于凉州呢,名分也算是合适。”

冯刺史看了一眼张小四:“就这?你确定?”

“姜家怎么说也是凉州大姓,也算是为了安抚凉州人心……”

要不是我知道原历史上姜维是继承了诸葛老妖北伐意志的人物,说不定就真信了你的话。

冯永暗想,诸葛老妖让姜维任凉州刺史府长史,只怕是存了给姜维铺路的意思。

怎么说自己也是新晋大佬,大腿就在眼皮底下,就是傻子都知道要抱的。

光是结交人脉和培养资历,对以后就大有好处。

方法是没错,但以诸葛老妖的性子,让冯永觉得似乎有些过于急躁。

他看向张星忆那若无其事的小脸,突然问道:

“去年冬日凉州实是太冷了,也不知道汉中怎么样?太子的身子还好吗?”

“汉中也有些冷,不过有炕有煤炉呢,冬日里倒是不用担心。”

“陛下的身子呢?没问题吧?”

张星忆很是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

冯永咳了一声:“吾虽是臣子,但每次与陛下见面,陛下都是以友朋待吾,所以我关心一下陛下的身子,也是应该的。”

“哦,也是,陛下也挺好的。”

“丞相呢?”

“丞相……”

张星忆正要顺口回答,突然又顿住了,警觉地看向冯永。

居然没上当?

冯永撇撇嘴:

“别这样看着我。就算你不说,回去后我让三娘写信去问问夫人,也一样能问出来。”

现在已经是建兴十年了,算算日子,按原历史的话,诸葛老妖也就是只剩下两年多一点的时间。

历史上诸葛老妖是病重身亡,按司马懿猜测他命不久矣的说法,诸葛老妖的身子极有可能一直有病。

只是最后一次北伐时,因为操劳过度,这才导致病情加重而亡。

张星忆沉默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丞相的身子不太好,听说冬日里还咳了血丝,夫人曾亲自去宫里请了李当之(樊阿的师兄)给丞相看病。”

说到这里,张星忆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冯永:

“按说李当之还是你的人,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这几年来,李当之一直是在宫里当侍医,怎么就成了我的人?”

冯永也把双双放下来,缓缓地说道,“宫里的事情,我只问你。问他,只会害了他。”

创业之初,皇后就曾以十万亩皇庄作为支持。

小胖子又把小姨子送给自己。

更别说兴汉会向皇家借资质等等之类。

至于诸葛老妖,那就更不用说。

这些年来,自己一向有自主权,从未有太多的限制。

甚至在暗地里,丞相不知给自己铺了多少路。

不然何以在萧关之战,自己消息不明的情况下,堂堂大汉丞相,在经过南乡时,会特意接见自己的妾室?

论迹不论心,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但这些年来冯永得到大量支持总不是假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大汉的政治风气,从先帝时起,就是君臣相知,上下齐心。

不到迫不得已,冯永自不会去破坏这种难得的风气。

听到自家男人这个话,张小四的嘴角微微一翘,然后又很快隐去,脸上仍是浑不在意的神情:

“嘁!就光会说好听的!”

冯永不理小四的傲娇话语,仍是认真地说道:

“回去以后,你马上写一封信给宫里,我要知道丞相身体的具体情况。”

张星忆闻言,点了点头:“好吧。”

作为大汉的大佬之一,冯刺史有提这个要求的底气。

毕竟他还是丞相的半个弟子。

不然丞相当年传冯刺史《六韬》,岂是白传的?

两人边走边说,快要到达城门时,冯刺史这才翻身上马,让张星忆带着两个孩子上车,在亲卫的保护下,缓缓入城。

刺史府内院的仆人一看到君侯回府了,连忙开始摆上饮食。

在外玩了大半天,双双和阿虫早就饿了,一看到桌上的吃食,目光就怎么也挪不开了。

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爬到椅子上,伸手就向案上的吃食抓去。

“咳!”

阿梅扶着关姬从里间转出来,关姬的目光扫向两个小屁孩。

阿虫听到熟悉的声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连滚带爬地下了椅子。

双双大胆一些,看了一眼正缓缓走过来的阿母。

但也就是多看一眼,就步了自家阿弟的后尘,乖乖地爬下椅子。

“洗手了没有?”

双双和阿虫并排站到一起,齐齐伸出四只小胖手,给阿母检查。

关姬把他们的手翻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指甲都已经洗干净了,这才点点头。

“你们的大人呢?”

“大人正在洗手。”

双双奶声奶气地回答。

“大人先帮我们洗的。”

阿虫补充道。

这时,冯永和张星忆一齐进来。

关姬这才说道:

“好了,人到齐了,入座吧。”

双双和阿虫得到允许,又是一齐用稚嫩的声音喊道:

“大人,请入席。”

冯永听到一双儿女的声音,心情舒畅,哈哈一笑,上前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

“真乖!”

冯刺史和关大将军并坐主位,阿梅坐在关大将军的旁边,随时侍候。

冯永则是和张星忆把一对儿女夹在中间,有时要帮他们剔干净小骨头。

唯一不在场的,就是李慕。

凉州的白灾,让不少胡人小部族破了产,别说牛羊,就是老弱族人都被冻死了一批。

不是冯永不想救,而是根本来不及救。

再说了,遇到白灾,老弱在外围挨冻,把食物留给青壮,这本就是胡人的一种生存法则。

按以往的惯例,这些小部族活下来的人,要么是被大部族吞并,要么是直接卖身给地方豪族,当牛做马。

现在有了冯君侯,未来就不用那么悲惨。

因为冯郎君承诺会安排好他们。

于是凉州纺织业和官营畜牧业就有了第一批人工。

作为凉州纺织业领头人物的李慕,近期任务有些重,一般不到晚食时间,是没空回来的。

阿虫仍是吃得满脸是米粒,不过拿着小木勺的手已经不抖了,一勺米饭至少能喂大半勺进自己的嘴里。

双双依旧是喜欢用手抓着吃,只是从鸡蛋换成了鸡腿,也可能是小羊排,她很喜欢吃肉。

只是吃着吃着,突然就哇哇地叫两声,这是因为肉丝塞牙缝里了。

这个时候,张星忆就连忙放下碗筷,帮她把牙缝里的肉丝剔出来。

关姬拿起碗,喝了一汤,这才淡然地说道:

“今早酒泉和张掖送过来军报,说是西海郡的胡人有异动,怕是打算趁着雪化以后南下抢掠。”

冯永一怔:“西海郡?”

西海郡不是秃发部所在的那个西海。

秃发部所在的西海,其实就是后世的青海湖附近。

大汉现在的西海郡并不在西海,而是在居延泽,也就是后世内蒙阿拉善盟附近的居延海。

凉州以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为中心,北边有西海郡,南边有西平郡,东南边有金城郡。

此七郡,现在唯有西海郡没有回到大汉手里。

无他,因为那里太远了,同时大半地区又是大漠,几乎全是胡人部族在放牧。

去年冯永一直光顾着整合凉州四郡各个势力,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而经过凉州之乱后,后汉和魏国实际上也放弃了对西海郡的控制。

西海郡的胡人,早就已经把那里当成是自己的牧场。

章节目录 第869章 搞一把金融 其实也不能怪魏国放弃了西海郡,根源还是在后汉中后期的政治混乱。

前汉曾修过一条长城,它东起辽东,一路向西,囊括了河套地区。

然后再以一条弧线向西北,把西海郡包括在里面。

最后越过戈壁沙漠,顺着丝绸之路,或者说是护卫着丝绸之路,一直到西域的楼兰。

当冯永翻阅前汉后汉两朝的胡人资料时,被这个记载给震惊了。

他根本无法想像,前汉是怎么把这个宏伟工程建造出来的,因为这条长城,比后世明长城还要长。

可惜的是后汉中后期,国家实行战略收缩,河套都能让给胡人,像西海郡这样的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到了魏国,基本也就是靠着大汉数百年来的余威,这才勉强维持了西域宗主国的地位。

而中国北边的大漠,自匈奴势衰以后,鲜卑人占据了匈奴人原来的地盘。

鲜卑雄主檀石槐统一了大漠之后,把鲜卑分成了东中西三部。

东至辽东,西至西域,北方胡人在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换了一张鲜卑皮。

也幸好那家伙死得早,再加上后继者无能,把大汉打得苦不堪言的鲜卑很快就分崩离析。

最早分裂出去的,就是西部鲜卑,现在也叫河西鲜卑。

有相当一部分河西鲜卑,就是从西海郡进入凉州。

其实西海郡大部是属于大漠。

只是前汉太过牛逼,居延泽那里没有太过险要的地方,就用夯土沙石筑起长城,生生在无险可守的平地上造出人工险要。

从现在看来,前汉的战略眼光确实要比后汉强。

因为居延泽的水源是弱水。

它起于张掖,向西流经酒泉,然后折向北方,穿于大漠,最后注入居延泽。

先不说居延泽周围水草丰茂,物产丰富,乃是难得的放牧之地。

就是以军事地缘来说,它也是一块战略要地。

因为从大漠进入居延泽,然后再顺着弱水南下,就可以轻易进入凉州。

相反,若是大汉以居延泽为基地,以汉长城为依托。

不但可以阻挡胡人南下,屏护凉州。

而且还可以从大漠西边出塞,打击胡人。

后世考古界“四大发现”之一的居延汉简,就是大汉在居延屯垦的证明。

“去年凉州遭了白灾,想来北边大漠的胡人,只怕比凉州还要惨得多。他们这是着急南下找活路啊!”

冯刺史皱起眉头,略有烦躁地说道。

小冰河时代的气候,对北方游牧民族来说,就是天灾级别。

按理说,刚刚熬过一个冬日,开春正是准备繁衍牛羊马匹的时候。

不然错过了时机,没存下足够的牲畜,来年冬日又要饿死一批人。

这就和农业民族错过了春耕,等着在年尾被饿死同一个道理。

“找活路就找活路,但南下劫掠是个什么道理?”

关姬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又把它放到冯永的碗里,然后轻声细语地说道:

“这年头,谁家的日子好过?凉州百姓现在都是想着法子活下去,他们再来劫掠一番,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有了第一胎的经验,关姬现在是心态平和,每天出去走走,运动一番,剩下的,就是让冯家小妾给她揉腿。

虽说军中之事不能放松,但凉州刺史府现在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

说好的整备新军,也只能是往后推。

所以只好看看军报,沙盘推演这样子,倒是不用太过劳累。

关大将军现在连说话都是心平气和,不带一丝烟火气。

冯刺史把自家细君夹给自己的肉放到嘴里,点头道:

“是啊!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中原去年还有大旱呢……”

张星忆“呸”地一声,吐出一块骨头:

“嘁!大汉能与中原相比吗?去年中原腹地大半年滴雨未下,曹真不一样敢从关中发兵汉中和陇右?”

这只能说,曹操给他的子孙留下的底子实在是太过厚实了。

要是大汉有魏国的一半国力,在萧关之战后,再顺势进逼关中,以当时魏国内忧外患的情况,未必能与大汉打消耗战。

当然,对汉魏将来的国力对比,冯永还是很乐观的:

“以前不能比,以后未必不能比。这些年来,魏贼屡次大败,再厚的底子,也经不起这样损耗。”

光是看司马懿被逼着在关中屯田,就知道魏国是真伤了元气。

看着两人说着说着就偏了方向,关将军敲了敲桌子:

“说西海郡呢!凉州都顾不过来,现在还想着关中?关中那是丞相要操心的,你们先操心眼前吧!”

冯永看了张星忆一眼。

张星忆没好气地回应:“没钱,没粮!”

然后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里,咔咔地咬着,看样子是不想再说话。

关姬知道这个不怪她。

毕竟以现在这种情况,能勉强维持凉州安稳,已经张小妹精打细算的结果。

关姬又看向冯刺史。

冯刺史叹了一口气,关将军和张秘书都是只负责花钱的主。

甚至坐在旁边不吭气的阿梅,也是个只懂得烧钱搞研究的。

果然李慕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

想是这么想,但说肯定不能这样说。

只听得冯刺史很是虚心地问道:“细君怎么看?”

“妾的意思是,若是想要一劳永逸,自然是能派军进驻居延泽。”

“只是此事耗钱粮甚多,以眼下的凉州,怕是承担不起。”

关姬仍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显然是已经考虑过此事:

“不过从居延泽到凉州,要经过流沙(即沙漠)之地,妾特意问过秃发阗立和刘浑……”

“这种情况下,胡人必然是逐水而行,也就是说,他们肯定要顺着弱水而来。”

“所以只要我们能在弱水进入流沙的地方布置兵力,也能拦住大部分南下的胡人。”

那还不是一样要花钱?

只是花多花少而已。

关键是没钱……

张星忆鼓了鼓嘴,作出“呸”地口型,似乎又想吐出嘴里的骨头。

关姬柳眉倒竖,把筷子一拍,目光凌厉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扫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的一对儿女。

意思很明显:你再敢乱吐就不许上桌,免得教坏孩子!

张星忆于是很淑女地拿袖子遮掩住自己的脸,悄悄地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儿女,发现他们坐得端端正正的,正在认真努力地吃饭。

嗯,还好,没有学他们张姨母那个恶劣样子。

“咳,那个,四娘是有话要说吧?”

冯刺史打了个圆场,本是想着给小四一个台阶下。

哪知张星忆竟是毫不客气地说道: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西海郡的胡人也有可能是过来投靠刺史府的吗?”

此话一出,冯永与关姬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姊夫在凉州胡人那里的声望,自是不用我多说。再加上去年白灾刺史府的作为,不知收了多少胡人之心。”

“说不得那西海郡的胡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想过来碰运气呢?”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片蔓菁,悄悄丢到阿虫碗里。

埋头闷吃的阿虫没注意,咬了一口后才觉得不对,就想吐出来。

“不许吐,吃下去!”

张小四拿出长辈的模样,训斥道。

阿虫抬头看了一眼姨母,又看了一眼阿母,终是不敢挑食,皱着小脸,闭眼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关姬没有管张星忆这点小动作,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冯永:

“四娘所虑甚是……”

凉州胡人之乱持续百余年,大部分人听到西海郡的胡人有异动,第一个想到的,基本都是胡人又想要作乱。

突然冒出个冯郎君,大伙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

被凉州不少胡人当成救星的冯刺史“啧”了一声:

“现在凉州境内的胡人都吃不饱,北边的胡人再过来,哪来粮食喂他们?”

关姬有些忧虑地说道:

“可若他们真是过来投靠刺史府,我们派人阻拦,只怕对阿郎的名声有碍。”

所以说做坏人比做好人要容易得多。

冯刺史也是皱眉。

这些年来刻意攒下的名声,是治理凉州的重要条件。

不然在遭遇白灾之后,为何胡人还愿意乖乖配合?

就是因为冯郎君这个招牌响当当。

因为陇右胡人的待遇,凉州胡人都愿意相信冯郎君是真心为他们着想。

砸自己招牌这种事情,虽能解一时之忧,但带来的伤害却是长久而巨大。

更何况教化胡人是政治正确。

夷狄远道来投,这就是教化的表现。

冯永现在已经是一方大佬,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他真要把前来投靠的胡人拒之门外,名声就别想要了。

“说来说去,还是钱粮的问题。”

冯永无奈地说道,“那就发债吧!”

“发债?”

关姬和张星忆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拿刺史府后三年的赋税作抵押,向民间借债。”

“前面不是已经借过一回了吗?”

张星忆有些担心地说道,“这才三个月不到,又借?再说了,现在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那些豪右也未必愿意借。”

“上一回是向世家大族借,这一次是向凉州所有士吏借,定个高点的利息,以三年为限。”

十二月份借粮借钱的时候,冯永是与凉州世家豪族做了内幕交易的。

比如说毛纺织工坊的名额、凉州考课的部分内定人员、凉州羊毛的分配、毛料的额配等等。

没办法,世家大族所掌握的资源,实在是太过雄厚。

这还是在凉州,而且还是在冯刺史占据主动的情况下。

真换了中原那边试试?

从地方到朝廷,皆在世家掌控之中,不是夸张之语。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会愿意借?而且就算是会借,等把消息散开,恐怕也来不及了。”

冯刺史咬咬牙,祭出大杀器:“那就卖地!”

“卖地?凉州现在哪来的地卖?好地都让世家占完了,就算有八牛犁,垦荒也来不及……”

冯永目泛冷光,呵呵一笑:“我说的是卖西海郡的地。”

人都是逼出来的!

老子没钱没粮调动军队,难道还不能发行战争债券?

“不是说居延泽那边水草丰茂,适合放牧吗?我决定了,到时候就在那边开草场,按亩卖,一亩收五百钱和两石粮食。”

虽然不想让羊吃人运动这么早到来,可是形势所迫,我也没办法啊!

“先定个小目标,卖他个万顷!”

一顷就是一百亩,就是只卖一半出去,那也足够组建大军横扫西海郡。

真要全卖出去,估计还能有余钱修一修长城。

至于西海郡的胡人……

我特么的管你去死!

谁叫你不服王化?

“可是……西海郡现在不受刺史府管辖啊……”

张星忆愣愣地看着冯刺史,饶是她聪慧过人,也根本跟不上自家阿郎的心思。

把不在自己手里的地卖给别人,这个可以吗?

“是啊,正是因为不受刺史府管辖,所以才要借钱去打下来啊!”

冯刺史理直气壮地回答,“打下来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到时候就可以按出钱粮的份额,在那里划地建草场,不是吗?”

毛纺织业协会也应该快点提上日程了。

陇右的草场实际上都处于官府的管理之下。

以后有了私人草场,羊毛就没办法统一分配。

只能在销售上统一协调,免得各家为了售出更多的毛料,进行恶意压价销售,到时候会便宜了魏国和吴国。

当然,恶意压价销售这种事情,现在还不可能出现,但总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到时候就让李慕这个女总裁来带头吧。

“债台高筑?”

张星忆突然说了一句。

“胡说!债台高筑那是因为没打下来,打下来了就叫良性发展!”

冯刺史振振有词地说道,“就凭凉州刺史府,谁会认为打不下西海郡?”

最多也就是明年还是后年打下来而已。

所谓债台高筑,说的是周朝的最后一王周赧王的故事。

当时秦国已处于准备统一天下的时期,周赧王号召六国一齐进攻秦国。

自己又向地主富豪借钱,用来组建军队,并答应灭秦后还清本息。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六国胆寒,不敢前来,周赧王那点人马还不够秦国塞牙缝。

伐秦不成,借来的钱又用光了,没法还钱,债主前来讨债,周赧王只好逃到高台。

这就是债台高筑。

张小四拿周赧王之事来类比,简直就是对冯刺史的一种侮辱。

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

“听起来倒是可行,只是眼看雪就要化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冯永心里其实也是没底:

“也就是应急,先试试看吧,能筹到多少就筹多少,毕竟要做两手准备。”

一个是防止胡人南下劫掠,一个是做好接收南下逃亡胡人的准备。

“既然都决定卖地了,那不如把那个官府债也做起来,就如阿……姊夫说的,能筹到多少是多少。”

“行。”冯永点头,对着阿梅说道,“你带着制造局的人做好准备,到时我要发行一种新票子。”

阿梅连忙应下。

谈完大略的方向,冯刺史心里不禁暗暗打鼓:

妈的后世“阿妹你看”发行的国债,每年也就是能还个利息,压根就没想着还本钱,不照样是天下第一?

我就小小地搞个三年期地方政府债务,再卖点期房……不是,应该叫期地,不要紧吧?

对了,西海郡的草场,我要不要来个五十年土地使用权?或者四十年?

章节目录 第870章 有些后悔 事实上,不说几百年前的周天子,就是大汉丞相决定北伐的时候,冯永也曾提出借债的建议。

只不过当时被大汉丞相给否了。

当时的蜀地世家还不是现在这副乖巧模样,想让他们出钱支持北伐,做梦去吧!

谁敢相信大汉能打败魏国?

当然啦,那时的大汉丞相嘴里喊着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最后还是搞了个工坊名额预售,圈了一大波钱粮。

甚至还是拿南乡优质资产做的抵押。

有了丞相的珠玉在前,冯刺史相信自己也能搞一搞。

毕竟发行债券也是要看时机的。

首先要有信用,其次要有利益,最后目标人群要有钱。

至于消息的发布和传播速度……

这个时代,大城市就是最大的财富聚集地。

搞全国债券是不可能的,因为通讯和交通不允许。

但在聚集了大量财富的主要城市,搞搞地方政府债券还是勉强可以的。

算算西海郡胡人南下到达凉州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怕连一个月都不到,所以时间很紧。

不过冯刺史也没想着要捞太多。

他的目标人群,也就是那些集中在凉州四个核心郡治城市的豪族。

特别是酒泉郡治禄福县,还有张掖郡治觻得县这两个城。

因为西海郡就在酒泉郡的正北方。

酒泉郡有一条河流发源于祁连山,经过禄福城,然后在北边与弱水汇合。

而弱水正好又是流经张掖郡治觻得城。

这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恰恰又处于弱水进入流沙地点的南边。

也就是说,这两个大城可以直接利用漕运运粮,而且还是直达需要驻兵的目的地,甚至还是顺水。

至于运输工具,自然就是羊皮筏子或者牛皮筏子,凉州特色,简单又方便。

所以此次圈钱的重点对象,非这两城的冤大头们莫属。

事不宜迟,刺史府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公文。

同时联系有能力做这个大买卖的世家豪右。

不说普通士吏,就算是家里有数百亩甚至上千亩的土财主,都没资格参与这个事。

只有那些一买就是上万亩的大佬,才会受到邀请。

不然你买个一千亩,能养几只羊?

你不怕丢人,冯刺史还嫌难看。

当然,也可以是几家联合,就如陇右那般。

区别在于草场名义上归谁所有。

凉州有个好处,那就是马多。

别说官府,就连一些豪族,都有专门的快马传递消息。

而且凉州四郡就是一个串糖葫芦,公文从姑臧出发,沿着官道向西狂奔。

弯都不用拐,直接就可以一路通知西边三郡。

所以消息的传递那是相当快。

让冯永没想到的是,消息刚一传出来,最早得知情况的姑臧豪族就已经先炸了!

居延泽那里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土着更了解了。

张骞出阳关,入居延,沟通北方草原;

桑弘羊亲自制定居延屯垦之策;

窦融据居延而统凉州五郡……

可以说,居延泽那里有良田无数,一点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从居延可以直接进入大漠与胡人贸易。

现在冯刺史准备要收复西海郡,同时还想把凉州的草场开在那里?

那以后羊毛……

咳,其实草场什么的不重要,大伙就是想兴复汉室而已。

毕竟那里自古以来都是大汉的疆土,不是吗?

“冯使君,何以厚张掖酒泉,却薄武威敦煌耶?!敦煌张家,从来都是以君侯之意是从的啊!”

张华(张恭从弟)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跑来请见冯永,因为过于急切,话语间还有些失礼。

正在教双双喊爸爸的冯刺史,闻言就是一愣:

“张参军何出此言?”

张恭为了表达对大汉的忠诚,让自家儿子跑去西域。

冯永自然也不冷了对方的心,于是就让张华在刺史府中任录事参军。

毕竟张华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西海郡第一批草场份额,为何只在觻得(张掖郡治)和禄福(酒泉郡治)出卖?”

“当然是因为此二郡离西海郡近啊!”

冯刺史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会告诉你我现在急需一批钱粮?

等你们从敦煌运粮到弱水入流沙处,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是就地征收钱粮比较方便。

所谓第一批草场份额什么的,当然是怕卖不出去,所以才找了个借口。

不然说万顷就万顷,最后只卖出去一万亩,岂不是丢死个人?

所以先拿十万亩出来试试水。

其实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先应急再说。

“君侯,凉州他郡士吏,亦有报国之心啊,就如我张家,也可以尽些绵薄之力的。”

张华跺脚急道,“若是有报国机会,下官却就此错过,到时家兄只怕又要打骂我一顿。”

张参军,你这个神色我见多了……

冯刺史眼睛转了两下,咳了一声,面色不变,安慰道:

“张参军不需如此,不是说了嘛,这仅是第一批,待在觻得和禄福二城试过后,方能制定出具体章程。”

“若是大伙都有心报国,吾自会安排第二批。”

话说到这里,冯刺史心里有些后悔:

我感觉这草场的价格定得似乎太低了,这些狗大户真特么的有钱!

“原来如此,是下官莽撞了。”

张华听了这话,神色一松,如释重负,连忙致歉。

他先前的模样,却是有一半真一半假。

故意做出急切的模样,其实也有试探冯永之意。

此时得知第一批名额不过是尝试,心里自然高兴。

“无妨无妨,张参军也是一心报国……”

冯君侯说到这里,自个先恶心了一下,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吾观张参军方才言语,似乎大伙都愿意出钱粮买地?”

张华点头,倒也没有隐瞒:

“下官此次前来,其实也是受了姑臧城中士吏所托,想要问问君侯后头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城中士吏?

哪些士吏?

冯永微微一笑:

“大伙都过虑了,去年冬日,大伙齐心出力,帮刺史府渡过难关,吾岂是那等忘恩之人?”

“这第一批之所以在觻得和禄福卖,是因为那里离西海郡最近,方便运粮。”

“张参军不妨回去告诉大伙,待第一批名额卖毕,马上就会有第二批,大伙可先准备好钱粮。”

张华连忙抱拳行礼:

“下官明白,这就马上下去告知大伙。”

“去吧。”

“下官告退。”

待张华的身影消失后,冯刺史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兴奋之色,突然狠狠地以拳击掌,大笑道:

“发达啦!”

“发达啦!”

双双学着自家大人的样子,挥舞着小胖手,奶声奶气地叫道。

“哈哈……”

冯永把她高高举起。

女儿立刻高兴得尖叫起来。

把双双放下,让人把阿梅喊过来照顾儿女,冯刺史脚步匆匆地奔向秘书处。

只是他才刚到大秘书的值守房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张星忆略带烦躁的声音:

“不见不见!有什么好见的,公告都发出去了,他们不识字吗?还用得着特意过来打听消息?”

进入房内,只见一个小女秘书有些手脚无措地低头挨训。

嗯,这个模样,应该是去年从学堂挑出来的女学生。

看到冯永进来,张大秘书挥了挥手,让小女秘书退下去。

小秘书顿时松了一口气,慌忙对着冯永行了一礼,然后提着裙裾跑了。

“怎么啦?”

冯永坐到张秘书的对面,开口问道。

“笨死了!这么点事也来汇报,一天到晚还嫌我不够忙……”

张大秘书埋怨了一下底下的人,这才正眼看向冯永,“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又有什么事?”

冯永点头,靠到椅背上,面色轻松地说道:

“今年的钱粮不用发愁了。”

张星忆面不改变,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点了点头:

“西海郡的地卖了个好价钱。”

“咦?你知道?”

冯永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惊奇地问道。

“那可不?”

张星忆得意地昂起头,向门口呶了呶嘴:

“包括方才那个,今天已经有至少三四批人想要从我这里打听消息了。”

“收钱收粮这等大好事,你还这么不耐烦?”

“嘁!”张星忆白了冯永一眼,“怎么个收法?收上来不要入库?怎么分配……”

“这些事情,不要忙吗?真到了开始的时候,只怕累都要累死了!”

“趁着现在还有些空闲,正好要把章程定下来,你以为人人像你,一天到晚不管事?”

冯刺史瞄了瞄门口,估计外头还有一批小秘书在等着进来汇报,只得按下现在就与大秘书亲热的念头。

他站起身:“知道你忙,今天我亲自下厨,算是犒劳。”

张星忆眼睛弯弯:“这还差不多。”

“还有,现在就可以准备好粮草了,我打算马上就派出人马,前往酒泉。”

张星忆有些犹豫:“府库总得有一些储备……”

“教你个乖,用刺史府的名义发个公文,谁想买第二批名额,现在就可以先交定金了。”

张星忆顿时瞪大了眼:“定金?”

“对啊,名额那么紧张,自然先到先得,交了定金之后,第二批一开卖,按先后顺序来。”

“名额紧张?”

“我说紧张就紧张,少卖一些,把名额定得少一些不就行了?不紧张怎么逼他们掏钱?”

后世卖房还有托呢!

新开的楼盘,半天就剩下一套。

半个月后再去,还是只剩下一套。

一个月后再去,销售说最后一套,居然有好几波人也过来看……

装修完住进去后,晚上无聊站在楼下看,发现亮灯的窗户不到一半。

然后销售打电话过来:哥,有一个客户不想买了,房子特别好,比你前面看的那个还要好,想问问你还有亲友想买房吗?

滚你妈的!

“哦,对了,别忘了跟他们说,若是后面不想买了,定金一律不退。”

反正现在冯刺史是终于知道后世卖地是有多爽了。

我就是这么定规矩,爱要不要!

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如此无耻的嘴脸,张星忆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眼瞎,才会对他爱得死去活来?

只是作为恨不得一枚钱都想掰成两份花的大秘书,一想到不久之后就再不用过这种紧巴巴的日子。

脸上是不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好,妾知道怎么办。”

吃了冯鬼王那么多口水,再加上政治天赋,这种事简直就是一点就通。

冯刺史嘿嘿一笑,对着大秘书抛了个媚眼,然后哼着歌出门而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解决了粮草问题,下一步就是解决哪支兵马要动的问题。

阿梅在外间带双双和阿虫,冯刺史打了一声招呼,走进里间。

关大将军正半躺在榻上养神。

冯刺史坐到榻边,帮关将军揉了揉腿。

“听说张参军过来说了西海郡之事,然后阿郎就去找四娘,莫不是事情有什么变化?”

关将军睁开眼,温声问道。

话语看似平常,但却暗含锋锐。

暗示关大将军即便不露面,但仍掌控着刺史府的一切。

冯刺史咳了一声:

“是,我过来就是想告诉细君一个好消息,这西海郡的地,很是抢手。”

“估计打完西海后,我们还有余钱把前汉的关塞(即长城,汉时称塞)修一修。”

关姬眼睛一亮,嘴角含笑:“这还真是个好消息,是张华告诉阿郎的?”

“没错,我看张华的态度,姑臧和敦煌这两城的豪右轮不上第一批,怕是心里着急。”

冯永说到这里,终于露出真实的想法,“此事是我欠考虑了,这西海郡,实是宝地。”

“若是我们当真能重新治理,不说草场,光是良田,就远超这个价。”

这来回跑的过程中,冯永也想通了一点:

因为毛料、茶叶、红糖、烈酒等物的出现,光是可以直接进入草原贸易这一项,就足以让凉州世家疯狂。

有了工坊,再加上居延泽还可以自产羊毛。

成本进一步降低,换谁谁不疯狂?

大汉最优质的良田,可以到一万钱一亩。

当然,这是在中原核心地区的价钱。

边疆最上等的田地,大约是两千钱到三千钱。

居延泽那里自然是边疆最上等的田地,所以冯永才有些后悔卖便宜了。

关姬笑着摇摇头:

“卖地是卖地,但卖哪里,用来做什么,他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才算。没有良田,只有草场。”

冯刺史一听,“哈”得笑出声来。

果然是夫妻连心呢!

“细君觉得此次派谁领军比较好?”

这等小事,就不需要冯刺史亲自出马了,不然太过掉份。

只有魏贼重号将军级别的人物,才值得冯刺史出手。

章节目录 第871章 只有大汉将士,哪有什么部族? “西海郡的胡人,都是从大漠那边南下的吧?那应当都是河西的鲜卑胡人吧?”

关姬问了一句。

来了,一孕傻三年的情况又出现了。

作为刺史府军事指挥者,关姬应当早就了解过凉州的情况。

只是怀孕之后,她经常会突发性地忘记某些事情。

冯永示意关姬把另一条腿移过来,继续按摩,一边解释道:

“不止。大部是河西鲜卑,但也有一些羌胡,匈奴人也有。”

“哦,对。”关姬歪了歪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点点头,“妾早就想过了。”

“此次就派刘浑和秃发阗立过去,让他们带一部分新组建的军伍,再加上秃发部的精骑。”

说到这里,关姬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此次以刘浑为主,毕竟以后他骑军营的主将。至于秃发部的精骑,只能作为义从军。”

冯永有些惊异地看着关姬:“此话怎解?”

关姬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冯刺史,嗔道:

“在你眼里,妾是不是就只懂得练武带兵?”

冯刺史顿时正色道:

“岂敢?如今府内安定祥和,此皆细君治府之功。”

关姬怀疑地看着他:

“话是好话,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话就是好话,有什么对不对的。”

冯刺史神色不变,甚至还责怪她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思乱想。”

“是吗?”关将军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刺史,“我方才听说,有人在教双双喊爸爸?”

只见关将军的凤眼微微眯起,“我记得,以前也有人这么教过我?”

冯刺史登时就冷汗直流!

说好的一孕傻三年呢?

看着那发出轻轻嘎响的手指,还有那准备要亮起的眯眼,冯刺史爆发出最强的求生欲:

“长兄如父没听说过咩?真是的!我们那里,父兄都是爸爸,甚至一些长者都被大伙称为爸爸。”

同时故作不屑一顾样。

这话没骗人。

反正小的时候,村里说父母与子女命格相冲的,怕孩子长不大,所以就让孩子管父母叫哥嫂。

所以这种情况下,爸爸和哥哥是同一个意思。

再说了,后世满世界称爸爸的还少了?

马爸爸,打野爸爸,甚至还有人叫美国爸爸……

“没听说过!”

关姬还道他是借口,只是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歪了歪头,“还有这说法?不过长兄如父这个话,似乎也没差?”

想起早年自家大人四处征战,少有呆在府中,自己都是与兄长为伴,关姬的气势顿时就消了下去。

“干嘛呢?”

看着关姬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眼中竟然有了泪花,冯刺史一下子慌了神。

虽然知道孕妇情绪不稳定,但这个变化也太快了点吧?

“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

冯刺史连忙先应下来再说,然后连忙转移话题,“还是说说西海郡的事。”

“西海郡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领军的将军不能是汉人,只能是胡将。”

“这样的话,真要做什么事情,也方便些。反正都是胡人嘛,之间有仇杀也很正常……”

看着一脸母性光辉的关姬平静地说出这个话,冯刺史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这里还有个人儿呢,不许再和四娘商量这种事情,万一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这种计算,应该不是关姬自己想到的。

就是李慕,在政治上也没这种天赋。

整个府里能这么阴险的,就只有一个张小四。

夜里陪睡这种事情,张小四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被冯家大妇降级成为和阿梅李慕同一个阶层。

面对孕妇的霸道,张小四敢怒不敢言。

这种事情,肯定是夜里两个人悄悄商量的。

关姬倒也没有否认,白了冯永一眼:

“这种事情,就应当让四娘多加参谋,家里除了四娘,就你能想到这些。但你一般又不愿意这么做,所以就找四娘最合适。”

“行吧,反正军中之事,你说了算。只是这秃发部,应该给的奖赏,还是不能少的。”

秃发部在收复凉州之战中,还是有功劳的,而且功劳不小。

关姬现在都没有把秃发部精骑转为刺史府军中正式编制的意思,仍是让他们顶个义从军的名头。

但该给的奖赏还是要给的。

只是因为白灾的事情,钱粮紧张,只能暂时先记上。

关姬无所谓地说道:“赏啊,没说不给赏,直接按规矩赏就行,甚至厚赏都可以,也免得众人离心。”

“秃发部精骑的装备,远胜普通义从军,对付南下的胡人绰绰有余了。”

当然远胜。

几年前徐邈被冯鬼王的经济战争搞得心神大乱,不敢相信凉州世家豪族,最后便宜了秃发部。

手里的那点存货,大部分都喂了狗。

还是冯鬼王的狗。

就凭胡人那些散兵游勇,真要冲突起来,秃发部三千骑能破对面三万人。

所以这也是关姬一直不同意秃发部精骑转正的原因之一。

你们都这么强了,又一直只听秃发阗立的话,那还要刺史府干嘛?

反正秃发阗立也是刺史府的门下督,干脆你们一直听他的话好啦!

关大将军才不怕被秃发阗立怨恨。

当年秃发部从西海南下,渡过大河,来陇西郡抢劫,惹恼了冯鬼王。

最后还是她吹了枕头风,冯鬼王才原谅了秃发阗立。

甭管是不是人家夫妇演红白脸吧,反正这个人情,秃发阗立是要领的。

现在她出来做这个恶人,秃发阗立能怎么办?

当然是懵逼的。

在接到秃发部精骑以义从军身份前往酒泉的军令时,秃发阗立就更懵逼了。

在收复凉州的过程中,他自觉自己的部族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在他看来,自己和族人加入刺史府骑军营,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眼看着刺史府重建骑军营,却没有人通知自己要做什么。

耿直的草原汉子是真的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冯郎君麾下的军粮好吃,这是全凉州的胡人都知道的道理。

谁有机会,不是打破了脑袋往里面钻?

秃发阗立与守在西海那里的自家大人不同。

他这一路来,见识过太多的诱惑。

他比秃发匹孤更有野心,他想永远留在汉人的土地。

谁说胡人更喜欢帐篷,更喜欢年年白灾的大漠,更喜欢吃半生不熟没有任何调料的羊肉,更喜欢喝腥膻的牛奶羊奶马奶……

谁就是居心叵测,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谁喜欢谁就去放牧,反正他不去!

他就喜欢大房子,精美的衣服,可口的吃食。

还有喝不完的奶茶,饮不完的美酒,吃不腻的红糖……

现在他要是对着族人说,把他们带回西海,估计族人在夜里会瞬间跑掉大半。

所以不但他很想吃刺史府的军粮,族人也想吃。

吃不着就很着急。

听说这一回领军的主将是匈奴儿刘浑。

虽说秃发阗立看不起北方大漠的匈奴人,但对于刘浑,他还是比较认可的。

不但因为刘浑武艺高强,更因为他是大汉的归义侯。

不仅仅满足于做冯鬼王的狗,秃发阗立的梦想之一,还想要做大汉的猴。

打听到刘浑前往刺史府聆听此行的安排,秃发阗立就带了几个随从,守在刺史府不远处盯着。

眼看着刘浑从刺史府出来,秃发阗立连忙上前行礼:“刘将军,下官有礼了!”

正牵着马准备出城召集将士的刘浑一看,知道秃发阗立只怕是专门在这里等候自己。

当下还了一礼:“秃发族长可是有事?”

“不敢当不敢当,刘将军喊我孟大便是,或者叫我大郎也行。”

秃发阗立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帮忙牵马。

来汉地这么久,入乡随俗,秃发阗立也给自己取了个字,就叫孟大。

“哦,孟大兄。”

刘浑面对秃发阗立,是真不用客气。

因为谁都知道,他原本就是冯刺史的随从,最是根正苗红不过。

“吾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食肆,听说是有根底的,能拿到蜀地来的烈酒,不若我请刘将军前去饮一杯?”

秃发阗立很是热情地邀请道。

“呃,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我在刺史府上,已经吃过了,此时腹中不饿。”

听听,听听!

这个匈奴儿居然能在刺史府吃午食!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个待遇?

看到秃发阗立脸上有失望之色,刘浑连忙补了一句:

“正好我也有事要与孟大说,不若一起走?”

“好好好,正好一起。”

秃发阗立大喜,连忙说道。

姑臧城向来繁荣,乃是有史所载的第一个不夜城,时称富邑。

近些年来,受汉魏之争的影响,被陇右汉军逼境,所以敦煌有后来居上之意。

但姑臧城如今重新安定下来,其积攒的底蕴让人仍不可小视。

城内人口不少,所以无故不得骑马。

秃发阗立让随从把马匹牵上,他与刘浑一起走,并且说道:

“却不知刘将军欲与我说何事?”

“自是领军前往酒泉之事。此行虽说有刺史府中的新军跟随,但若真有战阵之事,还是要看孟大族中精锐。”

“故我欲与孟大提前相商好相关事宜,以免得到时乱了阵脚。”

秃发阗立一听,立刻又想起关于族中之事,当下脸色就是有些黯然:

“此次将军乃是主将,吾与族人,自是听从将军安排。”

“难得孟大如此识大体,吾虽不才,却也只好受之有愧了。”

刘浑得到秃发阗立的承诺,心里自是高兴,再看到对方脸色有些不对,于是关心地问道:

“孟大可是有心事?”

秃发阗立叹了一口长气,又看了看四周,确实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行人,这才低声道:

“刘将军,我与族人,皆是有心向汉,能为大汉效力,求之不得。”

“也不怕将军笑话,吾与族人,本就是奔着能正式加入君侯麾下去的。”

“自君侯牧凉州以来,说是要组建各营新军,眼看着功劳不如我族者,都有机会入选军中。”

“唯有我族一直未得消息,现在又是以义从军的名头前往酒泉,唉……”

刘浑听这些话,神色微色:

我就是嘴贱!没事问他的心事干嘛?

但他很快就掩饰住情绪,同时放缓了脚步,点头道:

“这倒是,可能是君侯疏忽了,要不我寻个机会,帮你问问?”

刘浑早年久在汉地游历,又是韩龙的徒弟。

比起半路才到凉州,同时平日里又是与族人呆在一起,没有深入了解汉人文化的秃发阗立,那真已经算是人精了。

耿直的草原汉子秃发阗立哪里知道刘浑这话里的陷阱?

他连忙向刘浑道谢:

“若是能得将军相助,吾真是感激不尽!”

他却是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刘浑的肌肉已经紧紧绷起,同时暗想着:

看来今日我还得找个机会,悄悄去趟刺史府,跟君侯说一说,这秃发部不适合去酒泉……

正想到这里,只见秃发阗立又摇了摇头:

“只是我并不怕君侯疏忽了,怕的是我哪里做差了犹不自知,所以想来问问刘将军,当初是如何入了君侯的眼?”

刘浑身上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来,露出笑脸:

“原来孟大是为了这个而来?”

秃发阗立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刘浑沉吟片刻,然后对着秃发阗立微微一笑。

同时抽出别在自己腰间的马鞭,猛地向身后的秃发部随从抽去!

只听得“叭”地一声脆响,一名随从脸上立刻就鲜血淋漓。

随从如何受得了这屈辱,当下怒火满面,低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拔出刀来。

秃发阗立反应极快,连忙喝阻了他,然后脸色有些难看地问向刘浑:

“将军,这是何意?”

刘浑淡然一笑:“若是此去酒泉,换成别的胡骑,他绝对不敢对我这个主将拔刀。”

“而现在,他现在只听你的话,秃发族长,你现在领的,是秃发部的精骑。”

“而刺史府军中,从来只有大汉将士,哪有什么部族?”

自觉得话已经点得很明了,刘浑也不敢再多说,当下牵过自己的马,自顾离去。

他要去城外军中准备征战事宜,哪有多余时间与秃发阗立纠缠不清?

怎么选择,那也是秃发部族自己的事,自己身为大汉的归义侯,掺与到里面,不是吃饱了撑的?

刘浑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到,秃发阗立听了他的话,身子竟是巨震,然后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章节目录 第872章 另一种方式的移民实边 建兴十年三月的凉州,积雪已经基本融化,去年白灾的影响,也消除得差不多了。

一年里最重要的工作,春耕正在如火如荼准备着。

除了春耕,凉州比蜀地还多了一项重要工作,那就是畜牧。

凉州畜牧甲天下,凉州大马更是横行天下。

当年孝武皇帝命李广利征大宛,夺汗血宝马。

所得宝马大多都养于凉州,极大地改良了凉州的马种。

可以说,凉州所产战马质量,确实要比并州与幽州所产战马高上一筹。

而此时的凉州,比起后世,环境不知要好多少倍。

河西走廊两边延绵的山脉,每年都给高山下的平原提供雪水。

而且四郡都有一条流量足够大的河流,为耕种提供了足够的灌溉水源。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上天赐予的丰饶之地吧?”

冯永看着粗略的地图,有些感慨地说道。

才来凉州数月,而且又一直在忙,所以手头上的地图,都是在原来刺史府中找到的地图。

绘制很粗犷,这是一幅地形图。

大汉早就已经会根据不同的需求,绘制不同的地图。

比如说地形图,就是重点绘制山脉河流,道路与居民地等。

还有驻军图,顾名思义,就是各地驻军的地图,这种绝密地图,甚至还是彩绘。

不过凉州的驻军图对于冯永来说,价值并不算太大。

还有一种重要地图,叫城邑图。

上头标绘了城垣范围、城门堡、城墙上的楼阁、城区街道、宫殿建筑等城市的具体情况。

城邑图同样是绝密地图。

但对冯刺史来说,城邑图比驻军图更没价值。

凉州驻军图好歹可以大略知道地方上的要塞关口,凉州城邑图则连这点价值都没有。

因为你已经在城邑里,实地察看不比看地图强?

以后凉州主要城市地图,肯定是要重新绘制的,这些城邑图,最多也就是个大略参考。

反而是绝密程度比不过两者的地形图,现在对冯永用处最大。

“确实是丰饶之地。”

关将军现在没办法亲自去军中,所以只能拿地图过瘾,“所以阿郎打算把秃发部安排在什么地方?”

说着,她点了点武威郡最北边的都野泽,“要不这里?”

让胡人当看门狗,这是大汉延续了数百年的政策。

就连曹操也逃不过这个固有思维,也怪不得关姬有这等想法。

冯永却是摇头拒绝了,“肯定不行。”

大汉以前让匈奴人守疆,那是生产力达不到,没办法的事。

甚至到了近些年,居然还让胡人不断内迁,这更是汉家势力不断收缩的表现。

现在不一样。

有了足够扩张动力的大汉,可以驱使世家、权贵、新兴资本消化那些边疆之地。

边疆胡人有了更好的出路,完全可以加快融入大汉的步伐,一起为兴复大汉复兴而努力,不是吗?

更何况武威北边的都野泽那就是小一号的居延泽。

流经姑臧的谷水几乎贯穿了整个武威郡,最后注入都野泽。

都野泽的北边,同样是有一道前汉筑起的长城,长城的外面,就是大漠。

“无论是居延泽还是都野泽,我都不可能允许秃发部这样的胡人部族去那里畜牧。”

把各个小部族迁去那里,给草场当杂工,这没问题。

但秃发部这样的部族,绝不允许。

居延泽也好,都野泽也好,都算是边疆之地,而且还与北边大漠紧密相接。

让胡人部族前去,那就是培养未来的羌胡之乱。

有暴利行业的经济来源,同时还不用担忧粮食问题,哪个失心疯才这么培养胡人部族?

但这么重要而富饶的战略之地又不能空着,否则大漠的胡人只会越来越多地涌进来。

所以让世家大族带着他们积攒了百余年,甚至数百年的资源去开发那里。

就成了冯永的选择。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那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汉文化,让它们变成真正的汉家土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给豪右让出一些利益,那也是值得的。

“如果可以,我最想做的,就是让兴汉会带着足够的人手,去那里开草场与垦荒。”

说到这里,冯永摇了摇头,“可惜的是,兴汉会目前没有这个实力。”

“现在已经把居延泽让给世家,那么这个都野泽,就留给兴汉会。”

陇右之战,安排陇右羌胡,再加上萧关之战后的重建冯永麾下诸营,还有凉州白灾救援等等。

兴汉会已经被抽血太多。

要不是越巂郡现在兴盛无比,每年都能提供大量的粮食丝绸马匹。

要不是南中发展良好,每年都能输送暴利。

要不是会长现在成了大汉巨头,让大伙看到了光明的前途。

兴汉会在过度输送资源的情况下,能不能保持齐心还在两说。

事实的真相是,兴汉会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吃下都野泽这块肥肉。

为了补偿他们,冯刺史只好利用职权,先给他们谋下这个好处,后面再慢慢消化。

朝里有人好做官嘛!

但不管是世家去开发居延泽也好,兴汉会去开发都野泽也罢,其实都是变相地移民实边。

这本就是华夏自古一贯以来的国策。

先秦时代,楚国曾移贵族到边境开荒,发展边境经济,加强国防力量。

始皇帝曾“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

到了大汉,孝武皇帝为加强北方边防,曾一次就移民七十余万口,充实北方诸郡。

甚至后世不管何朝何代,都有不同的实边方式。

流放犯官也是一种。

正是得益于这个延续了数千年的国策,就算汉家势力在这些地方暂时衰退,但汉文化的向心力,也能给后世子孙留下念头。

要是后世子孙能争气一些,就能堂而皇之地说一句“自古以来”。

现在冯刺史不过是拾人牙慧,区别就在于,他是换了一种方式,加以利诱,而非强迫。

而且世家和兴汉会充实边疆的方式会更加暴力,更加高效。

现在的大汉,等不了那么久,正好需要这种暴力,和这种高效。

“所以我想让秃发部迁到这里。”

冯永点了点姑臧县与鹯阴县之间的地方,“来凉州之前,我们就已经决定这里是草场,完全可以划一部分给秃发部。”

冯永在任护羌校尉时,本就是以平襄以起点,大力向北方扩张。

平襄北边的祖厉,以及祖厉西北边的鹯阴,都属于武威郡所辖。

也就是说,前几年护羌校尉府经营的地域,至少有一半是属于凉州。

当年规划大河边上的鹯阴县时,大河东边的数十万亩地拿来耕种,其中大部分都是种了豆类,作为牲畜的粮食。

而大河西边,一直到姑臧县这一段数百里的荒野,则是规划成了草场。

现在终于到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秃发部被安置在这里,东西两边全是汉家的耕种之地。

若干年后,如果秃发部还能保持现在这个部族模样,冯鬼王当场倒立拉稀骗吃骗喝!

反正冯鬼王不相信,连自己文字都还没形成的胡人,能在自己的糖衣炮弹下坚持多久。

相对来说,凉州的其他羌胡,则要相对零散。

前提是必须阻止河西鲜卑在短时间内大规模涌入凉州。

所以居延泽与都野泽的治理,就显得尤为重要。

把胡人南下进入凉州的这两个缺口补好,凉州在汉胡问题上,才能化为主动,有选择地进行融合。

“日后凉州汉胡,不拘是居住耕种,还是畜牧,须按‘大杂居,小聚居’的原则,不可让单一部族的胡人抱团。”

冯刺史定下了安置凉州羌胡部族的基调。

一旁的张星忆眼睛微微一亮:“若是有矛盾的部族还可以放在相邻的位置……”

冯刺史看了这个满脑子都是算计的女子一眼,“啧”了一声,不满道:

“现在是我们在治理凉州,凉州安定是我们的目标,没事你挑起仇杀干什么?”

张星忆恍然地“哦”了一声,古怪地看了一眼冯刺史:

“我还道你想要像南中……嗯,呵呵……”

关姬责怪地敲了一下张星忆的脑袋:

“不许胡说,阿郎在凉州的名声好着呢!”

张星忆不敢反抗,只能捂住脑袋,但仍是尽心尽职地说道:

“既然这样安排胡人,那西海郡的世家怎么办?总得对他们做些安排吧?”

“不然真让他们在那里扎了根,又控制着凉州的一部分草场,到时候有些事情只怕不好处理。”

关姬听了这话,看了冯永一眼。

凉州世家赶着上门买地的时候,冯刺史前来与她报喜,两人早就谈过这个问题。

“怕什么?”只见冯刺史胸有成竹地说道,“谁说任由他们在西海郡折腾了?我们卖的是草场,又不是卖耕地。”

“再说了,我带过来的这批学生,这不是还没有安排下去吗?到时候就让他们去西海郡。”

牧一州之地,手头里的后备基层干部一下子就短缺起来。

此时军中正是重新组建之时,军中老卒也是短缺,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让他们退出军中?

所以想要像越巂那样从上到下控制凉州,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两三年里,考课能挑出一些能用的人才,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其他郡的世家在地方根深蒂固,派几个学生下去就是被人吃掉的份,还不如集中到一郡。

收复西海郡后,怎么规划基层,还不是刺史府说了算?

就如南乡越巂平襄那样,白纸才好作画。

得知冯刺史原来早有安排,张小娘子不禁暗自冷笑一声。

她不敢去挑衅冯家大妇,但却是背着大妇给了冯刺史一个鄙夷的眼神:说好的好名声呢?

冯刺史表示收到,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去年白灾,无论汉胡,都深受其苦,所以我决定迁一部分无力生活的百姓前去西海郡屯垦。”

“到时候官府借耕牛、农具、粮种,免其徭役,予冬夏衣,廪食等,待能自足时再正常征收赋税。”

“待有余粮时,官府会连续五年以高出当年粮价三成的价格收购。”

凉州的羌胡,绝大部分都是半耕半牧,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给他们安身之地,让他们耕种,那就是最大的善心。

我是带善人!

冯刺史心里暗自想道。

“这得要多少钱粮……”

刺史府的大管家张小娘子下意识就是心疼不已。

“千金散去还复来嘛!怕什么?别说现在关中的魏贼不敢妄动,就算是他们有余力,东边也有陇右挡着。”

“再加上有敦煌张家的帮忙,与西域往来的商队很快就会正常化,还怕没钱粮?”

丝绸之路就是黄金之路。

更何况兴汉会手里还有那么多的资源。

卖地就已经把钱粮已经筹齐了大部分,再加上后头兴汉会支援过来的物资,今年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明年,有了丝绸之路,还怕没钱?

“千金散尽还复来?”

别说关大将军,就是张大秘书都没了计较钱粮的心思,两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句,“好句!”

“阿郎好久没有写文章了呢……”

关姬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听说让孩子早听些上等佳文,以后会更聪明呢!”

“商量国家大事呢,这会上哪想文章去?”冯刺史断然拒绝道,“日后再说。”

“不都讲完了嘛,还有什么事?”

张星忆不满地说道,同时翻了翻手头上的文件夹,示意会议话题已经到尾声了,可以谈谈文章。

“来人,把刘良叫过来。”

冯永懒得理她,没好气地转过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孕妇有特权,想一出是一出。

你又没怀孕,不干正事,跟着凑什么热闹?

刘良很快进来:“见过兄长,大嫂,张秘书。”

冯永微微点头:

“宏朗,现在有两个事,需要你去做。”

“兄长请吩咐。”

“你与那秃发阗立不是联姻吗?你现在出发去酒泉,告知秃发阗立,我准备在这里,划出一个草场给秃发部安身。”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指了出来。

“到时官府自会派人帮他们建青储料塔,让他们的族人冬不寒,夏不晒,产出的羊毛等物由官府收购,换取粮食。”

“当然,如果他们族人想学耕种,我还可以再给他们划地。”

想要种地?去居延泽和都野泽准没错。

只要你不是去那里放牧就行。

让汉人养羊,让胡人种地,冯刺史觉得自己是天才。

“那里可比在寒苦的西海舒服多了,也算是对他们这几年为大汉征战的酬劳。”

刘良连忙应下。

“第二件事,你不是和凉州的部族关系好吗?把酒泉的事办完后,再劳烦你去找那些有耕种习惯的羌胡。”

“你就说,官府准备在居延泽和都野泽屯垦,你看看有哪个部族愿意去那里种地,可以记下来。”

刘良在凉州混了一年时间,不少部族的底细都被他摸个遍。

再加上刘大汉子的某种光环,羌胡天生对他就有某种信任。

把官府的优惠政策讲了一遍,然后又重点叮嘱道:

“记着,就去找那些小部族,多多益善,大部族就不要去了。”

刘良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冯永,然后又深深地低头应下:“小弟明白。”

准备春耕,布置凉州胡人的安置之地,制定未来几年的施政方针……

刺史府正忙得不开交的时候,从居延泽出发,逆着弱水南下的头一批胡人,终于出现在远处。

章节目录 第873章 下马威 “救命!”

漫天的黄沙里,最先冲出数骑,最前面的居然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子。

当她看到游弋在流沙边上的斥侯时,眼中顿时露出亮光,犹如溺水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举起来向南边挥动,同时还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她居然只用两条腿就能坐在飞驰的马背上,显示出极为精湛的骑术。

几个斥侯远远地就搭弓架弩,警惕地看着这边。

他们的身后不远,就是刺史府派过来的大军,所以根本不用怕。

看清了斥侯的动作,女子醒悟过来,连忙用纯正的汉话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本以为她是胡女的斥侯顿时有些迟疑地对视一眼。

虽然手中的弓弩依旧没有放下,但已经有人手搭凉棚,似乎要看得更仔细些。

妇人看到汉军斥侯的变化,顿时大喜,更加卖力地呼救起来。

这时,耳边传来了破空声,一支骨箭从身边擦身而过,同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怒吼,示意她快走。

第一批冲出流沙的胡人不过是数十骑,但却分成了两波。

前面的二十多骑,在一个男子的带领下,保护着女子和她怀里的孩子,且战且退。

后面的敌人数量比他们要多一些,除了从后面追赶,同时还不断地试图从两翼包抄过来。

虽然汉军的箭矢正闪着寒光,但妇人还是咬牙抱紧自己的孩子,俯在马背上,继续向前冲去。

能死在汉军手下,总比被后方的追兵掳去强。

用汉话呼救,救了她和孩子一命。

斥侯最终没有向她射出箭矢,也或者是看她是妇人,还抱着孩子,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任由她冲到安全的位置。

但后面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运气。

有人想有样学样。

但猛然暴射的箭矢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强弓硬弩。

第一个冲警戒线的胡骑人马皆亡。

看清了情况的斥侯早就呼啸着散开,同时还有人向后跑去,这是要去向大军报信。

从侧翼想要包抄过来的胡骑,迎头看到对方三五个汉军斥侯居然也敢过来。

他们似乎是杀红了眼,当下勒马站住,然后对着斥侯搭弓欲射。

斥侯是军中的精锐,岂会看不出来对方的意图?

“杀无赦!”

斥侯在飞奔的马背上,以间不容缓间,箭矢竟然后发先至!

虽然没有射中目标,但在这种情况下,仍是让胡骑大尺失色:“射雕手!”

而且不是一个射雕手,竟然全部都是!

射雕手对草原人的威慑力,那真是深入了骨髓。

胡骑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一想,草原上难得一见的射雕手,怎么会突然就数个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后面传来了唿哨声。

胡骑听出这是自己部族特有的口哨,当下连忙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交锋,地上就多了几具尸体。

交战的三方变成了双方,斥侯仍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围着这剩下的十多人不断地慢跑,随时可以加速。

很明显,虽然追兵跑了,但汉军斥侯仍然视剩下的人为假想敌。

“下马弃械!”

汉军斥侯有人在高声叫道。

虽然人数比对方少,但汉军斥侯底气十足。

可能是隔得远,也可能是听不懂,那些骑士仍是看着执武器对准他们的斥侯,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喊了好两三遍,眼看着对方不听话,斥侯准备开始有所动作。

最先冲出流沙的女子看到情况紧急,连忙用胡语对着那些人高声呼喊,同时自己先抱着孩子下马。

听到了妇人的喊话,那十数个胡骑仍是迟疑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直接下马弃械,就意味着自己任由他人宰割。

看到对方没有听话的意思,斥侯已经开始举起弩瞄准。

眼看着才刚刚略有平息的气氛,一下子又剑拔弩张起来,妇人大急,又转过头对着斥侯喊道:

“你们是汉军吗?我们是来投靠冯郎君的!”

汉家音,冯郎君。

妇人这句话救了这些胡骑。

斥侯终于有人策马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从居延泽过来的,准备过来投奔冯郎君。”

妇人抱着孩子,语气快速地回答,不敢有一丝怠慢。

斥侯用弓角挑开妇人凌乱的长发:“汉女?胡女?”

“我是汉人。”

斥侯点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的胡骑,“那怎么和胡人在一起?”

妇人低下头,喃喃地说道:“我大父是被朝廷迁到居延泽屯垦的人家,后来朝廷大军撤走了。”

“我们没有办法回祖籍,只能遗落在居延泽,成了遗民……”

边疆之地成了胡地,汉家遗民能怎么办?

如今还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已经是不忘汉家根。

“不过我的孩子是汉家子,真的,我给他取了一个汉家的名字……”

妇人抬起头,脸上满是乞求之色,“求求你!让我们过去吧,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到哪去?这里已经是大汉凉州刺史府的地界,一切都要听从刺史府的安排。”

“冯君侯早就知道有人要从弱水南下,所以早早派了我们在这里守着。”

斥侯遥指那些胡骑,“为什么他们还不下马?”

听到斥侯正式承认是冯郎君麾下,妇人大喜而泣,连忙对着那些人喊了起来。

冯郎君的名声很好用。

胡骑听了,终于开始迟疑地开始下马。

“你们两个,继续在这里守着。剩下的,跟我把他们带回军中。”

这些斥侯,有胡有汉,但领头的是个汉人。

他吩咐了一番,然后带着这些南下的人,向后方的营地而去。

有了这些人带过来的消息,居延泽的情况很快就清晰起来。

去年冬日里,北边大漠比凉州的白灾还要严重得多。

刚一开春,大漠的许多部族就开始南迁到居延泽。

居延泽因为水草丰茂,土地肥沃,所以原本在这里生活的汉胡,日子还能过得去。

如今大批河西鲜卑的涌入,一开始就造成了摩擦。

再后来,直接就是部族之间的掠夺。

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更别说是把劫掠刻在骨子里的胡人。

居延泽最后变成了屠宰场。

屠牛羊,也宰活人。

这个妇人嫁给了一个小部族的头目,在居延泽的这场混乱中,根本没有存活下来的资格。

所以只能是顺着弱水一路南下。

即便是这样,那些从大漠跟过来的胡人仍不愿意放过他们。

了解到居延泽的情况后,刘浑与秃发阗立面面相视。

所谓的居延泽胡人异动的真实情况,原来是这样?

“他们肯定还是要南下的,居延泽那点东西,没办法养他们一年。”

刘浑缓缓地说道,“现在的关键是,他们南下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投靠,那一切好说。

如果是死性不改,那就改一套说法。

但不管如何,军中加紧防备,那是必须的。

鲜卑胡人来得很快,比刘浑预料中的还要快。

两日后,大批胡骑就出现营地前方不远处。

胡人还派了使者到军中,告知刘浑,他们想要进入凉州,前去依附冯郎君,希望大军让开道路,给予放行。

“自从跟随君侯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胡人敢这么说话的了。”

刘浑气得笑了,“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也是和他们一样,只不过是早一步进入凉州而已?”

此次前来防备西部鲜卑南下的,虽说有刺史府的新营,但秃发部精骑是主力,同是鲜卑人出身。

再说了,凉州以前的各方势力,军中本就是汉胡混杂。

所以对方误会新营是秃发部的依附也正常。

而且对方的语气也并不如刘浑所说的那样不堪。

但事情是比较出来的。

这些年来,从南乡到陇右,再到凉州,哪个胡人部族敢这么对冯君侯麾下这么说话?

更别说刘浑本就是以汉家度辽将军后代自居,当上了大汉归义侯,更是觉得自己名正言顺。

自是对汉胡之别看得比真正的汉人还要重。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以我看来,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气势正盛,怕是不听劝告。”

气势当然盛,毕竟才在居延泽屠戮一场。

“他们手里,当有不少从居延泽掠夺的汉家子民,先让他们交出来,以示诚意吧。”

刘浑淡淡地说道。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身为鲜卑人,秃发阗立比刘浑更了解同为西部鲜卑的心理。

想起当年他第一次与冯君侯见面的时候,可是坐在马上,手执马鞭,指着冯君侯说话呢。

“那他们就不是诚心过来投奔君侯,不过是想借此名义,进入凉州劫掠一番。”

刘浑冷笑道。

秃发阗立看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远一眼。

此次派出来的刺史府新营,就是张远带领的。

大多是刚出新兵营的新卒。

军中的校尉军侯之类,则是从讲武堂出来的学生。

仅有一些老兵作为骨干。

张远感受到了秃发阗立的目光,缓缓地说了一句:

“在胡地为恶,是因为不懂华夏之礼,可以理解;但此时在汉地,需遵汉家礼仪。山长不需要那些不懂规矩的胡人。”

秃发阗立懂了,只见他目露狠绝之色:

“此事就交与我吧,若是他们不懂,我便教他们。”

相比于刘浑,秃发阗立更相信冯君侯亲自带出来的学生。

汉人有句话,叫下车作威。

现在嘛,这两人是要给自己以前那些同族一个下马威啊!

秃发阗立很明白这个道理,因为自己以前也吃过这一套。

对面的鲜卑人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要求:

全部释放从居延泽劫掠过来的汉民,同时还要把所得的牲畜粮食全部归还。

这个要求,一下子就把鲜卑人惹怒了。

他们南下,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些?

现在对面一开口就把自己辛辛苦苦抢到的战利品拿走?

疯了吧?

再说了,抢来的奴隶谁知道哪是汉哪是胡?

这根本就是故意在为难他们!

反正凉州这地方,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汉人官府根本就管不过来。

组建胡骑对付胡人,本就是汉人的伎俩,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把眼前的敌人打败,相信汉人官府就会知道,什么叫从草原来的勇士……

呜呜的牛角声起,还间或夹着尖锐的鸣嘀声。

鲜卑人很干脆,一看谈不拢,就开始准备动手了。

老本行了,老顺手了。

“列阵!”

张远亲自带人布阵,层层叠叠的弓弩手,如同鱼鳞般地布在河岸边上。

“不要紧张,听好口令,就像平日里的训练。”

张远一边鼓劲,一边纠正队伍。

别看他年纪不大,但实际上,和他一起的那些讲武堂学生,早几年就已经跟着山长征战。

从陇右之战开始,他们就已经见过血了。

再加上在讲武堂的学习,更是进步飞快。

比起那些新兵,他们已经是军中的精锐老卒。

刘浑领着三百来名的骑军,为新营护航。

如果真有不测,他要负责把那些学生接应走——兵可以不要,但基层校官不能丢。

鲜卑人虽说是由各个部族组成,但一齐呼啸而来,黑压压地也颇有几分震撼。

新营的士卒不少人露出些许的惊慌之色。

“不要慌!跟着我!”

身边的骨干老卒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打气。

而那些学生,却是露出了兴奋之色。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自独自领军作战,而且还是同窗团体协作。

他们是最优秀的学生,不能丢山长的脸,不能丢南乡的脸,不能丢学堂的脸,不能丢讲武堂的脸……

负责测距的学生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望山,一眨也不敢眨,嘴里默默地念着:

“三百五十步,三百四十步,三百二十步……”

张远则是最冷静的。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百步!”

负责测距的学生突然高声喊起来。

“举旗!击鼓!”

鼓声响起,各个军侯校尉开始下令:“举!准备,瞄准!”

“哗啦……”

“两百五十步!”

“放!”

“蓬蓬蓬!”

箭如蝗飞,密密麻麻,把明亮的天空遮成了阴天。

汉阳标准制造的强弓硬弩成了生命收割机。

长长的箭矢穿透了马匹,人体,炽热的鲜血喷向天空……

章节目录 第874章 想卖点粮食 鲜卑人以前在统一草原的时候,能大败汉军。

但自分裂几十年来,不但战斗力下降,就连好多传承都断了。

比如说,在檀石槐时代,鲜卑不但有统一的指挥,而且铁造兵器也有一定的来源。

待种族散乱后,除了像轲比能这种人物所领的大部族,小部族就只能退化到重新用骨头打造箭矢。

不管哪朝哪代,分裂必然会导致退化,这是铁律。

因为原有的分工协作体系被破坏,想要重新建立起新的体系,并非一朝一夕。

若是人手不足,甚至可能在生存的压力下,连底层秩序都要推倒重来。

此时的鲜卑人就是处于这种情况。

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身上最多也就是穿着破烂的皮甲,甚至大部分人连皮甲都没有。

箭囊里的箭羽,基本都是骨箭。

在优势装备的汉军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冲过去,踏平他们!”

鲜卑人只能咬着牙,拼命地用马鞭抽马,俯身低头猛冲!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能冲过这段距离,那就是骑军的天下。

只是这一回,他们想多了。

秃发阗立所领的精骑,远要比他们凶猛。

也远要比他们精锐。

毕竟这些鲜卑人,只不过是各个大小不一的部族临时组建起来而已。

除了会闷头冲,最多也就是再加上骑军常用的侧翼战术。

但他们的侧翼接触到早有准备的秃发部,那就是闪崩的局面。

虽然秃发部安装了铁马掌的战马并不多,但就算是只装了马蹬和马鞍的骑兵,对上只有一副马鞍的鲜卑骑兵,也足以形成碾压优势。

骑射,突进,绞杀……

一气呵成,极是流畅。

反观鲜卑人,就算是近距离的厮杀,只要战马稍微快一些,也要随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坐稳。

完全解放了双手的秃发部骑兵甚至可以一人对上两个西部鲜卑,甚至三个。

所以说,虽然西部鲜卑的人数比秃发部的人多。

但是在交战后,西部鲜卑各个大小部族所组成的临时联盟的缺陷很快就显露出来了。

对于秃发部来说,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任何组织性。

这种乌合之众,打顺风仗,或者仗着人多势众,欺凌弱小,那都没有问题。

但只要受到挫折,进攻不利,损失稍微一大,很容易就让他们各自逃散。

一旦陷入逆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韧性,跑的比谁都快。

正前方,汉军弓弩阵所组成的箭矢雨,不是他们一波冲锋就能冲破的。

在两翼,与秃发部精骑近距离肉搏厮杀,更是被杀的七零八落。

第一波冲锋下来,西部鲜卑人除了丢下几百具人和马的尸体,剩下的一无所获。

“贼人退了!”

在汉军的阵营里,有人这么欢呼。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流贼罢了。”

有学生老气秋横地说道。

那些能在新营里担任基层主官的,至少也是亲自亲历过几场大战的,有资格说这个话。

眼前这些胡人,与魏贼比起来,最多也就是蟊贼而已。

这些话被张远听到了,难得地笑了一下:

“初次上阵,大伙已经很不错了。山长当年所领的精兵,一开始也是找一些蟊贼练兵。”

“只有练好了胆子,才有了后来陇右之战的精兵。所以啊,以后大伙对练兵,一定要多加用心才是。”

山长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在南乡练兵。

再后来,用越巂的夷人练手,最后参与陇右之战,这才有了众人皆服的战绩。

张远还有心情在那里教导新兵,颇有些后世军中政治教育者的影子。

而鲜卑人在第一次失败后,已经开始吵了起来。

“对面不是普通的部族……”

“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说他们是汉人的军士吗?”

“真的有可能是冯郎君派过来的……”

嗯,这个就比较憨,都这个时候了,还一口一个“冯郎君”地叫。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

“是啊,我们是要去投奔他的啊!”

“关键是现在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再派人过去跟他们说说?”

这个话顿时就惹得有人大怒:“阵前族中勇士的尸体还没凉呢!你这是要向对方服软吗?”

换了凉州羌胡,知道对面是自己惹不起的汉军,要么就遁得远远的,要么就干脆直接转换阵营了。

可是这些鲜卑人,刚从北边大漠过来,还带着某种优越感,怎么可能一下子接受这种身份的转换?

所以怀疑是必然的。

然后开始愤怒。

“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不过是大意,再来一次!”

共识很快达成,鲜卑人很快再次组织起第二次冲锋。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汉军新营经过第一次的对阵,极大增强了信心。

比起第一次,这一次汉军的箭矢要更加地猛烈和密集。

因为新卒们的情绪已经开始稳定了下来。

所以鲜卑人的大人们,看到前方的勇士更快地溃败了下来。

这一次所谓的“有准备”的冲锋,彻底击溃了鲜卑人的信心。

他们开始由愤怒转成了惊惧。

眼看着秃发部已经试探着向两边展开,同时汉军的步卒开始调整阵形,似乎是要反过来把他们包抄。

层层的压迫感如同浓得看不见的乌云,压到西部鲜卑的头上。

有人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办?要不我们撤吧?”

“反正已经抢得够多了,居延泽那里,足够我们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

就算是有人不甘心,但看着对面汉军的阵营,两次快速的败退,让人生不起冲破对面的信心。

还没有等统一商量出结果,已经有人悄悄带着自己部族的人跑了。

乌合之众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一旦有人开始退缩,剩下的人谁也不愿意殿后,开始一哄而散。

秃发阗立还想着如何能尽量减少伤亡地击破对面,没想到敌人自己突然就躁动起来。

他还道对面要开始第三次冲阵,连忙把展开的精骑准备收回来。

汉军的弓弩阵两翼要是没了自己的护卫,真要出了个什么万一,谁知道刺史府会怎么想?

哪知道对面闹哄哄了一阵,不少人就开始向后面逃去。

这下登时把他惊了个目瞪口呆!

别说是他,就连刘浑,也没想到对方会跑得这么干脆。

“刘将军,这是我的失误,不应该把两翼收回来,现在我立刻派出全军去追。”

秃发阗立有些后悔,他立刻向刘浑这个名义上的统帅请罪。

在这种时候,同为鲜卑人的他,身份不但有些尴尬,而且还有些敏感。

现在的他,忽然就莫名地想起了,刘浑在出战前,跟自己提起过的“刺史府只有大汉将士,没有部族”的话。

作为刺史府的门下督,秃发阗立也算是刺史府中的将士。

所以他知道,新营的将士,并非全是汉人。

相反,至少有三四成的胡人。

但他们与汉人士卒没有任何区别。

一齐训练,一齐吃饭,一齐受罚,一齐上阵,一齐喊着“大汉万胜”……

对比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秃发阗立心里有些羡慕起来。

刘浑自然不知道秃发阗立此时的心里感受,但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反正尴尬的又不是他。

看了一眼秃发阗立,刘浑点了点头:“鲜卑胡此举,我亦是没有料到,秃发族长不必如此揽罪。”

罪不罪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冯君侯是怎么想……

秃发阗立心里有些苦涩。

不过眼前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秃发族长不用追太深,把这些鲜卑胡赶进流沙便可。”

刘浑呵地一声冷笑,“且让他们多安逸一些时日,大汉迟早是要进军西海郡的,到时看他们往哪跑?”

“不听大汉之命,就回大漠苟活去,看看有没有运气在大漠的白灾中活下来。”

大漠可不比凉州,凉州有白灾,但不常见,大漠几乎年年都有。

要不然这些年怎么所有人都想着南下?

想到这里,刘浑古怪一笑:

“再说了,刺史府现在也没那么多粮食去喂劳力。”

秃发阗立听到最后一句,一股寒意猛地从尾骨直冲脑门!

一直按着腰间刀鞘的手突然青筋暴起。

这根本就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这个话,如果换成刺史府里的人,不说是冯君侯,就是关将军,或者张秘书来说,秃发阗立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一个匈奴儿,也敢这样说鲜卑人?

不知道现在大漠是鲜卑人说了算?

给人当狗当了百余年的匈奴儿,也敢这么说大漠的主人?

胡人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若不是这个匈奴儿是汉家的归义侯,若不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换成以前,他能直接拔出刀子把眼前这个人形畜生一刀劈死!

当然,想劈死这匈奴儿归想劈死,但被当成劳力的又不是自己的族人,所以秃发阗立也就是只能想想。

只见他咬着牙一抱拳,便转身匆匆离去,准备召集族人亲自带人追击。

虽然刘浑吩咐说不用杀得太狠,但秃发阗立仍是追着那些乱哄哄的西部鲜卑一直进入流沙数里,这才重新退了回来。

三月的凉州,积雪融化,大地回春。

从去年大雪封路而导致无法正常送达的许多公文,也开始连接不断地送到刺史府上。

其中最引起冯刺史兴趣的,就是孙十万又双叒叕一次被阻于合肥之前。

“说好的年年进攻合肥,年年被阻,除了诈降,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冯刺史忍不住地吐槽。

自孙权称帝,东吴与大汉约定平分天下以来,年年都要说进攻合肥。

年年都是小打小闹,派点兵到越境游行一下就完了,要么就是诈降,能诈多少诈多少……

就连身为盟友的冯刺史都忍不住地要发两句牢骚,更别说魏贼。

只怕是觉得这东吴,当真如大晚上关灯睡觉时,在你耳边嘤嘤嘤的蚊虫。

打又打不着,烦又烦得要死,稍不注意,又会悄悄咪咪地趴你身上吸血。

“孙权其人,有帝王之名,却无帝王之心,更无帝王心胸,眼界实不过一诸侯罢了。”

关姬刚从外面走动回来,正躺在榻上休息,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阿郎所言甚是。”

虽然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再提起荆州之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心胸宽广到忘记父兄之仇。

听到自家阿郎如此评价孙权,关将军表示很愉悦。

“不过啊……”张小四在旁边接了一嘴,“这孙权的太子孙登,名声倒是不错,而且心机也了得。”

说着,她瞟了一眼冯刺史。

当年孙登与虎女可是有不得不说的故事呢……

冯刺史只当作没听出这其中的意思,甚至还点了点头,甚是赞同张小四的模样:

“没错,孙权有个好儿子,本以为他们父子分居两地,各领一方,还能做点文章。”

“没想到孙登居然还能借着其弟之亡,说服孙权让他留在建业,确实不简单。”

今年正月,孙权次子孙虑病亡。

孙登听闻孙权伤心过度,连夜赶去建业劝说孙权保重身体。

过了一段时间,孙权又想把孙登赶回武昌。

孙登以孙虑早逝为例,以自己没能侍奉父母为由,又力陈陆逊忠诚勤勉,武昌无所虑,自请留在建业。

不得不说孙登挑的时机很好,孙权居然同意了。

“所以现在是陆逊在主武昌事?”冯刺史沉吟了一下,又摸了摸下巴,“这几年来,东吴数次想要进攻合肥。”

“若是陆逊主武昌事,正好可以配合孙权的从建业进攻合肥的行动……”

武昌北面的大别山,是阻挡魏军直接南下的天然屏障。

吴国聚兵于此,向东可以策应濡须坞,向西可以策应荆州,乃是联接江东与荆州的重要军镇。

称之为吴国心肺亦不为过。

“就算孙登以太子身份留守武昌时,陆逊实际上也是统督军务国政之人,为什么在孙权想要向合肥时,陆逊没有跟着出兵呢?”

对于张小四那点小心思,关将军不屑一顾,孙登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老娘的孩子都开始练武了,肚子里还有一个,说不定还是两个,你跟我说这个?

有用吗?

“不一样。”冯永摇头,“以前有司马懿在荆州呢,现在司马懿到了关中,魏国镇守荆州之人,怕是未必能威胁到陆逊。”

“而且诸葛瑾亦算是上是良才,对付司马懿不行,但面对魏国其他人,荆州应当无碍。”

司马懿在荆州,陆逊就只能一直盯着荆州。

但大汉现在在西边打得太嗨,已经开始影响到魏吴两国在东边的战略平衡了。

如果不是孙十万拖后腿的话……

“那阿郎觉得,孙权能不能打下合肥?”

关姬关心地问道。

冯刺史哈哈一笑:“就凭孙十万?细君还是想想大汉什么时候打下关中现实些。”

“什么孙十万?要是被人传了出去,说不得人家就要说你嘴上不留德。”

关姬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对魏贼骂爬山张将军,渡水大司马也就罢了,吴国现在可是大汉的盟友呢。”

冯永撇撇嘴,“就算不是盟友,难道吴国还能逆江而上?”

陆抗都打不下罗宪领残兵守的,而且还是全城瘟疫流行的永安,凭什么现在吴国就能打下背后有全蜀地支持的永安?

现在大汉坐拥二州加陇右之地,而且南中大开发,经济不断发展。

就算吴国背盟,最多也不过是拖延大汉晚几年与魏国争夺关中而已。

还有荆南,现在是大汉红糖的原材料产地,同时也是吴国不少世家,甚至军中将领的红糖配额来源。

吴国想要背盟,孙权要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吃完荆南那些甘蔗,然后还要拉出红糖的问题。

想到这里,冯鬼王忽然嘿嘿一笑:“陆逊分心东边的事情也好,到时候我们可以尝试把粮食卖给荆州。”

“你疯了?”

关姬惊问。

“凉州可是丰饶之地呢,只要过了这两年,别说自足,就是拿来喂牲畜都没问题。”

有了先进的耕作方式,再加上凉州这块天赐宝地,真要发展起来,粮食能出什么问题?

只见冯刺史大气地说道,“到时候蜀地那么多粮食怎么办?总不能谷贱伤农吧?”

谷贱伤农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五年之内不可能。

除非大汉把关中也掌握在手里。

这样的话,大汉就有了两处天府之国,再加上一个天赐宝地,粮食才会出现富余。

但冯刺史现在也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而已。

“荆州前些年,不是说粮荒,军中食中不足,所以陆逊才建议让军中将士在荆州开荒垦田吗?”

陆逊是主持荆州屯垦的起始人,要是他还专注荆州之事,有些小动作还真不好搞。

“我们为了兴复大汉这个大局,平价卖粮食给盟友,有何不可?”

冯刺史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张秘书,帮我给丞相拟封信。”

张小四一听,立刻喜孜孜地应下来:“还是姊夫想得长远!”

关将军立马就不乐意了,一推冯刺史:“把话说清楚!妾不要当傻子!”

章节目录 第875章 传世的治国之道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从管仲的楚国购鹿、衡山之谋,到后世蓝星第一强国“阿妹你看”的刀拉石油、世界第一粮食出口国,到什么芯片之类。

基本都是同一个套路。

养韭菜的时候,我们就是好夫妻,好兄弟,最次也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来来来,兄弟我跟你讲,这些东西,自己生产的话,那得从头开始,花费的成本太高。

还不如从我这里买的便宜,我这里全都有。

要是你还是觉得贵,那就租,租更便宜。

想要韭菜割得爽,在最开始布局的时候,少赚点钱是必要的,甚至亏一点都无所谓。

做生意嘛,投入本金那不是正常?

到割韭菜的时候,拔X无情那是最基本要求,翻脸不认人是必须的。

竞争对手,是敌我关系,不死不休的那种,怎么方便怎么来。

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还要脸皮?

“最最重要的,是培养一批买办作为利益代言人……”

冯刺史强调道。

“什么叫买办?”

正在努力做笔记的张小四很是认真地请教。

如同一个乖巧的女学生在向老师提问。

“吴国那些和我们有商队往来的世家就是买办。”

冯刺史一时口嗨收不住,只好胡诌了一句,“他们可以从大汉获得毛料红糖等货品而得暴利,同时在荆州又种有甘蔗。”

“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大汉与吴国交恶的一批人,偏偏他们在吴国朝野又有话语权。”

“所以只要我们把粮食卖给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诱使他们把荆州种满甘蔗。”

“事情真要发展到了那一步,芜湖……”

冯刺史发出一阵怪笑。

“别这么笑,怪渗人的!”

关姬打了一下冯刺史,嗔道。

然后又想了一下,有些怀疑道,“计是好计,但吴国那些人会上当吗?”

张星忆也看过来,看得出她与阿姊有同样的疑问。

冯刺史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看不透这些所谓计谋的实质。”

“其实这些东西,玩的是人心,所以计谋不嫌老,只要对人心有用就行。”

管仲玩剩的东西,几千年后“阿妹你看”继续玩,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或者点破了计谋,都觉得很简单,觉得自己代入其中,肯定不会上当。

但真要是自己做了当事人,还真未必比别人做得更好。

因为能侥幸破此局者,要么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剩下的,唯有大毅力大智慧目光长远者。

为何?

“太史公早就说得很明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家这些人,真要能放弃这么大的利益,那还能叫世家?”

大汉这个庞然大物都能被世家大族打包出卖,更别说魏吴二国,本就是在极力纵容世家。

再卖一次,有什么奇怪的?

价钱嘛,都好商量。

虽然大汉是在抑制世家,但那只是在抑制守旧世家。

不信你看蜀地的李家六房,何家,还有陇右李家,敦煌张家,不都活得滋滋润润的?

只要按大汉的规矩来玩,一切都莫得问题。

种甘蔗卖红糖的世家,那能叫守旧世家吗?

必须叫转型世家啊,对不对?

一切都很合理。

张小四越听,两眼越是放光,手上唰唰不停,连忙把这些话给记下来。

倒是关将军,不满地推了一把冯鬼王:

“前头你还说不许再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现在你比我还过份!”

张小四立刻向冯刺史瞄去。

冯刺史“啧”了一声,振振有词地说道:

“懂啥?我这叫治国之略,你前面说的那叫权谋小道,能一样吗?”

“妾不懂这些!反正在妾看来,都是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不讲理了……

只见冯刺史看了一眼关将军,慢条斯理地说道:

“冯家的传世之书里,讲的可不就是这些治国之道?反正孩子都是要学的,现在说说,有什么打紧?”

关将军压箱底的冯氏传世之书,乃是打处留给冯家子孙的秘宝。

听到冯刺史这么一说,她的目光顿时看向张小四手里的笔记。

张小四反应极快,当下连忙把笔记收到身后,站起身来:

“阿姊,姊夫,我突然想起来了,今早秘书处还递了到内院,说是越巂那边送来了消息,我先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关姬说话,直接抱着她的笔记本一溜烟似地跑了。

气得关姬咬牙切齿地把气撒到冯鬼王身上,两根手指头在他身上提起一小块皮,下了狠劲:

“以后不许再给她教这些!传家的东西,只能传给冯家的子孙!”

“哎呀,怕甚怕甚!”冯鬼王皮糙肉厚,老神在在地说道,“这等东西,哪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知道什么叫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吗?知道什么叫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吗?”

关将军俏脸一红,每个字她都懂,但连起来她不懂,于是恼羞成怒:“说人话!”

“比如世间所有人都知道票子是好东西,是用纸做的,但他们就是想做,能做出来吗?”

“好,就算他们知道怎么选纸桨材料,知道油墨制造,知道如何印票。”

“但印出来以后,怎么让别人认这个票子,他们知道吗?这个才是根本。”

冯鬼王滔滔不绝,关大将军很是认真地听。

虽然她还是听不懂。

但她只要知道,原来自家传家之宝这么厉害,那就足够了。

听冯鬼王吹完牛逼,关将军满意了,于是关心地问道:

“四娘说越巂有消息过来,阿郎要不要去看看?”

“越巂能出什么事?最多不过是多收了点粮食罢了。”

冯鬼王浑不在意地说道,“兴汉会在越巂投入了多少钱粮,才有越巂百姓现在的日子?”

“更不用说整个蜀地,这些年来,朝廷没亏待过百姓吧?分田地,借耕牛,借粮种,就为了能让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

“现在朝廷不过是想从他们手里多买一些粮食,又不是加税强征,能出什么大事?”

这些年来,虽说大汉不是年年风调雨顺,但粮食产量年年新高是不争的事实。

不仅仅是新的耕种方式和新型生产工具的推广,同时这些年来,朝廷在兴修水利方面,就一直没停止过。

不说都江堰,不说越巂孙水河谷,就是汉中的山河堰,这几年来也不断踵迹增筑,现在能灌溉良田近百万亩。

山河堰是高祖皇帝为汉王都南郑时,在汉中修筑的最早灌溉工程,同时也是汉中最重要的灌溉工程。

所以汉中所产的粮食,不仅能供应驻在汉中的大军,甚至还能挤出相当一部分送到陇右。

天下有四大人工修筑的灌溉工程:关中的郑国渠、白公渠,蜀地的都江堰,汉中的山河堰。

所以关中和蜀地乃是同为天府之国。

虽说现在司马懿正在关中着手屯田,但关中残败已久,想要恢复,非两三年可为之。

更兼关中现在是汉魏两国相争的前线,司马懿就是把屯田技能点满,也不可能比得过都江堰这种大后方。

四大灌溉工程,大汉占其半,再加上提前开发出越巂郡孙水河谷这个蜀地第二大平原。

配合先进的耕种方式,以及生产工具,随便挤一挤,都能挤出不少粮食。

这就是冯鬼王卖粮食给荆州的底气所在。

毕竟现在凉州在手,有了青储塔,有了草场,大型牲畜代替人力进行耕种,必然是大汉的趋势。

只要真拿下了关中,安心耕耘几年,那真是要考虑谷贱伤农这种事情。

毕竟生产方式提高了,粮食产量提高了,人口反而下降了,这粮食让谁吃去?

当然,这是大汉拿下关中的前提下。

至于现在么……只能是高价买粮了。

毕竟南乡交易所的粮价都已经过了两百钱。

其实这条红线被越过,是冯永默许的。

南中的铜矿已经正式产铜了,再加上票子这种东西的印发,大汉这些年来经济向好,要说没有通货膨胀,那就是自欺欺人。

所以让粮价在这个时候稍稍过两百文,可以让某些人放松警惕,让他们的胆子放大一些。

韭菜嘛,割完后要记得多松土,浇些水,不然怎么能让它们再次快点长出来?

所以,冯君侯很是笃定:两百多钱的粮食,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卖的。

“大人,大人,听说仓库那边收粮食,两百三十钱呢,我们家卖不卖?”

越巂郡的孙水河谷边上的一个村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儿,斜挎着一个挎包,挎包在他的屁股上急促地一颠一颠的。

发出“啪啪”的声音,显示着挎包主人的焦虑心情。

他赤着脚一路小跑,沾满了泥土的黑灰色左脚刚越过门槛,娃儿就高声地告诉自家父母这个消息。

“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把粮食收上来呢,家里现在哪来多余的粮食?”

娃儿的大人不在家,倒是正在蚕房里忙碌的妇人听到孩子的声音,连忙走出来制止自家孩子的大呼小叫:

“回来了就去担些水回来,准备做晚食。好好在学堂念书就行,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妇人身着麻布做的衣服,虽说有些陈旧,但身上收拾倒也干净。

脸上虽有些疲色,但眼中的却是闪着亮光,那是对生活的希望。

因为今年的蚕子看起来比去年要更好一些。

有了这些蚕子,孩子上学堂的束修就不用发愁,甚至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能给家里添些肉食。

因为越巂有牧场的缘故,家里还能向官府租借耕牛,多种些地。

所以家里的粮食不但足够自己家里人吃,而且还会有些剩余。

但前些年饿肚子的经历,让妇人把粮食视若性命,把多余的粮食小心地存起来,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卖是不可能卖的。

妇人一家原本是在广汉郡给大户人家当佃户,在冯君侯平定越巂郡的那一年,主家说朝廷不让养那么多人,所以自己一家就被赶了出来。

最后被朝廷安置到了越巂。

本来以为这里是蛮荒之地,没想到在冯君侯的治理下,居然还能分到田地。

再后来,邛都建起了学堂。

虽然冯君侯已经离开了越巂,可是因为他留下的遗泽,大伙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不少新置的村寨,都会以某个地点为中心,建起小学堂。

附近几个或者十来个村寨的孩子,只要是编户的人家,都可以前去就读。

束修肯定是要的,而且不算太便宜,至少要一个蚕房一年的产出。

不过也幸好兴汉会在越巂大力发展种桑养蚕,而且越巂所产的蚕丝比别处要好得多。

养蚕业的兴旺,让越巂郡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蚕室。

一个主妇养一年的蚕,就能让孩子去学堂读书,这对于苍头黔首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更重要的是,如果孩子争气,就能保送去邛都的学堂读书。

那就意味着这个家庭将要跨过黔首这个阶层,进入富足人家的行列。

因为进入邛都学堂,出来以后最低也是兴汉会产业的管事。

如果孩子再争气些,能保送去南乡学堂,那就意味着正式翻身,成为士吏阶层。

如果……

太多的如果,太多的机会,让越巂的百姓心里充满了希望。

就如这妇人,虽然苦些累些,但她愿意。

每天天不亮,每个村寨的孩童就在村口结伴,一起步行去数里甚至近十里之外的学堂,成了越巂郡一道特别的景观。

这一切变化的开始,都始于那位冯君侯。

越巂的百姓现在称自家门前屋后所种的桑树为冯桑。

因为听说这种桑树是冯君侯花了大代价,才找到的能养出好蚕的桑树。

而且也是冯君侯,想尽了办法,让百姓一年里能多养一季蚕。

所以越巂的蚕也叫冯蚕。

就连蚕种,也是官府借给百姓,等结茧以后再偿还——这也是冯君侯定下的治理越巂之策。

在冯君侯治理越巂以前,别说苍头黔首,就是富足人家想要养蚕,光是蚕种就是一个难题。

哪像现在,一个妇人就可以让家里有翻身的希望。

学堂是识字的地方,而识字的孩子,则是给家里人传播各种信息的渠道之一。

只是这一回,把消息带回家的孩童,并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反馈。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放好书包,然后拿起扁担,准备去寨子中间那口井挑水。

“这孩子,性子这么急?在学堂念了一天的书,不累吗?桌上还剩有半个蒸饼,先填填肚子,不然哪来的力气?”

富足人家,现在已经开始一日三食。

但百姓人家,哪有这般讲究?

能供孩子去学堂,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所以基本都是一日两食。

比起以前,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吃饱了。

孩子早早起来去学堂,早食基本都是吃昨夜特意剩下的饭。

或者是加些水,熬成粥,再吃些梅菜,腌菜什么的。

直到下了学,回到家,再吃晚食。

“阿母,我不饿,到晚食再一起吃吧。”

孩子咽了咽口水,却是摇头应道。

家里一个月也就是能吃一两回蒸饼。

所以这半个蒸饼,哪是剩下的?

肯定是父母特意留下给他的。

孩子不等阿母再说话,便挑起空桶,向门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876章 民心 人小桶大,桶底离地面只有十多二十公分,碰到地面有小石块的地方,还要小心让水桶绕过去。

不然的话,石块很容易碰到桶底。

到时候“咚”地一声响,小人儿因为水桶不平衡被绊倒是小事,桶被撞坏了是大事。

虽然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寨子里看到的人非但没有笑话,反而是很热情地打招呼:

“四儿,下学堂啦?”

“是啊,叔。”

“四儿,今儿这么早就回来?”

“是啊,婶。”

就连正在等着从井里提水上来的放牛娃,也跟着说:

“四阿兄,你回村了?”

说着,伸手从身上掏出两三颗小野果,“给,这是我今日放牛的时候摘的,可甜啦!”

“谢谢啦!”

四儿也不客气,接过来放到嘴里。

“不用谢,待明年我去了学堂,你记得多帮我一些,我也想去邛都学堂……”

旁边的大人们听了,都哄笑起来。

村寨里的适龄孩童,并不是每个都有机会去学堂。

相反,有机会去学堂的,甚至不到一半。

而且男童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比例。

毕竟这年头,一家人能吃上饱饭,已经是很幸运了。

当然,为了鼓励女童上学堂,兴汉会也是有政策的。

比如说,女童上学,不用经过邛都学堂这一关,只要合格,基本都是直接保送去南乡。

学上一年两年或者三年,看天资安排职位。

最低的也是可以加入南乡籍,在工坊里头获得一个小组长的职位。

特别是这几年,工坊织工的缺额,实在是太大了。

女子在工坊里做工,每月寄回来的月钱,一年就可以让家里供她读书的投资回本。

两三年就足以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但人们的观念并不是几年就可以转变的。

在百姓的意识里,女子终究是别人家的。

而男孩读书,则是家里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能让女孩去读书的,大多都是在供完男孩后还有余力的富足人家。

不过这两年来,上学堂的女孩也渐渐多了起来。

因为工坊织工的短缺,兴汉会推行了一项政策。

在官府的担保下,兴汉会与有女娃的人家订下契约。

由兴汉会先垫付一笔钱,保送女孩一路去南乡学堂,进入工坊做工后,再慢慢还钱。

还完后,再给家里挣两三年的钱,也就到了嫁人的时候。

颇有些签了卖身长契的意思。

不过工坊里的女织工很吃香,更别说是在工坊里当上了百姓眼中的“管事”。

反正真到了那一步,女子这辈子就算是不愁了。

反是像放牛娃这样的,虽是男娃,反而暂时没能去学堂,所以肯定是非常羡慕四阿兄。

“蛋娃,回去催催你家大人,让他赶快把你送去学堂,不然过了今年,四娃可就去邛都那边念书啦!”

小学堂的学业是两年制,对越巂的百姓来说,不长不短,正好合适。

太长了家里负担不起。

太短了的话,又学不到什么东西。

学上两年,就算是去不了邛都学堂,也能学会一些算术,懂得几百个字。

到时候给家里的粮食记记帐,出去卖蚕丝的时候能算下帐,那也是极好的。

在外头别人也不敢轻易糊弄自己。

有点长远眼光的,还能想到下一代,至少起步就比别人高。

四儿在学堂里经常是排名第一,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个村寨里出了个有出息的娃。

乡亲们跟外村的人说话,气势都能强上两分。

“我不怕,咱寨里风水好!”

蛋娃大声地回答。

众人又是哄然大笑起来,井边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寨子风水好那是肯定的,不然怎么会出读书人呢?

“那可不,连你家的牛喝的都是井水,比别村的都享福。”

有人对蛋娃打趣道。

蛋娃提着桶在排队等着提水,不过他不是给家里提,而是给栓在不远处的水牛提。

“我家阿大说了,井水干净,让咱家的牛也喝。”

蛋娃胀红了脸说道。

牛是从官府那里租来的,是头母牛。

去年的时候,因为这头母牛生下了一头小牛,所以三年内不用归还官府的利钱了。

若是这三年内能再生下一头小牛,那么这头小牛就归自己家。

家里真要有了一头属于自己的牛,日子就算是起来了。

所以自然是要精心服侍。

只要不是拉出去干活,这头牛连喝水都有自己的专用木桶。

看到蛋娃这模样,大伙又笑了起来。

倒是有老翁开口骂道:

“一群憨东西,人家这才是养牛的本事,有甚好笑的?后头两年,这娃子家里的牛,真要再生下一头小犊子,看你们眼红不。”

“老叔,这些道理我们岂会不知?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有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井里的水提上来,倒入蛋娃的桶里,“喏,去吧。”

很快也轮到了四儿,他的力气还不足以挑两个满桶的水,只能是挑着两大半桶的水,低着头,注意看路。

扁担压在他那小小的肩膀上,让他不禁有些弯着腰,如同一个小老头子。

挑好了水,他开始做晚食。

用竹筒量好一家人晚食所需要吃的米,把它们放到一个瓢里,装上水,然后小心地左右晃动,不断地把米从瓢里晃出来。

因为稻谷是在谷场晒的,会混入泥土和砂子,所以淘米就是要把这些杂物给筛出来。

最后,瓢里只剩下一些细细的砂砾和一点点碎米。

他把这点细砂砾和碎米混合物倒入一个破旧的瓦罐中。

又连续再淘了两次,这才把装着米的炊罐放到灶上。

然后又抓了几把糠麸,放到那个破旧瓦罐中,和上水,拌匀。

“咕咕咕……”

他嘴里叫了几声,把瓦罐放到院子里,几只鸡就扑愣着翅膀过来,开始抢食。

看看西边,半个日头已经躲到山头后面去了,他要赶快做好晚食。

炊烟很快从这个用黄泥和稻草版筑而成的小院子袅袅升起。

妇人也从蚕房出来,开始择菜。

在夕阳的余晖下,各家各户家都开始做晚食,整个寨子笼罩在青烟当中。

在外干活的农户也开始扛着农具,或者是赶着牛,陆陆续续地向寨子这边赶回来。

当家里做好晚食以后,小院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回来啦?快洗洗手,吃晚食了。”

妇人走出院门,接过自家丈夫的农具,同时对着自己的二儿子笑道:

“回来啦,四儿已经把水打好了,记得先洗了手再吃晚食。”

四儿从自家二兄手里接过牛绳,把牛牵进牛棚。

很普通的日常,同时也很平静。

四儿排行第四,原本上头还有一位阿姊,不过已经出嫁了。

有一位大兄,不过早亡。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四口人。

趁着最后的夜色还没完全降临,为了能省点灯油,一家人把两条矮案搬到院子里。

父母共用一案,四儿与二兄共用一案。

所谓矮案,其实就是一张厚重的木板,加上用竹子搭成的四条腿。

案面有些坑坑洼洼的,如同麻子,四条桌腿也不平,还要拿小木块垫一下才能平衡。

不过比起以前捧着瓦碗蹲在墙根,已经算是体面了。

“哎哟,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一家人拿起箸子正要吃晚食,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不禁笑着说道。

听到这声音,四儿一家皆是慌忙起身。

“张亭长,你怎么来了?”

作为一家之主,四儿的大人开口招呼。

“刚路过你们家院子,闻着饭香,就忍不住厚着脸皮进来了。”

亭长有些开玩笑地说道,“如何,不知介不介意多一双箸子?”

“平日请都请不来呢!”

四儿大人惶恐地说道,然后转头吩咐自家婆娘,“快,给亭长添副箸碗。”

妇人正要转身,却被亭长叫住:

“不慌,把这熟肉先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提的油布递过去,行走间,姿势略有点瘸腿。

妇人有些仓促地不敢伸手,看了自家阿郎一眼。

“拿着吧,亭长哪有占咱家便宜的道理?都切了送上来。”

妇人这才接了过来,然后又把自己的箸碗一齐收走,把位置让给亭长。

四儿帮着去庖房,给亭长添了碗箸:“亭长请。”

张亭长摸了摸四儿的头,高兴道:“好好!都坐吧。”

妇人很快把熟肉切好端上来,张亭长又叫住她:“不用再忙了,也不用再生火加菜,就这样挺好。”

妇人只得唯唯而应,这才退了下去。

“四儿最近在学堂如何?”

“回张叔,上次考课得了第一。”

四儿恭敬地回答道。

“好好好,这才是我们寨子的好娃子!待你去了邛都学堂,那边的费用我全出了,你就好好念书,不用担心家里。”

张亭长高兴地说道。

所谓保送,学生的衣食自有出处,不用家里负担。

唯一所要做的,就是签一个契约,出来以后,要给兴汉会的产业作工多少年。

所以张亭长所谓的全包费用,最多也就是出点杂费。

只是四儿的大人是老实庄稼人,哪知道这些门道?

他听到张亭长这个话,又慌忙站起来,手脚有些无措,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哎呀,坐坐坐,你这样,别人还道我是个恶客呢!”

张亭长强拉着四儿的大人坐下,“我好歹也是四儿的半个先生呢,以后四儿有出息了,我脸上也有光彩。”

张亭长以前跟冯君侯打过陇右之战的,后来受了伤,左边的脚趾头被贼人斩了三根,所以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

不过在军中他也没白呆,好歹学了些字。

平日里闲的时候,爱给寨子的娃儿说军中之事,也顺便当个半吊子的先生,随手给娃子教点字。

四儿是个灵醒的,学得很快,所以张亭长极力说服他家里人,送四儿去学堂里念书。

事实证明张亭长终究是见过世面的,照现在这情况看,四儿去邛都学堂那是铁定的事情,就是去南乡学堂也是很有希望的。

眼看着家庭翻身在望,四儿一家对张亭长那真是视若恩人。

“吃吃吃!快吃!”

张亭长自己先拿起碗,扒拉了几大口,碗一下子就空了大半。

四儿看着张亭长吃得快,又接过碗来,准备要去添饭。

“等会。”

张亭长突然喊住他,只见他把案上的熟肉和绿菜分出一些,递给四儿,“去,拿给你家阿母,身为人子,要记得孝顺才是。”

家里来了客人,妇人不能上桌,只能躲在庖房一个人吃,张亭长这个举动,当真算是心细如发了。

四儿接过来,对着张亭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向庖房。

走了几步,还可以看到他抬起胳膊抹了一下。

“四儿以后是个有出息的,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看看他,他在学堂念书,耗心思,所以拿点肉给他补一补。”

张亭长坐在那里,对着四儿的大人说道,“这第二呢,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张亭长请说。”

四儿的大人连忙放下箸子,又要站起来,但想起张亭长的吩咐,只得强行忍住,不过身子还是扭了扭,看得出他的不自在。

“我当这个亭长也有数年了,这十里之内,有不少人家还是我亲自安置的。”

“谁家什么个模样,说句不夸张的话,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亭长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边嚼边指着案上的菜说道,“别看你家吃成这样,但我知道,你们家是有余粮的。”

“现在朝廷想要买粮,而且是高价买,两百三十钱呢,这些日子大约也传遍了,所以……”

说到这里,张亭长看了一眼四儿的大人,“你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四儿的大人没想到亭长到他家来,竟是要问他这个问题。

当下一下子就乱了手脚,整个糙汉子,竟如新妇般,脸上有些胀热,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只见他吭哧了半天,这才硬嘣出几个字:“亭长……这,家里的粮食……”

说了半天,也不知他要表达个什么。

张亭长见他这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今年的麦子,长得如何?”

“还……还行。”

“是啊!”张亭长深有感触地说道,“看来今年的夏粮又是好收成。”

“换了前些年,谁敢想能有今日的日子?这个时候早就开始吃糠粮,咽野菜了。”

四儿的大人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多亏了君侯!”

越巂只有一位君侯,那就是冯君侯。

当然,也有人喊冯君侯叫冯君。

再过十几年二十年,被喊作冯阿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南中七郡,六郡皆呼冯鬼王,唯有越巂一郡,是个例外。

冯君侯若是知道此事,这些年对南中的怨念,怕是也能消散不少。

“是啊,多亏了君侯。”亭长感叹一声,“只是他给越巂百姓留下了好日子,自己却是去凉州吃苦哇!”

说到这里,张亭长满脸悲怆而又忧虑地说道,“去年君侯刚任凉州刺史,偏偏又遇上灾荒。”

“如今朝廷想给凉州运粮过去,又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听闻凉州胡人残暴,平常无事也要作乱。”

“现在只希望君侯在凉州能平安,不要因为那些胡人惹上麻烦才是。”

“啊!”

听到这个消息,四儿的大人终于忍不住地站起来,失声叫道,“君侯出事了?”

章节目录 第877章 卖粮琐事 “别胡说!君侯能出什么事?”张亭长一听,当场就急了,“你才出事了。”

“是是是,我出事了。”四儿的大人连忙应下,然后又小心地问道,“君侯,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麻烦总是会有一些的,不然官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买粮食?”

张亭长叹了一口气,“这个麻烦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要是能朝廷能早一日把粮食送到凉州,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过就算少你家这点粮食,想来也无所谓,反正君侯本事那么大,。”

四儿的大人看了张亭长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话。

张亭长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没好气地说道:

“有屁就放!这是在你家里,搞得我像是来抄家一样!”

“能……能帮一点是一点。”四儿的大人终于鼓足了勇气,但声音仍是不大,“尽尽心意也好。”

说到这里,他那张被苦难岁月刻下印记的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不然心里不安。”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自家能活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君侯的遗泽。

而家里翻身的希望,就在学堂,至于南乡学堂,则是君侯亲自建立起来的。

如果仓库那边高价收粮,是因为君侯需要粮食,那自己家的余粮,拿出去卖了,就是应当的。

“再说,还有一个多月,麦子就能收上来了,不怕家里饿着。”

张亭长听到这话,竖起大拇指:“好汉子!”

“我自己家里,只留了一个半月的粮,剩下的打算全拿去卖了。”

张亭长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本来想留两个月呢,哪知家里的那位,比我还干脆,只让留一个半月。”

说出家里的糗事,张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说现在粮价那么高,实在不行,待麦子收上来后,回头再买一些,说不得还能多赚几斗。”

四儿的大人憨厚一笑:“是,多赚几斗。”

赚不赚的其实无所谓。

苍头黔首,哪家缺那几枚铜钱?

缺的是那一张张票子好吗?

才从前些年的饥饿里走出来的百姓,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

此时愿意拿出存粮,大多都是怀着最朴素的愿望:能帮君侯一点是一点,就图个心安。

冯桑冯蚕,不是白叫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再去寨子的其他家走走。”

张亭长起身,“等过几日,咱们亭里的这几个寨子一起把粮食凑起来去卖了,也让外人看看,咱们虽然没多大本事,但良心却是不愧天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院子外头走去。

“你……慢走。”

四儿的大人在后头憋了半天,这才说了一句。

张亭长早就没人影了。

几日后,日头刚刚升起,给大地铺上一层金色,官道上就开始喧哗起来。

进入四月的越巂,雨渐渐多了起来,要么就是时不时阴沉沉的,难得见到没有朝霞的一天。

趁着这个难得的好天气,愿意卖粮的人家,担着粮,用鸡公车推着,张亭长甚至还找来了几辆牛车。

扬着鞭子,在半空中虚挥了一下,“去!”

牛车就开始吱呀吱呀地响起来,向着学堂方向而去。

事实上,张亭长负责的这几个寨子,所凑起来的余粮并不太多。

至少比起早他们一步到达学堂附近仓库的其他亭,要少上不少。

“哎呦,张瘸子,你也来卖粮啊!”

有人走过来,打了一声招呼。

张亭长斜眼看了对方一眼,冷笑道:

“咋啦?上头放了消息,不让我过来?”

“哪敢啊!只是你那一亭,谁不知道山头多了一些,论起种桑养蚕,没人敢在你面前说话,但论起这粮食嘛……”

来人半转过身,抬了抬下巴,示意张亭长看向学堂前面平地上的一堆粮包:

“看到没,麻袋!是仓库特意发给我们的,专门用来装粮的!”

看到对方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张亭长“呸”了一声,不屑道:

“粮食多了不起?”

“呵……”

粮食多肯定了不起啊!

“呵呵……”张亭长比对方还多呵一个字,然后把身边的四儿往前一推,“粮食有价,学问有价不?”

“今日我们亭,派出人给仓库当下手,别的不说,这写写算算,还是能搭把手!”

今年学堂保送往邛都的名额,四儿肯定是占了一个。

看到四儿那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再看到张亭长那趾高气扬的神态。

对方如同吃了一只绿头苍蝇般恶心,咬牙道:

“张老匹夫!吾从未见过似汝这般无耻之徒,算你狠!”

说着,立刻转身就走。

张亭长压了对方一头,顿时念头通达,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起来。

当下安排人找地方卸粮,自己又亲自前去交涉。

得知又来一批卖粮的,仓库的管事顿时大喜过望。

再听到学堂最灵醒的娃儿也过来帮忙,管事的脸一下子就笑成了菊花。

这十亭八里,真想要找出几个能写会算的,就数学堂里那几个学生了。

那些亭长什么的,在军中时还好说。

到了地方,无人监管,还能认得几个字,能背得下九九决就算是了不起。

而且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忙,如何抽得空来帮忙?

“好极好极!”

管事拿过册本笔墨,又让四儿坐到桌前,“外头喊多少粮,你就记多少粮,此事对你来说,应当不难吧?”

四儿看了看帐本,只见上面不过是写着何亭何乡,卖粮多少。

对他来说,尚还在能力范围之内,当下便点了点头。

管事见此,又对着张亭长说道,“娃儿我就先留下,今夜和我们仓库的人一起吃饭,到时我亲自送他回寨子。”

“可不许亏了人家,我那亭就指望着出一个读书种子呢!”

张亭长仍是再三地吩咐道。

“咱们这里是什么规矩,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

管事没好气地说道,“放心就是,到时再送他一条肉,就当是酬劳。”

“那就好,那就好。”

张亭长乐呵呵地说道。

“看你那扣搜样,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个小道消息?”

“何事?说来听听。”

“听说截止三日后,能来卖粮的寨子,过了夏收,上头会多批一些蚕种。”

“此话当真?”

张亭长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失声叫起来。

越巂的桑树,与别处不一样,那是能养出好蚕的桑。

但除了桑树,蚕种则是更重要的东西。

一年里养第一季蚕,大伙手头都自有蚕种。

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向官府借一些。

但想养第二季蚕,大部分都是要从官府手里拿。

而官府的二季蚕种来源,基本又都是来源于兴汉会。

二季蚕种不可能满足所有家庭,所以官府一般在学堂发放,通知附近的寨子过来拿。

而且还是优先配给家里有学生的人家,算是一种补贴。

同时这也是兴汉会推进教育,培养初级技工的一个手段。

不识字的底层,对于资本来说,那就是纯粹的消耗品,还是随时可以替换掉的那种。

他们根本无法提供社会进一步发展所需要的效率。

越巂郡这些年能得到大发展,与它独特的行政结构是分不开的。

因为兴汉会可以利用官府力量直达基层的优势,大力推广自己想要发展的东西。

这就是越巂效率,代表着某种形象。

大汉丞相当年把越巂郡划分出来给冯君侯折腾,最后果然没让人失望。

但张亭长此时有些失望了,因为他听到管事说道:

“我亦是听说,当不当真,我如何敢保证?”

“当不得真的消息,你说与我听,让我白高兴一场,是何道理?”

张亭长不满地说道。

管事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正因为是小道消息,所以最后往往才是事情的真相,你懂个球!

这种事情,别说官府,就是兴汉会,也不可能承认啊!

虚虚实实,云里雾里,才是让人无话可说,拿不到把柄。

再过三日后还不愿意卖的,那基本都是犹豫的,或者是想等着粮价再升上去的。

就算是官府再怎么想要给治下的百姓谋利,给自己谋政绩,但兴汉会吃撑了,给这等人批蚕种?

只见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地要把张亭长赶出去,“去去去去!没时间和你磨牙!”

“急甚急甚?我再与我侄儿说句话。”

张亭长扒拉着门框,不愿意挪步,他看向四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四儿啊,这刘管事平日可是常往邛都走呢!”

“你这回可算是搭了他的关系,以后去了邛都,平时有什么事要联系家里,只管找他。”

四儿看了看管事,又看了看张亭长,有些不知所措。

“老匹夫有完没完,滚滚滚!”

管理直接上手推搡,把人赶了出去。

张亭长也不在意,顺势乐呵呵地走了。

出来后,回到自己亭里卸粮的地方,看到亭里的人正蹲在粮堆周围晒太阳,当下便搬了块石块,一起挤到里头吹牛皮。

乡下黔首,没多大见识,聚到一起,基本都是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哪家今年又多种几亩桑林,哪家又在山脚下开了两亩地。

就连哪个提着了一块肉回家,就算是一个新闻。

大伙平日里难得清闲,再加上日头正好,说得那是热火朝天。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年轻郎君并行而来。

那中年汉子目光隐含锐意,他扫了一下这群人,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领头人物。

只见他对着张亭长拱了拱手:

“敢问阁下可是诸人之首?”

“不敢不敢,鄙人姓张,乃是十里乡乙区戊亭的亭长,见过两位贵人。”

张亭长不敢怠慢,连忙还了一礼。

眼前这两位,身上自带上位者的气势,身后的随从,人人皆是佩刀,而且制式一看就是军中所用。

光听张亭长所报地方名字,就知道是冯永平定越巂后新置。

中年汉子听到张亭长的话,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摆了摆手:

“什么贵人不贵人,不过就是路过的,看到这里正在收粮,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看了看众人身后的粮食,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好奇的神情,“这些粮食,都是从哪来的?”

虽然他极力做出亲民的态度,可是身上那股逼人的富贵之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张亭长不敢怠慢,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一副十足乡巴佬的模样:

“是这样,我们听说粮价高,想着家里有些余粮,所以就凑了点粮食过来,看看能不能换了钱,然给家里人添点衣服。”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别处都想着要借粮,大伙家里居然还有余粮?”

中年汉子有些吃惊地问道。

“别处?别处哪里?”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张亭长警惕起来,“这几年来,可没听说附近闹过灾荒……”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特意看了看两人身后的随从。

没错,的确就是行伍中人。

本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张亭长很是肯定这一点。

所以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中年汉子有些尴尬一笑,倒是旁边的年轻郎君给他解了围:

“张亭长勿怪,我这位族叔,才从关中过来,不知道咱们越巂这边的情况,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

张亭长恍然,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是魏贼呢?贼人贼人,哪有本事像大汉这样,让咱们百姓吃饱饭?”

“听说他们那边,种个地还要被官府收去五成,这个让人怎么活哟?一旦入了军,全家世世代代都要当死卒。”

“家里的男子在前方为朝廷战死,后方的妻女却被官府强配他人,这能是人干的事吗?”

张亭长当年在冯君侯麾下,可没少听说过魏贼那边的事。

有些人还是从魏贼军中投靠过来的,拿自家的事情说给大伙听。

张亭长这些年来,学过的字可能忘了不少,但这等事情,那可真是能记一辈子。

“所以大汉必是要灭了贼人,大伙才能安心过好日子啊……”

这些年大伙过上了好日子,越是不敢想像魏贼治下那些百姓的日子。

苍头黔首见过多少事情?

在他们眼里,张亭长跟着冯君侯走南闯北,乃是极有见识的人。

寨子里的人看到别人不年不节的提个肉回家,都能嚼舌半天。

所以就算是这些事情早就听张亭长讲过,不过此时再听起来,依然是津津有味。

没办法,优越感总是比较出来的。

更何况自己也是才从苦日子出来几年。

只是大伙越是赞同张亭长的话,那中年汉子的脸色却越是古怪,甚至有些尴尬起来。

年轻郎君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憋着笑意。

他似乎比中年汉子接地气得多,竟是毫不在意地蹲下来,与大伙说话:

“这位乡亲,这个时候你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卖,家里不会缺粮吧?”

“不……不缺,家里留着不少呢。”

四儿的大人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来,但一看对方也是蹲着,只得也随着对方继续蹲在原地,粗糙的双手连连摆着。

“大伙都说官府这几年做得好,那有没有觉得哪里做岔了的?”

年轻郎君微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皆是露出惊慌之色,悄然不敢说话。

“不要紧张,其实我们是县衙派下来的,今儿这个事,对县里来说是个大事。”

年轻郎君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粮食:

“所以官上其实都知道大伙的心意,此次派我们出来,也是想问问大伙,有什么要求没有?”

听到年轻郎君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大伙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要不然遮遮掩掩地反而让人不自在。

官府派人到乡下检查农耕,每年至少会有两次。

大伙基本上都远远地见过,甚至上了年纪的老农,还会被叫到跟前问话,看着这位郎君年纪轻轻,想来官职也不会太大。

所以不少人心里倒也不是太紧张。

人群有老农,甚至上一回还和官上派来的人说过话,胆子也大一些,当下便试探着开口道:

“这位郎君,咱寨子山多地少的,但官上一直不让我们多种些桑地,一定要我们种粮食。”

“这桑稻不都一样嘛,不知能不能回去与官署的大官们说说,让我们来年多种些桑田?”

年轻郎君大笑,指了指老农:

“这位老乡,你这是欺我年幼,想要害我耶?每一亭每一寨要种多少粮食,当初都是定下的。”

“只要不侵占农田,别的地方你种满桑树,那都无事,但规定好的农田不行。”

“要不然,哪来现在这般多的粮食?”

老农没能得逞,露出憨厚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憨笑: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让郎君见笑了。”

年轻郎君又与大伙聊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开。

倒是张亭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

县里派下来的人,能有军中精士相随?

哄谁呢?

再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说什么越界的话,这才得意一笑。

两位官府的人领着随从离开人群后,走了好一段路,中年汉子这才突然问了一句诛心之言:

“吾自到越巂,看到百姓言必称冯,难道他就不怕遭忌?”

章节目录 第888章种桑得桑 “遭忌?” 年轻郎君闻言,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中年汉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失礼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这才指了指南边,说道,“夏侯将军,南中共有七郡,六郡夷人皆呼丞相为诸葛阿公,而唤兄长为鬼王。” 然后他又指了指东北方,“自先帝驾崩后,丞相辅佐天子已近十年,世人皆曰丞相治国有方,就连天子亦称丞相为相父。” “丞相所受殊荣,在兄长之上不知几何?然丞相犹得天子敬重,兄长如何会遭忌耶?”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面露微笑道:“丞相当年上《出师表》,其表首句,便是兄长之名。” “《出师表》中,所提侍卫之臣,皆是留守锦城辅佐天子之人。表中所提的在外忠志之志者,唯有兄长一人有名耳。” “夏侯将军,你觉得,天子会猜忌兄长否?”说着,他又是提高了语气,“况自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君臣相忌一说。” “不信且看当年先帝,为关老君侯报仇,虽是怒而兴师,但亦可见君臣情义之重。” “夷陵之战时,黄权率军投敌,先帝却自认是负了黄权,待其妻儿如初。” 年轻郎君的神色越发地意味深长起来:“夏侯将军遭忌之言,莫不是以己度人?” “也是,以魏贼三代人主看来,不是多疑,就是狷狭,要么就是迁怒。猜忌臣下,本就是常事。” 夏侯霸听到这里,已是满脸怒色,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王太守,别辱人太过!” 王太守自然就是越巂郡太守,王平之子,王训。 只见他微含嘲讽地说道: “夏侯将军说我家兄长遭忌的时候,可有想过辱人太过?” “如今我不过是说出一个事实,没想到在夏侯将军眼里,反成了是辱人太过,呵呵……” 曹操多疑自不必说了。 光是一个荀彧就已经让后来人扼腕叹惜不已。 曹丕则是心胸狷狭。 黄权投敌,受到魏国厚待,刘备自责有负于彼,可能还会有人说是作秀。 但凡事怕就怕对比。 于禁在荆州之战中降敌,后被送还魏国后竟被曹丕羞辱至死。 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至于曹睿…… 夏侯霸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兵败被俘至汉中,顺便拜祭了一下先人而已。 留在魏国的夏侯三族(即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尚三脉),如今尽被召至洛阳,名为优待,实是软监。 当然,这是汉人转达给他的消息。 也有从魏国投奔蜀地带过来的人带过来的消息。 更有前往魏国的商队传回来的消息。 真假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夏侯霸嘴上自是要极力否认。 但他心里却是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夏侯楙(夏侯惇之子)前面因为卖粮,差点被陛下杀头。 夏侯玄(夏侯尚之子)又一直被陛下所厌,后面还卷进了浮华案。 至于自己(夏侯渊之子),在陛下眼里,已是投敌之人。 仍在魏国的诸位兄弟,能逃过一劫,已是幸运,更别论还能像以前那样受尽恩宠。 所以由此想来,此时夏侯三族在魏国的境地,怕是真的不太妙。 然越是如此,王训所说的话语,就越是扎得夏侯霸的心窝疼,让他又是羞又是愤,偏偏又无从反驳。 只见他咬着牙,怒道:“都怪冯文和!” 若是当初兵败时,能尽而亡,何来今日之祸? 此时的夏侯霸,无比后悔自己太过纯良,一开始就信了冯文和的鬼话。 什么来汉中见族妹,祭父弟…… 假的,全都是假的! 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何会有那般好心? 不过是巧言令色,诱己入彀而已! 如今的自己,不是投敌,那也成了投敌之人,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刘禅的皇后以夏侯家外甥女的身份,陪同自己祭拜父弟的消息,这么快就传至洛阳。 要说这其中没有汉人故意大肆散播的缘故,夏侯霸宁愿相信自己的父弟还活在这个世上。 说不定还是冯文和一手策划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夏侯霸又是咬牙切齿地再重复了一遍:“都怪冯文和!” 说完,理也不理王训,伸手接过随从牵着的马匹,翻身上马,径自向前策马而去。 王训也不以为意。 这些日子以来,夏侯霸一提起兄长,都是怒骂不已。 只是此人身份大不一般,更兼张小娘子的关系与他的关系更是复杂。 听说兄长对他亦是要喊一声伯父。 所以王训倒也不好对他如何,最多也就是与他争辩两句。 剩下的,只要他做得不过分,也就由他去了。 眼看着夏侯霸的人影越来越小,他连忙带人跟了上去。 夏侯霸策马跑了一阵,这才觉得胸口的稍稍解了一些。 他抬头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桑林。 桑树下,有百姓正在挖坑,还有百姓正从别处担来黑乎乎的东西堆到树下。 桑林边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蓄水池。 看到那些百姓所做的活,与北方大是不同。 夏侯霸不禁又停下了脚步。 自从知道自己在名义上“被叛投”了蜀人之后,夏侯霸没少跳脚咒骂某位冯姓之人。 为了避免尴尬,张夏侯氏借着回去看皇太后的名义,回到了锦城,同时也把夏侯霸从汉中带走了。 虽说张夏侯氏曾对冯某人颇有微词,但其实对冯某人的本事,还是很认同的。 特别是经过汉中一行,张夏侯氏算是默认了自家小女儿的某种身份。 所以她在夏侯霸面前,还是说了冯某人的一些好话。 毕竟都成一家人了,以后终归还是要再见面的,到时候关系太过僵硬总是不好。 只是自家族妹说那冯文和领兵了得也就算了,因为在这方面夏侯霸没资格说话。 但要说此人连治理地方的手段,亦是少有人能出其右,那就真是让人不服气了。 允文允武,写得一手好文章,领军能镇守一方,若是治民之能亦是仅亚诸葛亮,这等人才,只怕百年才出一人。 如今蜀人前有诸葛亮,后有冯永,难不成这蜀国,当真受上天所眷耶? 夏侯霸自然不相信。 所以他要亲自去看看。 蜀人军民士气高昂他是知道的,没想到到了越巂,他发现这里,居然颇有书所载的前汉遗风。 前汉征伐匈奴,胡人闻汉兵莫不畏者,称之为汉子,人又曰好汉。 而越巂这里,闻魏贼则莫不切齿,以灭魏为任,实是让夏侯霸心存惊悸。 不说民心,就连百姓事农桑,都远异北方。 他走上前,开口问道: “敢问这位老丈,为何要在桑树下挖坑?” 正在挥着锄头的老农停下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夏侯霸,反问道: “这位贵人可是从别处而来?才至越巂不久?” 夏侯霸顿时大吃一惊:“老丈如何得知?” 老农呵呵一笑,指了指桑树: “如今越巂养蚕之桑,皆为冯桑,乃是冯君侯费尽辛苦才寻来的上好桑种,可养出好蚕。” “君侯在越巂劝课农桑时,教我等事桑树亦要如事粮食,开春时要剪桑树枯枝。” 然后老农又指了指桑林边上的大水池,说道,“同时要开始放养鱼苗……” 夏侯霸越听,越是迷糊起来:“为何要在池里放鱼苗?” “养鱼啊!” 老农理所当然地说道。 再看到夏侯霸不明所以的样子,老农哈哈一笑,拍了拍脑袋,“老糊涂了,忘了贵客是从外地而来。” “这池啊,有个专用的名字,叫鱼塘。君侯说了,孙水河谷,多有低洼之地,但凡到了多雨时节,容易成灾。” “所以在低洼多挖鱼塘,再用挖出来的塘泥在边上筑起塘基,可减轻水害。而且鱼塘蓄水,亦可防干旱。” “塘基土地肥沃,在上头种桑树,既不占田地,又能得桑叶养蚕,乃是一举数得。” 夏侯霸听到这里,不禁惊而叹服:“原来如此!那冯文……唔,唔!” “还不止呢!” 老农难得见到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外来土包子,而且看起来还是贵人的土包子,当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 “塘基上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喂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此乃生生不息。” 说着,老农唱了起来: “一二月来理桑枝,放鱼苗;三四月来施桑肥;五月养蚕,六月卖,蚕沙蚕蛹来喂鱼;七月八月清塘淤,固塘基;年底数月除草喂鱼。” “鱼塘宽,鱼塘深,捕得鱼儿腌咸鱼,腌得咸鱼送军中……” 越巂有盐井,再加上冯君侯当年搞的稻花鱼,越巂咸鱼如今已是在蜀在大有名气。 反正陇右胡人对口粮袋里的咸鱼,都是纷纷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咸鱼又香又咸又好吃。 夏侯霸听闻这俚曲,道尽一年桑塘农事,不禁有些痴了。 “听闻老丈不似普通农人,敢问姓名?” 老农又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我当年不过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后来得君侯错用,跟在君侯身边当了几年亲卫,最后随君侯平定越巂。” “后来君侯领军北上,再用不上我这老身子骨,便给我安排了一个乡老的位置。这些东西,都是君侯亲自教的。” 夏侯霸又是一呆,脸上忽阴忽晴,时红时青,精彩之极。 老农没有注意到夏侯霸的脸色变化,只是仍在絮絮叨叨地说道: “君侯当年教我们这些,只说了只要按他教的去做,大伙的日子就定会好过起来。” “只是可惜啊,君侯没有亲眼看到越巂今天这模样,也不知他在凉州那边,过得好不好……” 夏侯霸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笑道: “老丈,现在不少人都说要卖粮,要给凉州那边的冯,冯……君侯帮忙,你怎的不去?” “怎的没去?我前两天就已经让人把自家的余粮卖掉了。” 老农连忙澄清道。 “哦,哦,原来如此。” 夏侯霸拱拱手,以示歉意,再看向别处。 但见鱼塘里水波微澜,也不知是鱼儿上来透气,还是被风吹皱了。 再看到鱼塘周围桑叶青绿,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果真是治世之才也!光看这良田桑塘,就让人想知道他治理越巂时的风采……” 老农本已重新弯下腰去挖坑,此时听闻此言,又站直了身子,笑道: “贵人这话,当真是说到人心里去了。其实我们亦常想,若是君侯有机会回来看看,那该多好?” “不过老身每想起君侯,倒是有个去处。” 说着,他指了指西边: “从这条官道而去,有一大片良田,乃是当年君侯亲自耕种之处。田头立有一碑,上头刻着‘冯侯曾耕种于此’,那便是了。” 夏侯霸本是不待见冯永,但与老农一番谈话后,闻自己前所未闻之事,当下心里终于起了好奇心。 他拱手谢过老农,转身重回官道上。 原本落后了一段路的王训早就在那里等候。 夏侯霸看了一眼王训,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 “王太守,你可知当年冯明文耕种之处?” 王训一向以兄长态度为准。 虽然夏侯霸口口声声说兄长欺他,但兄长既然唤对方为伯父。 那么他就算再怎么看不惯夏侯霸,只要对方不挑事,那么他在面子功夫上,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此时看到对方的态度居然有所变化,他不禁有些惊异,同时点头道: “自然知道。” “我能去看看吗?” “有何不可?我来带路。” 一行人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农所说的地方,看到了那块立在田头的石碑。 夏侯霸翻身下马,立在石碑前,看着眼前不断翻起绿浪的稻田,默然不语。 王训站到他身边,说道: “当年兄长领军走越巂通锦城的那条大道,秘密离开越巂,待百姓知晓时,兄长已到了锦城。” “在兄长离开后,越巂官府行其遗策未变,数年后百姓衣食皆足,便在他亲自耕种之处,立了这块石碑,以记其恩。” 夏侯霸眼光变幻,面色复杂,好久才喃喃低声道: “他能得百姓如此铭记,吾妹果是没有骗我。” 他心里更是汹涌翻腾。 冯永其人,年纪尚浅,就已有此等成就,日后定是继诸葛亮之后,成为蜀国梁柱。 蜀国前有诸葛,后有冯永,难不成当真是上天所眷耶? 他一边想着,手上不自觉地摸上那块石碑。 这时,只听得远远就有人气急败坏地喊道: “住手!天杀的!你们是谁?敢去碰这石碑!” 夏侯霸下意识地缩回手,循声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郎君正提着棍棒跑过来,待看到这行人腰间还戴着兵器,知其不是普通人,当下仍是壮着胆子喝问: “汝等是何人?” 夏侯霸看到对方几人虽是说汉话,但口音甚是古怪,似乎有点像洛下音,偏偏又让别扭得很。 更重要的是,看他们的打扮,还带着明显的夷人风格。 随从早就王训和夏侯霸围在中间,手皆按在刀柄上。 王训推开随从,对着几个年轻郎君拱了拱手: “我们乃是从县衙下来巡视农耕,特意来这里一观,以瞻君侯当年之风,敢问几位又是何人?” 几个年轻郎君闻言,再看到对方阵势,知其应当不是假话,为首那个鼓足了勇气说道: “原来是官上的大人,但大人看且看耳,怎么还乱摸那石碑?这可是我家的地,不许乱碰那石碑。” 听到对方说“大人”二字,夏侯霸便知这几人乃是夷人。 “原来是主人到来,我们一时没注意,勿怪勿怪。” 王训连忙道歉道。 倒是夏侯霸忍不住地插了一句:“你家的地?” 不是说这是冯明文耕种的地方,怎么成了夷人的地? “那当然!”为首的夷人郎君抬头挺胸地说道,“冯君侯当年在这里种地时,他还让我们给他捉过鱼呢!” “没错没错,我们给君侯捉了好久的鱼,所以君侯后来把这些地送给我们种,说汉夷是一家人。” 一百条泥鳅换一个肉饼呢! 那肉饼的味道到现在他们都忘不了。 说起这个事,几个夷人小郎君脸上就尽是自豪之色。 “君侯还教我们唱过歌,你要不信,我唱给你听。”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听得夏侯霸一脸懵逼,这又是什么俚曲? 怎么话音这般这般古怪? 难不成是哪个地方的夷话? 一旁的王太守脸皮直抽搐。 兄长当年对这些夷人小郎君所做的黑心交易,若不是有后来赠送田地一事,只怕要成为伟光正形象的一大污点了。 不过幸好,现在的传言是,冯君侯为了考验他们的真心,所以让他们去捉泥鳅…… 章节目录 第889章开始考课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捉泥鳅……” 这曲儿由稚嫩的童声唱起来,最是好听。 威武城外的官道上,正在赶路的李叔慎听到这充满童趣的童音,不禁放缓了脚步,向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一个小女童拄着一根小木棍,正蹶着屁股在爬官道边的小坡。 可能是爬得累了,她爬几步就停下来唱两句。 唱得有些断断续续,就像是在吊嗓子一样。 李明从来没听过这等曲儿,还道是凉州特有的俚曲,他干脆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马田说道: “没想到这凉州乡曲听起来,倒还有几分有趣,只是这口音却甚是古怪,这一路行来,从未听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马田。 却见对方如是魔怔了一般,竟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幼常兄,怎么回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李明还道对方是一路奔波,过于劳累,“前方就是武威城,我们到了以后,先休息几日……” 马田惊醒过来以后,脸上竟是出现了些许慌乱之色。 这是李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失态。 看到李明担心而又好奇地看着自己,马田强自一笑: “听到这曲儿,某不禁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让叔慎见笑了。” “陈年旧事?莫不成幼常还曾来凉州,听过这曲?” 李明看到马田这副模样,不禁疑惑地问道。 马田摇了摇头,否定道:“我何曾来过凉州?” 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小坡,“不过那女童所唱的曲,虽说吐字不大真切,但这曲韵我确实听过。” 李明也看向那已经爬到小坡顶的女童,诧异道: “还有这事?莫不成此女娃是幼常故人之后?” 马田听了,脸色大变。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小坡上的女童大概已经觉察到两人是在说自己。 当下便用手里的木棍哼哼哈嘿了耍了几个把式,居然还有模有样。 最后一收势,指着两人叫道: “尔等究竟是何人?速报上名来!” 李明看得有趣,走了几步上前,微仰起头,发现女童衣着虽是看起来样式不算繁杂,但衣角在晃动间,竟隐隐有流光的质感。 他悚然一惊,知这女童的家世不可小视。 细心观察之下,果见小山坡后面,似有人影晃动,看起来应当是女童的仆从之类。 得到这个发现之后,他打消了打趣女童的念头,当下拱了拱手: “吾等乃是前往武威参加考课的士子,听到小娘子所唱,一时失态,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这个话表面看起来是说给女童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她后面的人听的。 女童看到他这模样,眨了眨眼,然后用手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恼怒的声音: “冯小娘!你又在乱跑,看我不告诉你阿母去!” 女童听到这个声音,登时脸色大变,她顾不得与李明说话,连忙转过头叫道: “我没有乱跑!我是在侦察敌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下山坡,一下子就消失在后面不见。 这时,马田急忙走到李明身边,一边拉着他继续向前走,一边匆匆说道: “叔慎,速走!” 李明一边被马田半拉着向前走,一边诧异地问道: “幼常何以如此失态?” “吾观方才那女娃,其家世只怕是不简单。你我出门在外,又是初到凉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对……。”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向武威城赶去。 就在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张家小娘子的声音: “敌情?什么敌情?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看你才是敌情!” 话音刚落,只见张小四提溜着冯双双从小坡后面出来,一边斥责道。 冯双双小短腿在半空中不住地晃悠着,嘴里叫道: “我没有乱跑……” 然后伸出手指着前面两个快要走远的人影,“姨母你看,那两个人刚才和我说话了!” 张星忆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哪知一瞟之下,她不禁有些一愣: 前面那道人影怎么有点熟悉? 双双趁张星忆分神的瞬间,身子一扭,从她手里挣脱出来,跑掉了。 张星忆大怒,刚刚浮现起来的那点念头直接抛到了脑后:“别跑!” 双双哪会听她的? 手脚并用地拐过小坡,小短腿蹬蹬蹬,跌跌撞撞地朝着某个救兵方向跑去。 此时已是春暖花开,张星忆穿着长裙,官道外面野花野草极多。 冯双双人小,她又不怕被挂破衣服,但张星忆可不敢像她那样直接趟过去。 她跺了跺脚,在身后焦急地叫道: “草里有长虫,你小心些!” 然后对着随从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追上去!” 官道后面不远处,有一条不大的无名小河,向西而去,注入威武的护城河。 小河边上,围起了一道布幔,表示有大户人家的女眷出来踏春。 布幔后面,还袅袅飘起青烟。 赵广哼着不知名的曲儿,在烤架边上忙碌着,看得出心情很是不错。 坐在他身边的,是满嘴是油,依旧不住地往嘴里送食物的黄舞蝶。 “这个糊了,火过了点,下次小心些。” 黄舞蝶嘴里塞满了烤好的肉,甚至还不忘点评一番。 “哦,好的,好的,这个我会注意。” 赵广一边翻着手中的烤鱼和烤肉,一边时不时看看黄舞蝶,眼中充满了柔情和宠溺。 坐在上风不远处晒太阳的关姬看到两人这副恩爱模样,嫌弃地“嘁”了一声,在躺椅上翻了一个方向。 陪坐在她身边的冯永倒是笑着说了一句: “果真是成了亲,才让男人真正的长大啊。” 习惯了赵广的不靠谱,突然看到他这样,让冯永有些意外。 黄舞蝶耳尖,听到冯永这话,大声接了一句: “兄长,你成亲后,就一直夫唱妇随,孩子都有几个了,自是不知道我们夫妇分别之苦。” 赵广成亲后,这几年一直与黄舞蝶聚少离多。 眼看着关姬又怀了二胎,不要说一直不甘落后黄舞蝶,就是赵家只怕也是着急。 所以现在赵老爷子去南乡休养后,再加上凉州已经稳定下来。 黄舞蝶回汉中安排好赵老爷子夫妇后,又来到凉州,与赵广相聚。 这也算是好事。 “别胡说!哪是一直?最开始的时候,不也分别了大半年?” 冯永反驳道。 黄舞蝶直翻白眼,也不知道是噎着了还是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布幔外头闯进来。 双双本想跑到自家大人身边。 可是看到大人身边的阿母,她很是果断地转了个方向,跑到黄舞蝶,叫道:“黄姨母!” 黄舞蝶看到双双,眼中立刻放光,把烤肉一丢,直接就抱起双双:“哎!” 同时还在双双脸上亲了好几下,双双的小脸蛋上立刻也沾上了油光。 虽然黄舞蝶与关姬不对付,但对关姬生出的一对儿女却极是喜爱。 只是自从上次关姬得知张小四对冯家不传之秘有觊觎之心后,她就开始对阿虫严加管教起来。 就比如现在,冯刺史为了重温旧日悠闲时光,有心要垂钓。 阿虫也被逼着拿着小鱼杆,端端正正地坐在大人身边学垂钓。 因为自家阿母说了,此乃修身养性。 看着儿子不断地往自家阿姊那边瞟,一副羡慕模样,冯刺史有心想要让他去玩。 可是天大地大,孕妇最大,现在就连黄舞蝶都不敢刺激到关姬。 冯刺史哪敢表达出对三娘教子的意见? 所以只能是让自家儿子受委屈了。 就在这时,只见张小四怒气冲冲地跟着回来,对着冯永告状道: “姊夫,你不要光看着阿虫,也要管教一下双双,不然她都要成疯丫头了!” 才多大的孩子? 阿虫已经够苦了,你还来添什么乱? 冯永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又怎么啦?” “你看她的衣服都成什么样了?到处野,哪还有一点姑娘家的模样?” 黄舞蝶一看,连忙把双双放到地上,然后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双双点点头,扎住马步,憋红了脸,突然对着这边大叫了一声: “姊夫!” 这一声可捅了马蜂窝。 冯刺史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关姬猛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向那边。 张星忆的小脸先是白了一下,然后立刻又涨红了。 只有阿虫,被吓得手里的鱼杆都拿不稳了,一脸茫然而又害怕地看着自家父母和姨母。 黄舞蝶哈哈一笑,抱起双双,转身跑了。 “赵二郎,你给我过来!” 冯刺史捋起袖子,“还要烤多久?不知道你阿姊饿了吗?” 赵广看看没了人影的黄舞蝶,再看看怒气冲冲看着自己的兄长,冷冷地盯着自己的阿姊,咬着牙瞪着自己的小妹…… 明明日头很大,他突然就觉得好冷。 “真的有点寒意啊!这凉州和蜀地就是大不一样。” 蜀地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穿上了薄衫,但在凉州,却仍要多加一件外袍。 接待两人的管事听到李明的话,不禁笑问了一句: “两位郎君是第一次来凉州?” “对啊,本来去年九月就出发了,没成想到了汉中,传来消息说去年凉州大雪封路,只好等开春了才动身。” 马田接了一句: “听说去年凉州闹雪灾了,连带着蜀地的粮价都涨了呢!” “两三年没回蜀地了呢!” 管事居然也是蜀地人,听到马田这么一说,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是这样啊,去年凉州那场白灾,确实严重,近些年来,蜀地少有涨这么高的粮价呢。” “嘿,要不说那些胡人,赶上了好时候呢,正好碰到冯君侯任凉州刺史。” “就算是高价粮,也要让蜀地先运过来救人再说,不然的话,按往年不知要少死多少人。” “要是凉州能像蜀地那样产那般多的粮就好了……”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人递过来两张纸:“给,先填上。” “这是何物?” “登记表,看得懂不?会写字吧?” 果然不愧是冯鬼王主政的地方,很有南乡的风格。 在南乡呆了不少时日的二人顿时有一种来到了南乡的感觉。 “懂懂,肯定会。不会谁敢来参加考课?” 马田抢着回答完毕,然后又低声对着李明说了一句:“考课已经开始了。” 李明有些不明所以。 马田却是没有细说,只是问道: “敢问有笔墨吗?” “有,那边每张桌上皆备有笔墨。” 这是专用来接待参与考课的地方,摆了数排的桌案。 有高桌有矮案,有椅子有跪垫,看来凉州刺史府在这方面是用了心,考虑到不同地方的士子不同的习惯。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李明看了一眼管事。 看到对方已经拿着一本书自个看了起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幼常兄,方才你说的考课……” 马田抖了抖手里的报名表:“考课虽说不设门槛,但此乃考课的隐形门槛,能看得懂字,写得了字,方能参与。” 李明恍然。 他还想着,凉州刺史府是想要靠这个东西摸清自己的底细呢。 想来也是,天下大乱数十载,逃民隐户不计其数,户籍制度早已败坏。 冯鬼王那等人物,又岂会指望靠这个来了解来人都是谁? 待两人写完后,管事还拿着登记表仔细地看了一眼,忍不住地赞叹道: “这个字,真的很不错啊!” 他站起身来,比最开始时变得热情了一些:“这是号牌,两位出门左拐,有人会安排二位。” 他说着,递过来两个牌子,上头写着“丁四十三”和“丁四十四”。 “接下来的三个月,两位就算是正式进入考课,若是能通过这三个月,则可进入下一阶段。” 管事笑着说道。 马田试着打听道:“这三个月的考课,是考个什么,能否说说?” “这个嘛,自会有人安排。” 管事打着哈哈,却是不肯说清楚。 只是当看到自己的住宿时,李明就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我们两人共住一间屋子?” 带着两人过来的侍者一听,顿时就乐了: “两人?这位郎君,这么大的房子,怎么可能只住两人?这是四人间,以后若是再有人来了,是要住四个人的。” “什么?!” 李明虽说比起李家嫡系子孙来,勉强也算是吃过苦的。 可是在住宿方面,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别人长住同一屋,而且还是四个人。 可能是看到李明脸上有些不情愿,侍者又多说了一句: “这位郎君,这屋子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位想必也听说了,凉州去年刚遭了大灾,民生艰难,官府钱粮紧张。” “但就是如此,还给从四方而来的士子免费提供住宿,这所食所用,皆是民脂民膏啊!” 听到侍者居然还说出这番话来,李明脸上一热。 看着侍者远去的背景,马田若有所思地一笑:“有点意思。” “叔慎啊,出门在外,不比家中。特别是这刺史府,公开考课选才,还是大汉以来的第一遭。” “如何考,如何选,皆是未知,我等还是谨言慎行才是。就如住这个屋子,说不得也是考课之一。” “这也算是考课?”待到第二天时,李明指着眼前的一切,哆嗦地问向马田,“幼常,你确定我们不是当苦力来的?” 章节目录 第0890章王侯书生如何能与才高八斗相比?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冯刺史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甚至他还明白备战备荒为……嗯,为天下。 凉州就是因为百余年来动乱不已,所以大好的丰饶之地被白白荒废掉了。 这个时代对自然灾害的抵抗能力本就不足,再加上的增强效应。 一场不大的自然灾害,很容易就被放大成让百姓流离失所的灾难大片。 所以大至朝廷,小至一方主官,不说真心为百姓着想吧,就是想要维护社会和百姓的稳定。 长久之计就是大力发展生产力,大幅度提高社会与百姓对抗风险的能力。 只是这个方法,在识字率极低的古代,想要出现明显效果,那就要极大拉长时间线。 至少以百年甚至数百年为单位来计算。 再加上中国古代生产关系过于早熟,所以当社会发展到某种程度,反而会对生产力产生阻碍作用。 所以在历史上,任何想要解放生产力,打破旧的生产关系的改革,都必然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在大部分时间里,这种改革或者改变,只能是被动而又缓慢地进行。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当然是有的。 效果最明显的方法,就是开启基建模式。 以这个时代的水平而言,兴修水利,就是见效最快的基建。 但对于冯刺史来说……小孩子才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部都要。 十年前就有计划地撬世家的墙角,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锻造出兴汉会这把利器。 对这个时代来讲,以他为首的兴汉会,就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这一点根本不用客气。 正是因为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所以他才能摆平南中夷人,凉州胡人。 甚至还能让相当一部分世家豪族不得不主动转型。 既然连长远方向都抓准了,那么剩下的基建模式,自然也不可能落下。 大乱之后才有大治。 虽然百年一遇的白灾并不能动摇世家豪族的根基,但对凉州胡人部族和相当一部分底层黔首的影响却是相当大。 大到让冯刺史有机会重新整合凉州中下阶层的社会资源。 以工代赈,开启基建,让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的大量百姓和胡人,对大汉的凉州刺史府很是感激。 只要能让苍头黔首在灾难里活下去,你就是天天搂着娇妻美妾醉生梦死,那也是好官。 若是没办法让人活下去,真让百姓饿急了眼,谁还管你是吃草根的清官还是食肉縻的贪官? 反正对他们来说,肉食者都是一路货色。 冯刺史作为有口皆碑的良心官员,自然不可能是那等货色。 凉州的春耕过后,就算冯刺史偷空带全家去踏春,他对于凉州的百姓来说,仍是好官。 不过他可以偷懒,其他人未必就有这等好运。 比如说,马田和李明就在其他人之列。 因为春耕过后,要抓紧时间兴修水利,为来年耕种打下基础。 未来的两三年,决定着凉州是否能成为真正的丰饶之地的关键窗口期。 李明之所以跟马田吐槽说是来当苦力,就是因为自己等人必须要参与这兴修水利之事。 不是站在水边指手划脚两句的那种,更不是坐在官署里吩咐一声就完了的那种。 而是必须要到现场,亲自组织民夫赶工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拿他们当小吏来使唤。 不怪李明这般吐槽。 小吏对于苍头黔首来说,当然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阶层。 但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却是劳心疲身的苦差事,有多少人愿意从小吏干起? 不信就看看眼前的现场。 带着幞头,明明是读书出身的那些小郎君,居然卷起自己的裤腿,跑到泥水里,指挥民夫挖沟。 甚至有些性子急的,还亲自操起工具干了起来。 你们读书人的矜持呢? 斯文呢? 你们是泥腿子吗? “看到没?”马田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些惹眼的小郎君,“若是吾猜得没错,那些定然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 “那冯明文,就连自己带出来的学生都这样用,怕是动了真格。” “到时候,若是我们不愿意放下身段,那他的那些学生,通过前三个月的考课,自是让人无话可说。”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更何况,世家子不愿意吃这个苦,那些寒门庶子出身的,未必就不愿意。 只要咬牙通过了两年后的考课,万一以后真能博个出身呢? 更重要的是,那些世家子个人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但自己家族呢? 几个月前多少家族才吃下了冯鬼王送到嘴边的大好处? 那些好处,现在还没完全吞到肚子里头。 他们真要敢说干不了偷跑回家,族里的主事人怕是能把他们吊起来打! 你要真不干,那族里得到的好处,岂不是要吐出去? 能风流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可能会在大势未明了前,误判一些东西。 所以都喜欢做两手准备。 但在大势明确之后,若是还不懂得取舍与轻重,那他们也就不配有这数百年风流。 季汉从刘备开国,就曾掠夺蜀地世家钱财为国所用。 到诸葛亮治蜀,打击蜀地世家豪右那是出了名的。 最重要的是,人称小文和的冯永,挟萧关大胜之势,入政凉州。 在抛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的同时,开始在凉州开展考课选才。 对于世家豪右来说,这种感觉,就如同在吃着外头涂着屎的蜜。 恶心是恶心,但真要让他们丢了,谁也舍不得。 当年大汉丞相想要吃冯鬼王的红利,都不得不闭眼咽下去。 现在终于轮到凉州世家豪右再来一遍。 至于大汉丞相是不是故意的,那就不得而知。 反正丞相是已经习惯了,或者说不得不习惯。 想来凉州世家以后也会习惯的。 凉州世家不少人也看得很明白,季汉在打击世家豪右方面不可能退让。 毕竟后汉纵容豪强两百载,让豪强成长为世家,结果呢? 世家趴在后汉身上吸足了血,然后冷眼旁观后汉轰然倒下,甚至还有人嫌它倒得不够快,上前推了它一把。 所以说,自称承两汉一脉的季汉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这些年来,蜀地世家也不是没有新冒头的,更别说陇西李家,这几年突然大翻身。 但只能说明季汉看得很清楚,世家不可能完全被铲除。 并不能说季汉不会限制世家,约束世家。 在这种大势下,再加上冯鬼王丢出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利益。 一手大棒,一手蜜糖。 听话的有糖吃,不听话的就只能像蜀中李家大房,被大棒赶去角落要饭。 所以现在趁着世家子弟还有优势的时候,想办法占据先机,就是最好的出路。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恰烂钱而已,算不得丢人! 不然还真要等后面的寒门庶子,甚至黔首子弟追上来? 世家推出来的世家子弟,被冯鬼王折腾得再怎么苦不堪言。 但只要其家族不想像蜀地李家那样被时代浪潮所淘汰,那他们就只能认命,要不然还真能视家族利益而不见? 李明本就是出身于被浪潮拍倒的李家大房。 虽说他仅算是大房的底层,但他对这些事情的感受也要远胜其他人。 更何况他的选择权更少。 因为在越巂,还有一个抚育他长大,再用一生幸福来给他换取前程的阿姊。 所以抱怨归抱怨,但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脱下靴子,撩起衣袍,踏入了泥水中。 分配工段的管事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赞赏地说了一句 “这位郎君是个能放得下身子的。” 马田看向管事,笑问 “听管事这语气,莫不成是还有人不乐意干这个活?” 管事哈哈一笑“何止不愿意,就是指着我鼻子骂的都有!” “后来呢?”马田饶有兴趣地问道。 “后来?后来啊,有根底的人家要么把人带走了,换了个人过来。要么就是派人过来,看着族中子弟……” “没根底的呢?” “跑啰!还能如何?” “君侯不怕跑掉的那些人不满这等安排,败坏君侯他自己的名声吗?” “怕啥?君侯何时怕过别人败坏名声?” 管事笑嘻嘻地说道。 “也是。” 马田点头。 “更何况,现在只要是个读书的,谁还能败坏君侯的名声?” 管事挺了挺胸膛,“良心难不成都被狗吃了吗?南乡印尽天下书,士子阅遍不费缗。” 听到管事这个话,马田竟是点头感慨道 “是啊,不说南乡印尽天下书,就算当今世上,除了魏国的曹植,写文章能堪堪与冯君侯一比,试问还有谁可堪一看? 降维打击什么的,管事自然是不懂的,马田也不懂,但别人骂冯明文或许还有理由,但读书人肯定是最没底气的那一批人。 若不是中原还有一个曹子建,只怕冯永此人,要占尽天下才气,独领风骚。 只是曹子建虽说在写文章方面能与冯明文相比,但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有着王侯身份的书生。 但冯明文却是文武并济,所取得的成就,远不止那几篇惊世之作。 在安国治民方面,冯明文不知比曹子建高出多少。 说到底,冯明文现在确实已经不需要害怕别人诋毁。 想到这里,马田又是一声感慨 “天下才气一石,冯明文占八斗,曹子建占一斗,余一斗天人共分之。” 管事一听,当场脸色大变,嘴里忍不住地冒出两个字“卧槽!” 这两个字,代表着管事必然是久随某位姓冯的君侯的家伙。 “马先生,汝此言,究竟是何意?” “吾言冯明文才高八斗。” “卧槽!” 管事叫得更大声了。 看到管事上下打量自己,脸上忽阴忽晴,似乎有某种动作拔剑的模样。 马田却是从容一笑 “某这可不是夸大之言,且请听吾一言。” 管事目光闪烁,最后还是点头道“先生请讲。” 且看你怎么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吾怎么收拾你! 马田指着东边,笑道 “若只论写文章,曹子建自然是与君侯平分才气,但曹子建说白了,亦不过是有着王侯身份的书生罢了。” “如何能与安国治民的冯君侯相比?古人云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南乡印尽天下书,让天下士子不再受借书之苦,那便是千古不朽之事,足算立德。” “吾曾闻,冯君侯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语,再兼其文,足算立言。” “现在君侯唯剩立功一事,尚不算圆满,若是往后,能辅天子兴汉室,还旧都,则是立功。” “君侯年未至而立,三立已备两立,曹子建,不过区区一王侯书生,如何能与君侯相比?” 管事听到此言,如遭雷噬,已是痴呆了。 倒是马田,看到管事竟是这般反应,心里顿生好奇之心,对着年轻管事拱了拱手 “敢问这位郎君姓名?” “不敢,某姓许,名勋,字元德。” 管事连忙恭敬地还了一礼。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之人,值得他这么一礼。 马田一愣。 许勋许元德? 那不就是许慈的儿子? 怪不得有这等见识。 许慈现在可算是大汉推动太学的第一人。 在大汉士子中的名声,仅在公开免费教士子的向朗之下。 马田仔细地看了一眼许勋,确定他不认识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也难怪。 当年他风光时,许慈的身份都远不如他。 更别说许慈的儿子,前些年还没官身呢,那就更没资格见过他。 想通了这一点,马田也不再多说,直接撩起袍下摆,脱下靴子,也走下了泥水。 许勋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拿出腋下夹着的文件夹,打开后,找到编号丁四十三和丁四十四,在马田和李明两人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能力重不重要先不说,但第一天,两人的态度还是非常合格的。 “才高八斗?” 冯明文听到许勋的小报告,当场就愣住了。 好久才缓过来,“你确定那人是姓马,不是姓谢?” 许勋连忙点头 “此人档案上的登记,确实是姓马,但是不是真姓真名,那就不得而知。” 这特么的! 谢灵运穿越了? 敢说这么狂的话,他肯定不知道谢灵运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 不过想想,此人既然敢说曹子建是王侯书生,那自然是个狂生。 此时的天下风气,原历史上的魏晋之风已隐隐出现了苗头。 所以冒出个狂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这个狂生,这是想要棒杀自己的节奏啊…… 冯鬼王有点嘀咕,莫不成是司马懿那老乌龟派过来的? 冯鬼王这边正在疑神疑鬼,倒是关大将军,听到自家阿郎在别人眼中竟有这么高的评价。 当下竟是挺着大肚子,笑颜逐开地对自家儿子说道 “听听,你的大人可是才高八斗呢,以后你可不能差了!” 阿虫听不懂阿母的话,但仍是用力地点头。 张星忆看着这对母子,闷哼一声。 凭什么? 难道是我张小四不比你有资格么? 将来我与阿郎的儿子,肯定比你儿子厉害! 东汉末年,三国魏晋,点评人物风气正浓,名声佳而可传天下。 冯鬼王不在意这个,但并不代表关姬等人不受这个风气的影响。 此时第一次听到他人对冯永有这么高的评价,当下又如何能不高兴? “此人的话虽说是狂了些,但所言阿郎之事,又有哪里不是事实?” 关大将军最是护短,迫不及待地说道,“想来定是有才的,元德你下去,可要好好注意此人一番。” 张星忆却是笑嘻嘻地说道 “还可以让人把此人对阿兄的评价,暗中散播出去。我听闻,魏人那边,尽是诋毁阿兄之语,言阿兄之文不合韵,比不过那曹子建。” “想那曹子建,不过占一斗才气,如何能比得过阿兄才高八斗不是?” “对极对极!” 。 章节目录 第881章 异常 在“汉冯郎君与魏曹公子孰美”这个问题上,关大将军给出非常肯定的答案:

“阿郎美甚,曹子建何能及君也?”

同时一旁的张小四持相同意见:

“魏常毁君谤君,当谓天下,君之美占天下八分,曹子建唯一分耳。”

冯君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本欲拒绝这等赞誉。

只是本着“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的想法。

既然魏贼一再贬低自己的文章,冯君侯自然也不会客气。

贬低我人可以,但贬低我的文章,咳,那就不是在贬低李太白?

这个绝对不行!

所以对“才高八斗”的称号,冯君侯也只好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

以兴汉会现在所掌握的资源,把“才高八斗”这个成语散播出去,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雍凉二州的游侠儿,虽说现在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暗地里散点消息还是很好用的。

再加上商队往来,本就是天然的消息传播渠道。

随着萧关之战的直接影响开始消退下去,关中、汉中、陇右之间,要钱不要命的商队又开始往来。

负责给商队调配大汉独有物资的李慕,在例常给冯永汇报时,多提了一个有些反常的情况:

“关中那边,有人主动提了红糖、蜜酒和蒲桃酒的价钱,而且需求量比去年的时候大了不少。”

李慕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文件,“妾还特意查了一下往年运往关中的这几样物资,数量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多。”

红糖之类的甜玩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就是类似后世的上瘾药物。

谁叫这个时代落后呢?

曹丕身为皇帝,还专门写了文章来说蒲桃酒乃是绝世佳酿,说它又甜又解渴。

可见就算是最顶级的权贵人家,对甜品那也是趋之若鹜。

“需求一年比一年多,那是正常之事,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李慕专用办公室。

冯永靠在软绵绒毛制成的沙发上,看向正站在办公桌旁边,认真翻着手里资料的李慕。

李慕这些年来,因为经常要露面处理事情,所以方便行动的窄袖紧衣已经成了她的常服。

春末的季节,气温已经回暖,腰间的束腰,把李慕的身材很好地勾勒了出来,上浑下圆。

很明显,自来到凉州后,得到的滋润比起以前,那是要多得多,所以身子就这么悄悄绽放开来。

“这一次需求量的增长量太大了,是去年数倍之多。”

李慕浑然不知道她这副女强人中带着古典柔美的模样,在冯土鳖眼里有多诱人,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文件上:

“阿郎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不觉得。”冯永摇头,“就算是关中那边想要大汉全部的红糖产量,那也不稀奇。”

红糖从它出现的那一天到现在,若不是为了给兴汉会打通魏吴以及西域的商道,对这几个方向实行配额制。

光是蜀地就能把一年的产量消化个干净。

更别说现在大汉早在几年前控制了陇右,截断了魏国权贵获取蒲桃酒的渠道……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坐正了身子,摸了摸下巴: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

若是魏国权贵对甜品需求量那么强烈,那么从失去陇右的第二年就会开始想办法从汉中和陇右大批量进口。

而不是等凉州落入大汉手中才开始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因为陇右落入大汉手里,同时也就截断了凉州与关中联系的主要通道。

冯永敲了敲桌子,稍微思索了一下,“有办法知道这些多出来的需求最后是流向哪里的吗?”

刺史府诸事,军事上有关大将军,政务上有张小四,后勤装备有阿梅,财政来源有李慕。

虽说冯刺史胃不太好,平日吃饭要多吃点软的。

但真要说他光是混吃等死,后宫团第一个不答应。

比如说情报系统的建立,情报的梳理与分析,冯刺史的理念,就超越这个时代不止一两个世纪。

李慕摇了摇头:“中原那边的世家实在太多,而且现在关中那边,司马懿似乎有意在长安开专门的易市。”

“从汉中和陇右过去的商队,现在只能在规定的地方交易。”

听到李慕这个话,冯刺史眉头一挑,然后就是淡然一笑:

“所以说,真要搞谋算庙算这一套,还是得让司马懿来啊!曹真之流,武夫而已。为将可,为帅的话,不过是仗其姓曹而已。”

天下有资格这样评价曹真的人,同时又敢这样评价的,不算太多。

冯刺史正好是其中之一。

以前关中需要大汉的毛料红糖蜀锦等大宗物资和紧俏物资,所以在明知商队当中有细作,那也得捏着鼻子放进来。

再加上到处乱窜的游侠儿,可以说,在前几年,大汉把关中地方上渗透得跟筛子一样。

游楚的家人能被冯永派出去的人轻易迁到汉中,就是一个证明。

唯一没被渗透的,也就是军中。

如今关中被司马懿这么一搞,以后细作的工作只怕没以前那么方便了。

甚至就连商队运过去的商品定价权,司马懿也要瓜分走一点。

当然,这个对于大汉的利润,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是卖方市场。

司马懿要走的,是对关东市场的定价权。

想通了这一点,冯永下意识地敲了敲桌子。

果然说不愧是能把诸葛老妖拖到咽气的老乌龟么?

“如此一来,只怕拖得越久,关中就越不好打。”

先是在关中屯田,然后现在又想法子扩财源。

再加上关东的支持,只要过上两三年,关中只怕要被司马懿经营成铁桶一般。

只是以现在大汉的情况,强行出兵,只能算是冒险行动。

仅依靠汉中的兵力,诸葛老妖估计还是要走历史的老路,被逼屯兵渭水边上,与司马懿隔水相望。

因为陇右的兵力冲不破汧县,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偏偏原本应当作为战略机动部队的冯刺史麾下诸军,又是正处于正重建的时候。

再加上凉州初定,而且凉州北方胡人尚未处理完毕,所以凉州诸军根本无法动弹。

看到冯永的脸色不太对,李慕关心地问道:

“阿郎,关中那边,我们是不是要降一些份额。”

“不!不能降!”冯永连忙张开手掌竖起手臂,“关中现在这个情况,在没有探明之前,不能立刻做出反应。”

“因为这个说不定是司马懿故意做出的试探,我们反应太快,可能反而会惊动到他。”

说到这里,冯永又思索了一下,“不但不能降,还要给那边多配些份额,不过不能按对方的要求配足物资。”

资本都是逐利的,只要钱到位,就算兴汉会再怎么控制渠道,也总会有人想办法挤出一些物资来。

所以这个事不能做得太明显,要尽量显得商队是按市场规律办事。

“让商队那边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探出关中那边为什么突然要加这么多的红糖蜜酒。”

目前对关中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李慕点头,拿着炭笔记下。

“要是再加副眼镜就完美了。”

冯刺史吩咐完,看着李总裁低头速记的模样,心头一动,突然开口又说了一句。

李慕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冯刺史,同时顺手别了一下发鬓:“阿郎在说什么?什么眼镜?”

可能正处于春日吧,又到了某个季节。

李慕虽是无意中的撩人动作,但在冯刺史的眼里,却是极动人心。

于是冯某人的心火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

“叫冯老板。”

“冯老板?”

然后一声低呼,“阿郎……”

“啪!”一声脆响,“说了叫冯老板。”

“冯……冯老板,不要这样。”

“嘿嘿……”

“冯老板,不要在这里……”

李总裁的声音越发地急促起来,听起来就像要滴出水。

“知道什么叫‘办公室恋情’不?”

“妾不知。”

“没事,我教你,马上你就会知道。”

……

“事务室二人蜜事”这种事情吧,其实……也挺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刺史神清气爽地从李总裁的办公室出来。

同时还不忘对着守在门口的女卫吩咐道:“李娘子累了,派人在这里守着,她多休息一会,不要让人打扰她。”

没有一丝表情的女卫行礼回答:“诺!”

刚刚吩咐完毕,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抬头看去,张星忆已经出现在拐角处。

冯刺史心头莫名地一颤,连忙迎了上去:

“四娘,为何这样步履匆匆?”

张星忆一看到冯永,脸色一松,走到冯永身边,低声道:

“汉中派人过来了,阿郎速速去前厅。”

得知张小四不是过来的工李慕,冯永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阵疑惑:

“汉中派人过来?怎么没提前通知?”

只要不是加急公文,按规矩,不论是丞相府还是皇宫,都会提前派人通知,让刺史府做好准备。

毕竟使者车驾不可能日夜兼程,而传骑却可以。

“是秘密派人护送。”

张星忆落在冯永身后半步,解释道。

出事了?

冯永心头一紧,连忙加快了脚步:“是谁过来了?”

“李文轩亲自护送。”

冯永一听,心头更是一沉。

李文轩,就是李遗。

如今他是丞相府中的参军。

同时也是默认的兴汉会在丞相府的代表。

能让李遗亲自过来,同时还是秘密护送的,事情肯定小不了。

冯永努力想了想,历史上这个时候似乎真没什么大事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冯永迈进了刺史府待客的前厅。

“见过君侯。”

李遗看到冯永,连忙行礼。

“李参军,起。”

冯永还了一礼,然后目光落到李遗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身上。

别看冯永与李遗之间的什么也没说,但两人之间的行礼,李遗就已经在暗示,这个中年汉子并不是自己人。

“魏人曹三,见过冯将军。”

中年汉子同样是用审视目光看着冯永,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在确定眼前的年轻郎君就是名声赫赫的冯文和后。

他还是露出了极为惊异的神色。

“魏人?”

冯永挑了挑眉头,看向李遗。

看到李遗微微点头,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曹使者确实是从魏国东阿而来。”李遗解释道,“是魏国陈王特意派过来的,替魏陈王给君侯送信的。”

“陈王?”冯永觉得这个名号有些熟悉,偏偏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以汉魏目前的状态,一般来说,魏国所谓的王,都应当称作伪王。

李遗说是魏国陈王,那就说明,这个魏国陈王,是抱着某种善意,至少不会是挑衅之类。

“我家主人,上曹讳植。”

曹三解释道。

卧槽!

冯刺史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看向身边的张星忆:

你啥时候有了电报?让曹植这么快就派人过来找我算帐?

张小四:……

“原来是曹公子派过来的,快请上坐。”

冯永连忙热情地招呼曹三。

“冯郎君在前,如何有下仆坐的位置?”曹三低下头,然后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布包好的东西。

解开后,露出一封信。

曹三恭恭敬敬地双手托起,对着冯永说道,“主人有信欲给冯郎君。”

冯刺史这些年来,随着地位的提高,连丞相都敢坑,何曾怕过谁?

哪知面对着曹植的来信,却让他有点不敢伸出手去。

虽然知道汉魏两国打生打死,大人物之间有书信往来却是常事。

但冯刺史第一次遇到这等事,要说心里不嘀咕,那就不正常。

他看了一眼李遗。

李遗又是微微点头。

冯永这才伸手拿起信。

信封上有四个极为漂亮而又飘逸的字:冯君亲启。

冯永把信拿在手里,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我与曹公子素未谋面,为何曹公子会写信给我?”

曹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主人虽从未与冯郎君谋面,但却神交已久,曾言:今天下,能与言诗文者,不过冯君一人耳。”

“今两国如水火,谋面而不可得,主人唯有派小人前来,给冯郎君送信,欲以文会友。”

冯永一听,不禁就是有些啼笑皆非,同时又有些感慨。

这个……怎么说呢,以曹植这性子,痛失继承之位,大概是早就已经注定的吧。

曹公子你现在身为魏国陈王,同时又是皇叔,更重要的是,还是上一代皇位竞争的失败者。

当真不怕惹得曹叡大怒,砍了你的脑袋?

冯永把信收好,然后问道:“曹公子……此举,魏主知否?”

曹三淡然一笑,道:“主人此前数次上表,欲出仕以尽其才,忠魏之心,陛下尽知。”

“今年二月,主人回朝见陛下,又得迁封地,封陈王,如今不过久闻冯君之名,渴慕一交耳。”

“我朝大司马与汉丞相亦有书信往来,故主人此举,又有何不妥?何需惧耶?”

曹植又迁封地了吗?

冯永又问道:“曹公子身子尚安好否?”

这本是惯例的问好之语,哪知曹三的脸色却是一变,目光惊骇地看向冯永,好久才开口道:

“有劳冯郎君关心,主人去年冬日回朝,二月又迁封地,故有些劳累过度,卧榻休养。”

“不过如今已过两个月有余,想来应当已康复。”

冯永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不远数千里而来,想必也是疲累,且先下去休息。”

“谢冯郎君。”

让人把曹三带下去休息以后,冯永坐到主位上,示意李遗坐下。

当然,张小四也不能走,此时正是需要她的脑子的时候。

冯永开口问向李遗道:

“怎么回事?”

李遗苦笑道:“兄长,你这就为难小弟了。若不是方才听到那曹三所言,小弟连他为何要来见兄长都不知道。”

“丞相难道就没说什么?”

冯永皱眉道。

李遗摇头:“没有,只是让小弟护送此人前来,不得张扬。”

冯永又看向张大秘书。

张星忆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考虑这个事。

此时只听得她开口道:

“丞相什么也不说,只让李家阿兄护送人前来,所以丞相应当是同意阿兄与那曹子建有书信往来。”

“毕竟曹子建文名天下皆知,若是连他都承认阿兄的文才,天下谁还敢不认?”

冯永点头。

舆论战啊,这确实是诸葛老妖的风格。

但凡是涉及大汉正统之名的,都分毫不让。

“只是妾不明白的是,魏贼那边,明明极力打压阿郎的文章,为何曹植现在又反其道而行之?”

“以曹植的名声,此举岂不是公然作贱魏国脸面?”

冯永对此,却是比他人能多猜到一二。

只见他摇头笑道:

“曹植只怕已是自暴自弃了,索性破罐子摔破,复早年本性。”

曹植本就是书生意气极重,常常任性而行。

当年在曹操外出期间,他居然敢借着酒兴,私自乘车马,擅开王宫大门,在只有帝王举行典礼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纵情驰骋。

最后惹得曹操大怒,处死了掌管王室车马的公车令。

可是曹植竟然还不吸取教训,依旧常常喝得大醉。

襄樊之战时,曹操让曹植担任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解救曹仁。

命令发布后,曹植却喝得酩酊大醉不能受命。

这件事,让曹操对他彻底失望。

再看曹植其文,常见远大理想和抱负。

若是把他放在李太白同一时代,两人大概会很有共同语言吧。

李太白的命运,与其又何尝没有相似之处?

冯永在感慨,李遗和张星忆却是目光古怪地看过来。

“这般看我作甚?”

冯永摸了摸自己的脸。

李遗笑道:

“闻兄长语气如此笃定,不知道的还道兄长与那曹子建相交已久呢。”

张星忆亦是闪着大眼,探究地说道:

“所以说,怪不得曹子建会派人给阿兄送信么?”

冯永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们不懂!”

曹三方才所言:“主人此前数次上表,欲出仕以尽其才,忠魏之心,陛下尽知。”

听起来是曹植忠于魏国之心,屡次上表,主动表达想要出仕之心。

但冯永结合自己对“建安三曹”这段历史的了解。

他知道,曹植的上表,就是写得再怎么动人心肠,却根本无法打动曹叡。

如果冯永记得没错,后世称曹植就是陈王,所以他一开始听到这个王号,才觉得有些熟悉。

这个王号,应当就是曹植最后一个王号。

也就是说,曹植极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实现报负的希望。

对于没有希望的人来说,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希奇。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想到一事,悚然一惊,猛然起身,大叫一声:“糟糕!”

章节目录 第882章 弄巧成拙 且不管曹子建是因为赌气,不顾大局,还是因为心灰意冷,而以书生意气行事。

但就以个人而言,他的这个行为,在世人看来,确实称得上是雅量豁然。

相比之下,冯刺史以才高八斗自居,仅予一斗给曹植的行为,那就显得太过气量狭小。

到时此事真要被传得天下知,冯刺史的历史形象,一个有才而无德,自大而无容人之量的评价妥妥是跑不掉了。

想到天下人皆笑自己乃是无量小人的情形,冯刺史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张小四与自家姊夫心意相通,听到冯刺史喊那一声“糟糕”,同样想起这个事,她的脸色比冯刺史还难看。

因为这个事,就是她提出的,甚至还是她亲自操作的。

与曹子建相交而扬名天下的好事,因为这个操作,生生变成了一桩坏事,而是还是一桩大坏事。

世事变幻,当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看到兄长面容扭曲,张四嫂面色惊恐,两人大眼瞪小眼,李遗心里亦是咯噔一下。

这是……出事了?

身为小弟,他自然是要有眼色。

虽然他还有要事想告诉兄长,但看兄长和张四嫂这个模样,很明显现在不是说事的时候。

当下连忙以赶路太累为借口,离开了前厅。

待前厅只剩两人,冯刺史这才涩声道:

“那个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张小四吞了一口口水,“大概……凉州,再过几日,就要传遍了吧……”

冯刺史顿觉得眼前一黑,他第一次觉得高效率也不完全是好事。

他用手撑住桌子,哆嗦地问道:

“关中那边呢?”

“应该已经到陇关了……”

冯刺史再也强撑不住了,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张小四:“怎么办?”

“姊夫,莫慌……”

我怎么不慌?

到时候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是我,青史上遗臭万年的人还是我!

以前搞东搞西,世家怎么黑自己都无所谓。

因为历史会证明一切。

但这一回不一样,确确实实不一样。

曹植在未来数百年,都是文人才子最推崇的人物之一。

当然,如果没有这一档子事,自己在文坛上就算超不过曹植,至少也不会低于他。

在曹植的这个操作面前,才高八斗一档子事,实在是太败人品。

真要把这个事情搞砸了,一心想要恢复汉家正统的大汉丞相,说不得要提着棍子来凉州殴打我冯某人。

再远一点,若是因为这事,后来者李太白来个“蓬莱文章建安骨,唯有冯永难容人”……

冯刺史想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还有,有事你就我叫姊夫,没事就叫阿郎?

本以为小四叫自己不要慌,她已有了计较。

可是一转头看到她的模样,冯刺史还得反过来劝她:

“别啃了,再啃你的手指头就要秃了。”

都什么臭毛病,一遇到难事就喜欢啃手指头。

张星忆把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哦”了一声,然后又下意识地放了另一只到嘴里。

冯刺史:……

算了,眼前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才高八斗这个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冯永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稳下心来。

一时间,前厅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压抑。

这也是张星忆跟了冯永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有沉默的压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偏偏此事又是她提议才引起的。

关心则乱之下,看着冯刺史那严峻的面容,张小四有些心乱如麻。

深思中的冯永听到耳边一声轻呼,抬起头来,发现张星忆正在甩自己的手。

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了不要咬手指,非不听,咬疼了吧?”

说着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果见上头有不少细碎的咬痕。

张星忆咬了咬下唇:“姊夫,我们现在怎么办?”

冯永摇头:“能怎么办?这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办法?当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先把派出去的人叫回来。”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吹了吹张星忆的手指。

传出去的流言,就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没办法收回来了。

但至少不能再继续火上浇油。

当然,光光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

这是一次典型的公关危机。

看到自家阿郎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关心自己的手指头,张小四又是羞愧又是急火,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冯永看到她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心里头一阵暖意。

他开口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怕什么?”

张星忆泫然欲泣,怯生生地说道:

“我怕阿姊知道这个事情后,会打死我……”

冯刺史脸色一僵,当场就把张小四的手一丢!

怅然一叹,终是错付了……

只是小四一提到关大将军,冯永也是有些皱眉。

关大将军现在是刺史府的镇宅神兽,气度恢宏,自不会轻易生气。

或者说,为了腹中的孩子,关大将军现在很是修身养性。

“这个事情,瞒是不可能瞒过去的……”

冯刺史也是觉得头疼。

才高八斗的事情,关姬是知道的。

此次丞相派李遗护送曹植的使者前来,这么大个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现在只盼着,一孕傻三年的光环,能发挥作用,把关大将军的智商暂时压制下去。

“若到时你的阿姊提起此事,且由我来应付。”

这个时候,冯刺史只能先把事情揽到身上。

不然张小四难逃一劫是小事,让关大将军情绪不稳定,影响到腹中胎儿才是大事。

张星忆连忙点头。

死且死耳,早死不如晚死,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

只是想是这么想的,眼看着晚食的时间到了,张小四还是得一步三挪地跟着自家姊夫去后院。

直到看到关大将军笑眯眯的脸,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张星忆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冯刺史则是从容得多,趁着阿梅和李慕摆碗筷的时候,他扶着关姬坐到自己身边,开口问道:

“细君看起来,为何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脸上喜意盈盈的关姬闻言,却先是扫了一眼默默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的张星忆。

然后再落到自家阿郎身上,目光变得有些幽幽:

“文轩今日过来见我了,与我说了些事情。”

小弟从汉中来到凉州,见过了兄长,再去给大嫂请安,礼节很到位。

只是冯刺史与自家小四心头有鬼,听到这话。

冯刺史还好,只是心头一个“咯噔”。

张小四身子已经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只见冯刺史脸上现出懊悔之色,连忙吩咐道:

“哦,细君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文轩。来人,去请文轩过来入席。”

除去赵广王训不说,兴汉会现在也就李遗李球两兄弟,再加上一个黄崇,能参与冯府的平常家宴。

再加上冯家的两个妾室都是朝廷公开封的媵妾,有资格见外客。

所以李遗根本不用避嫌。

“都不知道你这个兄长怎么当的,现在才去叫人,岂不是太过失礼?”

关姬嗔怪道,“妾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

说着,她又怀疑地在冯永和张星忆两人之间扫了几眼,这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郎可知,李何氏也已怀了身孕?”

“李何氏?”

冯刺史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家的?”

李大将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来文轩没告诉阿郎,他的内室也有喜了,却是先跑来与我说,此举倒是有些古怪。”

冯刺史这才想起来,李遗娶的是何家的女儿,所以他的妻室,自然是叫李何氏。

关大将军这个话里,大有深意,大有深意啊!

就差明着说冯刺史今天的行为太过古怪了。

但冯刺史何许人也?

与关将军乃是管鲍之交,谁还不知道谁底细?

看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此时不过是在试探,当下便笑道:

“文轩这一路过来,实是劳累,是我让他早些下去休息,所以就没有多谈。”

“想来他应当是觉得此事与细君说比较好,毕竟细君有经验呢……”

冯刺史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大肚子。

然后被关将军“啪”地一声,打掉伸出来的爪子,然后白了他一眼,悠悠地说道:

“谁知道文轩是不是觉得自己当时不适合在场?”

刺史府上的事情,还想瞒得过关大将军?

但见冯刺史强笑:“刺史府办公之处,又不是后院,文轩为何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场?”

关姬意味深长地说道:“谁知道呢?或者可能是有人在做不合规矩的事?”

“细君说笑了……”

不合规矩是有的,只是关将军找错了对象。

正在摆放吃食的李慕,脖子上有一丝红晕,正以可见的速度,向脸上蔓延。

幸好关将军的注意力全放在张小四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李慕。

小四这一回,当真是躺枪了哇。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迈步进来的李遗打破了冯刺史的尴尬。

“见过兄长和各位阿嫂。”

李遗行礼道。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一礼,把张星忆都拜了进去。

“文轩,不必拘礼,快坐。”

冯永招呼了一声,然后又吩咐自己的子女,“去,跟李叔父问好。”

双双和阿虫走到李遗跟前,齐齐行礼。

李遗露出笑容,摸了摸两姊弟的头。

各自落座后,冯永这才向李遗笑道:

“弟妹有喜了,你不与我说,却先去和你的大嫂说,害得我还被你嫂子数落了一顿,说你这一声兄长是白叫了。”

李遗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转过头去看张星忆,但脑袋才转到一半,似乎记起了什么。

然后急中生智地伸出手,拿起案上的茶水:

“是小弟疏忽了,此时不宜饮酒,那就以茶代酒,先自罚三杯。”

冯刺史连忙阻止道:“行了行了,自家兄弟,何需如此见外?”

“再说了,你才远道而来,我就让你先自罚三杯,外人怎么看我?”

李遗还是喝了一杯,这才歉然道:

“是小弟考虑不周。本是想着大嫂有经验,所以着急想向大嫂问一下,内室怀着身子期间,需要注意点什么。”

说到这里,他向冯永挤挤眼,“说不得,若是能像兄长那般有运气,一下子就儿女双全,岂不美哉?”

一番话,说得关大将军都笑了起来。

所以说,为什么李遗是丞相府里兴汉会的代表,这是有理由的。

所谓人精,不过如此。

看着关大将军被转移了注意力,冯刺史心头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心情就突然大好起来,高兴地招呼李遗道:

“来来来,用膳用膳!”

关姬肚子大了,食量虽大,但平日里都是多餐,所以最早放下箸子,陪坐在冯永身边,然后开口问道:

“阿郎,听说文轩是护送魏国曹植的使者过来,欲与阿郎相交?”

听到这个话,张星忆伸出去挟菜的箸子差点没拿稳。

倒是冯刺史,神态自若:“没错。说起这曹子建,倒有几分古君子的风采。”

同时还有心情给小四使了一个眼色:别担心,一切有我。

关姬听到这个话,失笑了一下:

“可是前些日子,天下才气不才被阿郎分走了八斗,只给曹子建一斗,现在又说人家古君子之风……”

说到这里,她眉头竟是皱了起来。

不好!

关大将军似乎有突破“一孕傻三年”封印的迹象。

果见她略带着担心神色看向冯刺史:

“曹子建若是有古君子之风,那阿郎岂不是……”

冯刺史稳若老狗,淡然一笑:“不慌,吾自有办法。”

此话一出,张小四忍不住地看了过来。

她却不知,方才冯刺史看到李遗巧妙转移话题,心里终于想到破局之法。

“哦?原来阿郎竟早已思虑周全。”

关姬才刚刚提起的心又放松了下去,笑道,“看来是妾多虑了。”

冯刺史看向李遗:“吾不但有办法,而且说不得,还能做成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张星忆立刻瞪大了眼。

关姬好奇地问道:“阿郎欲如何做?”

“此事且不说,待我先问文轩个问题。”

李遗听到冯永与关姬夫妇两人的对话,正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听到兄长提到他,他连忙坐正身子。

反正是自家兄弟,而且这个事还要李遗帮忙,冯永先把“才高八斗”的事挑明了。

然后才问道:“文轩,曹子建所遣使者,可通文墨?”

李遗听了这个事,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兄长今日在前厅时,为何有那般反应。

此时听到兄长发问,连忙回答:“粗通文墨。小弟想来,此事本算是文人雅事,所以曹子建当是特意挑了个识字的门客过来。”

冯永一附掌,大笑道:“若是能文墨,那就更好,且看吾如何与曹子建成一段文坛佳话。”

李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里也是担心。

只是他左思右想之下,都想不出破局之策。

闻得冯永此语,连忙问道:“兄长计从何来?”

章节目录 第0893章文坛群英会 想要把一个热搜打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另一个更大的热搜。 然后再用海量的水军以最快的速度,把第二个热搜顶上去。 后世某些团体对这种操作,简直快要是一种本能了。 就算是没有热搜,也要强行制造一个热搜。 比如说我家的阿猫阿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时代的风评,其实也是一种热搜。 可能对于三国时代的人来说,风评已经算是高大上的操作了。 但对于冯刺史来说,那就是小孩子的操作。 没有大量水军的热搜,是没有灵魂的。 巧的是,冯刺史手头上,正好有一批水军。 专业的那路。 还有一个送上门的托…… 于是冯刺史决定:“过几日我要办个宴席,给文轩洗尘。” 关大将军奇怪地问道:“为何要选数日后?” 冯刺史呵呵一笑:“廖叔不是也快要到了嘛?正好到时候一起。” 这几日,正好可以让曹三感受一下冯刺史府上的深厚文学气息。 比如说,曹三大早上起来时,就听到隔壁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背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虽是孩童之音,甚至口齿咬字不是很清晰,但却能听出几分洛下音的韵味。 这让曹三极是惊讶。 更让他吃惊的是孩童所背的诗文。 此诗极是明白晓畅,曹三久在曹植身边,也算是略有文采,此时听来,竟是呆了一呆。 此时虽已是春末夏初,但凉州地寒,院子里残花才刚落尽,树枝初绿。 初升的日头照下来,鸟儿正在嫩芽间跳跃。 诗好,意味隽永。 此景又正好应诗。 曹三呆立在院中,心里竟是生起一股淡淡的惆怅之感。 同时他也升起了好奇之心,隔壁是哪个孩童在背诗? 这时,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不错,双双,看到了吗?你可是阿姊呢,怎么连自己的阿弟都比不过?” 曹三一听这个声音,顿时一惊:原来是冯郎君! 他有些迟疑不定,暗想此诗听起来也算是上等佳文,陈王时常点评诗文,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莫不成是冯郎君新作? 虽觉得偷听有些不太礼貌,但曹三仍是不由自主地走到墙边,仔细聆听。 这时只听得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春眠不觉晓,处处……处处……” 女童流利地背下了第一句,下一句却是结结巴巴的,“处处”了半天,也没能背出来。 这个时候,冯郎君提示了一个字:“闻。” “处处闻……闻……” 冯郎君叹了一口气:“闻什么?” “蚊子!” “什么蚊子?哪来的蚊子?” 虽然看不到冯郎君的脸色,但曹三估计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昨夜里,我被蚊子咬了!”女童理直气壮地回答,“阿母不陪我睡,大人也没给我讲古,就知道去找姨……唔……” “小姑奶奶,咱不背了,不背了行不?” 冯郎君气急败坏地求饶。 偷听墙根的曹三差点笑出声来,中原传冯郎君心狠手辣,屠杀无数,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地离开。 回到屋后,心里又升起疑惑:这小姑奶奶,又是何意?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他唤过下人,取来笔墨。 笔是好笔,纸更是好纸。 这等好纸,在中原那边,唯有顶级富贵人家才有资格用。 没想到冯郎君府上,自己居然能随意使用。 曹三感慨了一下,然后提笔写下:“春眠不觉晓,处处?” “处处什么来着?” 曹三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第二句。 因为此时他满心思记的,都是那女童与冯郎君争辩时的句子。 “处处闻……蚊子?” 气得他把笔一扔! 竖子顽童误我! 这等好诗,自己竟没记住,曹三心头极是懊悔,同时又似有数爪在抓挠。 陈王自武皇帝驾崩后,壮志不酬,这些年来唯有潜心研究经典,与文章相伴。 若是此诗当真是冯郎君新作,待自己返回时,得想个办法问冯郎君要来全诗,到时陈王定然会高兴。 等到第二天,曹三早早地起来,就开始在小院里漫步,其实是时刻注意隔壁的声音。 他本想着,昨日那女童没背好,今日应当会冯郎君会再让背一次。 没想到这一次听到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声音在吟诵: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所写所述,正是初夏时节的景色。 比昨日那一首还要应景。 曹三下意识地就想“咦”一声,哪知有人比他“咦”得还要快: “咦?这诗,你是从何得来?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念诗的女子带着轻笑的声音说道: “昨日双双贪玩,在院子里捉着蜻蜓蝴蝶玩,被阿郎看到后,给她念了这首诗,说是若是她能背下来,就帮她捉。” “哪知双双背了半天,还是没能背下,我在一旁,倒是默念了下来。” 曹三听得心神大震! 这冯郎君,其文才竟恐怖如斯? 其子聪慧,其妻妾亦熟背诗文…… 这,这实是……怪不得陈王结交于他。 只是隔壁的两个女子,说了几句话,声音就低了下去,似乎是在悄声品诗,曹三听了半天,却是听不清。 这让他心头有如数十爪在抓挠。 因为这首诗,是一句七言,比昨日的还要难记。 偏偏和昨日一样,都是只念了一遍,他就是有心想要默,都没办法背下来。 接下来的三四日,曹三天天都在院子里转悠,可是隔壁却再也没了念诗声。 只有两个孩童在那里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文当然是好文,可却不是他所想要听的。 因为他至汉中时,汉中孩童多有念此文。 所以他知道,这是冯郎君专门写给蜀地孩童的启蒙文。 就这样过了数日,若不是每天都有下人按时送饮食过来。 同时还传冯郎君之令,说他可以在武威城自由走动,曹三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他实在按捺不住,让下人代为转达,请求见冯郎君。 只是等了半天,下人才重新回来禀报,说冯君侯现在并不在城里。 曹三不免有些失望,只是既然冯郎君不愿意见他,他亦没有太好的办法。 以陈王之尊,主动结交一个后辈,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如今冯明文迟迟不肯回应,让曹三觉得,此人未免太过狂妄。 他决定,明日再求见一次,若是再没有回应,那就直接辞行。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夜色刚浓时,忽有下人前来报: “曹郎君,君侯有请。” “冯郎君这个时候要见我?” 曹三听到这个消息,大是意外。 此时已临近安寝时分,怎么冯郎君还会要见自己? 他满腹疑惑,跟着侍者离开自己的屋子,穿过长廊,向刺史府的前院走去。 刚踏入前院的前拱门,就看到前方一片灯火通明,甚至还隐隐有丝竹声传来。 看来冯郎君似乎是在宴请什么人。 侍者领着曹三走到门口,对着守在外头的侍卫说道: “烦请禀报君侯,曹使者已到。” 一个侍卫点头,转身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侍卫又走出来,对着曹三说道: “君侯有请曹使者。” 曹三越发地疑惑起来。 能让冯郎君宴请到深夜的人物,定然是重要人物。 而自己不过是陈王的下人,冯郎君为何会让自己过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进入宴厅。 只见宴厅里的客人并不多,但气氛极为热烈。 主人冯郎君已离开主人座,正举着酒樽,与一位阳刚俊美的郎君勾肩拱背。 看冯郎君这等举动,曹三便知,他十有八九是已经喝多了。 看到曹三进来,冯郎君便放开了那位美郎君,一手拿着酒樽,一手拿走眼前案上的酒壶,步伐有些飘浮地走过来。 人未至跟前,一阵酒气已是扑面而来: “曹使者来啦?来来来,吾请你饮一杯。” 已是醉意朦胧的冯郎君一边说着,给手里的酒樽倒满酒,递给曹三。 曹三不好拒绝,接过来说道:“谢过冯郎君。” 然后一饮而尽。 哪知这酒闻着极香醇,但一入喉竟是如火烧,让曹三双眼暴突,嘴巴鼓起。 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长气,大叫道:“好烈的酒!” 冯永喝彩道:“好!爽快!” 然后又倒了一樽,如是再三。 曹三连饮三杯后,感觉腹中已被烈火烧成了一团,又如有海浪在翻腾。 冯永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酒樽一丢,然后拉着他向前: “来来来,待吾为使者介绍几位亲朋好友。” 曹三松了一口气。 他怕自己再多喝一口,腹里的东西就会涌上来。 “这位是凉州刺史府长史,同时亦是吾之长辈,世代为荆州名门。” “廖化廖元俭,见过曹使者。” 厅中最年长者对着曹三拱手道。 “见过廖公。” 曹三有些晕乎乎地还礼道。 “这位亦是府中长史,乃是凉州上士,姜维姜伯约。” 曹三看去,心里不由地暗赞一声:好一位美郎君! “见过曹使者。” …… “这是赵广赵二郎,字义文。” “原来是鬼将赵郎君,失敬失敬!” 曹三大吃一惊,连忙行礼道。 三千铁骑冲十万,赵鬼将之名,已是至关东矣! 曹三不由地端详了一下这位赵郎君,但见他脸上有细长的疤痕,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之色,反是为他增添了两分阳刚之气。 “这位是李遗李文轩……” …… 介绍完毕,冯永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今日吾与名士豪杰欢饮,本是人生快事,但吾欲醉,却未尽兴,曹使者可知为何?” “不知。” 曹三虽已有些酒意上涌,到神志尚还清醒,他现在都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冯郎君要让他过来。 “却是因为曹使者你啊!” 冯永指着曹三大声说道,“实不相瞒,若只论文章,天下文人骚客,在吾眼里,不过尔尔。” “唯有曹公子,能让吾服气,吾亦欲结交曹公子久矣,没想到曹公子亦知我!” “只是可惜,吾与曹公子,终究是无缘见面,唯空隔万里,神交而已!恨哉?憾哉?” 冯永越说,越是激动,他把手里的酒壶一摔,抓住曹三的双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吾设宴待友,却无曹公子在座,实是吾心头之憾,现吾有一诗,要让你带回去曹公子,你可要记好了!” 曹三身子一震,酒意都醒了几分,连忙道: “谨遵冯郎君之命!” 同时心里暗暗叹惜,若非天下之乱,冯郎君与陈王,应当是相知相惜的莫逆之交。 如今相隔万里,神交而不得见面。 想到这里,曹三心里都有些悲叹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仅仅是开头首句,便是震撼人心。 别说是一曹三,就连在座的四人,都是身体齐齐一震! 然后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向宴厅中间手脚乱舞的冯永。 然后又是齐齐冒起同一个念头: 这等磅礴气势的诗文,果然是只有冯侯才能做得出啊! 待听到“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时,所有人皆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胸中风雷起,激荡不已。 “赵二郎,姜伯约,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赵广与姜维一听,脸色已是赤红欲滴血,鼻孔猛地张大。 姜维连忙弯腰拿起酒樽,对着冯永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赵广则屁颠屁颠地捧上一樽酒,双手递给兄长。 发了发了! 兄长此文,是不是千古流传不知道,但流芳百世那是肯定的。 到时吾赵二郎之名,亦随此文而名留青史。 冯君侯嘴角一抽,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赵二狗。 尼玛的! 老子让你名留传世佳文,你让我喝这么烈的酒? 人性呢? 只是在曹三面前,冯君侯作戏只能作全。 当下豪爽至极地一仰脖。 “彩!” 其他人皆是大声喝彩。 …… 待听到冯永念到“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时,曹三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天灵盖! 虽陈王与冯郎君不得相见,但此等情谊,又有几人能相比? 此恨,此憾,实是天意弄人啊! “吾辈何为言有恨,万里之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返东赠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念毕,冯永一屁股坐到地上,狂笑不已。 曹三跟着匍匐下去,哽咽道: “小人恳请君侯,能把亲书此文,让小人送与陈王。” 这是他第一次喊冯永君侯。 冯君侯闻言,如同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 同时他的脸色变得精彩之极。 冯氏书法,独创一帜,我怕曹公子看不懂啊! 曹三久久得不到冯君侯的回应,正要抬头看去。 只听得“扑咚”一声,然后鼾声大起,原来冯君侯酒醉之后,当庭睡去。 很快,有两个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对着众人福了一福。 其中一人开口道:“各位,君侯已醉,夫人吩咐妾扶君侯回去休息,诸位请自便。” “二嫂三嫂只管扶兄长回去,这里就交与我了。” 赵广连忙拍着胸脯说道。 曹三听这声音,只觉得甚是熟悉:这不就是前几日念诗的女子? 他知是冯侯妻妾,当下更不敢抬头,以免造次。 章节目录 第0894章软实力 李慕和阿梅扶着冯刺史出了前院,冯刺史当场就能站稳了自己走。 甚至长吐出一口气后,还有心情低骂了一句: “赵二郎非人子哉!” 听到这话,阿梅只是抿嘴一笑。 但李慕乃是出身世家女,从小就识文断字,文学素养不低,此时双眼发亮: “阿郎方才在厅中所念,别说是赵二叔,就是妾亦听得心情激荡。” “是吧?”想起自己方才在前院的表演,冯刺史都忍不住地给自己的演技点个赞。 这几日的戏,并没有彩排,主要靠的,还是临场发挥。 主要就是赵二郎这哈批,入戏太深,直接给自家兄长倒了一大樽烈酒。 没半点眼色! “不见厅中诸人乎?谁不为阿郎文采所倾?” 李慕紧紧地攀住冯刺史的胳膊,声音柔得都快要能拧出水来: “张娘子在外头听完,差点就忍不住冲进去了,现在比我等提前一步,跑去告诉女君了呢!” 冯刺史哈哈一笑,志得意满。 然后一手搂住一个妾室,笑吟吟地说道: “身上全是酒气,且扶吾去沐浴一番。” 后院里,关姬与张星忆两人,等了半天,才听得门口传来自家男人的声音: “这么晚了,细君怎么还不睡?” 冯刺史没有束发,披着一件外袍就走了进来。 看到关姬挺着大肚子,连榻都没上,正与张星忆坐在桌边言笑妟妟。 走近了,才看到案桌上铺着纸张。 “这是在写什么?” “自是在等‘天生吾徒有俊才’的冯君侯。” 关姬心情似乎极好,竟是开玩笑地接了一句。 冯永走到跟前,低头看去,但见桌上的纸所写的,正是自己在前院所念的。 他不禁吃了一惊,看向张星忆: “四娘竟有这等心思?只听了一遍就能背下?” 张星忆骄傲地一抬头,不屑地看了一眼冯大抄公。 倒是关姬笑着解释道: “前几日就知道你要念诗,又不肯提前跟我们说。四娘早在外头让人准备好了笔墨,在你念的时候就记下来了。” 她说着,又低头看向桌上,双手捧起纸,赞叹道: “怪不得阿郎不愿意提前说呢!这等佳文,妾看也只有、能与之相比。” “若是提前说了,何能惊艳厅中众人?千金散尽还复来,好句!这等句子,也只有阿郎有底气说。” 冯永看到桌上还有不少纸张,上头皆是潦草而又凌乱的炭笔字体,想来是张星忆让人在宴厅外面的速记。 倒是关姬手上所捧的纸,上面的字体铁画银勾,隐透出凌厉而不失豪放。 一看就知道是虎女的作品。 “好字!”冯刺史从关姬手里接过纸,“细君这个字,与此文倒是呼应。” “妾初闻阿郎在前院所念之诗,心头亦是激荡,故忍不住地写了下来。” 关姬靠了过来,轻笑道,“写完后,才发现今夜所书,比往日要好上不少呢!” “这大概就是从字识人吧。”冯刺史的书法虽说是独创一帜,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他看了一会,这才满意道,“前番那曹三让吾亲书此诗给曹植,正好,细君倒是省了吾一番事情。” 此话让关姬“扑哧”一笑。 张星忆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 “姊夫,咱们说话要凭良心!亏得我看以你在前院醉倒,就赶快回来,让阿姊把这诗重抄了一份……” 嗯,果然是夫妻连心么? 冯刺史咳了一声,面不改色。 反正在自家女人面前丢脸,不算丢脸。 只是张小四这番功劳,没有得到冯刺史及时的反馈,让她心头更是不满。 于是她满怀恶意地问道: “这诗还没诗名呢,要不然姊夫你亲笔题一个?” 冯刺史讪笑:“别闹,即使是男子,也难写出细君这一手字,我是自愧不如也,如何能画蛇添足?” 大妇则贴心多了,顺势转移话题问道: “说起这个,阿郎还没说此文是何名?” “将进酒,乐府诗。” “又是乐府诗啊?阿郎似乎很是喜欢写乐府诗?” 关姬从冯永手里拿过纸张,提笔在上头写下“将进酒”三字。 “大汉流传最广者,不就是乐府诗?”冯永微微一笑,“再说了,不写乐府诗,如何能聆听细君之唱?” 当年关大将军唱一首,让冯刺史大感惊艳。 关姬大概也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当下温柔一笑,只是当着张星忆的面,她不好多做表示。 于是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五花马,又是个什么典故?” “将骏马鬃毛修剪成瓣以为饰,分三瓣者,为三花马,分五瓣者,称五花马。” 关姬听了冯永的解释,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做追问,只当是哪里的风俗: “原来还有这个说法,倒是妾孤陋寡闻了。” 不过倒也符合她初闻五花马时的理解。 毕竟能与千金裘相提并论,想来定是名贵之马。 “不过是我师门中的习惯罢了,细君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 说起这个,冯永又转而对张星忆说道: “既然诗中提起五花马,明日就让人挑出一匹上等好马,把马鬃剪修成五花。” “同时再让慕娘挑几件上等衣物,哦,还有那美酒也要准备好。” “只待那曹三辞行时,让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说是我给曹植的赠礼。” “此事,四娘记得亲手为之,不要出了差错。” 张星忆点头应下。 “阿郎对那曹植,倒是上心。” “不上心不行。若说当年曹操是文武皆是过人,那曹丕之文也算是可观。今到曹叡,武略不济,文才不足。” 若是换了原历史上,曹叡也算是半代雄主。 可惜的是,现在遇到了开挂的。 因为连年对外惨败,第一年战胜吴国所树立起来的威信,早就已经失尽。 登基这么多年来,曹叡现在连根基都办法巩固下来,更别说像原历史上掌控全局。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据探子所报,现在都督关中的司马懿,权力极大。 可以自主任命关中诸军中层将领,甚至有权处死低层将校。 再加上屯田以及特设专门的易市。 钱粮军权政权集于一身。 不说司马懿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如今曹叡对魏国的掌控力,比起原历史,要差得太多太多。 “如今魏国可称道者,廖廖无几人。武略不过司马懿,或许满宠也算是一个?” “大汉武德充沛,有何惧哉?反倒是以文采论,仅曹植一人,便可压天下。” 论起武略,不是说冯永看不起魏国的其他人,而是…… 没有了后方之忧的诸葛老妖,根本就无惧司马老贼。 乌龟壳再硬,有汉阳造硬? 反正冯刺史是不信的。 可以说,这个时期,大汉与魏国是与原历史反过来的。 此时魏国人才正不断凋零,处于衰弱期。 而大汉,却因为某人的开挂,人才提前涌现,国力处于上升期。 唯一所缺者,则是软实力方面。 虽说未来影响魏晋文化方向的那些人,因为浮华案的风波,现在还只能是默默夹着尾巴做人。 但“建安三曹”是中国文学史永远绕不过去的高山。 即便现在三曹仅剩一个曹植,也足以让天下文人仰望。 “天命所在,人心所向”这种东西,虽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玄学得很。 偏偏你又不能忽视它。 毕竟这个时代,连天象都要拿来证明谁才是天下正统。 没办法,大伙都信这个。 “阿郎太过自谦,以前尚可说曹植一人压天下,但大汉现在不也有阿郎么?” 冯刺史干笑一声: “曹植毕竟是前辈,战阵上可以以胜负说话,但文坛之事,作为晚辈,态度还是放低一些比较好。” 再怎么被人吹上天,冯刺史心里还是牢记一件事:自己是个开挂的,不靠真实力。 冯刺史在后院与自家妻妾算计的时候,在前院的曹三已是酒意朦胧,步伐踉跄。 他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仅仅是最开始的三樽,就已是让他有些遭不住。 再加上冯永走后,赵广自告奋勇接手宴席,可怜的曹三就算是倒了大霉。 反正是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大亮时分。 宿醉让曹三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吃过下人送上来的吃食,热汤下腹,曹三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正捧着自己的脑袋呻吟,但是冯郎君派人送过来的东西,很快就让他把自己的难受抛之脑后。 “这就是冯郎君亲手所书的昨夜文章?” 曹三小心翼翼地把裱好的纸张摊到桌上,刚一入眼,顿时就不由地喝彩: “好字!” 果真是字如其人啊! 看这豪放而不失刚劲的字体,真不愧是擅写雄文的冯郎君所书。 “将进酒?原来这此文叫将进酒?” 曹三喃喃自语,欣赏了半天,这才珍之又珍地收起来。 “昨夜才在宴席上求冯郎君亲书,今日就能得其真迹,冯郎君对陈王,真是重视非常。” 想到这里,曹三又不禁再感叹一声,天意弄人。 此行已是圆满,曹三归心似箭,要回去禀报陈王,所以他很快提出辞行。 冯永也没有挽留,毕竟汉魏两国终究是敌人,有些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 “此马叫五花马,乃是君侯座骑。君侯说了,诗赠曹公子,马亦赠曹公子。” 张远把缰绳递到曹三手里,很是庄重地说道。 曹三不是曹植,所以还没有资格让冯永亲自送行。 倒是张远作为冯刺史身边最优秀的学生,被派来送曹三。 曹三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即使他自小跟随曹植,久见罕物,亦不得不发出一声赞叹: “此马神俊矣!” 但见此马全身油光发亮,,鼻孔极大,四蹄如碗,背腰宽且平直。 最引人注目的是,马鬃毛被精心修剪了一番,上头还用饰物装饰,平生添了几分贵气。 张远点头: “曹使者当真有眼光,此马乃是西域天马,后有人特意从西域转运而至凉州,最后送予君侯。” “君侯极是喜欢此马,故让人 他说着,又拍了拍手,只见有数位仆人捧着东西上来。 “此几物,乃是纯色裘衣,还有南乡最新款的绒衣,在外不说千金,就是万金,也是难求。” “至于这些美酒,西域蒲桃酒、南中蜜酒、烈酒,皆是君侯珍藏,都请曹使者一齐带回去给曹公子。” 曹三闻此言,整面容,正衣冠,然后对着武威城深深地一拜,朗声道: “曹三代陈王谢过冯郎君相赠!” 陈王这些年来失意失落,如今能得冯郎君这份情谊,也不枉陈王此次甘受朝廷猜忌,与汉人通书信。 五月的陇右,已是满地青翠。 来时满怀忐忑,无心观景色。 回时收获满满,曹三再一次来到冀城时,终于有心情一观这个陇右重镇。 这些年来,因为从汉中运转过来的物资,都要经过冀城中转,所以冀城日见繁荣。 各类食肆客舍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甚至从南乡传过来的一种新娱乐,也已影响到了冀城。 那就是说书人。 雍凉自古出豪杰。 以为代表的侠义小说,不但极合雍凉风气,而且因为通俗易懂,更是为广大雍凉百姓所喜爱。 往来的商队,大多都是苦脚力,苍头黔首也没什么钱去高档场所。 偏偏受众最多的又是他们。 有需求自然就会有市场。 于是一些说书人,有时干脆跑到商队脚力睡的大通铺客舍里去讲。 更加不讲究的,就是找个空旷之地露天讲。 反正干这个,有嘴就行。 久而久之,有些地方就成了固定说书的地方。 有了市场,自然就会有消费,有些青皮暗倡也跟着流窜过来。 为了办事方便,于是这些固定场所又开始围上栏杆,盖上棚子,以遮风挡雨。 此时栏杆多称为勾栏。 这等地方,在南乡早就有之。 不过南乡的这等场所很是正规,官府有专门的曹署管理。 因为聚拢时如瓦合,散时有如瓦解,易聚易散,所以称之为瓦市勾栏之地。 乃是中底层百姓,往来脚力娱乐的地方。 冀城这边,也随了南乡那边的叫法,渐渐地叫开了来。 曹三在汉中时,早闻冯郎君治南乡的种种异闻,只是来时匆匆,要去凉州见冯郎君为要。 如今事了,听闻冀城亦有这等奇特之处,便心生好奇,要前往一观。 哪知亲临之后,发现此处大是粗俗,往来皆是粗衫苍头。 当下不免有些失望,只是听闻那说书,却又让他觉得新奇,流连一番,竟是不忍立刻离去。 隔壁又传来有女子的声音,咦咦呀呀的,似唱非唱,调子如捏着嗓子唱出来一般,当是民俚俗曲。 什么“靖哥哥”、“蓉儿”,让人听得糊里糊涂。 曹三顺着声音转过去,但见勾栏围住的地方,有女子脸上涂抹着劣等脂粉,如同鬼画,张嘴在唱着什么。 旁边还有一男子,长得粗矮无比,面目憨厚,一笑就是黑黄的龅牙,一看就是从地里刨食的。 偏偏腰间还配了一把刀,不住地围着女子转。 时不时还配合女子说两句。 引得下边汉子呼吸急促,叫好不已,脖子都粗红粗红的。 章节目录 第0895章揭开 “曹使者,此处乃是往来商旅折脚力,还有那些没钱去听书的穷苦下人才来的地方。” 李遗跟在曹三身边,负责送他回汉中。 看到曹三神色有些不豫,便笑道解释道,“这里所说的《射雕三书》,不知经过多少人曲解,已失去了原意。” “若是曹使者当真喜欢这三部书,可去冀城里头专门说书之处。那里的说书人,是从南乡那边过来的,说得才叫地道。” “待到了汉中,可去南乡一游,那里才是冯君侯真正的起家之处。” 曹三听了李遗的话,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何谓《射雕三书》?” 李遗带着曹三走出瓦市,边走边道: “这瓦市勾栏之处,所说所戏者,至少有一大半是与三部书有关。” “第一部叫《射雕英雄传》,讲的便是周赧王十年至三十五年,游侠儿郭靖与黄蓉之事。” “第二部叫《神雕侠侣》,主要讲的是长平之战后,郭靖之侄杨过之事。” “第三部则叫《紫电青霜记》,讲的是游侠儿张无忌得郭靖所遗《武安君兵法》,领天下游侠,助高祖皇帝平天下之事。” 曹三原本听到这三本书讲的都是游侠儿之事,本是不屑。 哪知最后竟冒出一个《武安君兵法》,当下不禁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地说道: “《武安君兵法》?那不是冯郎君……” 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连忙收住口。 只是“冯郎君”这三个字一出口,李遗就已经转过头来,警惕看着他: “曹使者何出此言?” 曹三情知失言,当下有些讪讪地说道: “关中有传,冯郎君练兵有方,自领军以来,每战必胜,乃是学了昔日淮阴侯所遗《武安君兵法》……” 听到这话,李遗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传言吧,最早应该是从汉中传出来的,现在在汉中传得满大街都是。 再具体一点,最有可能的,就是汉中的南乡。 因为一提起南乡,就必然要提起兄长。 这些年来,兄长战功赫赫,也不知是谁传开的,说兄长学过《武安君兵法》。 自陇右之战后,其实南乡那边,就已经有了这类传言。 待萧关之战的消息一传开,这类传言就达到了顶峰。 现在别说是汉中的百姓,就连兴汉会内部,也有不少人在嘀咕: 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毕竟淮阴侯也曾以师礼武安君之孙李左车,真看过《武安君兵法》也说不定。 要不,陛下为什么偏偏就在萧关之战前后去汉中拜祭高祖皇帝的故地,而且到现在都没回锦城呢? 这不明摆着要学高祖皇帝当年事? 就算是在李遗看来,这个事似乎都有些玄乎。 赵二郎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还不了解吗? 武艺自然是有的。 但要说真凭他自己的本事,以现在的年纪,能在军中混个裨将就算有前途了。 至于所谓不负英雄之后,什么三千铁骑冲十万敌阵,什么鬼将名震关中…… 要是没了兄长的提携,那就是在做梦! 李遗每每思及此,心里要说不后悔,那都是假的。 当年自己就是晚了那赵二郎一步啊!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曹三自然不知道,为何李遗一听到这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的真正原因。 他只当是自己方才的话,当下连忙道歉道: “吾失言了,还请李郎君勿怪。” 李遗从深思中醒悟过来,当下摇了摇头: “无妨,此传言,便是汉中,坊间亦多有人说。” 说到这里,他甚至笑着说道: “不瞒曹使者,别说是他人,就是吾在私底下里喊君侯为兄长,其实心里对此事亦是所怀疑……哈哈!” 曹三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 “李郎君既与冯郎君私交甚笃,为何不问个清楚?” 李遗摆了摆手: “曹使者别看君侯年纪不大,但其实威仪甚重,且这等事情,乃是君侯师门密事,如何能轻易询问?” 曹三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跳: “李郎君是说……君侯当真有可能学过《武安君兵法》?不对,这武安君当真留下了秘密兵法?” 李遗打了个哈哈: “君侯之事,吾如何敢乱说?不过这后一事,吾倒是可以说说。” “李郎君请讲。” “君侯学没学过《武安君兵法》吾自是不知,但武安君倒是极有可能留下兵法。” 曹三闻言,心头大是震动,脱口而出地问道: “李郎君如何这般肯定?” “曹使者若是看完射雕三部,怕是也会和我一样的想法。” 李遗越是这么说,曹三心里越是好奇起来。 看到他这模样,李遗也不藏着。 把他带到冀城的一处食肆,要了一间雅间,对他大略讲一遍射雕三书的内容。 《射雕英雄传》里头的郭靖,正是秦昭襄王在位之时。 秦昭襄王在位期间,灭义渠,固巴蜀,攻魏,破韩,讨楚,伐赵,灭周。 屡次打得诸国接连惨败,吞并了四国的诸多土地。 连天下名义上的共主周天子,都亡于秦人之手。 不但各国联军中主帅被擒,连楚国国都被秦军攻破。 其中史上最有名的,莫过于长平之战。 秦昭襄王在位年间,秦国东往西讨,所杀诸国青壮,前前后后加起来,当近百万。 按这《射雕英雄传》的说法,秦昭襄王能有此成就,郭靖其人也是出了大力的。 听以这等秘闻,曹三大是震撼:“为何史上不记其人?” 李遗摇头,苦笑道: “秦始皇当年收尽天下书而焚之,唯有孤本留于咸阳,最后又被项羽付之一炬。” “前秦诸子百家之说,如何又剩几何?” 曹三闻言,顿时喟然长叹,再问道:“后来呢?” “后来郭靖渐渐发现秦人屠戮太过,屡劝秦昭襄王,秦王不听,反是起了积怨之心,两人最终心怀隔阂。” “特别是在长平之战后,秦人坑杀赵军四十万人,郭靖最终怒而出走,与黄蓉归赵而居。” 李遗继续解说道,“不久之后,秦赵邯郸之战爆发,郭靖与黄蓉携手助赵守城,秦久攻邯郸不下,最后反伤亡近二十万人。” “因为郭靖曾师从白起学兵法,白起又不愿前往邯郸领军,秦王大怒之下,欲杀白起。” “其实黄蓉早猜出秦王所思,让郭靖提前往秦国,欲救白起,白起只说自己坑杀降卒数十万,确实当死。” “最后给了郭靖一本兵法,让他带走,自己却自刎而亡。” 曹三脱口而出地问道:“便是那本《武安君兵法》?” 李遗点头道:“没错。” 曹三长吁出一口气。 邯郸之战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其中居然还别有隐情,当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第一本书就已经这般吸引人,曹三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么第二本,讲的又是何事?” “便是二十余年后,秦国欲灭赵国期间的事情。当年秦人经邯郸大败后,十余年不敢大兴兵事。” “郭靖与黄蓉两人便前往边塞隐居,结识了守雁门李牧。” 曹三身子一震:“又一个武安君?!” “没错,郭靖见李牧乃是良将,又以百姓为念,故赠其《武安君兵法》。” “《武安君兵法》虽是白起所著,但李牧后面不但加以注释,同时还把兵法扩加内容,故此书其实算是两人合著。” 曹三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这等历史秘闻,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秦国两次出兵,欲灭赵国,皆被李牧大败,秦人惧之,最后使反间之计,使李牧惨遭冤杀。” “郭靖与黄蓉悲愤之下,双双战死,唯留下一刀一剑,曰紫电青霜,内藏《武安君兵法》。” “后来呢?后来呢?” 曹三连连催问道。 “后来一刀一剑,流落江湖,直待四百年前楚汉相争……”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李遗早说得口干舌燥,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而曹三早就已经听得痴了。 他思绪翻腾不已,总觉得有一个什么念头闪过,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这让他急得头上都有些冒汗了,心里不由地把李遗所言过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久,这才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原来如此!” 曹三猛地一声,吓了李遗一跳。 “曹使者何以如此?” “冯郎君定是学过那《武安君兵法》,即使没学过,他与那兵法,也是关系密切!” 曹三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李遗,目光灼灼地说道。 “曹使者为何这般肯定?” “我记得,冯郎君有一文,叫《侠客行》,对也不对?” “没错。” 《侠客行》,现在仍旧刻在南乡的一家客舍里。 其字铁画银勾,入石三分,听说乃是冯君侯的亲笔字。 只要第一次南乡慕名前往一观的人,皆会被其凌厉之气所震。 这个事,前半段是真的。 后半段也是真的。 中间那一段,李遗保留意见。 曹三既然是替陈王前来给冯郎君送信,自是做过功课的。 只见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开始念道:“赵客缦胡缨……闲过信陵饮……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念完全诗后,曹三停在李遗面前,盯着他说道: “李郎君,可曾听出这文中所隐藏的东西?” 李遗有些疑惑地摇头。 这诗,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诗是好诗。 而且他还知道,兄长亲口承认了,这是写给那些游侠儿的诗。 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隐藏的东西? 只见曹三摇头晃脑地说道: “赵客,信陵,朱亥,侯嬴,李郎君,你可曾想过,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这话,李遗一个激灵,心头仿佛霹过一道闪电,让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卧槽!” 还没等曹三开口问“卧槽”是什么意思,他就直勾勾地看向曹三,吐出一句:“邯郸之战?” “没错!”曹三击掌叫道。 信陵指的是信陵君。 邯郸之战中,信陵君盗虎符,领魏军救赵。 朱亥乃是勇士,击杀不肯进军的魏军主帅晋鄙,助信陵君夺得兵权。 侯嬴则是给信陵君献计之人,同时为了报答信陵君之恩,自杀而亡。 一直以来,李遗觉得所谓赵客,自然就是以朱亥侯嬴为代表的赵地侠客。 但如今细细想来,只怕更多的还是指郭靖和黄蓉。 因为后面那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毕竟不管是自刎而亡的侯嬴,还是与信陵君同留在赵国的朱亥,皆非“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而前往边塞隐居的郭靖和黄蓉,才是最贴切这两句。 李遗感觉到自己终于解开了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心头嚯嚯地跳动,他有些站立不稳地扶住桌子,才不致于跌坐下去。 曹三凑到李遗跟前,因为过于兴奋,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郎君,冯郎君在这篇雄文里隐晦点出郭靖和黄蓉,只怕正是因为知道二人非是虚构之人。” “不然你想想,那些游侠儿,历来被世人所轻所厌,谁会专门给他们写诗?” 若不是冯郎君与那《武安君兵法》有关系,他又怎么会特意写那二人? 曹三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 只是这等事情,定然一桩大秘闻,别说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冯郎君。 就算是有机会,只怕也没机会开口问这个事情的真正真相。 李遗则是在艰难咽口水。 他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在心里几乎已经认定的曹三的猜想是真的。 因为他比曹三多知道不少事情。 比如说三十六计,比如说兄长军中独有的陌刀,正是江湖流传的紫电刀…… 曹三点破了《侠客行》的隐藏之意,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雅间内竟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诡异的安静中,隔壁的一个大嗓门突然传来声音: “听说了没有,凉州那边传来一件新鲜事。” “什么事?” “天下文气共一石,冯君侯一人占八斗,魏国曹植占一斗,剩下一斗天下共分之。” “哈哈哈,这说法有趣!这冯文和好大的口气,怎的不去大河边吹牛皮?” 凉州用来渡河的筏子,多是用羊皮。 比羊皮好用的,自然就是牛皮。 不过要口气大的人才能吹得起来。 “冯君侯未必敢这么说,凉州那边不是要考课选才吗?说不得是有人想要借机上位,所以才这般阿谀奉承……” 冯刺史在陇右的名声还是不错的,所以自然有人替他说话。 “这倒也是……不过这奉承得也太过,也不知到时候魏国那边的人听了,会如何?” “还能如何?吾听闻,魏国贬冯君侯的文章,言其不合格律,徒为天下笑。冯君侯就算亲口说了这话,也不过是以直报怨。” 李遗听了这些话,登时惊醒过来,他心头一凉,有些担心地看向曹三。 哪知曹三却是淡然一笑。 一帮无知之辈,不过与魏国那些只会贬人,笔下却不出一文的愚昧书生相似罢了。 “天生吾徒有俊才”知道伐? “古来圣贤皆寂寞”知道伐? “陈王昔时宴平乐”知道伐? 只待回到陈地,冯郎君一篇《将进酒》,必将名传天下。 天下文人唯有陈王与冯郎君,能同销万古愁,余者皆不足看。 章节目录 第0896章暗潮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896章暗潮听完李遗讲完射雕三书的大致内容,曹三又特意跑去听了一场说书,然后回驿站休息。 待李遗离去,曹三关上门后,脸色这才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若以文气论,只要陈王还在一天,大魏就不会惧任何人。 汉人就算是再怎么称冯郎君才高八斗,但冯郎君自己也不敢公开说能压过陈王。 就如大魏再怎么贬低冯郎君的文章,陈王却仍是欣赏冯郎君一般。 但若以武略论,不拘是守关中的大司马,还是镇守扬州的满宠,皆是武皇帝留下的人才。 除去武皇帝时期留下的老臣,大魏近些年来,大将凋零,无有能与冯郎君争锋的良将出现。 更别说,前有张郃,后有曹大司马此二者之事。 所以即便是武皇帝所拔大将,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说能胜冯郎君一筹。 故曹三今日得闻这《武安君兵法》一事,心头忽然就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欣赏冯郎君归欣赏,但从内心深处来说,曹三是魏国人,他自然希望大魏能一统天下。 反正以冯郎君现在的身份和名气,就算是在大魏,同样也能受到优待。 此次曹三从东边陈地向西而行,经许昌,过洛阳,至长安。 到达汉中后,再顺着祁山道继续折向凉州。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心有感触。 此行中,前三者乃是魏国的腹心之地,繁盛自不必说。 而长安这个前汉都城,却是破败无比。 但比长安更晚结束战乱的汉中,却显现出勃勃生机的气象。 昔日武皇帝还曾迁汉中数十万人前往长安三辅、冀州等地,故汉中应当是比长安还要破败。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少年,如今汉中已是男女栖布于野,商旅往来不绝。 甚至从汉中至武威,这一路上商旅就没断过。 与长安成了鲜明的对比。 蜀国前有诸葛安夷,后有冯永抚胡。 现在不拘夷人胡人,皆亲蜀国,南呼诸葛阿公,北唤冯家郎君,视己为蜀人。 而长安呢? 今年开春,才开始大规模屯田! 而且还是从豫州那里紧急调过来的屯田将校与屯田客。 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曹三也不得不承认,大魏对关西,实在是太过忽视。 导致现在蜀人轻而易举地收了陇右以西之地的人心。 既然汉中都能如此,那么作为蜀国腹心,以锦城为中心的巴蜀之地,恐怕就更不用说了。 怀着这样的忧虑,曹三继续向东南,准备经汉中回长安。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路上还想着巴蜀腹心之地是个什么情况。 一队正好给远在武威的冯刺史带去了有关巴蜀消息的人马,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这队人马的领头叫李丰,乃是李平,也就是昔日李严之子。 “见过兄长。” 比起李遗,李丰对冯永很明显要生疏一些。 他规规矩矩地给冯永行了一礼,很是恭敬。 如果说赵二郎是兴汉会当仁不让的老二除去关家虎女这个隐形波SS不算。 那么李遗李球黄崇等人就是第二梯队。 虽然李丰最开始也是如李遗那样被丞相硬塞过来进入兴汉会的。 但李遗算是元老,而且他家的大人李恢,深得丞相赏识,其人又很识相。 对比之下,李平则是私欲太重。 幸好李丰比他的大人识机得多,在大汉那场政治大风波即将拉序幕时,听从了冯永的劝说,尽量不掺和自家大人与丞相的相争。 最后又领两万江州兵北上汉中,正式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如今李丰是汉中大军的粮草官,算是接替了诸葛乔原本的位置。 同时也看出丞相对他确实比较满意。 “浩轩何须如此拘谨,快坐。” 冯永的态度倒还是热情,亲自招呼李丰。 虽然两人算不得熟悉,但当年冯刺史入狱,李丰有报信之情。 而丞相与李平之争,冯刺史也有书信之义在。 因为这一份情义,两人的关系怎么说也要比他人好一些。 李丰看到冯永这般态度,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堆起了笑容。 这一回是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过兄长。” 冯永摆摆手,示意不用太过客气,又吩咐下人道: “去,让小郎君与小娘子出来见过李家叔父。” 然后又笑着对李丰说道: “说起来,你我兄弟二人,已有多年未见,我的儿女,可还未见过浩轩呢。” “已有四五年了吧?” 李丰亦是有些感慨,看着眼前这位兄长,身上的威仪已是隐现,此乃位高权重之气也。 与当年在狱中比起来,容貌虽未变,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已是大有不同。 过了好一会,被张星忆扶着的关姬,挺着大肚子,领着一对儿前出现在客厅里。 李丰一看,连忙起身:“见过嫂子!” 关姬颔首以示还礼,歉然道: “身子不方便,还请浩轩见谅。” 李丰连称不敢。 冯永则是亲自上前扶住关姬,略带责怪地说道: “身子不方便,还出来做什么?浩轩是自己人,没必要这样。” “正因为浩轩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要出来一见。” 关姬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冯永的手。 冯永目光一闪,若有所思扫了一眼不说话的张小四,最后面不改色地点头:“说得也是。” “浩轩,这是张家的四娘子,也就是皇后的亲妹。” 李丰前些年其实也是见过张四娘的,毕竟先帝驾崩前后几年,张李两家都算得上是大汉的顶级权贵。 这么一个小圈子,两人虽然不熟悉,但还是有过照面的。 但一来那时张星忆年纪还小,女大十八变。 再加上这些年张小四的巨大变化,还有冯刺史的功劳。 所以气质模样变化太大,李丰现在一时认不出来很正常。 所以李丰原本还暗惊关姬身边女子的容貌,此时一听,这才恍然: “原来是花容月貌的张四娘子,失礼失礼!” 张小四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李郎君过誉了!” 天子在数年前,就重设宫中女官,以司宫内事。 张家小娘子是宫中女官尚工,专司皇家内府在外头的业务。 而皇家最大的业务,又与兴汉会相关。 所以张星忆一直跟随在冯刺史身边,倒也让人无可指摘。 但名义上是名义上。 实际上,大汉的权贵圈子,都知道张家四娘子与冯刺史的事,同时又都有默契地对这个事情保持缄默。 现在李丰看到张星忆大大方方陪着关姬出来见人,心里还是吃了一小惊。 看来这皇家与兄长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得还要深一些啊? 想通了这一层,他心里便对自己准备要说的事,多了一些斟酌。 最后上来行礼的,是冯刺史的一对儿女。 李丰早有准备,各给了两人一块上等玉佩。 待关姬领着儿女下去后,两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大约半个月前吧,文轩才走,现在你又是领着丞相之命来,凉州路远,倒是让你们受累了。” 李丰闻言,笑道: “这不正说明丞相对兄长的看重吗?” 冯永摇了摇头,自嘲道: “就怕有负丞相所托耳,这一回,丞相又要让我做什么?” “倒不是丞相要兄长做什么,只是丞相让小弟过来,给兄长说个事情罢了。至于最后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兄长自己的意思。” 李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借机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 冯永一听,哦了一声,略有意外: “这倒是有些新鲜,难得丞相能对我这般好说话,居然还让我自己拿主意?说来听听!” 李丰听到冯刺史这个话,当场就被残留在喉咙的茶水呛着了,猛烈咳嗽了好几下。 看兄长这模样,似乎对丞相有些……不太敬? 在外握有实权而敢对丞相不敬者,上一个似乎就是自己家的大人? 而如今丞相在大汉的威信,比天子还要高…… 只是经过自家大人的政治风波后,李丰已经变得过于有些小心谨慎起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然后伸手入怀,拿出一份公文: “兄长,这是锦城那边送到汉中的公文,丞相又让小弟把这份公文送到兄长手上。” 冯永接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道: “锦城的公文怎么送到我这里?出了何事?” “兄长,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人给大人递了话,说是想要在锦城那边开几个学堂。” “按惯例,开学堂的话,自然是以南乡学堂为样。此事大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把公文送到了汉中。” “丞相得知此事后,只说了这个事情,自是要听听兄长的意见,所以又让小弟过来告知兄长。” 李平现在是以中都护署锦城的丞相府事。 名义上是锦城那边的事情,都是由他说了算。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年来,大汉的重心不断地往汉中转移。 特别是阿斗那个小胖子赖在汉中不走之后,汉中已经成为了大汉的实际中心。 李平呆在锦城,主要工作就是往汉中运送物资。 冯永看完公文,沉吟了好一会,手指头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这是他思索时的动作。 “丞相对此事,没有说什么?” 李丰摇头: “丞相看完公文后,当场就把公文交给小弟,说此事让兄长斟酌处理。” 现在大汉各处的学堂,基本都是按南乡的模板搞的。 当然,伙食和待遇自然不能与南乡相比。 但在教材上和教学上,全部都是从南乡采购,甚至还要向南乡学堂借调人手。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越巂的学堂是兴汉会搞的,陇右的学堂是权贵和转型世家搞的。 甚至连汉中南郑,因为有官营工坊的存在,也有模有样地搞了学堂。 里头的学生,都是这些学堂背后势力的储备劳动力和后备基层管事。 以前南乡学堂是偷偷摸摸撬封建主义知识的墙角。 现在则进化成了搅屎棍。 你不搞学堂培养人才,手里的厂仔厂妹不能打,以后就只能被别人摁在地上摩擦。 市场是残酷的,别人吃肉喝汤,你可能连别人扔在地上的骨头都啃不动。 再加上太学还没有开起来,所以南乡学堂,算是各地学堂的最高学府。 不过皇家在南乡学堂里是持有原始股的,倒也没有人说它有僭越的嫌疑。 现在各地学堂发展迅猛,除了有代表势力有迫切需求外。 同时还有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有诸葛老妖的关注,打破世家对智力资源的垄断,能搞一点是一点,不是么? 不然就凭许慈那种人品,哪来的本事成了大汉读书人领头人物之一? 这些背后的博弈和算计,李丰可能不太懂,但李平怎么可能不懂? 锦城那边,一向是世家的地盘,现在有人打算开学堂,是代表哪方势力? 想到这里,冯永看向李丰: “谁人向中都护建议在锦城开学堂,浩轩知道吗?” 李丰摇头: “小弟久不回锦城,其实对锦城那边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倒李政治风波准备拉开序幕的时候,诸葛老妖没想扩大打击范围。 甚至还让李丰有机会与李平做一个切割,欲保全李丰。 如今看来,李丰确实领会了大汉丞相的意思。 听到这个话,冯永点了点头: “好,此事我知道了。不过事关重大,我要好好考虑一番。浩轩既然来了,就先安心住下。” “西凉与蜀地风情人土大人不同,浩轩正好可以感受一番。” 李丰与李平虽是父子,但比起李平来,李丰很明显纯良许多。 此事虽是与自家大人有关系,但李丰听到冯永这般说,却是没有试图再进一步打听。 当下连忙起身:“小弟听兄长的安排。” 让人把李丰带下去休息,冯永坐在那里,吐出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客厅道: “出来吧。” 屏风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张星忆冒出头来。 “看什么?快过来坐。” 冯永拍了拍桌子,示意张星忆坐到自己旁边,“你阿姊呢?” “阿姊累了,要回去休息。” 张星忆一边回答,一边紧挨着冯永坐过来,“姊夫你怎知我在后面?” 客厅屏风后面是有暗门的,不过极少用到。 “看到你和细君过来,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听也听完了,跟我说说,你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冯永捏了捏张星忆的手,温声问道。 张星忆靠到冯永肩上,然后拉过冯永的手,搂住自己的肩,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就是比阿郎早一个晚上得到消息,锦城那边有人开学堂,是秦子敕向李平提的。” 秦子敕? “秦宓?” “对。” 秦宓是大汉蜀地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 就是当年说要死要死要死,灵堂都摆上了,最后还是冯永让人救了回来的那个秦老爷子。 也正是因为此事,所以另一个蜀地本土势力的代表,杜琼,蜀中著名学者,同时也是一位老神棍,亲自给冯永和关姬的亲事做了批语。 听到此事与秦宓有关,冯永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看来锦城那边,有人有想法啊,此事只怕不好办……” 正靠在冯永身上的张星忆闻言轻轻一笑: “有想法的人多了,皇帝姊夫久不回锦城,怕是有人心里着急。” “不过丞相不给一点提示,就让阿郎自己拿主意,妾倒是要先恭喜阿郎了。” 冯永听到小四话里的自信,心里又是喜又是爱,忍不住地亲了她一口: “天子有诸葛丞相,吾有女中诸葛,无虑也!快与我说说!” 章节目录 第0897章接班人 “锦城乃是蜀地腹心,与那里有关的事情,丞相以前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如今却让阿郎自己拿主意,由此可看出丞相对阿郎的看重,难道不应该恭喜一下阿郎么?” 冯永一听,却是不在意地说道: “丞相对我,一向是不同于他人。” 张星忆终于抬起头,白了冯永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前段时间你自己还提醒我通知汉中那边,注意一下丞相的身体呢!” 张星忆这么一说,冯永脸上的忧虑一闪而过,然后又问道: “丞相身体比起以前,确实差了很多,只是这和四娘所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嘁!” 张星忆不满地打了他一下,“以前丞相不管大小事,都要亲历亲为,你总是说这样会拖垮他的身体。” “现在丞相开始放手了,你怎么又这般糊涂起来?” 冯永一听,脸上的忧虑却是一闪而过: “丞相的身体比起以前,那是差了许多,所以现在已经不得不放手了一些事情,这个算什么好事?” “唉呀!妾说的是这个吗?” 张星忆不耐烦地打了一下冯永,“锦城那边,乃是蜀地腹心之地。不论事情大小,丞相以前可都是要亲历亲为的。” “现在居然让阿郎自主决定那边的事情,阿郎难道就没想到其他吗?” 冯永这才反应过来:“丞相这是在安排……” 话只说一半,就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猛地收住了嘴。 同时看向张星忆的目光极是复杂,又是忧又是喜,同时还有一些不胜惶恐。 穿越之前,作为键政家的一员,冯永和大多数网络喷子一样,喜欢指点江山。 什么关二爷错失荆州,什么刘备恨败夷陵,什么诸葛错用马谡…… 一声“键来”,舍我其谁? 直到穿越过来以后,亲临其境,这才明白“兴复汉室”这四个字,究竟有多沉重。 特别是现在有了一对儿女,不久之后,自家细君还会再添一个。 这让冯刺史有了真正的历史责任感。 他可以接受汉家天子不姓刘。 但不能接受魏吴两国统一天下。 因为它们都是以世家豪族为立国根基。 并不是说世家就一定不好。 毕竟世家的祖先,也曾为天下开疆拓土。 世家子弟,也曾血染沙场,也曾纵横朝野,保天下一份安宁。 但是现在的世家,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试图让社会阶层固化下来。 魏吴不论是谁统一了天下,就算它们不会走司马晋的老路。 但最多也只不过是让天下百姓再走一遍东汉中后期的老路罢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冯永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他想要让自己的儿女继续生活在大汉盛世。 让他们以汉家儿女身份为荣,然后高高在上,用眼角斜看蛮荒之地的狄人。 而不是生活在家破国亡的恐慌之中。 所以“兴复汉室”,就是现在最好的出路。 大汉丞相现在极有可能是在挑选接班人。 而冯刺史知道自己是候选人之一。 想起自己以后可能就是“兴复汉室”的代表人物之一,冯刺史心里要说没有半点惶恐,那是不可能的。 成,则家国俱兴。 败,则家国皆破。 “这也是丞相对阿郎的考验之一吧。” 张星忆默契地没有提冯刺史后面未说完的话。 大汉才有了一点起色,从天子到百姓,可能都没有想过丞相有朝一日不在的样子。 张星忆现在也没有勇气去直接提起这个事情。 所以她换了一个问题: “所以阿郎是个什么打算?” “各处的学堂背后,都有代表势力。这一回锦城那边想要开学堂,看来蜀地世家是真急了。” 冯永靠到太师椅背上,悠悠地说了一句。 就算是朝廷用十来年的时间,对经学典籍进行整理和注释, 实际上也没比得过世家数百年积累的底蕴。 如果没有南乡的开挂,印刷术和造纸术的降维打击。 朝廷想要把知识解释权收拢到手里,至少也要百来年。 这还是以一个强有力的朝廷为前提,同时还要有比较长久的安稳统一环境。 “不急不行啊,谁能想到凉州世家会这么拥护大汉?前有陇右姜家,中有陇西李氏,后有敦煌张家。” 张星忆也是轻轻一笑,“蜀地世家要是再不做打算,只怕大汉朝堂,就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一副好牌打得稀烂!明明可以成为大汉的从龙之党,现在却连凉州世家都比不过。” 亲自参与了肢解蜀地世家的冯某人毫无自觉地说道,甚至还带着嘲讽。 “也不能这么说,蜀地的何李两家,不就挺好?” “何家那是三房,李家那是六房,又不是大宗,那能算数么?” 冯永摇头。 秦宓现在是蜀地人士的代表,职位是大司农。 九卿之一,听起来很牛逼。 但有个卵用? 实际权力还不如姜维。 姜维就算是只领几千人,那也是实打实的兵权呢。 原本还有一个李恢。 只是对于蜀地平原以前的世家来说,来自南中这等地方的李恢,最多不过是一个乡下佬。 而且李恢现在已经退休,享受生活去了。 一边思索着,冯永一边问向张星忆: “四娘,你觉得此事我当如何?” 张星忆淡淡地说道: “钳制蜀地世家,本就是朝廷一向的做法。要不然,为何皇帝姊夫现在还呆在汉中,而不是回锦城?” 懂了,那就是不答应。 “只是秦宓和杜琼,怎么说也与我有几分交情在呢。” 冯永有些苦恼地说道,“此事是他们提出来的,我只怕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张星忆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冯永: “他们若是真心想要开学堂,为何不早开?非要等凉州这边的消息传过去了,才突然要开学堂?” 嗯?这小四似乎是话中有话啊? 只见张星忆摆摆小手: “想要拒绝此事,其实也简单得很。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蜀地想要开学堂,凉州难道就不要开了?” “凉州这边不是更着急?这办学堂的人员,又不是说有就有,更别说要投入多少铼,自然是要先用在紧要的地方。” “对哇!”冯刺史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地说道,“那群王八蛋!去年冬日和今年开春把粮价提了那么多,也不怕吃撑了!” “现在一看凉州缓过来了,又想要闹这一出,果非人子哉!” 这压根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是想要提高蜀地人士在大汉的话语权。 同时还暗含着与凉州相争的想法。 毕竟荆州集团拿走最大的一块蛋糕就算了。 现在看到凉州世家跪得太快,蜀地本土集团终于是要急了。 这特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啊! 季汉在蜀地开国十余年,我们蜀地世家都还保持着应有的矜持,你们凉州才半年就全跪了? 世家的清高呢? 不是说凉州多出豪杰吗? 这他·妈的也叫豪杰? 叫好贱差不多! 张星忆含笑道: “不止。他们甚至还可以试探皇帝姊夫,是否当真决定不回锦城了。这怕也正是李平答应传消息的原因之一。” 南边的南中,北边的汉中,发展日新月异。 凉州又有冯文和为刺史,日后的变化就更不必说了。 以前锦城还有个天子,现在天子都跑到汉中去了,锦城还剩下个啥? 李平心里估计也是苦逼的。 所以怀了万一的希望,想问问天子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啊呸,是留守锦城的李正方,当年先帝钦定的托孤大臣。 阿斗自然是表示相父比较帅,比较迷人。 更重要的是,汉家龙兴之地,肯定是比锦城香啊! 想通了这些,冯刺史看了一眼娇靥明媚的张小四,心生感慨: 这玩政治的人,果然心都黑如墨水! 看起来不过是小小的学堂之事,居然还隐藏这般多的博弈。 “锦城在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只怕最多也就这样了。处于蜀地中心,连接南中与汉中,倒是不用担心衰落,但想要再进一步,难喽!” 可以预见的是,太学迟早是要开的。 到时候各处学堂打下的基础,将会是太学的重要支撑力量。 没有学堂的锦城地区…… 拿什么跟其他地方比? 而太学又是培养大汉官吏的地方。 蜀地人士在打天下的时候,打烂了手里的好牌。 若是再在太学上再落后,那么原本作为季汉龙兴之地的蜀地,那简直就要成为天下的笑话。 “汉家龙兴之地,一个汉中还不够么?” 张星忆浑不在意地说道。 嗯,看来皇家果然是觉得汉中比较香。 最早那些年,先帝兵败夷陵驾崩后,大汉的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 小胖子在锦城睡觉,怕是天天做恶梦,梦到贼军站在榻前。 与那个时候相比,现在在汉中的日子那可真是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帝后祭拜高祖皇帝故地后,对外有萧关大捷,在内又得了太子,真真切切看到了还于旧都的希望。 高祖皇帝的在天之灵还是保佑大汉的。 “要是阿郎真觉得对秦公和杜公拉不下脸面,还可以给他们家的子弟一个出路嘛。” “就如杜公之子杜祯,怎么说当年也是和柳隐齐名于蜀郡的人物呢!这样的话,于公能说过去,于私也不用伤人情。 张星忆又建议道。 冯刺史看了一眼张小四,仿佛听到了此女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别人不知道那道“人面不知何处去”,但冯刺史如何不知道? 此诗原本只有杜琼之子杜祯知道。 而且冯刺史还千叮嘱万嘱咐,万不可说与他人听。 然后冯刺史在秦府中见到杜公子时,此人居然掩面而逃。 直到后来张小四当着自己的面背这首诗时,冯刺史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说这读书人,真是入娘的蔫坏! 答应了的事情就当是放屁。 要说张小四此时提起杜祯,没有存了某些心思,冯刺史还不如相信小四怀了孕。 只是对于自家女人这点小心思,冯刺史也不点破,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现在刺史府的留府长史是关大将军的老叔。 以前双雌并立的势态有被破坏的趋势。 张小四想要加强自己嫡系的心情,可以理解。 反正这个事对于刺史府也是好事。 基层官吏可以拿学生和老兵填充。 但有能力担任刺史府各部曹官吏的人才那是真难找。 前面与凉州世家做了PY交易,各家塞过来的子弟,能力肯定是有的。 但凉州刺史府里塞满了凉州世家子弟算怎么回事? 冯刺史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塞点蜀地人士,良性竞争一下,也是好事。 “柳隐自不必说,我记得杜祯与柳伸在陇右之战后,皆在陇右任官吧?” 柳隐、柳伸、杜祯三人,并知名于蜀郡。 柳隐被最先被张小四向冯刺史举荐,在街亭一战大放异彩,拼老命保住了冯刺史的后路。 柳伸杜祯两人则是在陇右之战后,调任陇右。 “都不过是郡里的署官,听说干得还不错。刺史府现在人手不足,调他们过来,也算是因政绩升迁。” 张小四轻描淡写地说道。 呵呵,听说? 冯刺史瞄了张小四一眼,你要是真没有提前做了调查和准备,我就相信你现在肚子真有我的种。 不过能与柳隐并知名的人物,想来能力也不会太差。 “这个事情,你看着办,大司农的公子我记得是叫秦渊吧?” “把秦家公子也调到刺史府就太过刻意了。” 这一回张小四却是摇了摇头,“阿郎调任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又把治所迁到了金城。” “平襄那边还有不少工坊和草场呢,算是个肥差,阿郎倒是可以举荐他去那里任职。” 什么叫以权谋私? 什么叫权力出租? 什么叫权色交易? 黑暗,真黑暗! 六月的凉州,就在黑暗和炎热中过了一半。 “皆说凉州乃是寒凉之地,去年那场白灾,吾算是知道何为寒。但这凉呢?吾终知矣!” 李明坐在树底下,摇着茅草编成的草帽,给自己扇风,感叹了一句。 此时的蜀地,是又湿又热。 而凉州,却是又干又热。 你站在日头底下,可以把你晒得脱皮。 但你坐到树荫底下,却是阴凉无比。 试着把脚伸出树荫,滚烫的日头立刻让他知道什么叫上身凉,脚上烫。 “这凉州风情,果真是大异于蜀地。” 两个多月的锻炼,让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的李明,亦是优哉游哉,再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丢人。 章节目录 第0898章悲欢不相通 马田捧着两个碗向李明走过来。 李明也懒得起身了,直接就伸出手讨要。 马田却是又把手又收了回去,打量了一下有几分游荡子模样的李明: “洗手了没?” 李明呶了呶嘴,示意不远处的皂角粉: “不洗手就进食,我等着扣工分呢?” 去年凉州白灾,差点在凉州境内造成难民潮。 幸好冯郎君这块金字招牌够硬,再加上冯刺史早些年在陇右的经营,东筹西凑。 所以这才堪堪勉强领导凉州百姓渡过这个难关。 现加上早些年,虽说曹操派夏侯渊平定了凉州,但这些年来凉州的局部叛乱从未停止过。 长期动乱造成的后果,就是大量的土地被抛荒。 再加凉州的羌胡大多又是半耕半牧,不种地的话,若是族里有足够的牛羊也能活下去。 导致凉州即使是在短暂的安定时期,耕种恢复速度也要远逊于中原。 直到打南边来了个冯郎君。 他带来了大汉视汉夷如一的全新理念,还带来了蜀地先进的耕种方式。 他是胡人眼中的带善人。 在白灾中活不下去的汉胡百姓,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兴修水利,开垦荒地。 而凉州刺史府新长史廖化到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批粮食。 终于彻底缓解了刺史府粮食紧张的问题。 剩下的短缺部分,可以让东风快递从蜀地慢慢运粮解决。 再加上南乡交易所的市场调节作用,还有冯刺史在凉州搞到的粮食,足以支撑刺史府从容不迫地开展以工代赈。 开出来的田地,汉人和胡人七三分,很公平。 真的很公平。 因为冯刺史与凉州世家的PY交易,草场需要大量的牧民,工坊需要大量的杂工。 汉人百姓天生更眷恋土地。 而胡人对牲畜之事更容易上手。 官府的隐性调节,可以促使胡人更倾向于进入草场和工坊。 马田和李明这些前来凉州参加考课的士子,第一步就是参与这次的以工代赈。 凉州刺史府的基建工程,与传统以来官府组织的徭役不太一样。 民夫就如军中一样,十人成什,五十人成队,百人成屯等。 马田和李明所要做的,就是领着分配给自己的民夫,按时完成上头交给自己修水渠或者开荒地的任务。 当然,考课成了工头,这身份的转换实在太大,不少士子的反应还是很强烈的。 但刺史府有张小四在,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的。 以冯刺史现在的身份,再加上冯郎君独有的特技“巧言令色”,根本不惧与文人士子打嘴炮。 一句“为天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足以让天下读书人都乖乖地闭上嘴。 然,“领百夫治一渠而不能,何以治天下?” 你既然有本事,就证明啊! 又不是不给你证明的机会。 考课就是你证明自己能牧民的机会。 只要能完成刺史府分派下来的任务,自会有人记上工分。 在三个月内积攒够足够的工分,那么就能通过第一阶段的考课。 说明你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牧民能力。 当然,若是表现出色,提前攒够工分,也可以提前通过前三个月的考课。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一个士子至少要领百夫,不但要懂得统筹分配,知道如何组织人手。 同时士子还得不断地总结经验,尽快地完成任务。 还要知道如何排除纠纷。 毕竟百姓又不是莫得感情的机器人,而且还是汉胡混合,平日里有些矛盾那是必然。 南乡工程队搞了多少年? 多少人能干多少土方,世上还有比他们更了解的吗? 按人头分派下去的任务,那都是掐着给的。 如果是想要糊弄,那必然是无法完成。 如果是按班就部,最多也就是勉强能完成。 只有那些至少有几分能力的,才有可能脱颖而出。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凉州第一阶段的考课里,居然还有扣工分这种操作。 比如随地便溺,饭前不洗手等等诸多规矩。 不但士子要自己带头遵守,还要注意让自己所领的民夫也要遵守。 “以前是真没想过,不过领数百人而已,就这般不易。” 李明接过马田递过来的菉豆汤,喝了一口,这才感慨地说了一句。 虽说是有些抱怨,但口气很明显带了些许得意。 比起初来时,已经改变太多。 原因很简单。 这般严格而周密的考课,只能说明,凉州刺史府是早有准备。 也就是说,考课选才,远比想像中的要认真。 原来还有些担心此举是安抚凉州世家豪族的蜀中人士,皆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而马田和李明,则因为表现出色,所以手底下已经有三百多名民夫,通过第一阶段的考课基本已定。 只要他们交上去一篇能看得过眼的论策,就可晋级。 “不躬身不知世务之繁,空谈治世谁人不会?” 马田也在李明身边坐下,端着碗很是感触地接了一句。 喝下一碗菉豆汤,身上的燥热似乎减少了一些,李明问道: “听说前两日有人为了赶工,让民夫在午时冒着烈日干活,导致好几人发痧,最后事情如何了?” 马田远比李明会与他人打交道,能经常从一些渠道打听到别人所不知的消息。 只听得他回答道: “说是暂停了管理民夫的资格,最后如何处置,且看刺史府的消息。” 马田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大汉初复凉州,本就要注意收买人心。依吾看来,此次兴修水利,开垦荒地,正是有此意。”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得对刺史府的名声有碍。故依吾看来,刺史府怕是要慎重处理此事。” 每日午时要让民夫休息一个时辰,这是刺史府定下的规矩。 因为民夫只有早晚两食,中午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喝点菉豆汤解解暑。 可是他们干的又是重体力活,所以自然不能逼迫太过。 两人正在闲聊,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然后就是依依呀呀的唱曲声隐隐约约地飘来: “妾那个发初覆额哟,就折花哟那个门前剧……” 李明叹了一口气,对着马田问道: “你说,若是冯刺史听到他的诗被人改成这种样子,会是个什么心情?” 马田脸上倒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 “冯刺史未必不知此事。既然无人阻止,那就说明上头是默许的。” 说着,他挤了挤眼,“太热天休息的时候,让那些民夫听听这些曲子,倒也能振奋士气。” 李明苦笑。 作为一名读书人,听到一首名诗被伶人改得乱七八糟,拿来唱给民夫听,简直是糟心得不能再糟心了。 可是底下的民夫,平日里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时间久了,未免有些过于压抑。 于是工地的伶人出现了。 不是说唱就是说书。 说得乱七八糟,唱得更是乱七八糟。 偏偏那些民夫就喜欢听这个调调。 每每到午休时候,不用安排,他们自会空出位置,就等着伶人登场。 听在李明耳里,那是糟心。 但在民夫眼里,却是翘首以盼的事情。 都是粗俗泥腿之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谁能听得懂那些高雅之曲? 所以这说唱和说书,自是越直白越好,越俗气越妙。 只是粗俗过度了,有时候就未免有些过度。 于是当听到小龙女被那专以淫祭秽祀为生的曹某人所污时,但见正紧张地不能自已的民夫顿时哗然。 但见一个汉子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色地大骂: “竖子敢尔!” 一边骂着,一边把手里的土块猛地向那说书先生砸去。 谁料那说书早有准备,身子一矮,身手甚是灵活地向桌子下一钻。 土块便向后头飞去,直接落到后头的人群里。 也不知砸中了哪个倒霉鬼,只听得一声惨呼,然后又是一声大骂:“鄙夫!” 本来就被那说书的引得一肚子火,此时坐在棚子里的大伙都是有些骚动起来。 “干什么?!” 但见几个守在棚房门口几个管事大喝一声,“不想听是不是?” 棚房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有吃有喝有住,还能听书,这样的日子到哪找去?闹什么?不想听就干活去!” 说书先生从桌下探出头来,确认安全了,这才重新站起来,然后抹了抹冷汗。 这等情况,他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管事示意说书先生继续。 然后自己重新坐下来后,喃喃地骂了一句: “为什么郭靖都能娶个像黄蓉那天仙一般的人儿,偏偏到了杨过这里,就尽是磨难……” 另一个管事接口道:“就是就是,那兰陵笑笑生当不是人子!若是他现在站我面前,非要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没错,不但要抽,而且还要让他好好改,改得不让人满意,再继续抽!抽到满意为止!” 几个管事大佬一边意淫着抽某人的大嘴巴子,一边讨论当如何修改才能满意。 直到外头的日头稍偏,凉爽了一些,这才起身,招呼道: “时间到了,快收拾一下,准备干活。”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叹息,只是恋恋不舍地起来。 “快点快点,把活干好了,晚食的时候,还有仙儿社团过来呢!” 然后又是哗然。 众人的反应,比起小龙女被淫祭玷污还要激动。 “当真?” “真要过来吗?” “骗你们有何用?前些日子她们在北边那个工地,现在轮我们这里了。” “太好了!” “知道好还不快点?北边的工地活干得好,仙儿社团可是连唱了五晚。我们这边要是干不好,说不得今晚就走。” “别啊!” “干活干活!” 大概是受了兴汉会的影响,大汉悄然也升起了一股开社团的风气。 特别南乡那边,因为脚力苦力日益增多,以忠义祠为活动中心的结帮拉派,也自然而然地兴起。 这个仙儿社团,别看名字不错,但实际上,就是几个伶人组成的说唱团体。 凉州各个基建工地有不少说唱团体,给民夫表演民间艺术,仙儿社团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社团有两个女子,听说还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长得那真是不错,最重要的是,是擅长肚皮舞。 那小腰肢,啧啧! 反正在民夫们看来,长得那真是如天仙一般。 跟脚肯定是有的,要不然这等有容又有艺的女子,早就不知被谁收到后院藏着了。 传说,只是传说哈,有人专门从西域那边运了一批擅舞的女子过来,本是想着要送给冯刺史。 哪知冯刺史乃是正直之人,不喜女色,所以就把她们送到南乡那边学唱曲当伶人。 这仙儿社团据说就与那批女子有关。 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民夫们看得贼爽倒是真的。 毕竟以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回家看黄脸。 哪有过这等娱乐活动? 所以说书人和说唱人,对民夫的鼓舞当真不是一般地高,极大地减轻了工地基层管理人员的负担。 因为两汉对淫祭秽祀皆是报以坚决打击的态度。 所以这等举动,还能让广大百姓认清那淫祭秽祀的危害。 比如说那玷污了小龙女的曹某人,就常年被人咒骂。 建兴十年的上半年,大概是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平静日子之一。 去年季汉和曹魏打了一场大仗,都需要好好喘息两三年,才能缓得过来。 而且两国内部也有不少事情。 比如说季汉需要好好消化凉州,同时还要调动大批粮食运往凉州。 至于曹魏,现在最重要的是加强关中防卫。 大概是这些年曹叡当真是流年不利吧。 相比于阿斗在汉中喜得太子,二月的时候,曹叡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曹淑死了。 曹叡的子女不多,有两个儿子已经早夭,如今只剩下两女一子。 现在又去了一个女儿,曹叡不禁悲痛万分,于是下诏立庙洛阳,葬于南陵。 他不但停朝亲自送葬,而且还要让朝中大臣前去哭丧。 这让不少朝臣大是不满。 因为曹淑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立庙洛阳,葬于南陵本已是有些愈矩。 不过这是皇家之事,倒也不好多说。 但举朝素衣,朝夕哭临,那就实是太过于欺人。 唯一留守洛阳的辅政大臣陈群忍不住地进谏道: “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期月?而以成人礼送之,加为制服,而乃复自往视陵,亲临祖载,自古以来,未有此比。” 少府杨阜也劝道:“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 提醒曹叡,你连自己的大人和祖母死了,都不去送葬,现在不过是个婴儿死了,自己就要领着朝廷上下去送葬,想过后果吗? 可惜的是曹叡听不下去。 不但听不下去,而且他觉得洛阳皇宫有所不吉,要幸许昌。 办完曹淑的葬礼,四月,曹叡领着二宫,浩浩荡荡地幸临许昌。 哪知到了五月,皇子曹殷又死了。 曹叡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曹冏、曹穆、曹殷。 曹冏在建兴四年,也就是曹叡刚登基的那一年死了。 曹穆在建兴七年,也就是孙权称帝,蜀吴同盟,共告天下的那一年死了。 到了建兴十年,最后一个皇子曹殷最终也没能保住性命。 至此,曹叡的后宫里,再无自己亲生的皇子。 按理说,这个时代,早夭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曹叡也还未到而立之年,正值年轻力壮之时,再生皇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当年刘皇叔四十六岁的时候还能生出阿斗呢! 但诡异的是,皇宫里确实很快多出一位皇子,但却并非曹叡的亲生儿子,而是养子。 也就是说,曹叡似乎对自己以后能不能生出儿子持悲观态度。 整个建兴十年的上半年,曹魏的皇宫,都笼罩在悲伤当中。 只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正当曹叡悲痛之际,远在凉州的冯刺史,正处于紧张而喜悦之中。 七月,冯家的主母,准备要再次临产了。 章节目录 第889章 缺失的环节 关大将军在几个女子当中,身体素质是最好的。

再加上本身就有生产经验,按理说要比别的女子安全得多。

但这年头,生孩子的风险实在是太大,由不得冯永不担心。

上一回关姬临盆,冯刺史正在陇西收拾残局,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这一回则是全程陪同,就连产房都是冯刺史亲自检查过好几遍才放心。

关姬早上刚吃过早食就有了临盆兆头,送进产房后,冯永就一直陪在外头。

初次陪产的冯刺史,比产房里头的关姬还要紧张。

搞得坐在旁边的张星忆都忍不住地劝说道:

“姊夫,你就不能坐一会?你这样走来走去,看得我头都晕了!”

然后产房里就传出关姬的轻笑声。

听到自家婆娘还有心情取笑自己,冯刺史这才安心了些,讪讪对张星忆一笑,这才坐了下来。

喝了一口阿梅泡好的茶,冯刺史想起关姬已经进去好长时间了,连忙又站起身问道:

“细君,你在里头渴不渴?”

旁边张星忆听得直翻白眼。

这一回,不说是关姬,就连产房里的其他人都传出了笑声。

“阿郎有心了,妾这里头有。”

“哦,哦,对对。”

冯刺史才想起里头连参汤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得又讪讪坐下。

过了中午,产房里头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让冯刺史紧张得又开始站起来。

“这才开始呢,别着急。”

这是张星忆第一次看到冯永这番模样,让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嘴里却是安慰着,试图让他冷静一些。

冯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变得有些过度紧张了。

对张星忆感激地笑笑,但心里又怎么可能平静下来?

于是干脆走到窗边,侧耳倾听。

听到关姬的叫痛声越来越大,冯永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平日里能让须眉俯首的关大将军,现在竟是这般痛呼,想来定是极为疼痛的。

冯永有些不忍再听,只觉得自己的心揪得紧紧的。

随着关姬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冯永终于忍不住了:

“细君,你还好吧?”

然后里头传来接生女医工的怒骂:

“君侯请自重,不要打扰夫人!”

正呼痛的关姬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岔了气。

这一下坏了,原本正憋着的劲一下子就泄光了。

引得女医工差点跳脚:

“夫人,不要被外面闲杂人等干扰,继续用力!”

“容我缓缓……”

关姬想要提气,但不知怎么的,一想起自家阿郎,她就是憋不住劲,一时之间,竟是哭笑不得。

外头冯永听得焦躁,正想开口,又想起方才被女医工骂成“闲杂人等”,不敢再出声。

哪知他不出声,里头的人却是不肯放过他,只见窗口“啪”地一声打开了,露出女医工有些怒意的脸:

“夫人生产,乃是人命关天之事,君侯难道不知耶?”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冯君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啊,我要是不知道,我还会这么着急?

只见女医工又说道:

“君侯位高权重,事务定是繁多,何不先去处理政务?”

啥意思?

这是打算赶我走?

里头关姬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女医工没有再多说,“嘭”地一声,又关上了窗户。

冯君侯这一回不敢再说话,悻悻地坐下,继续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声音。

直至掌灯时分,里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生了!”

身上衣服湿了又干的冯君侯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产房门口。

不一会儿,产房打开了,女医工抱着孩子走到门口,满脸笑容地向冯永祝贺道:

“恭喜君侯,弄璋之喜!”

女医工白日里还臭着脸批了自己一顿,此时看到对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冯刺史竟是一下子没能适应过来。

“啊?是男是女?”

后面小跑跟过来的张星忆踢了冯刺史一脚:

“弄璋之喜,你说是什么?这下好啦,府上现在有两个小郎君了。”

冯刺史有些手中无措地看向女医工怀里的小皱脸。

孩子的皮肤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如同一个小猴子一般。

“细君,你又生了一个儿子!”

冯刺史没有去抱孩子,反是先踮起脚,向屋里喊道。

关姬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恭喜阿郎了。”

冯刺史语无伦次地回答:“同喜同喜!”

听到这个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产房还没收拾干净,冯永不能进去。

女医工给冯永看过孩子,又把孩子抱回母亲身边。

母子平安,这是个大喜事。

张星忆阿梅李慕皆进入产房里陪关姬。

冯永则是转身就向院子外头跑去。

在外头守得正打哈欠的赵广一看到冯永出来,连忙迎上去:

“兄长,阿姊如何了?”

冯永哈哈一笑:

“你又多了一个侄子!”

“恭喜兄长!”赵广是真心高兴,连连拱手,“冯府现在总算是有点人丁兴旺的气象了。”

冯永笑得合不拢嘴。

黄舞蝶则是迫不及待地越过冯永,向里面冲去。

“哎!你小心些,细君身体虚弱,别气着她了!”

冯永下意识地就是对着黄舞蝶的背影喊道。

赵广看着黄舞蝶走过远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兄长,我欲与你说个事。”

“何事?”

冯永心里正想着要大赏府里上下,没注意到赵广那扭捏模样,嘴里随口问道。

“兄长那秘方,可否也给小弟一份?”

“什么秘方?”

“生子的秘方啊!”

赵广一脸不爽地说道,“这些年来,兄长与小弟的情义,说是比亲兄弟还亲,那也不过分吧?”

“兄长早些年给了陛下与关张两家秘方,当吾不知耶?”

关张两家这些年来,妻妾生了好几个子女就不说了。

只说陛下,这几年宫里新生的皇子公主就没断过。

当年年少,不知兄长秘方的珍贵。

现在成亲了,看着兄长先是子女双全,然后又马上来一个儿子。

要说赵广不眼热,那就是假话。

“南乡医学院,只要是女医工,哪个不知道吾的秘方?”

基本的生理知识,很难学吗?

大喜的日子,冯刺史懒得跟这个棒槌计较,没好气地回答:

“你让弟妹去和女医工聊聊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当真……”

然后冯刺史咳了一下,“当然,还有一点别的。”

赵广大喜:“兄长教我!”

“你随我来。”

算了,心里高兴,就让土包子见见世面。

冯永带着赵广,避开他人,亲自打开一个仓库,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某个箱子里掏出一本书。

“这种事情我教不了你,吾送你一本书,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天分了。”

洞玄子三十六手,此乃冯家独有的知识。

赵广一看兄长这般郑重其事,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翻开一看。

然后瞳孔猛地变大了,本就急促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他快速地向后翻了翻,吃吃地说道:

“这……这……这般多姿势,吾成亲时,阿母给我的那本册子都不及这里头的三分!”

冯刺史嘿嘿一笑,然后又拿出一本小册子:

“给,若是房事不谐,吾这还有一本助兴。”

“这又是什么?”

赵广又接过来,但见上头写着《梅瓶经》三字。

“原来是一本经书?”

赵广嘴里说着,再看到底下还有“兰陵笑笑生”五字,当下不禁“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冯永:

“兄长又出新书了?小弟我怎的不知?”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兰陵笑笑生。兰陵笑笑生是我师门里人,属于九流十家里的小说家。”

“这个书是他写的,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当年在师门里看过,现在不过是重新默写出来而已。”

当然,不仅仅是默写这么简单。

每一本书都要精心修改,甚至还要剔除掉那些没办法在这个年代解释的东西。

“回去再细看。”

看到赵广兴致勃勃地要当场翻看,冯刺史连忙按住封面,“切记不可乱传出去。”

“明白明白,小弟明白!”

赵广小心翼翼地把两本书塞入怀里,“回到小弟再让细君去与医工问问,嘿嘿!”

“不但是她,她问完了,回来你也要让她与你说说,这等事情,乃是两人的事,可不是她一人之事。”

“小弟明白。”

不一会儿,下人过来传消息说,产房那边已经收拾干净了。

冯永又过去和关姬说了话,关姬这才和孩子睡了过去。

比起关姬第一次生孩子时的平襄城全城轰动,这一次的动静就小得多。

毕竟冯刺史也是有嫡长子的人。

在冯刺史喜得次子的时候,关东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凉州。

“曹叡收养了一个养子在宫中?”

冯永拿着细作送上来的情报,摸了摸下巴,“生父不知何人?”

二月的时候,曹叡的女儿曹淑下葬的事情,风波闹得不小。

为此曹叡还特意在四月去了许昌,以避洛阳宫殿之凶。

谁料到到了五月,他的最后一个儿子还是没能躲过死亡。

然后曹叡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宫里收养了一个养子,取名叫曹询。

这个事情,让冯永觉得透出一股古怪,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敲了敲桌子,冯永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曹叡,和我也差不多的年纪吧?怎么会这般着急收养子?”

宫中收养遗孤不是问题。

这算是孝武皇帝开的风气,代表就是羽林孤儿。

特别是这数十年来,战乱不断,不论是魏国,还是大汉,乃是东吴,人主都有养子或近似养子之类。

很多都是功臣遗孤。

像魏国前大司马曹真,就是曹人妻的养子。

还有秦朗,曹叡的深宫玩伴,也是曹操的养子。

真算起来,秦朗还是曹叡的叔叔辈,所以叔侄俩玩得挺开放……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曹叡居然在这个敏感时刻收养孩子,最关键的是还不让人知其生父为何人。

冯永站起来,走了两步,努力地回忆了一下。

原历史上,曹叡之后,确实不是曹询继位,应当是曹芳。

因为曹芳在位期间,有高平陵之变,司马懿篡权,所以冯永记得很清楚。

曹芳之后,就是曹髦。

因为曹髦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典故,所以冯永也记得很清楚。

但就是没有一个叫曹询的。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阿郎也觉得有些古怪?”

坐着的张星忆看到冯永皱眉在想着什么,低声问了一句。

冯永点点头,眉头皱得更深:

“总觉得我们是漏了哪里。”

张星忆点头:

“若是功臣之后,那倒还好说了,但曹叡偏偏不让人知道曹询的来历,这就有些古怪。”

冯永摇头:

“不仅仅是这个。这个事情里,应当还有一个环节是我们没有注意到或者想到的,所以理不顺。”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落座,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是啊,曹叡不论是在曹殷死前收养,亦或者是等再生一个儿子后收养,都不是问题。”

“但偏偏就是在曹殷刚死就马上收养子,还是姓曹……”张星忆喃喃地说道,“这当真是让人想不通。”

冯永明白张星忆在说什么。

因为这种事情在大汉是有过教训的。

先帝年过不惑,仍是无子,这才收了养子,并让其改姓刘。

即使是这样,后来亦造成了惨事。

而曹叡才多大?

不是说不能收养子,而是“养子来历不明,又让其姓曹”的做法,不符合这个时代收养螟蛉之子的惯例。

除非他知道自己以后生不出儿子。

“嗒嗒嗒……”

冯永敲桌子的速度变得有些急促了。

“我需要知道曹叡的身体状况!”

他突然直勾勾地看向张星忆,“调动关东那边的所有资源,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关于曹叡身体的消息。”

曹叡死得早,以致有后人言,曹叡不早死,中原定然不会有五胡之乱。

冯永对这个断言不以为然。

曹叡就算是长寿,可他在诸葛老妖死后的第二年,就不顾众臣反对,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沉湎声色的表现。

哪有一点想要改革锐进的模样?

故中后期最多也不过是李存勖之辈,勉强算是半世雄主。

指望一个只顾享乐的油腻中年大叔能挺身而出,阻挡滚滚历史洪流,改变世家掌控历史的大趋势?

想得真多!

不改变世家掌控历史趋势的势头,就算没有五胡之乱,中原大地百姓作为两脚畜生的命运,也不可能得到太大改变。

当然,现在不是想曹叡能不能改变历史的时候,而是曹叡死得早的这个史实。

“阿郎是想到了什么?”

张星忆闻言而知雅意,霍然而起。

“我想到了一个事情,曹丕嗜甜……”冯永定定地看向张星忆,压低了声音,“而且还是早死。”

作为红糖的供应商,冯永当然是深刻了解过这个时代对甜品的需求情况。

而曹丕身为魏国前皇帝,同时还是擅写文章的皇帝,他对甜品的渴望是出了名的。

喜欢吃蒲桃和蒲桃酒,喜欢吃真定御梨,还专门给它们写了文章,大赞它们又甜又解渴。

甚至要求孙权所进的贡品里,必须有石蜜。

所谓石蜜,其实就是粗糖。

对吃过红糖的人而言,以前算是甜品的粗糖已经变成了又苦又涩,还带着不少杂质的东西。

但在冯刺史没有做出红糖之前,粗糖就是贡品。

“这说明了什么?”

张星忆略有急躁地问道。

“你记不记得,前一段时间,关中那边,有人突然提高价钱,就是想要进大量的红糖蒲桃酒和蜜酒?”

冯永眯起了眼,“我现在怀疑,这批货是要送到曹叡手里。”

缺失的环节终于对上了。

章节目录 第890章 假心真意 “消渴症?”

“对。”冯永点头,“就是消渴症。”

嗜甜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有足够的锻炼就行。

就像关姬那样。

如果没有足够的锻炼,能管住嘴也行。

偏偏这个时代,肉食肥膏之物,对人们来说才是最好吃的东西。

但身为皇帝,嗜甜又天天吃肉食肥膏之物,再加上酒色之类,那么三高找上门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后世的有钱人,特别是那些暴发户,因为饮食习惯,最容易得的病,三高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恰好,冯刺史前世曾在有钱人的圈子里混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个病自然就了解得多一些。

现在冯永就怀疑曹丕实际上是因为得了三高中的“高血糖”,最后引发并发症,所以才早逝的。

而高血糖和糖尿病及它们的并发症,在这个时代被称为消渴症。

当然,除了前面的前提条件,能让冯永怀疑曹丕有高血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曹丕自己所写的文章:

“当其朱夏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脆而不酢,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

“真定御梨,大若拳,甘若蜜,脆若菱,可以解烦释渴。”

不管是说蒲桃还是说真定御梨,曹丕都不厌其烦地说它们“除烦解渴”、“解烦释渴”。

而消渴症有一个很明显的症状,就是烦渴喜饮,口干舌燥。

事实上,从曹丕本身的经历来说,他的身体底子没理由会太弱。

因为他从小就学会了骑马,十岁就开始跟随曹人妻南征北战。

当了皇帝以后,还经常带领大军到处游行。

取得的战果暂且不提,但长期锻炼下来,曹丕身体肯定是有底子在的。

而且以他迟迟不立太子,直到临死前,才匆忙立曹叡为太子的做法。

也可以从侧面反应出他对自己身体的自信。

所以光是好色这一点,不足以说明曹丕的早逝。

当然,好色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死了的曹丕对现在的大汉并不重要。

最最重要的是,高血糖这玩意是会遗传的。

而高血糖又常常伴随着糖尿病。

糖尿病会影响小蝌蚪的质量……

所以曹叡三子一女的早死,说不定还真与这个病有关。

一通而百通。

冯永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情报不是光要打探消息,还需要后期对大量信息进行筛选。

同时还要求有极高的敏锐性,把看似那些毫不相关的消息,拼凑成足以窥探对手意图的情报。

这个时代的谋士,或者高智商人士,很多时候干的就是这个。

靠的是天赋。

冯刺史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但他有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知识。

知识就是力量!

经冯永这么一提示,张星忆也想起来了。

“曹叡的身体确实有可能一直不太好。陇右之战时,洛阳那边就曾有传言,说曹叡在长安病死。”

“为此曹卞氏还曾欲立曹植为伪帝,这个事情传得全洛阳都是。”

这个消息,大汉其实是一年多以后才知道的。

因为那个时候,大汉对魏国的渗透最多也就是止于长安。

不像现在,细作已经可以把洛阳的消息传回大汉。

这些年来,大把大把的钱粮撒出去,再加上冯刺史刻意把南乡打造成游侠儿圣地,游侠儿已经算是一支可利用的暗探力量。

“这个怎么说?”

冯永一时间没想明白。

“阿郎你想想,曹叡那时才二十三四,正值年轻力强之时,若非身体不好,那曹卞氏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曹叡病亡?”

冯永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这只能算是猜想,重要的是,如何确认曹叡的身体是否真的如所料。”

张星忆也皱起了眉头:

“曹叡乃是魏贼之主,其身体状况如何,定然是绝密非常,莫说是细作,就是魏臣,只怕也难打听得到。”

冯永自然知道此事不易。

只见他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

“打探曹叡的身体状况固然是困难,那曹家宗亲呢?总要容易一些吧?”

若曹丕当真有消渴症,那么曹家宗亲肯定也会有一定的概率得这种病。

想到这里,冯永继续说道,“还可以把范围扩大一些,可以打探一下曹氏的母族。”

“重点是曹丕的母族卞氏一族,若是卞氏一族有人有消渴症,那么曹丕就至少有七层可能得这种病。”

“若是曹家宗亲也有人得这种病,那么曹丕就肯定是得了消渴症。”

没学过生物的张小四听得有点蒙。

冯刺史只得细细地给她讲一遍:

“消渴症是可以由父母传给子女的,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家族病。”

“若是曹丕真得了消渴症,那么就有可能是由曹操或者卞氏传给他的。”

“所以我让人去打探曹家宗亲和卞氏一族,只要此二族皆有此症者,那么曹丕就肯定是得了消渴症。”

家族里有这种病,你又一天到晚地说要“除烦解渴”,除了消渴症还能是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从曹丕这一代染上此症。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从曹丕的子孙里打探消息。”

“我们现在是先易后难,毕竟打探曹氏一族和卞氏一族的情况,要比只打探曹丕子孙的身体状况容易得多。”

不过冯永对曹人妻和卞氏有消渴症存怀疑态度。

毕竟曹操好像活到六十多,卞氏则活得更久,前两年才死。

张星忆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她又突然笑了起来:

“真要打探曹家宗亲的身体情况,阿郎可比探子们容易多了。”

“嗯?什么意思?”冯永一愣,然后马上明白过来,“曹子建?!”

张星忆一合掌:

“正是!那曹三不是说,曹子建今年开春时身体有恙吗?阿郎何不去信一封,以询问身体的名义,问一问情况如何?”

“妙啊!”冯永哈哈一笑,“真是天助我也!”

历史上,司马老贼通过旁敲侧击,探知了诸葛老妖的身体情况。

现在有吾冯鬼王光明正大地询问曹家人的身体状况,嗯,吾至少要比司马老贼高一层。

“四娘快快帮我拟一封信,看看如何询问才好。”

冯刺史迫不及待地说道。

没想到张小四却是白了他一眼:

“两月前你才让阿姊帮你代笔,现在又让我代笔,这信真要是到了曹植手里,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呃,一时高兴,竟是忘了这茬。

细君的字迹铁画银勾,刚柔并济。

而小四的字迹却是柔媚风流,蕴藉婉转。

“那就再先让人去打探,这信过些日子再写。”

细君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出了月子再说。

反正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冯永不急,但曹三却是心急如焚。

“陈王殿下,你怎么样了?”

欢天喜地从蜀国回来,却得到了陈王病重的消息,让曹三如遭雷噬。

“暂时还死不了。”

披着一件外袍半躺在榻上的曹植,脸色有些腊黄,眼中带着些许红血丝,他眯起眼看向曹三,自嘲道:

“我这双眼近来看东西有些吃力,你且靠近些。”

曹三连忙挪到榻前。

“凉州那边怎么样了?”

“冯郎君……”

“我说的是凉州。”

“凉州……”

曹三没想到曹植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当下没有什么准备,嗫嚅了一下,这才说道:

“凉州……凉州,还,还好吧。”

“凉州素来是叛乱之地,蜀人入凉州,又遇天灾,难道就没有人作乱吗?”

“没有,不但没有,而且在冯……冯郎君……”

“是冯贼。”

旁边有一个朝廷派过来的文学防辅官接口道。

曹三不敢再言,看了曹植一眼。

曹植点头:

“冯文和屡犯我大魏,乃是极恶之徒,确是冯贼。”

“是,是冯贼,冯贼善收人心,凉州不拘汉胡,皆愿听其令,故虽遇白灾,却无人作乱。”

“不可能!”文学防辅官再次开口道,“凉州苦寒之地,民风剽悍,特别是那些胡人,平常无事也要闹三分。”

“去年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曹三又向曹植看去。

“你且把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全部道来就是。”

曹植淡然说道。

“是。”

曹三得了吩咐,不但把凉州的见闻说了,甚至还把汉中所看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文学防辅官听完,又不甘心地细问了不少问题。

曹植却是开始不耐烦了:

“问够了没有?若是不够,能不能先让我问完了你再问?”

文学防辅官显然没想到曹植突然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曹植却是浑然不怕,冷笑道:

“这里是陈王府,不是宫中,更不是听充观(即魏国审大狱之所),若是不服,尽可去上秘奏,让陛下降罪于我。”

文学防辅官乃是朝廷派到王府监察的人员,哪个宗亲敢对他们不敬?

如今被曹植直接落了面子,对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当下哼了一声,一甩袍袖,直接走了。

“陈王……”

曹三有些担忧地看向曹植。

“无妨。”曹植面色虽是不佳,但语气却是轻松,“吾初封王时,仅有士卒百五十人,且皆为老弱。”

“至陛下登基后,仅剩下行将朽木者五六十人,如今更是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岁已下者三十余人可用。”

“今年年初入朝见陛下时,陛下还欲要从这些人当中征调,如今吾虽贵为王侯,但却是欲为布衣而不可得也。”

说到这里,曹植惨然一笑,“府内如此,尚何惧有所失耶?”

这番大不敬的话,要是在曹丕时代,曹植自然是不敢说。

但现在自己怎么也算是当今陛下的皇叔,而且还是亲皇叔。

自己那位皇帝兄长都没有杀自己,难道现在这位侄子陛下还能把自己杀了不成?

曹三闻言,却是大哭起来:

“殿下,冯君所送大礼,红糖、毛料、蜜酒等物,皆被彼所扣,岂曰无所失?”

“冯君心意,吾已知矣!礼到不到,又有何区别哉?”曹植长叹了一口气,“只盼冯君不会怪吾派你前往,乃是存了不纯之心。”

曹三抹了一把眼泪,小心地从怀拿出一封信,双手捧到曹植面前:

“陈王,这是冯君亲手给你写的信。”

“这倒是难得,居然没有被扣下。”

曹植虽是自嘲地说着,眼中却是闪着喜悦的光,同时略有急促地伸出手拿过信。

“已经被人看过了……”

“无妨,乃是意料之中的事耳。”

曹植浑不在意地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信看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不过是一些问候之语,同时还道出了对曹植文采风流的仰慕之意。

没有一字不应该提的话。

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同时也让人感觉很悲哀。

舒服的是因为冯君知道分寸,悲哀的是就连蜀人都知道自己的处境。

小心而又仔细地看完最后一个字,曹植这才发现,曹三不知何时,双手又捧了一幅字卷,送到他面前。

让曹植不禁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冯君得知小人是殿下所派,大喜之下,写了一首诗,专赠与殿下。”

“哦,速给我瞧瞧!”

曹植迫不及待地把字卷展开。

“好字!”

抛开双方的立场不说,仅仅以字观人,冯郎君不愧是征战沙场的人物,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将进酒?”

仅仅是看到第一句,曹植便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磅礴的气势!

不过这确实也是正好符合曹植对冯永的认知。

毕竟那一首《蜀道难》,正是这种风格。

“冯郎君之作,已是自成一家之风啊!”

曹植不禁感叹道。

待看到“天生吾徒有俊才”时,曹植的面色已经开始有些潮红,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再看到“子建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时,曹植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他猛地翻身下榻,呼叫道:

“冯君所赠吾之美酒在何处?”

“殿下?”

曹三心头一突,感觉有些不妙。

曹植却不管不顾,取下自己床头的长剑,赤脚快步走到门口,大呼道:

“文学防辅官何在?”

“殿下?”

曹三想要把曹植拉回来,曹植却是猛地一甩开他的手,径自闯到文学防辅官平日所在之处。

果见到了一堆尚未开解开绳子的酒坛和箱子,不用说,那定然就是冯郎君送给自己的礼物。

正在清点物品的文学防辅官看到曹植赤脚披发地闯进来,不禁又惊又怒:

“殿下意欲何为?”

曹植哈哈大笑:

“自是来取冯君送吾之礼。”

“此乃贼人之物,殿下莫不成当真想要与贼人相通耶?”

“我呸!吾与冯君,乃是君子之交,汝等狗贼,莫要辱人太甚!”

曹植“锵”地拔剑出鞘,指着文学防辅官,喝道:

“客居他人府上,欺辱主人,即便百姓亦知此乃恶客,况乎汝身为官吏乎?更别说劫人之物,汝欲作盗贼乎?”

文学防辅官看着剑尖已经已经指到自己的鼻子上,再看到曹植的眼睛已经红了,知道他正是激愤之时,当下不敢再刺激他。

只得强自笑道:

“殿下说笑了,小人只是替殿下清点一下物品罢了。”

“吾之东西,何须用你来清点,滚,快滚出去!”

文学防辅官的脸又青又白,却不敢再说,只得抱头而出。

曹植出了一口恶气,哈哈一笑,把剑一扔,然后抱起一坛酒,拍开封泥。

浓郁的酒香立刻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好香的酒!”

是日,陈王府文学防辅官连夜给朝廷写了奏章:

“陈王得冯贼之信,突发狂症,赤脚散发,举剑欲刺臣,狂悖无礼之极,大失亲王脸面,后又彻夜饮酒不止,云‘唯有饮者留其名’……”

原本文学防辅官计划是想把那幅字卷勒索过来,一起送到洛阳。

可是现在看曹植这模样,他真要是敢提这事,怕曹植会真一剑刺了自己。

当下只是暂时作罢,然后又连夜派人把自己的奏章送了出去。

哪知第二日大清早,文学防辅官还没睡醒,陈王府就突然传出带着哭声的叫声:

“不好啦!殿下吐血晕倒了!”

章节目录 第891章 魏国乱象 “吐血?晕倒?”

文学防辅官一听,登时就额冒冷汗。

作为朝廷派到王府监察的官员,文学防辅官当然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看管也好,监察也罢,甚至恐吓都无所谓,自己最终也只不过是朝廷的一条恶犬。

而宗亲毕竟是宗亲,曹姓天然就是要比自己这个外姓尊贵。

自己的奏章才刚刚送出去,后脚陈王真要出了什么意外。

真要说这个事情与自己无关,谁会信?

到时候逼死亲王这个屎盆子,妥妥是要扣到自己头上。

自己脑袋搬家也就罢了,怕就怕,全家要跟着受重刑。

当下别说是洗漱,就连衣冠都没穿戴整齐,就匆匆忙忙地跟着下人去看陈王。

“殿下怎么回事?”

人刚一进屋内,他就急忙开口问了一句。

不说“殿下怎么样了”而是问“怎么回事”,以表明他对殿下吐血昏迷之事根本不知情。

只是他平日里作威作福,陈王府里谁都对他都是又惧又厌。

而且此时屋里的人大多是只顾低头难过,谁有心情理会他?

文学防辅官挤开围在曹植榻前的众人,定眼看去,但见正躺在榻上的曹植,两眼紧闭,面如金纸。

最重要的是,胸前的还染着星星点点的红色血渍。

靠得最近的陈王妃,正站在床头垂泪不止。

文学防辅官看到这等情况,顿时心跳如鼓,手脚冰冷。

第一次对着陈王妃恭恭敬敬地行礼:

“敢问王妃,陈王究竟如何了?”

陈王妃是曹植的第二任妻室。

他的第一任妻室本来自清河崔家。

但在曹丕与曹植争世子之位时,崔氏被曹操认为其衣装太过华美,违背了节俭的政令,故被赐死。

后曹操又赐死了崔氏之叔父,同时也是清河崔氏的代表人物崔炎。

这其实算是曹操打压河北世家的一个手段。

相比起清河崔氏,现任陈王妃算得上是出身普通。

换作平时,文学防辅官对她这般恭敬,她只怕就有些惶恐。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去理会文学防辅官?

只见她面容悲戚地摇头:

“医工正在诊看呢,吾亦不知情况如何。”

文学防辅官闻言,只得强行按下焦虑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医工看完,文学防辅官第一个抢先开口:

“陈王如何了?”

医工脸色有些不好看,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陈王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如今再过度饮酒,导致气血逆乱,这才吐血而昏倒……”

文学防辅官心头一动,急忙说道:

“会不会是那些酒有问题?”

他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这个话竟是脱口而出。

医工自然不敢保证,只是迟疑地说道:

“这个……小人尚未看到陈王有中毒之像……”

倒是曹三忍不住地说道:

“断无可能,冯君曾言,天下若以文采论,唯有陈王能入眼,余者皆碌碌。”

“再以冯君所赠陈王之诗而言,又怎么可能会对陈王做出这等事?”

酒是他带回来的,若是酒当真有问题,那么他也逃不了一死。

更何况眼前这位文学防辅官怀疑酒有问题,那和怀疑自己通贼毒害陈王有何区别?

这可是要命的事。

故他也顾不上有所顾忌了。

文学防辅官还是要脸皮的。

他打过那幅字裱的主意,自然也是看过那首诗。

既然冯贼能赠这么一首流传百世的诗给陈王,若是他一口咬定酒有问题,那很明显就是把世人当傻子看。

毕竟这个时代的文人,还是颇讲古君子之风的。

所以曹三这么一说,文学防辅官脸上有些讪讪,也就不再说话。

“滚出去!”

一个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心把注意力放在曹植身上的陈王妃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殿下!”

众人连忙齐齐看去,只见陈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样……”

文学防辅官面带关切地想要凑上去。

哪知曹植却是狠狠瞪着他,声音虚弱却是带着厌恶:

“滚出去!”

“殿下……”

“无耻小人,也配谈论吾与冯君之事?快滚!莫要污了吾眼!”

文学防辅官何时在陈王府受过这等气?

只是此时正是敏感时期,他不敢过多刺激陈王,只得强笑道:

“殿下心情不好,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在转身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发狠,只待曹植身体稍有好转,看吾如何给陛下上秘奏!

哪知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得里头一声惊呼:“殿下!”

他连忙转头看去,恰好看到曹植身子一挺,猛地吐出一口血!

这一下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对于陈王府的所有人而言,曹植病重可能是天快要塌下来的事情。

但对于曹叡来说,只不过是匆匆浏览而过的内容而已。

因为对于曹叡来说,随着太皇太后(即卞氏)的驾薨,自己这位亲皇叔最后的一丝威胁,也随之散去。

更不要提其他的曹氏宗亲。

所以这两年来,他对分封在各地的曹氏宗亲,宽容了许多。

不但让曹氏诸王及公侯遣嫡子入京,甚至连曹植都能入京觐见。

因为此前曹植的一再上奏,曹叡此举不但显示了自己的虚怀纳谏,同时还显示自己对曹氏宗亲骨肉之情的重视。

只是这点名声,对于这几年连接大败所带来的根基动摇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相比于曹植的病重,曹叡更在意的是使者带回来关于蜀寇的消息。

在他看来,蜀人以区区一州之地,强行吞下一个凉州,简直就是巴蛇食象。

即便有诸葛亮这等善于治国之人,能三年而安,十年而治,就已经是受天之佑。

当然,若是蜀人像后汉那样,受凉州之累,空耗国力,那就更好。

没想到冯贼居然能大半年而安凉州……

大半年!

仅用了大半年!

想到这里,曹叡忍不住地把手里的奏章狠狠砸到地上,恨声道:

“冯贼!蜀人之最为狡悍者也!”

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无力感:

“为何蜀人以一州之力,犹前有诸葛,后有冯贼,然以中国之大,每逢大事,却常要吾自忧,而无人能替吾忧?”

就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宠臣廉昭捧着一个奏章进来,轻声道:

“陛下,青州有急报。”

曹叡一听,心头更是有些急躁,略有不耐地说道:

“念。”

奏章的内容不是好消息,说的是辽东公孙渊暗中与吴虏相通,吴国派出大量舟船前往公孙渊处送礼。

曹叡听到这里,脸色更是阴沉,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

“君觉得此事如何?”

廉昭虽算是小人,好以小过在曹叡面前构陷他人,但才能却是过人。

他似早有准备,听到曹叡这一问,当下不假思索地说道:

“吴虏以舟师为长,如今正是欲以海路通辽东,拉拢公孙渊;而辽东公孙渊表面对大魏臣服,实则心怀二心,此举怕是在寻求后路。”

“且吴虏缺战马,而辽东产好马,吴辽二地相交,怕是要对大魏大不利。”

曹叡点头,“所言甚合吾意。”

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口气,“朝中诸公,每逢大事,要么逢迎嘿尔,要么不敢多言,生怕有失,以危其位,唉!”

“若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吾又有何以用这般辛劳?”

说到“逢迎嘿尔”,曹叡心里就是想起一个人来,又问道:

“那个刘晔,现在如何了?”

想到以前每有大事,自己多与刘晔相商,对方总是能给自己建议。

曹叡不禁有了些许念旧之意。

廉昭听到这话,心头一跳。

他久随曹叡身边,如今已是深得曹叡之宠,闻言而知雅意,又岂会猜不出曹叡的想法。

当初刘晔就是被自己和尚书令陈矫联手扳倒的,若是陛下临时起意再用此人,那自己又将处何地?

当下连忙回答道:

“回陛下,刘晔善伺上意被陛下看穿后,曾发狂症,如今又卧病在府,想来是心中愧疚,无颜见陛下耳。”

“病了啊……”曹叡皱了皱眉,摆了摆手,“那就让他出任大鸿胪吧,终究是三朝元老,不能苛刻太过。”

大鸿胪者,主掌为朝祭礼仪之赞导。

让刘晔这等元老任大鸿胪,位列九卿,也算是让他安心养老之意。

廉昭低下头应道:“诺。”

在曹叡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再想想朝中诸臣,皆是劝自己休养生息,不可妄动刀兵,曹叡也就熄了让其他大臣前来商议的心思。

只见他深思了一会,这才说道:

“拟诏,辽东公孙渊阴怀二心,数与吴通,令幽州刺史王雄,领幽州诸军,从陆路,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诸军自海道讨之。”

大司马司马懿如今正在关中屯田,没有数年经营,怕是无力向西。

受蜀寇所逼,大魏现在的主要战略方向,在西而不东。

在没有解决陇右与凉州之前,大魏再难像先帝那般,举大军而攻江南。

蜀吴皆不可动,能动者,看来也只有辽东。

不然若是让辽东与孙吴联通,大魏四面皆敌矣!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制人而不制于人。

“诺。”

得知曹叡欲陆海两道伐辽,魏国满朝大臣果然大加反对。

“凡非相吞之国,不侵叛之臣,不宜轻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驱使为贼也。故曰:‘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

“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孝,不乏职贡,议者先之。”

意是辽东目前仍算是大魏之臣,不应当轻言讨伐。若是讨伐而不能制,而是驱使臣子变成贼子。

目前蜀吴才是当前大敌,须全力对付,只要能除此二敌,辽东自平。

“正使一举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国,得其财不足为富;倘不如意,是为结怨失信也。”

就算是能一举攻克,取辽东之民不足益国,得辽东之财不足富国,但若是失利,则结怨辽东。

且辽东没有公开叛乱,陛下却公然讨伐之,则有失信天下之忧。

曹叡早就料到群臣的反应,他丝毫不为所动。

在当前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要么在内分世家之地,用以收拢民心,强国之力。

要么对外略民广境,示武耀威,以立君威。

前者太难,且耗时太久,十年能见成效,已是幸运。

就算曹叡能等到那时,但蜀吴又怎么可能让他安心等下去?

那些世家,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把自己的土地让出去,分给黔首?

而后者虽说要困难一些,比起前者来,又要容易得多。

蜀吴不可轻动,难不成区区辽东之地,还动不得?

再说了,现在辽东与吴国相通,这还不算是反叛大魏,那什么才叫反叛?

也正是因为大魏连接大败,威信下降,所以给了辽东蠢蠢欲动的胆子。

若是不对辽东施以惩戒,以后谁还会把大魏放在眼里?

曹叡性急而烈,且魏乃是从汉帝手里接受禅让,自认为天下正统,又怎么可能伏低认小,为天下所笑?

所以自不可能像蜀国前些年那样,受吴所欺后,还要主动忍让。

太和六年,也就是建兴十年,八月,曹叡的诏令到达幽州刺史王雄的手里。

王雄接到诏令后,却是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让派出帖子,去请一人前来。

“使君唤吾前来,可是有事?”

第二日,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进入刺史府,对着王雄行礼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离开了凉州的韩龙。

王雄一看到韩龙,脸上就堆起了笑容:

“遣勇啊,快来快来,坐!”

亲自扶着韩龙上座,又让人送上茶水,王雄这才亲热地问道:

“前两日才听到遣勇自塞外归来,如何?此行可是顺利?”

韩龙点头回答:

“有劳使君挂念,尚算是顺利。”

燕赵多慷慨之士,黄巾之乱未起之前,河北名士多有折节与豪侠相交,甚至有蓄养游侠的风气。

虽说经过大乱之后,游侠儿已渐少见。

但这等风气却仍是犹存。

王雄身为幽州刺史,能折节与韩龙相交,也不算是奇怪。

“吾素知遣勇熟知塞外情况,此次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此时塞外胡人,可还安份?”

“使君这些年来,对胡人抚以恩信,行安抚之策,胡人已少有入塞抢掠,又何来不安份之说?”

幽州前乌丸校尉田豫为免檀石槐之患,对塞外胡人多有打压。

常常对胡人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仇视,互相攻杀。

而王雄认为蜀吴才是大敌,主张安抚胡人,免得胡人扰乱边境。

谁的主张更好一些,韩龙自认是自己不过是一介游侠,没有资格多作置喙。

“只是使君,此次某出塞,发现胡首轲比能欲吞东部鲜卑诸部族。”

“若是让其成功,到时东至辽水,西至并州,皆为其所有矣。”

“且轲比能其人为一方雄主,若是任其壮大,野心滋生,怕是会生不臣之心啊!”

王雄闻言,眼皮微微一跳:

“轲比能对辽东鲜卑有野心?”

王雄点头:“没错,听闻如今他正整顿兵马,欲在九月东征。”

入娘的!

王雄不禁暗骂一声。

他与田豫不和,以扰乱边境的由头挤走了田豫,并不代表着他就是对鲜卑胡人一味容忍。

身为幽州刺史,他自然不可能是傻子。

夷狄之流,畏威而不怀德。

若是任轲比能壮大,真要反噬幽州,到时提出安抚胡人的自己,怕是要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王雄的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902章征辽   秋日草黄马肥,正是征伐的好时候。   这一点,曹叡知道,草原上的轲比能更是知道。   王雄从韩龙嘴里得知轲比能九月欲举兵东进,以吞辽东鲜卑,眼底的神色就郁郁起来。   若是按陛下诏令,领兵伐辽,那么幽州兵力就会空虚,到时只能任由北边的轲比能吞并辽东鲜卑。   若是按兵不动,唯恐陛下降罪。   王雄心有所虑,送走韩龙后,自己在府上呆坐关晌,苦思对策。   现在幽并二州的胡人,实力最强者,莫过于轲比能。   若是再让其坐大,那么才安定两三年的幽州,尽早又会再次迎来胡人的抢掠,所以必须要阻止他。   只是自田豫被迫离开幽州后,轲比能就多次进贡。   若是幽州方面公然反对他出兵辽东鲜卑,只怕又会让他心怀二心。   既然不能公然插手,那就只好借他人之手了。   想到这里,王雄目光一闪,他起身进入书房,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   然后唤过下人:   “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并州刺史府毕刺史的手上。”   现任的凉州刺史叫毕轨。   幽并二州,自古以来,就是北方屏障,与胡人相交的最前方。   所以互通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如幽州北方有一个轲比能一样,并州的北方,也有一个鲜卑大人步度根。   而最凑巧的是,步度根与轲比能有仇。   因为当年步度根有一个兄长叫扶罗韩,本来也是一个有数万骑之众的鲜卑大人。   后来代郡乌丸能臣氐叛魏,想要加入扶罗韩的部族。   扶罗韩亲自率万骑前往迎接,哪知能臣氐走到半路,突然觉得扶罗韩不是明主。   于是又让人给轲比能报信。   轲比能同样领万骑前来。   三方最后约定一起盟誓,组成同盟。   都言草原的汉子是实心眼,谁料到出了个轲比能?   轲比能在会盟的时候,出其不意杀了扶罗韩。   这一下,别说想脚踏两船的能臣氐被轲比能所并。   就连扶罗韩之子泄归泥面对轲比能的咄咄逼人,亦不得不率众向自己的杀父仇人投降。   所以步度根闻兄被轲比能所害,而自己的兄长遗留下来部众,自己连一根毛都没捞到,自然对轲比能多有怨恨。   幽并二州的鲜卑,两个势力最大的大人,常年相互征伐。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魏国的暗中拱火。   并州前刺史是梁习,任并州刺史二十余载,期间威震鲜卑、斩杀叛胡,令并州百姓归心,政绩常为天下第一。   步度根的势力弱于轲比能,只能率领自己的部众守太原、雁门郡等地。   靠着给魏国当看门狗,这才换取来魏国的支援,勉强支撑不致被轲比能吞并。   梁习自然也乐得让鲜卑胡两大势力杀来杀去,同时还顺便让步度根帮自己守边境。更新最快 手机端::   甚至为了压制过于强大的轲比能,梁习还亲自领兵出塞,大破轲比能。   只是自四年前梁习调回洛阳任大司农,毕轨成了并州刺史后,这一切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毕轨少有才名,家财殷富,出身显贵,其子尚公主,算得上是魏国的外戚。   也正因为如此,毕轨任并州刺史,掌握实权后,极是骄纵。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维持梁习定下的制度。   只是没过两年,他就露出了本性。   先是不断压迫境内胡人,掠夺其牛羊。   然后又时不时挑起边境之争,杀胡人以领功。   近年来毕轨的这些所作所为,惹得并州胡人小乱不断,甚至境外胡人亦趁机数次侵扰边境。   就连代表着并州胡人最大势力的步度根亦对毕轨颇有怨意。   只是步度根寄人篱下,又与轲比能交恶,进退无门,只得忍气吞声。   而他的这种态度,又反过来助长了毕轨的骄纵。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毕轨得到了王雄的来信,待他览毕,大喜过望,连忙让人召来步度根:   “吾素知你与那轲比能有仇,无一日不欲诛之也。然汝侄泄归泥,其父被轲比能所害,不思复仇,反听命于轲比能,此可谓禽兽耶?”   步度根闻言,面有羞惭之色,同时又不胜悲凉地说道:   “吾侄为轲比能所迫,若是不从之,怕是亦要像吾兄一般,要被其所害。”   “且轲比能势大,得草原众人所重,吾等能保全其身,已是侥幸,又安敢轻言复仇?”   毕轨道:   “不然。即便仇人势大,天地之大,又何愁无容身之处?岂可认贼为主?”   “且尚有你这位叔父在外,你叔侄二人何不并力讨仇人,以报父兄之仇?”   步度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   只是他自己都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才换来不被轲比能吞并。   又哪来的本事给泄归泥提供庇护?   只听得他说道:   “只是怕吾侄无安身之处耳。”   当然,除非是像西部鲜卑的部族那样,向西边迁移,寻找新的草场。   只是这样的话,不说能不能找到新的安身之处,单单是路上要死多少族人,就是个大问题。   更别说离开这里以后,以后如何报仇?   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熟悉的草场,历尽艰辛去寻找那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新草场?   “此事无忧耳!”毕轨就等着步度根这句呢,只听得说道,“以前吾不知汝尚有一侄在轲比能处。”   “如今知矣,又岂会坐视不理?你只管派人与他说,吾这里自会安排。”   步度根没想到毕轨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大是意外。   想起以前自己对毕轨多有怨言,心下更是有些羞愧,匍匐下去:   “草原虽广,亦不及使君大人心胸也!”   毕轨捋须一笑,扶起步度根:   “汝为大魏守边,久有功劳,吾又岂会不知耶?到时你与泄归泥并力讨轲比能,也算是为大魏出力。”   “小人岂敢不尽心乎?”   步度根回到自己族中后,立刻秘密派人去寻泄归泥:   “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仇,反属怨家。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与仇等?”   泄归泥得闻这话,当场大哭出来:   “吾虽不得不听命仇雠,但心中无一日不恨也!今得叔父所唤,岂敢不从?”   此时轲比能正召集各部落,准备东征。   泄归泥借此机会召集族人,不为轲比能所疑。   待召集毕,却是带着部众掉头西逃。   事实上,轲比能虽说是杀了扶罗韩,但为了安抚其遗下的部众,却是对扶罗韩之子待之甚厚。   草原上的厮杀,本就是今天你杀我,明日我杀你。   子杀父的也不是没有。   就如当年的冒顿,就是杀父自立。   更兼轲比能本是小种鲜卑,只因勇猛善战,公平公正,这才被推为大人。   在誓盟时杀了扶罗韩,已是失了公信。   若是再无故杀其子泄归泥,毫不掩饰自己吞并扶罗韩部众的目的,那就真是要大失人心了。   所以他厚待泄归泥,只是为了让其部众归心,只待日久,再徐徐并之。   且看到泄归泥领部众归己,平日里也是听话,轲比能只当得计。   故当他得知泄归泥率众西逃欲归步度根的消息,就如是被一记闷雷砸头上,眼前直冒金星。   “逃了?怎么会逃了?!”   轲比能抓起头上的毡帽,一把砸出去,露出满头的小辫子。   狂怒的他,梳在后头的小辫子甩了起来,如同一窝小蛇在空中乱舞。   只是他终究也算是一方雄主,虽是狂怒,但仍能很快冷静下来:   “查清楚他是从走哪条道逃的了吗?”   “禀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立刻召集本部精骑,随吾追贼!”轲比能咬牙切齿道,“泄归泥小儿,若是被吾擒之,必枭其首而制骨杯!”   幽州的王雄,早就派出了探马,时刻注意着北边的消息。   待探马回报塞外胡人西边有异动时,他不禁拊掌而大笑:   “吾计成矣!”   高兴之下,王雄又吩咐道:   “来人,拿吾请帖,去请韩龙。”   若是没有韩龙的提前报信,只怕这一次,自己就要被动了。   谁知派出去的下人回来后,却是给王雄禀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回使君,韩壮士已离开幽州矣!”   “可知彼往何处?”   “听乡人言,或往并州,或去关中,甚至可能去凉州,多是往胡人聚集与豪侠出没之地。”   王雄闻言,倒也不意外,只是叹曰:   “惜哉,韩遣勇这等壮士,竟不为吾所用……”   建兴十年九月,轲比能因泄归泥的叛逃,不但欲东征吞辽东鲜卑以壮其众的计划落空。   而且泄归泥带走了不少部众,轲比能部族反而被削弱了。   一封书信解决了眼前的轲比能之患,王雄便领着已经召集完毕的幽州兵马,准备向辽东进发。   哪知天公不作美,前方很快传来消息:辽东秋日连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且辽水暴涨,无法渡水。   王雄不得已,只得缓行,又派人前往青州,探问走海道的田豫的情况。   谁知田豫这边也是不顺利。   青州本是有个都督夏侯楙,只是曹魏夏侯三家,先后皆为曹叡所忌,故如今夏侯楙已被召回洛阳。   田豫本就是被王雄排斥出幽州,不得已到汝南任太守。   现在曹叡让田豫以太守之位统青州诸军,又是以小统大,如何能让青州各位大佬服气?   特别是青州刺史程喜,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田豫到领军到青州后,除却能号令自己所带过来的汝南之兵外。   青州诸军在程喜的唆使下,对田豫的军令多是阴奉阳违,行动迟缓。   青州即现在的山东部分地区本就是沿海,按理来说,舟船当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在程喜的暗中阻挠下,田豫整整延误了一个月,这才准备妥当。   而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此时的海上风高浪急,根本无法渡海。   幽青州皆不利往辽东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曹叡的耳里,在确认实际困难之后,曹叡只得下诏,暂停征辽。   当然,魏国第一次征辽的有始无终,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知道了征辽的困难,以及所要做哪些准备。   青州成山,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将,正在举目远眺。   成山,又称“朝舞”。   始皇帝东巡到此,驻成山而望东海,恍惚间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山,后称成为为“天之尽头。”   此山三面沿海,一面接陆,与辽东隔海相望。   从这里乘船出发去辽东,最是便利。   后汉武皇帝又在成山建了楼观,方便观海。   老将军现在正是站在楼观上,眺望成山四周。   一个中年汉子站在他身后,问道:   “大人,陛下已经诏令我等暂停伐辽,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何不归汝南?”   他一边虚扶着自家大人,一边面有不平之色,语气中还带着忿然:   “留在此处,白受人之气,若不是大人有陛下所赐符节,我们自己军中,怕是连粮草都凑不齐!”   老将军正是汝南太守田豫,他身后的中年汉子,乃是其子田彭祖。   听到儿子的话,田豫没有回头,仅是淡然一笑:   “吾豫州汝南太守之职,督青州之军,军中诸将,不服我很正常。”   “况军中以军功为先,如今吾领诸军又无功,怕是此时诸人心里是要笑话我呢。”   田彭祖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那大人为何还留在此处?何不早日归去?”   田豫仍是没有回答,仅呵呵一笑,脸上神色却越发沉静。   他指了指对面海上,问道:   “你可知对面是何处?”   田彭祖毫不犹豫地回答:“自是辽东。”   他顺着自家大人所指方向看去,但见海面上雾蒙蒙的,高高的海浪,如同一头头怪兽,不知疲倦地冲击着岩石。   即便是站在成山的楼观上,也能听到击钟敲鼓一般震耳响声。   疾烈的海风吹来,让他不由地又伸出手,想要扶住自家大人。   风急浪高如此,真要敢此时渡海征辽,怕是没见到辽东,就先喂了海里的鱼。   “是啊,风急浪高如此,即便吴人擅舟船,只怕亦难安然行船于海上吧?”   说到这里,田豫的目光越发地深邃起来:   “到时他们只能沿海岸行船,才不致被海浪所噬……” 章节目录 第0903章设伏 田彭祖听到自家大人的话,这才又惊又喜地问道: “原来大人是欲在此处伏击吴人?” 然后他马上又疑惑起来: “大人又如何知道吴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吾非仙人,又岂敢说吴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田豫摇头一笑,“兵法有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成山被始皇帝称为天之尽头,离辽东最近。吴人从辽东返回,若欲尽快避风浪,最近的地点就是这里。” “故以人之常情计,他们最有可能就是选择这里。” “吾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做好准备,以免错漏了敌人,此可谓不可胜在己。” “至于可胜在敌,现在就看吴人是否当真会过来,给我们这个机会。” 田彭祖听了,心悦诚服。 田豫在成山的楼观上观察良久,直到把成山附近的地形都牢记心中,这才下山来。 哪知父子二人才从山上下来,迎头就看到了青州刺史程喜正带着军中诸将在山下等候。 “田太守,陛下停止征辽的诏令已经下来了,为何你还让大军驻守在此?岂不知此乃徒费钱粮之举?” 程喜乍一看上去,显得温雅,正是符合这个时代士大夫的形象。 唯一让人感觉点些不舒服的,就是那双眼睛。 确切地说,他的眼眶里蕴藏着些许阴沉,让人不是很喜欢。 只是当他说完这个话,转头过去看身边和身后的军中诸将时,他的眼睛又变得柔和起来。 于是青州军中诸将皆是笑了起来。 事实上,不仅仅是青州刺史程喜,就是军中的许多人,身份地位也要比田豫要高得多。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老头子还是个外人。 但如今,所有人都不得不听从他的调遣,所以没有人心里会觉得痛快。 面对程喜的挑衅和诸将的笑声,田彭祖大怒,他向踏前一步,左手按住腰间的刀鞘,右手就要抽出刀来。 倒是田豫要冷静得多。 他一把拦住自己的儿子,眼睛却是看向程喜,平静地说道: “程使君,陛下只是下令停止征辽,但并没有说立刻收兵,更没有收回符节,所以现在我仍有督青州诸军的权利。” “所以,”他淡然的眼中带着嘲弄,“程使君现在是打算不听从田某的调遣吗?” 田豫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 田彭祖会意,从亲卫手里接过符节,递到田豫手里。 一力降十会。 田豫把符节拿到手里,程喜的脸色都变了。 看到田豫那嘲弄的眼神,程喜觉得对方看自己就如看小丑一般。 但在陛下的符节面前,程喜却只能强笑道: “怎么会?某只是觉得,现在外敌窥境,国家艰难,耗费钱粮之举,最好还是能省则省……” 大魏看起来是占据了天下八分,且居正中。 但实际上,北有胡人,连年侵犯边境。 西有蜀寇,接连寇边。 南有吴虏,年年北犯。 更别说这些年来,大魏先丢陇右,再丢凉州。 现在蜀人越发猖獗,威逼关中,大魏的精兵,大多都布置在关中,以防万一。 故现在大魏能真正安定,不受外敌所侵者,不过冀州、青州、兖州、司州。 大概是与魏国国运相冲,冀州这些年来,不是大旱就是蝗灾。 仅有的几年安稳日子,在先帝与陛下在位的这些年,也是不得安宁。 先帝为了把魏国政治中心迁到洛阳,在登基的第一年,就要迁冀州十万户充实河南。 然后在黄初四年,冀州大蝗灾,饿殍遍地。 而到了太和二年,也就是陇右之战的那一年,从关中到关东,大魏境内,全是大旱。 先是大败,又遇大旱,若不是大魏底子厚实,只怕没被外敌攻破,自己内部就先乱了。 大魏上下,谁都觉得苦,哪知道这还仅仅是开始…… 因为后面又是石亭大败,又是萧关大败,凉州落入蜀人之手…… 武皇帝与文皇帝两代人积攒下来的底子,这些年来终于彻底败了个干净。 关东这几州的士吏,对外要给四周边境输送钱粮和兵源。 在内还要忍受关东世族的巧取豪夺,武皇帝时期所开出来的屯田,早已被世家豪族瓜分大半。 汝南现在是关东数州现存的最大屯田之地,田豫身为太守,自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 所以对程喜所说的话,虽明知这是对方的借口,但田豫却不得不解释一番: “近些年来,江淮之地在冬日多有结冰,天多严寒,而吴虏派往辽东的船队,乃是在开春后才前往辽东,定不会带冬衣。” “故他们必然要赶在冬日前回吴地,不然不好行船不说,就是船上的人亦未必能受得住冬寒。” “如今距冬日不过一月,吴虏船队必是着急赶回吴地。故在吾想来,吴虏船队快则数日,慢则十数日,必会返回。” “若是他们不经过成山则罢,若是经过成山,我等多呆一些时日,在此提前设伏,岂不是大功一件?” 程喜本欲嘲讽田豫异想天开,但他终究是青州刺史,脑子总还是有的。 若是田豫领军离开后,吴人的船队当真前来,那自己在毫无准备之下,岂不是眼睁睁地纵敌离去? 到时陛下得知此事,定是要责罚自己。 而若是让田豫多留一些时日,吴人来了,正好自己也能捞些功劳。 若是吴人不来,那么自己也可以上奏章告田豫一状,只言他徒耗钱粮。 想通了这一节,程喜脸上却是装出不屑的模样,哼了一声: “田将军,吴人何时返回,你又如何能确定?就算是返回,那经不经过成山亦是未知。” “若是那吴人一直不来,那将士们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好歹也要说出个时日吧?” 田豫点头: “程使君所言极是,那我等便以半月为期,若是到时吴人不至,不用程使君上奏,吾也要向陛下请罪。” “如此最好!” 程喜大喜,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吴人当真不至,看吾如何向陛下上奏。 田豫与程喜约定完毕,又以成山为中心,亲自到各个山岛的险要之处观察,布置好伏军。 此时风急浪高,青州诸将领军布防,皆是有怨言。 不过程喜憋着坏,一心想要在事后告状,反是再没有暗在动手脚。 再加上田豫持有符节,故布置设伏之事,倒也再出什么意外。 只是等了近十日,也没有见到吴人船队,青州诸将抱怨之余,又不禁嘲笑田豫,言其在空地等敌,举箩接雨之举。 这一下,就连田彭祖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大人,若是吴人当真不来,只怕那程喜不会轻易罢休,大人还是要趁早做准备才是。” 田豫却是斥道: “期限未至,你慌什么?且吾忠心为国,此番无半点私心,陛下又是明君,吾有惧之有?” 田彭祖嗟叹,不敢再说。 心里却是暗道: 大人在武皇帝时,就已经是弋阳太守,后又升为南阳太守。 在文皇帝时持节任护乌丸校尉,为大魏守边境。 这十几年来,立下多少功劳? 谁知陛下把大人从幽州调至汝南也就罢了,居然是让大人重新当太守…… 现在说是让大人以太守之位督青州诸军,其实还不是信不过大人,让程喜在旁加以钳制? 说白了,就是知大人之才,用大人之能,却不愿酬大人之功,封大人以高位。 想到这里,田彭祖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说句难听的,这简直就是把自家大人当成抹脚布,用到的时候就拿出来擦一擦,用完就丢到一旁! 大人为大魏辛劳十数年,如今发须皆白,已到耳顺之年,却仍不过一太守…… 这算什么明君? 只是心里不满归不满,但田彭祖知道,自家大人早年的经历,也是难以升迁的重要原因。 因为大人早年托身于刘备,后来因祖母年老,大人只得离开刘备返乡。 待武皇帝平定河北后,大人又常年在任城王(即曹彰)麾下。 相比于王雄程喜等人,大人既无世族背景,又非陛下心腹,想要高位,难啊…… 正在田彭祖心有所叹的时候,忽见有探子来报: “禀将军,前方有军情!” “速讲!” 原本一直脸色平静的田豫霍然而起。 “前方有船队出现,只是离得尚远,看不清是不是吴人……” “走,去成山楼观!” 楼观建在成山上,这些天来,海风太大,楼观不能久呆,所以田豫一直呆在军中等前方的消息。 此时听到探子的回报,哪里还按捺得住? 但见健步如飞,登上楼观,极目远眺。 天公似乎也在作美,不像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 日头高悬空中,把这些日子的阴冷一扫而空。 大风吹尽了海上的迷雾,让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海的尽头,有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向成山方向驶来。 随着船队不断地接近海岸,田豫终于能看清那高高的桅杆,还有那如同海上高楼一般的船身。 “此确是吴国船队无疑!天下能有这等船队的,莫过于吴虏水师!” 田豫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真是天助我也!” 浑然不知已经被盯上的吴国船队,已经全部降下了船舤,开始准备靠岸。 船队的统帅周贺,正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他的身后,是巍巍如楼的船身。 此船高大无比,可容士卒两千人,船上可跑马。 可跑马的船,自然会有马。 周贺听着后头船舱里传来马的嘶叫声,当下大声吩咐道: “待会下船时,注意先把战马安顿好,莫要出了差错!” “诺!” 此行受吴王所派,前往辽东,不但得到公孙渊的承诺,而且还得到三百匹上好的战马,当真是满载而归。 想到回去后吴王的赏赐,周贺就不禁心满意得。 倒是副使裴潜,看着前方如同怪兽一般趴在岸边的成山,略有担忧地问道: “将军,此乃魏贼之地,我们真要在此休息?” 周贺点了点头: “岁晚风急,将士们这些天来已是劳累不堪,需要休整一番才能前行。” 裴潜自然知道将士们需要休息,但他仍是提醒道: “即便如此,何不让人先上岸侦察一番?” 周贺哈哈一笑,说道: “论舟船之利,我大吴要说第二,谁敢称第一?更别说这些年来,魏贼连遭大败,自保尚且不易,何来多余兵力?” “此处乃是魏贼腹地,想来兵力定是空虚,有何惧焉?若是先让人侦探一番,又得再拖延一天,将士们怕是等不及。” “到时让魏贼反应过来,反是不美。且魏贼又非神仙,安能提前知道我等会这个时候在此处上岸?” 裴潜一听,觉得有理:“将军所言甚是。” 两人说话间,船上已经做好了靠岸的准备。 待周贺下令后,吴兵们纷纷搭起木板,欢呼着下船。 这些天来,海上一直是风急浪高,把人都累坏了,此时能上岸避风休整,实是让人欣喜。 就连主帅周贺,亦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 倒是副使裴潜,还需要在船上安排将士们下船后的事宜,没有跟着一起下来。 周贺脚踩到实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晃悠悠的,一时竟是没有适应过来。 “来人,随吾到前方山上看看。还有,派出人手,往四处探察一番。” 身为主帅,他自然要观察好地形,以便安排扎营。 领着人离开了岸边,正要顺着山脚往山上走,哪知山上突然传来战鼓声,林间竟是冒出数不清的魏军。 “杀吴狗!” “杀!” 箭羽突如雨下,同时还有檑木滚石轰隆隆地滚下来。 生变肘腋,[第八区 www.dibaquxsw.top]登时就把周贺吓得目瞪口呆! 倒是他身边的亲卫,极快地挡在周贺面前,避免让他在第一波箭羽中被射成刺猬。 “将军,速退回船上!” 周贺被亲卫一推,也很快反应过来,当下转身就往海边跑。 只是他的座船本就是最大最显眼,再加上他又是被人拥着下船,衣着最是鲜明。 田豫早就把他牢牢盯紧了。 只听得侧里一声大喊:“贼人往哪里去?” 但见一个中年汉子领着一支魏兵,斜里挡去了去路。 周贺暗叫一声苦也! 此番前去辽东,又不是去打仗,所以他自然是穿着华服。 上岸后又不知道有埋伏,所以自然没有披甲衣,身上不过是佩戴一把剑而已。 “护着将军走!” 亲卫长大叫一声,领着人冲了上去。 “一个也别想跑!” 田彭祖当年好歹也是跟着曹彰守北境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让眼前这个很明显是大人物的贼人跑掉? 当下亲自领着将士冲了上来。 周贺拔剑在手,正欲寻路往海边走,忽闻身后又是喊杀声,惊得他回头看去,原来埋伏在山上的魏军已至! 周贺举剑欲冲,只是对方人多不说,还多是长兵器,他哪里能冲得出去? 不一会儿,身无甲衣的周贺,竟是活活被乱枪捅死。 这边主帅陷入死地,山下岸边的吴兵也好不了多少。 他们才刚刚上岸,又处于无防备状态,全军正处于混乱之中。 魏军突然冲杀过来,吴兵哭喊不已,纷纷抱头鼠窜。 反应快的就向船上冲去,反应慢的,就只能成了魏军的军功。 船上的裴潜早就看到了岸边的情况,他第一反应就是派人下船,想要去抢救出周贺。 只是岸边混乱无比,还有魏兵想要趁着岸上吴兵溃败,跟着溃兵冲上船来。 再看看原本山脚下的周贺,早已淹没在魏军里不知所踪。 裴潜咬咬牙,举剑剁翻了爬到船上,仍在哭叫不已的一个溃兵,厉声道: “抽掉船板,退回海上!” 周围的吴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军令,竟是有些迟疑。 裴潜大怒,又是一剑刺死不听号令的吴兵: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船上的吴兵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抽掉船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些仍在岸上的同袍。 章节目录 第0904章 两边风月不同天 裴潜壮士断腕的下令,避免了吴军全军覆没的命运。 就连岸上的田豫都不得不赞了一声: “吴虏亦是有能人的。” 田彭祖一脸的欣喜,身上沾了不少血,手上还拎着一个人头: “大人,吴虏贼头,已经枭首。” 说着,他把手上那个狰狞的人头举到田豫面前,“听那些俘虏的贼人说,此人正是这拨吴虏的贼头。” 田豫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人头: “这倒是意外之喜!” 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退回海面的船队,“这么说来,此时主持吴人船队的,是另有他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稍有些凝重。 能在大败之下当机立断的人物,怕是不简单。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报告: “禀将军,程使君已经领着诸军,准备上船追击!” 田豫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好!立刻传令给程使君,只管杀败岸上的贼人,不得入海追击!” 只是想起程喜一直对自己的军令阳奉阴违,田豫又改口道: “来人,备马!吾要亲自与程使君说!” 田彭祖看到自家大人焦虑无比的神情,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牵来坐骑,亲自扶着田豫上马。 田豫不等坐稳,就一抽马臀,卷起一阵尘土,领着人向海岸奔去。 岸边的厮杀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毕竟吴人本就不善陆战,再加上又是乱哄哄,被人出其不意来这么一下,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被全部拿下了。 战斗虽不激烈,但收获却是不小。 裴潜的当机立断,只是挽救了船队的主船。 但因为指挥的混乱,一些吴人的船只仍是靠在岸边,被魏军俘获。 在一只船上,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头全是明晃晃的北珠,也就是辽东所产的明珠。 在日头的照耀下,明珠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红了魏军所有人的眼。 看着四周仍有不少吴船随着海浪飘荡,还有不少吴船在吴人的操纵下,正向远处飘走,程喜急得大喊: “快,快,快派出人手,把那些船都拖回来!还有,不许让吴人逃了!” 早在准备征辽时,青州就已经准备了不少船只。 只是仓促之下,又如何拉得出来? 也就是在设伏时做了准备的一些船只能用。 有的魏军将军急了,不管不顾地驱使士卒登上吴船,就想去拖那些散船。 甚至还有人想要入海追赶逃走的吴船。 田豫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乱像。 他忍不住地怒问: “程使君,正值临敌之际,为何军纪这般涣散?” 程喜悄悄地把手头的一个大明珠藏入袖中,同时示意底下的人把装着明珠的箱子搬走。 这才挡在田豫面前,打着哈哈说道: “田将军,我军已是大胜,如今正在追赶溃兵,混乱一些也是正常,何须对将士们苛刻太过?” “程使君,吴人善操船,在海上对他们有利。若是让他们反应过来,到时只怕悔之晚矣!” 田豫没有心情点破程喜的小动作。 当年武皇帝驾崩后,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 现在的青州诸军虽说与武皇帝收编的青州兵不一样。 但同样是继承了武皇帝青州兵军纪败坏的传统。 田豫在督青州诸军后,深知这一点。 故意丢落财物,让追兵哄抢,自己则趁机逃脱。 这种情况很常见。 但让田豫没有想到的是,堂堂一州刺史居然也这般见利而忘义。 “田将军多虑了,”程喜哈哈一笑,指了指四周飘浮的吴船,说道,“吴人胆已破,连船只都丢弃了,现在逃命都来不及呢!” 田豫脸色铁青,举符节厉声说道: “诸将听令,谁敢擅自追吴人,则视作违反军令,斩无赦!” 幸好田豫还能还有汝南军可号令。 后方很快响起了鸣金声。 程喜的脸色同样难看之极。 因为追击吴人船只是他下的令。 现在田豫的这个做法,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恨恨地甩袖而去。 直到走到田豫看不到的地方,这才阴沉着下令: “让人去鸣鼓,继续追击吴人!” “可是使君,那田将军持有陛下赐的符节啊,万一……” 程喜大怒,“啪”地打了手下一巴掌: “那匹夫的符节是陛下赐的,吾还可以直接上奏陛下呢,只管去就是,吾自有计较!” 鸣金声刚停,“咚咚”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 青州诸军对自家的战鼓声自然是熟悉,一听这鼓声,纷纷重新掉头,去打捞那些飘浮的吴船。 田豫看到青州军如此,气得全身发抖,这些日子以来的忍耐终于破功了,跳脚大骂道: “匪兵!简直就是一群匪兵!堂堂大魏,竟然还有这等匪兵!” “国之大败,就是败在尔等这些短视之徒手上……” 吓得田彭祖脸色大变,连忙拖着自家大人回到自己军中。 魏军的这一番混乱,让退回海上的裴潜趁机收拢了一部分船只。 他也没有心情在这里多待,开始向南逃去。 故田豫觉得吴人会趁机反扑的担心,倒也没有成为事实。 青州诸军把吴人丢弃的船只拖回岸边,果然搜刮到不少珍宝。 程喜更是得意洋洋,当下便和诸将私下里瓜分了,根本没打算通知田豫。 诸将得了好处,只言程喜指挥有方,哪里还去看田豫脸色? 打完虎头蛇尾的这一仗,田豫气得连通知都没有通知程喜,第二天就领军返回汝南。 程喜也乐得田豫离开青州,他收买完诸将后,后脚又连忙写了军报,并让军中诸将画了押,然后连同自己的奏章一起,让人连夜送去洛阳。 成山一战的两份战报很快传到曹叡的案头上。 一份自然是程喜写的,一份则是田豫所报。 两份战报都是写成山大胜,而且又同时提到了军纪败坏的事情。 不同的是,田豫直言青州军军纪败坏,不听军令,建议陛下派人整肃。 而程喜则是说田豫虽立下战功,但军令松弛,从吴人手里抢到了许多珍宝,却是发放给军中诸人,而不是上交官府。 同时又说幸好自己也领军奋勇作战,抢到了一些战利品,并从中精心挑选了辽东所产的明珠,派人送到宫中。 曹叡看完这两人的战报,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一手拿着一封战报,沉吟许久,突然问向在一旁服侍的廉昭: “程喜与田豫皆奏,指责对方军纪松驰败坏,你怎么看?” 廉昭身为尚书郎,算是皇帝的顾问,议政正是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 只见他躬着身,陪着笑道: “成山大胜,正是陛下用人有方,若是说军纪松驰败坏都能打胜,那么吴人的军纪又是何等不堪?” “不过是程使君与田将军对军纪要求过高罢了。此时陛下所要做的,非是军纪,而是如何赏罚的问题。” “不然打了胜仗,陛下反而要整肃军纪,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 曹叡闻言,点了点头,笑道: “此言有理。” 这么说着,他手里所拿的田豫的战报,似乎不小心没拿稳,飘落到案上。 廉昭一看,心里已经明白过来:陛下看来是有了决断。 看来还是程使君更了解陛下啊,知道陛下喜好明珠…… 不久之后,曹叡下令赏赐参与成山一战的将士,青州诸将皆得赏。 而阵斩周贺的田彭祖,仅与青州诸将同赏。 至于田豫,则是功不见列。 田彭祖得知此事,愤然大骂: “定是那程喜,背后作祟,大人何不上奏言明此事?” 田豫却是默然许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此乃是吾失言,陛下对吾加以警告吾尔,与他人何干?” 言罢,不再论及此事。 话是这么说,但田豫心里心明白,陛下向着程喜而不向自己。 极有可能自己在阵前所言“国之大败”,被人告到了陛下耳中,引得陛下不悦,所以故意压下了自己的功劳。 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 无论是王雄也好,程喜也罢,他们的身后的背景,皆远胜自己…… 已经快要到年底的建兴十年,最东边的成山之战,大概就是已经过去的大半年里,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冲突。 原本是聚集了汉魏两国大部分兵力的关中一带,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长安的司马懿,仍是在默默地屯田,安心当起了老农民。 长安南边,隔了一个秦岭的南乡,则是迎来了它特有的热闹期。 南乡学堂现在已经扩建到了小半个南乡内城。 几乎是每年都要扩建一次。 而南乡学堂原本用来培养工头的那一部分资产,早就已经剥离出去,重新成立了南乡预科学堂。 现在南乡光是进出的大门,就足足有七个。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七个大门,每个门口都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人。 每个人都想拼了命往里挤,实在是挤不进的,就掂起脚步,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面看。 就连平日里给人当脚夫,扛麻袋的苦力,今天都集体放了假,围成一圈,死死地盯着学堂的门口。 准确地说是盯着门口那张大大的红榜,每一个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努力地捕捉最里面传出来的名字。 今天是南乡一年一度的最大盛典,南乡学堂入选学生名单公布的日子。 上至富豪财主,下至苍头黔首,不管有没有人参加学堂考试,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当然,权贵们和顶级家族是不用参与的。 毕竟他们各有门路。 交易所今天也特意关门一天,给南乡学堂让出主角位置。 以前的南乡学堂,控制着工坊等管理人才的输出。 随着凉州考课的展开,第一批学堂的学生被冯刺史带往凉州,标志着南乡学堂正式开始为大汉输送管理人才。 太学是暂时搞不成了。 因为几年前天子都跟许慈说过了,当前紧要之处,是如何还于旧都,恢复太学的时机暂不成熟。 言外之意就是太学在收复长安之前,是搞不成了。 所以南乡学堂就成了太学的过渡,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毕竟皇家是学堂的原始股东。 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派太监宫女到里面学习。 现在管理内府的皇家奴仆,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 而最受大汉士子爱戴的向朗,又一直是住在南乡学堂里。 喊“恢复太学”喊得最响亮的许慈,前年也跑去南乡学堂混吃混喝…… 可以说,“官产学媒”四项,南乡学堂都沾了,已经开始形成某种奇怪的混合体。 为大汉输送官吏人才。 为各个种植园、工坊等新兴经济输送管事人才。 打破世家的智力垄断,给各个阶层打通一条学问的通道。 至于媒,则是南乡学堂所特有。 虽说以前的风评,也算是媒的雏形。 但对于南乡所流行的说书,评书,说唱等新型媒体来说,传统的风评就有些不够看了。 想要进入南乡讲武堂的学生,都会有一个实习期。 这个实习期,就是跑去各处说书,说唱,或者组织说唱啥的。 美其名曰锻炼演讲能力。 据某些小道消息说,讲武堂的学生在进入军中后,会经常给将士教识字,讲学等。 最重要的是,他们很能鼓动将士的士气。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从上到下,牵动了不知多少个集团的利益,所以能通过考课正式入学南乡学堂的学生,确实有资格受南乡所有人的瞩目。 “王胜!王胜! “王胜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想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 很快,远处传来一阵欢呼。 当然,更多的人,却是齐齐叹息一声。 又少了一个名额…… 特别是对于苍头黔首来说,这可能是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机会啊。 “罗黑,罗黑……” 听着从里到外传递出来的名声,有不少人脸皮一抽。 这特么的都什么破名? 苦力脚夫的人群里,一个汉子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神色。 他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脸泛起了油光,耳朵竖得直直的。 倒是旁边的工友推了他一把,兴奋地叫道: “罗黑,是黑娃,是黑娃吧?” “是……再听听,再听听,莫要听错了……” 黑脸汉子反手紧紧地握住工友的胳膊,嘴里喃喃地说道。 “错不了,是黑娃!” 前头又有人挤过来,大声地对黑脸汉子喊道: “七班的黑娃,我听得可清楚咧!没错!” “真的?莫要骗我!” 身为正主,黑脸汉子反是有些不敢置信。 “莫得错,莫得错!” “噫!入了!”黑脸汉子双手一拍,狠狠一跺脚,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有些颠狂地大笑起来。 陪着他前来的工友们皆是欢呼起来。 听得这些苦力脚夫毫不掩饰的大笑声,有人忍不住偷偷骂了一句: “当不是人子!凭什么南乡这些匹夫就能不花钱入学?” 想起自己出了老大的价钱,都没能把孩子送入学堂,这人就是狠狠地“呸”了一声: “入娘的!连入院生娃都是南乡人优先,还有没有天理了!” 章节目录 第0905章 教学资源 “魏郎君,就算是给老夫一个面子,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再给我匀几个名额出来?” “你看,我手头上这几个士子,在锦城皆是少有才名……” 与外头人头攒动的热闹不同,已经是南乡学堂实际管理人的魏容,又面临着另外一种热闹。 “大汉太学”的总代言人许慈,手里正抖着几张纸,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你看,不就是在学堂里多加几个桌椅的问题嘛?只要你点个头,他们每人每年交一万缗的择学费……” 昔日的狗子,天分仅屈于阿梅之下的少年郎,如今上唇已经有了黑绒绒的软须。 面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许公,魏容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 “许公,这学堂的规矩,是山长定下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敢乱来,山长定是要罚我的。” “你与我说这些,还不如去山长那边寻门路。” 一万缗? 很多吗? 自家细君过目的帐,一万缗以下都是不看的…… 看着眼前这小子软硬不吃,许慈也是只能徒呼奈何。 身为中宫的大长秋丞,许慈实际上也算是宫里的人。 可惜的是,偏偏遇到了个不管事的天子。 一天到晚躲在宫里,不是数着票子玩就是抱着儿子玩…… 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 许大长秋丞哀叹。 南乡学堂好歹也算是皇家的产业呢,皇帝不管,皇后也不管。 说是有个主事的张四娘子吧,还是冯文和的姘头。 你跟谁说理去? 以冯文和的地位和权势,老夫敢随随便便欠他的人情吗? 手头这几个“才俊”,把他们全身上下都打包卖了,只怕都还不了冯文和的这点人情! 人情这东西,也是有成本的啊! 权势越大,人情就越大。 以冯文和的权势,再加上他的名声,多少人敢为了这点事情欠他的人情? 再说了,拿这点事情去找他,真以为人家不要面子啊? 许慈想到这里,熄了向冯刺史求人情的打算,继续磨他的弟子: “魏郎君,这南乡学堂,对南乡百姓太过宽容,对外来人士却苛刻有加,被人诟病久矣!” “若是能多选一些外乡之才,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魏容闻言,斜眼看着许慈: “许公,你这话就不对了。学堂年年都有他郡送进来的学生,何来说苛刻有加?” “且南乡学堂的考课,本来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公正公开。” “至于对南乡百姓太过宽容,这是应有之义啊!南乡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咱们南乡的父老吗?” “不对南乡的父老宽容,难道要对外乡人宽容?我真要开了这个口子,到时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南乡子弟是山长的起家底子。 就算是现在,山长所领的军中,从队率到校尉的军中骨干,南乡子弟也占了一半。 南乡百姓今天的日子,那都是南乡每家每户的男儿,跟着山长征战多年,在前方拿命换来的。 谁都知道南乡子弟善战不畏死,那是因为他们明白一件事,只要南乡不变,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外乡佬,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几张票子就想抢南乡子弟的位置? 想得美! 魏容“嘿tui”一声,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痰。 没办法,眼看着就要进入冬日了,天气干燥,容易上火。 就在这时,门口“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一个已作嫁人打扮的年轻女郎,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看到里头的一老一少,不禁笑着说道: “许公又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盒放到桌上,对着魏容温声说道: “听说阿郎没吃午食,妾就拿了一些吃食过来,还熬了一份汤。” 这个年轻妇人,正是长大了嫁给魏容的幺妹。 此时的她,举止端庄,虽是打扮素雅,却自带着一股雍容。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 毕竟是跟了李慕好几年,又是冯永指定的南乡产业管理者之一。 比起十年前,乡野村姑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以南乡为代表的新时代妇人。 魏容接过来打开,吸了一口热气,赞道: “好香!” 然后又看了一眼许慈: “许公,要不要一起吃?” 许慈哪有这个心情? 再说了这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老头掺和什么? 当下哼了一声,拂袖就要离开。 幺妹倒是知礼懂事,连忙替自己的阿郎道歉: “许公,这学堂的规矩,是主君亲自定下的,阿郎现在真要坏了规矩,那是要被主君责罚的。” 说着,她抿了抿嘴,“妾所管的工坊学堂,倒是还有几个名额,若是许公有合适的人选,妾可以作主破个例。” 现在南乡的主要产业,是教育产业。 垄断了印刷和纸张的南乡,在教育产业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 最早的纺织工坊当然还在,但早就已经停止扩张了,甚至还把一些地皮让给了学堂。 原先的纺织工坊现在已经成了工坊学堂的实习基地。 工坊学堂不同于南乡学堂,它侧重于女学生的培养。 同时它还有委培业务。 因为大汉各处种植园、工坊、草场等新兴产业的兴起,中低层的管事人才也是极为短缺的。 工坊学堂是南乡学堂的一个重要补充。 但比起南乡学堂,工坊学堂的门槛终究是要低一些。 “老夫要……” 许慈正在气头上,本想说“老夫要这工坊学堂的名额做什么”。 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当真?” 幺妹含笑点头: “妾岂敢骗许公?” “我要十个名额!” 许慈张开一只手掌,然后又一翻,示意道。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魏容吐出一根骨头,叫道: “许公,你先前跟我说的,可是只要五个,现在见我家细君好欺负,就这么大开口?” “去去去!与你何干?”许慈没好气道,然后又转向幺妹,“老夫家的那个大郎,现在正跟着冯君侯在凉州博前途呢。” “手底下也是缺人,若是魏家娘子能帮这个忙,老夫自是感激不尽。” “许公既然开了口,妾自然照办,到时请许公派人把名单送过来就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许慈瞥了一眼正埋头进食的魏容,心道这魏丁氏当真是比这小子好说话多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说没有达到最好的结果,但也算是差强人意,许慈总算是放过了魏容,离开了魏容的值守室。 待他离开后,魏容“噗”地一声,又吐出一根骨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自己的细君说道: “这许仁笃也是够辛苦的,一大把的年纪,还要为了这几个名额拉下脸面来,学学李都督(李恢)不好么?” 幺妹跟着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李都督可是讲武堂的西席呢,其子还是丞相府的参军,其侄又在凉州跟着主君,哪是许公所能比的?” 不说别的,就是在兴汉会,许慈的儿子许游,比李遗和李球至少差了一个等级。 就算李恢已经退下来了,但人家也是以安汉将军、汉兴亭侯的身份乞骸骨。 更别说在李恢拜将封侯的时候,许慈连大长秋丞都没混上。 而且现在南乡讲武堂还有赵老将军坐镇,谁敢在这里头胡乱放肆? 许仁笃就算是不想拉下脸面来,他也得有这个胆子才行啊。 魏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刘车骑也来了南乡,听说还带来了刘府上的歌伎,连日宴请了许公,你说,许公要这么多名额,会不会也是刘车骑有关?” 幺妹自然没有魏容的心思,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阿郎为何这般说?” 魏容面上突然变得有些猥琐起来,古怪地笑道: “自然是因为刘汉子啊!” 幺妹终于明白过来,脸上一红,狠命捶了魏容一把,骂道: “呸!下流!” 魏容叫冤道: “怎么就成下流了?我说的是正事呢!” “就是下流!” 所谓刘车骑,就是刘琰。 当然,车骑将军的名号,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但在实权大佬冯刺史面前,十个刘车骑也不够一个冯刺史打的。 魏容身为实权大佬冯刺史的开门大弟子,只要不犯迷糊被人抓住小辫子,自然也不用怕刘琰。 当然,刘琰这等人物,也不可能屈身前来找魏容这种后辈求门路。 不过有一个事实是:比起许家来,刘家显然更需要学堂的名额。 因为刘琰之子刘良,现在乃是大汉有名的汉子,负责协调凉州各部族,同时还参与草场的划分。 职位不高,但很重要,而且肥得流油。 当年以身饲胡女,现在换来了丰厚回报,这一波不亏。 只是职位重要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 关键是现在凉州刺史府的基层人才储备,还不够冯刺史自己用。 就连各郡的太守,刺史府都是只配了一些军中骨干,还有几个学堂的学生。 剩下的框架要自己想办法搭起来。 再加上大汉现在的制度,主官又有自己招选幕僚的权力。 所以工坊学堂专向培养出来的基层管理人才,正是刘良目前最好选择。 不然你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凉州实行的又是考课制,竞争惨烈,要是拿不出实在的政绩,以后想要升迁,难啊! 所以在魏容想来,自己的猜测还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笑容出卖了他那点小心思,然后被自家细君捶了一顿。 小夫妻打闹了一阵,魏容为了避开这个话题,不得不另提了一个问题: “前日你去了南郑那边,阿母还好吧?” 幺妹收了一下发鬓,点了点头: “阿姑身体很好,她还让我给你带了话,说不要担心她。” 魏容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多问了一句: “那……阿母有没有说其他的?” 幺妹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魏容脸色不变,从容道: “快要入冬了,早晚要比白日凉得多,所以自然是多担心一些。” 幺妹没有怀疑。 在魏容吃完后,又收拾好,这才离开。 这里是南乡学堂,不是工坊学堂,魏容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她不好呆在这里,免得影响魏容。 在她离开后,魏容关上房门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已经打开过的信封,又重新逐字读了一遍。 直到确定没有漏掉一点内容,这才拿出火折子,把信烧成灰烬。 然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思翻涌: 山长要我多注意一下魏府,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自家大人在大汉的资历要比山长高,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现在大汉境内,仅有廖廖数人能与山长并肩而论。 而自家大人并不在这廖廖数人之内。 如果山长真要对魏家动手…… 想想光是自己在南乡所接触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再想想自家大人那人憎鬼厌的人缘,魏容对魏延当真是一点信心都不敢有。 当然,魏容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在担心魏延,他担心的是在魏府上自家阿母会不会受到牵连。 虽然魏延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大人,但那也仅仅是在名义上。 一个名义还比不过山长这种真正把自己培养成人的恩情。 但双方真要起了冲突,那也足够让魏容头疼的。 魏容叹了一口气,揉捏了一下眉心。 自家大人若是早知道山长能有今日成就,会不会后悔当年高高在上,想要拿捏山长的做法? 魏延后不后悔魏容不知道,但许慈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刚从学堂出来,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吾竟是被那两小儿给耍了!” 想起自己左磨右磨那小子就是不开口,偏那小娘子那么巧进来,自己在昏头之下,竟是答应了对方。 这根本就是那小子的脱身之策啊! 自己当着那小子的面,要了工坊学堂的名额,怎么还好意思再去要南乡学堂的名额? 就是这样,自己还欠了个人情。 “果真是冯文和教出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精!” 许大长秋丞“啧”了一声,又是暗骂了一句。 “冯文和的弟子?许公,那冯文和的弟子可是答应了?” 有人在外头早就等得心焦,看到许慈出来,连忙一把拉住他,着急地问道。 “这规矩哪是那么容易破例的?” 许慈长跟着刘琰来到落脚之地,喝着美伎泡好的茶,长叹了一口气: “吾这老脸,怕是都丢尽了!” 对方闻言,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唉了一声。 没想到许慈又喝了一口茶,顿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道,“……这才讨来了六个工坊学堂的名额。” “工坊学堂?”对方一听,眼睛一亮,“那亦可,亦可啊!此番真是多谢许公了!” “吾倒是无妨,只是这名额有限,一个名额要交五千缗的择学费。” “应当的,应当的!” 许慈听了,心头暗自盘算: 熟人吾卖五千一个名额,手头这剩下的四个名额,再找几个冤大头,一个名额卖一万缗! 章节目录 第0906章 阿梅的阿伊莫 建兴十年十月,关东还带着一丝丝的暖意,而汉中已经是带了丝丝的凉意。 丁牛娃低着头,小心跟着宫里的小黄门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鹅卵石小路的底基是用水泥铺就,鹅卵石一半嵌入水泥里,一半露出来。 这是前两年皇后怀胎时,丁牛娃亲自带人铺的。 说是让皇后每天都在上面行走,可以活络血脉。 顺着鹅卵石小路走到一个宫殿面前,小黄门让丁牛娃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里头很快专出通报,让丁牛娃进去。 丁牛娃连忙脱了鞋子,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小跑进去,进去后,头也不敢抬,高呼一声: “臣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上头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隐隐中还带着回声:“起。” “谢陛下。” 大汉这些年来,从越巂到锦城,再从锦城到汉中,但凡有水流之处,多建有新式水磨房,以供百姓磨面舂稻。 这些新式水磨房,大半是丁牛娃带人建的,故因功被举荐为典农都尉属下司马。 眼前这座宫殿,丁牛娃也是参与了的,而且还是工头之一。 因表现出众,所以又入了汉中冶,自此留在汉中。 他是从冯庄出来的人,又受过冯明文的亲自指点。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幺妹,现在是南乡管理者之一。 他的妹夫,更是冯明文的开门大弟子。 所以丁牛娃算是沾了光,被皇家当成可以加强与冯明文关系的人物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所以只要南乡或者冯明文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出来,皇家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手。 就拿眼前这个宫殿来说。 这个宫殿叫磐石宫。 名字是有一点古怪,但很形象。 因为整体是用水泥建成,坚固如磐石——当然,不是冯永最开始弄出来的那种水泥。 是近年来南乡才搞出来的煅烧水泥。 以石灰石为主要原料,掺入一定比例的其他辅助材料,再放入高温窑里煅烧。 这种流程搞出来的水泥才是真正的建筑水泥,这点高中化学知识冯永还是有的。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既没那么多钱,又没那么多人,还没那么多时间,而且煅烧的条件也不成熟。 所以只能搞搞生料水泥,量大管饱,用来铺路。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 虽然冯刺史搞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么个流程。 这个知识点,价值千金。 因为大汉这些年的发展,鼓风机,水力锻造,焦煤等等这些基础东西,已经改良了许多。 毕竟大汉有黄月英和蒲元这两位国家级高级工程师。 又有冯刺史给南乡团队指点了正确方向,不用走弯路。 所以可利用的温度的不断提高,让煅烧水泥的现世,出现了可能。 这个可能的意思呢,就是有一窑没一窑,成品率比较低,合格率更低。 反正是没办法大规模应用。 只是这世间的东西嘛,通常是越稀罕越贵。 前年汉中行宫新建的这个偏殿,就是南乡工程队用新型水泥施工而成。 全殿浑然一体,不惧水火,坚固如石,让皇帝皇后等一众土包子称奇不已。 就连大汉丞相都亲自前来仔细查看了好几次。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房子,大部分材料都是木头。 好看是好看,漂亮也漂亮。 但烧起来那叫一个旺。 只要一间屋子烧着了,就要做好所有房间都被烧光的准备。 而且现在大伙冬日里都要烧煤烧炭取暖,走水的隐患更是无限加大。 更别提时间一长,雨水浸泡失修,白蚁啃食等因素导致崩塌。 就如北方前些年,曹丕率师东征,郭女王留在许昌永始台。 当时连降大雨,城楼多有倒塌损坏,有关的官员为了安危着想,不得不奏请郭女王移居他处。 皇宫犹然如此,可见这时代建筑的易损。 更别说这年头,战乱频发,盗贼遍地,就连村寨都是以坚固为要。 所以这种既坚固,又方便建筑,还没有隐患,而且装修起来不逊于以木头为料的房子,在三国时代的一众土鳖眼里,堪称完美。 新式水泥刚一出来,就被皇家帝后代言,一下子名传蜀境。 大汉境内,人人都知道南乡出了一种新式人工石,名曰水泥。 只要用水一和,搅拌成泥,待干后就能坚硬如石,乃是上天赐予大汉之物。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等稀罕物,你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只特供皇家和权贵。 因为烧水泥,南乡滚滚冲天的黑烟越发多了。 所以江湖某些人流传,这是冯鬼王让人从地底挖出来的恶鬼之物。 千里之外的凉州刺史说你们这些文盲懂个卵子! 然后丁牛娃点了个赞。 大汉丞相仰天长叹,此物不可多得,惜哉! 在磐石宫抱着儿子逗乐的帝后表示,就算是恶鬼之物,我也喜欢。 同时掏出一叠纸,让侍者传给丁牛娃,问道: “此物你能做出来不?” 丁牛娃把纸捧在手里,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必是冯刺史的手笔。 或者说是必然与冯刺史有关。 比例尺,数据,单位,透视图,零件与安装步骤皆是画得最明白浅显不过。 当年他跟在冯刺史屁股后面做水磨房,看着冯刺史亲手画图纸,觉得那简直是一门神技。 一字不识的匠人拿到冯刺史的手稿,就算不明白上头写的啥,也能慢慢琢磨出来。 本着对这些年来的经验,再加上对冯刺史的信任,丁牛娃没有多耽搁,一口应下: “禀陛下,可以。” “好,需要什么东西,你尽管开口,吾会吩咐下去,让内府的人想办法。” 上头的天子口气很是欣喜,“这东西可是给太子做的,料子能用多好就用多好,不用担心钱粮。” 有钱,任性。 反正用的是内府的钱,又不是府库的钱,相父也管不着。 虽说重建南北军差点掏空了内府,但架不住皇后有个好妹夫不是? 丁牛娃连忙应下,这才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出了行宫。 刚回到汉中冶,蒲元就找到他: “南乡的焦煤怎么还没到?” 丁牛娃挠了挠头: “蒲公,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这不是烧得快吗?”蒲元“啧”了一声,脸上也是有些无奈之色,“这兵器军中要得急,丞相府要,宫里也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丞相前些日子还亲自过来了。” 走遍了蜀中川山,只为能铸出上等兵器的蒲元,这些年来,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 亲自把一柄柄堪比百炼刀的宝刀锻造出来,蒲大师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再加上南郑本就是汉中最大的铁矿产地,又有全新的锻造方法,不拼命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赶紧的,收拾一下,去南乡问一问。” 蒲元催促道。 丁牛娃一听,立刻苦下了脸: “蒲公,上一回我过去,已经被我那妹夫臭骂了一顿,说我们不知节省,光知道伸手要东西,不知他们那边的辛苦……” “没出息!他是你妹夫,又不是你大人,你怕个甚?实在不行,你不会去找你妹说说?” 不论是魏容还是幺妹,学识和地位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丁牛娃本能的心里发怵,更何况过去极有可能还要挨骂。 只见他拿出宫里给的纸张: “蒲公,我实是抽不开身,你看,宫里刚才还唤我过去,让我这些日子把这图纸上的东西打造出来。” 在南中冶打造这东西肯定没办法瞒过蒲元。 因为他总管南中冶所有物器的打造。 再加上宫里也没说要保密,所以丁牛娃也就没打算要避着蒲元。 “宫里又让你打造何物?” 蒲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找开,然后一字一顿地念道: “旋转木马工艺?这是个啥?我怎的没听说过?” “这应当是君侯从凉州派人送过来的。” “咦?看起来果真是那小子的风格,我得好好看看。” 一听是冯永的东西,蒲大师立刻兴趣大增。 “蒲公,那焦煤……” 丁牛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只顾低头看图纸的蒲元随意挥了挥手:“且容我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烧焦煤哪有新鲜东西好玩? 丁牛娃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都快到冬日了,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暖和啊!” “我让人在后头立了一个铁炉呢,加了焦煤……” 蒲元开口解释了一声。 丁牛娃:…… 建兴十年的十月,汉中似乎要比去年暖和一些。 至于凉州,却已经是寒意初透衣。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从南中赶路过来的花鬘,已经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冷季节。 身上披着一件过腰小披氅,脚蹬及膝的长筒皮靴,腿上是精制毛裤,腰间的裙子放下来。 若不是头上的发式和头饰是正宗的汉代女子款式,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冯刺史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穿越同辈中人。 “好冷好冷!” 花鬘一边跺脚,一边双手合拢,放到嘴边哈气。 实心木的地板,被花鬘的皮靴敲得咚咚作响。 听得冯刺史一阵心疼。 偏偏花少主还嘟囔了一句: “怎么不用水泥和青石板啊?一天天搂那么多钱,还跟乡下的老财似的……” 冯刺史耳尖,听到这话,差点没被气倒。 只见冯刺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土包子才用水泥!看到水泥房子就心烦,你懂个啥?” 花少主才不信! 全大汉才几个水泥房子? 而且水泥是这两三年才出来的新鲜东西,听说冯鬼王这些年一直呆在陇右和凉州,花少主强烈怀疑此人没有见过水泥房子。 所以他一定是像在大河边的那些船夫一样,在吹牛皮! “好啦好啦!都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花娘子还是大老远从南中跑过来,就不能客气一些?” 关将军是个贤内助,在一旁说了一句,化解了两人互瞪的尴尬。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膝下的儿女吩咐道: “去见过你们的花姨。” “见过花姨。” 花鬘神色复杂地看着关姬,又神色更复杂地看了一眼她的一对儿女,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也有小的,才过百日,在里间呢,不方便抱出来。” 冯刺史嘴贱地插了一句。 当场就把花少主噎得直翻白眼。 看向冯鬼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想起以前此人,不,是此鬼! 此鬼明知关四郎是关三娘的情况下,还让女扮男装的关姬前来欺骗纯真的自己,花少主突然有一种掏飞刀的冲动。 要不是对方是冯鬼王,花少主发誓,他早就已经被自己的飞刀穿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看到花鬘又是气又是急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可怜,关姬不满地踢了一脚冯刺史。 然后又示意了一下陪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梅。 阿梅连忙上前,挽住花鬘的手臂: “阿伊莫,你可来了?” 花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她也抓紧了阿梅的手,满脸又成欢喜之色: “是啊,阿诗玛,好些年不见,我可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 阿梅的加入,再次化解了冯刺史与花少主的对立。 看着花鬘指挥着人把自己所带过来的东西搬到屋子里,其中还有几个大箱子,看起来分量不轻。 偏偏花少主又没有递上礼单,让冯刺史不禁纳闷起来。 待到她坐下后,冯刺史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花娘子,你的这些东西,都是何物?为何要让人搬到这里来?” 若是她随身的东西,直接搬到客院就好了,这么大一个刺史府,又不缺你一个房间。 毕竟是在南中横着走的花少主,这些年组织马队,不知赚了多少钱。 随身的东西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得。 哪知花鬘却是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答: “去年你不是派人给我递了话,让我多收集一下南中南边诸国的种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小皮靴“嗒嗒嗒”,走到那几个大箱子面前,伸手拍了拍: “这里头都是我这两年亲自收上来的各类种子……” 冯永一听,这才想起这个事,他霍然起身,吃惊地问道: “此事……你当真办成了?” 花鬘看到冯鬼王这番模样,心里不禁得意万分,只见她骄傲地昂起头: “那是自然。” “林邑稻种呢?拿到了吗?” 冯永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到这个话,骄傲的小母鸡又低下了头。 看到冯鬼王一脸的不满意,花少主委屈地嘟起嘴: “我打听过了,林邑那边,还有最南边的扶南,都须得从交州那边乘船才能到达。” “想要从南中那边过去,根本就走不通。” 放屁! 你以为我没看过世界地图? 不过想起这个时代,中南半岛的环境,怕是比后世的原始森林还要恐怖。 凭花鬘手里的马队,真要从陆路穿过中南半岛,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好吧,那你拿到了什么?” 冯刺史懒洋洋地问道。 最想要的林邑稻种没拿到手,冯刺史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中南半岛还有什么好东西。 鬼王不高兴,后果可能有些严重。 花少主连忙打开了箱子,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盘越国……” 她才刚开口,冯刺史眼睛就已经直了。 直接就骂了曹家一句: “握曹!” 章节目录 第0907章 新材料 “蓖麻?” 冯刺史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花鬘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几枚看起来挺漂亮的种子。 然后举到眼前,细细观察。 椭圆形,种皮硬,光泽的表面,交杂着黑、白、棕色等斑纹。 “还真是蓖麻啊!” 冯刺史满是怀念地说了一句。 这一回轮到花鬘震惊了: “什么麻?你知道这是麻?” 冯永抛了抛手里的蓖麻种子,斜看了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的花少主一眼: “本侯知道的东西多了。” “神气什么?”花鬘不服气地咕哝一句,“我们叫它草麻,才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麻。” 关姬也跟着凑过来,从箱子里抓了几个蓖麻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麻种?看起来像是小鸟的蛋儿。妾怎么从未见过?” 花鬘一看,立刻来了劲: “夫人,这草麻乃是盘越国那边的东西,听说还是从身毒那边传过来的,我打听过了,我们大汉那是没有的……” 她吱吱喳喳地说了一通,却是把冯永听了个满头雾水。 “这盘越国,又是何处?” “呃,盘越国,就是哀牢山的西南边……” “哀牢山?你们也叫哀牢山?”冯永是真的意外了,“这个时候就叫哀牢山了?我还以为……” 说了一半,他又顿住了嘴。 倒是关姬目光古怪地看向冯永: “后汉永平年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其国在洛阳西南七千里。” 说到这里,关姬略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妾记得,其国还不小,似乎哀牢王内附时,国内有夷王七十余人,户五万余,丁口五十五万余。” “孝明皇帝先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后分益州六县,合成永昌郡。哀牢国所在之地,有大山,称之为哀牢山。” 真牛逼! 大汉是真的牛逼! 冯刺史由衷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永昌郡,其实是包括了后世缅甸的一部分。 “细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关姬看了一眼花鬘,有些含糊地说道: “当年你不是去了南中吗?妾自然是要特意了解一下。” 夫妻心意相通。 冯永也看了一眼花鬘,明白了关姬的意思。 丞相平南中时,舅子哥是先锋,然后自己后面也南下,关姬大概是因为担心舅子哥和自己,所以特意去了解了南中的历史。 不愧是领军打胜仗的关大将军。 对敌之前,先尽可能地去了解敌人,不打无准备之仗。 哪像自己,抱着几坛酒,就直接莽过去…… 只是平南中这个话题,在花鬘面前总是不好提得太明显,关姬这才含糊了一下。 冯永努力地把这时的地理与自己所知的世界地图对应起来: 所以盘越国应当是后世的孟加拉国甚至是印度的东北方? 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阿郎似乎听说过哀牢山,却又不知其然。”关姬有些看着冯永,眼中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又知道此物?”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蓖麻子。 “哦,师门曾有人把此物带回师门。”冯刺史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回答,“听说是要翻过哀牢山才取得。” “只是这等杂闻,太过零碎,我也是偶尔听闻,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还道哀牢山是师门中人所取的名呢……”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自己孤陋寡闻的赧然。 “哦?那阿郎可知其物用途?” 关将军一直很崇拜自家阿郎的师门,因为越是与自家阿郎相处得久,她就越觉得阿郎的师门学问,当真是包罗万象,简直深不可测。 “可以榨油。” 冯永把玩着手里的蓖麻子,随口说道,“这籽里头,油量极多。” “油?”关姬眼睛都亮了,“炒菜的那种?” 油可是好东西啊! 看着她就想把手里的蓖麻子放到嘴里咬一口,冯刺史魂都差点吓飞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关姬手里的东西,同时大声喝道:“不能吃,有毒!” 关将军没想到冯刺史反应那么大,当场就被吓着了。 看着蓖麻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冯永连忙弯下腰去,同时吩咐在旁边服侍的下人: “快,把它们全部捡起来,一颗也不许漏!” 家里还有两个能四处乱跑的娃呢,万一哪颗掉在角落里,被他们捡到吃下去,那当真是哭也来不及。 看着冯永脸色大变如临大敌的模样,关姬连忙蹲下去帮忙寻掉落的蓖麻子。 关姬手里本就几颗而已,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细心地数了一遍,确实全部没漏,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姬这才小心地问道:“这东西,有毒?” 花鬘这才反应过来,在一旁连忙点头:“对对对,有毒。” 冯永把蓖麻子扔回箱子:“不止有毒,而且毒性还很大。小孩吃两三颗,大人吃六七颗,几乎无救。” 这一下,关姬和花鬘是真的相信,冯永对这东西很了解。 但见他有些唏嘘地说道:“我有一个师兄,就是吃了一颗,差点死掉。” 前世小时候,不论屋前屋后,还是水沟田埂,甚至破墙残垣里,都经常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野生蓖麻。 这玩意在农村人眼里,其实就是和杂草差不多,随地都能生长,生命力极顽强。 农村孩子都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野外的果子,只有大人说能吃,那才能放到嘴里。 没有说过的,就不能碰。 有一次,五六岁的冯永和几个小伙伴去野外掏鸟窝玩。 村里的孩子群嘛,都会有几个胆大的,俗称孩子王。 冯永的小伙伴群,孩子王是个八九岁的熊孩子,当时可能是叛逆期提前到了,也可能是为了表现他的勇敢。 大伙在野地里玩闹的时候,但见孩子王当众摘下不远处蓖麻籽,徒手剥开有刺的外壳,一点也不怕疼。 引来小伙伴们钦佩的目光。 于是那家伙就飘了,把剥出来的蓖麻籽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肚子…… 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他的父亲和几位叔伯,轮流背着他,脚踩风火轮似的,向医院跑去。 他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后面…… 幸好冯永所在的村子不是在山沟沟里,甚至还有一条国道正好延伸到村子边上。 国道的尽头,有一家医院,属于驻地医院。 就是多年后冯永在百度地图上找,找不到标注的那种医院。 离村子十来里路的地方,驻扎着一支部队。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永还经常听到那边传来隆隆的打炮声。 有时上学,运气好的话,还能和野外拉练部队一起顺路走。 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十多米之外看不到人的那种天气。 一个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的上尉,敲开了冯永家的窗户,拿出一张湿漉漉的地图,大声地向冯永的母亲问路。 从窗户看去,朦胧的雨幕里,一支队伍正沉默地行走在泥泞的路上。 反正冯永觉得特牛逼。 然后长大后也跑去体验了一把男人的浪漫。 说远了,还是说那个吃蓖麻籽的熊孩子。 后来自然是救回来了,事后听村里人说,医生说送得及时,吃得也不多,不然就人就没了。 这个事传到了附近几个村,连学校的老师都听说了。 学校还特意拿这个事来教育学校的学生,然后一个年过半百的副校长满是感叹地说道: “蓖麻这个东西啊,别看它全身都是毒,但其实还是很有用的。” “你们不是经常念吗:大飞机,停一停,请你带我去北京!” “这个大飞机啊,它有轮子呢,那轮子就要用到蓖麻油,还有你们家里的缝纫机、牛车,用来给轮子润滑的油,也是蓖麻油。” “平日给你们印试卷用的油墨,里头也有蓖麻油……” 回忆起这些事情,冯永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转身招手道: “阿梅过来,哦,对了,把慕三夫人也叫过来。” 花鬘听到冯刺史说自己同门师兄有人差点被毒死,再看到对方的古怪笑容,想起此人的心狠手辣,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关姬似乎也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笑什么呢?怪渗人的!” “我是想起了师门里对此物的用法。” 冯永对走过来的阿梅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凉州冬日太冷,给大车轮子上油的时候,油会被冻住吗?” 阿梅点头: “不但是大车轮子,就是以后凉州的水磨坊,甚至工坊,所有要用到滑油的地方,都要注意这种情况。” 冯永哈哈一笑,指着箱子里蓖麻籽说道: “这蓖麻子油量大,明年先种一些出来榨油,看看会不会冻上。还有,也可以试试用蓖麻油来调油墨,看看效果如何。” “若是效果好,那就当真是天助大汉。” 如果小学副校长没骗自己的话,蓖麻油在做润滑方面,应当比现在所用的桐油强上不少。 学过高中地理的人都知道,对流层每上一百米,温度就下降零点六五度左右。 飞机飞行的高空,基本都在零下。 若是当真用蓖麻油做润滑油,那它的抗冻性可就比桐油强多了。 至于桐油,光是提取甘油给将士防冻,每年就是一个巨大的需求,更别说还要给武器防水防锈等。 有了蓖麻,也算是弥补一部分缺口。 而且蓖麻和油桐一样,都是野地就能生长的东西,不用专门伺候,不占用农地,不耗费劳动力,随种随长。 简直就是天生为缺少人口的大汉所准备的。 有了凉州和陇右,还有大型牲畜养殖技术、圈养技术的成熟,再加上水泥一号的铺路,大汉的运输能力将会再上一个台阶。 大载量的四轮大车,将会越来越多。 还有各处学堂不断出现,对油墨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 光靠南中所产的那点桐油,很显然是不能满足将来的需求。 蓖麻则是当年种当年收,种植比油桐要方便很多。 就在这时,李慕也到了,对着冯永和关姬行礼: “男君,你唤我?” 冯永点点头,对着她说道: “这个是蓖麻子,也叫草麻,和大汉所用的麻相似,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会让人在汉中和南中试种。” “到时候你留意一下这个事,看看种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织成麻布做衣服。” 李慕看了一眼箱子里的蓖麻子,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不过她能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像关将军那样打算以身试毒,很快应了下来。 又特意提醒了一下阿梅与李慕,让她们千万注意蓖麻的毒性。 然后这才对着花鬘一呶嘴:“下一个是什么?” 虽然对冯鬼王的为人有些耿耿于怀,但花少主对此人的见识和手段,她是真的不得不服气。 这草麻,盘越国确实是用来织成麻布。 虽说比起大汉的麻丝,要粗糙很多,但胜在不挑地,不用人操心,扔在野地就能生长。 不像大汉种麻,还要农人在田间服侍。 虽说这些年来,南中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但南中少有平地的情况是没办法改变的,种粮不易,更别说种麻织布。 就算是各家的种植园中,夏日里光着膀子下地干活的百姓,比比皆是。 冬日里,一家人经常同穿一件衣服的事情也不少见。 若是冯鬼王当真有办法在南中推广开来,让衣不蔽体的南中百姓都穿上衣服,那就真是一件大功德了。 花鬘心情有些复杂地打开第二个箱子,捧出一条一尺来长的白布。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冯刺史就冲到箱子面前,一把推开她,从里头掏出一把白绒绒的东西。 他瞪大了眼,几乎就要把这东西塞到眼里。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用鼻子闻了闻,甚至还把嘴巴凑过去,咬了一点下来,细细品尝…… “冯……君侯,这个,这个不能吃……” 花鬘结结巴巴地提醒道。 关姬听了花鬘的话,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打掉冯刺史手上的东西。 再一手掰住冯刺史的下巴,一手往他嘴里死命掏。 同时紧张得声音都变了,手指在冯永嘴里划来划去: “东西呢?东西呢?你吃下去了?” 冯刺史直翻白眼:“啊啊,唔,唔……” “别乱动,快,快吐出来!” 冯刺史死命地掰开关将军的手,让自己的脑袋恢复了自由,然后“呸呸呸”几声,怒视这个突然发疯的婆娘: “你干嘛?” “这东西不能吃,你在干嘛?”关姬焦急地看着冯永,“有没有感觉不适?” “能不能吃我不知道?”冯刺史伸手从嘴里扯出几根白丝,又吐了几口口水。 没错,虽然与后世的棉花有点差别,但这颜色,这触觉,这感觉,是棉花没错了。 “这东西是不能吃,但是没毒。” “没毒?” “当然没毒。” 关姬看向花鬘。 花鬘点点头:“确实没毒。” 关大将军这才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棉花?” “是白叠子。” “也叫棉花。” “没听说过。” “现在你听说了,就叫棉花。” 冯刺史一手捞起箱子里的棉花,呵呵傻笑。 有了毛料,有了棉花,有了甘油,老子冬日里还怕个卵? 小冰河? 小冰河又咋啦? 冬日里不能向北越过长城,难道还不能向东? 驻军居延泽,驻军都野泽,驻军河套,复大汉九原,定襄,一切莫得问题! 更别说有了棉花,军中包扎伤口与止血,甚至外科手术,那就有了最好的新材料。 章节目录 第0908 空手套白狼 得了两个头奖,冯刺史满怀期待地等着花鬘介绍第三个箱子。 “这是掸国那边经常用的药材,外敷内服,说是可以败毒消痈,祛风杀虫……” 冯刺史顿时兴趣缺缺。 一来他对医药不了解。 二来现在没有科学的药效认证体系。 有很多东西说是药,但其实是起个安慰剂的作用。 摆了摆手,冯永对阿梅说道: “这个就交给樊启了,送一部分到南乡去,让樊阿和李当之看看有没有用处,你注意一下这个事情。” 阿梅应下。 花鬘看到冯刺史不太在意的样子,便识趣地没多说。 然后满脸欣喜地打开了第四个箱子: “这一箱最是贵重,冯君侯,请看!” “哇!这么多水玉!” 冯永还没说话,关大将军已经一脸痴迷地凑上去,捧起一块比自己手掌还大的纯透明水晶: “真漂亮!” 受兴汉会哄抬价格的影响,现在大汉视透明水晶为珍宝。 越是透明,越是大块,越是平整的水玉,价格就越是昂贵。 别人拿三五万缗想要买个南乡学堂的名额,就算是寻了许慈这等“名士”的门路,也是无望。 像关姬现在手里这块,拿去换取南乡学堂的名额,绰绰有余,而且不需要任何门路。 但见关大将军把手里的水玉递给身边的阿梅,问道: “够不够打一副千里镜?” 阿梅眼中闪着亮光,连连点头。 一副千里镜,成本价五十万缗! 现在也就是宫里、丞相府、凉州刺史府有少量存货,全部加起来不到十副。 而千里镜的打造技术,目前只有阿梅手底下的制造局掌握。 所以就算是丞相府想要千里镜,那也得实打实地掏成本价,不打一毛折扣。 这是冯刺史吃了血泪教训后,定下的规矩。 看着关姬和阿梅的模样,花鬘得意洋洋,把小手摊开: “冯君侯,你看这箱子水玉,价值几何?” 冯刺史看着眼前白嫩嫩的小手,好看是好看,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很不好友:给钱!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管这箱子水玉价值几何? 都不是目前的自己所能买得起的。 原因很简单:没钱! 千里做官只为财。 别人是官越大越有钱。 偏偏季汉出了个大汉丞相。 作为季汉的实际掌控者,他很穷。 身为大汉的山头大佬之一? 冯刺史与大汉丞相的政治步调必须一致。 当了凉州刺史这一年来? 冯大佬硬是一分好处都没给自家留。 当官这么多年来,这是冯君侯第一次这么两袖清风。 去年的那场白灾? 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眼看着冬日又要来临,现在凉州府库储备的那些物资和钱粮? 那都是稳定人心的保证? 哪能轻易动用?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箱子的水玉,那得掏多少钱? 冯鬼王盘算了一下,觉得就是把自己卖身给花少主,恐怕都不够买下眼前这一大箱子水玉。 “你这是找到水玉矿了?还是把南边诸国全都打劫了一遍?” 缅甸那边有水晶矿? 冯永是知道的。 但凭现在这么原始的勘探技术和开采技术? 再加上又是三国时期中南半岛的原始环境。 冯永就从来没想过能大批量得到透明水晶。 “你管我?快给钱!” 花少主不回答冯刺史的问题,再次把白嫩的小手往前递了递,理直气壮地说道。 “哎呀你这小娘子,我冯某人何许人也?你还怕我会没钱给你?” 冯刺史浑不在意地把花鬘的手拨开,从箱子里拿起一片水玉仔细端详。 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搂那么多钱做什么?这些年来? 你赚的钱都够你花几辈子了吧?” “可不敢和你比!”花鬘撇了撇嘴,“全天下谁人不知冯君侯敛财有道?你赚的钱所是可以花十几辈了。” “那能一样吗?”冯刺史示意了一下屋内? “我这有妻有子的,而且就算是女儿? 将来我也是要给她们分家产的。” “现在不努力? 以后孩子怎么办?” “你不过是一家子而已? 我可是要为两个部族谋出路咧!” 花少主没好气地说道。 大人和阿母都在锦城享福,以前跟随大人的族人,总不能说丢下就丢下吧? 还有祝融部,那可是女子当家的,更不敢有什么闪失。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这个。” 冯刺史似乎这才恍然过来,然后眉头一皱,看向花鬘,欲言又止。 花少主看到他这个模样,心头一跳。 冯鬼王在南中凶名赫赫,别看他这些年来从未踏入南中一步。 但随着兴汉会对南中开发的深入,冯鬼王对南中的影响只会越来越深远。 甚至他的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到南中百姓的衣食。 就比如说刚才的草麻。 只见花少主脸上故作不耐之色,眼底却是闪着晶亮,看着冯鬼王说道:“你这什么神色?有话就说。” “咳,花娘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哈。” 冯刺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 “你别看现在往南边走马队能赚得多,但这是南中官道没有完全修复的情况下,所以让你独占了好处。”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啊,不信你看,现在建宁郡和云南郡之间的官道已经快要打通了吧?” “云南郡吕太守(吕凯),跟我也是老熟人了,早就跟我来信,商量如何把越巂和云南两郡联系起来。” “照目前的情况,你觉得你还能独吃这好处多久?当别家的马队也能到达永昌郡,甚至翻过哀牢山的时候,你怎么办?” 花鬘脸色微微一变,但嘴上却是不服输: “怕什么?就算真要那样,他们肯定也没有我们熟悉那里。大不了我们辛苦一些,多跑几趟,跑得远一些……” 冯刺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给你的族人找的出路就是当苦力,赚辛苦钱?” 花鬘低下头,踢了踢箱子,闷声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总比去你们汉人的甘蔗园里当劳力强……” 冯刺史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们当劳力,那是因为他们只能当劳力,干不了别的。若是你也是这种想法,那你的族人以后也就只有当苦力的命。” “同是南中七郡,为啥他们就是当劳力,而越巂出去的孩子却不是?你就没想过?” “因为越巂有学堂啊!多少人等着抢学堂出来的孩子呢,去年我也想要几个,谁知你们兴汉会一个都没给别人留。” “幸好前两年我的族人也有几个孩子进了学堂,要不然现在我的马队每清一次帐,还得要请一次外头的学生。” “那得花多少车马费和辛苦费?”花鬘大是不满地说道。 “对嘛,学堂啊!”冯刺史掰着手指头说道,“现在不管汉中、陇右、凉州都有学堂,就连锦城那边,也有人想要开学堂。” “谁都知道学堂出来的学生好用,更别说要是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能保送进南乡学堂,那就算是翻了身了。” “当了官,那可就是最大的出路?” 随着冯刺史权势愈重,“巧言令色”的特技也越发少用了。 但一旦用出来,威力依旧不减当年半分。 只见花少主听了这番话,不由地怦然心动,心思翻涌。 只是想起办学堂的难处,她又觉得一盆冷水浇到了头顶上:这学堂岂是说办就能办的? 自南中北上经过锦城时,花鬘也是在锦城停留了不少时日,与父母团聚。 与父母闲聊时,正好就说起了最近锦城想要办学堂的风声。 父母在锦城呆了快十来年了,对锦城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会有一些渠道去了解。 她下意识地就是说道: “妾听闻,这学堂之事,干系重大,岂是说办就办的?” “听大人与阿母说,蜀郡几个大族联手欲办学堂,成与不成,亦是未知……”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顿住了,原本眼底的晶亮泛上了眼眸,定定地向冯刺史看去。 只见她的小巧的鼻翼突然扩张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冯……冯君侯,哦,不是,冯郎君,妾素知那南乡学堂与你有莫大联系,却不知……” 当年花少主为了给族人找出路,把一部分族人迁到了越巂,正好是赶上了越巂的红利。 但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那都是正常操作。 再说了,孟家原本在南中那么大的势力,哪是一下子就能迁完的? 更别说还有那些依附于孟家大大小小的部族。 这些年来,随着花少主的马队名声渐渐在南中传开来,以前孟家的关系又渐渐地恢复了不少。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靠着她吃饭。 而这些关系又支持着她在南中随意往来。 想起这些年的经历,花少主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我又不造反,就是想多赚点钱,让大伙的日子好过一些,有什么不对? 部族的人支持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嘛! 冯鬼王为什么能在大汉横着走? 不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一个兴汉会? 我背后也有不少部族支持呢! 诸葛阿公不是也说了嘛,汉夷如一,我为南中夷民谋利,凭什么畏手畏脚? 想通了这个,花少主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一条通天大道。 若是自己当真办成了这个事,那我……岂不是也能学一学蜀地的世家,成为南中望族? 真能像南中李家(李恢)那样,自己的族人还怕没有出路? 想到这里,花少主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于是泼辣的南中小夷女,瞬间变成了羞涩的花姑……咳,花娘子,让冯刺史咧嘴一笑: “花娘子想说什么?” “妾想问的是,不知冯郎君对这办学堂之事,可有什么门路?” 花少主很是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办学堂啊,第一要紧的,是教材。故要办学堂,首先就要解决教材的问题。” “教材是什么?” “就是学堂的学生要学什么,还有怎么教,从哪里教起,这些都是一整套学问,全都记在教材上。” 花鬘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教材当如何解决?” “当然是南乡啊,大汉所有学堂的教材,皆出于南乡。南乡愿意给哪个地方印教材书本,那个地方的学堂就成了一半。” 南乡? 那不就是冯鬼王的老巢嘛? 听说那里白日里都是浓烟滚滚,恶鬼现世…… “冯郎君,妾若是想取得教材,当去找谁呢?” 花少主很是谦虚地问道。 “天子和丞相,当然,皇后也可以……” 花鬘眼角一抽。 天子和皇后就不要想了,连大人都是只见过天子一面。 至于诸葛阿公,听说是日理万机,能见一面就已经是幸运之极,更别说拿这个事情去寻他说情。 花鬘正心思百转,耳里忽然又听得冯刺史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会派人来找我,跟我打个商量,我再派人跟南乡那边打个招呼。” “冯郎君,妾想,嗯,想……” “想要教材?” 花鬘连连点头。 “有钱吗?” “多少钱?” “也不多,这么一箱水玉,大概能买三百来套两年制教材。” “真哒?” “这只是教材的钱,还有办学堂,一开始也要从南乡学堂借调实习……” “咳,我是说,要调一些先生过去教课,那也是要花钱的。” “还有你总得按学堂的标准建个房子吧?南乡那边也会给你推荐工程队,包人工费、材料费等等。” “算下来,怎么也得再来一箱这样的水玉,那才勉勉强强的样子……” 花鬘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口:“不要紧,我回去跟那些头人说,谁家想要进学堂,那就得交钱。” 南中的部族,只要稍有点条件的,哪个不是想尽办法学汉话,写汉字? 现在有这么一个大好事,那些头人怕不是要挤破脑袋? 冯刺史吞了一口口水。 别看花少主长得小巧,但胸口比例可不小。 花鬘瞟了一眼冯刺史上下滚动的喉结,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胸: “冯郎君,那……南中的学堂,能不能也像越巂的学堂那样,最好的孩子可以保送进南乡的学堂?” “没问题。” 冯刺史一口应了下来。 花鬘两眼放光:“真哒?” “骗你我倒贴你一个马队的毛料。” 好,稳了! 花鬘信心十足。 她现在相信,南中那些头人,肯定有人要打破头了。 只见她突然弯下腰,把装满透明水玉的箱子用力一推。 别看人小,力气可不小。 箱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顶到了冯刺史的脚尖。 “这是学堂的定金!” 花鬘豪气地说道。 冯刺史已经乐歪了嘴:多么上道得小娘子啊! 花鬘左看右看,突然“噔噔噔”地走开了。 看到她这个举动,冯永正要问她在做什么,只见她从案桌上笔墨回来。 那原本是阿虫用来练字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花鬘把笔墨往冯刺史面前一递: “冯郎君,烦请写个契约!” 冯刺史脸色一僵: “什么契约?难道我堂堂一个刺史还会赖账?” 举在冯刺史面前的笔墨一动不动。 冯刺史无奈: “让细君写行不行?我按手印。” “不行,就你写。” 花少主很是执着。 “阿梅呢?阿梅你也不信吗?让阿梅来写?” 冯刺史突然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花鬘仍是摇头。 …… 章节目录 第0909章 不要跟傻子玩 “那我用炭笔写行不行?” 冯刺史试图垂死挣扎。 “当然不行!” 花少主警惕地盯着他,眼中带着狐疑: “别以为我不知道,炭笔写的东西,时间久了,就会模糊不清,乃至不见。” 她定定地看着冯刺史,突然跳起来,把箱子紧紧地压住,“你该不会是存了骗我的心思吧?” 冯刺史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额头青筋突起: “我骗你?我需要骗你吗?你知不知道,锦城那边的大族,多少人想从南乡买教材都没有门路?” “你个臭妹妹!给你送上门你居然还怀疑我,气死我了!” 虽然花少主听不懂冯刺史话里的某些词语,但她听懂了冯刺史这番话的大意。 只是冯鬼王在南中的恶名实是太过深入人心。 花少主对这等大事,哪敢有一丝大意? 只见她倔强地昂着头,坚持底线毫不动摇: “那你给我写个契约,我就相信你!” 冯刺史恨恨地看着她,咬着牙道: “好,给你写就给你写!” 摊纸,研墨,落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冯刺史写毕,又让阿梅拿来自己的街泉亭侯大印,狠狠地拓了上去,这才递给花鬘: “给,拿去吧!” 花少主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了看冯刺史,欲言又止。 虽是迫于上头的君侯大印有某种威慑力,花少主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谨慎地问了一句: “这字……怎的这般,让人看不懂?” “没文化!这叫草书,懂吗? 冯刺史故作不屑地一甩袖子,转身出了客厅。 花少主也算是学汉文化多年,自然知道汉字有多种写法。 只是这草书吧,她实在是有些欣赏不来——除了最下头“冯永”那三个字写得还挺不错。 再看一眼上头的君侯大印,怀着对未知文化的敬畏,花少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地吹干墨水,收到自己怀里。 关姬扶了扶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阿梅悄悄地抿嘴一笑。 李慕则是面色古怪。 几人终是默契地没有出声。 直至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关姬最终还是劝了一句: “阿郎,你的字,也该好好练练了。也就是今天遇到了花娘子,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闹出笑话来。” “啥笑话?我在师门里就只练过炭笔,有本事他跟我比这个?” 冯刺史嘴硬道,“这不是师门没教过吗?我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他笑我师门去!” 冯刺史的师门神秘莫测,牛逼不解释。 关将军对心中的学问圣地不敢胡乱评价,当下只得转了个话题: “今日做法,会不会太过?一大箱水玉呢,才卖了三百套教材。” “若是被他人得知,说不得会说阿郎你欺负弱女……” 自曹子建派使通信以后,冯刺史的才名,就算是得到天下人承认了。 可不敢再像南中那样…… 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要好好珍惜才是。 “三百套教材就是个添头而已。” 冯刺史看到关姬那略有担心的神色,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有想通这其中的关节。 当下便耐心解释道:“实际上这一箱水玉,买的是办学堂的资格。” 南乡那边,有多少人提着猪头肉都找不到庙门呢! 只要凉州考课选才真成了气候,冯永到时候再翻一倍的价钱,蜀郡那帮世家大族,咬着牙也会答应下来。 迟迟不答应蜀郡世家开学堂的要求,就是以后为了能更好地收割韭菜。 别看花少主是个女子,但丞相南征之后这些年,她能以孟获之女的敏感身份,带着两部族人重新在南中立足。 见识又岂会缺乏? 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南中未来的趋势是什么? 以大汉为主导的经济圈,你不想方设法融入汉文化,反是想着要保留自己的所谓特色,最终只能被历史潮流所淘汰。 不拘是南中的夷人,还是凉州的胡人,他们可能提炼不出来这样的道理。 但本能的潜意识,也会让他们的身体很老实地去学习大汉的文化,努力融入这个圈子。 这就是一个强大王朝的天然属性。 因为它是规则的制定者。 “就连南中种植园里给人种地的夷人都知道,懂得说汉话,和不懂得说汉话,待遇都不一样。” 冯永滚到被窝里,悠悠地说道,“花鬘又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关姬听了冯刺史的解释,这才恍然过来,跟着躺下来,戳了冯刺史一下: “就你们这些当官的心黑!” 冯刺史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啥意思?关将军,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个肉食者,狠起来你连自己都骂?” “妾可不会那些弯弯道道……” “不会那些弯弯道道?意思你喜欢直来直去?这个我也有啊!”冯刺史一掀被子,“不信你看,直不直?” “啐!登徒子!” …… 建兴十年的凉州,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更晚一些。 直到进入十一月,这才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小雪,把地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 冯刺史站在庭院中,有些忧虑地说道: “这天气太过反常,寒热不定,雪下得不够的话,明年怕是会有旱情。” 虽说比起后世,现在的凉州草木要茂盛很多,而且偶尔也会有一些雨水。 但凉州境内的几条主要河流,大部分水量还是靠祁连山上的积雪和冰川融水补给。 雪下得太多,第二年就会有涝灾。 比如说去年白灾,今年开春时,因为弱水暴涨,居延泽那边,听说就闹了水灾。 而今年雪来得有些晚,若是冬日里雪下得偏少,那明年河流水量不足,就有可能有旱灾。 想起后世的各种水利工程,冯刺史不由地咕哝了一句:“靠天吃饭,真是窝火!” 从南中过来的小夷女花少主,正欣喜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似有若无的雪粒。 听到冯永的话,不由地好奇地问道: “雪下得少不是好事吗?我听说凉州去年因为雪下得太多,差点闹得不可收拾。” 冯刺史斜眼看了一眼花少主: “瑞雪兆丰年没听说过?” “废话,我又没见过下雪!” 花鬘理直气壮地说道。 雪她是见过的,毕竟是南中孟家之女,见识肯定少不了。 但南中那边的雪,都是在危不可爬的高山上,最多只能远远地看着。 亲眼看到下雪,这还是第一次。 “下雪不冷化雪冷,待到开春雪化时,雪水渗入地下,就会把藏在地下的虫子冻死,来年的粮食就可以减少虫害。” “而且雪水对于粮食来说,其实是一种肥水,可以让庄稼长得更好。” 冯刺史随意地解释了两句,就让花少主觉得长了不少见识,她好奇地问道: “还有这个说法?我还道下雪的时候很冷,雪化了就是暖和了呢。还有雪水怎么对粮食来说就成了肥水了?” 冯刺史摆摆手: “这就涉及到比较深的学问了,以你现在的水平,说了你也听不懂。” “不想说就明说,还扯什么高深学问!” 花少主哼了一声。 冯刺史呵地一声冷笑,“一斤雪和一斤水哪个重?” “当然是水重!”花少主弯腰,小心地抓起一层雪,“这雪跟鹅毛一般轻。” 冯刺史对花少主竖起大拇指,然后对着正在庭院里撒欢的双双和阿虫喊道: “练字时间到了,快回去,不然你们的阿母又要生气了!” 关大将军雌威甚重,一对儿女连忙乖乖地往回走。 冯刺史一手拉着一个,还嘀嘀咕咕地对他们说道: “以后不许跟傻子玩!” 双双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大人,什么是傻子?” 冯刺史一手提溜起一个,走得飞快:“回去我再跟你们说。” 阿虫抱住自家大人的胳膊,转过头来,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后面的花鬘看…… 章节目录 第0910章 急报 刺史府后院专门改造的大暖阁里,壁炉里的精制无烟炭烧得红通通的。 角落里还有小火炉,上头的水壶正冒着热气。 火炉的边上,有一条铜制管子,把烟气引导到外面。 阿梅占了一个角落,正坐在桌边认真地学习。 李慕则是在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核算帐目,看看今年收上来的羊毛皮草究竟有多少。 时不时还拿着本子凑到阿梅边上,轻声问着什么。 毕竟计算姬的脑子太过好使,很多数字可以直接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而身为刺史府大秘书的张小四,平日里是最忙的,现在却最悠闲。 双脚搭在矮凳上,旁边还特意放了一个矮桌,上头一堆干果随手可拿。 手里正捧着一本深闺中秘不外传的《长相思》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冯府正室关将军,正抱着孩子在轻轻地颠着,似乎正在哄孩子睡觉。 一切很安静,很温馨。 凉州已经进入了猫冬的季节,只要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大概就是这一年里,最悠闲的时候。 换好干净衣服的父女父子三人一进来,引起了一些动静。 阿梅和李慕连忙放下手里事情,一个想要去拿水壶,一个想要去拿水杯。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们忙你们的。” 冯刺史连忙叫住了她们。 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动手。 这是冯府的家训。 特别是在这种士子仗剑走天涯的时代。 冯刺史可不想养出一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的不孝子孙。 给孩子喝了一些热奶茶暖身子,又凑上前看了看关姬怀里的第三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出生的时候很顺利,没有折腾自己的阿母,所以取个小名叫阿顺,大名叫冯雍。 本来是想叫冯凉的,但他的阿母嫌不好,没同意。 凉州以前属于古雍州,所以干脆就叫冯雍。 喝奶茶的期间,关姬进入里间把阿顺放好,然后出来,开始教一对儿女识字。 整个大暖阁看起来更像是教室了。 有认真学习和正在写作业的学生,也有需要老师课后辅导的学生,更有看课外书的不良学生。 说的就是你,张小四! 冯刺史坐到矮桌的另一边,伸手拿了一个腌干杏子扔进嘴里。 “今日府上没事?” 张星忆嫌弃冯刺史打扰自己看闲书,白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今年一整年都在为冬日做准备。” “这才是第一场冬雪,又不是什么大雪,各郡的官吏难道是死人吗?” 今年的凉州可比去年强太多了。 再加上考课选出来的士子,经过这一年的锤炼,对凉州的底层情况怎么说也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 各郡的人手还是短缺,但至少不会像去年那样手忙脚乱。 “总还是要小心些,万一……” 冯刺史正在没话找话,只见暖阁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定眼看去,正是花少主。 花鬘冲到阿梅身边:“阿诗玛,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阿梅很好脾气地放下书:“什么事?” “一斤水和一斤雪哪个重?” “自然是一样重。” “为什么?” “因为它们都是一斤重啊。” “啊……”花鬘这才反应过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然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顿时对冯刺史怒目而视:“所以在外头的时候,你说谁是傻子?” 冯刺史“噗”地吐出杏核,这反射弧够长啊! 他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来: “花姨,大人说你是傻子,不让我们跟你玩。” 原来是不想识字的双双见机会难得,连忙趁机偷懒。 这一把火拱得好,花鬘气极了,就要冲过来跟冯刺史拼命。 眼看着好好的学习环境就要被破坏殆尽,关大妇大怒,一拍桌子,斥道: “要闹出去闹!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给孩子学好!” 可能是虎威太重,就连里间的阿顺都被惊醒了,在里头开始哇哇大哭。 这下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关姬狠狠地剜了罪魁祸首的两人一眼,转身进入里间哄孩子。 张小四窝在松软的沙发里,幸灾乐祸的笑。 “看什么看?还不快念书,不然等会你们的阿母出来,看到你们不专心识字,要打你们手心。” 冯刺史不敢对张小四如何,对花少主又不能拳脚相对,阿梅和李慕都是乖巧地坐在角落不惹事。 冯刺史四顾之下,只好恐吓年幼的一对儿女。 然后张小四笑得更放肆了。 这时,有人在门口大声地喊道: “张娘子,有急报!” 声音中竟然还带着一丝焦虑。 毫无形象的张秘书一个激灵,连忙把书往自己的小屁股下一塞,同时坐直了身子:“进来。” 秘书处的小秘书进来后,看到里头的情况,连忙又对着冯刺史行礼:“见过君侯。” “不须多礼,是什么急报?” “回君侯,是宫里派人送过来的。” 按规矩,君侯在场的时候,当先给君侯过目。 但宫里的急报,是唯一的例外。 张星忆一听,连忙站起身来,从小秘书手里接过密信。 当她看到信封上的红色漆印时,脸色微微一变。 示意小秘书下去后,张星忆自顾走到一个角落,小心地挑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能直接递交到秘书处的宫里急报,说明也是要给冯明文知道的,所以倒不用特意避开。 当她看完后,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之极。 看到她看向自己,冯永会意,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信。 当看到“丞相呕血,饮食不进”时,他的手情不自禁地猛然一抖! 看到冯永目光空洞,眼无焦距,直愣愣地平视前方。 本就有些心绪烦乱的张星忆,更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你在想什么?” “我在算……” “算什么?” 算诸葛老妖在原历史上还有多久好活。 如果记得没差,至少应该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 再说了,大汉现在局势大好,他的身体就算不比原历史上得好转一些,至少也不应该垮得更快。 想到这里,冯永断然道:“我需要回汉中一趟!” 很明显,很有可能某些事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章节目录 第0911章 未雨绸缪 “不行!”张星忆断然拒绝道,“你现在是凉州刺史,乃是一方重镇,无诏令不得擅自离开治地!” “所以我才跟你说我要回汉中。” 冯永定定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想想办法,你肯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别看张小四平日里满门子的小心思,比如说老是想要挖关将军墙角之类。 刺史府上下,都是“张小娘子”“张秘书”的叫。 但实际上,她最重要的一个身份,反是被掩护在刺史府大秘书这个身份下面。 张小妹是宫里特意派到外头,主管内府宫外业务的女官。 同时张小四还是宫里与冯刺史的沟通渠道,乃至有些类似于宫里派到冯刺史身边的监军。 遇到阿斗这种天子,再加上张星彩这种强势皇后,作为皇后亲妹子的张星忆,权利可能比监军还要大一些。 不信你看大汉史上有几个监军能处理一州政务? 而她与冯永的复杂关系,又很好地弥补了监军与地方军头之间的对立关系。 综上所论,这是一位潜伏在凉州刺史府上的隐藏大佬。 冯永毫不怀疑,在某些极端情况下,这位隐藏大佬甚至可以代表天子发出诏令。 丞相若是真有意外,那么大汉的天,至少要塌了一半。 这难道还不算是极端情况? 只见张大佬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冯永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转身向暖阁外面走去。 边走边说道:“你且先随我来。” 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凝重气氛,暖阁内的几人皆是安静下来。 特别是听到冯永突然说要回汉中时,让其他人心里都是一跳! 汉中……又出什么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后,阿梅和李慕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除了没心没肺的花少主。 她现在还不明白,冯鬼王突然紧急离开凉州,前往汉中的举动,会对大汉某些圈子造成什么样的震动。 反正花少主以一个南中人的目光看来,以冯鬼王的深谋远虑,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敢去挑战他? 看到阿梅面有忧色,花鬘甚至还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阿诗玛,可是为什么我们平日里会感觉石头比较重呢?” “哦,因为石头的密度比较大啊。” 阿梅心不在焉地随口答了一句。 “什么叫密度?” “就是一定容积内物体的重量。” 花鬘:??? 阿梅“呃”了一声,看着花少主茫然的神色,有些不知从何解释而起。 学的学问太多了,最基础的学问似乎已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反而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这个,这个是一个学问。得先去学堂从头学起,然后再去南乡学堂,从南乡学堂毕业出来,就可以开始学这个学问了。” 阿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阿伊莫你没学过学堂里的学问,是听不懂的。” “啊?” 花少主有些惊疑不定:鬼王在外头说这是高深学问,难道真没骗我? “你真没骗我?” 在刺史府的某个密室里,张星忆直勾勾地盯着冯永,问出了花鬘的心声。 “我骗你什么了?” 冯刺史有些莫名其妙。 “你先是跟我说过,要注意丞相的身体状况,前些日子又让人注意魏延。” 张星忆目光中带着探询,“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冯永没好气地说道,“丞相自驻守汉中以来,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别看大汉现在局势不错,但丞相真要有个什么意外,大汉光是内耗,这几年来的努力,怕是就要毁于一旦。” “内耗?” 张星忆挑了挑眉。 冯永冷笑一声,坐到椅子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道: “虽说我是靠功劳坐到凉州刺史这个位置,但就凭我现在的的年纪和资历,真要说能让那些跟随先帝的老人心服,你信吗?” “锦城的李平,汉中的魏延,哪一个不是开国的功臣?我有功劳,他们就没功劳了?” 李平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魏延是先帝指定守大汉门户的都督。 而现在呢? 大汉仅有二州,丞相自领益州牧。 年纪轻轻的冯永,一举越过大汉所有元老大臣,稳坐剩下一州的刺史之位。 成为了实权一方人物,甚至有隐隐成为丞相接班人的趋势。 难道就真没人在暗地里嘀咕过? 再加上兴汉会的膨胀扩张,肯定会触犯某些集团的利益,更会有不少人在心里看不惯。 羡慕嫉妒恨这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丞相在时还好,谁也不敢明里说什么。 但丞相不在了,谁知道多少牛鬼蛇神会跳出来? 光是既有辅政大臣身份,又有统内外军事中都护身份的李平,在名义上就能压住冯永。 “所以你才让人在暗中注意魏延?” 张星忆也跟着坐过来,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不相信他?”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毕竟魏老匹夫那为人……呵!” 冯刺史呵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至于吗?汉中不是还有赵……” 张星忆有些不以为然,刚提了一个“赵”,突然又止住了,脸上又是微微一变。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再说了,现在赵老爷子的身子,能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哪天突然走在丞相前面,那也很正常。” 张星忆心有顾忌不敢说,但冯刺史好歹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对生死没有那么多的忌讳,直接就点了出来。 比起丞相来,冯永自然更了解赵云的身体状况。 毕竟赵云现在是在南乡休养。 想起若是同时没了丞相和赵老将军,大汉所要面临的突发情况,张星忆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所以你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情郎: 这个男人平日里看起来不管事,又时常没个正形,甚至还经常在自己和关阿姊面前服软。 大概也只有真遇到大事,才会露出他“深谋远虑”的真面目。 冯刺史脸色淡然,看似很随意地回答了一句:“小心一些总没错的。” 我总不能说我是穿越来的? 原历史上,诸葛老妖在自己死的前三年,废了私意过重的李严。 马岱在诸葛老妖死后又斩了不顾大局的魏延。 阿斗刚亲自掌权,就果断诛杀了想要诋毁相父的李邈,再流放了镇压过魏延的杨仪。 这一系列措施,最大程度保证了蜀汉的平稳过渡,避免了国内人心的动摇。 特别是诛杀李邈这一事,冯永都忍不住要为阿斗这个小胖子点个赞。 全面否定相父的北伐,就是在否定蜀汉的全法性,推翻了先帝建国的根基。 真要让他得逞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一千七百多年后,有一个叫“玉米棒子”的家伙,亲身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大汉和历史上的蜀汉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现在的大汉,不但有益州,还拥凉州、陇右。 原历史上的蜀汉,把汉中的关隘一闭,那就很有安全感。 现在呢? 为了维持凉州与汉中的联系,祁山道上建了多少邮驿? 更别说因为自己的乱入,产生了新兴利益集团。 他们也是有政治诉求的。 李平也还没被废,仍以中都护的身份守着锦城。 至于魏延,冯永就更不敢保证到时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到时候真要有突发情况,被缩在关中那里的老龟抓住了机会来一下,冯永那就是哭都来不及。 最极端的情况,一朝被打回解放前,陇右失守,就算冯永能逃回汉中。 但大汉以后想要再出汉中,那可就难了。 几十年后,女儿和儿子最后还是要被逼着逃到南中躲战乱,冯刺史能气得重新从棺材里跳出来拔剑剁人。 确定冯刺史是早有准备,张小四终于点了点头: “好,趁着这一次凉州还没有彻底封路,我陪你回一趟汉中。” “你给我好好呆着!”冯永出乎意料地激烈反对,“这一回我谁也不带,你们几个都呆在凉州。” “凉州短时间少了我无所谓,但少了你们几个中的一个,那都不行。” 关将军主军,张小四主政。 全凉州的世家豪族都在眼巴巴地盯着凉州纺织工坊,李慕半步都离不开。 就连阿梅,也要给凉州学堂打基础。 谁能走? 除了无事一身轻的凉州冯刺史。 章节目录 第0912章 时代的逝去 建兴十年十一月,冯刺史得闻宫中传来密报,大汉丞相生病,有呕血、少饮食之事。 心急之下,便立刻求了自己的情妇张小四,让她以宫中的名义,诏自己回汉中。 正当冯永担心丞相病情,冒着严寒踏上回汉中的路途时,远在东方的陈郡陈王府,也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魏国陈王曹植病重,卧榻不起数月,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曹植在这些年来,数次被曹丕与曹叡父子迁徙封地。 再加上王府里的军士,又接连数次被朝廷征调,如今王府内外,连同奴仆下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人。 且“卧在床第,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疲瘵风靡,疣盲聋聩”的老弱病残者,就占了六十来人。 因为缺乏足够的人手,在外头看起来堂皇的陈王府,里头却是颇有残败之像。 幸好几个月前汉国冯郎君赠了厚礼,曹植又吐了几次血,吓得王府的文学防辅官没敢再随意逼迫。 府上众人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不少。 “吾身为魏国陈王,没想到在余生最后数月,却是要靠汉国冯君之资,这才能重新得尝甘肥之食。” “殿下!” 陈王妃悲戚地哭出声来。 曹植脸颊干枯,皮肤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淡然,看到妻妾儿子皆是面有戚色,更是笑了出来: “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吾自不可比泰山,但冯郎君千古一文,铭吾于内,亦算是让吾留名于史,尚有何憾哉?” 读书人图个什么? 不就是名留青史么? 前半生有志报国,后半生失志嗟叹,能有此终,已是难得,尚有何求? 他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才示意陈王妃靠近一些? 嘱咐道: “你自嫁入吾府中,少有享福? 却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这些年实是苦了你。待吾死后,想来你就能好过一些。” “若是你想回家亦可? 我自会禀报朝廷,想来朝廷不会为难于你……” 话未说完? 陈王妃已是放声大哭起来: “妾能嫁给殿下? 就已是平生之福,安有弃去之理?” 待陈王妃的情绪稍安一些,曹植又唤过自己的两个儿子: “尔等虽皆是庶出,但以后一定要视嫡母如亲生阿母? 早晚请安? 孝顺供养。” 曹苗和曹志连忙伏地称是。 曹植先是看向曹苗,叹了一口气: “大郎你天资平庸,以后要切记,安于耕读,莫参国是? 能平安一生,也是福气啊!” 曹苗唯唯称是。 曹植再看向曹志? 眼中竟然有了些许哀怜之色: “二郎你少有才行,又善骑射? 有保家安国之能,惜哉生于陈王府。” 说着? 激动之下? 咳了起来。 陈王妃连忙上前帮忙顺气。 曹植缓过气? 又说道: “吾现在能做的,就是立你为嗣,以承吾爵,至于你最后能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曹志流泪磕头。 曹植又让亲信过来,一一吩咐完毕。 建兴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天下最富才名的人物,魏国陈王曹植,卒。 至此,建安七子、三曹全部死去,标志着开创了建安文风的一代人的落幕。 与此同时,继建安文之后,新创一派文风的冯明文,一路轻骑急行,正好踏入汉中的地界。 十二月一日,冯永被诏入宫,与帝后密谈一日。 为示恩宠,帝后还在宫中设宴,让冯永在宫里睡了一宿。 第二日,冯永出得宫来,又转到丞相府上。 病情才稍有好转,尚还躺在榻上休养的大汉丞相,听到冯永前来,连忙让人替自己更衣。 “就不能好好躺着,冯明文又不是外人,算起来还是你的晚辈,就是叫你一声叔父也不过份。哪有晚辈上门,长辈还要先更衣的?” 黄月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陪在诸葛亮的身边,连汉中冶那边都不去了。 此时听到他又要折腾,连忙过来阻止。 “你懂什么?冯明文现在乃是朝廷重臣,又是边疆虎将,吾岂能不着冠服而见之?” 大汉丞相一边应着,一边催道,“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若是换了平时,黄月英看到大汉丞相敢这样对自己大呼小叫,早就发飙了。 毕竟能教出降服冯虎将的关将军,黄月英又岂是易与之辈? 只是现在眼前病恹恹的丞相,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吹大气都要小心。 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上前搭手,特意寻来厚一些的衣物,帮丞相穿上。 然后又亲自扶着他来到一个小暖阁。 冯永早就在那里等候,看到丞相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永见过丞相!” “坐,快坐。” 诸葛亮在软垫上坐下后,温声说了一句。 声音虽然温和,但冯永听得出语气里的中气不足。 他依言坐下后,忍不住地向丞相看去。 才两年不见,丞相的面容已经变得枯槁,坐在那里,身子有些佝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想起初见丞相时的中年老帅哥,再到汉中时的两鬓斑斑,然后是渐渐变得斑白,接着发须花白,再到现在的面容枯槁。 这位秉承先帝遗的大汉丞相,真的是做到了他口中的自己:鞠躬尽瘁。 眼下就差一点点,就到最后一步“死而后已”了。 冯永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丞相,你的身子……” 诸葛亮不在意地摆摆手,“无事,都是陈年旧病了,只不过是这一次,发作得比较厉害罢了。” 同时看了黄月英一眼。 黄月英挪了一步,又不放心地看着他。 冯永见此,连忙起身,挨到诸葛亮身边坐下。 黄月英这才低声对冯永说道: “明文,丞相身子虚弱,不宜谈太久,你注意看着些。” “夫人请放心,永省得。” 黄月英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待暖阁无人后,诸葛亮这才面色严肃地看向冯永,开口问道: “你现在也是镇守一方了,无故不得轻离,怎么就突然回汉中了?” 虽然拖着病躯,但涉及朝廷正事,大汉丞相的眼光仍是闪着精光。 但冯刺史既然有胆量回来,又岂会没有准备? 当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放心吧丞相,我这次是奉诏回来的,没有违了规矩。” “陛下让你回来的?”诸葛亮眉头一皱,“我怎的不知这事?” 冯永叹了一口气: “丞相,我听说,你这次病得都吐血了,都是劳累过度所致的,怎么现在还这么爱操心呢?” “我怎么说也是一州刺史,又是大汉征西将军,持假节统凉州军政。” 冯永说着,喝了一口热茶,不经意地说道: “陛下也和我差不多大,又有你在身边,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他独自处理了,事后再跟你提一下就是了。” 诸葛亮用干枯的手敲了敲扶手,不满地看着冯永: “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小子,自己倒茶喝,却不给自己倒,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丞相? 翅膀硬了? “哦,是这样的,我这次回来,是想跟陛下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0913章 客串 “我打算把南乡学堂改成皇家学院。” 虽然丞相目光如炬,但冯刺史稳如老狗,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实际上,以天子的名义招镇守边疆的大将回来,就算是这是天子的意思,也要通知丞相府。 “此事尚不足以说明为何你从凉州回来,我却没有得到消息。” 大汉丞相加重了敲扶手的力道,目光越发地锐利起来:“此事不合规矩!” 冯刺史拿着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抖。 “嗯,哦,这个啊,前些日子丞相你不是病重不能理事吗?会不会是宫里怕丞相太过劳累,所以特意压了下来?” 张星忆和张星彩两姐妹的默契还是有的。 昨天吃宫里的,昨夜睡宫里的,冯刺史拖了一天一夜才过来见丞相,该补的漏洞早就补齐了。 很多人认为,阿斗在诸葛老妖的时代,没有一点权利,这其实是个误解。 原历史上,丞相的最后几年一直呆在汉中,一心北伐。 作为大后方的锦城,则是由交给阿斗留守。 阿斗能下令诛杀刘琰这个元老大臣,就足以说明他手里有不小的权利。 并不是仅仅是他自称的祭祀吉祥物那样简单。 当然,在杀刘琰之前,阿斗可能会先问过相父的意见。 又比如说,丞相在病危时,阿斗派了尚书仆射李福前去问丞相继承人。 尚书仆射,是尚书台的副主官,有掌录文书之权。 在后汉时期,尚书台已经是实际的权力中心。 朝中的执政重臣,都要加上录尚书事的头衔﹐才能过问机密。 李福身为尚书仆射,直接受命于阿斗,也同样说明阿斗有一定的权利。 冯永劝诸葛亮让阿斗独立处理一些事情,是因为小胖子在处理事情时,往往会习惯性地去询问相父的意思。 特别是天子和丞相同在南郑,两人又不自觉地回到了锦城时的模式。 再加上诸葛老妖“事无大小,悉亲决之”的性子,无形中就会加重了自己的负担。 冯刺史身为边疆重将,奉天子诏回汉中。 按规矩天子也要通过尚书台,知会丞相府。 所以张小四在他出发前,就已经提前找好了一个背锅侠。 这个人就是尚书台的尚书仆和射李福。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李福是地道的蜀地豪族出身,同时又是最早投靠先帝的那一批蜀地人士。 以世人的眼光看来,未来数十年天下格局差不多已经确定了。 如果大汉能吃下关中的话,成为强秦之势,那就更不必说。 蜀地世家除了那些押错了注没法回头的,剩下都知道怎么做。 没法回头的李家宗房,被打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押中了宝的六房,又有跑出蜀地自立门户的意思。 蜀地剩下的李家人,急需一个新的利益代言人。 李福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能和冯鬼王打好关系,李尚书仆射别说是背这点黑锅。 就是送几个嫡女或者嫡孙女到冯府跟六房的李慕讲讲姐妹情深,那也是欢喜得很。 可惜的是冯鬼王似乎不太好女色的亚子。 前些年还有人说冯鬼王喜欢定过亲的女子,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造的谣言,呸! 李家像是缺定过亲的女郎的样子吗? 可惜了,可惜了啊! 同时也由此可见,张小四的政治天分,是多么的朴实无华,大工不巧。 “反正皇家学院这个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丞相病重期间,特意不让丞相知道也是可以理解的。” 冯刺史轻描淡写地说道,“再说了,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吗?我也正好回来述职。” 大汉对地方官员的考核称为上计制度。 定期向上级呈报上计文书,报告地方治理状况。 冯永身为凉州刺史,按规矩是不用亲自回来,但若是真有什么事回来,顺便参与上计,那也说得过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大汉丞相重病未愈,精力实是不济。 对冯刺史的话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本着对天子和冯将军的信任,大汉丞相最多也就是想着到时候让人把文书拿来一观便是。 更重要的是,他很快被冯永所说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南乡学堂改皇家学院?” “对。” 冯永点头,又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把吊到嗓门的心送回肚子里。 但见大汉丞相面有深思之色,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突然问了一句: “凉州考课选才,有进展了?” 虽然明知大汉丞相有些妖,但冯刺史还是被吓了一跳: “丞相如何知道?” 平常人不是应该问“为什么”吗? “身为大汉丞相,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岂非是失职?” 诸葛亮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冯永,“现在谁不知道想要参与凉州考课,南乡学堂就是最好的路子?” “若是南乡学堂真成了朝廷选才之地,你不交出来的话,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冯刺史撇撇嘴:“我这不是冒着冬寒回来了吗?” “所以我以前就说过了,不拘外头怎么说你,但在大节大义上,我相信你是不亏的。” 诸葛亮满意地笑了笑,不知是满意自己的眼光,还是满意冯永: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推断凉州考课有进展了。” 冯永竖起大拇指:“还是丞相厉害。”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诸葛亮: “马幼常也去凉州了,还特意换了个名,现在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冯刺史说着,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这是他送上来的策论。” “哦?”诸葛亮一听,接了过去,颇有兴趣地打开,“在南中几年没有让他失了志向,倒也是件好事。” 粗略地看了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比起以前来,似乎务实了不少。” 他与马谡本是情同父子,又精心培养了马谡那么多年,谁知陇右一战,马谡的表现让诸葛既伤心透顶,又失望至极。 幸好出了个冯永,让大汉丞相心里稍有安慰。 现在看到自己以前的徒弟能重新振作,心里自然也是为他高兴。 “马幼常其实也算是才智之士,若是能改掉以前的毛病,你可以试着用一用。但只能徐徐试之,不可骤给重任。” 诸葛亮叹息道,“陇右之战时,我就是犯了此错,差点令北伐功归一篑。” 不讳言自己之失,大汉丞相的胸怀一向坦荡。 冯永嘻嘻一笑: “凉州考课选才,才高与不高,考一考就知道了。” 虽然说这并不完全的公平,但能做到相对公平。 反正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公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诸葛亮点了点头:“若是当真能以此选出良才,对朝廷也是大好事。” 然后他就看到冯明文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再伸手去拿茶壶,要给自己倒茶。 心头顿是大怒,伸手往冯刺史后脑勺就是一拍: “都是三个孩子的大人了,还没半点礼教?光知道自己喝,不知道给老夫倒?眼里还没有老夫这个丞相?” 冯刺史等的就是这一句呢! 他非但没有给诸葛亮倒茶,反而是把自己的茶杯放得远一些,然后转过身子,定定地看着丞相: “丞相,其实我此次回来,还有一事。” “说。” “丞相的病情。” 比起方才的有些散漫,冯刺史这一次,显然郑重很多。 大汉丞相知道这才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当下亦是坐直了身子: “你想说什么?” 冯永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地说道: “过来之前,其实我已经在宫中问过侍医了,丞相这个病,乃是陈年旧疾。” “这一次病情加重,伴有呕血,饮食难进,我想问丞相,这等症状,以前究竟有没有?还是仅是这一次?” “你的所学倒还真杂,难不成连医学都懂?” 诸葛亮笑了笑,问了一句。 冯永没有回答丞相这个玩笑似的问题,仍是认真地说道: “丞相,你的身体状况,你比谁都清楚,若是你不想治,谁也没办法。” “但丞相秉承先帝遗志,欲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现在关中魏贼大军云集,长安已然在望,却仍在贼人之手。” “不知丞相有把握在病情失控以前收复关中否?若是不能,先帝在地下与丞相相见,问起旧都,那丞相又想好如何作答了没有?” 沉默了好一会,诸葛亮这才长叹一声: “吾愧对先帝……” “那丞相为何不好好医治,即使不能看到克复中原那天,至少也要等到还于旧都那天,这样才不致无颜面对先帝。” 诸葛亮苦笑摇头: “你方才也说了,老夫的身体,老夫比谁都清楚。这等陈年旧疾,这些年来,一日比一日严重。” “事实上,两年前,吾就已经有呕血丝的情况出现,不过是瞒着不让他人知晓罢了。” 冯永继续问道: “除了丞相跟医工所说的那些状况,常会进食半个时辰后腹部有灼痛,还有其他吗?” “比如说胃里经常返喛气,出恭时拉出的矢是不是黑色,甚至暗红色之类的……” 大汉丞相听到后头这番话,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拉矢你都要问? 但冯永越是这样,大汉丞相就越是怀疑起来:莫不成当真学过医术? “你说的这些情况,确实也是有……” “我素知丞相一直过于操劳,是不是还经常熬夜?” “政务繁多……” 冯永不管大汉丞相的借口,又敲了敲远离丞相的茶杯: “丞相熬夜时,是不是经常喝茶提神?” 当年刚做出茶叶时,冯永就拿浓茶坑过赵广一次,让那家伙在夜里喝了一大壶茶。 然后第二天时,这家伙因为睡眠不足,被黄月英误认是酒色过度…… 所以茶能提神,这个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方才故意不给丞相斟茶,丞相所做出的反应,冯永完全有理由相信,丞相可能已经是饮茶上瘾。 看到冯永连番问到点子上,诸葛亮不由地也跟着郑重起来。 “没错,这清茶汤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提神,乃是上等佳饮,吾一向喜饮之。” 冯永神情严肃地问道: “丞相能不能好好想一想,从喜欢饮清茶汤,或者喜欢在熬夜时用清茶汤提神开始,身上的陈年旧疾是不是越发作地频繁了?” 诸葛亮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丞相,先好好想一想!”冯刺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若是丞相能详尽地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能想想法子。” 樊阿和李当之,可没这样的胆量,敢对大汉丞相详尽询问。 有些问题,还是要冯永亲自过问,才能弄明白。 医生最讨厌患者啰哩啰嗦讲了一堆都讲不到要点上。 因为那样根本没有办法有效地找出病症。 “你这样说起来,我才发现确实如此,我还道是这两年我的旧疾拖得太久,越发严重了。” 诸葛亮边回忆边说,然后竟是眼中有希冀之色地看向冯永: “你竟然还通医术?” 冯永摇了摇头:“丞相,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知道什么医术?” 诸葛亮一听,如有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苦笑道:“是我想多了,唉,苍天若是能多给我几年,那该多好……” 冯刺史终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瞟了有些悲怆的大汉丞相一眼,慢吞吞地说道: “我是不懂医术,但我见过一人,患了和丞相同样的病症。” “嗯?” “这个人,是我师门里面的人,他有个外号,叫酒爷。” “酒爷?” 冯永点头:“对。饮太多浓茶,喝酒过量,经常熬夜,饮食不当,思绪过重,都是引起这个病症的原因。” “后来那位酒爷怎么样了?” “被治好了。”冯刺史悠悠地吹了一口茶沫子,说道。 大汉丞相的眼睛一亮,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酒爷被治好了啊,不出意外的话,他差不多能长命百岁。” “怎……怎么治的?” “不饮茶,不喝酒,不熬夜,不操劳,不多思,饮食适当。” 冯刺史一脸认真地回答。 大汉丞相:…… 章节目录 第0914章 土方子 冯刺史嘴里的“酒爷”,就是自己前世的父亲。 反正从他记事时起,“酒爷”就已经是父亲的外号。 “酒爷”嗜酒如命,不过他不喝工业化酿出来的白酒,他喝的是啤酒,还有农家自酿的米酒。 小时候农村自己酿酒,单独一家是没办法提供足够粮食的。 都是在农闲时几家合伙,一起凑了粮食,然后自酿自饮。 “酒爷”经常是这项活动的组织者,同时还提供场地,夜里负责看管之类。 因为这样可以分到更多的酒。 现在大汉的蒸馏酒技术,就是冯刺史前世小时候,在“酒爷”和亲朋好友酿酒时,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转悠学会的。 只是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喝太多的话,毛病也就出来了。 从冯永十来岁开始,“酒爷”晚上回家,回到屋里,皱着眉头,捂着肚子,拧开药瓶,吃上几片药,就成了日常。 然后就是母亲天天数落,想让他戒酒。 为此父母开始吵架。 有一次,母亲把父亲的酒给摔了,两人甚至还打了起来。 那是冯永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 十三岁的他,抱着大哭的弟弟妹妹躲在角落里,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恐惧,感觉天已经塌下来了一般。 父母打架过后没多久,“酒爷”的胃病突然加重,被送进了医院,让本来就是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出院后,“酒爷”这才不得不戒了酒。 不过病根已经落下了,病情一直反反复复。 家里情况也不好,没有办法去更好的医院,只能强忍着。 那个时候生病,不到迫不得已,谁舍得去医院。 基本都是用偏方和土方子,尽量不花钱或者少花钱。 “酒爷”那些年吃过不少偏方土方,从未见效。 直到有一年,家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药方。 药方很简单? 但居然有效。 到冯永走出校园? 学会文武艺,卖身女总裁? 家里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家里父母也有条件去医院做全身体检了? 酒爷因为这些年的修身养性,各项指标居然比同辈人要好得多。 当然? 冯秘书能给家里带来变化,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必不可免的商场应酬? 更别说每次要给女总裁挡酒。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酒爷”的体质? 冯秘书的酒量确不算小,但同时也很快染上了“酒爷”年轻时的病。 幸好病况很轻,不算什么大碍。 在某次回家看望家人时,无意中被家里人知道后? “酒爷”拿出珍藏了十几年的药方? 对自家儿子吹嘘说药到病除。 是不是真的冯永不知道。 但冯永看到了上面的一味药,觉得似乎有点意思。 于是回到到城市后,偷偷找人询问了一番。 对方给的解释是,理论上应当有效。 然后又解释说这病主要是先吃抑酸剂,这药方有碳酸化物? 理论上还能产生少量碱,正好中和胃酸。 除了冯永能听懂的? 还说了什么甲壳素之类专业名词。 不过最后还是叮嘱冯永,这种偏方土方? 最好先进行专业验证,以免出现意外。 时过境迁? 当年的冯秘书摇身一变? 成了冯刺史? 手底有女总裁,有女秘书……咳,这个划掉。 医疗条件却比当秘书时落后了两千年。 特效药和专业药是没有的,土方倒是还记在脑子里。 反正吃不死人,而且诸葛老妖也没多少时日可活。 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奢求能根治,能减轻病痛,让他多活两年,就算是成功。 最好能熬到收复关中以后。 当然,若是能克复中原以后就更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弄死了东吴再死冯刺史也没意见…… 冯刺史想着美事,大汉丞相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 “你且伸头过来让我看看。” 病重是病重,力气弱是弱了些,但病虎余威在。 “哎,哎,哎,丞相,丞相,凡事好商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冯刺史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向旁边挪了挪,说道,“那酒爷,还吃过一味药方!” “当真有药方?” 大汉丞相先是一喜,居然把药方吓出来了? 然后看到这小子的模样,却是更生气了! “叭!” “丞相为何还要打我?” “有药方为何不早说?” “丞相,这病,主要是靠休养,我前面所说的那些,若是你做不到,就是吃药亦无用。” “当真?” “我骗你作甚?” “你小子最是奸滑,让我很难相信你……” 才刚刚欺了我一回,还好意思说“我骗你作甚”? “丞相要如何才相信我?” “你且先把药方写出来。” “咳,丞相,不须如此,我早就已经写好了。” 冯刺史面色从容地从怀里拿出药方,递了过去。 如果诸葛老妖的病情在自己意料之中,这个药方自然就派上用场。 如果不是,那么自己也没有办法应对,到时候不拿出来就是。 大汉丞相有些意外地看了冯刺史一眼,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待看到上头的字时,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这字,不是你写的吧?” “丞相,我们在谈药方,还要管是谁写的字?” 冯刺史敢怒不敢言。 再说了,夫妻本是一体,我家细君写的和我写的有什么区别吗? 冯刺史现在是才名满天下,又身居高位,大汉丞相也不好再多说他。 能听得进去就好,听不进去,也只能随他去了。 当下便把注意力放到药方上面,然后眉头又是一皱: “乌鲗骨?文蛤之壳?皆是海中之物,怕是难寻。” 大汉现在哪来临海的地方? 冯刺史却是丝毫没有担心之意: “丞相,这寻找药材之事交给我就行了,我们还是先谈谈你的休养之事。” “不饮茶,不喝酒倒是无妨,多餐少食又是个什么说法?”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问道。 “他人一日里吃三餐,丞相你吃六餐,每餐少食,不可过饱,而且须得把吃食细细嚼碎,方能咽下。” 诸葛一听,脸上更是犹豫: “一日三餐已是奢侈,这一日六餐,太奢靡了,怕是为人所道。” 勤俭节约一向是大汉丞相的主张,现在突然要奢靡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会破坏大汉的风气。 冯刺史一听,额头青筋蹦了蹦。 命都快没了,还抠? 南乡工坊每年特意送过来的分红,都喂了狗吗? “三餐是吃那么多,六餐也是吃那么多?何来奢靡之说?丞相,我们还是谈谈不操劳不熬夜不多思这个事。” “大汉未兴,如何不多思?政务繁多,安能懈怠?” 大汉丞相吁了一口气,叹道。 冯医生很不满患者的态度,站起身来,“丞相,你要是这样,那我只好去找家属谈了。” “家属?什么意思?” “呵呵……” 章节目录 第0915章 我们吃肉,丞相吃壳 这世间之事,一物克一物。 以凉州之大,冯刺史却是能横着走,足见强横。 可惜回到区区一府之地,瞬间就成了软脚虾。 大汉丞相能让天子低头称相父,大汉境内,闻丞相之名,莫不侧目。 可在丞相府内,却仍有一人,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蜀中昂昂男儿,对外血战沙场,铁骨铮铮。 对内剑胆琴心,侠骨柔情。 优良传统不能丢! 果如冯君侯所料,黄月英听到冯永手头有药方时,大喜过望。 再听到诸葛丞相不愿意配合治疗时,顿时柳眉倒竖: “彼为丞相,欲速死是不顾国家;为夫,欲速死是抛妻妾;为父,欲速死是弃子女,真乃匹夫是也!” 整个大汉敢在丞相府叉腰大骂诸葛丞相为匹夫者,唯丞相夫人一人是也。 但见黄月英对着冯永说道: “明文你且去准备,当如何治就如何治,这丞相愿不愿意治病,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言毕,怒气冲冲地找大汉丞相理论去了。 有了丞相夫人的承诺,冯刺史就算是解决了以后的疗养问题。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寻药材。 药方里有两味药,是海产品。 所谓的乌鲗骨,其实就是海螵蛸。 高中化学做过关于它的题目: 海螵蛸具有治疗胃酸过多、能为骨质发育提供重要元素的功效,其原因是___。 这也是为什么冯永相信这个药方可能有效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大汉现在仅有两州,没一个靠海的,到哪去找海产品? 当然是找阿斗。 谁让他是天子? 汉吴誓盟以来,两国之间的贸易越发地频繁。 从永安到南郡,人员物资来往不断。 中间甚至还有送到两国皇宫内的东西。 这些年搂了那么多钱,小胖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档次当然不能像刚登基的时候那么低。 吃点海味换换口味,尝尝鲜? 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是吗? 就是吃的时候要偷偷地吃,不要太张扬。 毕竟是宫里自己赚来的钱? 这些年内府也给朝廷的府库补了不少钱粮。 只要收敛一些? 相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给宫里送了信之后,阿斗亲自把冯永所要的东西送到相府上。 在见过相父之后? 阿斗就急不可待地找到冯永问道: “明文,相父之疾如何?可是当真如卿所料?” “八九不离十。”冯永点头? “今日且先试一试。” “好极? 你所需的药材,吾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现在就等你吩咐了。” 为大汉丞相治病,阵势很大。 已经成了侍医的李当之被带过来了。 有了双南大道? 南乡医学院的开山祖师樊阿也被紧急送了过来。 “文蛤壳管够? 就是乌鲗骨有点少,皇后亲自带人在宫里寻了好久,这才找到的。” 阿斗有点不好意思,“到时候我写信给吴国,让那边多送些过来。” 冯刺史看了一眼屋子里那几大筐文蛤壳? 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汉家天子。 小胖子倒是挺会吃啊,这才来汉中两年? 就没少吃文蛤。 不过想来也是,文蛤肉鲜味美? 前汉时期就已经是贡品。 阿斗好不容易有钱享受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海味。 “拿醋过来? 先把这文蛤壳泡上。” 让两个医学界的泰斗过来干这个事? 那就是实打实地高射炮打蚊子。 不过为了求稳? 再加上可以利用他们的丰富经验,让他们在制药的过程,更加合理地调配药剂。 若是能看出什么君臣佐使那就更好了。 这个药方不像平常那样,需要长时间的煎药熬药什么的。 稍微麻烦一点的,就是文蛤壳需要用醋泡了又泡,七泡才算是完成。 为什么要七泡,冯永也不懂,就当是消毒了。 然后就是把几味药都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最后把它们混合起来。 有大汉天子和凉州刺史全程监工,这规格放全天下,也算是第一。 李当之和樊阿两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子干劲十足。 别说是配药的时候,就是磨药的时候都是亲自上阵,不让底下的弟子沾一点手,卖力地把药材研磨了一遍又一遍…… “行了行了,我看看!” 冯刺史一看不对劲,连忙上前阻止。 前世老爸吃这味药,能磨得有多细? 阿斗也跟着凑上来,问道: “成了么?” “成与不成,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可以知道了。” 冯永用食指挑起白色粉末,放到嘴里尝了尝,有点咸,似乎又有点涩。 就是磨得太细了,手指上仿佛沾了后世刷墙的腻子似的。 算了,不管了。 “先称出两钱出来。” 冯永吩咐道,然后又让人去请黄月英。 黄月英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过来: “明文,可是成了?” “药成了。”冯永指了指身后的药剂,“这药每日三次,一次二钱,每次饭前服用。至于到底有没有效,还要数日才能看出来。” 黄月英目光落到桌上的药粉,连连点头,眼中有些湿润: “不管有效无效,这份恩情,我们诸葛家总是要记下了。” “夫人这是什么话?丞相府和冯府,怎么说也是半个家里人……” 听到这个话,黄月英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这话有点不对头。 因为冯刺史“半个”很有名。 丞相的半个弟子,黄月英的半个女婿,张夏侯氏的半个弟子,就连写文章,也总是写半篇…… “眼看着也快要到进晚食了,我先拿过去给丞相服用。” 黄月英说着,又对阿斗歉然道,“陛下就把府上当成是宫里就成,妾就先失礼了。” “相父的病要紧,夫人请便就是。”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嘛,反正无所谓了。 “夫人,就算这药真的有效,也别忘了我说的,最重要的,是丞相平日里要注意休养。” 在黄月英着急去给丞相服药时,冯永连忙又叮嘱了一句。 “明文放心就是,丞相若是不从,吾自有办法。” 提起这事,丞相夫人很是淡然地说道。 丞相身体虚弱,阿斗和冯永还是要尽量少打扰,就不跟着过去了。 忙完了这个,又让樊阿和李当之下去休息。 阿斗这才很是亲热地问道: “这也到晚食了,明文不如和吾一起?” “臣敢不遵旨?” “喛,不需如此,不需如此,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 阿斗连忙扶着冯永的手臂,笑眯眯地说道,“明文想吃什么?我先让人回宫准备一下。” 天子与冯刺史联手骗了一次相父,两人之间有了小秘密,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冯刺史咽了一口口水,回答道:“文蛤吧,我好久没吃过海味了。” 阿斗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指了指冯永: “吾都忘了,卿的师门所学,乃是易牙之术。” “嘿嘿,臣只是正好想起,以前学过如何蒸炒文蛤而已。” 东海第一鲜啊,不吃对不住自己。 “好好,听明文这么一说,我都开始馋了。走走走,回宫!” “回宫?” “回宫,这是家宴!文蛤配酒,吃得更尽兴。到时候你可别藏私,让宫里的厨子打下手,也跟着学学。” “没问题!陛下以后可以让东吴那边多送些过来,毕竟这吃剩的壳,是要给丞相用药的……” “嘘,轻声些,让旁人听去了,那可是对相父大不敬!” “呵呵……” 小胖子,瞧你那熊样! 我被丞相打了都敢去打小报告,你怕什么? 章节目录 第0916章 变动与成长 建兴十年的最后一个月,季汉朝廷人事有了些许的变动。 李平以骠骑将军之位,兼司徒,名义上仅亚于丞相。 刘琰车骑将军位置不变。 赵云迁卫将军。 此三者,皆朝廷示之以殊荣之意。 而领军留守锦城的吴懿则是左将军。 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留府长史蒋琬,迁尚书令,与尚书仆射李福同管尚书台。 陇右之战时,从宫中调入丞相府任司马的费祎,转调侍中,兼尚书左丞。 与侍中董允一起,两人在宫中同辅天子。 关兴任中领军,统南军。 张苞任领军将军,统北军。 凉州刺史冯永,原有职位不变,加丞相府参军,兼侍中。 再加上丞相府军中长史兼绥军将军杨仪,前军师兼征东将军魏延,以及一些两朝老臣,构成了目前季汉表面上的权力核心。 原庲降都督张翼因执法过严,导致云南刘胄作乱,故被调回朝廷,入丞相府接任费祎的司马之位。 原牂柯太守马忠接任庲降都督。 南中庲降都督府、永安都督府,以及一些地方实权人物,构成了季汉第二权力梯队。 此次人事调动,在朝廷之外并未引起太多的波澜。 但在朝廷的核心圈子,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丞相府长史杨仪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对外谢客,闭门不出。 “蒋琬者,先帝在时,就曾因为荒废政务,被先帝所废,何以能居吾之上?” “冯永者,更不过是小子耳,虽有战功,但资历尚浅,岂能既入相府,又入宫廷?” “吾随丞相驻汉中,筹度粮谷,规画军中,劳思费神,不得须臾安宁,更别说年宦在二者之上,然待吾何薄?” 因为怨愤而导致面目狰狞的杨仪,目露怨毒之色。 盛怒之下,他砸摔了不少东西,屋内一片凌乱,地面上还有不少破杯碎瓷。 虽同为丞相府长史,但蒋琬成了尚书令,这已经算是在自己之上。 以前冯永一直是领军在外,从未正式担任过朝廷中枢的重要官职。 如今不但成了丞相府参军,而且还兼任侍中。 这么一来,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府中,冯永都有要职加官,其中的政治意味,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仪这才更加地不忿。 凭什么?! 在外有统兵之权,在内有议政之职。 宫中府中,皆有任职。 你几个意思? 想起这些年的辛劳,杨仪只觉得自己当真是错付给了狗! 正当杨仪满腔怨愤的时候,忽有下人来报: “费侍中来访。” 费侍中就是费祎。 杨仪怎么说也是丞相府长史,且又是年宦最长者之一。 他染了风寒,不派人过来看看,不合规矩。 只是相府之中,论起人际关系之差,魏延排第一,杨仪就肯定是排第二。 此二者,乃是相府中资历最老者。 偏偏两人一个刚粗矜高,一个器小狷狭,如水火不相容,见面争吵乃至拔刀相向。 费祎为了顾全大局,常居中调解二人,两相匡护,是少有能同时与两人说话的人。 听到费祎前来,杨仪先让人把他请到前厅,然后略加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平复了心境,这才前去见费祎: “文伟何来?” “丞相这两日来身体恢复了不少,已经能重新处理一些政务,听闻威公生病,所以特意让某前来探望。” 费祎与杨仪久在相府为僚,又岂会不知其人? 看到杨仪虽是语气无异,但面色忿色犹未散尽,心已明了: “威公的身子,可曾好些了?” 杨仪不好对费祎发火,只是重重地长吁一声,道: “身体倒是无碍了,不过近来夜里心悸,不能安寝,神志有些不定。” “心悸者,当是有心中有放不下之事,威公可是有所思?” 费祎试探着问道。 杨仪仗其资历,也懒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昔日吾背魏而向汉,得先帝赏识,先是被先帝征召为左将军兵曹掾,后又为尚书,彼时冯永何在?” “丞相南征时,吾以参军之位,代行相府事宜,彼时冯永不过一小吏。” “待丞相北上汉中,军中诸事,皆委任于吾,彼时冯永不过一边郡长史。” “如今呢?吾仍不过丞相府长史,而冯永,在外则居刺史之位,入府则居参军之职,入宫则有侍中之责……” 杨仪越是说,就越是激愤,怨恨形于声色,怒气显于言语: “即便冯永有功,但待其可谓过厚耶?再说那蒋琬,留守锦城,又有何功?能入尚书台,任尚书令?” “若是蒋琬那般都能任尚书令,那凭吾这些年来的功劳,难道连入尚书台都不可耶?” 外人或许没有感觉到这次调动有什么异常,但杨仪久随丞相,又岂会看不出苗头? 先帝开国时,尚书台本来就是权力中枢。 这个从法正、刘巴、李严等先后被先帝任为尚书令,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夷陵之战后,先帝突然驾崩,太子年少,形势危急,大汉的权力这才开始转至丞相府。 说句不好听的话,先帝让丞相与身为尚书令的李平共同辅政,未必没有让尚书台制衡丞相府的意思。 谁知这李严私心过重,先是拒绝领军前往汉中,然后又欲划出巴州自任刺史。 偏偏其手段又远不如丞相,最后丢了尚书令一职,尚书台也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虽然现在丞相的病情已有好转,但这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已经在暗示着尚书台似乎有重新恢复权力的趋势。 至少也是恢复一部分权力。 这还是次要的,从更长远来说,丞相之后,天子怕是不可能再设丞相府,那么尚书台就是完全的权力中枢。 蒋琬、费祎、董允、冯永这些人,要么入尚书台,掌管政要。 要么是侍中,出入宫廷,与闻朝政,得天子亲重。 这就意味着在丞相之后,他们就是选定的朝廷重臣。 而身为丞相府长史的自己呢?丞相之后,自己当如何? 没了丞相府,自己这个丞相长史应当怎么办? 这才是杨仪最为不忿的地方。 “威公若是对冯明文居丞相参军和侍中之位不满,那大可不必啊!” 费祎也不知看没看出杨仪的心思,只是笑着说道: “冯明文虽加丞相参军与侍中之职,但他能在汉中呆几天?最后不还是得要回凉州?” “不在中枢,这参军与侍中,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 “至于蒋公琰,任尚书令,自是为了能更好地留守锦城,毕竟锦城那边,李正方此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再说了,现在丞相府诸事,不还是一直由你处理么?” 杨仪闻言,勉强一笑,神色稍霁。 费祎见此,又安慰了一阵,这才离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杨仪看着他的背景,面色阴沉如此时冬日的天空。 冯永自然不知道汉中暗中涌动的潮流。 不过就算他知道,那也无所谓。 好不容易回一趟汉中,既然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下一步自然要回南乡看看的。 不列仪队,不张旗鼓,仅带着亲卫,混在双南大道的商旅中,悄悄地返回南乡。 如今的南乡,最牛逼的不是冯君侯的大弟子魏容。 也不是县令黄崇。 而是卫将军赵云。 三年前赵老爷子还能指挥陇右都督府的将士,固守陇山一带,平定平西郡的叛乱。 这才退下来多久,身子骨就弱了许多。 虽然嗓门仍是洪亮,身板仍是高大笔直。 但在温暖的房子里裹着裘衣的做法,已经暴露了他的气血不足。 “还知道回来看看啊,再不回来,你这两个弟子,干脆入我门下算了。” 赵云大马金刀坐在坐榻上,不屑地看了一眼冯刺史,鄙视地说道。 罗宪和傅佥恭敬地给冯永行过礼,又捧上热茶,两人这才站在一旁。 冯永坐到赵云对面,喝了一口姜茶汤暖身子,这才看向坐在榻上,丝毫不顾自己仪态的老爷子: “老将军这话说得,难道他们前些年在学堂里所学的学问,难道不是我传的吗?” “再说了,就算他们能侥幸能从赵老将军身上学到点东西,后头不还是我领着他们上战阵吗?”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不用回头看,就知道罗宪和傅佥两个小家伙搞出来的。 罗宪已经有十五岁了,这年头,十五岁提刀上阵很正常。 少年的热血已经沸腾,只不过在深谋远虑阴鬼王面前,毫无用处: “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能学到几分的带兵本事。” 赵云哈哈一笑,然后可能是用力过猛,居然咳了起来。 罗宪和傅佥连忙上前帮忙抚背。 待赵云缓了过气来,这才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两个娃子是懂事的,天赋也不错。若是换了别人说这话,我少不得要为他们说两句。” 他说到这里,然后摇了摇头: “只是这个话是你说的,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了看罗宪和傅佥,神色似乎有些爱莫能助。 袭陇关,战街亭,抚陇右,定陇西,平金城,萧关一战,名震天下。 可以说,论起领军方面,放眼大汉,不,就算是放眼天下,敢在冯刺史面前装大尾巴狼的,大概也只有丞相有资格。 毕竟赵老将军的长处是在骑军方面。 偏偏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冯刺史手上的铁甲骑军,是世上最为恐怖的骑军,没有之一。 萧关一战,不知被赵老将军翻来覆去推演了多少遍。 他自认不会比曹真做得更好。 看到赵老将军看向罗宪和傅佥,冯永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也向两人看去: “好好地跟赵老将军和李都督再学一年,后头你们若是当真能通过我的考试,那我就让你们到军中见习。” 凉州去年这个时候的那一场白灾,虽然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但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萧关一战,军中战马,损失近七八成。 而为了应付白灾,刺史府又不得不动用储备畜力,在寒冷的天气里运粮。 为此损失了大量的牲畜,让冯刺史的骡驮化设想,也随之流产。 就算是有先进了的圈养和撸养技术,但凉州的骑军和骡驮化部队,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是没办法组建完成的。 凉州大军战力不足,仅靠汉中和陇右之兵,怕是打不下关中。 所以让罗宪和傅佥在讲武堂多呆一年,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得到师尊的承诺,两个少年脸上现出兴奋之色: “先生,这可是你说的,一年后,你要让我们去凉州。” 冯永微微一笑: “我总不至于骗自己的学生。” 聊了一会,赵云期间又咳了几次,冯永看他神色有些倦怠,连忙告辞出来,让老爷子好好休息。 这些年来,南乡学堂比起最初时,已不知变了多少。 唯一不变的,就是冯刺史当年所住的院子,一直保持着原样。 甚至可以预见,就算是不久之后,南乡学堂改成皇家学院,这个院子,也不会有任何改动。 魏容刚一下值,就连忙叫上自己的细君,步履匆匆地赶向院子。 “坐吧,都坐吧。” 冯永坐在主位上,对着底下自己的几个弟子说道: “我这个师父不算是个称职的,这次回来,其实也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我虽不称职,但你们可不能懈怠,若是你们能成材啊,那我肯定是要极力举荐于朝廷。” “但天分不足,就算是你们顶着我弟子的名义,这辈子也就是衣食无忧,其他不要多想。” 魏容等人心里凛然,连忙称是。 建兴十年十二月的汉中,人心略有浮动。 但远在建业的孙权,再一次发动了向江北得进攻。 去年派去辽东的使者在返回时,在成山被人伏击,伤亡大半。 不但辽东所赠珠宝落入魏贼手里,就连吴国最为紧缺的战马,也被魏贼抢去。 这让孙权大为光火。 这一场成山之败,让孙权想起了一个人,虞翻。 就是在孙权和张昭谈论神仙时,敢当众顶撞吴国天子和吴国重臣第一人,说神仙不过是死人的虞翻。 因为虞翻在听闻孙权派出使者前往辽东求马时,从流放之地交州上书。 言吴国之利,乃是舟船,不善陆战,求马非是国利也。 且辽东太远,派人携财远至辽东求马,怕是难有所获。 直到大批财物马匹落入魏贼之手,这才让孙权不禁有些后悔不听虞翻之言。 “魏贼欺人太甚,朕身为天子,安能受此侮辱?”孙权咬牙道,“此仇朕必报之!” 只是去年令张布诈降,虽有小利,但合肥那边,必是已生警惕,此时不可轻动。 故孙权下诏,让武昌的陆逊亲自领军攻打庐江。 章节目录 第0917章 互逞计谋 建兴十年的冬日,比建兴九年的冬日要暖和不少。 不但凉州的冬雪要比往年来得迟,就是江淮一带,结冰的地方也比往年少了很多。 “禀将军,探子来报,吴虏在濡须口似有大军集结。” 寿春城的都督府里,一名文吏步履匆匆,把前方送过来的谍报送到满宠手里。 满宠面色从容地接过来,问道: “可知是何人领军?” “听说是孙权亲自领军。” 满宠一听,古怪一笑: “孙贼这些年来,岁岁欲整军北犯,我还道今年能安分一年,没想到他竟是在年底最后一个月才行动。” 太和三年春,欲袭西阳。 太和四年冬,欲袭合肥。 太和五年冬,诈降。 太和六年冬,原本以为能安分一年,没想到十二月又欲北犯。 吴虏多在冬日与初春时北犯,是因为魏有精骑,在天寒时出战,战力会有所下降。 而吴人不善陆战,故欲避魏之长也。 吴虏在冬日有所行动,满宠早就已经习惯了。 只见他吩咐道: “派人把谍报送与王刺史,让他做好准备,随时策应。” 虽与王凌不和,但终究是同在朝为官,又是同镇守淮南之地,防备吴虏。 这等国家大事,按规矩自然还是要知会一声。 王凌得知孙权欲亲自领军北犯,当下顿时大怒道: “孙贼去年戏吾,让吾在满老匹夫面前大失颜面,吾尚思如何复仇,没想到他竟是送上门来!” 于是整顿扬州兵马,进驻合肥。 而满宠则是在寿春继续征召豫扬二州兵马,同时召令兖州,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就在魏国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在巢湖合肥迎头痛击吴人时。 吴国一支兵马,却是悄悄地从庐江郡皖城出发,绕过了巢湖,迅速向魏国的庐江郡扑去。 这支兵马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镇守武昌的吴国上大将军陆逊。 (注:庐江分成两部分,一是南边吴国庐江郡,魏国又在北边设了一庐江郡,位于合肥西面,与吴国庐江郡相对。) 陆逊的声东击西之计,不但把守在合肥的王凌瞒了过去,就连在寿春征召兵马的满宠都被满了过去。 就在满宠和王凌都以为吴国是像往年一样,要从濡须口进入巢湖,进犯巢湖边上的合肥时。陆逊已经带着兵马,奔袭到魏国庐江郡郡治六安城下。 六安城的守将看到城下的黑压压的吴兵时,大为惊恐,连忙派人前往合肥和寿春报信,同时加强城头的防守。 已经年近五十的陆逊,虽已贵为一国上大将军,又领军多年,但身上仍保持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 陆逊寻了一和上高地,看着眼前的六安城,吩咐道: “派人前去劝降,同时让军中立刻伐木作攻城器械。”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身上又厚又长的羽绒服。 相比于大江边上,远离岸边的六安城,似乎要更冷一些。 事实上,裘衣比起羽绒服来,还是要昂贵一些,而且也比普通的羽绒服要暖和一些。 但陆逊身上这件羽绒服,是从蜀地定制的。 又厚又长,夜里甚至可以当作被子盖。 比起那些没办法加厚的裘衣来说,可是暖和多了。 现在吴国的世家豪族,在府内走动大多都是披着裘衣,但外出的话,那都是要披上加厚加长的羽绒服。 而对于那些小家族来说,则是选择普通一些的羽绒服。 毕竟羽绒服里衬和外表皆是丝绸所制,比起裘衣来,也不算是失了面子。 庐江城头射下箭来,很明显是拒绝了劝降。 陆逊也不着恼,因为这个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又领着人,在营地里巡视了一番,督促各营做好攻城的准备。 虽然营地还算是有序,但却有些乱哄哄的。 陆逊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做太多的要求,只是让各营的将领过来,让他们约束好自己手底下的将士。 世人皆言吴人善操船,却不善陆战,除了历史传统,南方无马等原因外。 还有现在吴国所施行的军制,也是一部分原因。 除了陛下亲自掌握的禁军,其他军中各营最精锐者,莫过于将领手中那些可以世袭的部曲。 故军中统帅,最大的任务是协调诸将,让他们领诸营齐心向前,不可各自为战。 不过陆逊身份尊贵,又素来德高望重,所以在他的督促下,吴军的营地很快就建了起来。 第二日,吴军就已经派出营队开始攻城。 虽然攻城器械没有做好,但这并不妨碍吴军先尝试把六安城的护城河填平。 六安城虽是庐江郡的郡治,但其实并不算是大城。 但因为它是临沘水而建,所以护城河不但深,而且很很宽。 负着土石的士卒开始向前冲跑,他们身上连皮甲都没有,有的甚至是衣服褴褛。 这些都是最底层的士卒,还有一部分死卒。 魏军在护城河对岸还立有鹿角,鹿角后面的魏军弓弩手在吴军进入射程后,开始张弓拉弩,箭飞如雨。 吴军士卒吸进冬日里冷冰的气息,然后口鼻喷出白色雾气,闷着头只顾向前冲。 箭羽从空中落下来,有的插到地上,有的插进背上的石土,让吴军士卒幸运地躲过一劫。 但也有箭羽穿透了士卒的身体,带着士卒倒在地上,身体里流出来的热腾腾的血,很快在这种天气里变冷。 没来得及渗入地下的血很快凝固,和身体一样,变得冷冰。 更有甚者,没有被射到要害,哀嚎着倒在地上,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又被同袍踢翻在地,然后又有脚踩踏而过。 接着有人踢到了呻吟不已的伤兵身上,自己也跟着摔倒,压在伤兵身上,背负的石土撒了下来,把伤兵的脸面掩埋了起来…… 陆逊就站在后方不远处,看着前方空中魏军射出的密密麻麻的箭羽,面色沉静,但是眼底却有一丝丝的阴郁。 这些年来,吴魏两军一直是交战于合肥城。 魏贼不断加固合肥,同时又在合肥布防重兵,按陆逊的想法,自己突袭六安城,魏贼当是没有防备才是。 从自己顺利无比到达六安城下看来,魏贼确实是想不到这一节。 但自己同样也没想到,六安城看起来是小,可从魏贼的反应看来,城里只怕布有精兵强将啊! 这么想着,再看到冲上去填护城河的辅兵们以极快的速度溃散回来,眼底的阴郁就更浓了。 “来人,传令下去,让军中加快速度,不要怜惜兵卒,明天务必要把护城河给填平了!” “还有,最迟后天,务必要把云梯全部造好,开始正式攻城。” “诺!” 前方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仍隐隐约约地传入陆逊的耳里,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听。 他的目光,看向了东边。 那里,正是合肥方向。 只要能攻下六安城,那么大吴在江淮就有了一个立足点,同时还可以威胁合肥的侧后方。 到时不管合肥如何城坚墙固,魏贼也只能放弃。 陆逊想到这里,又特意派出精兵,让他们注意防备合肥方向过来的魏贼。 至于六安城的后方,则是芍坡湖,乃是春秋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用以灌溉周围田地。 寿春与六安城隔湖相望。 魏国从来没有想过吴国会绕过巢湖,攻打六安城。 所以并没有在芍坡湖布置有水师。 魏军想要增援六安城,要么是从合肥直接出兵,要么是从寿春派兵,绕芍坡湖这么一个大圈。 “陆逊此人,果然是善用兵者也,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满宠得到六安城危急的消息,连忙召集诸将军议。 看着眼前的舆图,诸将皆是焦虑无比: “前将军,六安城小,怕是难以坚守,我等当尽快派出援军才是!” 满宠目光闪烁,盯着舆图,却是没有立刻说话。 若是六安城落入陆逊之手,那么吴虏就可以从六安城进入芍坡湖,进犯寿春。 这就是活生生的从濡须口进入巢湖攻打合肥的完全翻版。 唯一不同的是,大魏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扬州防线,全面沦陷。 到时扬州大部就要落入吴虏之手。 中原门户从此大开矣! “救肯定是要救的,但不能直接从合肥派出援军,毕竟谁知道濡须口那边,孙权会不会真的领军过来?” 思索了好久,满宠这才缓缓地说道: “王刺史乃是勇将,让他守合肥挡孙权,当是无虑。寿春城已经召集了不少人马,现在正好派去增援。” 说到这里,满宠顿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援军不能走合肥那边,陆逊既然敢偷袭六安城,他不可能不防备合肥派出援军。” 底下的部将听到这话,更是焦虑不解: “将军,若要增援六安城的话,走合肥是最快的路程,若是不走那里,拖延过久,只怕六安城危矣!” 满宠却是不为所动: “六安成虽小,但城墙坚固,且城中兵精将劲,只要将士一心,固守待援,则可守久也。” “陆逊虽善用兵,但吴兵不善陆战,更别说攻城,故庐江暂时无忧也!” 说着,他的眼睛闪过冷光,“吴虏利于船战,以前其不来尚欲诱致,舍船二百里而来,灭之正当其时!” “马上派出快马,就说吾会亲自领军前去救援,让庐江将士安心守城。” 紧急整顿寿春城兵马以后,满宠亲自领军,逆淮水而向西,然后在决水与淮水相交处,顺着决水南下,绕到了庐江的西边。 而此时,六安城的攻防战,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护城河早就填平了,六安城下已经铺了一层尸体。 陆逊最初的担心成了现实。 六安城虽小,但却难攻。 现在已经开始派军中各将部曲亲自上阵,仍然无人能在站稳在墙头上。 最接近的一次,也不过是能攻上城头,然后被赶了下来。 陆逊没有关心六安城下的情况,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向了东边。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六安城肯定是能拿下来。 可是东边合肥方向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毕竟按日子计,若是魏贼要增援六安,此时早就有动静了。 这种有些反常的情况,让陆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想起陛下仍是屯兵濡须口,根本没有进入巢湖,陆逊心里又有些无奈。 虽说是诱敌,但六安城的战况这般激烈,若是有人能领兵进入巢湖,进逼合肥,给魏贼压力,那就更好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有些燥热地松了松身上的羽绒服。 满宠此人,颇有才干,又是曹操留下的老人,可不能小视。 反常的平静,不可小视的对手,再加上常年领军的敏感性,让陆逊心里的不安变成了怀疑。 “来人。” “上大将军。” “传令下去,今日攻城,提前收兵。” “诺!” 攻城正急的时候,突然缓了下来,对守军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可以抓紧时间修补城墙,让疲惫的将士得到一些喘息时间。 但对于急于要攻下六安城的吴军来说,却是不啻于后面要用更多的人命去填。 “上大将军,城中贼人看来已疲,为何突然要收兵?” “吾恐贼人有所图耳。” “莫不成是合肥那边有动静了?” “正是因为合肥无动静,故吾才心忧耳。” “将军何忧?” “合肥不见满宠踪影,吾如何不忧?” 陆逊叹了一口气,看向那伤痕累累得六安城城墙,心头莫名就想起了前年的萧关大战。 听闻冯永领军出萧关后,连破数城,吞并安定后还能回身以少胜多,大败曹真。 蜀人这些年来,接连拓土,如今已经打开了关中大门,全面进逼。 而吴国这边,虽有石亭大胜,但却仍是一直被合肥压在江南,不得突破。 陆逊心里头就是一阵气闷和焦虑。 冯永是怎么做到连破数城的? “说不得陛下已经在巢湖吸引了魏贼,让其不敢分兵?” 听到这个话,陆逊嘴角一抽,瞟了一眼说这个话的将领。 这个话,别人可能会信,但陆逊又岂会不知真假。 自从陛下在逍遥津被张辽逼得“走登高冢”、“蹴马趋津”以后,心里对合肥实是又恨又有些惧。 所恨者,无一日不欲下合肥也。 所惧者,无十万大军,不敢临合肥城下也。 现在濡须口,不过是诱敌,哪来的十万大军? 故陛下这才裹足于濡须口,不入巢湖耳。 第二日,终于有吴军探马给陆逊带来了他最想要的消息: “急报!上大将军,西边的安丰郡,似有魏军!” 还没等探子把消息详细说来,陆逊已经猛然惊醒过来: “不好!满宠乃欲断吾后路耳!” 章节目录 第0918章 不干人事冯刺史 陆逊利用魏国这些年形成的惯性思维,虚枪一晃,避合肥而击庐江,眼看着就要成功。 没想到满宠居然也这么大胆,根本不惧庐江有失。 而是亲自领军绕了一个大圈,欲截断吴军后路。 可以说,双方这一个操作,皆称得上是惊艳。 相比之下,双方的队友就有些不同了。 王凌与满宠虽不和,但却能在第一时间领军驻守合肥。 而孙权与陆逊虽关系亲近,如今却只在濡须口虚张声势,连巢湖都没有进入。 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陆逊肯定是不懂的。 就算是懂,那也不敢说,甚至连腹谤的念头都没有。 “上大将军,我们怎么办?” 听到后路有危险,立刻就有人慌了。 若是此时在船上,自是不必怕。 可是自己身后两百余里才是江边。 就算是再怎么看不起魏贼,也得要承认,能与魏贼精骑堂堂正正对阵而不落下风者,大约只有蜀人了。 “不要慌。” 知道了满宠的确切位置,陆逊心里的不安反而消失了。 很明显,庐江已经来不及攻下了。 但不能就这么随意退走。 否则在魏贼精骑的追击下,稍有不慎,大军就会有从撤退变成溃败的危险。 想通了这一点,陆逊立刻派人前往沘水与泄水交汇处,多立旗帜。 同时又领着大军紧跟其后,做出一副掉头向西,迎战来敌的态势。 魏国援军得知吴军动静,来势汹汹的气势立刻为之一顿! 单以领军论,蜀之冯永,吴之陆逊,皆是魏国深为忌惮的人物。 冯永狡诈,攻掠如风,守战如山。 而陆逊则是善布大局,难知如阴。 甚至在魏国眼里,陆逊比冯永还要难缠许多。 毕竟陆逊前有夷陵之战,后有石亭之战。 冯永作为后起之辈? 名声自然不如陆逊。 所以满宠此次虽说是出其不意? 但当对面的陆逊做出反应时,他同样不敢轻易冒进? 先派出哨探查探对面情况。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等他与六安城的守军联系上时,这才发现? 原来吴军早就已经在夜里悄悄退走了。 建兴十年十二月魏吴的这一场交锋,看似动静不大? 但实际上却是凶险异常。 若是吴国得计? 则可打开中原的大门。 若是魏国得计,那么就能重振石亭之战以来的颓势。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统帅都极是谨慎,在没有把握之前? 都表现得很克制? 让这一场争锋,没有变成真正的大战。 一直在濡须口的孙权,得到陆逊已经退兵的消息,亦过江返回建业。 陆逊回到武昌后,便写了一封信? 派人送往蜀地。 而魏国扬州都督满宠,在回到寿春后? 亦写了一封奏章,送往洛阳。 相比于武昌远离蜀地? 寿春送往洛阳的奏章要快得多。 得知孙权再一次进攻合肥,曹叡倒是没有太过紧张。 当年石亭之战吴国都未能拿下合肥? 更别说已经用数年时间恢复元气的现在。 想到这里? 曹叡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从蜀国流传入大魏的八牛犁确实是好东西? 最是适合屯田。 豫州汝南,扬州寿春,本就是肥沃之地,武皇帝又留下了屯田的底子。 用上八牛犁之后,不但可以多开荒地,而且还可以少用屯民,当真是好东西。 只是想起此物乃是冯永所制,曹叡胸口又如同是压了一块巨石。 “为何吾大魏没有此等人才?” 虽然平日里都是冯贼冯贼的乱骂,但在心底,曹叡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冯永能弃贼从魏,那当多好? 可谓是恨之深,思之切。 曹叡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理,不过当他看完满宠的奏章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奏章上面详细叙说了这次战况,同时还附了一个建议: 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 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 若建新城毕,则可与庐江为应,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 满宠以此次魏吴相争为例,极言合肥城在巢湖边上,正好让吴人可以发挥出舟船之利。 不若在远离巢湖的地方建新城,若是吴人欲北上,则必须舍船上岸。 吴人本不善陆战,而在陆上又正好可以发挥大魏精骑之利,此消彼涨,不但合肥易守,而且还有机会大破吴虏。 同时把合肥城往西移,还可以与庐江互为掎角,不管是吴虏犯合肥,还是攻庐江,两地之间都容易相互策应。 曹叡览毕,觉得满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从东到西,合肥、襄阳、祁山此三者,一直以来就是阻挡贼人来犯的屏障。 祁山之失,已经让大魏先失陇右,后失凉州,如今连关中都在其威胁之下。 若是往西退三十里建合肥新城,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吴蜀东西夹击,则大魏危矣! 故思来想去,曹叡心里无法下决定,便召集重臣相商。 护军将军蒋济得知满宠之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吴虏北犯才刚退去,满宠就要把合肥拱手相让,此既是向天下示弱,更像是望贼人烽火毁城而走,此可谓贼未攻而自败。” “此举只会助长贼人北犯之心,贼人劫掠之举只会更有加无己。” 蒋济乃是三朝老臣,又善审兵事。 曹叡闻之,心里的天平便倾向于一动不如一静,于是下诏,只言须得紧守合肥,不得移城。 满宠得到诏令,没有放弃,重新上表说道: “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 “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于外,而福生于内矣!” 只言示弱于贼,引贼人来攻,避敌长而扬己长,正是兵法之要。 曹叡年纪虽轻,却也知道满宠所言的魏吴各有所长是有道理的。 而这一次,尚书赵咨赞同满宠的说法。 同时上书道: “若是陛下担心新城未成而吴虏又来,大可不必担心。陆逊才刚被满宠逼退,短时间内不会再北犯。” “且陛下令满宠督扬州军事,不正是看重其才能?满宠在前方与吴虏相峙,自然是要比后方更了解情况。” “既然他一而再上书力言此事,那就说明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曹叡这才恍然,第二次下诏,同意了满宠的做法。 这个时候,建兴十一年已经悄然来临。 建兴十一年开春的时候,陆逊所写的信也终于到达了汉中。 凉州的冰雪未化,道路难行,冯刺史一直呆在汉中没走。 春季刚一开学,大汉帝后两人就亲自赶来南中。 在全体师生的见证下,由大汉天子和大汉皇后主持,南乡学堂正式改成大汉皇家学院。 苦心经营十年,南乡学堂终于从一个小草堂成长为官方正式承认的学府。 冯永仍是学院的山长,不过从学院里出来的学生,从此多了一层身份:天子门生。 学院里有向朗、许慈等大汉最知名的学者坐镇。 学生们所学的学问,有冯刺史所传的师门学问,同时还有朝廷这些年来整理出来的典籍。 不管是从师资上还是从学问上,皇家学院的含金量都极高。 再加上南乡的造纸术和印刷术,更是让学院拥有天下最顶级的教学资源。 有传闻,皇帝学院成立之日,有人在蜀地深山听到山鬼嚎叫。 南乡更是浓烟滚滚,似有无数厉鬼从地下冲出。 夜里遍地都是鬼魂在凄厉哭泣…… “陛下成立学院还成仓颉造字了?光说鬼哭魂嚎,他们怎么不说下粟如雨呢?” 冯刺史得知这些传闻,不禁骂骂咧咧: “这些狗逼玩意,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挣扎,躺平不好吗?” 前几年先是在经济上搞趴了守旧世家。 学院的成立,又从智力资源上正式打破了世家的垄断。 要说世家甘心,那就是说笑。 只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诸葛村夫和冯文和这两个不当人子的,他们专门不干人事啊! 所以只好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恶心一下,出出气。 仓颉造字后,鬼恐为书文所劾,故夜哭也。 而世人识字,则知诈伪,诈伪萌生,则去本趋末,弃耕作之业,天知其将饿,故为雨粟。 由此可见,民智不可开也。 冯刺史于是对世家“hetui”一声,然后吐了一口痰。 不开民智,你家怎么不全部用一字不识的人管理种植园工坊草场? 一天到晚想要往各地学堂塞人算怎么一回事? 坐在主位的汉家天子和皇后虽然不懂什么叫“狗逼玩意”,但冯明文在骂世家,想来当是粗鄙之语。 换了别人,这可算是失仪。 可是放到冯明文身上,帝后两人却是觉得欢喜。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冯明文是流露真性情,不把皇家当外人。 “有人愿意当鬼,那就由得他去。” 张星彩笑盈盈地说道,“仓颉可是上古圣人呢,他们说鬼哭魂嚎,却是把陛下比成了圣人,也不知是何居心?” 皇后身边的阿斗一听,乐得小胖脸一挤,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吾岂敢比圣人?过矣过矣!” 在小胖子看来,冯明文此次回汉中,可是大大的好事。 不但劝说相父把一部分权力下放到尚书台,同时还把学堂归到皇家名下,可谓是忠心矣! 故在皇家学院成立后,帝后二人也没有立刻回南郑,特意在南乡多呆了一些时日,时常以家宴的名义,让冯刺史陪席。 就是向朗这等老臣,也不过是在天子设宫宴待群臣的时候,有一些特殊待遇。 能时不时被天子邀请去吃家宴的,全天下也就冯刺史一人。 听到小胖子的话,冯刺史连忙正色道: “兴复汉室之后,若是皇家学院能印尽天下之书,广传学问,让天下士子不再有阅书之苦,则陛下亦可为圣矣!” 想要把印刷术在全天下推广开来,彻底打破世家的知识垄断,提高社会劳动力的素质。 最快最好的办法和渠道,还是要靠官府。 阿斗真要能做成这个事情,再加上皇帝的身份加持,后世的文人称他一声圣人不为过。 毕竟……唐朝的皇帝不就叫圣人吗? 皇后一个马屁,冯刺史一个马屁,把阿斗拍得舒舒服服的。 他把自己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哈哈一笑: “真要按明文的说法,那第一要做的,就是兴复汉室。” 说着,他又再给自己斟了酒,举杯对冯永说道: “论运筹帷幄,治理天下,吾不如相父;论练兵对阵,决胜沙场,吾不如明文。吾所能做者,便是信之任之。” “若是能得良臣虎臣相助,汉室得兴,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吾必拜谢!” 胖是胖了点,不过这番言语之间,竟是颇有几分豪气。 终究还是年青君主,再加上形势大好,此时的阿斗,比起历史上,自然应该是多了一份雄心。 与胸无大志,光想享乐的扶不上墙烂泥还沾不上边。 冯永也端起酒杯: “陛下信之任之,臣必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彩!”张星彩也端起酒杯,“吾与陛下,敬汉室忠臣!” 家宴喝得正高兴,微熏间,有小黄门悄悄过来告知阿斗: “陛下,相府派人过来,说是吴国有国书送来。” 阿斗听到是相府来人,酒立刻醒了一半:“速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小黄门领着一人入内,冯永定眼一看,不禁有些惊异之色。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遗。 李遗趋步上前,目不斜视地对着阿斗和张星彩行礼。 “起。李参军,相父的身体,可还安好?” “禀陛下,丞相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阿斗点点头: “那就好,且把信呈上来吧。” 汉吴两国有一个很巧合的共同点,那就是君主之下,皆有一位可以代皇帝发出国书得臣子。 汉有诸葛亮自不必说,而吴国则是陆逊。 因为孙权让人刻了一块自己的玉玺,放在陆逊处。 所以陆逊写给汉国的文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孙权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0919章 策论与贤后 让人把李遗带下去,阿斗这才当着冯永的面,打开相父的来信。 待看完后,又习惯性地递给张星彩。 陆逊这封信,详细地述说了庐江之战的过程。 在信尾,还特意提了一句: 闻汉将军冯君侯,出兵萧关,连破安定坚城固池,攻掠疾如风火,不知逊可有幸,能闻其详? 张星彩览毕,失笑道: “怪不得相父特意派人把信送过来,原来吴人的来信里还提到了明文。”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黄门把信递给冯永看。 来大汉十年了,冯永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毛笔字仍是如狗爬。 至于看信之类,根本毫无障碍。 冯永接过来看完后,重新把信折好,了然一笑: “怕是吴人看我大汉接连收复陇右凉州,心里着急,故想要探询军中攻城之法耳。” 信里的内容,稍微有点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因为在自己的印象中,陆逊一生似乎从未有兵败,没想到居然会有被满宠逼退的一天。 张星彩点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攻城之法,乃是军中机密,安能轻易示人?” 冯永点头赞同: “不错。不久之前,臣从细作口中得报,魏贼司马懿在关中屯田,所用耕作之物,就有八牛犁。” “以前大汉未把八牛犁传给吴国之前,从来没听说大汉之外,有用此物者。” “前两年陛下为示与吴国之好,将八牛犁送给吴国,哪知后面魏国就马上有了八牛犁。” “在臣看来,此事与吴国定是脱不了干系。” 大汉在未收复陇右前,只要把永安、汉中这两个大门一关,蜀中就自成天地。 如果朝廷刻意控制,就算有人有心想要把八牛犁带出去,那也是千难万难。 但随着大汉收复陇右以后,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随着八牛犁越来越多地公开应用,这个东西想要再像以前那样保密,那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汉吴公开联盟,这两年两国之间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 于是大汉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八牛犁当成加强与吴国关系的礼物,送到了江东。 当然? 冯刺史在这个事情上? 也是存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吴国在荆州开垦荒地,若是有八牛犁相助? 可不就开的越多? 甘蔗就种得越多么? 不过总得来说,魏国从吴国手中得到八牛犁的可能性? 比从大汉手里偷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冯刺史这个话? 算是实事求是? 可不是黑孙吴。 听到冯永这番话,再看到他面色从容,张星彩不禁挑了挑眉: “吾观明文,似乎早就料到此事?” 冯永狡黠一笑: “当初大汉送给吴国的八牛犁? 与大汉境内使用的八牛犁? 可不是完全相同的。” 冯永最初拿出来的八牛犁,那是全铁制造,用起来结实是结实,但所需要的铁料也是极大。 黄月英在最开始就曾尝试过对其进行精简,把非关键的构件改成木料。 再加上这十年来的应用? 为八牛犁的改进提供了丰富的经验。 结合大汉实际情况,八牛犁已经改进了不知多少版。 现在大汉有二牛、四牛、六牛等款式? 可以针对不同的环境,更换不同的款式。 而送给吴国的八牛犁? 则是最初的全铁版本。 魏吴两国,一没有冯永这种非常重视改进生产工具的人物。 二? 就算是有? 也没有冯永这种影响力。 所以这就注定了两国会用这种傻大粗版本很长一段时间。 此时它们恐怕还在为打造八牛犁的铁料而发愁。 因为若是为了打造八牛犁而占用太多铁料? 那么兵器不足了怎么办? 所以说,发展才是硬道理。 生怕对手超过自己,连好东西都不敢拿出来用,那叫胆怯无知。 从大汉拿走几样先进技术,却没有支持技术继续发展的社会基础,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八牛犁这玩意,一是需要大量的铁器,二是需要大量的耕牛。 冯刺史从一开始就建立牧场,然后又想尽办法改进冶炼方式。 同时年复一年,投入海量的钱粮,建立起基础教育,提高生产力,提高劳动力的素质。 这才打下了支撑起这种发展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基础。 还是那句话,仅靠一个人或者一批人,就算是全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不想人亡政息,就要发展出能把政策持续下去的社会趋势和社会阶层。 而这一切,又需要足够强大的财政支持。 大汉官府可以作担保,让牧场把大量耕牛转借给百姓。 魏国和吴国,他们哪个能做到这一点? 不是冯永看不起他们,两国恐怕连官府屯田的牛够不够拉八牛犁还是个问题。 听到冯永的解释,张星彩顿时大喜道: “原来明文对此早有布局,果真是深谋远虑!” 但见冯文和谦虚地说道: “皇后谬赞了,在臣看来,魏吴二国用八牛犁,虽说对其有利,但亦未必无害啊。” 张星彩一听,悄悄地在阿斗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斗连忙坐正了身子,让人撤走了残羹冷炙,重新摆上热汤,点上香炉,然后对着冯永拱一拱手: “请冯卿教我。” 这就是策论的姿态了。 冯永看了一眼张星彩。 这果然是贤后啊! 心里这么想着,冯刺史不敢怠慢,连忙也坐正了身子,正色道: “八牛犁所用铁料、耕牛甚多,但普通百姓,有几家能用得起铁料耕牛?除了官府屯田,还能用到八牛犁者,莫过于豪族世家。” “豪族世家得此物后,就可多开田地,广积钱粮。而魏吴二国,又不抑豪右,难从豪右手里收上来赋税钱粮。” “介时豪右所占田地丁口越多,其势越大,魏吴二国,只怕早晚会被世家豪族反噬。” 张星彩连连点头: “故前汉后汉,乃至先帝相父,皆有抑制豪右之举,此可谓先见之明。” 后汉虽然是得到了豪强地主支持而开国,在前期也曾有限制豪强的举措。 张星彩这一句话,并不算错。 只是后汉因为开国根基的问题,注定了无法从根本上限制住豪强地主。 所以这也是季汉一直警惕世家豪族的原因之一。 但见张星彩又问道: “由冯卿所言,魏吴二国,得八牛犁,有利亦有弊,大汉不用太过担心,对否?” “回皇后,大汉推广八牛犁已有十载,现在有多少地方能用上此物?魏吴二国才多久,何须过多担心?” 说到这里,冯刺史又是古怪一笑: “说到这里,倒是让臣想起一事。这攻城之法虽说不能泄露出去,但大汉与吴国终究是盟友。” “且此番吴国也是为了攻伐魏贼,不若大汉支援吴国一些兵器如何?” 张星彩微微一愣:“兵器?” 冯刺史点点头: “对,就是兵器。大汉现在军中不是已经开始更换新兵器了吗?” “这替换下来的旧兵器,不若拿去卖给吴国,给大汉多换一些钱粮回来。” 南乡产煤,南郑则有汉中最大的铁矿。 因为冶炼技术的改进,汉中冶现在出产的兵器,比起建兴元年,质量大为提高。 萧关一战,护羌校尉府的将士,用实战证明了新式兵器的优越性。 就拿军中最普遍的兵器环首刀而言。 步卒的环首刀,和轻骑的马刀,样式就大不一样。 而护羌校尉府的环首刀,与以前那种老式环首刀,也不一样。 更别说新式兵器质量上的提高。 以前普通士卒手中的环首刀,多是粗铁制成。 而现在因为焦煤的出现,鼓风机和水排的改进,新式环首刀相当于三十炼起步。 中层军官,那就是五十炼。 高级将领,人手一把百炼刀。 萧关之战后,大汉军中,开始有计划地淘汰老兵器,更换上汉阳造标准兵器。 再加上这些年丞相所施行的精兵讲武政策。 可以说,下一次魏汉的关中之战,魏贼所要面对的,是一支与陇右之战完全不同的大汉精兵。 而阿梅所领的制造局,在完成第一代汉阳造标准后,开始着手研究制定第二代标准。 淘汰下来的兵器,一部分已经用来武装胡夷,组建义从军跟随汉军作战。 但大汉在陇右之战前,兵力足有十余万。 陇右之战时又从魏贼手里缴获了不少兵器。 再加上武库的存货等,这淘汰下来的老旧兵器,可不是小数目。 真要全部拿去给胡人用,怕是冯刺史晚上都睡不安稳。 回炉重造吧……对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来说,成本实在是有点高。 还不如拿去卖,既赚了钱,又顺便巩固一下与吴国的联盟,还得个好名声。 当然,到时候吴国拿这个兵器去干嘛,就不是大汉所能控制的了,不是吗? 而吴国有了兵器,就有多余的铁料锻造八牛犁。 此乃双赢,一举数得之事。 听到冯刺史的这一番策划,就连阿斗都是眼神古怪。 好歹也是大汉天子,有些事情,阿斗还是知道的。 只听得他提醒道: “那个,明文啊,我记得,吴国的荆州那边,似乎还缺粮呢,他们哪里来的钱粮跟我们换兵器?” 虽说早些年因为荆州缺粮,陆逊曾上书孙权,建议鼓励军中诸将在荆州广增田地。 政策是好政策,可架不住底下的人想法比较多。 吴国军制的特殊性,再加上世家的强大,那些将领开出来的田地,有相当一部分,是种了甘蔗。 毕竟种甘蔗可比种粮食赚钱多了。 当然,某只土鳖表示,这完全是因为市场的正常调节,和这几年来他有意提高粗糖价格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卖了粗糖之后,会有红糖的返还份额,那更是行业规矩,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陛下,荆州缺粮,我们有粮啊!江州直通荆州,又是产粮之地,从江州卖些粮食给他们就是。” 冯刺史大义凛然地说道,“汉吴二国,既是并力讨贼,自是当相互帮扶。” 小胖子仍是没有转过弯来,下意识地说道:“可是凉州……” “凉州那边,只要有越巂的粮食就足矣!待再过两年,便可自足。” 冯永连忙说道。 越巂、江州、汉中,都是产粮之地。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蜀地世家,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沃野千里的蜀中平原,终于要成为大汉掌握的产粮地。 有了东风快递的运输保证,还怕运不出去? 虽说现在大汉的粮食不是很充裕,但只要打下关中,大汉便拥有两个天府之国。 谷贱伤民这种事情,说不得就真的会出现。 这就是生产力的提高,导致生产关系发生变化的具体表现了。 所以提前做好准备,也是应当的。 张星彩眼睛闪着亮光,在案下轻握住阿斗的手,阻止皇帝继续说下去。 由她代替问道: “那依明文所言,吴国最好是拿粗糖来换我们的兵器,是也不是?” 冯刺史点头: “皇后所言极是。若是我们直接说让吴国种甘蔗,说不得他们还会心存顾虑。” “但若是让他们用粗糖来换兵器,同时我们还可以把粮食卖给他们,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则事必成矣!” 以后世得信息爆炸程度,都还有人不断试图突破划定的耕地红线。 甚至还有某些知名衣冠人物公开鼓吹放弃红线,开放粮食进口。 更别说现在这个时代的吴国,就算是有人能看破,但孙权有没有能力阻止荆州世家不种粮食种甘蔗,那还是个问题。 张星彩忍不住地喝彩道: “明文之策,实是高明至极!便是管仲再世,亦不过如此而已!” “皇后谬赞了!” 冯刺史谦虚地说道。 这不是他高明,而是他从来不敢小视资本的贪婪。 古今中外,资本的本性从来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张星彩摇了摇头,满脸笑容: “大汉有明文这等良臣虎将,何愁不兴?” 说着,大汉皇后凤目含威扫了一眼周围侍立的宫人,面容转成冷厉: “今日陛下与君侯策论,乃是国之机密,若是有人敢泄露半句出去,诛之!三族贬贱籍,永世不得从良!” 所有宫人都吓得脸色发白,皆是匍匐在地:“诺!” 然后皇后又转向冯刺史,脸上笑盈盈,柔声问道: “明文此次与陛下的策论,不若就书写成册,送至相府,问问相父意见,你看如何?” “全凭皇,咳,全凭陛下作主。” 冯刺史连忙说道。 只听得皇后似在自语,又似在与冯刺史商量: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能在永安建立一个互市,统筹管理与吴国易市……” 妈的,阿斗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 刘备就连挑儿媳妇的眼光,都是毒辣无比。 冯刺史心里这般想着,然后突然记起皇后还有一个妹妹,心里顿时又平衡了。 章节目录 第0920章 举荐 “皇后此言大善!” 冯刺史连忙赞同道。 由朝廷派出官吏,在永安设立易市,管理与吴国的交易,这是一个很好的设想。 若不是和魏国之间的交易不能光明正大,冯刺史说不得早就这么干了。 即便如此,他也让李慕注意收集运往魏国的物资的资料,从里面推断出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张星彩其实也就是心里一动,随口这么一说。 毕竟在汉中呆这么久了,南乡交易所如雷贯耳,她没少悄悄亲临其地去看。 小小一个交易所,居然能影响大汉天南地北的大宗物资价格,让大汉皇后大开眼界。 其中的原理也好,原因也罢,都很复杂,张星彩对此也没有能完全搞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依葫芦画瓢,想要建立起一个对吴国有影响力的交易方式。 而在这方面,冯永自然是最好的询问人选。 听到他也同意自己的看法,张星彩脸上露出了笑容: “明文也是这么想的?却不知对此有何人选?” 人选啊…… 冯永想了一下,倒还真想到一个人来。 “臣确实有个人选,此人乃是益州犍为郡人士,颇有才干,最重要的,其人耿直敢言。” “明文举荐的人,想来定是不差,却不知其人姓谁名何?” “费诗费公举。” 张星彩一听,眉头微微一皱: “费诗?当年被先帝贬为永昌郡从事的那个费诗?” “正是。” 费诗在刘备进驻益州后,先是被任为督军从事,然后又出任牂柯郡太守,最后转任益州前部司马。 刘备自称为汉中王时,拜授荆州都督关羽为前将军。 哪知关羽得知黄忠被命为后将军时,不肯受拜:“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面对关羽的高傲,费诗以汉高祖皇帝为例,一番嘴炮之下,说得关羽大是感悟。 哪知两年之后,群臣商议想要推举先帝登基,费诗上书反对,惹得刘备大怒,贬其为永昌从事。 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费诗并没有实际上任,直到建兴三年,这才跟着丞相南征。 当时魏人李鸿来降,言孟达有归汉之意,丞相为了北伐,想要与孟达通信。 费诗当场反对,言孟达乃是反复无常小人,不可信也。 丞相心里的打算自然不可能跟费诗全盘托出,所以只是沉默不语。 顶了先帝还不吸取教训,还敢继续顶丞相,确实算得上是耿直敢言之士。 可惜的是政治敏感性就差了些,性格又不适合混官场,所以到现在,仍不过是一个议郎闲职而已。 南征胜利后,冯永在味县也是与费诗打过交道的。 冯鬼王坑花少主的卷毛赤兔马时,费诗还以为冯鬼王是仗势欺人。 后来知道真相后,当众给冯鬼王道歉。 其人光明磊落如此,所以冯鬼王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此时听到冯永推荐此人,张星彩有些犹豫地问道: “费公举此人,合适么?” 冯永点头: “肯定合适。” 说着,冯刺史脸上露出笑意: “皇后别忘了,费公举此人,乃是益州人士,正好方便与益州各大家族打交道。” “以后若是当真能在吴国打开售卖粮食的渠道,单单一个江州怕是不够的。” “川中产粮,蜀郡广汉犍为等郡的大族,这些年来怕是攒下了不少粮食,朝廷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以收人心。” 随着皇家学院的成立,世家大族赖以依存的两大根基,耕种和读书,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也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再加上这些年来,大汉发展过快,经济也有了一些通货膨胀。 交易所的粮价越过了两百钱的红线,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为了大汉经济的健康发展,需要通过贸易输出,把这些通货膨胀转移出去。 让蜀中世家手里的粮食,有计划地倾销到荆州,给他们一些甜头。 同时还能顺便试探一下东吴的反应,尝试引导荆州的经济发展方向,控制荆州的粮食产出,何乐而不为? 听到冯刺史的一番谋划,张星彩击节叫好: “妙哉!‘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予终于知矣!若是冯卿之谋得计,此所谓战胜于朝廷是也!” 虽然阿斗只听明白了一部分,但能得皇后这一声赞叹,想来定是极妙的谋划。 于是小胖子也跟着附和: “是极是极,明文实乃大才也!” 君臣策论完后,已经是夜幕降临,谢绝了天子夜宿行宫的挽留,冯刺史回到了学院的小院子。 李遗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文轩怎么没去看李都督?” 冯永有些意外地问道。 “时日不早了,大人身体不好,要早些休息,所以小弟就不去打扰了,已经派人传了话过去,明日一早再去请安。” 李遗解释道。 冯永点头: “原来如此。” 他躺在了沙发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 “赵老将军和李都督的身子,确实是弱了些。听医学院的人说,这两年每到冬春两季,稍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 李遗苦笑道: “大人早就看开了,他说现在自己是能活一天就赚一天。” “赵老将军也是这么说的。”冯永吐出一口气,问道,“老将军们上阵杀敌,见惯了生死,终是要比我们豁达。” 他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李遗,问道: “丞相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丞相的身体好多了,已经能正常处理政务。听说夫人现在看得紧,每天日落就强行让丞相休息。” “还有人说,丞相现在吃饭都有人数着,要嚼多少下才能下咽……“ 想不到堂堂大汉丞相竟被人欺凌至此,冯永就露出古怪的笑意: “那不是挺好?” 李遗同样古怪地看了冯永一眼: “对丞相来说是不错,不过,”李参军吱吱唔唔地说道,“就是怕兄长要受累一些。” “关我什么事?” 冯永不明所以,奇怪地问道。 “夫人说丞相现在的作息是兄长制定的,小弟有好几次,听到丞相骂兄长乃是狐假虎威……” 李遗目光游离。 “哦,这样啊……”冯刺史神态自若,“丞相说得没错啊,吾府上有关家虎女,很多时候,吾的确是要仰仗细君。” 李遗:…… 说到这里,冯刺史看向李遗: “文轩,此次你回去后,帮我带封信给丞相夫人,我想向夫人请教一下,这个狐假虎威还有别的意思。” “说不得丞相说的虎不是我家细君,而是别人呢,你说对不对?” 李遗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他这才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兄长,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些吧?不要再惹丞相生气了,现在谁不知道朝中局势微妙。” “再加上兄长现在的身份,万一有人暗中使绊子……” 这一次朝廷人事调动,有人欢喜有人忧。 若说蒋琬留府长史的身份任尚书令是最为引人注目。 那么冯永以凉州刺史的身份任丞相府参军、宫中侍中,就是仅次于蒋琬。 冯永又岂会不知李遗话中之意,他的目光微微一凛,开口道:“杨仪?” 李遗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小弟观杨仪对兄长,似乎有些不满。小弟曾不止一次听闻,他在私下里,对兄长有怨言。” 冯永淡然一笑: “吾虽与杨仪没打过正经打过交道,但梁子早就已经有了。” 李遗闻言,大吃一惊: “小弟怎么从未听兄长提过此事?” “不过从未挑明罢了。” 冯永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瘫坐了下去,看着屋梁,缓缓道,“认真说起来,我建南乡学堂的那一天,就注定要和他结下梁子。” 杨仪在军中的主要职责是“规画分部,筹度粮谷”,其实也就是制定军中规矩,或者安排军中各部营寨,筹措粮草等。 不巧的是,南乡学堂以算学为长,能够从里头出来的学生,算学能力吊打绝大部分军中粮草官。 “东风快递”,让军中运输粮草无顾之忧。 这些年来,杨仪在军中的作用越发地少了。 但杨仪真正得罪冯永的,还是在陇右之战的时候。 冯刺史在暴打了马大嘴一顿后,挨了军棍,罪名是“仗其军功,目无军法,滥用私刑”。 而这个罪名,是杨仪在丞相面前的进言。 这是“巧言令色”的冯文和,从向朗嘴里诈出来的。 这个过节可是大了去。 说实在的,若不是北伐大胜,冯永又立下大功,再加上平日里素得丞相看重。 若是换成了北伐失败,单单这个罪名,冯永就算不用脑袋搬家,但被贬成庶民,那是大概率事件。 杨仪其心之恶,可见一斑。 当年费祎出使东吴,孙权都曾说过“杨仪、魏延,皆为竖牧小人”,难道诸葛老妖会不了解他们是什么人? 只不过原历史上的蜀汉,人才调零,大汉丞相怜其才而用之。 至于现在嘛…… 冯文和左顾右盼,按剑而问之:“还有谁?” 更别说冯文和身后,人才涌现。 魏延好歹还有勇武,可用于军中阵前。 至于杨仪,他连冯刺史的两个妾室都比不过。 论起筹备钱粮,杨仪在李慕面前就是个弟弟。 论起算学和制定军中标准,杨仪在阿梅面前连弟弟都不是。 南乡交易所推行的大宗物资衡量标准,大汉军中的制式兵器标准,都是阿梅带着学生们搞出来的。 所以这一次朝廷人事调动,没有杨仪的事,那就是理所当然。 “原来杨仪与兄长还有这等过节,怪不得让小弟多注意此人。” 李遗这一回,终于明白过来。 只见他略有担忧地说道,“只是不管如何,此人终是丞相府长史,兄长还是要小心些。” “他蹦哒不了多久了。”冯永淡淡道,“文轩你只要多注意,不要让他有机会为恶就行。” 就凭诸葛老妖现在这模样,谁知道他还能坚持几年? 诸葛老妖在时,自能压得住一切牛鬼蛇神。 待诸葛老妖不在,丞相府自然也就不在了,一个前丞相府长史还能干嘛? 到时候能得一个闲职养老就不错了。 李遗点点头应下,然后忽然又有些遗憾地说道: “若是兄长能常呆在汉中就好了。” 冯永知其意,摇头笑道: “算了,丞相已经定下了蒋公琬,再说了我年纪尚轻,不足服众,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朝廷的突然人事变动,已经有不少人有些回过味来。 不管这里头有多少看不见的政治博弈,丞相府把少部分转回尚书台,以及一些大汉核心人员进入尚书台,那都是耐人寻味的事情。 所以有不少人的想法就多了起来。 作为兴汉会的代表人物之一,李遗当然是希望兴汉会的会首在权利核心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冯永明显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他转移话题说道: “眼看着就要到二月了,我有一事,要文轩转告会里的兄弟。” “兄长请说。” “南中孟获之女花鬘,文轩还记得吧?” “小弟当然记得。” 身为南中李家,李遗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孟获之女? “去年的时候,花鬘在南边给我寻了一些东西,亲自带去凉州给我。现在她还呆在凉州没有回南中。” “她的马队,再过两三个月又要继续去南边,你让南中那边的人,帮忙照看一下。” 说到这里,冯刺史看到李遗脸色古怪,连忙多解释了一句: “她的马队,这几年要一直帮我寻找东西,不单单是因为去南边做生意……” 李遗咳了一声: “兄长不必解释,小弟都省得。其实这些年来,南中那边,会里的兄弟一直都在照顾着呢。” “毕竟会里的兄弟谁不知道,花娘子当年可是去求了兄长,这才在越巂建起了马场……” 当年大伙兴建养殖场,大搞羽绒服,本以为大汉仅此一家。 谁知道后面冒出一个更加高档的鹅毛羽绒服。 过了几年,大伙在越巂搞牧场,本以为也是独家。 哪知道后面又冒出一个花家牧场,还是兄长亲自牵线,拉了一些世家投入钱粮。 搞鹅毛羽绒服的张小娘子跟着兄长去了陇右。 搞花家牧场的花小娘子现在跑去了凉州。 在兴汉会兄弟的眼里,这是熟悉的套路…… 唯一让兄弟们有些疑惑的是,关家虎女威名赫赫,兄长是怎么搞得定的? 章节目录 第0921章 粮食问题 提起南中和花鬘,冯永又突然想起一事。 当下便把魏容喊过来: “南中那边要建新学堂,明年毕业的学生,实习地点就是南中学堂,回来后可以优先通过凉州考课。” 魏容听了,微微一愣: “却不知弟子要与谁接洽此事?” “花娘子,你知道吧?” 此话一出,魏容还没说话,一旁的李遗就已经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文轩,此事恐怕也要麻烦你,你在南中那边有根基,还请你写封信去南中,让那边的大族配合一下。” 南中李家和爨家,既同是豪族,又是姻亲。 现在的兴古郡太守爨习,是李恢的姑父。 有他们的配合,这个事情要轻松很多。 “小弟省得。” 建兴十一年二月,大汉的尚书台给丞相府递交了一份政令: 鉴于大汉与吴国之间的物资往来越发频繁,建议在永安建立易市,专门管理与吴国的互市。 丞相府很快回了一个字:准。 开春后,官府的主要工作就是春耕。 春耕过后,马上又要准备收羊毛。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 不管是种地也好,工坊也罢,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候,都是在春日。 相比于这两项工作,永安易市的建立,就显得比较低调。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大汉不可能满世界地宣扬,永安易市是为了搞垮荆州的粮食产出。 而且永安易市主要针对的目标是大宗物资和暴利物资。 这些都与普通老百姓没多大关系。 就算是与普通老百姓关系最密切的粮价,这些年来朝廷也一直有一个保护价。 大伙根本就不用担心像前些年那样,会被世家操纵粮价,低卖高买。 再加上曲辕犁,还有官府出借的耕牛,小地主和自耕农只要知足常乐,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滋润的。 相比于永安易市在大汉境内波澜不惊,却是在吴国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吴郡四姓之一的张家,派了张温的弟弟张白,来到荆州。 不来不行。 因为有传言说,今年粗糖可能又要涨价了。 而张家,现在则是东吴最大的红糖代理商。 当然,这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不大委婉的说法呢,就是吴国大买办家族。 这也不能怨张家。 除了蜀国给的钱太多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 谁叫当年的暨艳事件中,孙权对张家下了那么大的狠手呢? 我也想忠心啊,可是孙大帝不允许啊! 张家的人,在吴国官是当不成了。 所以只好卖点红糖,当个富家翁什么的。 张白刚一到荆州,就马上有人找上门来了。 “张郎君,当真是涨价了?” 这年头,有资格在荆州种甘蔗的,拿到红糖份额的,不是驻守荆州的军中将领,就是荆州的大世家。 次一点的豪族都没有资格。 最典型的代表,自然就是诸葛家、蒯家,还有一个蔡家。 现在的诸葛瑾,官封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册封宛陵侯,乃是吴国最顶级的权贵之一。 蒯家和蔡家就是荆州世家最典型的代表。 曹操下江南,吞荆州,蒯家的代表人物蒯越、蒯良,蔡家的蔡瑁等人投靠了曹氏。 谁知赤壁一战,风云变幻。 刘备拿下了荆州南边四郡,又向吴国借了南郡。 蒯家和蔡家的代表人物跟着曹操去了北方当官。 两家又都是南郡望族,所以大部分族人,仍是留在了南郡。 偏偏因为有了诸葛亮的关系,南郡的蒯家并没有因为投靠曹操而遭到打击。 然后吴国偷袭荆州,又因为诸葛瑾的关系,荆州蒯家依旧风生水起。 这就是为什么世家喜欢分头下注的原因。 不管这天下是哪一家赢了,都不亏。 前来询问张白的人,正是诸葛瑾的姻亲家族蒯氏。 “吾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作为吴国红糖最大代理商,粗糖涨价这种事情,张家自然是吴国第一个知道的。 蒯氏来人一听这话,立刻喜上眉梢。 粗糖涨价,卖了粗糖,还能有红糖的份额。 这一出一进,都有红利,简直是爽死。 “这蜀人倒也是舍得出钱,这两年粗糖一直都在涨。” “拿下了凉州嘛,可以理解。”张白脸色淡然,似乎早就知道了原因,“毕竟凉州那边可是直通西域呢。” 谁不知道走凉州去西域,就是一条黄金大道? 要不然为什么前汉和后汉两朝,即使是隔了大片的流沙,也要想尽办法控制西域? 若是红糖这等东西,真要能卖到西域,那不知会让多少人疯狂。 蒯氏来人想到这一点,竟是不禁有些眼红起来。 张白仅仅是看了对方一眼,就已经看懂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样的神情,这些年来,他看得太多太多了。 红糖和毛布这两样大宗物资,委实太过暴利。 甚至张白还知道,北边的魏人,去年还想从荆州这边高价收购这两样东西。 毕竟襄阳和南郡虽分属魏国和吴国,但分仕两国的蒯氏和蔡氏,可没说就断了[5200 www.bqg5200.biz]关系。 只见他继续说道: “蒯君,某此次过来,其实也是想问问各家,有没有想要扩大甘蔗种植,毕竟机会难得啊!” “机会难得?”蒯氏来人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问道,“此话又是何意?” 张白“啧”了一声: “蒯君,蜀人又不是傻子,听说他们已经在南中建了不少种植园。以后这粗糖的价格,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是说不准的。” 蜀人拿下了凉州,把通往西域之路掌握在手里,红糖的需求突然大增,所以粗糖也跟着提价,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但蜀人一直在南中开种植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因为这些年来,蜀人连年与魏人大战,钱粮不趁手,再加上有吴国的粗糖来源。 所以南中的甘蔗种植园,对于蜀人来说,倒不是很迫切。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蜀人控制住了凉州,对红糖的需求大增,所以粗糖跟着涨价。 但谁知道蜀人后面因此也会在加大对南中的开发? 你总不能跑去跟蜀人说你们不要种甘蔗,让我们来种就行这种话吧? 甘蔗是个好东西呢。 有了它,对蛮人都能多出一种安抚手段。 更重要的是,红糖可是掌握在蜀人手里。 经过张白这么一提醒,蒯氏来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只见张白很是有些忧虑地说道: “以前蜀魏两国,年年都有用兵之举,故不能专心垦殖南中。” “唯独去年,整整一年时间,两国都没有任何动静,若是蜀国当真要安定两年,那南中……” 从蜀魏陇右之战开始,蜀人接连连陇西、金城、安定、凉州…… 大大小小的战役就没停过。 听说魏贼在关中部署了数十万精兵。 蜀国真要再打,那可就算是倾国之战了,没有几年的准备,怕是打不起来。 若是蜀国未来数年都没有用兵的计划,那么就定然会加快对南中的开发。 夷陵之战后,诸葛亮可不就是闭关殖民了几年? 所以张白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通了这一点,蒯氏来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市场占有率,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是不懂的。 但对这个概念,还是有一定的模糊认识的。 只见他看向张白,压低了声音: “那张郎君的意思是……” 张白也不卖关子: “蒯君,现在粗糖涨价,蜀人南中的甘蔗又比不过我们大吴,此时不多种些甘蔗,更待何时?” “据吾得到的消息,蜀人这几年欲把凉州和南中彻底安抚下来,到时只怕会在南中大力种甘蔗。” “其实粗糖倒还是小事,就怕到时候红糖的份额被蜀人压下去,那才是大事。” 听到这番话,蒯氏来人顿时大惊: “此话当真?” 张白目含深意地看着对方,不语。 蒯氏来人顿时就想起来,这张郎君的家兄张温,可是与蜀国的冯永有联系,听说关系还不错呢! 此时说出这番话来,怕不是他得到了什么风声? 想到这里,蒯氏来人连连说道: “没错没错!红糖的份额才是最紧要的!” 按约定的规矩,吴国给蜀人多少粗糖,蜀人就要按一定比例返还多少红糖。 但如果以后蜀人自己有了足够的粗糖,凭什么还会像现在这样返那么高比例的红糖? “所以……眼下恐怕是我们种甘蔗最好的时期,趁着价格和返还份额居高不下,多种一些,以后未必有这样的好机会。” 张白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坦然地说道,“这也是我来荆州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希望能和大伙商量出一个办法出来,维持这个生财之道。” “张郎君真是有心了啊!” 来人感叹一声,然后拱手道,“我这就回族里,把情况说明白,张郎君且等我的消息便是。” 身为荆州最大的世家之一,又与镇守荆州的诸葛瑾是姻亲,蒯氏同时也担负着给吴国军中供应粮草的任务。 “谁都知道红糖赚钱,但每年给军中供应的粮草那也是有定数的,这些年来荆州的军中粮食本来就一直紧张。” “若是今年种太多甘蔗,后面拿不出粮草,大将军怪罪下来,谁当得起?” 钱粮是好东西,谁都想要。 但世家就是再怎么强势,那也得按规矩来。 想要享受特权,那就得有一定的付出。 无论魏蜀吴哪方入主荆州,世家们想要在新势力下立足,那就得拿出诚意。 诚意的多少,代表着对势力的看好程度。 最实在的诚意是什么? 当然就是钱粮。 “是啊,粮食是个问题,上大将军让军中诸将多开田地,就是为了解决荆州军中粮食供给。” “若是因为种太多甘蔗,导致粮食不足,不说是上大将军,就是大将军那一关都过不去。” 沉默了一会,有人提了一嘴: “买粮呢?若是从别的地方买粮过来,填补这个亏空呢?” 有人当场就反驳道:“天下哪个地方不缺粮食?谁会卖?”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低声嘀咕道: “这个倒说不准,听说蜀国这些年粮价一直不高,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卖……” “我记得去年不过已经过了两百钱?” “早就跌回去了,运粗糖的人从蜀地回来,说是那边的粮价已经回到了一百二十钱。” 二月三月,正是普通百姓家中青苗成长,陈粮已尽的时候。 如果说一月才一百二十钱,那么现在最多也就是一百五十钱,基本就是一年里最高的价格了。 蜀吴两国之间,官府使者和民间商旅往来不断,南乡交易所是蜀国大宗物资价格的参照标准。 想知道蜀国的物价,去交易所看一眼就知道了,方便得很,根本不用费心打听。 这个商业情报,以前只有极少消息灵通的人才会知道,打一个信息差,也能赚不少钱。 但现在这一套在蜀国已经行不通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商队都会派重要管事驻在南乡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为交易所不但提供了交易平台,同时还帮商队收集好了各地的物资价格。 “也就是说今年蜀国在收粮后,粮价会跌到一百钱?” “若是真如张家所说的,蜀人这几年不打算用兵,只怕比这个价还要低……” 相比于荆州百姓饥一顿饱一顿,蜀地这个粮价,当真是够低的。 只是在这个年代,粮食和铁料一样,都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蜀人粮价低是低,但关吴人什么事? 蜀国在诸葛亮的治理下,法令严明,没有官府的允许,谁敢私下卖粮给敌国? 就算是要钱不要命,那也没办法卖啊。 毕竟就凭蜀国那地理环境,你想要大批运粮,能瞒得过官府? “吴蜀乃是盟国呢,说好的相互帮扶,共同伐贼。再说了,大将军与蜀国丞相诸葛亮,乃是同胞兄弟……” “没错。若是让大将军出面,说不得有几分机会。” “吾记得,潘承明乃是蒋公琰的外兄,蒋琬如今乃是蜀国丞相府长史,锦城诸事,皆由彼作主,何不也请他帮忙?” 所谓潘承明,就是潘浚。 前年被孙权授予符节,与吕岱共平五溪蛮的叛乱。 现在已升至太常,正在长沙安抚蛮人。 “此言大善!” 若是当真能说动大将军和潘太常出面劝说蜀国的丞相和丞相长史,此事谈拢的可能性只怕不低。 前来参加商议的张白连忙也表态道: “吾回去也与家兄说说,让他写信给那冯明文,力劝他促成此事。”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 “若当真如此,则此事少说也有七八分可成!” 诸葛亮、蒋琬,再加上一个冯明文,哪一个不是在蜀国掌握实权的人物? 更别说粗糖一事,与冯明文干系甚大,别人可以不愿意,但冯明文岂有不愿意之理? 此人素有“巧言令色”之称,让他前去劝说诸葛亮,把握又大了几分! 章节目录 第0922章 两相歉 一帮人商议完毕,各自分工,定下了未来数年荆州的一些事情。 张白连夜转回了吴郡,去找自己的家兄。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从吴郡出发,再次经过荆州,亲自前往蜀国的永安。 得知是张白亲自送信给冯明文,知情者皆是称赞: 吴郡张家,果然是急人之所急,真乃好义之家。 张白到了永安,又送了拜帖,欲前去拜访掌管永安易市的费诗。 旁人劝曰: “这些日子以来,欲访费公举者,不计其数,除却公事,费公举少有见外人。郎君此举,怕是未能如愿。” “哦,还有这等事?” 张白听了,略有吃惊。 张家这些年来,已经逐渐把重心放到了与蜀国的交易上。 而永安易市,乃是为了方便蜀吴两国的交易而设。 所以与永安易市的官吏打好关系,乃是应有之义。 只是如今看来,似乎主管易市的费诗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啊。 张白这般想着,被派去送拜帖的下人很快回来了,果然没有带回来好消息。 张白此行主要是为了送信,既然费诗不愿意见他,他也没过多停留,转道向锦城,然后再从继续向北。 此时已经进入了建兴十一年三月底。 就在张白跋山涉水的时候,魏国也有一个人,来到了凉州,同样给冯刺史送了一封信。 “曹公子已经逝世了?” 已经回到凉州的冯刺史,看着眼前的曹三,吃惊地问道: “前面你不是说,曹公子只是小病而已?怎么就这么突然……” 曹三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过来时的风光。 这一次,他是悄悄混在商队,乔装而至。 但见曹三神色哀痛,面容枯槁,悲声道: “小人原也以为陈王只是小病,哪知回到陈地后,却得知陈王早已转成了重病,卧榻不起……” 说到这里,数尺高的汉子,竟是当着冯永的面流下泪来: “待陈王接到冯郎君来信时,已是病入膏肓。” 曹三在离开凉州后,冯永想要打探曹氏家族究竟有没有遗传病,所以又借着关心病情的名义,给曹植写了一封信。 谁会想到,竟是歪打正着? “陈王临终前有言:能名留冯郎君的《将进酒》,死而无憾。”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信,“陈王生前曾秘托小人,让小人务必把此信送到冯郎君手上。” 冯永得知曹植已死的消息,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有些怅然若失。 他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信。 比起第一封信来,这封信的字迹显得潦草了许多。 应当是曹植在病重时所书。 想起自己写给对方的诗,乃是怀了某种不纯目的,哪知却换来了曹植这般诚心以待。 被人称作“心狠手辣”的冯刺史,心里竟是罕见地有些发虚,居然不敢正眼看曹三,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知曹三却是两膝拄地,跪而俯伏,行顿首大礼: “冯郎君,实不相瞒,小人前番过来,不仅仅是受了陈王所托,其实亦有探查凉州军情民心之意。” “哪知冯郎君不但诚心以待,更是特意赋诗一首赠陈王。陈王生前,觉得实是愧对冯郎君这番情义。” “如今陈王已去,小人在此,代陈王向冯郎君请罪。” 话一说完,曹三便“咚咚咚”以额叩地。 冯刺史看到曹三此举,脸上已是羞得满面通红。 他连忙扶起曹三,赧然道: “曹义士不必如此,吾当初又何曾不是怀了私心?哪称得上是待以诚心?你这是要羞煞我啊!” “吾写诗赠曹公子,不过是欲借曹公子名声,涨自己声望罢了……” 至于后来想借与曹植的交情打探曹氏家族遗传病,那算是以后的事了。 当初自己写那一首《将进酒》,确确实实是想借机形成东魏西蜀,一曹一冯相并立的局面。 谁知道也不知是不是李太白的诗太过牛逼,直接把曹植给奶死了。 让冯刺史实在是有些情何以堪。 曹三听了冯刺史这番话,再看到他这副神色,心里也不知是当信,还是把这个话当成是安慰。 毕竟当陈王听到“冯郎君占天下文才八斗”这个评价时,可是连连点头赞同了呢。 并直言“以冯郎君独创一帜文风之才气,必为后来者所尊崇”。 曹三先入为主,觉得冯郎君既有这等才气,又何需攀附陈王之名? 不过冯郎君居然会当面说出这番话,倒也让曹三心里好受了一些。 “若是陈王在地下有知,也可放下心中之愧了。” 冯永听到曹三此言,不由地叹息一声: “逝者已去,曹义士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比起第一次来凉州,现在的曹三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身子极是单薄。 脸上还有些病态的腊黄,看来他的身体并不算太好。 “小人谢过冯郎君关心。” 把曹三安排下去休息后,冯永呆坐着,脑子空荡荡的。 按理来说,他与曹植连面都没有见过,根本不熟,更不要说什么交情之类的。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得知曹植的死,冯永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压抑。 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好。 晚饭比平常少吃了一碗。 “心里头堵得慌!” 冯刺史吃了三碗饭后,拒绝了阿梅给他添饭。 放下了碗筷,冯刺史叹息道,“还想着能成文坛一段佳话呢,没想到说没就没了。” “已经是佳话了!” 张星忆把排骨的脆骨啃得“咔咔”响,头也不抬的说道: “冯郎君神往曹子建的清平宴,曹子建赞誉冯郎君的八斗才。” “如今世无曹子建,天下才气,唯看冯郎君一人耳。” 冯刺史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张小四: “人家尸骨未寒呢,你说这些,不让人寒心?” 张小四终于抬起头来,呵呵一声冷笑: “曹子建可是曹贼伪王呢,再加上又负有才名,乃是魏贼文坛旗帜。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喊他一声曹子建。” 真要换了以前,曹贼伪王有一个算一个,特别曹操的儿子,死哪个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作为政治生物,对于张小四来说,如今这死没良心的,已经算是在文坛上正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所以曹子建死不死,那都是无所谓了。 章节目录 第0923章 遗传病 想当初,在夏侯霸初来汉中时,张小四虽然当着自己阿母的面喊对方一声舅,但背地里,却是直呼其名。 原因也很简单,夏侯霸不但没有为大汉效力,甚至还在大汉天子面前敌视大汉。 所以张小四心里其实不大认同这个舅舅,更别说曹植是真正的魏贼伪王。 事实上,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曹子建临死前,让曹三送过来的信,上头有没有写什么敏感或者重要信息。 这时,里间传来了哇哇的哭声,乳母抱着阿顺出来: “夫人,小郎君好像有些不对劲……” 才吃到一半的关姬连忙站起来接过孩子,习惯性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怎么样?没事吧?” 冯永也跟着起身,有些担心的问道。 比起双双和阿虫,阿顺的身子骨似乎有些弱,经常会闹点小毛病。 而且也要比他的阿姊和阿兄要折腾得多,半夜经常要哭闹好几次。 关姬一边摇晃着儿子,一边回答道:“没事。” 看着仍是哭闹个不停的阿顺,冯永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个喜欢折腾的。” “孩子嘛,这样才正常。像双双和阿虫这样让人省心的,那才叫少见。” 关姬倒是不在意,小心地哄着孩子,一边替阿顺辩解。 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平日里没少找女医工聊这方面的问题,对养育孩子自然要比冯刺史知道得多一些。 看着阿顺哭得停不下来,就连张星忆都坐不住了: “阿姊,真不要紧吗?” “无妨,今晚我注意看着点就好了。” 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张小四嘴角微不可见地一翘,然后又瞟了冯刺史一眼。 与此同时,冯刺史心有灵犀地瞄了张小四一眼。 仅仅一眼眼神,双方就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 是夜,冯刺史轻车熟路地来到张小四的小院,轻车熟路地进入香闺,轻车熟路地掀起香帐,然后滚到了榻上。 死狗一般躺在香榻上,冯刺史掏出信:“给。” 有些意外冯刺史的爽快,张星忆拿着信,探出半个身子到帐外,就着屋内的灯光,快速浏览了一遍。 看毕,她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喜色。 然后缩回帐中,高兴地亲了一下冯刺史:“消渴症?” 冯刺史点点头:“错不了,曹氏家族确实有消渴症,而且是从卞氏那里传过来的。” 卞氏有个亲侄子,叫卞兰,现任魏国昭烈将军,同时承父爵开阳侯,加散骑常侍。 他有一个很奇怪的症状,时常口干如裂,需要随身携带汤饮在身边。 这个不是什么秘密,探子可以很轻易地打探到这个消息。 现在曹植的信中,又说自己是得了消渴症,曹氏的家族遗传病基本已经算是实锤了。 “然后呢?”张星忆脸上似乎泛着光,“是不是说,曹叡也有这种病?” “六七成吧。”冯永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帐顶,“如果关中突然增加需求的那批货,当真是落入了曹叡手里,那就算是基本确定了。” 拿蜜水解渴,是这个时代富贵人家的习惯,而且还必须是顶级的富贵人家才有这资格。 远一点的可以看袁术这个世家子,当年兵败后还想拿蜜浆解渴。 最后因为军中无蜜,又气又急之下,呕血斗余而死。 近一点的曹丕就更明显了,连拿蒲桃酒解渴都写成诗,大赞又爽又解渴。 再往后一点,原历史上吴国第二位皇帝孙亮留下的智辨奸吏典故,起因同样是想拿蜜水泡梅。 此三者,哪一个不是一方人主? 能持续大批量购进红糖蜜酒蒲桃酒的人家,无一不是魏国的顶尖人家。 事实上,有了卞兰和曹植这两个人的确切病症。 再根据历史上曹叡的早逝,冯永心里其实已经判定了曹叡有极大可能也逃不了这种病。 “若当真是卞氏把此病传给曹丕曹植,那为何卞氏能长寿?” 张星忆半个身子都伏到冯永的胸口,轻声问道。 冯永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开口解释道: “卞氏虽是出身低微,但家风还是不错的,颇有节俭之名,就算她有这种病,危害也不会太大。” “只有生活奢靡之人,这种病才会要命。”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抚摸张星忆披散的头发,缓缓道: “可惜我们对魏国的渗透还是太浅,以后还要加重布局。” 这么大一批价值不菲的货,最后流向哪里,居然没能掌握住,让冯永有些郁闷。 张星忆小手在冯刺史的胸膛划圈圈,轻轻一笑: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 “夏侯霸,也就是我的舅舅。” “他?他怎么了?” “夏侯家族啊,因为我那位好舅舅的原因,曹叡现在对夏侯三族提防得很,把夏侯家的人都召回了洛阳,严加看管。” 冯永感觉胸口有些痒痒,他隔着衣服按住张星忆的手:“说清楚些,你的意思是夏侯三族?” “对啊,夏侯三族。”张星忆靠到冯永的身边,在耳边吐气如兰: “我的好阿郎,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设法从关中买粮的事?” “夏侯楙?” “对,就是夏侯楙。”张星忆的声音有些魅惑起来,“夏侯楙既无武略,又好营生,要不然当年也不至于拿粮食来换毛料。” “再加上现在夏侯三族的处境,他们未必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所以我觉得可以从夏侯楙下手试试。” 说着,她翻了一个身,摊平了自己的身子,“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夏,嗯,我那位舅舅,看看能不能与洛阳的夏侯楙取得联系。” 冯刺史有些无语地转过头去看她。 灯光透过纱帐,让帐内的光线甚是朦胧,仍能映出小四那光滑的脸颊。 张小四本就花容月貌,再加上这朦胧的光线,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谁能想到,这等出色女子,已经逐渐成为一个颇具权谋的人物? 冯刺史叹了一口气:“那个夏侯霸摊上你这么一个外甥女,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花容月貌张顿时大怒: “胡说,明明是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冯鬼王!” “先是诱使夏侯楙卖粮食,又往夏侯霸身上泼脏水,还厚着脸皮在魏国境内散播谣言,害得夏侯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张小四说着说着,直接扑来咬人。 “咝……轻些轻些……” 章节目录 第0924章 大新闻 对于张小四指控自己是造成夏侯三族沦落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冯刺史自然是坚决不肯承认的。 夏侯渊夏侯霸夏侯尚,怎么说也是为曹氏打江山的开国元勋,又是曹氏姻亲。 如今曹氏立国才多少年? 就凭一场败仗,再加自己散布的一点流言,夏侯三族就能沦落到这么个境地? 真当冯鬼王有诅咒技能了? 隔空下个诅咒就能让敌人倒霉? 说白了,其实就是收拢人心的手段不够。 曹丕、曹叡,再加上孙权,有一个算一个,抛开其他不说,单单就对待手下人这方面而言,都比不过刘备父子。 曹丕气量狭小是出了名的。 鲍勋因为得罪过曹丕,曹丕称帝后特意寻了小过,诛杀鲍勋。 曹丕年轻时曾向曹洪借钱,曹洪不愿意借,曹丕后来借曹洪门客之过,将曹洪打入大牢并打算处死。 更不说逼死于禁这种事情。 曹叡比他老子要好一些。 不过仍是有所偏颇。 石亭之战,要说没有曹叡默认,曹休敢私自领十万大军轻敌冒进? 贾逵不计与曹休有前嫌,拼死接应救出曹休,反被曹休折辱。 后来两人闹到曹叡那里,曹叡不计曹休之过,也不算贾逵之功,表面上是说双方都无错。 但后面却专门派人去安慰曹休,这简直就是红果果地在打贾逵的脸。 换谁谁受得了? 是不是任人唯亲不知道,但一个赏罚不明肯定是跑不掉的。 更别说安定之战时,曹真谋划的这一场大战,曹叡敢说自己不知情吗? 最后还是一样的骚操作,对曹真的失误一字不提,反而把责任都推到战败被俘的夏侯霸身上。 冯刺史真要是穿越到夏侯霸身上,遇到这种事情,说不得就直接弄假成真,直接投靠大汉算球! 孙权就更不用说了,张温的例子才过去几年? 孙十万让请求张温出使汉国时,说得那叫一个好听,就差点叫人家小温温了。 哪知张温出色完成出使任务归来不久,就被孙十万指着鼻子骂“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在张温的懵逼中,张家差点被一波流送到交州喂蚊子。 相比之下,刘备父子就仁厚得多。 孟达叛变,从蜀地来的人都说他留在蜀地的家人都被杀光了,孟达压根就不相信,后来证实家眷果然无恙。 夷陵之战时,黄权率军投靠魏国,同样也有人传来消息,说他的妻儿都被杀了。 曹丕下诏令让黄权发丧,黄权直接来一句:“臣与刘、葛推诚相信,明臣本志。疑惑未实,请须后问。” 事实上刘备对黄权投魏一事的态度是:“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阿斗就更不用说了,庸是庸了点,但性子确实宽厚。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太过邪性,这才刚念叨完张家,张白就带着张温的信来找冯刺史了。 “你们居然能说动陆逊诸葛谨,同意你们在荆州不种粮食种甘蔗?” 看完张温的来信,冯永惊讶极了。 世家们没有节操,这是冯永早就知道的事实。 但要说像陆逊诸葛谨这种吴国忠臣孝子,也会跟着卖国,那就是在侮辱冯刺史的智商了。 “君侯,君侯!此言差矣!荆州那边,何时说过不种粮食?” 张白连忙否认道,“只是荆州那边的粮食确实不足,所以这才请求大将军出面,给大伙寻个门路,能从蜀国买些粮食。” 听到张白这个话,冯刺史陷入了深思。 所以说,一个女大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去夜店赚钱,是堕落;一个夜店女郎白天挤出时间去上课,是上进? 同样是买粮。 一个是因为多种甘蔗导致粮食不足,所以要向他国买粮,这是居心叵测,有通敌卖国之嫌。 一个是因为粮食不足,所以要向他国买粮,这是赤胆忠心,乃是为国分忧之举。 “甘蔗,现在已经种下去了吧?” 冯永沉吟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道。 “对,今年的已经种下去了。不过这粮食买卖之事,君侯若是有心,还是要趁早决定才是。” “不然的话,入秋收了甘蔗之后,大伙不知道要给明年留多少蔗种。” 张白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对坑孙权怀着极大的兴趣。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孙十万先是喊对他的亲兄长小温温,利用完之后又突然翻脸不认人。 然后张白自己也被流放到交州,若不是受到交州士家的照顾,他就铁定地会死在那里。 再后来,吕岱平交州之乱,因为张白与士家有交情,所以让他做担保人,前去说降士徽。 同时还承诺保证士家众人的身家安全。 哪知等士徽投降后,吕岱和孙权一样,来了一个翻脸不认人。 不但杀了作乱的士家人,连没有作乱的,甚至帮助平乱的士家众人都被贬成了庶民。 再过数年,又借口已经成为庶民的士家人犯法,把所有人来了个斩草除根。 吕岱杀了人,又白赚了士家百余年积累下来的财富。 张白坏了名声,连一根毛都没有捞着,最后却为吕岱背了锅,至少是一部分黑锅。 虽然说手段狠辣才是合格的政治人物,但吕岱的做法却造成了张白在交州的社会性死亡。 同时还对张家声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再加上孙策入主江东时,对江东世家大族进行屠杀的旧恨。 张白现在是巴不得孙权全家死光光,然后大汉趁机入主江东,甚至魏国南下也无所谓。 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孙权这个沐猴而冠的阴逼人,为了平衡朝野势力,把张家当成了弃子。 弃子那还算是好听点,难听点就叫擦脚布,而且还是擦了就扔的那种。 冯刺史当然不清楚张白对孙权的想法,但他明白,张白可能对自己的态度可能有点不太对。 因为他在张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狂热,或者说是崇拜? 虽然与张温当了这么多年文友,但冯永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亲弟弟。 所以冯刺史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张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色。 冯鬼王似乎有些肝儿颤,同时又强自保持冷静,摇了摇头,说道: “今年恐怕挤不出太多的粮食。” 说了这句话以后,冯永又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跟张白透露一点东西: “大汉这些年来,连年与魏国相争,实在是剩余不了太多的粮食。” “更重要的是,今年秋粮收上来以后,凉州这边还要用兵,所以明年挤不出太多的粮食卖给荆州。” 还是那句话,大汉在没有拿下关中之前,粮食不可能会过剩。 毕竟除了人,凉州的牲畜业,同样是需要大量的粮食豆类。 若不是大汉这些年来生产力和经济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以魏吴那种传统方式,未必能支撑得起大汉连年对外用兵。 就算支撑得起,大汉的财政也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快速地消化凉州陇右等地。 张白当然不懂这些,他听了冯刺史的话,心里略有些失望,下意识地就问道: “凉州不是已经被君侯拿下了么?怎么还要用兵?” 毕竟凉州与关中隔了一个陇右呢。 “只能说是大部拿下了,”冯永解释道,“北边还有两个缺口呢,只有把它们堵上了,才能说是完好无缺。” “缺口?” “对,居延泽和都野泽,大漠上的胡人可以从那里顺着河流,直入凉州腹地,所以必须要在那里重筑关塞,凉州才算是安稳。” 冯永叹了一口气: “所以,今年的粮食是没指望能卖给荆州了。” 虽然说今年对居延泽等地用兵,不过是小规模,而且以冯君侯现在的军事威望,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对付那些胡人。 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小心一些总不为过。 张白一听,再想起荆州那帮家伙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不禁也跟着有些皱眉道: “君侯,那这可怎么办?这等大事,只怕不可久拖啊!” 冯刺史有些无语。 你也知道是大事? 这等大事,你们他娘的怎么就干得这么顺利呢? 明明计划不是这个样子的。 按理说,今年应当是先加大收买荆州买办家族的力度,然后让他们放出舆论,试探一下吴国上层对这个事情的看法。 如果反应不大,甚至答应下来,那么进展就可以快一点。 如果不愿意答应,或者说是由吴国朝廷来控制,那么进展就可能少一点。 但不管如何,大汉都可以开始想办法一点一点地侵蚀荆州的粮食市场。 只不过看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而已。 永安易市的成立,正好可以发挥作用。 照这样几年下来,等打下了关中,差不多渠道也已经成熟了。 几年后大汉能打下关中吗? 冯刺史对此毫不怀疑。 区别就在于大汉最后是以多大的代价拿下关中而已。 待大汉坐拥两个天府之国,进可攻,退可守,有钱,有粮,有战马。 就算拿整个蜀地的粮食去倾销,那也未免不可。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你们这是搞了个大新闻啊!” 冯刺史吸了吸气,似乎有点牙疼。 “大……什么?” 张白看着冯刺史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他只道事情是被搞砸了,不由地有些担心。 冯永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没什么,你们做得很好,是大汉这边疏忽了,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本来这个事情,是想借着吴郡张家的关系网,在吴国埋个雷。 没想到冯刺史还是低估了这些世家的贪婪。 想到这里,冯刺史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白。 同时心里头暗暗庆幸。 幸好大汉从开国之初,就走出一条与魏吴两国不同的路子。 章节目录 第0925章 官僚主义 魏吴依靠世家,以世家为根基。 大汉则是冲破了世家的桎梏。 冯刺史与大汉丞相这些年来,宁愿让出毛料红糖等暴利行业的垄断地位,引导蜀地世家们加入。 就是为了打破世家们掌握国家粮食渠道的局面。 为啥非要干粮食买卖呢? 比起买卖粮食来,毛料红糖蜜酒这些暴利买卖它们不香吗? 粮食买卖这种不容易赚钱容易亏钱,就算是赚钱也赚得少的买卖,大伙就不干了,直接交给国家来干就行。 冯刺史一边庆幸,一边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道: “这个事情,容我回去跟,咳,好好想想,你先在府上住下,过两日我再与你商量。” 军事不决问大室,政事不决问小四。 冯刺史一溜烟跑回后院,让人去秘书处叫小四回来。 结果下人人提醒了今日乃是休沐,夫人带着众人去游乐院晒太阳了。 冯刺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向某个专门开辟出来给女儿游玩的院子走去。 还没进院子,就已经听到了双双那特有的尖叫声。 转进拱形门,但见张星忆阿梅双双三人正在玩秋千玩得高兴。 她们玩的秋千不是平常人家玩的那种秋千。 而是在院子空旷处,竖起一根五尺来高的硬木作为轴心,然后再以一根近三丈的木杆,中部凿一圆洞,横置于轴心木上。 杆子两头还特意加了扶手跟护腰,防止玩乐时不慎掉落。 但见张小四在这头一个加力助跑,然后迅速匍匐在杆头上,随杆子旋转起伏。 而另一边,背上绑着双双的阿梅,在脚着地时,又是一个用力蹬地,杆头再次高高旋转翘起。 她背上的双双挥舞着小胖手,发出兴奋地尖叫声。 看着张小四和阿梅轮流翘到半空,冯刺史不禁一阵心惊胆战。 这玩意刚被阿梅做出来的时候,冯刺史原本是想拆掉的。 但奈何冯家正室就喜欢玩这种刺激的,拥有关大将军血脉的冯家嫡女,小小年纪居然也敢跟着玩这种秋千。 甚至还乐此不疲,乃是她心目中排名第二的玩具。 排名第一是真正用凉州小马拉动的旋转木马。 冯刺史在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情况下,拼死砍掉了轴心木三分之一的高度。 也幸好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地广人稀,能让冯刺史搞出这么一个简略版的游乐院。 李慕怀里抱着阿顺,站得远远的,一会低头逗弄着阿顺玩,一会抬头看看玩得高兴的三人,脸上也跟着露出笑意。 大概大汉女子是真的比较厉害,世家嫡女出身的李慕,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有好几次也爬上去玩了个尽兴。 最苦的是阿虫。 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手执竹鞭的阿母,正板着脸监督他扎马步。 偏偏自家阿姊那高兴的欢呼起,时不时钻入他耳里,让他浑身上下如同爬满了小虫。 “偏心了吧?” 冯刺史看不得阿虫这般难受,走过去劝说道,“双双在玩着呢,怎么让阿虫一个人练功呢?” “那能一样吗?”关姬白了冯刺史一眼,“双双是女儿,阿虫可是家里的嫡长子呢!” “再说了,今天早上让他们两个练武,双双早就练好了,阿虫连着几个姿势都摆不对,不罚他罚谁!” 冯刺史不说话了。 双双确实遗传了她母亲的练武天分。 今天就算是阿虫倒霉吧,反正明天早上考学问,阿虫肯定会扳回来一局。 别看双双现在笑得欢,明天早上估计还得哭。 给了儿子一个“孩子别怕,大人来救你”的眼神,冯刺史转过头去大喊: “四娘别玩了,快下来,有急事!” 玩得正高兴的张星忆被喊停,满脸不高兴地过来: “你就死命使唤我吧!” “真有事,还是关系到荆州的大事。” 听到这个话,就连关姬都关心地凑过来。 荆州这个地方,是她这辈子都刻骨铭心的名字。 冯刺史咳了一声,对着阿虫挥了挥手: “去和你的阿姊玩,大人有事要说。” 阿虫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跑掉了。 “什么事?还得让你亲自跑一趟?” “还记得以前我说过那个关于荆州粮食的事情吗?” “记得啊,不过这个事情,不是后面几年才要实行的吗?” 冯永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那边的进展太快了。” 然后他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关姬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张星忆。 张小四现在的地位,乃是实打实的刺史府头号智囊。 张星忆眨了眨眼,“这荆州世家,果真如此贪婪?” 看看,我就知道,这叫夫妻连心。 “贪不贪的咱们就别管了,只说现在怎么应付过去,不然真要拖上两三年,容易生变,万一那吴国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冯刺史有些苦恼地说道。 “有什么不好应付的?”张小四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想到了拖延之法,“这吴国向大汉买这么多粮,乃是大事。” “这等大事,总不能说办就办吧?朝堂总得商议一番,怎么买,买多少,怎么运出蜀地,怎么接洽,这不得谈嘛!” “让他们派人过来,我们再派人过去,慢慢谈,今年能谈出个结果就不错了。” 卧槽! 张诸葛,你这拖延之法,深得官僚主义精髓啊! 冯刺史连称大善。 “等过了今年,明年大汉就可以挤出一部分粮食,先做个样子。毕竟以后荆州是年年要买粮,样例总要小心些,这不又过一年?” “就拖得太久,吴国会心生怀疑……” “怀疑什么?荆州缺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张小四振振有词地说道,“实在不行,就让荆州世家把粮价哄抬一下。” “这粮价上去了,不就表明粮食越发紧张了嘛!” 关姬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小四。 突然开口问道:“他们愿意吗?他们把粮价哄抬上去,大汉卖给他们的粮食价格也会提高啊!” “这个有什么好担心的,搞个阴阳价不就完了?” 张小四表示跟着某个大奸商混久了,买卖这种事情,好歹也知道一点皮毛。 “到时候我们表面上是一个价,暗地里给那些合作的世家是另一个价,他们为了多种甘蔗,难道还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刺史忽然诡异一笑: “我记得,孙权称帝后,一直是在铸大钱吧?” 因为战乱频繁,魏国最先废除了货币交易,直到曹叡掌握大权,才重新恢复五铢钱。 而刘备则是铸了直百钱,和五铢钱并行流通。 后来冯刺史用南乡储备局发行的各类票子,在稳定大汉经济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直到南中铜矿正式有了产出,大汉经济终于正式恢复了正常。 至于吴国,则是在通货膨胀的路子上狂奔,从未停止。 孙权称帝前,就已经在武昌铸“大泉五十”。 想到这里,冯刺史的笑容越发地和煦起来。 章节目录 第0926章 敦煌 张大秘书和冯刺史大略说了一下对策,然后拍拍屁股,继续跑去和冯双双抢玩具。 今天是休沐日,谁也别想叫老娘加班! 就算冯没良心的也不行! 反正身为大汉有数的几位富婆之一,张家小娘子也看不上凉州刺史府那点俸禄。 当然,张大秘书这般怠政,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现在不但凉州,甚至就连大汉都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冯刺史主政凉州,秘书处早就给凉州制定好了治政大方向。 一是利用凉州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再加上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养殖技术,大力发展畜牧业。 二是利用凉州多产牛马,结合八牛犁曲辕犁,大力发展耕种,力争在收复凉州的第三年,也就是明年,实现粮食自足。 司马老龟想要在关中和凉州陇右比屯田效果,那就是做梦。 三是继续强力推广考课制度。 今年是凉州实施考课制度的第二年。 无论是大族推举出来的士子,还是自发过来参加考课的学子,在过去的一年里,有一定能力的人才已经被初步筛选出来。 这一批参加考课的士子,给后来者趟了路子,帮凉州刺史府积累了经验,完善了考课制度。 就连花鬘,在雪化之后,也动身南下。 她打算亲自前往南边走一趟,把冯刺史想要的种子多弄点回来。 一切都是在按班就部地进行。 本以为可以安稳一年的冯刺史没有想到,很快有人打破他的幻想。 “君侯,君侯!敦煌急报!” 在寂静的深夜里,门外女卫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左拥右抱自家两位美妾的冯刺史,才刚刚闭眼不久,还未完全睡死。 迷糊中听到外头的声音,有些疲惫地睁开眼。 准备进入睡眠状态的身体突然被唤醒,让冯刺史感觉有些像针刺般的难受。 “什么事?” 冯永咕哝了一声。 “男君,外头说是有急报。” 阿梅醒得最快,一边披上衣服,一边下榻点灯。 李慕很明显没有阿梅那么好的体力,她仍在迷糊中,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在阿梅的连声催促下,发了一会愣的李慕,这才有些手忙脚乱地搭手,帮冯刺史穿上衣服。 “你们先睡,不用等我。” 冯刺史出门前打了个哈欠,对自己的两个小妾吩咐了一声。 出了房门,被夜风一吹,冯刺史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出了什么事?” “敦煌张家来人,说是有急事要见君侯。” “张家?” 冯永的目光微微一凝: “走。” 在亲卫的带路下,冯永来到前院客厅,张家来人立刻行礼道: “见过君侯。” “起!快说,出了什么事?” “回君侯,家主昨日突然病危,所以特派小人前来报信……” “张公病危?!”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这个话,冯永脸色还是一变。 敦煌是凉州的西大门,同时又是连通西域的唯一门户。 张家则是帮助冯永维护敦煌安稳的重要盟友。 更重要的是,张恭在西域极有声望,没有了张恭,会对正在出使西域的张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 “张将军那边,通知了吗?” 所谓张将军,也就是张恭的从弟张华,如今正在凉州刺史府的骑军中任职。 “回君侯,已经通知了。” 来人恭敬地说道。 “那就好。”冯永点了点头,“我明日马上就启程去敦煌。” 看到对方满面疲惫之色,冯永知道他这是日夜兼程而来。 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更加说明张恭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是不太妙。 突发事件,看来睡是睡不成了。 冯永安排来人休息,然后径自去了关将军处。 刚一进门,得到消息的关姬已经披着衣物从里间出来。 然后和冯永一齐到了隔壁的耳室,这才问道: “阿郎深夜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明日要去一趟敦煌。” 冯永把事情说了一遍。 如果说陇西李家是大汉扶持起来的世家典型,那么敦煌张家就是凉州的典型。 让无论是大汉境内还是境外的世家都看个明白,以后的路子应该走。 不管是私下里对张恭的敬重,还是要表现出对张家的重视,冯永都必须尽快去一趟。 关姬当然明白张家的重要性。 只是对于冯永的这个决定,她略有迟疑地问道: “要不要明日先跟廖叔与四娘说一声?” “不用。武威官道直通敦煌,又不是离得太远,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联系。” “那现在就让四娘过来一趟。” 关姬果断道。 廖化是长辈,夜里不好去打扰,但如今府上的都醒过来了,没道理还让张小四闷头大睡。 张星忆很快被赶过来了,蓬头乱发,睡眼松惺,甚至坐下来时还打了个呵欠: “阿姊,这么晚了,叫我过来做什么?” “像什么样子!”关姬看到她这副模样,先是训了一句,“被人看去了不笑话?” “这么晚了,又是在内院,谁能看到?” 正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张小四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 “敦煌出了急事,你姊夫明日要赶过去一趟。” “敦煌?”张星忆终于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张家?还是西域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要不说你心思活呢,确实是张家。” 关姬解释道,“张家的家主张恭病危,敦煌那边连夜派了人过来,你姊夫决定明日就赶过去一趟。” 张星忆听完,下意识地就是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啃。 关姬当面,冯永不好说她这个臭毛病。 他敲了敲桌子,“就是通知你一声,我不在府上,还是按以前那样。再说了,敦煌离得也不远……” 这个话有点亏心。 因为由东向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就是一个串葫芦。 往来虽然方便,但两地之间,相隔两千里,这还不叫远,那什么叫远? 哪知张星忆却是没应冯刺史的胡话,突然开口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建议: “让刘浑领着精骑陪着阿……姊夫同去。” 冯永和关姬对视一眼。 “这个事虽说急是急了些,但哪有这么严重?还用精骑陪着你姊夫前往?” 张星忆点了点头:“是不严重,但亦不可不防。” “什么意思?” 冯永皱眉。 “张恭名著西州,敦煌胡人多有听其令。若是张恭当真有事,别说敦煌,就是凉州,只怕也有一番震动。” “姊夫主政凉州时日尚短,如今虽说凉州看起来平稳,但谁知道底下还有没有不轨者?” “让刘浑领一部精骑陪同前往,一是保护姊夫安全,更重要的,是威慑敦煌各方势力,避免产生动荡。” 说到这里,张星忆看了一眼冯永,似乎意犹尽。 关姬觉察到了张小四的小动作: “有话就说个明白,这里就我们三个,又没有外人。” “我是怕姊夫生气。”张星忆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张恭在敦煌的声望太高,以前我们对敦煌少有变动。” “我是说万一,万一哈,万一张恭真的病逝,说不得我们正好可以加强对敦煌的控制。” 大汉收复凉州,敦煌是张家带头举郡叛魏归汉。 为了避免非议说是卸磨杀驴,再加上张家也一直很配合。 所以冯永原计划是按蜀地的做法,一步一步对敦煌地方势力进行改造。 有张家这个领头羊在,想必不用费太大功夫。 哪知现在出了这个事情? 张小四现在这个样子就很符合一个合格政客的表现。 人还没死,已经在想如果死了以后应当如何利益最大化。 冯刺史沉吟一下:“那就让刘良也跟着过去。” 刘汉子在搞胡人方面,很有一手,或者一腿。 特别是敦煌,大汉未曾平复凉州前,他可是呆了不少时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华就已经早早守候在刺史府门口。 冯永收拾完毕,出得门来,略加安慰了几句。 几人便在亲卫的护卫下,翻身上马,向城外而去。 马蹄敲在街道上,踏踏声在无人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清脆。 城外的营寨里,一千精骑在刘浑的带领下,连夜整装待发。 在得到出发的军令之后,如同一股红色洪流,冲出寨门,轰隆隆地向着西边前行。 萧关之战已经过去两年有余。 凉州刺史府麾下,虽然还不能与当年的护羌校尉府的精兵强将相比,依旧没有办法大规模调动精锐之师。 特别是铁甲骑军,赵广仍在满世界乱窜,收罗合格的战马。 但刺史府随时出动一支小规模的精兵,已经是显得游刃有余。 境内行军,不用担心粮草,又不用担心敌袭,这一次,就当是拉练了。 虽然速度很快,但从武威到敦煌的路途实在是够远,这一路急赶,没有休息,也是辛苦非常。 半个多月后,冯永等人风尘仆仆地进入敦煌城,直临张府门口,发现没有挂上白幡,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家的管事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出来时,冯永已经在张华的陪同下,跨过大门,进入了前庭。 “不必多礼,张校尉现在如何了?” 冯永挥了挥手,问向正欲行礼的张家人。 “回君侯,家主一直在等君侯前来。” “带路!” “诺。” 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有来得及拍干净,就直接赶去见张恭。 当冯永看到榻上皮包骨头,快要成为了一具干尸的病人时,不禁脱口而出: “张公何以致此?” 若是换了他处,只怕冯永已经认不出来张恭来了。 张恭胸口仅有微不可见的起伏,说明他仍留有一口气。 “兄长,兄长!” 张华看到从兄这个模样,连忙上前悲声喊道。 张恭深陷在眼眶里的浑浊眼睛转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兄长,你说什么?” 张华把耳朵放到张恭的嘴边倾听。 “我说,你滚,请君侯过来!” 张恭的声音终于大了一些,把张华骂得脸上讪讪退了开去: “君侯,兄长有请。” 冯永连忙走了过去,弯下腰,轻声说道: “张公,我在这里。” 张恭看清了冯永,眼睛一亮,声音竟是大了起来: “君侯,你终于来了……” “得到张公的消息,我便一路急赶,幸好没有迟到。” 冯永坐到榻边,握住张恭干枯的手,“冬日的时候,我还特意问过张公的情况。” “得知张公熬过了冬日,我原本心里还是挺高兴,没想到……” 张恭喉咙发出嘶哑的“呵呵”声: “老夫这几年来,一直缠绵于榻,残喘于世,看来这一回,终于是熬不过去啦!” “不过能在最后两年,能够看到凉州在君侯的治理之下,百姓安定,胡人臣服,也算是有幸。” 冯永闻言,握住张恭的手不禁稍微紧了紧。 这就是他看重张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相比于其他那些毫无底限的世家,张恭算是大汉主义者。 他努力地维持着汉人在西域的影响力,同时又尽自己之力,不让胡人为祸一方,不让叛军分裂凉州。 “但我更希望张公能看到天下百姓安定,大汉重现昔日威盛的那一天……” “君侯有心了。”张恭一笑,眼中却是有些神往,“若真有那一日,只盼君侯能告之于某。” “一定。” 张恭闻言,又是一笑,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气: “老夫素知君侯有志兴复汉室,眼界不会局限于区区凉州之地,故君侯治凉州,不过是一时之计。” “但凉州乃丰饶之地,盛产牛马,大汉得之,则骑军可兴。敦煌张家,如今在西州也算是略有薄名。” “能助君侯些许之力,正是张家之愿也。故某在君侯来之前,已让人整理出与张家有往来关系的人家与部族。” “若是能在君侯治理凉州时起到些许作用,也不枉老夫费了这一番功夫。” 冯永听到这个话,再想起张小四的谋划,他不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张公这番心意,永铭记于心。” 一个是成了精的妖狐,一个是活久见的老狐狸,没一个省油的灯。 张恭摇头: “吾弟华,虽有些许勇略,但不过一介莽夫;吾儿就,虽略有才,但吾只盼他能守张家不败亦足矣!” 冯永知其意,应承道: “若是张公子出使西域有功,吾愿举荐其为西域长史府长史。” “至于张将军,如今在军中,以后总会有立功的一天。” 西域太远,其情况不明,张就虽出使西域已两年有余,但仍未归来,一直在西域诸国活动。 不说他能让西域诸国全部重新向大汉称臣,只要他能维护住丝绸之路不断,为大汉提供财源,那就算是有功。 去年已有西域之国派了使者过来,估计是打探情况。 看来张就的活动是有效果的。 因为以前西域诸国都是直接派使者到洛阳进贡的。 西域都护府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设,目前有希望看到的,也就是设立个西域长史府,维持大汉宗主国的地位。 等以后统一了,有这个名义在,大汉才有理由继续经营西域。 毕竟自古以来。 冯永这个承诺,意味着张就以后就是他罩着。 张恭欣慰一笑:“老夫在此先谢过君侯了。” 与冯永谈完话,张恭这才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张华。 冯永不便听张家内部之事,便借口出去。 房间内,张恭对着张华交待自己的身后事: “冯永此人,领军治民,权谋计略,世之少见,汝与大郎,皆远不如也。” “我们张家只能与之为盟,不可与之为敌,更不可学那些世家豪族作为,切记,切记!” 建兴十一年五月,张恭卒。 冯永特意在敦煌停留,为张恭哀悼。 这个时候,武威送过来了一封信。 信是刺史府发过来的,有关姬与张小四的共同署名。 冯永看过之后,目光凛然。 因为上面有一个建议:请求提前发兵居延泽,彻底稳定凉州。 章节目录 第0927章 闹剧 大汉的建兴十一年,同时也是魏国的太和七年。 自从登基以来,曹叡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顺心过。 所以他一直不太喜欢“太和”这个年号。 今年刚开春,摩坡(即后世河南平顶山郏县)有人见到有一条青龙从井中冲出,飞向天中不见。 同时天上传来第一声春雷,然后在大魏的土地上降起了甘霖。 此事在中原传得沸沸扬扬,很快就被人上报了朝廷。 曹叡览毕,问曰:“此何兆也?” 太史令出列曰: “古有井田,所谓井中见龙,乃是‘见龙在田’;龙飞于天,可谓‘飞龙在天’。” “此乃预示陛下登基以来,砥砺数载,终会有所成就。” 曹叡一听,不喜反悲。 大魏北有辽东与鲜卑,西有蜀寇,南有吴虏,即便是东面的大海,吴人与辽人亦常有船只往来。 真可谓是四面皆敌。 登基第一年吴虏就犯荆州。 第二年蜀人犯陇右。 然后鲜卑犯疆、辽东与吴虏暗中往来等等。 为了平息胡人之怒,不得不把田豫调离幽州。 然后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夺叔之位的公孙渊在辽东的地位,甚至还得给他加官晋爵。 接着又是石亭之战,又是萧关之战…… 大魏空有九州之地,却被四方贼寇扰得不得安定。 更别说如今连凉州等地都被蜀寇夺了去。 外有强寇也就罢了,在内还有世家豪族掣肘。 想起这些年自己为了这个天下,左支右绌,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坐拥天下正中的堂堂天子,落到这等模样,说起来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想是这么想,但说肯定是要说好话。 但见曹叡很是恰到好处地带了惊讶之色:“此话何解?” “回陛下,所谓‘见龙在田’,乃是乾卦九二爻辞,乃是指陛下得登大宝之位。” “只是井中似渊,又有潜龙勿用之意,乃是喻示陛下登大宝之后,当先留心于治道,不可让国事有轻动举。” “只是这数载以来,陛下屡动刀兵之事,故这才导致诸事不顺。” “幸好如今潜龙飞升于天,喻示大魏不顺已过,陛下可展心中之志。” 太史令一番解释,让曹叡脸面惭色: “原来如此,今日吾方知昔日之错……” 听到君臣一番对话,朝堂上的不少大臣皆是对太史令侧目以对: 你特么的真会说! 石亭之战前,多少位将军又是上密信,又是力谏,就是想要劝阻陛下,下令不要让曹休轻易冒进。 最后终是没有劝成。 陇右之战前,多少位重臣又是上书,又是直言,就是想要劝陛下休养生息,不要轻启兵事。 最后陛下还是让曹真领大军征蜀。 两场大战下来,武皇帝和文皇帝积攒下来的底子败了个干净。 你终于站出来说当时那是潜龙勿用,见龙在田。 现在可以飞龙在天了…… 蜀寇吞并凉州之后,大司马又亲自前往关中驻守,大魏这才安定了不到两年时间。 你现在又跟我们说要“飞龙在天”? 龙你阿母! 你怎么不上天? 诸位重臣看着曹叡与太史令的对话,神色木然。 曹叡见此,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 “诸卿对此有何看法?” 此时曹休与曹真皆亡,四位辅政大臣只剩下两个。 司马懿在外领军,留守洛阳的陈群成了重臣之首。 这个时候,他要第一个站出来,板着一副死人脸: “陛下,前些年潜龙勿用,故大魏诸事艰难。如今天降飞龙在天祥瑞,正是上天喻示陛下励精图治。” “龙飞于天,则行云布雨于四方,正如陛下内修政理,降恩百姓。为国者,当以民为基,而民则以衣食为本。” “陛下若能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此所谓顺天知时,到时可坐而待贼人之衅也。” 你怎么吹祥瑞都无所谓,但想要钱要粮,那肯定是没有的。 石亭之战与萧关之战,已让中原现在有饥寒之忧,百姓有离心之患。 你要是再乱来,那可真就是逆天而行了。 曹叡登基这些年,屡次想要树立起自己的权威,皆是以失败告终。 原历史的魏明帝,可以一意孤行,对臣子提出的建议充耳不闻。 但现在的他,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模样。 不然的话,强敌环视之下,大魏君臣不能一心,只顾内耗,就怕贼人趁机而入。 真要到那个时候,曹氏只怕想要落个像山阳郡公的境地亦不可得啊! “司公之教,吾自会铭记于心。但上天既降祥瑞,亦不可不有所动,以应天时……” 曹叡刚说到这里,尚书令陈矫、少府杨阜等人,立刻就欲起身。 “故吾欲改元,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哦,是改元啊,那没事了。 毕竟天降祥瑞嘛,改元那是应有之义。 “陛下英明!” 摩坡离洛阳不算太远,曹叡决定亲自去看看那口有青龙出没的井,最主要的还是祭拜了一番。 然后在二月宣布正式改元青龙,告知天下,大魏有青龙现世。 三月份的时候,这个消息传到吴国,被孙权在暗地里耻笑了一番。 天降祥瑞这种事情吧,懂得自然都懂。 当年苍梧还出现过凤凰呢! 曹丕称帝前有黄龙、白雉。 刘备称帝前,锦城附近也曾出现了黄龙。 谁还没玩过这一套? 所以孙权笑的不是降瑞,而是笑曹叡。 凡人主新登大宝,或国之将兴,出现的异像那才叫祥瑞。 以魏国如今这丧土失地,屡遭大败的局面,居然自称出现了异像。 也不知是有人在咒曹叡早死,好让魏国重立新主呢,还是觉得魏国国运不久,想要立新朝呢? 孙权一边暗笑,一边愉悦地接待了从辽东过来的使者。 虽然去年派出往辽东的使者,在回来的路上被魏人截杀,但终究是与辽东正式建立起了联系。 这不,今年刚一开春,辽东就派了使者过来,向吴国称臣。 公孙渊原本可是被曹叡封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如今背魏向吴,足以说明人心向背。 更重要的是,有了辽东,吴国就有了战马的来源。 吴大帝一高兴,于是决定封公孙渊为燕王,并大赦天下。 三月,吴大帝决定派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率领大军万人,携带金银财宝、奇珍异货及九锡,前往辽东。 一是为了显示册封仪式的隆重,二是为了能多运回些战马。 规模很大,规格也很大。 哪知这个决定遭到了所有朝臣的反对。 丞相顾雍劝道: “公孙渊不过是派了使者过来称臣进贡,未曾对吴国有尺寸之功,陛下便如此厚待,未免宠之太过?” “不若先派将士把辽东使臣送回去,多探口风,观其心意。日后我大吴北上伐贼,若是公孙渊当真能响应举兵,再封爵不迟。” 孙权不悦: “公孙渊不远万里,派出使者,向吾称臣,其赤诚之心,昭然可鉴。如今厚待之,正是千金买骨之举。” “若是薄之,以后谁人愿意向臣服于吴国?” 听到孙权这番话,群臣之首张昭发须皆张,猛然起身出列,大声道: “辽东之地,不过一郡,更兼苦寒,公孙渊表面称臣,实领其地,我吴国又不能派遣官吏前往治之,赋税更不能收之分毫。” “更兼公孙渊不过是害怕魏国讨伐辽东,所以这才不得已派人前来救援,称臣恐怕非其本意。” “如果陛下这样也要以王爵封之,那以后有人再举郡入我吴国,且立功劳,陛下当以何谢之?” 张昭虽然年老,但脾气暴躁,性格刚直。 这一番话很不客气,让孙权有些恼怒: “辽东已数次派人过来,公孙渊心意早已明了,怎么能说非其本意?张公这般,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吴国无容人之胸?” 张昭冷笑道: “那敢问陛下,若是公孙渊改变主意,欲自明于魏,则我大吴太常、执金吾、将军皆不得返,天下人难道就不会耻笑吗?” 那公孙渊实不过一郡太守,却要吴国出动九卿之一的太常,位同九卿的执金吾,一齐去给他行册封王爵之礼仪。 这已经够天下人耻笑了。 孙权越发气盛,几乎就要与张昭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张昭却是丝毫不肯让步。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君主,一个是七十多岁的老臣。 两人都算得上是老年人了,可是争辩起来,却如同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面红耳赤。 双方僵持不下。 最后孙权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按剑道: “吴国的士人入宫就拜吾,出宫则拜君。吾对张公之敬重,亦是至矣!” “吾自称为朕,亦有数载,然朝堂之上,百官面前,君仍是数次折辱于吾,难道真是要试试吾能忍到何时耶?” 此话一出,杀气顿生。 哪知张昭却是丝毫不惧,直视孙权: “老臣虽知陛下不愿听老臣之言,但仍屡屡不识好歹进谏,实是因为当年太后临终前,呼老臣于床前,遗诏顾命,把陛下托付于老臣耳。” 说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 孙权差点吐血! 又来了! 朝堂之上,百官面前,谈起太后遗命,孙权除了把剑一扔,与张昭对泣,还能做什么? 张昭本以为孙权在朝堂上和自己哭过一回后,就已经回心转意了。 哪知孙权一转身回到宫里,直接就下诏令,仍按原计划派太常张弥和执金吾许晏前往辽东。 张昭闻知此事,顿时大怒,怨孙权不听自己之言,于是称疾不能上朝。 孙权大失面子之下,同样怨恨张昭这等丝毫不顾君王脸面的行为,于是派人用土把张家的大门封起来。 张昭更是丝毫不让步,同样在里头把大门也用土堵上。 既是君臣,又是师徒的两人,生生搞出了一场闹剧。 魏吴两国皆有闹剧,而凉州这边也没有闲着。 留守武威的关大将军和张大秘书就派人给远在敦煌的冯刺史送来了急信,要求尽早出兵居延泽和都野泽。 而前来送信的人也是大出冯刺史的意料之外。 一个是消失了好久的韩龙,一个是一直跟着赵广四处浪,去北方大漠胡人那里寻找合格战马的石苞。 “见过君侯。” “不必拘礼。” 一位高手回到自己身边,让冯刺史很是高兴。 韩龙却是没有心情与冯刺史谈起重逢的心情,只见他面色有些焦虑地说道: “君侯,并州那边可能有变。” 冯永脸色一凝: “并州?” 并州就在河套的东边。 关中欲安,则必定河套,欲定河套,则避不开并州。 “不慌,先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 来到大汉这么多年,与千古妖相斗智斗勇,给世家挖过大坑,与三国名将对阵,走南闯北,冯刺史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他先是屏退了所有下人,然后亲自给韩龙倒了一杯茶,冷静地说道。 同时还不忘示意石苞自己随意。 这里是他的临时住所,就在敦煌太守府边上的院子里,离张家也不远,很是方便。 石苞受宠若惊,连忙上前,先帮冯刺史倒了茶水,然后自己这才在最下方坐好。 “韩先生不是去了幽州么?” “某是回了幽州,在那里呆了一年,然后又转道去了并州。” “为何?” “轲比能!”韩龙可能是赶得急,大口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前些年,原护乌桓校尉田豫田国让,对胡人多有打压分化。” “故幽州北边的轲比能多不能统合各部胡人,后来田国让被调离幽州,幽州刺史王雄王元伯,对胡人行安抚之策。” “轲比能趁机吞并诸部族,势力大增。幸好并州的步度根,与轲比能有杀兄之仇。” “去年步度根引诱轲比能所属泄归泥归降,让轲比能未能一统幽州北边胡人。” 这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但并州离凉州实在是太远,更别说是幽州。 而且还是草原胡人的消息,所以冯永对此根本是丝毫不知情。 轲比能时时想要重现檀石槐时代的鲜卑盛况,算是一个比较有雄心的鲜卑大人。 “轲比能统合胡人部族失败,对幽并二州的百姓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抛开立场不论,真要让轲比能统一草原诸部,那受苦的还是北方百姓。 “确实是好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才是某前来寻君侯的原因。” 韩龙不由地压低了声音: “轲比能此人,断非寻常之辈。他竟是不计步度根去年之举,想要引诱步度根依附,作乱并州……” “君侯你想想,若是轲比能与步度根合流,则胡人只怕又要有檀石槐在时之患啊!” 章节目录 第0928章 隔空交手 檀石槐是大汉的噩梦。 大汉将士分三路出塞千余里,惨败而归,能回来的汉军,十不还一。 偏偏此人又与匈奴不同,根本不与大汉和亲,一心只想南下。 三国鼎立期间,轲比能倘若不过是草原诸多部族中最强大的那个,还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他没有能力南下。 甚至他在北方还能起到牵制魏国的作用。 但如果他真要统一草原,成为第二个檀石槐,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步度根与轲比能有世仇,轲比能怎么可能凭区区口舌,就能让步度根弃并州的好日子不过,跑去归附轲比能?” 冯刺史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真要那样的话,吾这“巧言令色”之名号,岂不是要拱手相让? 毕竟步度根虽然稍弱于轲比能,但也算是能与轲比能并称的草原大人。 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恩怨,这是轲比能开了降智光环,还是步度根中了脑残光环,步度根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依附轲比能? “那是以前。”韩龙苦笑道,“以前梁习任并州刺史的时候,对胡人恩威并加。” “故胡人不但诚心臣服,甚至还听其号令。哪知前些年,凉州刺史换成了毕轨,其人太过骄纵。” “不但对胡人多有欺压,掠其牛羊,抢其妻女,甚至还斩其人头,以添军功,故这几年来,并州胡人多有怨者。” “吾在并州多有打听,步度根的部族,这两年的处境,远不如梁习任刺史的时候。” “甚至还时不时与边境军吏发生争执。故这依附轲比能的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啊!” 并州与河套相接,冯永既然曾经派了赵广和石苞去过河套,所以自然会对并州刺史有过打听。 毕轨是东汉典军校尉毕子礼之子。 典军校尉是东汉西园八校尉之一,掌管禁军,乃是皇帝亲信。 出身不一定是世家,但肯定不会低于豪族。 毕轨少有才名,曹叡被封为太子时,他就是太子府的文学、长史。 曹叡刚一登基,就让他任黄门郎,并嫁公主给毕轨之子。 这等出身,这种资历,跑去当并州刺史,会做出这种事情,丝毫不会让人意外。 毕竟当年凉州羌胡之乱,搞得后汉元气大伤,幕后黑后的凉州世家豪族,功不可没。 这个时代的世家豪族,苍头黔首在他们眼里,都是两腿牲口。 至于胡人,那就是两腿牲口的地位都不如。 想什么时候宰了吃,那就什么时候拿他们开刀。 至于境内胡人作乱,境外胡人入境抢掠什么的,那不是朝廷应该操心的事吗? 和他们有什么有关系? 幽州刺史王雄任由轲比能吞并小部族,并州刺史毕轨又把原本是牵制轲比能的步度根逼到轲比能那一边。 想想曹操伐乌桓,平羌乱,分化匈奴,再看看现在魏国对胡人的政策。 让冯刺史心中不由想要吐槽:真特么的绝了! 或许这就是世家掌权后,会在不知不觉中,带来的某种变化吧。 如果幽并二州的胡人有了大变化,那么关大将军和张小四提前出兵居延泽,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毕竟在檀石槐朝代,从辽东到敦煌,整个大汉以北的地区,都是鲜卑人的游牧之地。 轲比能真要吞并了度步根,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在檀石槐死后,最早分裂出去的西部鲜卑。 而西部鲜卑主要的活动区域,正好又是与凉州接壤。 西部鲜卑进入凉州,居延泽就是最重要的通道之一。 关大将军和张大秘书提前进军居延泽,不但是防止意外情况出现。 同时如果北方草原重新统一,那么凉州早一天拿下居延泽,在面对轲比能时,主动权就越大。 “太远了,凉州离并州太远了,隔了一个关中。” 冯刺史有些叹息道,“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从居延泽那里北上,应付将来可能所要出现的问题。” 韩龙当然知道这是现实。 他赶过来,最大的希望,也就是冯刺史利用他在胡人那里的声望,通过某些办法,影响到北方的胡人。 现在的华夏大地,真的扛不起北边再来一个檀石槐了。 和韩龙说完了正事,冯刺史还有心问了一句: “韩先生离开这么久,这次回来,可还有地方要去?” 一个人的武艺就是再高强,在大规模战场上也是不了太大的作用。 但在小规模战斗中却不一样。 比如说用来打探战场情报和遮蔽战场的哨探。 还有暗夜营这种特种作战营队,以及亲卫营等。 这些营队,个人能力就显得极为重要。 有韩龙这个高手在,能让这些营队的士卒能力得到不小的提高。 冯刺史自然是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若是君侯不弃,某愿意追随君侯左右。” 韩龙这些年来,从幽州跟到中原,再从中原跑到关中,又从关中跑到凉州,再从凉州跑去汉中。 最后又重新跑回幽州,再去并州,又回凉州。 可以说,大汉但凡有大量胡人聚居的地方,他已经跑了几个来回。 但真正能让他看到能根治胡人问题的希望的,还是在冯刺史这里。 分化也好,安抚也罢,哪能比得过冯刺史这种鲸吞胡人的方式? 让他们在两代人之内,就完全转化成了汉人,而且还是趋之若鹜,纷沓而来。 这才叫王道啊! 想要完成家族的使命,还有比眼前更好的选择吗? 冯刺史却是没有想到,这位高手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当下大喜过望: “吾有先生在身边,则身家安全再无忧矣!” 与韩龙说完事情,冯永又把目光看向一直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石苞: “关中出了何事?” 武威那边的来信说得很清楚,提前彻底巩固凉州,除了掌握对北边草原胡人的主动权,关中那边似乎也有动静。 “回君侯,关中魏贼似乎对北地郡北边的胡人有所举动。” 石苞连忙回答道,“胡薄居姿职在北地郡被魏人伏击身亡,族人大部被诛。” “胡薄居姿职?” 冯永挑了挑眉,脸色微微一变。 胡薄居姿职原本是魏贼所封的匈奴安定保塞大人,安定一战后,向大汉归附。 其部族平日在外头游牧,冬日进入萧关到安定避冬。 冯永打算用他来搭建与河套地区胡人的桥梁,以备关中之战。 没想到司马懿居然抢先动了手,让自己失去一枚重要棋子。 “这司马懿确实不简单啊!” 冯永的面容变得阴沉。 自己在这边备战,司马懿一直也没闲着。 除了不断军事必争之地建起要塞,加固龟壳,还加紧屯田积粮。 现在又主动出击,尽量想把北边的隐患除掉。 看来司马懿虽然没有与自己交过手,但却早已注意防范自己。 毕竟谁不知道冯刺史利用胡人有一套? 想到这一点,冯刺史目光闪烁,示意石苞继续说下去。 “胡薄居姿职被魏贼突袭,一夜之间部族被灭,令胡人大为震摄。” “再加上在胡人眼中有神明之称的郭淮出面安抚,大汉想要再利用北地郡的胡人,只怕又要多费一些心思。” 一夜灭族么? 手段可以说得上是狠辣,动作可以说得上是迅如雷霆。 这倒是挺符合司马懿的用兵风格。 用兵如风如火,无势无形,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除了遇到某只老妖,才会风格大变。 看着冯刺史在深思,石苞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 “胡薄居姿职的阏氏,领着残余的族人,逃回了安定,哭述魏贼之恶行。君侯对此事,还是要小心处理才是。” “不然的话,若是失胡人之望,大汉这两年在北地郡的布置,恐怕要功亏一篑。” 冯永目光一闪,看向石苞。 石苞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嗯,胡薄居姿职的阏氏看来又给这家伙吹枕头风。 “胡薄居姿职部族逃回来的族人,就交给你去办吧,不要落了什么口实。” 石苞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下官明白。” 然后他继续说道: “君侯,下官以为,司马懿此番动手,恐怕还另有目的。” “说说看。” “并州胡人有异动,司马懿就对北地郡的胡人动手,未必没有存了防备并州之事的心思。” 冯刺史听到这一番分析,不禁惊讶地看了石苞一眼。 果然是不愧是能与邓艾相提并论的人物么? 居然还能有此等战略眼光。 终司马晋一代,皆是被后世嫌恶。 但如果真的硬要挑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晋的奠基者司马懿了。 虽然司马家是世家执政的历史选择,但司马懿却提拔了不少寒门为其所用,是少有的明白人。 司马懿在北地郡的行动,从长远看可以影响日后的关中之战,从眼前看可以影响到并州的局势。 从中期看,还可以破坏冯刺史在胡人那里的声望。 因为从这件事上,北地郡的胡人就可以看出,大汉根本没有办法庇护他们。 反而是魏国,可以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存。 到时候,胡人自然就会对大汉产生疑虑。 司马懿这一招,委实可以。 现在关大将军和张大秘书建议尽快控制住居延泽,以便对北方草原大漠的胡人施加影响,其实也是在和魏国博弈。 看来这一波其实是关大将军和张小四联手跟司马懿隔空交手,同时双方又在为北方草原最恶劣的结果做准备。 想通了这些,冯刺史不由地笑了笑:“有意思!” 这大概就是胜负往往不在于棋盘之内,而在于棋盘之外吧。 很明显,胡人是一个不可控因素。 司马懿也不想再重蹈陇右之战的覆辙。 局势有了变化,再加上张恭下葬之事已了,冯永也没有就再在敦煌多做停留。 既然张恭去世之前,对敦煌之事做了一些安排,那冯永自然更有借口把刘良和刘浑两人留在敦煌。 得知冯永准备要回武威,仍是披着麻布孝衣的张华来到冯永的小院: “君侯准备回程?” “对。”冯永点头,“刺史府准备提前进军居处泽,所以我要回去主持大局。” 刺史府连续两年都从凉州大家族手里拿了不少的钱粮,为此还提前卖了居延泽一批草场。 嗯,期地。 再加上这一次又不会什么大型军事行动,张华也算是刺史府军中的人,所以不用太过保密。 “张家虽遭不幸,但时值国难,某亦愿为大汉出一份力。” “合适么?”冯刺史略有迟疑地说道,“张公这一去,只怕贵府就要忙乱一阵,张将军不若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也好安抚人心?” 张华摇头:“从兄卧榻数载,该安排的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吾入军中,亦是从兄之意。” “再说如今家兄丧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剩余的琐事,自会有人处理。” 带领张家崛起的族兄去世后,张家人心不可避免地产生动摇。 抱紧凉州大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张家忠良,吾已知矣!” 虽然知道这是张家在张恭去世之后,向自己表达忠诚的一种方式,但冯刺史听到这番话,心里仍是有些感慨。 “刺史府欲平居延泽,正是有赖张家之处,既然张将军有心,那便随吾回武威便是。” “诺。” 回到武威后,关将军和张秘书早就拟定好了计划,安抚好了一切,只待冯刺史点头同意,并盖上刺史大印就可以直接施行。 “廖叔领军?” 冯永看着眼前的计划书,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 身为刺史府长史,廖化本就有统军之职。 “霍弋也跟着去?” 当冯刺史看到这个时,有些狐疑地抬起头,这不会是你们两人交易后的结果吧? “居延泽本就在酒泉郡的北边,此次征伐,粮草皆是聚于酒泉,霍弋身为太守,难道还能置身事外?” 张小四振振有词地说道。 冯刺史瞟了一眼关将军,但见关将军神色从容。 嗯,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反正霍弋本来就是个人才,既能治民,也有领军之能,让他多锻炼一下,也是好事。 秃发阗立领凉州胡人义从军为前锋,黄崇和鄂顺领步卒压后,廖化为主帅,霍弋统后军。 有老有少,有新有旧,有汉有胡,配置很合理。 像赵广这种大杀器,还是让他继续满世界乱窜去找战马吧。 对于关大将军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冯刺史还没有资格去指指点点,他只是有些疑惑地说道: “都野泽呢?怎么没写出来?” “人手不够,再说了这一次算是给新军练兵,让他们在居延泽练一回,再到都野泽练一回,不是挺好吗?” “不是说要尽快稳定凉州吗?为什么不直接兵分两路?” 冯刺史把作战计划一扔,“再派一队人马去都野泽。” “没人了,派谁?” “护羌校尉姜维,他手头不是还有数千人马吗?” 姜维既是护羌校尉,又是金城太守,名义上算是凉州刺史府管辖之下。 “只是……这个合适吗?” 张星忆有些迟疑地说道。 她自然知道姜维领数千精兵驻扎在金城,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不合适?先提嘛,若是他不同意,那就再另说。” 冯刺史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也是刺史府的长史呢!” 章节目录 第0928章 司马懿的想法 政治人物嘛,心都脏。 所以在他们眼里,人性本恶。 为了防止人心易变,做一些防范,冯刺史完全可以理解。 说白了,让姜维领军驻扎金城,不就是在凉州的咽喉之地楔了个棋子么? 当初关大将军跟着自己去汉中,难道就没有带了观察的意思? 最后还不是变成了我与女保镖不得不说的故事? 张大秘书这几年勤勤恳恳,难道就没有带了监军的意思? 最后还不是变成了我与女秘书不得不说的故事? 就连李慕,最开始都是带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呢,还不成了我与女总裁不得不说的故事? 至于姜维,嗯嗯…… 讲故事,我最喜欢了。 反正冯刺史光明磊落,怕个啥? 但见张小四目光有些古怪,点了点头: “若是能让姜校尉领军去都野泽,那自然是极好。” 自家阿郎有本事使唤得动姜维,她自然无话可说,反正她是指使不动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姜维是丞相的人。 有些禁忌,或者说是有些默契,连自己的阿姊都没想过要去打破。 “而且都野泽以前可是护羌校尉的真正治所呢。” 冯刺史最后说了一句,“现在姜维成了护羌校尉,让他领军去平定都野泽,很合理嘛。” 居延泽和都野泽是北边胡人进入凉州的两个口子。 居延泽以前设置了西海郡,而都野泽则设置了护羌校尉。 都是为了防范胡人南下,进入凉州作乱。 对于冯刺史的合理建议,姜维很是欣然地接受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整军完毕,然后领军翻过了洪池岭,进入武威。 张小四得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是事后。 安排完这些事,冯刺史又接见了一个人,正是给自己送来曹植死讯的曹三。 “曹公子与吾以文会友,虽不可相见,但却早已神交。如今曹公子长辞,吾又不能亲临墓前,实是遗憾。” “除了隔空祭拜,吾还写有一文,还请曹壮士能替我焚于曹公子墓前,。” 曹三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 听到这话,当下便匍匐在地,以行大礼: “冯郎君但有所令,某岂敢不尽性命而为之?” 冯刺史长叹一声:“曹公子府上忠仆,壮哉!” 当下便拿出一幅字裱,递给曹三。 同时低声道: “我知道有些话,说得可能不太好听,但曹公子既然认我为友,我便索性对曹壮士说开了。” 曹三抱着字裱,肃然道: “冯郎君请讲。” 冯刺史咳了一声,这才说道: “曹公子生前,在魏国过得实不如意。我知道他生前有二子,若是在魏国那边真过不下去了,可到我这里来,我自当视其如亲侄。” 曹植的儿子,现在也有二十多了,和冯刺史年纪差不了几岁。 冯刺史这一句“视如亲侄”的话,说出口那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不过也无所谓了。 陆绩是陆逊的叔叔,陆逊比他叔叔还要大几岁呢! 曹三本能地想要反驳。 只是想起陈王生前待遇,他心里不由地又升起一股愤懑之气。 曹丕父子对陈王,实是过矣! 想到这里,曹三悲从心来,不禁泣声道: “陈王家事,小人如何敢置喙?不过冯郎君之心意,某一定会转告主母。” 陈王虽去,但王妃仍在。 这等话,若是换了他人,曹三早就要跟对方拼命了。 但冯郎君不一样。 冯郎君说出这等可能是冒犯的话来,更显得陈王与冯郎君之间,不同他人。 听了曹三这语气,冯刺史也是明白。 曹植怎么说也是曹家宗亲,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叛魏投汉? 说这个话,不过是报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同时也是向世人展示一下冯郎君的宽宏胸怀与高尚情怀。 没别的意思…… 建兴十一年六月,冯永令廖化、姜维各领一军,进居延泽、都野泽。 同时,关中司马懿继续经营北地郡,大有重新扩张,逆后汉末期以来让胡人不断南迁的趋势。 至于并州的步度根,终于决定背叛魏国,举众归附轲比能。 轲比能得到消息,大喜过望,亲自率领万余精骑,到魏国并州边境陉北,迎接步度根部族的部众及牛羊车马。 并州刺史毕轨得知后,不怒反喜,连夜派人送奏章至洛阳,只言胡人作乱,并州刺史府要出兵镇压。 与并州同为北方边境之地,幽州最先知道了并州的出兵。 幽州刺史王雄气得把公文直接摔到地上,怒声大骂道: “毕轨竖子!空负才名,实不过一书生耳!” “分化而治之,方是正道,怎能任由胡人合流?这样岂不是让边境添一大患?” 王雄虽然主张对胡人以抚为主,甚至用挑衅边事的借口,把一直强硬对待胡人的田豫排斥出了幽州。 但并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草原出现统一。 要不然去年的时候,他也不至于使计,挑拨轲比能与步度根的关系,阻止轲比能吞并其他小部族。 在王雄的眼里,他只需要胡人继续保持现在的分裂状态,轲比能不再侵犯边境,同时继续向大魏进贡。 那就已经足够了。 大魏现在的敌人是蜀寇吴虏,非胡人也。 连这点都看不清,空费兵力,白耗钱粮于胡人身上,有何益哉? 特别是像田豫那样,一直挑起边事的,不但不能覆灭胡人,甚至还引得轲比能引兵犯边,让边境军民士吏不得片刻安定。 留他在幽州有什么用处? 没想到那毕轨,居然比田豫还要蠢! 竟把一直为大魏守边的步度根逼得去归附轲比能,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 若是换了别人,王雄早就上奏言其治理并州之过。 只是毕轨此人,有从龙之功,又与皇家结为姻亲,乃是陛下亲信。 让原并州刺史梁习回到洛阳任大司农,再让毕轨任并州刺史,乃是陛下登基后收揽权柄的手段。 再加上大魏现在这等局势,若是自己真要上疏弹劾毕轨,怕是会犯了陛下的禁忌。 只是当年自己排挤走田豫时,正是利用了要安抚轲比能的理由。 若是轲比能统一草原,成为大魏大患,怕是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王雄不禁又气又怕。 在这等情况下,他不得不极尽思虑,写了一封奏章,言明幽并二州胡人隐患。 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看法,当前天下大势,蜀吴才是大敌。 对胡人可利用之,不可逼迫太过,以免在北方边境耗费太多兵力与钱粮。 写完奏章后,他又写了一封信,秘密派人送到关中。 毕轨是指望不上了,现在他所能想到的,也就是镇守并州西南边关中的大司马。 王雄的信还在半路上,司马懿已经站在蒲坂津渡口,看向东北边,缓缓地说出一番话来: “毕轨此人,最多不过在地方任长史,连主政一方都没有经验,更毋论领军。” “他能任并州刺史,所倚仗者,不过是陛下所亲重。故更应当小心谨慎,以免出错。” “如今不但擅改梁习旧例,更是亲自领军出境,其人狂妄如此,怕是要被胡人所辱。” 王雄或许会怕得罪毕轨,但身为大司马,司马懿已经算是朝中第一重臣,何须要担心这些? 司马懿身边,侍立着司马师。 而有一人,正紧随着司马懿父子身后。 既不是雍州刺史郭淮,亦不是后将军费曜、征蜀护军戴凌、骁骑将军秦朗等人。 而是刚从北地郡归来的的邓艾。 “大……司马,不看,看好毕刺史领军?” 大司马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来,说明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心腹,邓艾心里不由地很是感动,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他比起你来,可是差得远了!” 司马懿拈须,淡然一笑,也不知是讽刺毕轨还是赞扬邓艾。 “大司马谬赞,艾……艾不敢当。” 邓艾激动得面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司马懿摆摆手: “此次你跟着去北地郡,已足以证明你的才能。至于毕轨,且再过一段时间,看看会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从蒲坂津渡口东渡大河,就是河东郡,也就是洛阳所在的司州地界。 但如果一直沿着大河北上,可以直接到达西河郡,也就是并州地界。 所以若是有心,从这里可以很容易打听到并州的消息,。 正如远在凉州的某些人所料,司马懿经营北地郡,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预防并州胡人有变。 灭胡薄居姿职一族,邓艾以裨将的身份随军中前往。 魏军干净利落地灭了胡薄居姿职的部族,正是根据邓艾提出的突袭建议。 邓艾原本是以屯田官的身份调来关中,在与司马懿相遇后,先是提出了屯田的具体做法,现在又立了功。 所以得封偏将军,算是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这怎么不让邓艾对大司马怀着满腔的感激? 但听得司马懿继续问了一个问题: “吾听闻,士载当年在任典农都尉学士时,曾有谒者郭玄信言,汝之才,当至卿相,可有此事?” 邓艾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向司马懿看去。 但见司马懿面色沉静,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邓艾本就口吃,心慌之下,更是说得不流畅: “大……大……大司马,容禀。此乃当年末将与石仲容并为御隶时,谒者戏言耳。”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不用紧张,汝单单给吾上言关中屯田之法,至少可任一郡守。” “如今又献先以雷霆之势震摄羌胡,再辅以怀柔之策,实乃大才是也!” 邓艾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方才说的石仲容,可是时人所说‘石仲容,姣无双’的那个石仲容?” 司马懿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正是。” “当年汝与他并为他人驾车,又同被人称为卿相之才。那你现在可知他在何处?” “大司马恕罪,当年石仲容结识了吏部郎许允,欲求上晋之道,后又听说他被调至邺城。末将与他,久不相通矣!” 司马懿闻言,不禁有些叹息道: “惜哉,看来吾失去一位卿相之才矣!” 邓艾看到大司马这求贤若渴的模样,心里大是不忍,又道: “大司马,末将听闻,石仲容近年来,曾贩铁于邺城与长安之间,大司马不妨令人寻之,说不得能寻得亦未知也。” “哦,还有这事?”司马懿大是意外,连连点头,“倘若当真能再寻得大才,再记你一功。” 又安抚了一番邓艾,这才让他下去。 但见邓艾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司马懿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司马师行礼,这才离去。 一直未曾开口的司马师这才问道: “大人待这邓士载何其厚也?” “因为他有才。”司马懿淡然道,“有才之人,不怕嫌多,只怕太少。” 初遇邓士载时,便是见他不顾下雪严寒,蹲在城头画地形。 这等人物,即便天分不高,就凭这份韧性,只要有机遇,将来也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司马懿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指了指西边: “如今蜀寇气焰猖獗,极是狡悍,若是身边没有能人相助,安能完成陛下重托?” 司马师听到自家大人提起“陛下”,不禁就是一声闷哼。 浮华案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司马师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地记得这件事。 他不但被剥了所有官职,更被禁足一年,不得出家门一步。 更别说在那一场风波中,因为恐惧而露出的丑态,被他人看了个通透。 在司马师眼里,那位陛下的做法,和羞辱自己根本没什么分别。 司马懿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他缓缓道: “吾常对你言,势不如人,就要识实务,懂忍耐。勾践有卧薪尝胆,韩信有胯下之辱,你这点事情算什么?” 司马师一惊,连忙应下。 司马懿点点头,又看向东北方,若有所思地一笑: “你可知,为何我这么关心并州之事?” “不知。” “我们那位陛下啊,虽和先帝大不一样,但有一点很是相似,那就是喜欢用旁支宗亲,或者是姻亲。” 毕轨就是皇家姻亲。 至于司马家,则是隔了一层。 因为自家儿子娶的是夏侯家的女儿。 换成以前也还好,但现在夏侯家可是陛下的肉中刺。 “可是就算是毕轨当真如大人所言,兵败于胡人之手,那和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司马师问道。 司马懿意味深长地一笑: “毕轨若是有失,以我们那位陛下的性子,必然会再派人领军前往。” 当年败于蜀寇之手,陛下可不就是不顾众臣劝阻,与曹真密谋再度攻蜀? 若是连胡人都打不过[520 ],那陛下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司马师仍是不解。 “大郎啊,若是毕轨兵败,陛下再派他人前往,你觉得会派谁去?” 章节目录 第0929章 并州边事 并州胡人作乱,谁最合适领军前去平乱? 司马师想说当然是大人。 可是如果连小小的胡人,都要大人亲自领军前往,那大魏才是真的没救了。 曹魏接受汉帝的禅位才多少年,难道就已经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了? 更别说大人镇守关中,岂能轻易离开? 蜀人看到大人离开了关中,会没有任何动作? 所以司马师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么应该是谁呢? 司马师看了一眼司马懿,心思在飞快地转动。 他知道,虽然现在自己身无官职,但大人仍把自己带在身边,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所以自己不能让大人失望。 既然大人有意考自己,那么必然是已经有所提示。 司马师又细细地把前面说过的话过了一遍,想起大人所说的“喜用旁支宗与姻亲”,当下心头就是一动。 于是他把所有曹氏宗亲和姻亲全部想了一遍,试探着问道: “曹爽?曹宇?” 司马懿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毕轨好歹还在并州当了几年刺史,曹爽和曹宇,连主政一方的资历都没有,怕是连毕轨都不如,你让他们领军?” 司马师讪讪。 那就是姻亲了? 其实夏侯家还有一个夏侯献。 只是现在的夏侯三族,已经不受陛下所信。 夏侯献也就是得了个闲职,呆在洛阳无所事事。 可以说,现在夏侯三族代表人物的待遇,只怕比受到浮华案牵连的自己还不如。 毕竟自己已经被解了禁足,可以自由出行。 而夏侯三族的主要人物,连出洛阳都不可得。 思来想去,司马师也没猜出陛下最有可能会派谁去。 因为这个人,既要深得陛下信任,又要有统兵之能。 仅仅是这两个条件,朝中其实有不少人符合的。 但如果再加上宗亲与姻亲这个条件,那就有点难找了。 毕竟经过两代人对宗亲的不断限制和削弱,现在的皇家宗亲,根本没有太出色的人才。 似乎看透自家儿子的心思,司马懿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姓曹的,未必就是宗亲;宗亲,也未必就一定姓曹啊!” 听到司马懿这个话,司马师猛然醒悟过来,脱口而出地说道:“秦朗!” 秦朗的大人是秦宜禄,秦宜禄的妻室是杜氏。 而秦宜禄本是吕布部将,后出使袁术,被袁术以汉宗室女妻之。 独留前妻杜氏与子秦朗在下邳。 咳,世人都知道,武皇帝的爱好,略不同于常人。 当年武皇帝围攻吕布于下邳,城破后,看到杜氏颇有姿色,纳之。 于是秦朗就成了武皇帝的继子。 与秦朗相似的还有一个何晏,乃是尹夫人所生。 而尹夫人,原本是大将军何进的儿媳。 不过秦朗与何晏虽命运相似,但性格却是完全相反。 何晏性格张扬,行事无所忌惮,身为假子,所装的衣着居然与世子类似。 他娶了武皇帝的金乡公主为妻,但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有粉面何郎之称,所以常与其他女子多有往来。 此等作为,自然是被文皇帝所恶。 故在黄初年间一直未能任官。 待现在的这位陛下即位,何晏也仅是被授冗官之职。 偏偏前几年又和自己一样,卷入了浮华案,前途更是显得渺茫。 而相比于何晏的张扬,秦朗就低调谨慎得多。 从武皇帝到文皇帝,乃至现在的陛下,都很是喜欢秦朗。 武皇帝甚至还公开宣称:世有人爱假子如孤者乎? 如果说何晏是急于富贵,趋炎附势,那么秦朗在武皇帝和文皇帝两代,则是主动不任官职,反而是热衷外出游历。 甚至还与当时不为文皇帝所喜欢的陛下结为好友。 所以陛下登基后,立刻征召秦朗入朝为官,并且经常让他伴随出行,甚至还常亲热地呼之小名阿苏。 陛下不但多次赏赐秦朗,更为他在京城建了一幢大府第。 其信重秦朗若此。 最重要的是,秦朗才能并不低。 在萧关一战中,前大司马所领大军,将士多有溃败。 秦朗所部,乃是在交战的营队中,少有几个保存得比较完整的营队之一。 萧关大败之后,秦朗护着曹大司马撤退,又与郭淮一齐收拢溃兵,这才给关中大军留了不少元气。 这么一想下来,司马师越发觉得,秦朗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司马懿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秦元明本就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只是当年见危授命,领军留守关中。” “现在局势不比当年,再加上陛下与之分别数载,想来亦是思念。” “不若就做个人情,让他回到陛下身边,这也算是好事。” 陇右之战时,陛下亲临长安,偏偏张郃在街亭兵败,卫臻在武都败亡。 关中动荡不安,为了扼守各个关口,同时也为了瓦解曹肇秦朗这些新贵的同盟。 刘放孙资这两个掌管机要多年的三朝老臣,建议让秦朗去守汧县。 这一守,就是呆在关中五年不得归。 身为老狐狸,司马懿又岂会猜不出刘放和孙资的想法? 只是秦朗在关中这几年,因祸得福,成了大魏军中新秀,怕是非两人所愿。 而秦朗呆在关中数年,也未必不想着要回洛阳。 陛下亦未必不想着秦朗回到自己身边。 所以趁着并州之事,顺势把秦朗送走,乃是四方皆遂之事,何乐而不为? “四方皆遂?” 司马师一怔,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不是三方么?” 陛下、秦朗、刘放孙资,还有哪一方? 当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大人,看到大人有些意味深长的神色时,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难道,大人也不想秦朗留在关中? 想明白之后,司马师先是愕然,然后突然莫名地一阵心悸: 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在洛阳的曹叡,把并州送过来的奏章狠狠砸到案上,怒骂道: “让他去当并州刺史,是让他好好安抚地方,不是去擅启边事!” 梁习治并州二十余载,政绩常为天下第一。 这么好的治理基础,毕轨居然还能搞出逼步度根反叛。 现在上这么一个奏章,真当自己是一个昏君,不识如何治理天下耶? 事实上,虽然毕轨是皇亲,但曹叡现在并不是很喜欢此人。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清查浮华案时,曹叡发现毕轨与浮华案众人有莫大联系。 若不是登基以后,连遭大败,单单就凭浮华案一事,曹叡就会罢黜了毕轨的并州刺史之职。 只是现在,曹叡根基不稳,所以即便是知道毕轨治理并州不力,他也得捏着鼻子忍下去。 因为曹叡地位远没有历史上那么巩固,所以对于那权贵子弟和年青学子,他不得不从轻放落。 所以浮华案一事,比起原历史上,影响已经小了很多。 只是让曹叡没有想到的是,与浮华案有关的毕轨,现在居然变本加厉,逼反了为大魏守边境的步度根。 这怎么不气得他破口大骂? 这些“浮华伪饰之士”,果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只会袖手空谈,祸害国家! 曹叡心里恨恨地说道。 但见他余怒未消: “步度根虽为比能所诱,但两人前有嫌弃,故当自有疑心。” “今并州刺史毕轨出军,只会逼得二部合二为一,何所威镇乎?” 虽然怒毕轨不争,但毕竟他的并州刺史之位,乃是自己任命,曹叡不得为他善后。 于是下诏: “出兵伐胡可,但不可越过关塞。” 所谓关塞,便是两汉筑起的长城。 曹叡不知道的是,他的诏令才刚刚出洛阳,毕轨已经领着大军越过了关塞,来到了离关塞北边不远处的阴馆。 步度根的部族,不是直接向北逃去,而是折向了西边。 看样子是想要越过大河,进入九原故地(即河套地区)。 毕轨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立刻派出将军苏尚、董弼为前锋,继续追击步度根部族。 他所不知道的是,轲比能已经亲自领着万余精骑,从西边而来,准备接应步度根。 同时还派出自己的儿子作为前锋,向着阴馆西边的楼烦前进。 因为他与步度根约好了,双方就在楼烦相见。 经过这么多年来的经营,轲比能的势力,已经从幽州北部,扩张到了两汉故地九原地区。 步度根虽然这些年与轲比能相争,但多是败落。 最后只能退守并州的燕门郡、太原郡一带,背靠魏人才能保存部族。 可以说,轲比能已经从北边全面压制了步度根。 步度根想要重新回到草原上,要么打败轲比能,要么就必须得到轲比能的同意。 这也是步度根同意与轲比能合二为一的原因。 寄人篱下,要是日子能过得下去的话,忍忍也就算了。 偏偏毕轨是个不当人子的,所以还不如重新回到草原上。 六月的草原,水草丰茂。 苏尚、董弼领军魏军的骑军,一路向西,紧追步度根部族不放。 虽然草原上不易辨别方向,但并州汉胡杂居,军中自然不缺胡骑。 更兼胡人逐水而居,步度根又是携老带幼全族出逃,速度不快,所以追起来,并不算太过困难。 不过步度根留下来断后的胡人精骑,为了自己的部族能安全逃脱,也是拼了命不断纠缠,拖延时间。 “呸!这些胡狗,当真是拼了命的!” 苏尚吐了一口口水,把刀在尚还温热的胡人尸体上胡乱擦了几下,又举起刀口看了看。 发现已经有点卷刃了,估计是这些天来砍胡人脑袋砍得太多,当下便有些心疼。 便恨恨地踢了一脚尸体,骂道:“不识好歹!” 董弼也提着一把长弓过来,看到苏尚对着尸体出气,不禁笑道: “那边还捉了几个活的,要不要去出出气?” “要是那步度根在,我倒还有兴趣,但这些胡儿,还是算了。” 苏尚一边回答,一边提刀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具尸体。 他刚才似乎看到那具尸体动了一下。 靴子踢了踢,没有动静。 然后脚上加了力道,把尸体踢了一个翻身。 尸体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受伤装死的胡人睁开了眼,便看到一个居高临下,正用冷漠目光盯着自己看汉人将军。 他的眼中不由地露出了恐惧,还有乞求的目光。 这还是一个仅有十几岁的胡人少年郎。 但苏尚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胡人少年郎,刚才的交锋中,要拼了命杀自己,或者是自己底下的士卒。 他冷漠举起刀,砍在胡人少年郎的脖子上,血花溅起。 胡人少年郎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他的两眼就已经失去了光彩。 嘴唇似乎动了动,似乎在临死前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在这个争战过后小小战场,不少魏人士卒正做着和苏尚同样的事。 看到尚还有死透的胡人,便干净利落地一刀搠死。 这就是两军交战后对待败军伤兵的正常流程。 不管对方是胡人,还是汉人,吴人…… 两日后,这支魏军的前锋来到了离楼烦三十里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支胡人精骑出现在他们的眼里。 这支胡人精骑不同于这几日来一边逃一边拖延的那些胡骑。 他们是正面对着魏军,脸上没有惊慌,而是如同看到了猎物的秃鹫,跃跃欲试。 一声尖锐的鸣镝过后,苏尚与董弼派人到前方大喊: “大魏正在追击逃叛,前方何人,胆敢拦截?” 这些日子以来的追击,让魏军相信,步度根根本没有胆子回头一战。 再加上急于追击,所以斥候也没有时间派到前方打探个明白。 所以现在一支胡人精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苏尚与董弼吃了一惊。 前面很快有胡人回答: “我等乃是轲比能大人所属,尔等莫不是也是前来归附大人的?” “轲比能?!” 苏尚与董弼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他们自是知道,步度根就是举族前去依附轲比能。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轲比能居然敢派兵前来并州接应! 没错,虽然已经出了关塞,但楼烦这一带,名义还算是属于大魏的边境。 轲比能此举,不啻于摆明了是在挑衅大魏,与大魏相争。 “轲比能这些年来,数次进贡,自称大魏臣属,现在却私自收大魏逃叛,难道是要造反吗?” 造反? 听到魏人送过来这么一句话,领军的胡人头领哈哈一笑: “进贡是为了你们汉人的好处,没有好处,谁愿意当你们的臣属?” 虽然汉已成魏,但因两汉之威,胡人仍是习惯称中原人为汉人。 倒是汉人自己,称自己为魏人。 胡人首领也懒得再跟这些汉军废话,他一挥手,呜呜的牛角声响起,鸣镝声彼起此落。 胡骑开始呼啸着策马奔腾。 看着手底下的马上健儿,胡人首领对着旁边的一位胡人老者说道: “叔父且稍,看小侄如何屠了这些汉人,为叔父出气。” 老者正是举族而逃的步度根。 他勉强笑笑。 苏尚与董弼看着胡人的动作,又岂会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甚至他们还注意到南北两边皆有动静,知道对方早有打算。 两人又惊又怒,当下齐齐拔刀大呼: “杀!” 并州男儿,岂会惧胡? 章节目录 第0930章 试验 “杀!” 两波胡人,瞪红了双眼,双腿夹紧了马腹,手里挥舞着不同的兵器。 如同两股被龙挂卷起的巨浪,狠狠地冲撞到一起。 他们当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同种同族的胡人。 不过虽同为胡人,双方的辨识度却是极高。 一边是衣衫褴褛,甚至不少人在六月的热天里,还袒着左肩。 武器虽有不少铁制,但多是已经绣迹斑斑。 还有很多人拿是骨制兵器,乃至木制。 另一边,则是极为精制的铁料兵器。 大汉这两年开始大批量更换汉阳造1.0版标准制式兵器。 那些替换下来的老兵器,有一部分就是落入了胡人义从军手里。 他们有些人身上甚至还披着皮甲,头领甚至还有铁甲。 自大鲜卑分裂之后,草原的胡人,因为分裂导致的社会退化,冶铁技术也跟着日益衰退。 除非是像轲比能,至少也是像步度根这种大部族,才有能力从中原搞到铁制兵器。 否则草原上的大部分部族,还是擅长用骑射和游骑来应对各种战斗。 不过这些年来,随着胡人不断大量南迁,与汉人混居,不少部族过得比在草原上的兄弟部族好多了。 可惜,这些先进入汉地的部族,非但不想着要拉兄弟一把,现在还想着对兄弟部族赶尽杀绝。 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南下,我们南下就要被赶回去? 恨啊! 只是再怎么恨,也无法阻止以前这些兄弟部族举着汉人的兵器,毫不留情地砍过来。 在厮杀的两批人不远处,黄崇、鄂顺、秃发阗立等人,正领着凉州刺史府的新军压阵。 收复居处泽,驱除胡人,重设关塞,冯刺史用不着亲自出面。 同样的,身为此次领军的统帅,廖化也用不着亲自出面指挥这等规模的战斗。 虽然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厮杀的场景,但黄崇没有像新兵那样,面容失色,六神无主。 他的身体紧紧地绷着,神情冷肃,隐隐隆起的双颊,可以看出他此时正咬紧了牙关。 怕是不怕,但紧张肯定是有些紧张。 毕竟黄崇又不是什么神仙。 虽然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两军相争,但毕竟不算太多。 紧张一些也是正常。 而站在他身边的鄂顺,神情则是另一个极端。 似乎有些古怪,又有些感慨,同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恐惧。 从最南中到凉州,从最南到最北,鄂顺怎么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战阵上生生死死,他见得更多。 所以眼前的这点厮杀不是他的情绪来源。 他是想起了南征之后,南中的夷人,从与汉人厮杀,到成为加入汉人军中,到北方与魏人厮杀。 而前眼的胡人,也不过是南中夷人的一个翻版。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南中是大汉丞相和冯鬼王联手所致。 而凉州,则是冯鬼王一人之作。 南中称大汉丞相为诸葛阿公,而北方胡人称冯鬼王为冯郎君。 鄂顺越是想起这个,心头就越发地莫名惊悸。 相比之下,秃发阗立反倒是最正常的那个。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在前方的厮杀上。 若是前方有哪里不对,就要及时进行补救。 虽然上前这点仗势,相比于他以前经历来说,根本就是不算什么。 毕竟他也是曾孤胆潜入魏贼内部,还取得魏贼信任,甚至让魏贼把凉州门户交给他看管的人物。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是胡人义从军的统帅。 不单单是秃发部的少族长。 秃发部现在被冯郎君安置在姑臧与大河之间,想放牧的族人就去草场,想种地的族人自会有官府安排田地。 虽然有些分散,但衣食无忧。 秃发阗立很满意。 反正他得知这个安排后,亲自跑到刺史府,对冯刺史感恩戴德地拜谢。 必须要感谢! 因为秃发部流浪这么多年,所找到的两个安身之处,一个是冯郎君指点的,一个是冯郎君亲自给的。 为了报答冯郎君,秃发部愿意举族为冯郎君效命。 话说得很好听,事也干得很漂亮。 不漂亮不行。 秃发阗立这么些年来,对冯刺史的手段,已经有了最深刻的认识。 出手极是大方,但手段也极是狠辣。 顺其意则昌,逆其心则亡,一点也不夸张。 秃发阗立不是没有小心思,但时至今日,他终于还是认命了。 秃发部遵照凉州刺史府的安排,与其他部族还有汉人杂居安置,同时族中勇士被精心挑选出来,编入了刺史府军中。 秃发阗立就立刻成了凉州胡人义从军的统帅,同时还任刺史府军中抚胡将军。 这一次就是他正式以全新的身份出征居延泽。 所以这一次出征表现的好坏成败,与以往大有不同,由不得他不小心。 不过虽然居延泽的胡人悍不畏死,但对上了同样悍不畏死的同族,而且不论是从兵器上还是组织上,都远胜于他们的同族。 更别说还有装备更加精良的汉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压阵。 所以居延泽胡人的溃败,那也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在这一波小规模战斗中,汉军根本还没有出手,居延泽的胡人就已经顶不住了,开始四散而逃。 “追!” 秃发阗立没有丝毫迟疑地下令。 胡骑纷纷呼啸着散开。 无论是立了军功,还是捕获战俘,都可以从汉军的大人手里换到粮食、毛料、红糖、茶叶、烈酒等他们最急需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冯郎君的征胡令一发,凉州胡人纷纷响应的原因。 更别说刺史府的骑军营,有相当一部分是从义从军挑选出来的。 好处太大了。 相比于并州魏军一刀搠死受伤的胡人,汉军则显得仁慈得多。 至少那些四肢完好的受伤胡人得到了医治。 战后,南乡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医工开始忙碌起来。 “快快快,拿止血粉过来!” 受伤被俘的胡人想要挣扎,医工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啪!” 但见医工骂骂咧咧道: “再动就剁了你,不知好人心!” 胡人被打蒙了,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当他清楚周围虎视眈眈的汉军士卒,不敢再动弹。 医工很是熟练地把伤口尽量清理干净,甚至还特意用上了军中专用的高度烈酒。 疼得胡人又是一阵抽搐。 “按住按住!不要让他动弹!” 不用医工吩咐,他带过来的几个徒弟早就把胡人按得死死的。 清洗伤口完毕,又撒上止血粉,再用干净的白布包好。 又有胡人过来,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顿,大意就是让这个胡人不要乱动,否则就要砍头。 这个特意用来安置敌对胡人伤兵的营帐,一共躺了五六个胡人,身上的伤势轻重不一。 伤口都被医工精心包扎了起来,同时每个忙碌的医工身后,还有专门的记录员,把受伤情况、医治情况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 虽然营帐里是挤了点,但却很是干净,符合凉州刺史府军中的规定。 不过营帐却是有汉军士卒严格看守,还配有翻译,交待受伤胡人的注意事项。 草原上的胡人受了伤,大多都是巫医向天求命,或者是干脆听天由命,哪里受过这等招待。 更别说战败的一方,基本都是死路一条。 汉军的这种反常举动,让受伤的胡人很是茫然,然后又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恐慌。 只是守着营帐的汉军士卒,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只听得营帐外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高亢而又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如同是在抽骨剥皮一般,似乎连身体里的灵魂都被抽取了出来。 “绑死了!不要让他乱动!” 在另一个营帐,刺史府军中第一医工樊启满头大汗地吩咐道,同时又转过头,示意旁边的学徒给自己擦汗。 他手底下的胡人,小腿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血涌如泉。 “取灵蟾液来!” 医学院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已经成功调配出以蟾酥等药材为原料的麻醉剂,正式取名灵蟾液。 平日里是以药粉的形态保存,用时再以清水化开,也算是方便。 不过这种药毒性极强,必须要经过医学院认证过的医工才有资格使用。 而且药品稀少,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用来止痛。 “军中多少人想用都用不上呢,便宜你了,还不知好歹!” 大概是在军中久了,都会染了军中粗汉的毛病,樊启同样是骂骂咧咧,把这个灵蟾液给胡人用上。 待胡人安静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剥了皮的柳枝放到胡人的小腿里,再辅以各种药材,看看最后能不能把这个骨头接好。 这是目前医学院的一个研究方向。 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只好在战场上拿这些受了伤的胡人尝试。 四肢健全的受伤战俘,医好后就是个上好劳力。 但缺胳膊少腿的重伤战俘,基本都是死路一条。 像这个胡人,比起被人补刀而亡,参与医学院的研究,反倒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当樊启忙碌完,把胡人的小腿细细地绑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让学徒收拾好营帐,自己先出了营帐喘口气。 正好看到隔壁的营帐也被掀开了帐门,一个医工走了出来,拉下口罩吐气。 两人对视一眼,医工对着樊启示意问好。 樊启略一颔首,开口问道: “那些新配出来的止血粉,效果如何?” 每年往医学院砸那么多钱粮,同时年年都要派学生去南中等各地实习,冯刺史可不是闲得慌。 再加上樊阿、李当之等这个时代的顶尖医工,以及神医华佗及医圣张仲景的传承。 这么多年来,要是没有一点成果出来,那就真是要辜负了冯郎君的扶持。 这世间敢辜负冯郎君的人,可能有。 但樊阿等人肯定不在其中。 止血粉就是樊阿和李当之等人特意给军中研制的新药。 里头特意加了产于南中某种叫三七的药材。 现在已经进入了大规模测试阶段。 此次收复居延泽,正好拿双方的受伤的将士做一个对照组。 “数据整理出来以后才知道,不过根据我目前经验,止血粉对轻伤的止血效果,肯定比以前的药要好得多。” “至于出伤口太大,或者出血量太大的,还要再看看。” 樊启点了点头: “就算是对轻伤有效,那也是好事。” “对啊,对受伤的将士也是一件好事。” 樊启的师伯李当之,当年就是在曹操的军中当医工。 所以樊启知道,以前战阵上战死的将士,和受伤得不到医治而亡的将士,至少也是五五开。 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冯君侯身边,樊启更知道,受了伤得到全面救治,再次重返战阵的士卒,那可就算是惯于战阵的老兵了。 这些年来,为什么冯君侯接连与贼人交战,手头的精兵却是越来越多? 就是因为冯君侯手底下的将士,上了战阵受伤之后,还能继续活下来的人太多了。 至少比起魏贼,要多了很多很多。 这些受了伤却能安然活下来的士卒,就算不是精兵,那也有了精兵的底子。 樊启觉得这是冯君侯的一个秘密。 “樊医师,那接骨之术呢?进展如何?” 能摆脱“医工”的称呼,进阶到医师,同样是要经过医学院的认证。 条件极是苛刻。 因为这个职称可以得到凉州刺史府的承认,可以在军中任军医一职,且领有俸禄。 如今军中也仅是廖廖数人而已。 基本都是在新型医疗方式或者新药方面有研究的出色人才。 “难啊! 樊启摇了摇头,“植枝入骨倒是简单,但这辅药却是有些困难。” 柳枝接骨,不是什么异想天开,而是在狗身上试过数十次。 绝大部分在两三个月后可下地行走,四五个月就能正常走跳。 不过用到人身上时,却是没有那么顺利。 除了植柳枝外,还要用到其他辅药,同时在养骨期间,还要服用壮骨长骨之药。 想到这里,樊启叹了一口气: “这次回去后,看来我还要去找端木哲,让他给我准备几条狗。我再尝试一下其他辅药……” 身为狗管事,端木哲是干一行爱一行,现在狗场开得有声有色。 不但能提供放牧的牧犬,军中用来警戒的军犬,还有用来吃的菜犬,甚至连专门陪富贵人家的娘子玩耍的犬都有。 有了冯君侯的扶持,别说南乡、陇右、凉州等地,就是锦城都有狗场。 根据各地的需求不同,狗场的狗种也不同。 所以樊启根本不用担心拿来试验的狗的来源,。 医学院的不少学生,也常常喜欢拿狗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今天给这条狗喂新药,我明天给那条狗开个刀。 也就是医学院和狗场有战略合作,不然医学院每年光是买狗,就是一笔大支出。 章节目录 第0931章 别样心思 喧嚣的战场沉寂下来了。 晨光曦微中,厚重的铅色的雾一样的硝烟,带着一股作呕的血腥气,压抑着空旷的北方平原。 一具具蜷缩的,或是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已经被踏平的草地里,以人世间各种最残忍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式,层层叠叠地横躺竖卧着。 混杂着支离破碎残肢内脏,污血淋漓的死马,丝缕飞扬的战旗……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尸体中央,用人头垒起的京观。 死去的将士双目怒睁,不知道是死不瞑目,还是对敌人残暴的控述。 啄尸的鹰鹫正在成群成群的飞来,大片大片的黑老鸦在无休无止的聒噪着。 即便厮杀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但浓郁的血腥味儿似乎仍弥漫在整个旷野上,浓烈得无法化开。 当毕轨看到眼前这一番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时,两眼就像是死鱼眼那样鼓突出来,脸色开始变得惨白。 他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惨烈场景而不适。 毕竟也是在边境当了数载刺史。 他之所以这副神情,是因为苏尚、董弼两位将军的战死。 他们两人的人头被胡人特意挂在旗杆上,插在京观前,极是醒目。 全军覆没! 匹马不得返! 毕轨两眼无神,只觉得脑门在轰隆隆地作响。 “使君,胡狗残暴,如此侮辱将士,吾等恨不得赶至楼烦尽屠之!” 魏军的部将们看到眼前的场景,皆目眦尽裂,纷纷请战。 “屠?屠谁?谁屠?” 毕轨喃喃地说道。 他派出的前军,乃是并州精骑。 如今精骑尽没,剩下的,也就是征召而来的胡骑。 胡人本就多变,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边的胡骑会不会军心动摇,还很难说…… 想到这里,毕轨猛然清醒过来。 “此处离楼烦多远?” “不足三十里。” “快,快,收拾残骸,退兵!” 毕轨好歹是年少成名的人物,又在并州当了几年刺史。 他只是骄纵,又不是愚蠢。 出了关塞,没有足够的骑军,想要与胡人相争,那就是做梦。 现在精骑尽失,听说胡人还不断在前方的楼烦集结,没有关塞做依托,到时候全军覆没的很可能就轮到自己了。 “退兵?” 魏军的部将们皆是意外。 “使君,为何要退兵?” “楼烦恐有伏兵。”毕轨连连催促,“速速收拾!” 观毕使君脸色,部将们皆知他已是胆破。 心里不由地有些鄙夷: 坚持要出塞追击的是你,现在胡人就在眼前,极力退兵的也是你! 只是魏法严厉,毕轨又是主帅,众将虽心有不甘,但手头却是不慢,很快把尸体掩埋起来。 然后便匆匆往关塞退去。 第二日,轲比能亲领万余骑,到达楼烦。 待他得知魏军已退,不由遗憾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惜哉!若是彼再多留一日,并州之军,则皆为吾所灭。” “介时即便不能入塞而据,亦可掠并州钱帛女子为吾所有。” 轲比能之子面有惭色: “大人教训的是,是我太过心急了。” “吾意并非言汝之过,乃是叹惜而已。此次你做得很好,不但让汉人胆寒,仓皇而逃,而且也震慑了步度根。” 建兴十一年六月,并州刺史毕轨贪功冒进,派出的追兵被轲比能之子灭于楼烦一带,全军覆没。 就连苏尚、董弼两位将军亦战死,匹马不得返。 毕轨胆寒之下,退守关塞。 经此一战,步度根终于下定决心,归附轲比能。 合并了步度根的部族之后,轲比能的势力,东起上谷郡(即河北张家口附近),西至九原故地(河套地区),鼎盛一时。 虽然毕轨及时领军退回塞内,但轲比能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再加上步度根呆在并州多年,对并州地理很是熟悉。 在步度根的带领下,轲比能领三万精骑,劫掠并州的边境。 一时间,并州烽火四起,边境士吏苦不堪言。 毕轨本就不善领军,再加上并州精骑损失殆尽,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轲比能的劫掠。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向洛阳求援。 并州的急报送至洛阳,曹叡大怒之下,又把毕轨的奏章给摔了。 中护军蒋济出列弹劾道: “毕轨先有楼烦之败,后有不护并州之失,若是让其继续凭并州刺史,恐失士吏之望。” “凡人材有长短,不可强成。轨文雅志意,自为美器。然非治政之才,更非领军之将。” “不若让其入居显职,不毁其德,於国事实善。此安危之要,唯圣恩察之。” 建议把毕轨调回朝中,不让其任职地方。 曹叡本就因为浮华案对毕轨不满,闻言便问道: “那并州刺史何人可任之?” “以前并州有牵子经任护鲜卑校尉,境内无胡人之乱。牵子经才去不久,胡人则生乱。” “田国让与牵子经并名于幽并之地,不若让田国让任之。” 所谓牵子经,便是牵招,已于前年去世。 而田国让,则是被幽州刺史排斥出幽州的田豫。 曹叡听了这个建议,略有犹豫。 田豫当年之所以被调离幽州,亦是因为对胡人多有用兵,引得边境不安。 若是让他当并州刺史,又如何能让人放心? 因为牵招生前曾有建言: 蜀寇有进犯中原之心,而轲比能有南下之意,要注意提防两者联合攻魏。 萧关一战后,冯贼之名愈盛。 据细作所探,凉州胡人多有听其令者。 并州离关中可不算远。 想到这里,曹叡就越发觉得牵招所见实是深远。 可惜啊,这等人才,却是再不能为大魏守边矣! 想到这里,曹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所急者,乃是轲比能作乱并州,若是在这个时候毕轨调走,只怕并州会更加混乱。” “故眼前所要做的,是先如何把轲比能与步度根驱离并州,让并州百姓安定下来。” 中领军杨暨出列上奏道: “轲比能与步度根新并,人心未齐,出兵败之,正当其时。若是拖延过久,让二人齐心,以后只怕要为祸幽并二州。” “吾岂会不知?只是当以何人领军前往?” “臣愿往。” 曹叡不许: “此次领军往并州,只许胜,不许败,杨卿虽为中领军,但以前从未有领军之举,还是留守洛阳为佳。” 杨暨其实也和毕轨一样,皆是书生。 如今毕轨出事,曹叡自然不放心让杨暨领军前往。 蒋济再次上前: “臣亦愿往。” 蒋济乃是早年就追随曹操的老臣,多次领军作战,又善审军事,乃是合适人选。 只是曹叡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事关重大,且容吾再思索一番。” 中护军一职虽位不比上卿,但职权颇重,除可总统诸将,执掌禁卫外,另有负责选任武官之权。 洛阳有歌谣:欲求牙门,当得千匹;五百人督,得五百匹。 说的便是有人欲为牙门将,则须得向蒋济送一千匹帛;就算是五百人督的这种低级军官,也需要五百匹帛。 当然,魏国以世家为根基,权贵豪右多有违法之事。 这点行贿收贿,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司马懿还曾拿这个事问蒋济,蒋济开玩笑地答曰: 洛阳物贵,少一钱亦不可得也! 于是两人遂相对欢笑。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司马懿和蒋济的私人关系很好。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曹叡才不愿意蒋济领军前往并州。 理由也很简单。 如今魏国近半精兵,皆聚于关中,由司马懿所统。 眼下能派往并州的兵力,只能是驻扎于洛阳的中军。 若是把中军交给蒋济,曹叡晚上怕是睡得不太安稳。 就在这个时候,从关中送过来的一封战报,解决了曹叡的心头之忧。 “论起用兵,还是大司马能让人放心!” 战报上写的是数次派军前往北边,驱逐胡人,巩固北地郡。 且多是秦朗领军,故战报中还特意为秦朗请功,言其颇有大将之风。 曹叡看到这里,万分高兴地说道: “吾知用何人领军前往并州矣!” 当下连忙下了急诏,派快马送往关中。 急诏日夜不停,仅两日便到达长安。 秦朗得诏,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然后领着中军,向并州出发。 “大人,陛下当真让秦朗领军去并州了!” 司马师一脸敬佩地看着司马懿,“大人前番所料,皆一一应验,实乃深谋也!” “陛下虽有秦皇汉武之志,却无秦皇汉武之智,加之年纪尚浅,性子急躁。” 司马懿并没有因为司马师的话而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些年来,吾也算是能摸清了陛下的几分心思。” 司马师看到自家大人这般模样,欲言又止。 最后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自己父子的谈话,还是忍不住地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想办法把秦朗调离关中,可是有所谋算?” 事实上,一直在关注并州的司马懿,几乎是与洛阳同一时间知道了并州的局势。 毕竟北地郡的北边,就是九原故地。 而关中的冯翊郡,与并州仅仅隔了一个平阳郡。 即便没有掌握全部信息,但司马懿已经可以根据手头的消息,推测出并州目前的情况。 所以送往洛阳的战报,根本就是掐着时间送的。 如果说前些日子司马师还只是有所怀疑,现在几乎就已经肯定了。 司马懿看了司马师一眼,淡然道: “我还道你不敢问。” 司马师脸色微微一变,只见他有些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大人……” 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马懿瞟了司马师一眼,仿佛知道司马师心里在想什么。 司马师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大人既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那岂不是说大人也想过…… 他猛地又向司马懿看去。 司马懿却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西边,目光深远,良久之后,这才突然开口道: “大郎,蜀魏之间,在关中终究会有一战,甚至数场大战,两国不分出胜负,只怕不会罢休。你觉得到时是蜀胜亦或是魏胜?” “自然是魏胜。” 司马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司马懿转过目光看向他:“我问的是,谁会胜出,而不是你想要谁胜出。” 司马师本想说“因为关中有大人在”,但当他感受着自家大人目光里的压力,一时间竟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只是大人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似乎一定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司马师咬了咬牙,这才说道: “五五开吧。” 司马懿这才点了点头: “不错。若是在陇右之战以前,谁要说蜀人想进入关中,那就是个笑话。” “但现在……”说到这里,司马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下去,“现在不一样了。” “蜀国前有诸葛,后有冯贼,更兼蜀军悍勇,即便是吾,亦未必有信心胜过此二人。” “陛下让吾守住关中,若是吾能败此二人,则将从大司马升至何职?” “若是败于二人之手,让关中陷落,吾之罪,将何以定之?” 司马师听到这里,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司马懿。 但见平日里凡事皆有谋划的大人,脸上略有阴沉,也不知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大人?” 司马懿目中隐有寒芒,脸上又带了些许捉摸不定的神色: “大魏立国以来,军中将帅,皆是以宗亲为主,然如今宗亲已势微。” “现在扬州有满宠,关中有吾,皆非宗亲,却掌大魏大半精兵。” “更兼陛下登基这些年来,对外立威不足,在内又有世家豪右渐掌地方选官之权。” “吾这一次,虽心有所料,但其实还是存了试试陛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司马懿的脸色已经越发地阴沉: “没想到陛下当真是选中了秦朗,由此看来,陛下对眼下的局势,其实已起了防范之心。” 九品中正制,让选官之权,渐渐落入世家大族之手。 陛下既然有秦皇汉武之志,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世家大族掌政之后,再掌军权? 所以自己虽说被陛下派来关中,委以专任之权。 但这个看起来是极度信任的背后,未必是好事。 司马师听到这里,如果还不明白,那就是枉费司马懿培养他这么久了。 “所以大人想办法把秦朗调离关中,是……” “是给以后做一些打算罢了。” 司马懿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司马师,“你现在知道吾以前为什么要提醒你注意夏侯徽了吧?” 司马师身子一抖,脸色惨白。 夏侯徽,正是司马师的妻室。 她是夏侯尚之女,夏侯玄之妹,正是出身夏侯三族之一。 夏侯玄因为毛皇后之弟,以及浮华案一事,被陛下记恨。 “夏侯家的人,现在被陛下所忌,若是你不想让她连累了我们司马家,最好早早做好准备。” “再说了,”司马懿目光阴冷起来,“夏侯家为了翻身,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真要被别人拿到了我们司马家的把柄,去陛下那里邀功表忠……” 司马师“扑通”跪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0931章 曹三之死 兖州东郡,东阿县,有一小山,位于大河北岸。 其形如卧龟,南北延伸,名曰鱼山。 隔河群山连绵,攒峰耸翠,鱼山犹如一道天然屏风。 河岸金堤绵亘,似黄龙静卧,越过鱼山,则是沃野万顷,一抹平川。 鱼山南有大河,东有小清水,两相萦绕,合为襟带。 曹植遗愿,便是死后能葬于此处。 虽然生前不得志,时时受到监国谒者的监视。 甚至生前最后一年,曹植的王府所统部曲不过六十来人。 但在他死后,曹叡却派出大批役夫,给他修建墓地,依山营穴,封土为冢,占地竟有千余亩。 同时又吩咐兖州刺史,每年须派出二百人修理墓地。 曹植的两个儿子,曹苗与曹志,则是在鱼山下建了茅庐,守孝三年。 这一日,陈王妃突然来到鱼山。 曹苗与曹志大是意外,连忙上前行礼: “阿母来此,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两人虽皆是庶出,非陈王妃所出,但曹植生前曾让二人待嫡母如生母,二人自不敢违背。 陈王妃扶起两人,伤感地说道: “陈王去后,吾日夜思念,特别是这几日,夜里常常在梦中与陈王相见,故前来祭拜。” 陈王妃让兖州刺史护送自己前来的将士在山下等候,自己领着二子登山,陈王府的老人拿着祭品跟随其后。 待到了山上,三人不免在墓前痛哭了一番。 跟在后头的陈王府老人,皆是跟着垂泪。 特别是有一人,以额触地,不能自已。 曹苗曹志见此,心里不由地有些感叹,原来府上竟还有这等忠仆。 陈王妃似乎亦是有些惊讶,她拭了拭眼角的泪,温声说道: “曹三,吾素知陈王生前视汝为心腹,你且上前来吧。” 说着,她又让其余的仆人退下去。 曹苗和曹志正有些奇怪陈王妃的举动。 陈王妃脸色却是已恢复平静,从袖口拿出一封信,递给曹志,说道: “陈王生前,其实曾秘派曹三二次前往凉州,这是冯郎君让曹三带回来给陈王的祭文,你二人且看看吧。” 曹志被曹植立为承爵之人,他连忙伸出双手接过去。 打开信纸后,发现所谓的祭文,其实就是一首诗。 诗题为《哭曹子建》: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 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诗的首句,便是开篇明宗义,以万丈赞其才,确实是冯郎君一向的文风。 只是一个“虚负”,再加后面这句“一生襟抱未曾开”,便是由赞转叹。 曹志想起大人最后的那段时光,冯郎君送来礼物,居然被那文学防辅官截留。 堂堂诸侯王,竟是被恶吏欺凌若此,这可是比“一生襟抱未曾开”悲惨多了! 他竟是忍不住地又大哭起来。 曹苗看毕,亦是跟着大哭。 倒是陈王妃,早看过了此信,安抚道: “陈王与冯郎君,虽未曾相见,却胜过多年故友。陈王生前得冯郎君赠诗一首,便彻夜欢饮。” “如今他若是得知冯郎君专门为他赋诗,在地下只怕是要狂喜不已。此乃幸事,如何作女儿之态?” 曹苗和曹志一听,这才止住了哭声: “阿母说得是。” 陈王妃以目示意曹三。 曹三于是开口道: “两位公子,小人得陈王之命,前去见冯郎君。冯郎君除了给小人这封信外,还让小人给带了几句话。” 曹苗和曹志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阿母会屏退其他人。 “请讲。” “冯郎君有言,他既为陈王知音好友,那两位公子便是他的亲侄子。若是有朝一日,两位公子在魏国难以立足,可前去投靠他。” 曹苗听了曹三这个话,当场就是“啊”地一声叫,然后又连忙捂住自已的嘴巴掩饰自已的失态。 同时惊恐地转头看了看远处的下人,似乎很害怕有人听到这个消息。 曹志却是比曹苗能沉得住气,脸色仅仅是微微一变。 他直勾勾地盯了曹三一会,然后忽然转过头来: “阿母意下如何?” 陈王妃摇头: “吾不过一个妇人,能有何见识?陈王让你承爵,便是知汝乃保家之人。现汝为家主,自是由汝作主。” 曹志垂下眼眸,轻声道: “冯郎君与大人,乃是伯牙子期之交,他既然这样说,孩儿若是能与之相见,便是唤他一声叔父又有何妨?” “但大人乃魏之宗亲,而冯郎君却是蜀之臣属,于公而言,孩儿与他,算是敌雠。” “且不说孩儿已被陛下封为陈王,便是兄长,亦有高阳乡公之爵。真要去投靠冯郎君,得封王乎?得封公乎?” 曹植对皇位有威胁,但曹植的儿子对皇位可没什么威胁。 所以自曹植死后,不说曹志和曹苗,就是仍在陈王府的陈王妃,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只是她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和苦楚,要说心里真没一点怨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她对曹丕曹叡父子俩,是真的打心底不敢相信。 但见她叹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但陈王的际遇,仍犹在眼前,古人云: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如今尔等不过一窟,可高枕而卧乎?” 天下哪个世家不是多头押注? 多做一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曹志苦笑道: “阿母,我们姓曹,与别人不一样。若是投了蜀人,便是让大魏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到时且不说世人会怎么说我们,只怕就连大人的名声,亦要被拖累,成了曹氏不忠不孝的子孙。” “就算是冯郎君再怎么视吾等为侄,但他既是蜀臣,心里也未必没有存了别样的心思……” 听到曹志论及曹植,陈王妃终于有所顾忌。 她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庆幸地说道: “陈王让你承爵,果然是道理的。” 她一个妇人,只顾想着前事,觉得多找一条后路总是没错,却是没想得这么深。 母子三人谈论完毕,曹志对着曹三行礼道: “冯郎君之言,还请君深埋心底,莫要泄露半句。吾等性命,皆操于君之手矣!” 曹三不敢接礼,流泪道: “陈王待小人如心腹,小人性命,早就托付给陈王。若非陈王生前有吩咐,小人早就追随陈王而去了。” “如今小人已完成陈王生前吩咐之事,再无挂念,又岂会再留恋于世?” 曹三又给陈王妃与曹志曹苗三人行了大礼: “小人到了地下,把王妃与公子现在的处境告知陈王,想来陈王定会高兴的。” 言毕,但见曹三对着墓碑叫道: “陈王,曹三这就来陪你了。” 然后便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已的胸膛。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把陈王妃吓得尖叫起来。 曹志连忙把远处的仆妇喊过来,让她们扶着陈王妃下去。 收拾完了山上的一切,又安抚好陈王妃,一行人这才下山。 待兖州刺史府派过来的将士护送着陈王妃离开后,曹苗这才悄悄地问曹志: “四郎,你以前对朝廷亦颇有怨言,怎么在阿母面前,却是那般说辞?” 曹志再没了方才的平静,面色已经变得阴沉。 “阿兄,我们在这里,即便有人监视,只要小心一些,别人也偷听不到。” “但阿母和我们不一样,虽说现在王府上没了监国谒者,但谁知道暗地里都有些什么人?” 想起在山上时阿母屏退下人的举动,想来她也觉得府上的人可能不保险。 曹苗听了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还道……呵呵,是我想多了。” 曹志苦笑道: “大人才离世半年,我岂会这般轻易地忘记大人生前遭遇的一切?”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越发地悲苦起来,“其实大人第二次派曹三前往凉州,本意是为我们寻一条后路,我又岂会不知?” 曹三表面看起来是为了追随大人而去,实际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甘愿自尽而亡。 曹志准备上表朝廷,把曹三安葬在鱼山下,陪伴父王。 父王的苦心,曹三的牺牲,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俩,曹志非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没有触动?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不得不把这个秘密隐藏在最深处。 毕竟这种事情,乃是最大的禁忌。 曹苗却是忍不住地低声问道: “你也不相信陛下?” 曹志摇头: “我不但不相信陛下,也不相信豪右,再加上外有蜀吴二国,非是善类。” “如今大魏,看起来仍是天下正中,其实已是隐有危机,故多做一些打算,不是坏事。” 太和五年,也就是前年,父王曾数次上书,言: 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也。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 并以田氏代齐,三家分晋的例子,极力劝说陛下多用宗亲,以防豪右。 然陛下仅以优文答报而已。 正是因为看着大魏宗亲愈轻,而豪右愈重,所以父王这才对陛下彻底失望。 夏侯三族本是曹氏宗亲,如今软禁洛阳。 毕轨亦是姻亲,败于胡人之手。 不用宗亲,自废姻亲。 而扬州都督军事者,满宠是也;关中专权事者,司马懿是也。 天下精兵,大半控于外人之手,此大魏开国以来,从未有见。 曹苗听到曹志的话,脸上也是变得难看。 他有些涩声地问道: “四郎对大魏竟悲观至此?” 不管文皇帝父子如何对待自已一家,但正如四郎在山上所说的,他们终究还是同一个姓。 谁也不愿意看到武皇帝一辈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被败坏了。 “倒也不是悲观。”曹志摇头,强自一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关中不失,我们就过好自已的日子。若是连大司马都挡不住蜀人……” 说到这里,曹志的声音也低沉下去,“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那我们就不得不做准备了。” 曹志与曹苗对大魏的心情,比起曹植来,还要复杂得多。 要说希望大魏能一统天下,那是肯定的。 但因为曹丕父子对他们一家的做法,再加上这些年大魏对外战争的拉胯。 让他们有一种恨其不争,怒其不公,偏偏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曹植正是在彻底绝望之后,这才在临死前,既担心魏国将来,又担忧儿子未来,给他们找了一条后路。 只是曹植不知道的是,即便他没有给自已的儿子找后路,曹志在历史上,也是一个识时务者。 从高平陵之变,到司马师废曹芳立曹髦,曹志和其他曹氏宗亲一样,都把自已当作旁观者。 到曹髦被杀,司马炎前往邺城迎接曹奂到洛阳登基,曹志甚至特意在夜里去拜见了司马炎。 两人谈了整整一夜后,曹志得到了司马炎的看重。 待司马炎篡魏,还特意下了一道诏令,赞扬曹志“履德清纯,才高行洁,好古博物,为魏宗英”。 由此可见曹志对时势的把握。 而因为某只土鳖的非法穿越,魏国的颓势远比历史上来得早。 别的曹氏宗亲可能依旧看不出魏国的隐忧,但曹志乃是曹植之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见曹志郑重地对曹苗说道: “阿兄,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到时我们兄弟二人,我留在魏国,你去投靠冯郎君。” 曹苗神色大变,失声道: “四郎!” 曹志用力按住曹苗的双肩,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已的话: “我既承大人王爵之位,想要离开,谈何容易?你不一样。” “你既非嫡子,名声又不著,朝廷也不会太过注意你,到时候你想法子悄悄离开,总是要比我容易得多。” 曹苗呐呐道: “我若离开,那你怎么办?” 曹志喟然一叹: “真到了那个时候,生死由命罢了。我真要有什么不幸,只盼阿兄到时能过继一子,令吾香火不断。” 说到这里,他又是强自一笑: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无人有心管我们这些宗亲,我亦是平安无事呢!” 曹苗却是忍不住,抱住曹志大哭: “只愿大司马能守住关中,我们兄弟二人,关起门来,过好自已的日子!” 曹志苦笑,长叹。 就算大司马能守住关中,大魏也还有内忧啊! 就是不知将来,是内忧先发,还是外患先至…… 章节目录 第0932章 孙权伐合肥 可能是曹苗和曹志的许愿起了作用。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魏国这些年来实在太过不顺,所以终于开始触底反弹。 并州首先传来了好消息。 秦朗所领的禁卫军,一举击溃了轲比能与步度根的联合军。 这个并不算是什么意外。 驻守洛阳的禁卫中军乃是魏国最精锐的部队。 虽然比不过武皇帝当年亲手所设的虎豹骑。 但说句实在话,在陇右之战以前,大魏的禁卫军,除了不习水战,大江以北,已经无人能与之相争。 若不是冯贼太过狡悍,张郃所领的数千中军,说不得在街亭就扭转了陇右的局面。 陇右之战后,曹叡也时常在想,若是当年虎豹骑仍在,那该多好。 特别是萧关一战后,冯鬼王派赵三千,凿穿十万大军营地,名动天下。 曹叡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悔恨之意: 大魏当年解散虎豹骑,如今看来可能是一个错误? 只是如果不解散虎豹骑,那就没有办法建立起禁卫中军。 原因很简单。 虎豹骑所耗费的钱粮太多了。 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虎豹骑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五千人上下。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谁也想像不到,蜀人会在萧关一战中,居然能拿出比虎豹骑还要恐怖的三千铁甲骑军。 魏国以八州之力,供五千虎豹骑尚觉得吃力。 仅有一州之地的蜀人,是怎么养出这三千铁甲骑军的? 他们的钱粮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吗? 这不但是曹叡心里最大的谜团之一,同时也是魏国诸将与臣子最大的迷惑之一。 这几年与蜀人相争,接连遭遇惨败,让曹叡一度自我怀疑起魏军的战斗力。 不过幸好,去年先有田豫袭杀周贺,后有满宠击退陆孙的偷袭。 现在秦朗又率领中军,干脆利落地击败了轲比能与步度根的联手。 让曹叡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 葛贼号称卧龙,冯贼被称鬼王,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是我大魏不行,是蜀人有此二贼,太过狡悍。 此念刚起,并州的秦朗那边,又派人传过来一个消息: 轲比能因为损失惨重,欲吞并步度根部族,二人起了内讧。 最后轲比能杀了步度根,步度根之侄泄归泥惊惧之下,再次领部族逃回来,重新归降大魏。 朝中有大臣上书言: 胡人无义,不知廉耻,反复无常,当趁其失势穷途时,灭其部族,以免后患。 曹叡考虑之后,拒绝道: “泄归泥与轲比能本就有杀父之仇,后从轲比能处逃出来,归附步度根。” “现在步度根又被轲比能所杀,泄归泥与轲比能之间,又多了一个杀叔父之仇。” “泄归泥屡次从轲比能出逃,说明此人确非与轲比能同一类人。” “兼之彼势穷来投,若大魏趁机灭之,只怕有损名声,以后当如何取信于胡人?” 于是他下令,拜泄归泥为归义王,赐幢麾、曲盖、鼓吹,让泄归泥的部族居住在以前步度根部族所在的地方。 轲比能经此一败,元气大伤,领着部族向漠北逃去。 再加上曹叡和幽州刺史王雄对胡人的安抚政策,幽并二州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到了十一月,辽东的公孙渊那边又送过来一个大礼: 吴国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等人的首级,并重申自已乃是魏国臣子。 曹叡得到张弥、许晏等人的首级,大喜之下,封公孙渊为大司马,晋爵乐浪公。 曹叡的喜事,对于孙权来说,那就是丧事。 得知派往辽东的将士大部被公孙渊所诛,而船队带过去的那些奇珍异宝,皆被公孙渊吞没。 孙权眼前就是一黑! 再想起当初自已决定派船队前去辽东时,朝廷上下,几乎所有大臣持反对意见,孙大帝脸上就是火辣辣的。 公孙贼子,宁受魏贼之公爵,亦不愿要我吴国之王爵耶?! 一念至此,孙权只觉得胸膛就是翻腾不已,气血差点就涌上喉咙。 气极之下,孙权拔剑在手,怒道: “朕已过知天命之年,世间难易之事,靡所不历。没想到却被鼠子所趁,实是辱朕太过!” “朕誓必亲领大军,踏平辽东,斩鼠子之头,掷于大海,非如此无颜临万国!” 下边的臣子们,自丞相顾雍以下,听到陛下在朝堂之上,当众发此誓言,顿时集体就是一个哆嗦! 要换了以前,刘备曹操这些人仍在的时候,说是要亲领大军出征,那是最正常不过。 毕竟他们都是马上皇帝,一生征战沙场。 现在不一样,天下三分,鼎足之势已成。 皇帝最好还是呆在后方,不要轻易出征。 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在国内就很容易造成动荡,甚至有倾覆之忧。 就连征战一生的刘备,也不因为夷陵之战,差点让蜀国亡国? 也就是依托山岩之阻,再加上还有一个治政可谓天下前三的诸葛亮,这才勉强渡了过去。 如果不是后面又冒出个治军治民生财敛财皆是顶尖的冯永。 蜀国怕不是要永远困死蜀地? 诸葛亮与冯永二者并力十余载,这才有了蜀国今天的局面。 不然真要让冯永再早出山十年,效力刘备,这天下成了什么样,那还真不好说。 近一点的,看看曹叡这些年来,君威一直不立。 虽说主要是因为他登基以来,魏国连遭惨败。 但最早的起因,不正是他在陇右之战时,轻言亲征,督战长安,最后又被迫灰溜溜地跑回到洛阳? 说是扶着张郃的棺枢回去的,但天下人又不是傻子,都知道真正的事实是什么。 当时洛阳还有人鼓动太后立曹植为新君呢! 可见那个时候曹叡的形势恶劣到什么程度。 吴国第一重臣张昭现在还窝在家里,不肯上朝。 身为丞相的顾雍义不容辞地第一个出列反对: “陛下万乘之躯,正值荡平华夏,总一大猷之际,却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有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道。” “今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轻万乘之重,乘桴远征,与行万里中道而辍足,图四海却怀细以害大何异?” 尚书仆射薛综第二个出列: “昔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何也?水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 “今陛下欲乘船征万里之外,成山之难,犹在眼前,陛下此举,虽惜失于辽东将士,却是抛江东万世之基于何地?” 选曹尚书陆瑁第三个出列: “魏贼与国,壤地连接,一旦国家有隙,彼定会伺机而动。陛下之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公孙渊,正是为了除眼前心腹之患。” “而今欲亲征辽东,乃是弃本求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猾虏闻之,恐欣然于心矣,此非大吴之计也!” 吴国重臣,接二连三地出列劝阻,与先前群臣劝说自已不要大张旗鼓派船队前往辽东,成了鲜明对比。 孙权盛怒之下,虽知道群臣说得有理,但越发觉得脸上无光,下不来台。 “然鼠子欺朕辱朕如此,朕若忍让,岂非令天下人耻笑?” 陆瑁善揣人心,当下再次出列: “陛下,夫兵革者,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今中夏暴乱未已,陛下反征辽东,实乃舍近治远也。” “昔赵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安定,百姓康阜,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华夏凶桀未殄,未宜以渊为先。” “愿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藏志,以为后图,只待陛下大事时捷,鼠子则不讨自服。” 这番话,拿一代明君汉文帝做例子,又有让孙权与汉文帝相比之意,终于让孙权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口嗨之下,好不容易有人给了个台阶,孙权自然就阶下坡: “朕之怒,不为已身,实为没于辽东诸多将士耳!既欲诛渊,则先平中夏。闻魏贼新建合肥新城,征之正当其时……” 众臣一听皇帝不想打辽东了,想去打合肥,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打合肥好啊,只要不是打辽东,那一切好说。 合肥临近江边,又有巢湖,打不过还可以随时跑回来…… “陛下圣明!大吴欲北进中原,则必下合肥,征之正当其时。” 顾雍生怕孙权改变主意,连忙开口定了下来。 虽然合肥也不好打,但总比跨海去打辽东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以大吴现在的局势,东、南两面皆是大海。 突破方向唯有西、北两面。 西边是永安。 抛开蜀国是大吴的盟国不说,就算双方仍是敌人,永安也是最不好打的。 要不然当年刘备兵败夷陵,上大将军难道就不想趁机攻入蜀地? 若非蜀国内部有变,以蜀国现在的国力,大吴想要从永安攻进蜀地,怕是举全国之力,亦难办到。 更别说永安的东北边,还有一个魏贼布有重兵的襄阳。 若是举兵攻永安,谁知道襄阳的魏贼会有什么举动? 反之,若是北进襄阳,谁能保证永安的蜀人没有别的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蜀人许以甘蔗之利,大吴亦不过是做个样子,随意打打襄阳便立刻撤军的原因。 如果说天下是三足鼎立,那么南郡永安襄阳,也是一个缩小版的三足鼎立。 所以说,永安不可攻,襄阳不可伐,大吴最好的突破口,正是在合肥。 这也是为什么大吴年年都要征伐合肥的原因。 江东有些世家或许会满足于割据江南之地。 但孙权怎么说也是一位皇帝,他肯定不愿意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活活困死在江南之地。 只是大汉丞相看得很明白: “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 这个现实,吴国不是说没人看出来。 但看出来又怎么样? 孙大帝表示,既然你们蜀人都能突破祁山,凭什么就说我“不能越江”呢? 我不服,合肥我肯定会打下来的! 如今得到了群臣的支持,孙大帝豪气大发,道: “吾屡攻合肥不下,可见魏贼此城确实紧固。如今贼人城固却弃之,此可谓未攻而拔矣!” “到时吾领大军至城下,贼人定然心怯,岂有不破之理?” 于是建兴十一年十二月,孙大帝再一次亲领十万大军,向北进发。 虽然去年的时候,陆逊攻打庐江郡六安城功败垂成,但也暴露了六安城、寿春城、合肥城之间的相互救援不易。 所以孙权有样学样,另派出卫将军全琮,督五万人马攻打六安。 而他自领五万,进军合肥。 自居巢县入巢湖,到达巢湖的北岸,正是逍遥津。 孙权立在船上观看,果见昔日临湖而建的合肥旧城,已被摧毁。 城门早已被拆除,护城河也被填平。 唯有那布满了各种伤痕的城墙仍在,不过险要之处也已经被故意拆除了许多,变得残破。 很多地方已经完全像一道黄土的荒岗了,因为无人维护,干枯的野草,枯萎的藤蔓,在城墙上随处可见。 看着昔日屡攻不下的坚城,此时竟是毫无防备地任由自已进出,孙权不由地生出一股感慨。 “陛下,大军已在此处二十来日,要不要上岸?” 有人低声请示道。 “上岸?” 孙权闻言,脸上的神情就是一滞。 也不知怎么的,他看向眼前的岸上,似有一将,披甲持戟,大声疾呼:“吾乃张辽张文远是也!” 一边带头登锋陷阵。 他的身后,不过数百军士,却敢向十万大军的营垒发起冲锋。 未至营垒,已有先军迎将出去,却被此将斩二将、杀数十人…… 这是一场恶梦! 也正是此役之后,孙权知道,自已在心里是真的怕了。 从此以后,即便是屡次领军前来攻打合肥,他再没有轻易踏上岸边一步。 但为了消除这个心中的梦魇,他又总是想着要亲自领军打下合肥。 只是当魏人把合肥拱手相让,吴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进入合肥城时,孙权又开始犹豫了。 或者说他突然发现,自已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心底的梦魇。 听到将军提醒自已已经在这里徘徊二十余日,孙权脸皮一热,咬着牙,执鞭对着合肥旧城喝道: “登岸!” 身为帝王,若是不敢面对心底的梦魇,又谈何平天下? 今日,他不但要踏入合肥旧城,还要进攻下合肥新城! 得知孙权领着大军弃船登岸,站在合肥新城的满宠哈哈一笑: “孙权得知我们迁移城址,便举大军而来,必定是欲求得一时之功。然逡廵二十余日而不敢登岸者,怕不是心有惧意?” “如今勉强上岸炫耀武力,不过是显示实力有余,前来攻城之意未必坚定。更兼吴人善水战,陆战不足,败之正当其时!” 章节目录 第0933章 消除不去的梦魇 相比于孙权在逍遥津徘徊不定,被派去攻打庐江的全琮动作要快得多。 庐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全琮就已经领军直逼六安城。 不过也幸好陆逊去年曾偷袭过六安城,所以守军早就有准备,得到境内出现吴军的消息,立刻紧闭城门,不让进出。 正蜂拥向六安城内逃来的士吏百姓,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竟是无法入城。 所有人不禁在城下哭喊救命,只是城内守军非但没有开门,甚至还射下箭来,逼退众人。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谁又在大声喊道: “吴人至矣!” 果见远处烟尘大起,吴人已快要到城下。 城外的众人不得已,只好惶惶然四处寻路逃散。 吴军的斥候早就把这个情况上报了过来。 军中诸将得知,顿时大喜,纷纷向全琮建议道: “卫将军,城外这般多男女丁口,何不分兵捕获,一可增益部曲,二可邀功请赏。” 吴国军制,乃是部曲世袭制,除了皇帝所领禁卫中军,其他各部军士皆可世袭。 故吴国大多领军之将,极是热衷平定山越蛮夷等叛乱,因为所俘可以收为部曲仆客,为自已所用。 而对外用兵,则是少了一份热情,多了一份谨慎。 毕竟为国作战,死伤的将士有相当一部分可算是自已私有的部曲。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出战,居然有这等敛财的好机会。 在他们眼里,那些四处逃散的男女百姓,那可都是财产啊! 六安城在望,军中诸将不想着如何攻城,只想着如何分兵捕获百姓,以增部曲。 全琮看着一张张兴奋而又贪婪的脸,虽然知道这是军中传统,但他心中却是愤怒的同时,又带了某些悲哀: “陛下既付吾半数人马以取庐江,自当以国事为重,焉能见小利而失其职?此非人臣所为哉!” “今若分兵捕民,则攻城难免拖延,捕得之民再多,又何以能与攻取庐江相比?” “且我军初至,情况不明,谁知敌军有无埋伏?若是轻易把兵力分散出去,万一被敌人所袭,区区民众,又如何弥补将士死伤?” “介时不止是我,在座各位只怕亦难逃罪责。与其捕民求功而获罪,不如全力攻城。” 虽然全琮乃是吴郡人,实打实的江东豪族出身。 不过他娶了孙权之女孙鲁班为妻,乃是孙权女婿,深得孙权所重。 好歹孙家入主江东已有数十载,这么多年来,培养出几家愿意全力效忠的世家豪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万一孙吴真成天下共主,那么有从龙之功的他们,获得的利益自然要比偏安江南大得多。 全琮算是深度绑定了吴国皇室,所以他与一些江东世家不大一样。 相比于苟安江南,他更希望吴国能积极进取,统一天下。 怀有这种想法的江东人士,还有陆逊、朱然等人。 所以自是看不惯诸将以私利为先,不以国事为重的行为。 全琮既是卫将军,又是军中统帅,以他的身份说出这番话来,诸将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怏怏而下。 很快,吴军来到六安城下,驱散了周围百姓,然后开始做攻城准备。 哪知这一准备,就是二十多天。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东边一直没有传来陛下已经到达合肥城的消息。 孙权没有拖住合肥的魏军,那么全琮这边,不但要提防寿春的魏军来援,同时还要防备合肥方向的魏军。 去年陆逊遇到这种情况,都只能是连夜撤军,全琮又岂敢托大? 孙权在巢湖边看风景看得太久,全琮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开始焦虑起来。 所谓兵贵神速。 全琮最开始的一路突进,就是为了让庐江诸城来不及防备,没想到现在竟是在六安城下白白浪费了二十多天。 现在别说魏国准备得怎么样了,就是六安城的城墙恐怕都已经加高了一丈。 至于尚未出现的援军,谁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哪里? 全琮还只是焦虑,军中诸将已经开始有些怨言。 陛下神武之姿,做臣子的当然不敢抱怨。 他们抱怨的,自然是全琮不让分兵捕民之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分兵捕民,一来好歹还有些许功劳,二来可以得利。” “是啊是啊,不似现在,又不攻城,那些百姓亦早就奔散不见,空无所获……” …… 对于这些怨言,全琮就算是听见了,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当孙权终于领军上岸,向合肥新城出发的消息传过来时,全琮却是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先机已失,且看天意如何吧!” 去年上大将军突袭六安,都未能得手。 如今让魏军足足准备了一个月,想要破城,不看天意,难道看魏军会不会主动开城门投降吗? 更别说寿春的援军,究竟是在合肥,还是在庐江,谁也不知道。 所以失了先机的全琮,攻城战亦是打得缩手缩脚,因为他还要时时注意东西两个方向的消息,免被人断了后路。 相比于全琮的缩手缩脚,下定决心直面心底梦魇的孙权,则是放开了手脚,全速向合肥新城前进。 说实在话,冬日里行军,真的是太过受罪。 因为军中将士所披的甲衣,非但不能保暖,反而会吸走身上的热量。 大冷天里本来就已经够冷了,再披上甲衣,一个不小心,就会染上风寒之类的疫病。 这也是为什么孙权喜欢在冬日里北上的原因。 魏军陆战胜过吴国甚多,这是世人所公认的事情。 吴军在冬日作战,战斗力当然也会下降。 但寒冷的天气,只会让魏军的战斗力下降得更多。 就算是仍然比吴军强,但至少两者的差距也会比往常要小一些。 毕竟老天爷是公平的,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吴人会染风寒,魏人也会染风寒。 他们的统帅又不是某只冯姓冤大头,为了减少军中骨干的受到箭弩伤害,连丝绸都愿意拿出来。 他们连手套都没有,在寒冬里挥舞着兵器,都有可能会冻裂甚至冻伤手。 哪像某只冯姓土鳖那样,钱粮多了没处花,居然专门搞什么冬日作训计划。 当然,身为皇帝,孙权自然是不用受冻的。 冬日里不好骑马,他坐在车驾里,还有暖炉。 “报!陛下,前方就是合肥城!” 三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孙权还是很小心,一路上让人派出大批斥候,以免魏军设下埋伏。 不过他发现自已是多虑了。 合肥旧城拆得很彻底,连百姓都迁移得很彻底。 一路过来,除了魏军的斥候,别说是埋伏,就是一个百姓都没有看到。 此时听到已经快要到达合肥城下,孙权原本有些吊着的心终于落下。 “来人,备马!” 孙权披上又长又厚的羽绒服,从车里出来,翻身上马。 抬眼望去,果见前方有一城隐约可见。 待更近了些,终于可以看清此城。 但见此城南面有湖,北面和东面皆有天然的护城河,正处于三面环水之中。 唯有一方可通行,偏偏还是直通往后方魏国之地。 若是吴军想要攻城,那就必须先要跨过面前这条宽阔的河流。 幸好时值冬日,水量不多。 孙权于是下令,找几个水浅之处,搭桥过河。 经过石亭一战,魏国损失很大。 所以这几年来,从来都是吴军主动北上,魏国皆是处于防守状态。 再加上孙权这一次又是大军尽出,所以他料定魏军肯定是像前面几次那样,只会据城而守,根本不敢出城。 原因很简单:兵力不足。 要不然魏国怎么会把合肥城向后方迁移呢? 没有魏军的干扰,桥很快铺好了,孙权一声令下,吴军开始过河。 满宠站在城头,看到城下的华盖开始移动,他冷冷一笑。 扬州一线,兵力不足是事实。 除了因为石亭一战损失太多兵力外,西边的蜀寇,也给大魏造成了太多的压力。 毕竟关中要守的地方太多了。 不像扬州,只要守好合肥,吴人就不能寸进。 所以布置的兵力自然是要少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只能据城而守。 “击鼓!” “咚咚咚……” 正在渡河的孙权突然听到城内的鼓声,当下就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 但见合肥城两侧,各冒出一队精骑,直接就向刚刚渡到对岸,还没有形成阵型的吴军冲过去。 “半渡而击?!” 孙权看着前方腾起弥漫的尘烟,再听到那急雨般的马蹄声,心底下意识地就是冒起一股寒意。 心底那一个梦魇再次浮上心头。 他惊慌失措之下,差点让身下的座骑掀到水里去。 皇帝亲征的恶劣影响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华盖实是太过显眼,仅仅是晃动了几下,再加上禁卫们尽职地大喊: “保护陛下!” 更有经历过逍遥津一战的将军,一下子就把心吊到了嗓门! 当年张辽于大军中,直杀到帅旗下,把陛下逼到山冢上,执长戟以自卫。 这种事情谁不后怕? 就在这时,北边侧方也响起了鼓噪声,同时还隐隐有烟尘起。 “撤撤撤!撤回来!” 孙权大惊之下,连忙吩咐道。 前方有伏兵,护城河的这一边,侧翼亦有伏兵,魏贼这是想趁着自已渡河的时候袭击啊! 一念至此,他更是不敢再有犹豫,直接掉转马头,重新向东岸跑去。 “快,注意防备北边!” 回到东岸,孙权惊魂未定,连忙又吩咐道。 至于西岸的吴军,他竟是一时没顾得上管。 也幸好数万人的大军,孙权根本不可能管得过来,真正管事的,还是那些将军。 皇帝的华盖跑回了东岸,已经渡河的吴军将军反而不急了。 虽然想不到魏贼敢主动出击,被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陛下下令退回东岸,更是让吴军士卒一窝蜂似地向后跑。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但还是那句话,魏军兵力不足,伏兵也就是数千人。 在死了数百吴兵后,吴军已经勉强组织起阵型。 魏军却是见好就收,又一阵风似地退了回去。 反倒是吴军在撤退时,因为太过慌乱,有不少士卒掉到了河里。 河水冰冷,再加上冬日里穿得厚,还有一些士卒穿着甲衣,没有及时救上来,冻死的比淹死的还多。 护城河对岸伏兵退去后,北边的鼓噪声也消了下去。 虽然知道北边很可能是疑兵,但孙大帝仍是惊魂未定。 十几年前的那场恶梦都能让他在巢湖边上徘徊二十余日,满宠的这一次突然袭击,自然是让孙大帝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他先是下令把周围都仔细地侦察过一遍,直至确定完全没有危险,这才让人继续架桥。 而且务必要把桥架得不但要行马无碍,甚至还要可通车驾。 只是还没等他攻城,又有消息传来,魏国援军已经从寿春过来了。 孙权看着眼前的坚城,再看看身后这三十里陆路,没有直达江边的水路,让他心里实在有些发虚。 “陛下,合肥城骤不可下,贼人援军又至,且看极有可能欲断我军后路,臣为陛下安全计,恳请陛下退兵。” 孙权一听,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叹一声: “如今吾终知魏贼为何要迁合肥城矣!” 以前只要乘船通过巢湖,就进可攻,退可守。 如今想要攻打合肥,却不得上岸数十里,寿春贼人又可自北而来,威胁侧翼后路。 “魏贼,实是奸猾!” 在合肥新城恨恨地骂了这么一句,孙大帝领军匆匆退回到巢湖上。 不过他仍是心存侥幸,派人前去庐江打探消息,看看全琮是否已经打下了六安城。 全琮接到孙权的消息,人都都是懵逼的。 陛下,说好的你牵制住合肥和寿春的魏军,我来攻打六安城。 我苦等了近一个月,就是为了等你的消息。 好不容易这才打了几天,你现在就说你已经退兵了,还来问我打下六安了没有…… 想起去年上大将军领军攻打庐江,也是与陛下约好,让陛下牵制合肥,结果陛下连逍遥津都没去,仅仅是在濡须口游荡。 全琮只觉得心好累,他满面疲惫地下令: “退兵!” 章节目录 第0934章 意想不到的消息 建兴十一年,魏国北败轲比能数万精骑,南退孙权十万大军,终于展示了一回中原霸主的气概。 辽东公孙渊主动斩吴国使臣,正式承认自己乃是魏臣,又为魏国的武功锦上添花。 再加上建兴十年,田豫于成山斩杀周贺,满宠于庐江逼退陆逊。 蜀人这两年也很识趣,一直按兵不动,没有给大魏添堵。 曹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相比于曹叡的轻松,冯刺史则是有些骂骂咧咧,“这是专门给人添堵的吧?都开春了,怎么下雪呢!” 前年白灾,第二年一开春,居延泽就闹了春涝。 不过当时居延泽并没有回到大汉手里,所以除了费点力气,堵住胡人南下的口子,问题倒是不算太大。 去年少雪,要不是冯刺史地理学得还不错,知道河西走廊主要是以冰雪融水补给为主。 所以从一开始主政凉州以来,以考课的名义,大搞水利工程,恐怕又要来一场春旱。 今年倒是正常,可是开春后又返寒,居然下起雪来。 想起历史上的几次小冰河期,冯刺史就很怀疑,莫不成老天是个娘们? 要不然怎么每隔几百年脾气突然就变得特别暴躁,寒暑旱涝不定。 “倒春寒啊!” 张大秘书也是皱起了眉头,还伸手接了一下飘飘扬扬的雪粒。 雪虽然不大,但影响很恶劣。 恶劣到有可能会导致凉州的春耕出现问题。 “到了鹯阴以后,先保证好豆类。” 冯刺史站在刺史府门外,对着即将离去的李许氏说道: “口粮不用担心,战马吃的豆类,那才是最紧要的。” 许李氏这些年来,一直力主必须要维持一定的竽头种植量,以作备荒粮。 以前在蜀地还不觉得,现在到了凉州,这才发现,这个决定简直是英明得不能再英明。 正是因为这些备荒粮,冯君侯不论是遇到陇右干旱,还是凉州白灾。 亦或是老天娘不爽的其他情况,他都有底气带领着底下的百姓挺下去。 当然,种植竽头也是有代价的。 那就是需要大量的水肥。 也就是有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方式,再加上养殖业的兴起,有了大量的农家肥。 李许氏才能种出足够的备荒粮。 听到冯刺史的话,李许氏连忙低头应了声“诺。” 鹯阴县,就在大河边上。 冯刺史当护羌校尉的时候,从祖厉县到颤阴县这一带,算是汉魏边境,同时又是胡人聚集之地。 冯校尉当时一共规划了开建数十万亩,引大河水灌溉。 这两地一直以来都是归凉州管辖,冯刺史主政凉州的第一年,又在那里安置了不少因为白灾而无处可去的灾民。 再加上凉州大量牲畜的支持,现在那里的良田已经扩大到了一百多万亩,乃是凉州刺史府军中战马所食豆类的主要供应基地。 至于蜀地的豆类,自然是供应汉中和陇右的军中。 因为大汉军中现在有大量的牲畜当运力,对豆类的需求极为庞大。 大汉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抠搜模样了。 抛去体量不说,只按发展水平来讲,比起魏吴二国来,大汉简直就是暴发户。 没办法,谁叫大汉出了一个老妖和一个鬼王? 大汉境内的世家豪族,要么被整得服首贴耳,要么被钱砸得服首贴耳。 因为膨胀的经济扩张,让不管是朝廷还是那些新兴封建资本集团,都有迫切的动力,去释放劳动力。 别说是隐藏人口,就是女人,资本怪兽都想着办法把她们拉来干活。 呆在深闺,不便抛头露面? 不存在的! 妇人藏在家里,那工坊里的织工谁来当? 没人当织工,那老子怎么赚钱? 单单以南中那边为例,生僚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一百五十缗,还是有价无市。 多少夷人渠帅摇身一变,就成了甘蔗种植园地主,赶着自己的族人去种甘蔗。 造反作乱能有上甘蔗甜么? 前年刘胄的作乱,算是把南中最后一点能掀起风浪的夷人都送到了大汉手里当劳力。 大汉对南中的掌控力,已经到了空前水平。 拿下了凉州之后,大汉的在册人口,已经足有两百三十万。 除了世家放出来的人口,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编造入册的夷人和胡人。 再加上这十来年因为大汉没有饥荒之忧,所以有了一波婴儿潮。 相比于十年前的百来万,大汉现在的人口翻了一番还多三成,这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所以不少人觉得,羊毛草场甘蔗,当真是好东西啊! 就连张大秘书都认为,羊毛乃是安抚世家的手段,草场则是控制胡人的利器。 她看到冯刺史就只是吩咐了“注意豆类”这么一句,于是连忙补充道: “除了豆类,还要注意草料,草场那边的草料,可不敢耽搁了,那些牲畜,可是比人还要精贵!” 此话一出,让冯刺史不禁对此女侧目以视。 看看,看看! 这就叫毫不掩饰的资本家丑恶嘴脸! 张大秘书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误。 感觉到冯刺史的异样眼光,她有些莫名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还以为自己身上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只听得关大将军接口道: “没错,今年凉州的粮食想要自足,可就少不了那些牲畜呢!” 哦,这样啊…… 冯刺史的目光立刻换成了钦佩,还是关大将军有格局。 想了想,养殖业没有发展壮大之前,家里有一两头牛的人家,那可是村霸。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家里真有一头牛的话,平常年份可以不让家里人挨饿。 遇到饥荒年份,也可以比别家要坚持得更久。 所以牲畜确实是比人精贵…… 重新认识了这一点,冯刺史连连点头,对站在李许氏身边的李同说道: “到了那边,若是发现有人不守规矩,只管拿出你的身份来。” 李同现在已经算是大汉的养蜂大王。 大汉上层人家,最顶级的甜品,不是红糖,而是蜂蜜。 冯刺史看重的当然不是蜂蜜。 毕竟他又不喜欢钱。 他看重的是蜂蜡。 这才是养蜂最重要的产出。 蜡纸关系到学堂的考试,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军中思想教育的宣传,马虎不得。 冯刺史允许李同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行事,也算是对他的功劳的肯定。 只是李同听到冯刺史的这个话,却是一怔。 我的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 他下意识地就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冯刺史的身后。 但见自己的阿姊脸上微有红晕,眼波隐含羞媚。 然后李同一下子就懂了,心里五味杂陈。 冯鬼王的小舅子……很光荣吗? 更何况还是个妾室。 心里这么想着,李同于是恭恭敬敬地应了诺。 “行路不易,小心一些,到了那边,莫要有负君侯所托。” 看到男君女君都讲完话了,李慕这才站出来,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和弟妇道别。 把弟妇派到鹯阴那边查看春耕,足以表明君侯对此事的看重。 虽然李慕不懂军中之事,也从来不过问军中之事。 但身在刺史府上,有些事情她也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鹯阴那边,兴汉会控制下的耕地,以前还种有一部分粮食。 今年要全部改成种豆类。 原因也很简单。 今年刺史府要正式大规模重建骑军。 这些事情,李慕自然不好跟李同夫妇明说,但可以暗中提点一下: “方才男君也说了,若是有人不守规矩,你们也不要怕事。这次可是君侯派你们前去办事,代表着是君侯的脸面呢。” 说着,她看了一眼冯刺史和关大将军。 关大将军神色如常,似乎没觉得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倒是冯刺史,觉察到李慕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甚至还带着些许赞许的笑容。 兴汉会现在不但在经济上成了庞然大物。 而且随着冯刺史成为大汉的一方大佬,它的政治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赵二哈进化成了赵三千。 李遗入了丞相府当参军。 王训任越巂太守,政绩年年都是上等。 李球先是任金城太守,现在又入凉州刺史府军中独领一营。 黄崇所在的南乡就更不用说,影响着大汉的大宗物资价格。 其他与兴汉会有关的人物,如王平、柳隐、张嶷、句扶等等,要么是一方太守,要么是镇守重关。 但俗话说得好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虽说只要有冯会首这个带头大哥在,底下的小弟就没人敢乱蹦。 但小弟们的手底下,也是有很多人要靠着他们吃饭的。 小弟的小弟,又不是冯带头大哥的小弟。 更别说具体到个人利益方面,肯定会有分歧。 兴汉会又不是什么精密机器,这么些年下来,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老油子。 到时候真要有哪个不长眼的,觉得自己身后靠着兴汉会,或者觉得自己有能力给兴汉会内部传个话,所以想要耍耍特权啥的。 冯刺史给李同夫妇那句“拿出你们的身份来”,就是给他们背书。 李同得到自家阿姊的肯定,连忙又连声应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这种天气不适合骑马,李同和李许氏同坐一辆马车赶路。 两人上车后,随从里有人又给马车轮子上了油,马车这才吱吱呀呀地上路。 建兴十二年的开春,冯刺史送走了李同夫妇。 又要操心完凉州倒春寒可能导致影响春耕的问题。 偏偏在这个时候,北边的胡人又传来了一个消息。 而且这个消息还是赵广带过来的。 准备地说,是赵广拉着石苞上门。 “兄长,兄长,小弟的战马,有好消息了!” 这一日,赵广拉着石苞直闯刺史府,连连叫嚷。 声音之大,连关姬都跑了出来,看到还有外人在场,这才收敛了神色,从容地打完招呼,然后对着冯刺史连使几个眼色才下去。 冯刺史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毕竟军中这一块,可是关大将军的地盘。 凉州经过两年的经营,已经算是稳定下来了。 所以今年刺史府要正式扩军。 骑军是重中之重。 骑兵好找,但合格的战马难找。 如今听到赵广有战马的消息,关大将军可能不关心? 冯刺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你到哪寻得这般多的战马?” 当大佬也不容易啊,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头巡视,就是为了表现出对春耕的重视。 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赵三千这个没有眼色的,还上门找事。 “轲比能啊兄长,是轲比能!” 赵广仍是一脸的兴奋,话都说不明白。 要不是你是我亲弟弟,我肯定打死你! 冯永坐正了身子,皱眉道: “轲比能?他被魏贼打败后,不是逃到漠北去了吗?你们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赵广一把把石苞推出来: “这个事情,还要让仲容来说。” 冯永的目光落到石苞的身上。 石苞咳了一声: “君侯,是这样的,轲比能原本的势力不是到了九原故地嘛,以前呢,胡薄居姿职不是也在九原故地那里放牧吗……” 冯刺史没心情听他废话,没好气地说道:“说重点!” “是是!是这样的,轲比能找上了胡薄居姿职的阏氏,说是想要欲与大汉联手抗魏。” 然后胡薄居姿职的阏氏找了你? 冯刺史看了一眼石苞,又看了一赵广。 特么的,就凭你们两人的绝世容颜,放在后世,真要出道的话,不知要吸多少cp粉。 可惜的是这两人,一个是人型二哈,一个是饥不择食。 带头大哥突然觉得心好累! 不过饥不择食也有饥不择食的好处,就像现在,凉州北边是西部鲜卑的地盘,轲比能过不来,但居然能通过石苞的姘头传话。 冯刺史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想,他敲了敲桌子,沉吟着问道: “轲比能许了什么好处?” 石苞面露敬佩之色: “君侯果然是深有谋略,竟知轲比能会给君侯许好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头: “轲比能说了,只要大汉愿意帮他,他愿意向大汉进贡两千匹上好的战马,同时还能拿出两万头牛羊,与大汉交换粮食毛料。” 听到这个话,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冯刺史,眉头亦是一挑! 好大手笔! 凉州不缺马。 但是上好的战马是永远不够的。 赵广在一旁喜孜孜地接口道: “兄长,这等天大好事,我等岂能放过?当年秃发部遇到兄长,现在都成了兄长的门下走狗。” “那轲比能,可不比秃发部肥多了?不榨他个百八十斤油出来,兄长这名头,岂不是白叫了?” 冯刺史闻言,顿时大怒! 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你能不能憋着? 他操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骂道: “什么叫我的名头?我的名头怎么啦!你不知道本君侯在凉州的名声有什么问题吗?不知道就出去问一问!” 章节目录 第0935章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赵三千不但被冯刺史大骂一顿,而且还被茶杯砸了。 石苞表示一点都不可怜他,甚至还很羡慕。 全天下能被冯刺史愿意这般对待,同时还跟没事人似的,大约也只有赵三千了。 但见赵广嘻皮笑脸地把接住的茶杯送回冯永手边: “兄长,小弟这是在夸你呢!别的不说,这凉州的胡人,哪一个不知道冯郎君的好名声?” “现在轲比能自己找上门来,小弟相信,在兄长的感化下,他肯定就是第二个秃发阗立。” 名声就是名声,你为什么特意在前面加个好字? 也就是你是军中大佬的儿子,现在又是大佬的弟弟,不然的话,还能活到今天? 冯刺史没好气地瞪了赵广一眼,靠到椅背上,缓缓地说道: “你可别小看这轲比能,吾观其人,可不是胡人的作派,更像是中原的枭雄。” 石苞听了,连连点头: “君侯所言极是。轲比能此人,从小种鲜卑成为最强的渠帅,大半大漠,尽在其掌握之下,其人确实有不凡之处。” 后汉群雄争霸,天下战火四起,河北诸多汉民投奔塞外。 轲比能趁机收拢了那些汉民,不但学会了制作兵器铠甲,同时还学到了不少汉家文化。 从此他就带着部族,走上了开挂的道路——至少对于已经四分五裂,社会倒退的鲜卑人来说就是开了挂。 当周围那些小部族仍然像街头斗殴的打仗时,轲比能的部族已经开始用军旗和击鼓来打猎。 当曹操与袁绍相争时,轲比能通过阎柔向朝廷进贡。 实际上就是站在了曹操这一边,和阎柔一起爆袁绍的腚子。 当曹操西征关中十一路诸侯时,河北有叛乱,轲比能亲自率领三千骑兵,跟随阎柔入关平乱。 对外保持与北方霸主的良好关系,对内又大力引进先进的文化和制度。 轲比能的部族,很快由小种鲜卑成为了大漠仅有的几个大部族。 待曹操北征乌桓时,轲比能唇寒齿寒,一改亲魏的立场,出兵帮助乌桓。 当然,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如愿又是一回事 在被曹吉利这位真正的枭雄吊打之后,轲比能认清了自己与真正枭雄的差距。 于是他很快重新向魏国进贡,继续静待时机。 不得不说,此人的眼光还是很毒的。 曹吉利对胡人确实是非常警惕,一手安抚,一手征伐。 就拿匈奴人来说。 匈奴单于呼厨泉南下邺城朝拜,表示臣服时,曹吉利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反手就把人给扣下了。 然后派他人回去监国,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匈奴内部搞名不正言不顺。 表面上是给匈奴划分了放牧之地,但又把他们分成五部,每一部都派出汉人官吏任司马,掌握实权。 匈奴使者有点眼光的,看出了假扮侍卫的曹吉利是个英雄人物,然后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 所以当时还不算十分强大的轲比能,因为及时向中原进贡认错,逃过了一劫。 等曹吉利病亡,曹丕掌权,轲比能再向曹丕献马。 曹丕不同于曹吉利,崽卖爷田不心疼。 在没有把握控制轲比能部族的前提下,他很大方地封了轲比能一个附义王。 这就相当于是送给给轲比能一个名正言顺壮大自己部族的名头。 虽然幽州有一个田豫,不断地干扰轲比能壮大,奈何魏国的注意力不在北方,而在南方。 轲比能很快把对手素利逼到河朔地而居,老死魏境。 然后又把步度根打得只能进入并州雁门一带依附魏人。 对此他犹不满足,此时的他,估计也明白过来,魏国要全力对抗汉吴,不敢轻易在北边挑起战事。 所以他借着幽州刺史王雄和田豫之间的矛盾,又逼得曹叡调走了田豫,从此幽州以北,轲比能再无所忌。 善于学习,眼光毒辣,又会审时度势,能敏锐地抓住机会,这已经算是世间难得的人物了。 偏偏此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特质,那就是屡败屡战,愈挫愈勇。 被田豫打败过,被牵招打败过,被梁习打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但他的对手们,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被调离了,他却是一跃成为北地鲜卑的最强势力。 你要说是换成任何一个汉人,冯刺史都会觉得这真特么的励志。 但换成胡人…… 曹吉利要是知道了轲比能后来的事情,恐怕他只会有一个想法:此子断然不能留! “此子断然不能留!” 赵广听完轲比能的事迹,突然蹦出一句。 让冯刺史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想不到此哈居然也有这等眼光,这点倒是难得。 感觉到兄长的目光,赵三千顿时胸膛一挺: “兄长你看,这个轲比能,每败一次,事后都要强上一分。” “这一次,他可是败在魏贼手上,天下还有比魏贼更强大的对手吗?” “若是他得了大汉的助力,势力更胜从前,岂不是要一统大漠?故小弟以为,此人绝不可留!”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逻辑鬼才! 冯刺史冷笑一声: “不能留?你想怎么个不留法?想要弄死轲比能,你以为很容易吗?” 领大军出塞,跨过西部鲜卑的地盘,去追杀轲比能,这得多脑残才能干得出来? 总不能按历史上的做法,把韩龙派过去干掉他吧? 这样的话,韩龙十有八九也是逃不掉,一命换一命。 “再说了,轲比能现在是主动与大汉示好,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翻脸不认人,你让胡人怎么想?” 老子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在胡人那里打造人设,你忍心让它染上辣么大的一个黑点? 毕竟轲比能再怎么牛逼,也只不过是北边大漠一个部族大人。 而关爱胡人的冯郎君,以后可是要面对整个大汉周围的胡人,甚至包括西域。 赵广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兄长的赞同一回,没想到最后还是大失所望: “那兄长打算怎么办?” 没有理会这个把大脑和脑干反着长的家伙,冯刺史看向石苞: “仲容,你的看法呢?” 对这位与邓艾齐名的石倒霉,冯刺史本来就很看重。 因为萧关一战中,石苞居然能提前猜到魏军的主力方向,后面又提出抄小道袭扰曹真大军粮道的建议。 这让冯刺史相信,石苞确实有资格与邓艾相提并论。 石苞没有想到冯刺史会亲自询问自己的意见,当下顿时就有些诚惶诚恐: “君……君侯,下走以为,轲比能向大汉示好,欲联手抗魏,对我们是有利无害。”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冯刺史。 冯刺史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哦”了一声: “仔细说说你的看法。” 摸不透冯刺史心里的真实想法,石苞只能更加小心地斟酌用词。 “下走听说,此次魏贼打败轲比能,乃是调用了洛阳的中军,可见此人对魏国边境压力之大。” “若是大汉能扶持之,只待大汉与魏贼相争于关中时,令轲比能自北袭扰,再让吴国从南进军。” “则魏贼即便再势大,亦要疲于奔命,则大汉打败魏贼,则多了几分把握。” 事实上,原历史上的诸葛老妖也是打算这么干的,只是猪队友拖了后腿。 猪队友不仅仅是来自盟友,同时也来自内部。 无论冯永再怎么想尽办法瓦解胡人日后作乱的可能性,但眼下最主要的矛盾终究还是由谁统一天下的矛盾。 而胡人的问题,则属于次要矛盾。 只要能兴复汉室,那么胡人就不是大问题。 毕竟以大汉现在的经济政治发展趋势,冯永好歹还能勉强控制住方向。 就怕没了关爱胡人的冯郎君之后,胡人可能会被搞成保护对象…… 但若是不能兴复汉室,华夏大概率还是会走上世家政治。 世家政治发展到极致,那就是上品无寒士。 中原社会阶层的固化,再加上老天娘正处于暴躁期,胡人南下怎么看都是无可避免。 所以,重点还是回到最主要的矛盾上来:如何尽快兴复汉室。 驱使胡人为大汉作战,这本就是两汉的一贯做法,冯刺史倒也不意外石苞提出这个建议: “利用轲比能来牵制魏贼,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方才我也说了,轲比能怎么说也算是个人物。” “在兴复汉室前,既要让此人为大汉所用,又不能让他利用大汉的扶持来壮大自己,那我们当如何做才是?” 不管你愿不愿意利用,轲比能都在那里,与魏国为敌。 以大汉目前的情况,对轲比能的影响确实很有限。 毕竟隔了一个西部鲜卑和一个魏国。 世上的一些废物,其实是没有用对地方。 身为大汉的大佬级人物,冯刺史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的感情,像一个合格政治人物那样去思考问题。 最终,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石苞看到冯刺史并没有反对自己的话,精神就是一振,回答道: “君侯,此事易耳!现在凉州西海郡已定,正在重建关塞,以君侯在胡人那里的名声,完全可以开始布局西部鲜卑。” “只要西部鲜卑不被轲比能所并,则轲比能就只能夹在魏国与西部鲜卑之间。” “若是再有大汉在其中牵制,区区一个轲比能而已,有何惧哉?” 冯刺史这才点了点头:“有道理……” 石苞看到冯刺史点头,神情更是兴奋: “君侯若是担心轲比能坐大,下走还有一计。” “说来听听。” 虽然开春了,可是凉州的天气仍有寒意,所以壁炉仍没有停用。 可能是烧得太热,石苞说了那么多,感觉有一点口干,他舔了舔嘴唇,正要继续往下说。 冯刺史却是突然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同时瞪了一眼赵广。 全怪这小子,一进府就大嚷大叫,再加上谁都知道赵二郎可以自由进出内院,所以从一开始竟是没有上茶。 然后赵二郎一脸的惭愧:唉,兄长定是对自己失望,以后我要多向仲容请教才是,争取上进一些才是。 旁边的石苞受宠若惊,连忙要起身道谢。 冯永却是按住他的肩膀,温声道: “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继续说。” 石苞连声应是,然后捧起茶杯,“咕咚”地喝了一大口,这才继续说道: “君侯,去年的时候,魏贼不是数次出兵北地郡,破坏君侯在九原故地的布局么?” “现在轲比能前来求助,不若就让他把帐庭移至九原故地,这么一来,他就可以顺着大河,到达安定萧关,与大汉交易。” “如此一可以让他牵制住北地郡的魏贼,二可以大汉在与魏贼在关中相争时,让轲比能在北地郡呼应。” “只要大汉取下关中,以君侯之能,还怕轲比能翻天了不成?” 石苞说到这里,抬头看去,但见冯刺史的手伸向桌上的茶杯,他下意识就是一个哆嗦。 虽然很羡慕赵广被砸,但他并不想自己也被砸啊! 因为冯君侯砸赵广,那是不见外的表现。 但若是冯君侯也这么砸自己,那可是见仇人的表现。 冯刺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也不知道是称赞石苞,还是称赞茶好。 他再看向石苞,问道: “若是此事交予你去办,你可敢任之?” 石苞一愣,然后大喜,连忙起身拜谢: “下走定然全力以赴,不负君侯重望。” 冯刺史微微一笑: “这是你的提议,自然是交给你去做比较合适,再说了,那边的胡人,你也比较熟悉。” 石苞脸上微微一热。 他自然知道冯刺史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取笑你。你也知道,凉州这边的胡人之事,我也是时常委派给刘良。” “他甚至还取了数个胡女做妾,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把事情做好了,我不会对你们苛求什么。” 好色无所谓,反正满世界都是胡女,只要你不怕铁棒磨成针。 好权也无所谓,就怕你没能力。 好钱就更无所谓,反正世人谁不知道冯刺史最是生财有道。 “就是我自己,也是时常干一些坏规矩的事。”冯刺史指了指自己,“不然怎么会被人称为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石苞听到这里,明明很想笑,最后却是眼中一热,拱着手,深深地弯下腰。 与赵广和石苞谈完话,冯刺史回头就找了张大秘书: “我想上书朝廷,把西海郡改成居延郡。” 张星忆很是莫名其妙:“好好地为什么要改?” “西海郡没有西海,只有一个居延泽,算什么西海郡?这西海(即后世青海湖)可是在西平郡那边呢!” “然后呢?” “等天气暖和一些,我准备去那边巡视一番。” 去年出兵居延泽,收复西海郡后,买了期地的世家豪族们,一窝蜂似地跑去那里圈地。 于是冯永举荐了张华,也就是张恭的族弟,任西海郡太守。 敦煌张家乃是凉州望族,正好利用张华的身份去跟那些饕餮们扯皮。 期房,咳,不是,期地嘛,反正饼肯定是画得极好的。 至于最后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总得慢慢扯皮……我的意思是,总得慢慢谈,慢慢划地,慢慢建设不是? 所以今晚冯刺史决定宠幸李总裁,顺便谈一下纺织协会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0936章 契机 安定郡的萧关下,有一条发源于陇山的河流,自南向北而去,最后注入从流经鹯阴县而来的大河。 乃是陇右一带,大河最大的支流。 因为它与自北向南而流注入渭水的洛水相反,同时两者类似平行,故曰西洛水。 两汉强盛的时候,安定郡的范围,一直囊括整个西洛水,直达大河边上,甚至还在大河边上修筑了关塞。 只是因为与北地郡一样的情况,胡人不断南迁,再加上中原战乱,以及政治腐败等原因。 曹魏最终还是抛弃萧关之外的地区。 建兴十二年的三月底四月初,萧关北边大河边上,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的碧绿地毯。 走得近了,才发现上面还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 细长的草茎中间露出淡青色的、蓝色的、淡紫色、黄色的、白色的…… 已经从冬日里缓过气来的牛马羊群,正低头贪婪地吃草。 偶尔有一两只羊离开了羊群,很快就有牧羊犬冲出来,把羊赶回去。 接着就有牧羊人笑出声来: “好聪明的狗!” “听说这是大人特意用了牛马在冯郎君的狗场换来,乃是最好用的狗。” “冯郎君啊……” 语气里似乎有些意味不明,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远处的又有狗叫了起来,牧羊人抬头看去,只见南边出现了一队人马。 从南边而来,又不是驱赶着羊群,大多是汉人的商队。 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商队,总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再过一个月,族里还会派人去萧关,拿羊毛和汉人换粮食毛料等东西。 商队这个时候过来,能做什么? 石苞骑在马上,时不时地拉一下缰绳,让马匹不徐不疾地小跑着。 他的身后,凉州刺史府派出来的护卫。 人人披甲,佩弓带刀。 马队所过之处,不时地惊起藏身在草地里的鸟儿。 大一些的,振翅而飞,甚至足有数尺。 估计是被吓过之后,这只大鸟很是不爽,徘徊在马队的上空鸣叫不已。 石苞抬头看了一眼,嘀咕一声: “此禽叫声甚是难听。” 侍卫头目跟着抬头看了一眼,道: “将军若是不喜,某愿意射下。” 石苞执鞭指着前方迎接出来的胡人队伍,笑道: “若是汝能射中,今夜帐中,你自会有好事。” 侍卫头目会意一笑: “将军初至此处,某今夜尚要值守,这个好事怕是轮不到了。” 他转头向周围的其他侍卫说道,“今夜不用值守的,倒是可以一试。” “某来!” 当下就有人踊跃而出。 当下以脚张弩,上矢瞄准,屏息片刻。 “嘭!” 聒噪不已的鸟叫声嘎然而止,接着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 “彩!” 众人大喝。 射鸟者收起弩,一抽马屁股,健马厮叫一声,便向着鸟落的地方飞驰而去, 然后双方就看着那鸟儿才堪堪落地,那骑士就已经如猿猴一般,在马速不减的情况下,一个侧身,抄起了大鸟。 健马同时拐弯,又飞驰而回。 箭术不错,骑术也不错。 在对面胡人的眼里,族里最优秀的射雕手怕也不过如此了。 “那只鹰鹫能射下来吗?” 石苞见猎心喜,又指着远处空中的一只雕问道。 “将军,胡人已经过来迎接我们了。”侍卫头目低声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有些无礼?” “不用担心,这个部族我熟。”石苞浑不在意地说道,“再说了,胡人畏威而不怀德。” “若是你们能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他们只会敬畏,而不会觉得无礼。” 射雕手是草原上威名最盛的称号。 凉州胡人传言,冯郎君麾下,射雕手无数,军中随便一个骑卒都堪比草原上的射雕手,乃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大人。 这一回,侍卫头目没有再让队伍里的人出手。 因为他知道,除了出身暗夜营,专精弓弩的自己,队伍里的其他人,怕是没什么把握达到石将军的要求。 他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那只鹰鹫,忽然笑道: “前秦的郭靖在效力秦国时,一箭双雕,威慑胡夷,某不才,虽比不过郭靖,亦愿在胡夷面前一展汉家男儿雄风!” 话毕,一夹马肚,飞奔出队,执长弓在手,搭箭虚张,向着那雕驰去。 安定胡儿素知汉家骑军人人不用双手就可控马,此时看到一个汉子在马背上双手控弓,准备射雕,当下是又惊又骇。 于是人人的目光,皆是落到此人身上。 但见侍卫头目到了目的地,又绕了几个圈子。 空中的鹰鹫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欲振翅高飞,远离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鸣镝响声,正要向高空飞去的鹰鹫身形一顿,然后便无力地向地面掉下来。 “射雕手!” “好汉!” …… 胡人惊呼声四起。 前汉孝武皇帝征伐匈奴二十余年,胡儿闻汉兵莫不畏者,称之为汉子,人又曰好汉。 惊呼“好汉”,在这个时候,是对汉家男儿最大的尊重。 石苞哈哈一笑,这才策马向着胡人队伍而去。 胡人的领头者,出乎意料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 她梳着汉家女儿的发型,穿着大汉境内打工人流行的窄袖长裤,外套衬裙,亲自为石苞牵马,眼波流转: “阿郎,你来了?” 石苞翻身下马,看似去牵马,实则是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女子的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有磁性: “是啊,来了!” 女子舔了添嘴唇,目光落到石苞身后的队伍里。 当她看到那沉默不语却极有压迫力的汉军队伍时,目光微微一缩。 可是再看到马背上那大鸟和大雕时,又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阿郎这次过来,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 女子的目光转回到石苞身上,开口问道。 “是啊,这一次是君侯特意派我过来的。除你这里,我还要去草原上别处去转转,所以就带了一些人手。” 女子眼睛一亮:“阿郎,莫不是冯郎君……”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帐里再说。” “好好,阿郎这边走。” 有了女子的带头,其他胡人皆是避到两边,把这一小支汉军迎入族中。 这个胡人部族是匈奴人,正是前安定保塞匈奴大人胡薄居姿职的阏氏的部族。 其实这个安定保塞匈奴大人还是魏国封的。 只是冯郎君在胡人那里的名声太盛,再加上当时冯郎君领军出兵萧关,以拉朽摧枯之势横扫安定郡。 胡薄居姿职自然是也跟着降了大汉。 再后来,冯郎君欲通过胡薄居姿职,渗透九原故地,为将来的关中之战做准备。 只是对手司马懿也不是吃素的,抢先一步动手,巩固北地郡,以防陇右之战的旧事重演。 胡薄居姿职就成了司马懿用来教猴的那只鸡。 胡薄居姿职举族被灭,除了少数十多人逃走外,剩下的族人无一生还。 幸好当时阏氏没有在那边,而是带着自己的族人在萧关外头的大河边上种地。 胡人虽然多是吃肉喝奶,但平日里有条件的话,也要吃粮食。 不然的话,肠胃就很难受。 所以他们都会找到一些能种地的地方,撒上一些糜子之类的。 以前匈奴人和鲜卑人强盛的时候,还会有专门的奴仆部族,在特定的地方给他们种粮食。 不过现在胡人又多了一项选择,那就是茶叶。 就像阏氏,她亲自煮了一锅奶茶,端给石苞: “阿郎,请喝茶,暖暖身子。” 石苞接过来,喝了一口,咸甜中带着奶香味,入口还能闻到茶味,味道极佳。 他一口气喝完,把碗递给阏氏,“再来一碗。” 这等奶茶,中原那边是没有的。 只有凉州陇右这边才有。 而且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喝得起。 因为茶叶、红糖、羊奶等物,可不是一般人家所能得到的东西。 不过要说这奶茶味道最好的,自然还是要数凉州刺史府上。 单单奶没有腥味,就足以吊打其他人家府上的奶茶。 更别说口味多样化。 不过石苞不忌奶腥味,所以他觉得,阏氏做的奶茶也很好喝。 阏氏听话地又端了一碗了过来,看着石苞喝下去,这才问道: “阿郎这一次过来,可是带了好消息?” “是好消息!” 石苞点点头,拍了拍肚子,刚才在宴会上吃得有点多,再喝两碗奶茶,肚子已经撑了。 他幸福地躺下去,身下是上好细绒毛料铺的毯子,他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君侯已经同意了与轲比能的请求……” 没办法不幸福。 石苞觉得草原上的胡人部族就是自己的快乐天国。 不用刻意贪财,就会有羊毛沾到手上。 靠着君侯的名头,一呼而胡儿莫不应之,其势可谓威矣。 更别说看上哪个胡女,根本不用自己开口,一个眼神就有人帮忙送过来…… 这才叫真正的人生啊! 以前过的都是啥日子? 石苞正在感慨,阏氏已经伏到了他的身边,听到他的话,欣喜地问道:“真的?” 自家丈夫被魏贼所杀,要是换了以前,她说不得就当作从来没有过这个丈夫。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有汉人撑腰,她自然是想着要报仇。 “放心,大汉迟早是要出兵关中的。” 石苞顺手搂住她,“这一次你若是做好了,说不得就是个好机会。” 阏氏趴到石苞怀里,幽幽地说道: “现在我的部族,除了靠着萧关那边的大军,连大河都不敢越过,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还能有什么好机会?” “蠢!”石苞打了一个饱嗝,“叭”地打了一下某个地方,感受着丰腻,“仇肯定是要报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说不得你的部族还能重新壮大,甚至成为君侯的亲信部族。” “当真!?” 阏氏听到这个话,猛然支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石苞。 虽然都知道跟着冯郎君能吃香的喝甜的,但投靠冯郎君也是有门槛的。 不然看看进入居延泽的西部鲜卑人? 最优等的当然是一开始就跟着冯郎君去南乡的胡夷。 十年过去了,他们不但入了籍,甚至连孩子都成了汉人。 端木哲、刘浑等人,就是所有人奋斗的目标。 封侯的封侯,当官的当官。 别把狗官不当一回事,多少部族渠帅想要和狗官打好关系,才有门路买到好狗呢! 其次的,就是陇右的胡人。 他们是第二批投靠,同时又帮冯郎君打败了魏贼。 所以他们要么是靠着草场过活,要么是分了田地。 有一些部族头目,现在甚至是东风快递的外包商,这可是令多少人眼红的路子。 最次的,就是凉州的胡人。 因为凉州胡人太多,只有给大汉立过功劳的,才会被冯郎君视为亲信部族,可以有条件地分到草场和耕地。 再加上以前豪右压迫遗留下来的原因,还有自然灾害等。 不少胡人除了当乞丐饿死,就是参加叛乱才有一口吃的活下去。 现在么,自然就是跟着官府开荒种地,借种子种农具,以后再慢慢还。 若是胡薄居姿职不死,说不得阏氏也能沾光,成为冯郎君的亲信部族。 至于现在么,靠着以前的功劳,关外倒是没人敢欺负阏氏自己的部族。 但部族弱小就是原罪。 阏氏也不敢肯定,自己这个部族会在什么时候,会像草原上的那些小部族,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最多最多,自己带着儿子去投靠冯郎君,冯郎君会看在胡薄居姿职的面子上,会让自己和儿子衣食无忧。 但自己的族人…… 可能会被打散,像凉州那些连一头羊都没有的杂胡,要么去工坊草场等地方打杂工,要么跟着官府开荒种地吧? 反正肯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同时还能受到汉军的照拂。 想到这里,阏氏的心头,就越发地火热起来,看向石苞的眼里,全是水。 “阿郎……” 阏氏拉着石苞的手,声音快要能挤出水来,“你一过来,妾可是特意用香皂洗三遍身子。你闻闻,香不香?” 她凑到石苞耳边,轻声道,“方才宴会上,你看了几次的那个女子,我已经让把香皂送过去了……” 石倒霉“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阏氏紧紧地握着,没法乱动。 这让他会意一笑,这娘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轲比能此次是通过你与大汉联系,这就是你的门路啊!” “不单单是轲比能,君侯想要加强与九原故地那边的联系,谁最熟悉那一片?” 阏氏脸色一变:“阿郎是让我去?” “不是让你去,是让你做一个中间人,不拘是仇视魏人的部族,还是想和大汉做买卖的部族。” “你都可以掺一脚,门路广了之后,你就可以从大汉那边,拿些毛料茶叶红糖烈酒啊,转手卖给他们。” 石苞又不是没有去过九原故地那边,知道那边毛料之类的是什么价。 说白了,只要能从大汉拿到正常价格的货源,再加上在草原上有稳定的客源。 反手七八九十倍卖出去,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可是妾怎么可能拿到阿郎所说的那些东西?妾自己都想要呢!” “所以才叫你把现在这个事情办好了,只要轲比能的事情能让君侯满意,我自然就会有理由让你拿到货。” “而且还是内部价格,”石苞加重了语气,“关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胡薄居姿职被灭族之事,对北地郡和九原故地胡人的震慑还是很大的。 大汉想要在那边施加影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君侯不一样啊,君侯钱多! 世家为了那些东西,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连姻亲都翻脸。 他就不信了,胡人会不动心? 借着轲比能这个契机,说不得大汉能重新对北地郡的胡人加以影响。 阏氏不知道别人动不动心,反正她是动心了,动得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真要有那么一天,还放个屁的羊?还种个屁的地! 老娘天天躺着喝红糖奶茶,喝一碗倒一碗的那种! “阿郎放心,妾知道怎么做了……” 阏氏一边说着,一边软在情郎怀里。 章节目录 第0937章 孩子引发的问题 就在石苞从萧关出塞,与大河边上的草原部族联络感情时。 冯刺史也带着人,从武威出发,向西而行,到达张掖的弱水。 然后乘船顺水而行,进入酒泉郡,折而向北,向居处泽前进。 同行的有关大将军,有李总裁,还有梅教授。 关大将军前去,是要去巡视边疆,重设关塞。 而李总裁前去,自然是与居处泽的草场有关。 两汉时期,在居延泽一带,朝廷先是置居延都尉府,后又置“张掖居延属国”。 直至建安末年,才改成了西海郡。 这也是为什么冯刺史建议改西海郡为居延郡的原因之一。 明明西海不在这里就算了,西海郡一名实际上还是魏贼改的,一听就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汉中那边很快回复了冯刺史的上书,同意新设居延郡。 古人不但把海洋称海,把大漠也称海。 这个时候的居处郡,已经开始出现了荒漠化的现象。 特别是从酒泉郡进入居延郡至居延泽这一片。 因为居延泽乃是两汉最重要的边境之一。 张骞凿通西域,也曾数次出入居延泽,在丝绸之路上建立起一条支线,这就是草原丝绸之路。 草原丝绸之路不像传统意义上的丝绸之路,它的中心路线在历史上不是很固定。 这个与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兴衰、迁徙有比较大的关系。 但通过居延泽进入草原,无疑是两汉时代最为重要的草原丝绸之路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条路太过重要,这两百余年来,草原的胡人经常从这里进入凉州。 所以导致了这条路沿途因为放牧太过,出现了荒漠化的现象。 直至今天,凉州来了一位冯刺史,这条路开始出现了逆行。 以前都是胡人自北南下,现在则是凉州世族、士吏、百姓自南北上,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胡人。 汉音、胡声、狗吠、羊叫等等,不一而足,充塞于道。 冯刺史站在船头,看着周围的一切,脸上竟是露出些许的欣慰笑容。 站在他身边的关姬,作为枕边人,很是敏感地感受到了阿郎这个少见的情绪。 “阿郎似乎很高兴?” “是啊,”冯刺史指着面前的一切,“细君不觉得,眼前这些景象,很让人开怀吗?” 关姬闻言,微微一笑,赞叹道: “君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不拘汉胡,竞相教化,可算是世间少有的乐土,自然让人开怀的。” 冯刺史听了,转头看去。 但见关大将军虽是身着男装,但深知底细的他,仍是觉得关将军身上那份少妇独有的美艳风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吞了一口口水,笑得更开心了。 关大将军似乎是看懂了冯刺史的心思,白了他一眼。 于是冯君侯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关将军只是说对了一部分原因。 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当然让人开心。 但更开心的是,有关将军这等绝世佳人陪伴在身边,甚至还给自己生了子女。 最最重要的,是冯刺史终于看到了希望,解决胡人南下的希望。 或许未来不再有中原陆沉,所以后世的子孙,也不会明白自己究竟阻止了什么历史事件的发生。 但只要将来大漠到处有感恩冯郎君的传说,那也足够了。 若是能设立一个感恩节啥的,那就更好了。 反正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女沦落到什么称贼为君,乃至呼胡人为主的境地。 想想自己以前,还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思想实是太过狭隘了。 冯刺史决定,多生几个儿女,以便更好地反思自己这种狭隘思想。 但见他伸手握住关将军的手,柔声说道: “细君,你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起出来,今晚何不胝足共眠?” 关将军白莹如玉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只见她羞恼道: “没空!你自去找慕娘!” 自己都生了三个了,还来? 总得要缓上两三年再考虑一下。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如同在十二三岁生孩子一样,妇人连续生孩子对身体也是有伤害的。 这些事情,还是医学院的女医工告诉她的。 再说了,府上还有妾室呢。 老是让自己生,妾室无出,别人还道自己是妒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站在君侯夫妇身后的李总裁,禁不住地“呀”了一声,脸上顿时有如火烧。 她又是意外又是羞涩地看了一眼君侯夫人,又看了一眼冯刺史。 眼中居然还带有惊喜。 冯府有家训,乃是冯刺史亲口所言:家中不论儿女,不论嫡庶,皆可分到财产。 所以虽然冯刺史也曾跟李慕开玩笑似地提起,让她生孩子。 但两位妾室,对这个事情,皆是慎之又慎的态度。 毕竟……夫人还没开口呢。 现在猛一听到夫人提了这个话,李慕怎么能不又惊又喜? “谢过夫人!” “谢我做什么?要谢,也是谢君侯。” 关将军摆了摆手,大气地说道。 冯刺史一听,连忙昂首挺胸。 没错,这个事情,不谢我你去谢夫人是几个意思? 夫人又不能让你怀孕…… 李慕听了夫人的话,连忙又转身向君侯看去,张了张嘴,却是怎么也说不口。 脸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最后还是关大将军心软,见不得她这个模样,示意让她回到船舱里。 然后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冯君侯: “如何?” 冯刺史一脸地茫然:“什么?” “你就给我装!”关将军抬脚,轻踢了一下冯刺史,“可算是遂了你的意吧?庶出的子女也能分到家财呢,多好的事!” “说得好像女儿出嫁不用奁妆一样!” 冯刺史撇撇嘴,故作不屑。 汉朝的女子,理论上连爵位都有,自然也有财产继承权。 死者生前可以立下遗嘱,把财产留给女儿。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中自然还是儿子拥有最优先继承权。 而在儿子继承权这方面,孝武皇帝的推恩令,对两汉的影响是极大的。 造成了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诸子平分家财的现象。 而在民间,甚至盛行“生分”的现象。 所谓“生分”,也就是父母健在的时候,分出一部分财产,让儿子独立门户。 这种现象,导致朝廷有意识地鼓励与父母“同居”,以便解决管理百姓和老人养老的问题。 甚至规定了官吏必须与父母居住,不然你让朝廷怎么解释自己是以孝治天下? 而在父母去世后,家中诸子均分家产,则是最主流继承家产的方式。 至于女子继承父母的财产,则主要是以嫁妆的方式。 女子的嫁妆,虽是带入夫家,但仍归女子所有,夫家无权占有。 如果和离,或者是女子改嫁,她把自己的嫁妆带走,原夫家不得阻拦。 所以冯君侯明言无论嫡庶,皆可分到家产的话,倒也没有违背习俗。 “妾说的是这个事吗?” 关大将军又踢了一脚冯刺史,甚至还加大了力度。 没有违背习俗是一回事,但冯府与普通百姓家里,能一样吗? 普通百姓家里,谁有能力娶妾? 家里又有几个钱几亩地? 更别说还有爵位等着继承。 冯刺史在权贵圈里,已经算是绝世好男人了。 别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同时,还蓄养一堆歌伎舞伎。 真要按冯刺史所说的,无论嫡庶,皆可分到财产。 那估计天下的正室,十个就有九成九个,想要掐死自家男人后院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她们所生的儿女。 唯一的例外,可能也就是自己了。 毕竟底子再厚的家府,也禁不起这么败啊! 但还是那句话,冯府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 关大将军明白一件事情,自家男人白手起家,能有现在的家底,自己虽是有功劳,但李总裁和梅教授,同样是功不可没。 甚至那位没名分的…… 咳,算了,不提了,提了就来气。 别的府上,女人只要取悦好男人就行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特别是在这种乱世,女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什么? 今天塞一个到井里,明儿埋一个到院子,只要女人足够多,你以为男人会说什么? 大不了给他找一个更听话,更漂亮,更讨人喜欢的。 可是自家府不一样,能和自家男人睡的,就没一个是能少的。 正是因为有了儿女,关大将军才更加了解,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就算关大将军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自家男人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冯府的情况。 只有给了她们足够的盼头,她们才会死心塌地跟随——虽然现在已经够死心塌地了,但忠心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孩子这份死心塌地变得最为彻底。 要不说冯鬼王老是拿子孙后世享太平来教育底下那些将士呢? 这一点还是自家男人看得透。 “儿子有能力的,拿着我分给他的家产,足够开辟出一份天地了。” “没有能力的,就算是拿了全部的家产,也不过是混吃等死,再差一些,等他们有了儿子,怕不是留福,而是留祸。” 冯刺史握住关姬的手,“岂不闻福祸相依?” 关姬默然。 爵位倒是好说,财产就更说好,只要自家男人愿意,谁能从自家儿子手里夺走? 但自家男人身后的那些东西呢? 当年南乡坏了多少规矩? 丞相得知那些事,在丞相府跳了多少次脚,最后不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能和丞相有来有往,能把世家玩得团团转,未至而立之年就已名震天下,关中贼人闻之而丧胆…… 更不说兴汉会、东风快递、胡夷从之什么的。 最重要的,这其中还涉及皇家和世家的利益。 自家男人在其中看似惊险实则如履平地,但关姬实在是没有底气说自家儿子也同样能做到。 做不到,那就是才不及而强行纳之,如有稚子抱金于闹市,祸临近矣! 还不如把这些东西分摊了开去,让府上的那些嫡子庶子都一起担负起来。 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反正她是冯府上所有孩子的嫡母。 “那阿虫可要分得多一些!” 关大将军噘着嘴说道,“毕竟他是嫡长子,可不许让别人笑话了去。” 冯刺史神情温柔,竟是有些宠溺: “这个是必然的。除了学问大伙都是平等而学,剩下的自然都是阿虫优先,毕竟吾有今日,关将军功劳最大。” 关大将军这般神态,不过是借机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得闻阿郎的承诺,脸上亦是满意一笑。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之际,突闻前方传来声讯: “已至津口,居延县到矣!” 远眺看去,但见码头黑压压的一片,居延郡太守张华,领着士吏,迎接冯刺史的到来。 士吏外围,竟然百姓自发地围了一大圈。 看到冯刺史的旗号靠岸,百姓竟发出欢呼声。 “看来张太守治理居延泽有方啊,竟得百姓这般爱戴。” 冯刺史登岸后,对着张华笑道。 “君侯这是取笑于我了,这些百姓可是为了君侯而来,非是为吾而来啊!” 张华已经完全从张恭的悲伤里走出来了,神采飞扬,嘴里却是恭让地说道: “这些百姓,原本多是足无立锥之地,家有饥寒之忧,君侯出兵驱逐胡夷,重夺富饶之地安置他们,可算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所以听闻君侯要来巡视,这才前来围观。” 世家豪族在居延郡买地开草场赚钱,但刺史府可没让他们拿这些地来种粮食。 不过粮食乃是一切发展的基础,所以总是要有人种的。 世家豪族开草场赚大钱就行了,种粮食这种苦力活,交给官府来安排就好。 就算凉州的汉民不足,会种地又想要种地的羌胡遍地都是。 再加上冯郎君在凉州胡人那里,声望甚大。 在得知他要过来巡视后,皆是携老带幼,前来一瞻容颜。 所以在看到他的旗号后,发出欢呼声,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百姓看来,这是冯君侯担心居延泽新定,怕有什么问题,所以这才在安置自己之后,后脚就马上跟过来巡视。 当然,冯刺史确实也有这么一层意思,虽然这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在与居延郡士吏见面之后,冯君侯走到百姓面前,看着一张张朴实而又炽热的脸,心头一阵激荡。 这些百姓,以后可就是支撑大汉向草原进军的基础。 胡人又怎么啦? 只要好好教化,行华夏之礼,言华夏之语,以华夏为荣,那不就都是大汉的百姓吗? 谁敢说阿梅以后生出的孩子不是汉人? 看老夫一拳捣死他! 真要相信血统论,那“王侯将相,宁为种乎”怎么解释? 世家想要搞的那一套阶层固化,就不应该出现在华夏的历史长河里! 章节目录 第0938章 汉道昌 一个强大的帝国,从来都是兼收并蓄,而非自我封闭。 有如汉之通西域,唐之习胡舞。 不惮于学习别人优秀之处,还能把学到的东西都吸收消化,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才是不断自强之道。 当然啦,若是能主动而非被动地对外进行“教化”,那就更好了。 到时候大伙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当然也不是我的,而是华夏的。 只不过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走,华夏这么大的一个家,总得要有个家长不是? 对于凉州汉胡的百姓来说,冯君侯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家长。 不然怎么叫父母官? 冯父母在码头接见了大汉子民,并和他们进行了亲切的交谈,鼓励他们努力奋斗,争取早日解决温饱,摆脱贫困。 重点对他们扎根边疆的进取精神进行了肯定。 后世居延遗址能闻名于世,主要是靠了居延汉简。 但对于不熟悉历史的人来说,另一个名字可能会更熟悉一些。 它叫黑水城。 没错,就是风靡一时的盗墓里的那个黑水城。 一千多年以后,西夏在这里建立了黑水城,把它作为自己的粮食生产基地。 同时它也是西夏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居延泽在历经一千多年以后,都能成为一个国家重要的粮食供应之地。 可想而知在这个刚刚开发出来的时代,土地有多么肥沃。 所以冯父母对迁来这里的大汉子民所说的话,并不是假大空,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希望。 更别说刺史府对过来屯垦的百姓还有优惠的政策。 本着务实的精神,冯刺史在居延县的住了一晚上后,次日就立刻动身前去关塞视察。 汉代人经常所说的塞,指的就是长城。 比起后世的明长城不能囊括亦集乃、黄河河套、开平、辽河河套等战略要地。 汉长城明显要长得多,囊括的范围也要大得多。 它东起辽东乐浪郡(即后世朝鲜平壤一带),西至敦煌玉门关,长达一万多里。 中间不但把雁门险要、河套地区等等都包含在内,甚至有一段还穿过了后世的蒙古国。 然后再重新折向南边,来到凉州居延郡这个突出部位。 再护着居延郡的西边疆界继续向南,一直蜿蜒到酒泉的郡治禄福县北边(即后世嘉峪关附近),才又折向西。 最后到达敦煌郡的玉门关。 比起秦长城因山崖、沟壑据险而筑,汉长城大多是在草原通过,一般无险可依,无石可用,只好夯土为墙。 墙体高达七八米,宽有四至六米。 站在残破的关塞上看去,一条苍龙就这么横卧在茫茫的草原上。 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草原划进了大汉的范围,向天下宣称大汉的主权。 抚摸着这些已经历经数百年风雨仍是屹立不倒的土墙,仿佛感受着它那份最后的倔强。 侧耳倾听,风中似乎还有它的絮絮叨叨,像是在诉说着大汉昔日的凛凛霸气: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然至光武皇帝时,则是变成了: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再到现在,大汉的余晖,已是仅剩下缕缕隐光…… 冯永站在残垣上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大喊一声:“大汉牛逼!” 一旁的关大将军,原本看到此人一脸的感慨。 还道他诗兴大发,正在酝酿情绪,准备现场来一首百世流芳之类啥的。 没想到满心的等待,等来的居然是来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气得她拿起一块土坷垃丢过去。 冯刺史不满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印,然后对着关将军没好气地说道: “知不知道打扰别人抚今忆昔,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恶劣到不啻于尿到一半又逼着别人憋回去。 特别是在大汉犹存,亲手抚摸这些关塞的情况下。 说起这个,就突然觉得有点尿意,于是跳下土垣,左右张望,想找个隐蔽的地方。 “妾不知道啊!”关将军跟着跳下来,一脸的无辜,“别人抚今忆昔都是诉诸于文,以述胸中之意。” “阿郎这都看了一天了,”关姬指了指已经准备落下去的日头,“最后只发出一声鬼叫,居然也是抚今忆昔,倒当真是少见得很!” 说着说着,竟是掩嘴笑了起来。 “你不懂!” 冯刺史摆了摆手,也不多解释。 对于后世经历了一百多年屈辱历史的汉家儿女来说,汉唐盛世,就是他们心中永恒的梦想。 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这是汉家儿女一代又一代为之奋斗的目标。 “妾是不懂啊,所以阿郎就讲点让妾听得懂的呗!” 关姬自然是体会不到冯永此时的心情,她靠了过来,帮冯刺史把残留的那点泥印拍干净。 “比如?” “比如说文章啊,这个大伙都懂,文学大家不都是喜欢吊古写文么?” “我算什么……”冯刺史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只是想起自己背后站着无数文学大家,当下面不改色地说道: “哦,写文章啊,这算得了什么?现在就给你写一篇。” “还真有啊!” 关将军看了大半天,也没见冯刺史憋出一句诗,还道他是写不出来。 没想到说有就有,让她不禁瞪大了一双凤眼。 “不知道某写诗倚马可待么?” 冯刺史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然后屈臂支到土垣上,以掌撑着脑袋,一手叉腰,两脚再一交叉。 摆出一个风骚模样,还吹了个口哨。 心里有点小可惜,座骑在那边吃草,没办法倚马,只能倚墙了。 “去,孩子都有几个了,还没个正形!” 关姬笑着打了他一下,“倚马可待又是个什么典故?妾从未听说过。” “现在你就听说了。”冯刺史清了清嗓门,开始念道: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关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注:单车是指轻车从简的意思,问边是指慰问守卫边疆的官兵。) 念完之后,又向关姬抛了个媚眼:“如何?” 虽然知道自家男人文采当世第一,但关大将军还是呆住了。 她呆滞的看了看已经快要落到大漠下边的红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写得很美,简直就是把眼前景象直接搬入了诗中。 但最令关大将军怦然心动的,还是最后一句。 因为她想起前些日子自家男人派石苞从萧关出塞。 而“都护在燕然”中的燕然,正好在居延郡正北边的大漠深处,叫燕然山。 当年窦大将军领军联合南匈奴、乌桓、羌胡各方兵马,会师于涿邪山,大败北匈奴于稽洛山。 最后登上燕然山,由随军出征的中护军班固撰文,刻石记功,称“燕然勒石”,如霍骠姚故事。 你要说这不是自家男人的雄心,关大将军还不如相信阿虫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毕竟当今世上,还有谁比自家男人更有能力号令胡人? 而自己等人,此行不正是过来巡边的么? 你要说这首诗不是刚写出来的,关将军宁愿相信双双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倚马可待,倚马可待,这就是倚马可待之才么? 关大将军只觉一股麻意从闾尾直冲头顶,然后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以自家阿郎之才,放在乱世可领军平乱,放在治世可安邦治民,放在盛世可作珠玉文章…… “不公平啊!” 良久之后,关大将军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搭在冯刺史身上,喃喃地说道: “多少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本事,在你眼里却是不当一回事,不公平……” 站在汉家数百年前的关塞上,她也想吊古吟诗呢! “可是妾想了一天,连一个好句都想不出来,凭什么你张嘴就是绝世文章?” 可是看看眼前这个家伙,吊儿啷当的,站没站像,随口就念出这等别人一辈子都写不出的好诗。 关大将军是真的觉得不公平。 难得看到关大将军这番软弱模样,冯刺史的大男子主义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搂住关将军,大包大揽地说道: “细君写不出文章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嘛!” “只要细君想要,我这里还有,到时只要签上你的名字,那就是你写的……” 关姬听着前面那句还稍微有点感动,哪知越听到后面,越是不对味。 “说什么呢!没脸没皮的,妾是那种人吗?” 她推搡了一下冯刺史,然后又立刻回过味来: “你还有?” “什么?” “诗啊!” “没了啊!” “不是,你刚才明明说还有!” “呃……” “快念出来听听!” 细君的要求,自然不能不听,于是冯刺史又念道: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 话音刚落,关将军“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即使对外不说此文为何人所作,世人亦知定是阿郎!” 相比于前一首,这一首的文风,这世间除了自家阿郎,再无有他人能写得出来。 只要读过《侠客行》一文,就知道与此文的相似之处。 过誉了过誉了! 饶是冯刺史脸皮厚如城墙,也觉得脸皮一热。 关姬对着不远处的侍卫招了招手,吩咐拿来笔墨,又让冯永重新念了几遍,把这两首诗记了下来。 然后拿起后一首,爱不释手地细细揣摩了好几遍,这才抬头问道: “这一首‘汉道昌’,阿郎是何时所写?” 这明明是《胡人无》,怎么就成了《汉道昌》? 不过既然是细君亲口定下的,那就是《汉道昌》吧。 “三年前西部鲜卑入居延,想要大举进入凉州的时候。” 关姬点了点头,这就对上了。 那个时候大汉刚刚平定凉州,偏偏又遇到白灾,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动。 看来阿郎当时是下了狠心,做好了屠胡的准备。 “那时怎么不拿出来?” 关姬略有责怪地看了一眼冯刺史。 这等雄文,光是放出去,在当时就能震慑一大批心怀不轨者。 “事情太多,忘了。”冯刺史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也就是方才提起写诗,才想起这事。” 关将军点点头,看样子是相信了冯刺史的话。 反正在她看来,这种事情骗她也没有意义。 她再次低头向手中的纸看去,突然问道: “阿郎,你说,要是把文中的‘胡’改成虏,会不会好一点?” 冯刺史虎躯一震! 这婆娘把名字定成《汉道昌》原来是有预谋的。 严风吹霜百草凋? 天兵照雪下旧都? 埋虏长陵傍? 冯刺史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精彩,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 这尼玛! 关大将军却是拍手叫好: “此文一出,当可大壮我军声威,回去之后,妾会叫人编曲,让人在军中传唱。” “那还不如把它定成军歌,让将士人人都要会唱。” 关大将军大喜:“阿郎所言极是!” 冯刺史耳边仿佛突然响起了“向前向前向前……”的歌声。 不要小看这些事情对军队的影响。 因为它们也是军队思想教育的一种。 真要打出威风来,敌人听到歌声都得胆寒。 干翻了十几个国家组成的联合军的那一支英雄军队,就是让自己的冲锋号,成了对手的恶梦。 这支军队的冲锋号,被对手称为“魔笛之音”“来自地狱的声音”…… 弹尽粮绝的七名战士,面对敌人装备精良的一个营,默默地端起刺刀,司号员吹起了以为是自己最后一次的冲锋号。 谁料到二十多米外的敌人,听到这个声音,直接转身就跑…… 就是这么传奇! 冯刺史自然不敢想像自己麾下的将士也能打出这等威风。 但若是将来,大汉的军队,唱着这首诗,攻入长安。 再唱着这首诗,重现大汉睥睨天下之威,让天下胡虏,皆称汉之臣妾。 画面太美,不敢想像! 反正敢不听大汉的话的,都是虏! “唱!必须唱,谁不唱就打板子!” 冯刺史“吸溜”一声,把口水吸了回去,激动地说道: “吾这首诗其实还有最后一句。” 原本不想说的,现在这种情况,不说是不行了。 “是什么?” “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都要把虏人拿去长陵(即刘邦陵寝)那里当祭祀品了,不提一下高祖皇帝怎么说得过去? “阿郎,你太厉害了!” 冯刺史连连摆手,谦虚道: “过奖了过奖了,慕娘阿梅都可以说我厉害,但在关将军面前,我可不敢称厉害……” 关大将军面色潮红,美目看着冯刺史,柔声道: “天色不早了,阿郎,我们回去,妾今晚就让阿郎厉害一回,如何?” 章节目录 第0939章 路都是自己选的 汉中,丞相府。 大汉丞相倚在椅背上,一手捧着文书,一手扶着挂在鼻梁上的水玉镜片,正在专注地审阅着。 朝廷重建了尚书台以后,县以下的公文,一般都送到尚书台。 等尚书台处理完了,再把结果送到丞相手上。 至于郡以上的事情,则是尚书台给出处理意见,再交给丞相过目。 若是丞相没有意见,则再转交给有司处理。 这样就可以省了丞相的很多心思。 事实上,因为那一场大病,虽说丞相最后是挺了过来,但精力不继已是明显可见的事情。 现在的大汉丞相,已是发须皆成斑白,往昔英挺的身材已经显出了隐隐地佝偻。 宽大的衣袍分明是前长后短了,尽是苍桑的面颊清瘦无比。 任谁也想不到,坐在椅子上的瘦弱老人,便是当年身长八尺、容貌甚伟的卧龙。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不经通报,直接就闯了进来。 能有这待遇的,丞相府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杨仪神色惊慌,连踢翻了书房的门槛都不自知。 只见他根本来不及对丞相行礼,便直接开口道: “丞相,北边传来消息,山阳郡的那位陛下……驾崩了!” 山阳郡,在天下眼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山阳郡虽是在魏境内,且爵不过一郡公,但在郡境内,却可用天子礼仪。 因为他的名字叫刘协。 遇事从来都是从容不惊的诸葛亮,听到驾崩二字,神色一变,手中的文书“叭哒”一声,掉到地上。 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收敛了情绪,缓缓地弯下腰去,拾起文书,伸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放到桌上。 然后用手撑着桌子,似乎想要站起来,哪知才站立到一半,又猛然跌回椅子里去。 “丞相!” 杨仪大惊,快步上前两步,想要扶住丞相。 诸葛亮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只见诸葛亮闭上眼,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待剧烈起伏的胸膛稍微平静了一些,诸葛亮这才张开了眼,缓缓地开口问道: “消息属实么?” “千真万确!不但洛阳那边到处都在传,甚至魏贼还特意把消息传到关中。听说伪帝曹叡,还去了山阳郡,亲自披麻送葬。” 听到这个话,诸葛亮脸上露出复杂至极的神情。 “终究还是去了么……” 对于现在的大汉来说,献帝刘协,是一个不愿提起的人物。 但偏偏又是不得不提的人物。 因为他本是汉室正统,又是他亲手把帝位让给了魏贼。 当年得到他的死讯,先帝发丧制服,领众臣遥拜孝愍皇帝。 哪知先帝已去十余载,这位孝愍皇帝又再一次传来了驾崩的消息。 诸葛亮思绪纷纷,又是悲伤,偏偏又似乎有了一种解脱。 他低声地问道: “除了魏贼伪帝送葬,魏贼那边,还有其他消息么?” 诸葛亮本意是想问,有没有传言说是曹叡加害了孝愍皇帝。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么些年来,魏贼真要加害孝愍皇帝,也不会等到今天。 但万一呢? 哪知杨仪竟是点头: “丞相,北边确实还有一事。听说那位陛下驾崩后,洛阳就开始流传瘟疫,同时洛阳皇宫的崇华殿发生火灾。” “现在曹叡去了山东发丧,洛阳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诸葛亮眉头一挑,动容道:“竟有此事!此可谓上天对魏贼之惩戒是也!”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地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叹惜道: “可惜大汉与洛阳隔了一个关中,否则说不得能从中搅局一番。” 若是换了魏贼强盛,大汉只能暂缩于蜀地时,孝愍皇帝的驾崩,对曹叡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曹叡做出亲自戴孝送葬的姿态,他不但可以轻易消弥此事的影响,甚至还可以顺便收买人心。 但现在不一样。 这些年来,魏贼国力已经肉眼可见地衰落了下去。 而大汉,却是大有重新振兴的希望。 这就是势。 孝愍皇帝的驾崩,再加上洛阳瘟疫的流行,说不得可以加深魏国内部人心的猜疑。 想到这里,诸葛亮连忙对外叫道: “来人!” 李遗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丞相。” 诸葛亮让杨仪把魏国传过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然后对李遗说道: “你马上派出人手,把此事告知冯明文。” 从汉中到陇右之间的祁山道,一路上全是邮亭。 再加上可通水路,传递公文的速度很快。 而到了陇右之后,又因为凉州不缺马匹,还有商队惯走的道路,速度也不会太慢。 所以现在凉州与汉中的联系,其实是很紧密的。 “诺。”李遗应下后,又有些迟疑地问道,“丞相可还有什么吩咐?” 诸葛亮摇头,笑道: “冯明文得到消息后,知道该怎么做。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影响到洛阳那边,那汉中这里就更没有什么好办法。” 冯永能影响到游侠儿,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汉魏两国之间商队的往来,大汉丞相相信,冯明文手里,肯定会有一些不为他人所知的渠道。 再说了,这等事情,本就是要知会那边。 只不过现在是加急送过去,要比平常公文快而已。 待李遗下去后,诸葛亮又坐回椅子上,随意问了一句: “凉州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凉州工坊的开设,不少人开始叫嚣着要赶快收复关中。 原因也很简单。 通往关中的商队,到了长安后,货物只能在指定的地点交易,再不能随意进入关东,自行找下家贩卖。 虽然不知道司马懿是怎么摆平关东那边的。 只听说是得到了曹叡的允许,让司马懿可自寻财源,以供关中大军。 但从大汉这边运去的商队,大部分终究还是要操控于司马懿之手。 这当然不能让大汉境内的某些人满意。 所以他们迫切地想要收复关中。 大汉丞相心里其实比谁都想收复关中。 但他更知道,若没有凉州那边的呼应。 准确地说,若是没有冯永所领大军的配合。 仅靠汉中,根本没有办法冲破司马懿在关中设下的种种营寨关城。 萧关一战,冯永把关中贼军打得胆气尽失。 至少在十年之内,魏贼不敢西窥陇右。 看看大汉收复凉州时,关中那边魏贼的动作就知道了。 司马懿根本没有一点要支援凉州的意思,只顾埋头在关中挖沟筑垒。 萧关这一战,为大汉彻底赢得了对关中的战略优势。 但也正是这一战,彻底打残了冯永这些年来攒下的精锐。 直到现在,凉州的兵力,都没有办法恢复萧关一战前的盛况。 冯永自有一套练精兵的兵法。 但就算再怎么练,砸再多的钱粮,最后也是要经过真刀真枪,才能算是真正的精锐。 当初他去越巂郡,是拿了夷人练兵,才有了在街亭一战的精兵。 后面在陇右,又是拿了陇右和凉州的魏贼胡人练兵,这才有了萧关一战的精兵。 现在在凉州,前年去年连接打西部鲜卑,这本就是他的练兵方法。 按大汉丞相的估计,没有个两三年,这精兵是练不出来的。 所以对于那些一天到晚只顾着叫嚷收复关中的人,大汉丞相根本不屑一顾。 如今放眼全大汉,能让丞相完全放心让其独领一军,与自己配合伐贼者,唯冯明文一人耳。 冯明文一日不出凉州,大汉丞相一日不出汉中。 其他人叫得再厉害,大汉丞相只当是蚊蝇嗡嗡。 陇右之战就是一块试金石,谁能谁庸,一目了然。 或许有疏漏的,也或许有运气不好的,但大汉丞相已经老了,而且大汉的发展势头挺不错。 这样下去挺好,没事就不要再折腾了。 杨仪久随丞相,就算是不能完全猜透丞相心里的想法,但还是能略知一二的。 此时听到丞相问起凉州,实则是在问冯永的消息。 当下虽心有不悦,但仍是恭敬回答道: “回丞相,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凉州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冯刺史前些日子去了居延郡巡边,让人重设关塞。” “听说因为大汉在居延郡的做法,引得北边的胡人不满……” 大汉丞相听到这里,突然一笑,让杨仪有些不明所以。 “胡人居然也会对那小子不满啊?” 大汉丞相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 杨仪看到丞相心情似乎不错,于是试探着说道: “冯君侯做事……有时确实会令人捉摸不透,若是按了以前的做法,以羊毛之利,徐徐收之。” “最多不过两三年,居延泽的胡人便尽可归心矣,又何须动用兵刀,劳动将士,且引得北边胡人心生嫌隙?” 诸葛亮看了一眼杨仪,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那小子有时确实有些不按常理行事。” “丞相所言极是,听说冯君侯有一日带着媵妾乘船游居延泽,妾室只言了一句泽湖景色优美。” “于是他便下令,在居延泽周围立碑,上刻不得填泽造田,违者重罚之语。” “甚至还规定居延泽周围,不得随意伐木,伐一棵者须得补种两棵,种种举措,确实有些荒唐……” 曹! 大汉丞相的脸色终于不再从容安详。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为了哄女子开心,不顾民生的巧言好色之徒的嘴脸。 “哪个妾室?” “李慕。” 大汉丞相嘴角一抽:当年吾把李慕送至汝身边,也没见汝这般好色如命? “那居延泽的百姓,可有怨言?” “咳,这个倒是没听说,大约是为了逢迎冯君侯吧,不少士吏还说此举乃是为民所想,怕民田无水可引,牲畜无水可饮,故才出了这么一个举措……” 没有怨言你说个屁! 大汉丞相也懒得计较。 这哪里是逢迎那小子,分明是在逢迎那小子的妾室。 那李慕,可是掌管着整个凉州的纺织工坊呢。 而去居延泽那边开草场的,基本上都是凉州的世家豪族,你说那些所谓的士吏能不逢迎吗? 至于真正的黔首苍头,连在平地开个荒都做不到,还有能力去围湖造田? “还有吗?” “有,冯君侯在和冯关氏游玩关塞的时候,作了两首诗,还把其中的一首编成了曲,说是要让军中人人会唱……” “丞相,你说,这……这……这不是胡闹吗?” 知道你冯君侯底下的将士很多都是识字的,但识字就算了,现在连诗这等高雅之物也拿去给大头兵糟蹋,这不是有辱斯文么? 大汉丞相“啧”了一声,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听到这声咳嗽,大汉丞相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个,威公啊,你且先下去,明日有事我再寻你。” “诺,丞相且先好好休息。” 杨仪会意,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然后丞相夫人出现在书房门口:“阿郎,该吃药了……” 英雄气短的大汉丞相很是乖巧地接过碗,把药喝了下去。 看着诸葛亮没有留下一点药渣,黄月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从诸葛亮手里接回了碗,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道: “那杨仪虽有才能,但却是个十足的小人,大汉人才济济,阿郎现在又不须仰仗他处理府上之事,何必要听其馋言?” 诸葛亮摇头道: “他以前终究是帮了我不少大忙,现在又未犯下什么大错,若是说弃便弃,岂非是寒了人心?” 以前府上军中各种规划筹算诸类烦琐之事,皆有杨威公帮忙。 这几年随着学堂学生逐渐进入军中,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处理,最是方便。 “再说了,这朝中之事,岂是你一妇人随意置喙的?” 黄月英闻言,就是一个冷笑: “这个话,你怎么不去对冯明文说?你且让他不要用妇人试试?” “妾可是听说了呢,凉州刺史府上有一个秘书处,来头可不简单。”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碗“咣”地扔到桌上,“把凉州刺史府的秘书处给撤了,只言妇人干政,不合规矩!” 大汉丞相刚吃下去的药顿时在腹中一阵翻涌,差点就要被气得吐出来。 他哆嗦地指了指黄月英: “你你你……你你……” 丞相夫人一挺胸,丝毫不退让: “咋滴?杨威公堂堂一个丞相府长史,一天到晚就知道拿人家妻妾说事,就成体统了?” 丞相夫人“呸”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比妇人还不如!” “你闭嘴!”大汉丞相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留着杨威公,自有道理,不许你乱说!” 丞相夫人斜眼看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诸葛亮长叹一声: “吾把府上的人要么安排进了宫里,要么安排进了尚书台,唯有杨威公,虽为长史,但却是丝毫不变,你就不觉得奇怪?” “这点倒是真的很奇怪。要说你看重他吧,那你应该像安排蒋公琰那般,给他安排好路。” “但你要说不看重他吧,那为什么又天天寻他咨问诸事,还任由他进馋而不阻止?” 大汉丞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伸出手示意黄月英扶他一把,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杨威公终究是有才能的,而在吾之后,大汉怕是不会再有丞相府了。” “故这丞相府的长史,以后怎么办,用不用他,怎么用,自会有人来决定。这等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黄月英悚然一惊:“你这是把他故意留给……” 诸葛亮摆了摆手:“路怎么走,其实主要还是看杨威公自己,毕竟天子仁厚,不会轻易杀人。” “我老啦,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啊,我就只想活着能看到长安的那一天……” 黄月英看了他一眼:“天子自然是仁厚,但禁不住天子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臣子。” 诸葛亮嗤然一笑:“岂不闻凉州刘汉子乎?何来心狠手辣之有?” 黄月英忍俊不禁:“刘汉子凭本事娶的胡女,与冯明文何干?” 章节目录 第0940章 诛心 “丞相也太看得起我了,汉中与洛阳好歹只隔了一个关中,但凉州与洛阳,还隔了陇右加关中呢。” 冯刺史拿着丞相派人加急送过来的公文,“啧”了一声,有些没奈何地说道。 “又没说是一定要让你出手,只是问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而已。” 亲自把公文送过来的张秘书把冯刺史挤到一边,自己独占摇摇椅,漫不经心地说道: “虽然现在大汉不宜对魏贼出兵,但若是能让魏国内耗,自然也是极好的。” “毕竟对手少一分力气,大汉就相当于多一分把握。” “再说了,暗中拱火干坏事,你不是最拿手吗?” 冯刺史顿时大怒: “不许胡说!凉州谁不知道急公好义冯郎君?再污蔑,我就去告官!” 张星忆笑得差点从摇摇椅上滚下来,打了冯刺史一下: “说正事呢,不许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好好好,那我们说原先的话题。有没有办法趁着这个机会给魏贼添点乱子?” “让孙十万出兵合肥吧!”冯刺史把脚踏在摇摇椅上,帮张秘书摇椅子,一边随口说道: “这样不但能让吴国损耗国力,同时还能让魏国东边不得安宁。” 张星忆闻言,再一次忍不住地笑出猪叫声,“孙权若是听到你此言,说不得要被气死!” 冯刺史无辜地一摊手: “我说错了吗?合肥的守将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孙权和他的十万大军依旧,这不是孙十万是什么?” 事实上,曾经有数次机会,让孙权能轻易得到合肥和襄阳,只是他没有珍惜。 等到这两个地方成为魏国压制吴国北上最重要的支撑点时,孙权才后悔莫及。 如果上天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会说:“我要背刺!” 如果非要再加一个限制,他希望是领着十万大军去背刺…… 张星忆已经笑得不行了,整个人如花枝乱颤,摇摇椅经不住这么剧烈的摇晃,眼看就要翻倒。 幸好冯刺史眼明手快,伸手帮她扶住了。 张秘书顺势把头靠在冯刺史的肩膀上,还有心情断断续续地叮嘱了一句: “这个话……哈哈……也就是在后院说说,可别传到外头去。” “不然,不然被吴人知道了,只说你破坏两国联盟,到时候丞相可饶不了你。” 冯刺史懒洋洋地回答:“知道,我又不瓜。”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张秘书身上换了最新款的夏季清凉装。 更兼是在后院,她还把外裳给脱了,露出衬襦。 闻着幽幽体香,冯刺史就忍不住地想动手动脚。 “啪!” 张秘书把冯某人的爪子拍开,瞪了他一眼: “在屋外呢,也不看看地方!都说了正事要紧,你要干什么?” “屁大点正事!” 冯刺史悻悻收回手,嘴里却是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 “山阳郡公没了就没了呗,难不成让大汉再给他举国哭孝一次?” 刘备在时,给刘协哭孝倒是正常。 但现在刘备成了先帝,你让大汉给刘协哭孝,那把刘备置到何地? 那岂不是自认非汉室正统? 所以这么多年来,大伙都是白干了? “不许胡说!” 张星忆踢了冯永一脚,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窝回椅子里: “举国哭孝肯定是不行的,但皇家祭拜一番,还是可以的。” “那是天子家私事,自会有人操心,你又不是皇家人,最多一个外戚,轮得到你想这个?” 冯刺史提醒她,“麻烦你好好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哦?妾是什么身份?” 张星忆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刺史,“知道的明白妾是宫里的尚工,不知道的,听了冯刺史这个口气,还以为……嗯?” 张秘书抬了抬下巴,示意冯刺史。 冯刺史被恶心到了,求饶道: “算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张星忆呵地一声冷笑。 男人! 冯刺史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他故作沉思,强行找了一个话题: “虽然知道曹叡极有可能患了消渴症,只是这么久了,可惜仍未能打探出他的真实身体状况。” “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这点,动摇一下魏贼人心。” 以魏国现在的体量,散布普通流言,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对面,没什么实际用处。 要搞就搞大的。 比如像说上一回,把曹家搞得与夏侯家离心离德的那种。 那样才叫舆论战。 虽然明知这个男人是个没胆的,不敢正面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但张小四倒也没有过于逼迫他,仍是把他这个话题接了过去: “动摇人心嘛,也不一定是要盯着对面的重要人物看,有机会让魏贼失去民心也是可以的。” “就像是前些日子你从居延郡回来,经过张掖时,不是有人献上祥瑞嘛!” “当地的百姓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只言大汉当兴,魏贼当灭,这也是民心……” “去去去!”冯刺史不高兴地挥了挥手,“那家伙就是把我当猴耍呢!也就是你们喜欢,要不然的话,我早就把他给砍了!” “不许砍!多好的祥瑞呢!” 从居延郡巡视回来,路过张掖,郡里有人送上了一块大石头,其形如龟。 还煞有其事地跟冯刺史吹嘘: 灵龟之石是因为山口发大水,被冲出来,立于水中,这才被发现,此定然是上天所赐的祥瑞。 如果真如所言,这块如灵龟之石确实算得上是祥瑞。 因为上面除了有凤凰、麒麟、白虎、犀牛等动物形状,还有星宿等图形。 最最重要的,是另一面有三个大字:大讨曹。 可是……这尼玛的! 反正冯刺史当时是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只是这等事情,冯刺史说了不算。 因为古人都喜欢玩这一套。 反正关大将军看了就很喜欢,也很欢喜。 对献上祥瑞的人大加赏赐,再把祥瑞精心包装,运回了武威。 再后来,又不惜耗费人力物力,派出一队官兵,把这块大石头运往汉中。 这件事在凉州很是轰动。 按理说,在自己出任凉州刺史期间,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算得上是一个大功绩。 但冯刺史却不愿意多提起。 减智商! 看着整个刺史府上上下下都是欢庆不已,冯刺史觉得自己搞了这么多年的教育都喂了狗! 丢人! 除了阿梅对石头上面的某些划印产生了怀疑,让冯刺史觉得有点安慰。 只是小妾没人权,学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冯家大妇和张小四异口同声说这是祥瑞,那肯定就是祥瑞。 “好好好,不砍就不砍,然后呢?” “祥瑞啊!大汉这边出了祥瑞,魏贼那边被监禁的孝愍皇帝就驾崩了,紧跟着出了瘟疫,这说明了什么?” 张小四本是随口提了这个事,没想到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妖孽! 冯刺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里就蹦出了这么一个词。 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这特么的莫不成真是祥瑞? 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合? 念头刚一冒起,张小四就已经兴奋地凑过来: “阿郎,你觉得,若是我们把这几个事串起来,再添点东西,然后在魏贼那边大肆宣扬,会怎么样?” 心态崩了好吗! 反正要是换了冯刺史自己,心态肯定又要崩一回! 这两年多来,魏国南败吴国,北驱胡人,国内也比较安定。 再加上关中司马懿的各种举措,不但从大汉的大宗物资交易里分走了相当一部分利润,用以支撑关中大军。 甚至大汉在九原故地的布局才刚刚开始,就被司马懿破坏怠尽,让冯刺史吃了一个哑巴亏。 冯刺史还道老天娘是偏心了,不爱大汉了,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老天娘还是很公平的。 “那个祥瑞,还没送到汉中吧?” 张星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立刻派人快马,给汉中送个急件。” “下走明白!” 张星忆从摇摇椅上站起来,兴奋地对着冯刺史拱手行礼道。 “不,你不明白。”冯刺史跟着站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女秘书的小美臀,暗示道,“晚上记得留门,我去和你探讨一下更深的细节。” 张秘书娇媚地看了一眼冯刺史,转身拿了自己的外裳披上,趿着木屐,扭着小屁股,哒哒哒地走了。 冯刺史重新躺回摇摇椅里,感受着张小四余留的体温,心情高兴之下,开始依依呀呀地乱唱: “我外有大将军,内有小秘书……”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特别是在汉魏不两立的情况下。 冯鬼王快乐的源泉,正是建立在曹叡的痛苦之上。 对于曹叡来说,刘协之死,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汉禅位于魏,已有十数载,天下人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加上这十数载,刘协活得一直很是滋润,谁也不相信他的死,会有什么蹊跷。 就是正常的寿终正寝。 洛阳流行瘟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天下大乱这么多年来,蝗灾、旱灾、水涝、瘟疫,几乎年年有。 但如果这两件事情一前一后,无缝接连发生,那很可能就会出现问题。 因为刘协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 “洛阳现在怎么样了?” 山阳城就在大河北边,与洛阳隔河相望。 (感谢书友指正:刘协所在的封地是在山阳城,即现在的焦作市,属河内郡,不是山阳郡。) 前脚刚到山阳城,后脚洛阳就开始流行瘟疫,曹叡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自己倒霉。 “陛下,洛阳现在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携家带口地逃出城外。” 尚书郎廉昭似早就料到曹叡会问起这个问题,连忙上前轻声回答: “更有甚者,在城中散播流言,攻讦朝廷,委实可恶!” “什么流言?” 廉昭吱吱唔唔地说道: “反正就是一些贼人恶毒之言,听了只会污耳,陛下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曹叡闻言,脸色阴冷: “我现在是让你说出来!” 廉昭脸色一白,匍匐在地,哭道: “那些贼人,只言陛下不行仁道,逼死山阳公,故上天降警,以示惩戒。” “还有人说,大魏篡汉,得国不正,故连年灾祸,今凉州出了祥瑞,上写‘大讨曹’,乃是汉室复兴之兆。” “只言从魏者,与垓下之战时加入楚军有何区别?” “更有甚者,公然开唱冯贼新作:严风吹霜百草凋,筋干精坚虏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 诗是好诗,但曹叡却听得暴跳如雷。 什么虏? 谁是虏? 你全家都是虏! 但见他大喝一声:“够了!” 同时猛地站起来,盛怒之下,一脚把廉昭踢翻。 此时的曹叡,已是气喘如牛,眼珠发红。 “贼子,恶贼,冯贼!” “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不得好死,定然不得好死!” 堂堂魏国皇帝,竟是不顾仪态,犹如妇人般咒骂不已。 也怨不得曹叡这般失态。 因为前年曹植刚死不久,去年中原就开始流传起一首《哭曹子建》。 什么“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什么“竹死桐枯凤不来”,什么“良马足因无主踠”。 就差没指着魏国两代皇帝的鼻子骂了。 曹叡知道,天下人本就有不少人同情自己那位皇叔,怜其才而不能展。 这么一首诗,简直就是写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了。 但对于自己来说,那就是要诛心啊! 本以为总算是领教了冯贼的心狠手辣,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此贼的恶毒! 正值如此敏感时刻,突然冒出这么一首“汉家战士三十万”,曹叡已经可以想像出洛阳士吏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你这么会写,是专门写死人诗的吗?是吧?是吧?” 曹叡浑身哆嗦着,连声骂道,“这么喜欢写死人诗,怎么不去死呢!” 六月的中原,已经进入了最热的时候。 虽然屋内有冰鉴,但曹叡仍觉得浑身燥热无比,太阳穴在突突跳动,眼睛开始胀疼起来。 气急攻心之下,曹叡突然一阵阵发黑,身子开始有些摇摇晃晃。 原本蜷缩在角落装死的廉昭,看到曹叡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哭叫道: “陛下,陛下保重身体啊!冯贼巧言令色,言辞恶毒,陛下若是为此生气,那才是中了此贼的毒计!” 曹叡撑着廉昭的肩膀,跌坐回座位上,闭眼张着嘴,连连喘气。 廉昭见此,连忙倒了一碗早就冰好的蜜水: “陛下,水来了。” 曹叡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才觉得身体的焦渴减轻了一些。 廉昭又是抚胸又是捶背了好一阵,曹叡终于把气喘匀了。 廉昭这才低声道: “陛下,贼人居边陲之远,尚有祥瑞,大魏居天下正中,怎能落于贼人之后?” “臣近日得闻一奇事,这大魏的祥瑞,怕是要落在此事上。” 曹叡猛地睁开眼:“何事?” 章节目录 第0941章 祥瑞,又见祥瑞 人的生前所求,酒色财气,权势长生,不一而足。 但在身后,绝大多数,也就图一个名,因为也就只能图一个名字。 若是曹叡有把握灭了蜀吴二国,那么敌人无论怎么抹黑自己,那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些年来,曹叡从一开始登基时的踌躇满志,到现在力保关中,以免洛阳受贼人所窥。 其中的心路变化历程,实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大司马坐视凉州被贼人所并,朝野皆曰其畏蜀如虎。 却不知曹叡心里,何尝不是早就没了吞蜀的信心? 所以他才会对贼人的这种污蔑犹为在意。 偏偏冯贼的诗…… 唉! 自己那位皇叔死后,在写诗这方面,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与冯贼相比。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魏蜀两国交战,大魏一直就处于劣势。 文武皆不足以让曹叡有信心压过蜀国。 所以在气急攻心的情况下,他一听到廉昭的话,虽不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但却也是满怀希冀。 大魏既是居天下之正,上天对大魏,果是有所偏幸。 “臣心忧陛下之病,故让人遍寻天下名医。前些日子,下人有报,寿春有一妇人,曾昏睡三日。” “醒来后自言得天神所授,乃是天女附体,当居宫中,营卫帝室,以为陛下纳福辟邪。” 曹叡闻言,眉头一挑。 天女? 天下能人异士极多,曹叡自然是知道的。 武皇帝当年为延寿,多召方士,曾向左慈习房中术,倡优在侧,常日以达夕。 听说就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二十五子七女。 而文皇帝,却是因为天资不足,强习此术,终因纵欲过度而早崩。 一念至此,曹叡就立刻想起来了,传闻冯贼亦是山门子弟出身。 区区一个山门子弟入世,便把大魏搅得不安,若是换成天女…… 想到这里,曹叡连忙问道: “此女所言,可曾证实?” 廉昭点头: “臣自知此事事关重大,故这才不敢轻易上报,让人多方打听。” “有人亲见,此女或让人服清水,或以清水洗疮伤,病人皆可愈之。故在臣想来,此女定是有不凡之处。” 曹叡一听,精神大振! 廉昭做事可靠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朝臣多有说彼为小人,曹叡仍是亲信此人。 他既然敢这般保证,那么肯定就是已经证实过了。 不过事关皇宫禁地,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但见曹叡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 “若是她当真能辟邪纳福,那洛阳瘟疫,想来她也会有办法……” 廉昭会意,连忙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建议先派人把她接到洛阳,若是她当真有办法消除疫情,则必是天女无疑。” “若不然,则是欺骗世人,到时只需陛下一纸诏令,便可将彼正法于市,以安民心。” 曹叡满意地点头: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诺!” 不怕贼人猖獗,就怕没有应对之法。 如今有了应对之法,曹叡的心情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下来。 他看向廉昭,笑道: “吾自知你谨慎行事,但这等上天降瑞之事,以后当先说才是。” 想起方才自己气极之下,踢了廉昭一脚,他不由地关心问道: “方才吾太过气盛,脚下不知轻重,爱卿身子,可是无恙?” 廉昭连忙回答道: “陛下这一脚,乃是提醒臣以后禀事要分清轻重先后,臣只有感恩,何来有恙?” 同时心里暗自得计。 他素知皇帝性急,若是先报天女之事,再报洛阳贼人之事,则陛下不但怒气久不能消,甚至还会迁怒自己。 但若是先让陛下震怒,再报以天女之事,则不但能让陛下消气,甚至还意外得了陛下的关心。 到时陛下有愧疚之意,自己还怕不能简在帝心? 所以廉昭能排挤刘晔,得曹叡亲重,自是有过人之处。 他退出来后,正好碰上在外头等候陛下召见的杨阜,连忙行礼道: “见过杨少府。” 杨阜却是“哼”了一声,连正眼也没瞧他,更别说搭理。 廉昭仿佛早料到了杨阜的反应,也不生气,脸上带着恭敬之意离开。 杨阜看着廉昭的背影,目光越发地冷漠。 这几年来,朝中大臣平日里有事欲见陛下,越发地困难了。 因为陛下不但让禁卫设置重重关卡,而且凡事多让身边的亲近之臣禀报。 就如三年前的萧关之战,时值陛下巡视许昌。 待大战的结果传送过来,陛下不但以生病为由,没有及时接见诸臣。 甚至还派了廉昭等近臣守在门口,不让闻讯而来的众臣入内。 最后逼得自己举剑逼迫廉昭,陛下这才接见了自己等人,安排战后诸事。 长此以往,近臣愈近,而外臣愈疏,朝廷简拔之才不得施展才能,而陛下近臣不拘有才无才,皆得掌权势。 此非治国之道也! 廉昭自然不知道身后杨阜看向他的目光,更不知道杨阜此时的心里所思。 但当他听到“臣阜有事请见陛下”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嘴角,却是挑起了一抹笑意。 果然,不一会儿,杨阜那个大嗓门再次响起,同时还带着些许愤怒之间: “陛下贵为天子,不依礼法着服,却好那妇人之饰,到时天下人皆以妇人之饰为尚,大魏必亡,可乎?” (注:妇人之饰指的是妇人打扮用的那些装饰品,不是指女装。比如说天子之冕,前后旒用真白玉珠,曹叡改成妇人用的珊瑚珠。) 接着就是曹叡道歉的声音响起。 廉昭微微一笑,悄然离去。 陛下平日里虽有主见,不一定会听众臣的意见,但对提出意见的众臣,一般都不会恼怒乃至加刑。 可世人皆愿意听顺耳之言,不愿意听逆耳之语。 像杨阜这般,说得多了,陛下以后只会越发地疏远。 想到这里,廉昭就笑得更开怀了。 洛阳。 从四月开始流行的疫病,让往日里这个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市,变得冷冷清清。 有门路的,拖家带口逃出城市,没有门路的,只能紧闭家门,祈祷着这场疫情赶快过去。 真要不幸染上的,那就只能听天由命,要么等死,要么熬过去。 四处散播的流言,极大的加剧了百姓对这场疫情的恐慌。 因为这场疫情来得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往年的瘟疫,基本上都是在冬日和初春这段寒冷的时间流行。 而这一场疫情,则是在已经进入夏天的四月开始流行。 所以在这个鬼神之说盛行的时代,只要有人稍加挑拨,就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莫不成当真是天不佑大魏? 六月的洛阳,日头暴晒着比往日冷清许多的大街。 但城市上空的惨淡愁云,却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似乎一直萦绕不去。 一个头戴斗笠,脸蒙纱布的汉子,匆匆地走到一家食肆门口,敲了敲门: “店家,烦请开一下门。” 食肆里头很快传出声音: “客人,店里没有吃食!” “店家,救命,外头有鬼,请让我进去避一避。” “哪来的鬼?什么鬼?” “女鬼。” “多少女鬼?” “八千女鬼!” 食肆紧闭着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看清外头确实只有一个人时,这才有人探出脑袋,左右看看。 然后再把门打开更开了一些:“那就请客人进来避一避吧。” 汉子进了食肆,利索地把外面的一套衣物包括斗笠等都全部脱下来。 然后很快有人端来火盆,把这些东西全部扔进去烧了个干净。 “客人,这边请,水已经烧好了。” 待汉子跟着下去清洗时,又有伙计端来水洒到地上,开始拖地,同时店堂里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 等把头发都打散了清洗干净的汉子,换上一身全新的衣物后,又有人带着他来到食肆的后堂。 早有一位俊美的郎君坐在那里等候: “先生请坐,不知那八千女鬼现在何处?” “已在乱天下矣!” 汉子一边回答,一边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到桌上。 俊美郎君亦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到桌上。 两物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两人这才默契地把东西各自收起。 俊美郎君拱手行礼道: “身在贼穴,不得不小心,敢问先生贵姓?” “某免贵姓韩,名龙,字遣勇,敢问可是糜郎君当面?” “某正是糜照。” “见过糜郎君。” 听到韩龙这个称呼,糜照的神情竟是恍惚了一下,继尔感叹道: “吾在此用的乃是十一郎名号,故人多称吾为十一郎,这糜郎君之称,这几年却是听得少了……” 章节目录 第0942章 鬼王果然不干人事 洛阳但凡有点见识的,皆知糜十一郎乃是“绝品居”食肆的东家。 绝品居,吃食如其名,乃是一绝。 三年前绝品居在洛阳开业,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名响洛阳。 如今已是洛阳食肆第一家,常人都没有资格入内。 就是富贵人家,亦要提前三天预约,否则根本没有位置。 也不是没人打探过糜十一郎的跟脚。 听说此人祖籍乃是徐州东海,后来天下大乱,就跟随父辈入蜀避难。 在巧合中救了一位老者,得授易牙之术。 没想到此术却是被某位姓冯的人士看上,此人心狠手辣,巧取豪夺之下,逼得糜十一郎不得不远逃蜀地,来到洛阳落脚。 来到绝品居吃饭的那些富贵人家,听闻此事后,皆是唏嘘不已。 当然,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听说那姓冯的,不但看上了糜十一郎手里的秘术,甚至还想要糜十一郎这个人。 反正在那些食客眼里,这个可信度很高。 因为这糜十一郎不但容貌俊美,而且举止有度,仪容皆是过人,乃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而听说那个姓冯的家伙身边,总是有不少俊美男子,想来定是好这一口。 冯贼这几年来,不说是在整个魏国吧,但在魏国的政治中心洛阳,那肯定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又因为蜀魏两国之间对立,人员消息等不能畅通交流,更是让冯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就连怀念蜀地吃食,所以特意来这里吃了一顿饭的黄公衡(即黄权),听闻此事后亦是长叹一声: “诸葛孔明以明法治蜀,如今竟纵容冯氏至此耶?” 种种事迹和消息,反正让人议论得高兴,八卦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至于真假,反倒是没有人去真心追究。 因为冯贼的特殊名声,让糜十一郎的食肆很快知名洛阳。 又因为黄公衡的特殊身份,让不少从蜀地降人亦常来此捧场。 久而久之,糜十一郎就这么在洛阳扎下了根。 毕竟有黄公衡这么一句话在,他人就是想要对糜十一郎的食肆有什么想法,亦得掂量一番。 否则堂堂大魏,帝都之地,难不成还能与贼人治下一般? 再说了,黄公衡是什么人? 那可是连大司马都要敬重的人物,此人可是大魏降服蜀人的标志性人物,陛下亦要厚待之。 更重要的是,糜十一郎虽逃至洛阳,但在蜀地仍有关系。 他可以从蜀地进到一些别人拿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最受欢迎的毛料、红糖、蜜酒等。 毕竟大司马只是截住了蜀人的商队,但关东这边有能力派到蜀地的商队,他总不能强行把货留在长安不是? 否则吃相可就太难看了,连汤都不给别人喝,是要惹众怒的。 以大司马有口皆碑的人品,又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情? 也正因为糜十一郎的门路,所以也有人怀疑,莫不成是与蜀地糜家有什么关系? 对此糜十一郎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反正糜家在蜀地现在过得真不怎么样。 很低调,低调到就连蜀地的人几乎都忘记了伪蜀还有这么一家皇亲国戚。 毕竟关羽失了荆州,导致刘备怒而兴师,夷陵一战,差点让蜀国灭亡。 追其根本,糜芳不战而降,叛逃吴国,乃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 地位在诸葛亮之上的糜竺为此愧疚而亡,这才让糜家保住了一口元气。 哪知后面居然又得罪了某位姓冯的家伙。 嗯,又是姓冯的。 然后堂堂皇亲国戚居然被蜀地的权贵集体排挤。 糜家嫡子,被逼着跑去南中喂蚊子,最后杳无音讯。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瘴疫,死在了那边,反正是再没人提起。 看来那冯贼,不但对外是猖獗无比,就是在蜀国亦是横行霸道。 此等行事,得罪人太多,岂能活得长久? 不过话说回来,糜家派个旁支来魏国扎根,以防万一,那也无可厚非。 这都是世家豪族的潜规矩。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绝品居的东家糜十一郎,居然正是去了南中之后,再无音讯的糜照。 “糜郎君为兴汉室,不顾己身,潜入贼穴,实是令人钦佩。” 糜照闻言,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糜家虽对大汉有大功,但同样亦有大罪。 若是没有冯明文,糜家大概也就是这么着了,紧跟皇家的脚步,就看皇家的恩宠哪一天消失,哪一天糜家就没落下去。 但自从南中之战后,朝廷的新贵,比起以前,日子越发过得舒服。 然后又是陇右之战,就连许勋刘良等人,亦是开始翻身。 更别说赵广、黄崇等人。 相比之下,原本是顶级权贵的糜家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没落下去了。 比想像中的要快得多。 以前赵广黄崇等人,在糜照面前算什么? 但后面却是反过来,糜照在赵广黄崇等兴汉会这些人面前,连个毛都不算! 原因也很简单。 时代变了。 糜家就和蜀中李家一样,没有跟上大汉的步伐,那就被无情地抛弃。 在参与肢解李家的人吃得满嘴流油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糜家看得是心惊胆战。 巨大的心理落差加上巨大的心理阴影之下,糜家借着身份的便利,在五年前就已经派出商队去洛阳扎根。 最初的目的其实和洛阳有心人想得差不多,看看有没有可能留一条后路。 但估计是流年不利,正好被冯某人派到洛阳的探子知道了这个事。 毕竟收集情报和处理分析情报这方面,冯某人那是绝对领先这个时代一条街。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等赵三千打出了名声,刘汉子睡遍了凉州,糜照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咬牙一狠心,入娘的,吾弓马娴熟,善射御云,哪点比他们差了? 糜家能不能翻身,且就看这一回了! 这才有了糜照冒险亲至洛阳的举动。 而且这一呆,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他所承受的压力,自是不足为外人所道。 此时听闻韩龙的钦佩之语,终是化作一抹苦笑: “大汉未兴,这等恭维之语,还是暂且留到后头再说罢。” “冯君侯此次派韩先生过来,却不知是为何事?” 糜家在洛阳这个据点,极是隐密。 就是大汉,有资格知道的人,也是少数几个。 而这三年来,冯永唯一一次动用过自己的,也就是关于夏侯三族之事。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能很好隐藏身份的原因。 因为绝品居从来就是正正经经做生意,不会去刻意打探消息,也没有传递什么消息。 那都是洛阳其他探子的事。 所以冯明文只要派人来一次,那定然就是大事。 “君侯想要知道曹叡的身体状况。” 糜照一听,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入娘的你直接让我在洛阳煽动百姓造反好啦! “冯明文以前只叫吾好好做好绝品居的生意,莫要参与他事,以免暴露,现在却让吾打探曹叡的消息,这一时间,让吾如何入手?” 韩龙咳了一声: “糜郎君,现在夏侯三族皆是被曹叡禁于洛阳,是也不是?” “没错。” “那魏主之婿夏侯楙,亦是在洛阳吧?” “那是当然。” “君侯听闻,夏侯楙与其妻清河公主关系不好……” 夏侯楙当年贩卖关中粮食,被曹叡赶回洛阳,清河公主趁机落井下石,诬陷夏侯楙,欲致夏侯楙于死地。 这何止是感情不好,简直就是生死之敌。 这其中的原因,却只是因为男女那点破事。 夏侯楙在关中任职时,多养伎妾,清河公主嫉妒欲狂,发狠之下,想要弄死自己的阿郎。 由此可见,安抚好后院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比如说某位姓冯的人士就干得很不错。 只是糜照听到韩龙提起这一茬,却是顿觉不妙!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那……那又如何?” 韩龙再咳一声,即使老脸如他,似乎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君侯再听闻,那清河公主时常来绝品居……” 我君你阿母! 糜照有一种要掀桌子的冲动! 你是人吗? 是鬼吧? 说得没错,鬼王! 这是人干的事? 太恶毒了! 不但对糜照恶毒,而且对于清河公主来说,也是一个精准绝杀! 自家阿郎光明正大宠别的女人,妻室寂寞幽怨,而且心灵空虚。 此时一个俊美郎君出现了,他带着温柔和体贴,出现在她的面前…… 大约冯贼的剧本就是这么设计的。 但见糜照双指成骈,指着韩龙,面色发白地问道: “冯贼……不是,冯明文可知那清河公主已是多大年纪?” 韩龙一脸正色地说道: “糜郎君,只是让你有机会就陪那清河公主多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套出来有用的消息而已,你这是想到哪去了?” “我入……*(()*)” ps: 下面的话不要钱: 网上很多人觉得曹叡是明君,认为他是在诸葛亮死后,没有压力,才开始大兴土木。其实这是个误会。 《三国志》里面的很多记载,证明了曹叡在诸葛亮北伐最紧要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兴建宫殿和广收美女。 如:帝方脩殿舍,百姓劳役,(辛)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麦不收……” (杨阜)迁将作大匠。时初治宫室,发美女以充后庭…… 迁少府,阜议以为:“……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甚者也……” 这些都是在诸葛亮北伐的时候,一些老臣实在看不过眼了,纷纷上书劝说曹叡的。 只是在诸葛亮死后,曹叡在这方面更加没有节制而已。 有人还拿曹叡不因为这些大臣的言论而治罪,来证明他是明君,我特么的就笑了,明君的标准已经这么低了吗? 前方将士苦战不休,后方皇帝享乐不停,甚至还随时把战死的将士的妻女拿来充实后宫。 大臣说两句实话,你就要治罪,你这是皇帝当腻了,想尝尝亡国之君的滋味? 曹叡确实是一个有才能的皇帝,但同时他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 很同意前面有书友所说的话,说白了,就是人性的复杂。 章节目录 第0943章 巧合 虽然知道能被冯文和派出来,执行这么机密的事情,那定然是他的心腹亲信。 但糜郎君仍是忍不住地暴跳出雷,指天骂地,口吐芬芳。 “糜郎君息怒,糜郎君但请息怒!” 倒是韩龙,听到糜照亲切地问候冯君侯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去安慰糜照: “君侯不过是提议而已,若是糜郎君觉得为难,不用去做就是。” 糜照当然不想去干这种龌龊事。 但这世间之事,十之八九,多是不由己意。 若是真不去做,那糜家耗费了大量精力,在洛阳落脚图个什么? 总不能是真就去图那一条后路吧? 不到魏国时,只道魏国拥天下八州之地,势力最强。 但真到了洛阳,就会发现,即使是魏国首善之地,但权贵不法,豪右横行之事,屡见不鲜。 更别说上层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撕裂,根本不像大汉,能团结一致对外。 而魏国下层百姓,则不但有劳役之苦,而且常有饥寒之忧。 比起大汉百姓至少怀有希望的日子相比,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内治国不足以与大汉相比,在外用兵不敢与大汉相争。 在亲身经历了丞相与冯文和肢解蜀地世家之事,再看到魏国纵容豪右之举。 两相对比之下,糜照很清晰地认识到:魏国不解决世家豪族,则迟早必遭反噬。 但要解决世家又谈何容易? 曹叡就算是有心,只怕也是无力。 想想从曹叡一开始登基,丞相就开始北伐,以及后面大汉在解决世家问题的同时,又对魏国的种种举措。 糜照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一种不寒而栗: 丞相与冯文和,未必不是在逼迫曹叡,让他根本腾不出手来解决魏国内部的问题。 甚至是逼得曹叡不得不更加依赖世家豪族,以此来对抗大汉所施加的压力。 此有如逼曹叡饮鸩止渴,不饮则有渴死之忧,饮之则有毒死之虑。 什么叫国士布局? 以天下为棋局,落子一步,他人看到的只是眼前棋眼,却不知执棋之人却是意在对手的整条棋龙。 这倒也就罢了,丞相人称卧龙,下棋那叫堂堂正正,借势而行,以势逼人。 但鬼王能一样吗? 那叫一个不循常理,诡异莫测,心狠手辣。 现在糜照觉得自己就是一枚棋子,而且还是冯鬼王手里的棋子。 觉得为难就不用去做了? 想得轻松! 糜照破口大骂了半天,直骂得口干舌燥,这才坐下来,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个底朝天。 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闭目凝神,最后睁开眼,一个举止蹁跹的俊美郎君重新出现在韩龙面前。 但见他仪容有度,对韩龙说道: “请韩先生回去告知冯君侯,就说吾已知君侯之意,自会尽力。” “啊!这……” 韩龙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糜郎君,这是,答应了?” 我当然不想答应! 但见糜照肃然,正义凛然地说道: “诚如丞相《出师表》所言,大汉志士忘身于外,皆为复兴汉室耳。” “某身为大汉皇亲国戚,岂能落于人后?” 韩龙看着眼前这位儒雅的俊美郎君,目光有些呆滞。 他甚至有些怀疑起来,莫不成方才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幻觉? “糜郎君高义!” 韩龙钦佩地拱手行礼,真心实意地说道,“某佩服!” 就凭对方这变脸的本事,不服不行! “对了糜郎君,这里还有一封信,乃是黄郎君给他家大人的,糜郎君若是有机会,还请送到黄公衡手上。” 糜照看着韩龙放到桌上的信,眉头微微一皱: “黄公衡虽来过绝品居,但吾与他仅是有数言之交,他现在记不记得我都不一定。” “我若是贸然拿着信上门去,怕是显得太过刻意,只怕会招人怀疑。” 韩龙似是早料到糜照有此顾虑,但见他呵呵一笑: “糜郎君但且放心,君侯说了,黄郎君乃是黄公衡之子,这些年从魏地过来的商队,谁人没听说此事?” “但凡他们能给黄郎君说些与黄公衡的丁点消息,黄郎君都会感激不已,垂泪之余,还时常自己掏钱,额外赠送一批货物。” “黄郎君为了与黄公衡一叙骨肉别离之念,这些年千方百计寻找门路,最后这才找到了糜郎君头上,请糜郎君帮忙。” “黄公衡不与黄郎君通消息,是为了避嫌;但黄郎君拳拳孝子赤心,天地可鉴。” “若是有人阻拦,那岂不是逼人罔顾父子人伦?此非人子哉!” 糜照:…… 你入娘地感动了我! 若是这番言语换了别人说出来,糜照早就一跃而起,拍着胸脯,一口应下。 至于现在……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巧言令色冯郎君,深谋远虑阴鬼王,果真是名不虚传! 当初冯文和带去南乡的那些人,要么是跟着他去了凉州,要么是高升别处任职。 唯有黄公衡之子,一直呆在南乡当县令,别人只道他是看护南乡,却不知冯文和是另有用意。 一想起这个事情,竟是布局了近十年,糜照就觉得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冯文和这等人物,不做大汉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那就真是没天理了! 糜照拿起信,细心地藏入怀中,咽了一口口水: “君侯之意,吾已知矣,必会想办法送至黄公衡手中。” 虽然不知道冯文和最后究竟图谋为何。 但糜照相信,肯定不仅仅是为让黄崇与黄权父子俩叙一下别离之情。 布局了近十年,就是为了这个,谁信啊! “只是,黄公衡此人,极有原则,若是君侯想借此劝重归大汉,怕是不易。” 猜不透冯鬼王想要做什么归猜不透,但该提醒的,糜照还是尽心地提醒了一声。 “君侯所思,吾亦不知也。” 韩龙摇头,又问道,“吾在此不宜多做停留,不日将西返,不知糜郎君可还有消息或者信件要交与君侯?” “曹叡去了山阳城,如今一直未归,这个事情君侯应当早就得到消息了。” 糜照沉吟,“剩下的,也就是洛阳瘟疫。说起这个事,城里前些日子流言四起,闹得洛阳城人心惶惶。” “但近来魏人似乎有所应对,听闻他们从寿春请回来一妇人,乃是得天神所授,可辟邪纳福。” 说到这里,糜照看向韩龙,眼中带着怀疑之色: “此妇人被魏人唤为天女,这天女之事,不知君侯……” 他还想问君侯知不知道这回事,实际上就是怀疑这个事情里头有没有冯鬼王的安排。 哪知他话还没问出来,韩龙就已经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失声道:“天女?!” “天女?” 冯刺史听到这个消息,亦是有些愕然,“天女给拓跋诘汾生下拓跋力微后,不是就已经回天上去了吗?” “怎么现在魏国那边又冒出一个天女?难不成还想再给曹叡也生一个可以让曹氏代代为帝的儿子?” 日夜兼程赶回凉州,把这个消息传给冯刺史的韩龙登时就是哭笑不得: “君侯,此事非同小可,非是某在开玩笑,若是真要如那拓跋鲜卑旧事,这……这……” 换了以前的冯永,怕是与韩龙一样,心有忧惧。 但现在的冯刺史却是面色从容,摆了摆手: “先生稍安勿躁,魏人又不是胡人那种蛮夷,真就算是有人想要仿拓跋鲜卑旧事,那也……” 说到这里,冯刺史忽然顿住,因为他想起了一个典故:牛继马后。 所谓牛继马后,说的就是高平陵之变后,司马家代魏已成大趋之势。 偏偏当时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牛继马后”谶言。 司马懿以为这牛指的便是手下大将牛金,于是暗在在酒中下毒,将之毒死。 哪知世事难料,司马懿之孙司马觐,娶夏侯氏为妻。 夏侯氏又与一牛姓小吏私通,生下司马睿。 而司马睿,也就是牛睿,则是东晋的开国皇帝…… 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冯刺史又没去过呼伦贝尔草原,他自然是不知道。 但毕竟是记入了正史的事情,谁又敢保证肯定是假的? 所以冯刺史一想起这个典故,嘴里就禁不住地暴出一个字: “曹!” 敢情这一套古人玩得这么熟? 韩龙看到冯刺史这副模样,心头就是一跳:“君侯……” “莫慌!”冯刺史虚按了一下,“慌也没有用,就算这个事情真与那家有关,那也算不得什么。” “他们无非是想借魏国之势,对付大汉罢了,到时候只要兴复汉室,灭了魏贼,那不就没事了?” 欲成大事者,都离不开一个势。 借势而动,顺势而行,方能成事。 就算是史上拓跋鲜卑被寄生的事情是真的,那大漠韩家也不过是借了当时胡人大举进入中原的天下大势。 至于现在么,冯刺史背靠着资本怪兽的大势,已经有了化解胡人南下的钥匙。 除非这个过程中,新兴的资本自己内部玩崩了。 又或者,大汉被魏国反推…… 所以就算那个天女背后真有什么诡计,最多也只不过是欲借魏国之势罢了。 想到这里,冯刺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个所谓的天女,你没有去探查一番?” 韩龙苦笑: “某如何会没有?只是那妇人身边,多有魏人禁卫。若只是潜到那妇人身边,将彼一刀刺死,某倒是还有一两分把握。” “但若是潜到她身边探听情况,某却只能徒呼奈何。” 韩龙说到这里,脸上越发地有些忧虑: “听说那妇人到了洛阳之后,洛阳疫情居然逐渐减弱了,魏人皆言此乃天女之功。” 听到这个话,冯刺史反而是笑了: “韩先生这是关心则乱。” 他指了指外头的骄阳,“据某所知,疫情多是发于寒冷的时候。” “我虽不知为何魏国这场疫情是在初夏出现,但随着天气逐渐变热,疫情多数会自然减弱乃至消失。” “所以说不得,那寿春妇人,正是赶了一个巧呢?” 这不是冯永安慰韩龙,而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又不是麻风、天花、鼠疫这种恐怖疫病。 天气越热,病毒的传染能力就越低。 若是洛阳的那一场疫情是由病毒引起的,到了六月最高温的时候,疫情减弱,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除非这个时代出现了某种集病毒家族优点于一身的特殊病毒。 这个……应该不大可能……吧? 冯鬼王心里暗暗想着。 韩龙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不过他素来信服冯永。 此时看到冯永这般解释,心里的担忧亦是稍解。 更重要的,是冯君侯后面不有说辞: “不过不管那寿春妇人身后是不是有人,既然曹叡与她已经有了联系,我们肯定对她是多加注意。” 说到这里,冯刺史已经开始眯起眼,缓缓地问道,“关于那个妇人,可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自己正发愁没机会打探到曹叡的身体状况,那个寿春妇人,说不定就是一个机会。 “听说是曹叡近臣廉昭寻来的,有传闻说曹叡似乎要在宫内给她专门立个别院。” 冯永听到这个话,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年头的神棍那么有前途?” 超自然现象肯定是有的,这个没必要否认。 后世的科学还没发展到无所不知的地步,仍然解释不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自己这种非法穿越。 但真要有人说是得天神所授,能用清水治病…… 冯刺史感觉自己的智商再次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上一次被侮辱时正是张掖献上祥瑞,这一次则是魏国人自己找来的祥瑞。 倒是韩龙,正想问冯永何谓神棍,却见对方的手指头正无意识地敲着桌子。 他知道这正是冯君侯想问题时的小动作,当下便悄然禁声。 过了良久,但见冯刺史突然问了一句: “那个糜郎君,他答应接近伪魏那位清河公主了吗?” 话题跳跃太快,韩壮士差点跟不上: “已……已经答应了。” 韩龙有些不明白冯君侯为何会特意问起这个事情,在他看来,糜郎君应下君侯之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某观糜郎君,对君侯极是敬畏,君侯所令,他又怎敢不听?” 以糜郎君身份之尊,在破口大骂之后,仍是答应了冯君侯那等事情,除了敬畏,韩壮士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 反正换了韩壮士自己,真要他去干这种事情,他肯定会一刀刺死那个什么清河公主了事。 大不了在刺死她之前,逼她讲出曹叡的身体状况。 倒是冯刺史自己,听到韩龙的话,惊愕地问道: “糜照敬畏我?畏我可以理解,但这个敬字,韩先生你是不是说错了?” “君侯深谋远虑,十年布局,糜郎君深为折服。” 冯刺史更是愕然:“什么十年布局?我布局了个啥?” 难道糜照那货,也知道什么叫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这不应该啊! 章节目录 第0944章 年青一代陆续登场 汉魏两国之间,消息传递本就不通畅。 韩龙这一次,带回来了关于寿春妇人变天女的消息,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这个意外之喜,对冯刺史来说,目前用处不是很大。 也就是看看以后能不能利用这个事情做点文章。 最多搞点长线布局。 毕竟凉州与洛阳之间,相隔太远了,再加上有关中隔绝。 一来一回传递消息,少说也要三个月。 没有无线电的时代,鬼王也莫得办法千里传音。 眼下凉州最重要的问题,依旧是胡人问题。 到了八月底,时值金秋,大漠正是草黄马肥的时候。 在草原上晃荡了半年的石苞,终于回到了凉州。 不但带回来了轲比能答应大汉的战马,同时也带回了轲比能答应把帐庭迁至九原故地的消息。 进入九月的第一天,凉州刺史府军中诸将齐聚参谋部,召开了第一次正式联合参谋会议。 冯刺史的得意门生张远,手执长鞭,在巨幅地图面前侃侃而谈: “自大汉重治凉州以来,凉州内的胡人得益于羊毛草场之利,无不感念君侯之恩。原本凉州北边的鲜卑胡人,亦多闻君侯之名。” “然待凉州设居延郡、重治都野泽以来,大汉便断绝了胡人南下进入凉州的通道。” “故北地大漠,靠近凉州这一带的胡人,”张远一边说着,一边用长鞭点了点凉州向北突出的部位,“如今对大汉多有怨者。” “君侯以为,胡人作乱凉州,由来以久,已不知汉威。如今凉州已定,粮草已备,正是出塞之时。” 此言刚落,不说散落或坐或站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将校就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就是有资格坐在大圆桌上的诸位将领,都是忍不住地齐齐向冯刺史看去。 左边坐着长史廖化,右边坐着武威郡都尉,兼领虎威将军关索的冯刺史,面色淡然: “大汉目前的主要敌人,是魏贼,但若是大军欲安心东进,则胡人的问题必须要先解决掉。” “丞相前些日子派人送来公文,询问凉州关于治兵讲武之事进展如何,其意便是让吾尽快事务凉州兵马。” “按吾的估计,快则两年,慢则三年,丞相只怕就要出汉中,挥师北上。”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冯永说着,站起身来,接过张远手里的长鞭,“啪”地敲在凉州北边的大漠上。 “两年!两年之内,至少要让西部鲜卑的胡人,短时间之内不敢在凉州边境挑衅。” 得到冯刺史的亲口肯定,相比于不敢过于放肆,仅仅是满面兴奋,暗暗击掌庆贺的将校。 坐在圆桌边的将领已经有人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兄长……” 虎威将军的目光立刻如利剑般扫了过去。 吓得赵广当场一个磕巴: “君……君侯,末将愿为前锋,领军出塞!” “赵将军,我记得,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重建铁骑营。吾明日将去巡视铁骑营,若是发现有不力之处,且看吾如何行军法。” 威震关中贼人的赵三千,听到虎威将军此言,当下脸色就立刻变得煞白。 完蛋! 他求救似地看向兄长。 冯刺史怜悯地看向赵小弟,落井下石道: “没错,此次出塞,主要是以突骑营、无当营为主,再召胡骑义从军辅之……” 刘浑和石苞闻言,面有喜色,当下马上站起来,齐齐抱拳: “末将领命!” 两人的嘴巴就差点咧到后耳根了。 如今凉州的工坊和草场,当真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伴随而来的,自然就是人手的紧缺。 准确的说,是劳力织工杂工的紧缺。 以前那些世家豪族,觉得凉州遍地都是胡人。 现在已经有人建议冯刺史可以仿当年南中旧事,让大伙自行组建民团,出塞寻找劳力。 然后大汉劳力总教头冯刺史表示:你们想屁吃! 老子今天敢让你们组建民团寻找劳力,明天凉州就敢流传冯郎君被冯鬼王附体,夜御万女的传说。 当年这么搞南中,是因为大汉正处于最疲弱的时候,不得不剑走偏锋。 这么些年来,冯鬼王领导下的兴汉会,给南中百姓带去了多少改变? 但结果呢? 在南中百姓眼里,冯鬼王依旧是那个冯鬼王,没有一丝丝改变,永远地恶贯满盈。 现在要是还敢这么搞,别说是羊吃人,怕是连草都能吃人! 再说了,就算是要吃人,那也是冯鬼王先吃,对不对? 正是因为凉州眼下的情况,所以领军出塞这种事情,那是又有功劳又有油水。 简直不要太爽! 当然,主要还是为大汉清扫胡患,油水只是顺便,顺便而已。 相比于刘浑和石苞,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会议的秃发阗立则是慢了半拍,他跟在两人后头,有些结巴地说道: “末将领命!” 感受着会议室内兴奋得有些近乎狂热的气氛,秃发阗立似乎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自己名下也有一份草场,若是此次出塞,当真有所收获…… 秃发阗立忽然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心头就开始怦怦地跳动起来: 这……果然还是出塞好哇! “此次出塞,方向主要是向东。” 冯刺史敲了敲地图,让已经开始躁动的众人安静下来,长鞭从居延郡到九原故地的大概位置之间划过: “从居延郡到九原故地,我希望你们能打通一条路出来。” 居延郡和九原故地,皆是突出部位,而且两地之间正好平齐。 当年霍骠姚就是从北地郡出发,从九原故地进入大漠,绕了一个大圈,千里精确定位居延泽。 再从居延泽逆弱水而上,纵横河西,在匈奴人的心腹地带大破匈奴。 歼敌三万余人,迫降单桓王、酋涂王及相国、都尉等两千五百人。 俘虏五王及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 汉军仅伤亡三千余人。 这一战,斩去了匈奴人的右臂,让大汉把河西囊括手里,彻底打通了西域。 冯永现在想要做的,就是逆行霍骠姚当年路线,打通居延郡与九原故地的联系。 如此一来,关中之战时,可以利用盘踞在九原故地的轲比能向司马懿施压。 等关中之战结束,大汉又可以从西面和南面钳制轲比能,让他不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工具人嘛,就得有工具人的觉悟,而且大汉那么缺劳力…… 冯刺史解释完这一次出塞的任务,看向众人: “还有什么疑问?” “君侯,居延郡和九原故地之间,隔着茫茫大漠,此次出塞,最多不过三个月,十二月就得返回,只怕准备不够。” 石苞今年一直在大漠晃荡,对北边的情况比较了解。 此时他站了出来,提出问题所在。 “两年。” 冯永竖起两根手指头:“两年时间,你们有两年的时间来打通这条路。” “我会让张远带着一部分参谋跟随,沿途画出舆图。” 霍骠姚仅用了数月的时间,在没有路标的情况下,不但自己踏出一条路来,还能转战河西大破匈奴。 自己现在有茫茫大漠上的汉长城遗迹当路标,还有塞外的胡人部族当向导。 再加上这些年来,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商队不断向北探路,同样可以加以利用。 不说能像霍骠姚那样大败贼虏,就说用两年的时间,找出一条路,不过分吧? “既如此,末将便没有疑问了。两年之后,若是此事不成,末将愿意以军法处置!” 石苞连忙说道。 “好!” 冯刺史赞许道,“有罚便有赏,若是此事能成,那吾自会记你一功。” “谢君侯!” 石苞喜滋滋地回答道。 看来吾大漠情郎的身份,终是到了有大用的时候。 宣布了出塞这个头等大事后,接着又安排了留守凉州的各将军和营队的作训计划。 实际上这一次会议,也是对关中之战的初步思想动员。 倒是廖化,在会议结束后,特意留了后面,略有担忧地向冯永问道: “君侯,如此大张旗鼓地明言出塞之意,到时传至关中贼人耳中,岂不是让贼人提前有所防备?” 冯永摇头笑道: “廖叔,此时没有外人,你不必这般客气。” 然后他又轻叹了一口气,略有无奈地说道: “自匈奴人胡薄居姿职被司马懿灭族以来,吾便知道,魏贼对吾之防备深矣!” “要不然吾也不至于与轲比能交通,利用他来牵制司马懿。” 凉州大军出塞,打击的是西部鲜卑,虽然是消除隐患,方便凉州大军放心东进,参与关中之战。 但在客观上,也是帮忙轲比能削弱了西边的敌人。 以轲比能之雄,会借着大汉给予的机会,趁机恢复被秦朗大败之后的势力,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而且轲比能势力太弱的话,也不足以牵制司马懿。 还是那句话,不管大汉对轲比能是个什么态度,他都在那里,与魏国为敌。 与其放任不管,任由他借大汉与魏国相争的机会壮大,还不如想办法把他纳入大汉的体系。 这就很考验冯刺史的政治水平。 不过幸好,冯府的后院里,有一位女中诸葛,又有一位女中豪杰。 一文一武,再加一个穿越客。 就算是司马懿龟壳硬如铁,也要把他砸出几个大豁口。 于是廖化就看到冯刺史在叹气过后,又是神秘一笑: “那司马懿既然这般防备吾,那吾便让他多加防备一番,到时吾自有计较。” 冯鬼王深谋远虑之名,由来已久,此时廖化听他这番言语,当下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既然明文早已想到这些,那吾就放心了。” 廖化再看向并排而立的关索和冯永, 但见一个丰朗神俊,一个虽然相貌平平,但却胸怀韬略,心头不禁感慨万分: “若是明文能早出生十年,先帝与老君侯之愿,怕是早已实现矣……” 嗯,廖叔你这句话,丞相也说过。 廖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冯永的肩膀,“老君侯若是在世,得见三娘能嫁与你,怕亦是欣慰非常。” 这个倒说不定。 关岳父要是知道了我和张小四的事,怕是要和他的三弟一起把我剁了当下酒菜。 再说了,要不是关岳父的荆州之失,我哪有机会抄底,娶得三娘这等佳人? 就在凉州厉兵秣马,准备从居延郡出塞的时候,东吴的国都建业城东宫太子孙登,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元逊,三年征越,汝终成功矣!” 孙登站在东宫门口,欢喜地挽着诸葛恪的臂膀,和他一起向里头走去。 数年前诸葛恪自称能平定丹阳郡山越,受到吴国众臣的怀疑和非议。 唯有太子孙登向孙权极力推荐,相信他必能成功。 自萧关一战后,蜀国冯永名震天下,更重要的是,此人年纪,不过是刚过弱冠数年。 任谁都可以看出,诸葛亮之后,蜀国已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熬死了曹操刘备曹丕的孙权很明白一件事情,有时候你并不一定需要亲自打败对手,只需要活得比对手长久,那你就能笑到最后。 所以当陆逊已至耳顺之年,而年青一代中,却尚未有出色人才出现,孙权就有了某种危机感。 他终于同意了孙登的请求,让太子宾客诸葛恪出任丹阳太守,平定山越。 并赐其执棨戟武骑三百人,备威仪,作鼓吹,显示出对诸葛恪的重视。 不得不说,孙权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诸葛恪到了丹阳郡后,立刻发文书给各县,让他们紧守边境,已归顺的山民,一律妥善处理,设屯聚居。 待整军完备,便调集各路将领,派兵据守险要峪口,修筑关隘,围堵山民,却不与之交兵。 只待稻谷成熟时,又下令将士前去抢收稻谷。 如此步步为营,山越新谷不收,旧谷食尽,欲拼死一博,却又无法打下守在关隘的吴军,最后不得不陆续出降。 为了安抚人心,诸葛属还下令:山民弃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执拘,违者斩之! 山民周遗,曾经横暴为恶,困迫无路,出山后仍心存异志,准备伺机为乱。 县长胡伉知其心,于是便令人缚之。 诸葛恪得知后,言县长胡伉违背“不得执拘”的禁令,当众斩之,并让人把此事传遍四方。 山民闻之,开始扶老携幼,大批出山。 三年间,诸葛恪先后收服山民达十万余人,把其中四万青壮编入军中,自己领一万,其余三万分给其他诸将。 于是丹阳郡山越之乱终于平息。 孙权为嘉其功,令尚书仆射薛综亲自前去劳军,同时拜诸葛恪为威北将军,封都乡侯。 诸葛恪此次回建业,一是为了拜将封爵,二是孙权对其另有他用。 作为太子东宫幕僚领袖,又是太子向孙权力荐,这才有了今日。 所以诸葛恪在见过陛下之后,第一时间自然是赶过来见太子。 听到太子之言,诸葛恪略有自得地笑道: “初时世人皆不信吾能平定山越,唯有殿下信之任之,故这大功,乃是臣与殿下共分之。” 孙登闻言,亦是大笑起来,一时间,踌躇满志,顾盼神飞。 章节目录 刚打了二次疫苗 刚打了二次疫苗,胳膊疼,身体有点不大舒服,是真的,没骗大家。 《蜀汉之庄稼汉》刚打了二次疫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945章 始入乱象 是日,孙登在东宫高宴,为诸葛恪接风洗尘。 东宫众宾客皆至,众人一齐欢饮。 觥筹交错间,酒酣耳热后,太子孙登带着几分醉意朦胧,问向参与宴会的宾客: “远逊之功,与那冯明文定南中之策相比何如?” 当下就有人哈哈大笑: “若是论起文章之道,吾等还不能多说什么。但若论起治夷之道,那冯明文何能及元逊也?” 太子定眼看去,发现正是自己门下宾客谢景。 他顿时喜笑颜开: “叔发有何高论,但请道来。” 若是换了往日,孙登自然不会这般放浪形骸,但此时酒意上头,哪里还有平时的谦逊? 听得谢景之语,正是如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连连催促对方道来。 谢景把杯中残酒饮尽,这才大声说道: “吾观那冯明文平南中之策,名为平,实为屠。南中百姓,男子闻之而胆破,女子闻之而掩面,孩童闻之,则夜不敢啼。” “如今彼在南中之名,有如恶鬼,百姓厌之。此等做法,平之易,而治之难矣!” 然后他又看向诸葛恪,继续说道: “而远逊平山越,则大是不同。逼之以威,诱之以利,恩威并举,山民无不信服,从深山处携老带幼而出。” “此等做法,既不靡将士,又平息山越之乱,既为军中加了士卒,又为我大吴添加百姓,实乃王道之治也。” “两相比较,高下自分,何须多言?” 诸葛恪虽才刚过而立之年,但身材已经显得肥胖了,极是不耐跪坐太久。 幸好太子爱才好士,对宾客幕僚多有优待,再加上此时已是宴会过半,大家已饮得半醉,哪还顾得上礼仪? 但见诸葛恪挪动了一下身子,改变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然后笑道: “叔发过誉了……” “喛!远逊何必谦虚?汝之才,吾等皆知。以前元逊是不得其时,今封爵拜将,陛下日后定有大用。” “到时再立新功,一展心中之志,谁人又敢说汝不如那冯明文?何来过誉之说?” 此言顿时得到在座众人的赞同: “就是就是!吾看那冯明文,手段阴狠,毁誉参半,想来未必能比得过元逊……” …… 太子听得众人皆这般言语,心头觉得大是畅快。 他虽未不识得冯明文,但心中却是念念不忘要与之相比较一番。 原因很简单。 当年关羽一句“虎女安能配犬子乎”,让关家虎女之名,响于世间。 但同时的,那个“犬子”的称号,也落到了自己头上。 因为孙登的成长过程实是有些曲折: 亲生母亲身份卑贱,被孙权交与徐夫人抚养,偏偏徐夫人后来又被孙权遣回了老家。 这种经历,既造成了孙登爱人好善,谦让恭肃的性格,同时也让他内心深处有些敏感。 所以关羽的评价,在当事人孙登看来,这虎女之名越响,就越多世人知道自己的“犬子”之名。 若是虎女最后嫁了自己,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那就说明关羽那句话是错的。 若是她没有嫁自己,那嫁给一个不出名的人物,那也勉强能接受。 毕竟这世间,能与吴国太子比名气的人物,大约是不算太多。 若是…… 好吧,现在偏偏遇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 虎女最后嫁给了一位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的人物。 而且还是那种从无名小卒,一步一步被天下所知的人物。 冯明文的名气越大,孙登的心里,就越觉得是有些堵得慌。 这和心胸开不开阔没有关系,纯粹就是男人的心理,或者说是刻在雄性基因里的本能。 你可以不嫁我,但我会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 然而现实很残酷,到目前为止,关家虎女的选择是无比地正确: 天下人知冯明文多矣,其文被曹子建称为开创了一代文风;其军功可堪与上大将军相比,靠一己之力,一跃成为蜀国军中大将。 然知孙子高者,却多仅是因为他乃吴国太子。 当然,更重要的,也正因为他是吴国太子,所以他才更要关注冯明文。 不出意料的话,未来吴国与此人打交道的时间,极有可能会长达数十年。 所以在吴国同辈里,出了一位可堪与冯明文相比的诸葛恪,而且还是出自东宫宾客,又是由自己向陛下举荐。 孙登又怎么可能不高兴万分? 再加上喝得半醉的情况下,有些忘乎所以,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当年极善隐忍的刘备,计斩杨怀高沛后,在涪城设宴作乐,宴间喝醉后,亦曾言:“今日之会,可谓乐矣!” 然后就被庞统喷了:“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庞统,但却有人学庞统。 看到太子已渐失态,当下就有人打断了众人的吹捧,大声道: “南中有七郡,夷人不下百万,冯明文献定南中之计,三年而平之。” “丹阳不过一郡,山民不过十万,诸葛元逊亦三年而平之。” “以一郡比七郡,以十万比百万,犹敢大言冯明文不如诸葛元逊。” “若是此言被世人所知,东宫诸位,包括太子殿下,皆成笑话矣!” 这一番话下来,犹有一盆冷水泼下来,令在座众人的谈笑声嘎然而止。 席间顿时变得悄然无声。 原本有些晕乎乎的孙登,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定眼看去,发现此人正是太子中庶子羊衜。 心下不由地暗道原来是他,同时亦有些惭愧。 只是还没等孙登说话,最先贬冯而扬诸葛的谢景却已是恼羞成怒道: “南中夷人百万,多少白骨埋在了汉中?若是只论杀人多寡,冯明文确实胜出多矣!” 不怪谢景反应这么大。 因为当年孙权称帝,立孙登为皇太子。 以诸葛恪为左辅都尉、张休为右弼都尉、顾谭为辅正都尉、陈表为翼正都尉,称为“太子四友”。 而谢景、范慎、刁玄、羊衜则号为“小四友”。 时东宫号称名士盈门。 胡综受命作宾客名目: 超逾伦匹,则诸葛恪。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凝辨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慎。 而羊衜却对这些评价不屑一顾:诸葛恪才而疏,顾谭精而狠,谢景辨而浮,范慎深而狭。 故东宫宾客多是恶羊衜,平日里没少联手排挤他。 不过孙登却是深知为君之道,须得有容人之量。 故虽器重“四友”,但却也没有刻意冷落羊衜。 且羊衜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当年隐蕃受曹叡指使,入吴国当细作,时权贵皆争相与之交往。 甚至娶了孙鲁班的全琮、娶了孙鲁育的朱据,两位主婿亦在其中。 (一开始就吐槽本书里给女人取名是双字的读者出来,给作者菌鞭个尸,三国男子多是单名,但女子双字名的遍地都是) 特别是朱据,大称隐蕃有王佐之才,与之极是亲善。 而羊衜则是为数不多反其道而行之的人之一,时人怪之。 后来隐蕃叛逆被诛,牵连朝中大臣,廷尉郝普被迫自杀,朱据被禁足家中,直到现在仍没有重新启用。 世人这才不得不佩服羊衜的识人之明。 所以就算是平日里羊衜再怎么不讨喜,为了维持东宫的名声,孙登也必须要礼待羊衜。 羊衜也知道自己不为东宫诸人喜欢,所以像这种宴会,基本都是自个儿寻了角落坐,不与他人挤到一起。 只是这一次,他听到众人贬冯而扬诸葛,偏偏太子还当真了的模样,就再也忍不住了。 身为人臣,既受东宫俸禄,又如何能眼看着太子偏听偏信而不作声? 但见羊衜猛地站起来,冷笑以对: “吾虽不知有多少白骨埋于汉中,但却知今日汉中之兴盛。汉中兴盛,则蜀人一改颓然之势。” “冯明文入南中而夷人惧之,出萧关而魏人畏之,进凉州而胡人服之,于蜀国今日之盛,其功大焉。” “今诸葛元逊始方脱颖,便被汝称之为冯明文所不如,敢问其功与冯明文相比如何?” 一番话,别说是问得谢景呐呐不知作何而言。 就连话题人物诸葛恪,脸上亦是通红,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怎么。 孙登一看,连忙站出来和稀泥: “先生请坐。吾不知深浅,挑此前番言语,实乃吾之过矣!” 这才把已经开始冒火的双方压了下去。 羊衜拱了拱手,说道: “殿下,今天下鼎沸,欲建功立业者,不知其数,殿下岂能小视天下英雄乎?” 孙登连忙称是。 然后羊衜又对着诸葛恪行礼,继续道: “吾方才失言,还请诸葛将军大量莫怪。然如今国之患者,非区区丹阳山越,而是北方贼寇。” “故国之大患,在外而不在内。足下既有大才,自当北上杀贼,何以能平十万山越而自得乎?” 诸葛恪奋然道: “吾此次归来,自会向陛下自请,前往北江,以抗贼寇。” “如此,便等将军大败贼人的好消息。” 没有人注意到,当孙登听到羊衜“故国之大患,在外而不在内”这句话时,眼中竟是闪过一抹忧虑。 有了羊衜的这一次打岔,宴会的气氛已经没有了那份热烈,于是不久之后,宴会散去,众人便纷纷告退。 唯有诸葛恪,被孙登单独留了下来,请到另一间清静房间。 这一次,因为不算是正式场合,所以不必跪坐。 诸葛恪坐在从蜀地流传过来的椅子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在喝过清茶之后,酒意散去了一些,孙登这才开口道: “元逊,方才在宴会上你曾言,欲自请过江,以抗贼人,是一时之气话,还是当真这般想?” “当众所言,岂有说笑之理?”诸葛恪看向孙登,“殿下可是有话要对臣说?” 孙登点了点头,面上带了些许的忧虑: “吾只是听到那羊衜所言,心有所感,故有些话想对你说。” “殿下请讲。” 孙登叹了一口气: “你离开建业的这三年,陛下越发地信任吕壹,现在朝廷及地方州郡文书事,皆由彼掌之。” “此人为人阴狠,以前还只是吹毛求瑕,择众臣小错以告陛下,辄欲陷人以成威福。” “现在渐掌权势,居然敢公然诬陷,无罪无辜,便可让人横受大刑,众臣敢怒而不敢言。” “吾与上陆大将军、潘太常等人,屡次上书劝谏陛下,陛下皆不为所动,唉……” 诸葛恪闻言,亦是眉头一皱。 这三年来他虽身在丹阳,但常与太子有书信往来,自然略知朝中大事。 只说两件事,便知吕壹此人,为祸朝廷到什么程度。 一是诬陷丞相顾雍。 吕壹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诬陷丞相顾雍,让其不得不自禁家中。 同时因为他的诬陷,引得孙权大怒,考虑换掉丞相。 幸好当时的黄门侍郎谢厷跑去找吕壹打探情况:“顾丞相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吕壹言:“不能佳。” 意指情况不妙。 谢厷又问:“若此公退之,则谁代之?” 吕壹不言。 谢厷再问:“莫非潘太常得之乎?” 吕壹答:“君语近之也。” 意思就是差不多吧。 然后谢厷抛出一个大杀器:“潘太常常切齿於君,但道远无因耳。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击君矣。” 潘太常,也就是潘浚,持节与吕岱平五溪蛮,现在驻于武昌,辅佐陆逊。 听得朝中吕壹之事,在回建业的时候,曾假意设宴群臣,欲亲自杀了吕壹。 幸好吕壹听到风声,没有前往,这才逃过一劫。 所以吕壹听到谢厷提起这个事,这才连忙劝说孙权,不再追究顾雍。 而另外一件事,则更是挑动了孙登的神经。 那便是吕壹诬陷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同坐者畏惧吕壹的手段,皆违心说刁嘉确实如此。 唯有侍中兼中执法是仪一口咬定没有听说过。 孙权数日下旨严厉诘问,群臣莫敢言语。 是仪对曰:“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 最后因为查无实据,这才让刁嘉和是仪躲过一劫。 “吕壹看起来是诬陷是仪与刁嘉,但实则是意在吾也。” 此时的孙登,再没有往日的谦逊,面目已经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当年他镇守武昌,江夏太守刁嘉就曾帮过他的忙。 是仪身为侍中与中执法,更是被孙权留在武昌,辅佐太子的重要人物。 陆逊与是仪,两人一文一武,可算是孙登镇守武昌的左膀右臂。 后来孙登回到建业,陆逊留守武昌,而是仪则一直跟随孙登回来。 他可算是铁杆太子党。 要说这两人是无缘无故地被吕壹盯上,那孙登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 “吾虽不知吕壹诬陷此二人,背后是不是还有他人,但此人断然不能再留。” 孙登看向诸葛恪,诚恳地说道,“元逊,东宫宾客,以你为首,还请你助我。” 章节目录 第0946章 阳谋(过年更新就是对大伙最好的新年贺词) 所谓唇亡齿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种道理小孩子都懂,诸葛恪又怎么会不懂? 吕壹连顾公都敢构陷,导致陛下有换了丞相的念头。 若是此人当真是欲对太子动手,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蛊惑陛下换了太子? 说句不敬的话,太子生母太过卑贱,而养母又被陛下遣回老家。 谁真要敢保证说太子地位稳如泰山,那此人不是蠢到家就是别有用心。 要不然殿下为何常常当众说,愿意把太子之位让给三皇子孙和? 一念对此,诸葛恪便安慰孙登道: “殿下莫急,依吾看来,吕壹此举,怕不过是他个人所为,身后当是没有他人。” “为何?” “殿下想想,如今有能力威胁到殿下的太子之位者,都有何人?不过三皇子一人耳。” 二皇子孙虑,前两年刚被封为镇军大将军,甚至还未封王,便已卒世。 “然三皇子年不过刚逾十,又与殿下亲厚,那吕壹总不可能是为三皇子谋求太子之位吧?” “再说了,陛下又岂会废长立幼,徒乱国本?” 陛下嫡妻本是谢夫人,只是谢夫人早逝,后面又娶了徐夫人为正妻。 谁料到徐夫人最后却被遣回了老家。 直到现在,陛下一直都未曾册立皇后。 故所有皇子,从身份上来说,没有高低之分,只有长幼之序。 最多不过是看谁人母亲得宠。 故陛下欲行废立太子之事,则必先册封皇后。 当年陛下称帝,欲立步氏为后,然群臣坚持立徐氏。 皇后之事,就这么一直拖而不决。 故封后之事,兹事重大,非皇家私事,就连陛下都不能一言决之。 区区吕壹,又岂能轻易动摇太子之位? “臣以为,这吕壹乃是私下之事,当无他人指使。” 想通了这一点,诸葛恪于是对孙登说道,“武昌本就是殿下当年的镇守之地,殿下屡次上书,劝谏陛下不可重用吕壹。” “而远在武昌的上大将军、潘太常亦与殿下同,在吕壹看来,乃是由殿下指使。” “故吕壹构陷殿下身边之人,原因正在于此。” 孙登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即便是如此,亦不能让此等小人蒙蔽陛下,不然长久以往,只怕就要令朝中众臣离心。” 诸葛恪沉吟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殿下与上大将军数次上书,亦难改变陛下对此人的看法,可见其深得陛下信重。” “骤然之间,怕是难以动摇他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唯有徐徐图之。” 孙登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元逊也没有好办法吗?” 诸葛恪淡然一笑: “吕壹小人,无根无基,能在众臣面前作威福者,不过是仗着陛下亲信罢了。” “别看现在此人气焰滔天,但若是哪一日陛下对其生疑,便是身首分离之日。” 孙登叹息: “何其难也?” “不难!”诸葛恪摇头,目闪冷光,“吕壹之威福,全系于陛下,若能想办法让陛下疏远小人,则我等诛之易耳。” “如何个疏远法?” “须得先有人敢面陈陛下,当面指出吕壹所为,说动陛下,查吕壹此人所为,否则我等做再多,亦是对此人莫得奈何。” 孙登越发地皱眉: “朝中论起身份贵重者,莫如上大将军与吾,我等屡次上书,皆无法说服陛下,更何论他人?” 诸葛恪哈哈一笑: “殿下,正因为是朝中人,所以才说不动陛下啊。” “殿下想想,陛下令吕壹任中书典校郎,正是为监察百官。” “如今百官上书弹劾吕壹,不正是说明吕壹监察有方?” “所以上书者逾众,只怕吕壹受陛下亲信就越重啊!” 孙登闻言,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此言甚是!吾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说着他看向诸葛恪,赞叹道:“元逊,幸亏有你!” 诸葛恪略有自得地一笑,他自然不会说自己也是刚想通这一层。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 “殿下,所以这个面陈陛下的人,非但不能是朝中之臣,甚至连地方州郡官吏亦不可选。” 中书典校郎一职,不仅仅是监察中央百官,地方州郡亦在监察之列,看似位卑,实则权大。 “如此说来,这等人物,只怕是难寻啊!” 即便是百官中,单独面对陛下时,亦有不少人会惶恐。 更别说是直言吕壹之过,极有可能会受到吕壹的报复。 所以这个人,不但要大胆,而且还必须不怕死。 吕壹得陛下所重,想要说动陛下,必须得能言会道。 说好听点是能言会道,说难听点,那就是巧言令色。 想起巧言令色…… 孙登连忙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来。 敢直面陛下,不惧生死,不怕吕壹报复,又不能是官吏,所以只能是在民间找。 但民间哪里能寻得这等人物?! 苍头黔首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怎么写,更别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道理。 甚至还是在陛下面前论说治国大道理。 似乎那巧言令色之徒也是诸葛亮从民间简拔,而且未入仕便已献出定南中之策…… 真烦! 烦死了! 明明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偏偏又卡在了关键人物身上,顿时就让孙登烦躁起来: “难道吾等当真拿此等小人毫无办法耶?” “我们寻不得,他人未必就寻不得。” 诸葛恪却是从容地说了一句。 “谁?!” 孙登连忙问道。 “羊衜。” “他?” 孙登面露狐疑之色,看向诸葛恪,目光闪了闪。 “没错,就是他。” 诸葛恪点了点头,肯定道: “羊衜有识人之明,此世人所知。若是他能发掘民间才智之士,举荐于陛下面前,陛下定不会有所疑。” 说到这里,诸葛恪脸上露出冷笑,“若是此才智之士,直言吕壹之过,殿下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怎么想? 毕竟这位才智之士可是从民间发掘,现在连民间都知吕壹乃是阴狠小人,陛下岂能还蒙在鼓里? “妙啊!” 孙登已经把大腿拍疼了,他满面喜色,“此计大妙!” 但见孙登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元逊说得没错,羊衜确实是有识人之明,此事交给他,最是合适,若是他不答应,吾便求到他应下为止。” 诸葛恪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殿下放心,他定会答应的。” 既然你敢屡次直言东宫众人之失,要做一个敢言正直之士,那这等为国分忧的事情,总不能退缩吧? 要不然,岂不是成了虚伪好名之徒? 解决了一件长久压在心头的大事,孙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举起茶杯,想要喝口茶,这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于是他又连忙亲自给诸葛恪换了一杯热茶。 诸葛恪看到孙登这般举动,心头就是一跳,试探着问道: “殿下……还有他事?” 孙登点了点头,却是没有方才那般阴沉之色,只是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 “陛下封元逊为威北将军,其意不言自明。在吾看来,就算是元逊不自请过江,只怕陛下亦会派元逊过江击贼。” “这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孙登目光盯着手里的茶杯,良久才低沉地说了一句,“不过有一件事元逊你可能不知道。” “前些日子,魏国皇帝曹叡派了使臣过来,向我大吴提出,愿意以战马换取明珠、玳瑁等宝物。” 诸葛恪闻言就是一笑: “常闻曹叡喜好明珠,如今倒是亲眼……” 话未说完,他就猛地顿住,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向孙登看去。 孙登抬起眼眸,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再次垂下眼眸,继续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茶杯。 诸葛恪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陛下……答应了么?” 孙登点了点头,声音仍是低沉: “应下了。陛下言,明珠、玳瑁者,于吴国不过如石块瓦砾,然却可换来战马,增我大吴军中之力,何乐而不为?” 诸葛恪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笑道: “陛下明鉴,应当就是这样了。” 孙登嘴角扯了一下,就当是笑了。 当年陛下对魏国称臣,曹丕向大吴索要宝物,陛下也是这么说的。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个时候,曹丕是索要,而现在,曹叡是拿战马来换。 毕竟……今日不同往昔啊! 大吴国主,可不再是魏国所封的吴王了。 而是大吴皇帝。 不过孙登仍是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诸葛恪仿佛看出了孙登的心思,安慰道: “此事陛下并没有隐瞒,正说明陛下心胸坦荡,没有别的心思。” “况且蜀国与魏国之间,不也有商队往来?现天下三足鼎立,相互之间换取些东西,也是正常之事。” 蜀魏之间有商队往来是没错。 可是蜀国现在的物资那般抢手,也从未听说过曹叡会亲自派出使者与刘禅交换物资…… 只见孙登叹了一口气: “我怕的是,此恐曹叡离间吴蜀两国之计耳。” 事实上,这一次曹叡很是大方。 所给的战马不但数量众多,足有千匹。 而且价格很公道,甚至可以说是让大吴占了大便宜。 孙权屡次派人前往辽东,带了无数的奇珍异宝,给公孙渊又是封官又是晋爵。 换回来的战马都没有这一次曹叡来得有诚意。 但也正因为占了这么大便宜,孙登心里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听到孙登的担忧,诸葛恪沉默了一阵,最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离间之计,我大吴亦不得不收下这些战马。” 天下谁人不知大吴战马紧缺? 魏贼有并幽二州,蜀国有凉州陇右。 唯有吴国,屡次欲交好辽东而不可得。 曹叡这一次,算是拿捏住了陛下的心思。 千匹上好的战马,对于吴国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吴国君臣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吴魏两国断绝交往已有十年,现在突然有了往来,而且还是两国国主之间的往来,谁敢说蜀国不会起了疑心? 就算是不起疑心,只怕蜀国君臣心里头也会不痛快。 毕竟荆州之事,永远是吴蜀两国绕不过去的疤痕。 更何况吴蜀可是起了祭坛,燎火告天,公开誓盟。 若是吴国再在暗地里背蜀而和魏,怕是天下人都要笑吴人无丝毫信用。 到时吴国君臣,如何立足于世间? “殿下既有此忧,何不告知陛下,也免得吴蜀二国之间,生了嫌隙?” “吾又何尝不想?”孙登苦恼道,“只是一来吾未知陛下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这其二嘛,则是谤讪国政一案,风波未平。吾若是行错一步,被吕壹抓住机会,在陛下面前进馋言,只怕……唉!” 说到这里,孙登与诸葛恪对视一眼。 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决断:吕壹此人,已是朝中大患,必须及早除去才行! “殿下若是不方便,何不让上大将军进言?” 诸葛恪提醒道。 孙登仍是有些犹豫:“事到如今,吕壹十有八九是欲对吾不利。” “若是吕壹对陛下进言,吾居东宫,却与武昌的上大将军书信往来频繁,甚至还能指使上大将军。” “到时陛下问起,吾又如何解释?” 身为太子,孙登既是君,也是臣。 陛下在登上尊位后,重用吕壹的原因,孙登也是明白一二的。 其实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百官群臣。 只是这等帝王心术,可意会不可明言。 上大将军镇守武昌,半个吴国皆在其掌握之下。 若是自己仍在武昌还好说,与上大将军商量国事乃是正常之事。 但现在自己已回建业,若是仍与上大将军有密切往来,甚至一封书信就能说动上大将军。 那可就是不知进退,犯了禁忌啊! 诸葛恪看到孙登为难,当下便自告奋勇地说道: “若是殿下不便直接与上大将军商量此事,那吾便写信给大人,让大人把殿下心中之忧,转告给上大将军,如何?” 孙登大喜,上前握住诸葛恪的手:“如此甚好!” 诸葛瑾乃是大将军,常年镇守荆州,与上大将军陆逊交情匪浅。 若是由他转告,则不会有泄密之忧。 建兴十二年十月,刚占了魏国一个大便宜的孙权经陆逊提醒,认识到这很可能是魏国的离间之计。 于是孙权很快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蜀国。 谁知道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信使在过江夏,准备进入南郡地界的时候,偏偏就遇到了南下劫掠的小支魏军。 这封信,最后自然是落入了魏军手里。 然后被魏军以最快的速度,送至洛阳。 这些年来,魏吴两国在荆州的边境,虽少有大战,但双方小股军队相互入境劫掠之事经常发生。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孙权在得知此事后,也没有太过在意。 于是又重新写了一封信,准备再派人送到诸葛亮与汉家天子手里。 ps:吴国荆州边境因为地形复杂,加上水网密集,所以双方常有小股军队入境骚扰。吴国不止一次被魏国截过信。 就连历史上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的前一年,孙权写给诸葛亮相约一齐进攻的信,都曾被魏国截住。 这就是没有襄阳这种险要之处来防守北方的无奈。 章节目录 第0947章 暗争 “吴蜀对天地起誓同盟,吾只道是亲密无间,没想到孙权却仍是一如以往,存了占两头便宜的心思。” 洛阳城的太极殿内,曹叡看完从荆州送过来的急信,脸上泛起一阵冷笑。 “来人,召孙资刘放。” 陪同在侧的廉昭连忙应了声“诺。” 然后一路小跑到门口,吩咐守在回廊上的小黄门。 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得到诏令,不敢怠慢,连忙赶来。 走到太极殿东堂,看到廉昭正守在门口。 “见过两位中书。” 刘放孙资还了礼,起身的同时,其中一人低声问了一句: “陛下心情如何?” 廉昭同样低不可闻地回了一句: “尚可。” 尚可就好。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前段时间,洛阳流言甚嚣尘上。 其中冯贼的两首诗,《哭曹子建》及《汉道昌》,更是唱遍了洛阳。 让陛下的心情极是恶劣。 这次听到陛下心情尚可,那就算是一个好消息。 “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起。” 让两人坐下后,曹叡让廉昭把案头上的信递下去: “两位中书且看,这是荆州截来的书信。” 中书监刘放位于中书令孙资之前,故刘放先接过来,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之色。 待他看完后,递给了孙资。 孙资才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地怒道: “孙权,小人是也!才收了陛下的千匹战马,转身就写信给诸葛亮,欲两国联手,相约进犯我大魏!” 曹叡看向刘放:“中书监以为如何?” 刘放点了点头,赞同道: “孙权一向首鼠两端,世人皆知,若是此事确实非吴人诡计,故意让大魏截获信件,那大魏还是早做准备为佳。” 这些年来,吴人被截获的物资人员信件,数不胜数。 所以对方两年也学乖了,有时候居然派出假信,故意被截获。 然后等大魏按信中内容,前去袭击时,反是中了吴人诡计。 “不像是故意让大魏截获的。”曹叡摇了摇头,“孙权在信中建议明年春日一齐进犯大魏,当是有考虑的。” 陇右之战时,诸葛亮一开春就从汉中出动,正是借了西汉水的水运。 而到了七八月份,最迟不过九月,汉中多有大雨,江流暴涨,诸道难行。 对于江淮一带来说,情况又正好反过来。 春日里,江淮雨水连绵,江流多水,正好对吴人有利。 而对于大魏来说,路面泥泞,精骑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所以孙权建议两国明年春日一齐进犯,定是经过考虑的。 刘放和孙资两人一听到曹叡这么说,脸上不禁齐齐露出忧虑之色。 “陛下,此等大事,还是召集重臣前来商议才是。” “不急。”曹叡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道,“孙权不过是建议而已,还未成真。” “况且蜀人此时就算是有心,怕亦是无力。” 萧关一战,冯贼麾下,一扫蜀人不善攻城,不精骑战的作风。 攻城如风雷,骑战如鬼神。 但据事后关中诸军所报,冯贼之所以能赢得曹大司马。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从一开始就拿了所有的精锐做诱饵。 甚至故意让所有精兵损失惨重,几乎陷入全线溃败,让大司马误判了战场上的形势。 冯贼这才在最后关头拿出铁骑,打了关中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战过后,关中大军固然惨败,但冯贼麾下精锐只怕也所剩无几。 这些年来,蜀人以一州之地,连续征战,又要安抚陇右凉州等地。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元气,在明年就有能力与吴人一齐相约进犯? “吾倒是希望,蜀人能答应吴人此事。” 曹叡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只要熬过明年,大魏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气力不继的蜀寇,勉力进军关中,面对大司马这几年在关中所做的准备,只怕要吃尽苦头。 “若是等蜀人恢复了元气,再与吴人一起进犯,那才叫人担忧。” 孙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葛贼与冯贼,皆世之人杰,怕也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啊!” 曹叡点头:“所以我料定,孙权此信,非是真心想要约定一齐进犯,而是向蜀人表明,他不会改变蜀吴两国的盟约。” 刘放听到曹叡说得这般肯定,顿时明白陛下心中怕是已有决断,于是试探着问道: “那陛下之意是……” 曹叡看向刘放,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 “刘中书,吾素知你善作伪书。吾之意,便是由汝依此信,增添文字,务必把内容改成孙权向我大魏称臣之意。” “然后再送至蜀中诸葛亮手中,以间两国。” 刘放连忙道:“臣遵旨。” “陛下,诸葛亮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孙资提醒道。 他倒不担心刘放篡改书信的能力。 刘放仿他人笔迹,几可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甚至就算是增添文字,也能与上下文相通,毫无阻滞。 他担心的是,此举怕是达不到陛下所期望的目的。 曹叡淡然一笑: “若是没有孙权收一千匹战马这回事,那自然是无法令诸葛亮起疑心。” “但这一次,孙权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解释清楚。毕竟吴人素来无信,吾知,诸葛亮亦知……” 如果说那一千匹战马让孙权占了大便宜,是堂堂的阳谋。 那么这一次,就是阴谋。 真中有假,阴阳相间,最是能够迷惑人。 即便不让能诸葛亮起疑心,亦只要能让蜀人有所不满,这便足够了。 这等暗争,需要长久的努力,和不懈地坚持。 曹叡也没想着一次就能离间蜀吴二国,但只要次数多了,两国有了裂痕,总会有让大魏抓住机会的一天。 “陛下英明。” 孙资明白了曹叡的想法,眼珠子一转,建议道: “陛下既然提到了战马之事,何不也在吴人送上来的明珠宝物上做些文章?” 曹叡一听,连忙大感兴趣地问道:“哦,孙中书有何计策?” “前些日子,洛阳流言四起,其中定有蜀人细作所为。” “陛下何不把从吴人手里拿到的明珠宝物,故意示人,以证明此乃吴人称臣所献。” “想必那蜀人细作见之,定会把此事报于诸葛亮,到时与书信相互印证,且看那孙权如何自辨?” 曹叡与刘放齐齐喝彩:“妙计!” 魏国君臣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确定没有疏漏,这才把此事定了下来。 然后曹叡又拿起一封密奏,再次示意廉昭递了下去,略带叹息地说道: “扬州刺史王凌又来奏折了,只言满宠击败孙权后,日益骄横,对朝廷又颇有怨言,自谓功大,封赏不足。” “又言彼非宗亲,在扬州却多行收买人心之举,恐有不臣之心,两位中书如何看?” 王凌与满宠素有嫌隙,这是众所周知。 所以王凌会上书弹劾满宠,这并不意外。 但陛下此时却拿出来问他们两人的意见,足以说明陛下心里怕是又起了顾忌。 孙资起身离座,躬身长揖,诚恳道: “陛下,满宠者,三朝老臣也。清廉严法,勇而有谋,故武皇帝和文皇帝皆重之。” “当年陛下让其以前将军之位督扬州诸军事,汝南军民恋慕,大小相率,奔随道路,不可禁止。” “由此可见,满宠爱民之心,素来如此,又怎么能说是到了扬州才收买人心呢?” “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满宠去年才败孙权,乃有大功,若是陛下现在就疑之,则天下之士又如何为国家所用?” “臣愿意担保,满宠必无二心!” 刘放也跟着孙资同进退: “陛下上一次令满宠回京,满宠曾自称年老,不愿再回扬州,此已证明心声矣!” “陛下亲自劝导,这才让满宠重回扬州,现在若是再生事端,则未必显得陛下出尔反尔。” 随着曹休与曹真两位宗亲重臣的相继去世,魏国外军数十万大军,皆由外姓人所掌。 再加上曹叡根基不稳,对掌军之将的事情犹为敏感。 不过刘放孙资两人掌机要由来已久,既然孙资敢以身家给满宠做担保。 再加上刘放所言甚有道理,所以曹叡也就熄了派人前去调查的心思: “吾岂会心疑三朝老臣,不过王凌与满宠相争,吾恐为吴人所趁耳。” “陛下,吴虏屡次进犯合肥,从未得利,由此可见,王凌满宠二人虽不和,但仍能戮力抗贼,无须为此太过担忧。” 说到这里,孙资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倒是并州刺史毕轨,先是逼反胡人,后又兵败塞外。” “陛下仅是斥责一番,却仍让其任并州刺史之位,怕是有所不妥。” “不若依蒋护军(即蒋济)所言,调其回京,任中枢之位,也免得再生事端。” 曹叡一听到毕轨之名,心里不禁就是一阵烦躁。 他摇了摇头: “毕轨此人,也算是有才名。前番虽有错,但吾已派人前去训斥一番,想来以后会谨慎行事,就不要让他回洛阳了。” 要说曹叡不记恨毕轨,那就是假的。 但夏侯三族被禁于洛阳后,如今再加上《哭曹子建》这诗传遍中原。 现在已经有流言说魏国皇帝心胸狭窄,素来恶待宗亲皇戚。 毕轨之子娶了公主,也算是皇亲国戚,若是此时再召他回洛阳,那岂不是坐实了这个流言? 所以曹叡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毕轨。 反正并州之地,又偏又远,乃是边疆之地,再加上轲比能被秦朗大败之后,听说已经把庭帐迁至九原故地。 虽是迁到了并州西边,但那里正好有武皇帝留下的五部匈奴挡着。 再加上轲比能元气大伤,想必并幽二州,终于可以安定一段时间了。 就是关中的大司马要辛苦一些,注意轲比能南犯北地郡。 不过大司马岂是毕轨这等货色所能比的? 只要不让毕轨领兵,再把他训斥一番,让他不要胡作非为,欺压胡人,那就差不多了。 听说秦朗领军前往并州时,毕轨不但对其尊敬非常,甚至还欲让秦朗乘车至官署。 足见毕轨乃是存了敬畏之心,所以曹叡还是有把握,能让毕轨不敢再犯以前的错误。 孙资提出毕轨之事,仍是存了保满宠之意。 他是在暗中提醒曹叡,陛下若是不愿意动遭到大败的毕轨,那立下大功的满宠,又什么理由去追究其小错? “陛下既然早有决定,那臣就不再多说。” 保下了满宠,放过了毕轨,孙资很是聪明地退了下去。 他可不会像杨阜和蒋济那样,死命劝谏,非要陛下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与刘放能掌机要多年,得陛下亲重,专任朝中大小诸事的原因。 而像蒋济,却只能是眼红地说自己二人的权力太重,且每日侍奉陛下左右,要陛下加以提防,以免有“恶吏专权”之弊。 数日后,洛阳城内的绝品居。 装饰最豪华的包间,糜十一郎正亲自指挥下人摆上精美的酒菜。 捧菜进来的下人,还得是专人,脚上得先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打着赤脚,接着从门口递过来的菜盘。 因为这个包间内,地上摆的,那可是细绒地毯。 一脚踩上去,飘乎如陷云端。 所以每人都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一滴汤汁溅出来。 这案上铺的,乃是从蜀地传过来的蜀锦。 上头的花纹繁复无比,一看就知道是上等锦布。 普通富贵人家家中,还未必有门路拿到这等货色。 以这等锦布为案布,用来招待的客人,身份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郎君,郎君!” 突然有人在门口叫道,“公主派人过来了。” “哦?!”糜十一郎一听,连忙快步走出去,看到清河公主的下人,连忙说道,“公主可是快到了,某这边……” 话未说完,公主派过来的下人就摇头道: “回糜郎君,公主说了,今日突有要事,就不过来了,让糜郎君不必再费心。” 糜十一郎一听,顿时一怔: “公主为何……哦,是,某明白了。” 俊美脸上由惊喜到失望,最后到落莫,完美依次,让人心疼。 那下人看了一眼屋内,心头更是感慨: “郎君不必如此,公主特意跟小人交待了,此次实是因为吴人送了大批珍宝给陛下。” “陛下甚是悦之,所以特意下令,车载明珠宝物过街,与士吏共赏之。” “公主特意给郎君留了一个上好的位置,所以派小人过来,问郎君有无意乎?” 糜十一郎一听这“有无意乎”,身体就是一个哆嗦。 然后脸上再次堆起了惊喜的笑容:“有意,有意!岂能无意乎?” 那下人只道眼前这郎君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满意一笑,告辞离去,准备回去禀报公主。 糜十一郎咬了咬牙: “来人,把这些菜食重新整理好,放入温盒,送至公主府上。” 但见他眼一闭,一跺脚,就当是以身饲虎了! 章节目录 第0948章 腊日 建兴十二年十二月,凉州迎来了不知是第三场还是第五场大雪。 街道、围墙、院子,极目所至,大地上的一切,似乎都被一床无垠而又松厚的白色鹅毛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几场大雪对于今年的凉州来说,已经不会再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了。 雪刚一停,坊官们就冒了出来,挨家挨户地敲门,问清楚各家情况,然后扯着大嗓门吩咐各家扫好门前雪。 这些坊官,多是肢体不全。 轻则少了几根手指头,重则少了半只胳膊啥的,有不少人凶相外露,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其实他们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 见血见得太多了,所以退下来以后,气质一时还没跟上去。 不过凶也有凶的好处,至少平日里没人敢挑衅他们安排下去的工作,就连青皮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惹是生非。 因为只要他们一声哨响,就会有黑帽黑衣的巡逻队赶过来。 南乡经验嘛,已经非常成熟了,推广起来不要太简单。 过了冬至,数到第三个戌日,就是腊日。 所谓腊日,也就是冬日里祭拜的日子。 刺史府后院,冯家大妇关大将军,正指挥着两个小妾把牛头、羊头、猪头、鹿头等等各类祭品,小心地摆放在神案上。 这么多年来,冯君侯一直在外为国征战,没有机会回锦城祭拜。 所以只能请了祖宗神位随身带着。 每到一处安家,就建一个临时祠堂。 祠堂里不允许外人进来,下人都只能把东西送到门口,然后再让阿梅和李慕一样一样搬进来摆放。 唯一的例外,就是张小四。 她正抱着阿顺,站在祠堂角落里看热闹。 随着冯君侯的地位越来越高,府上人丁越发兴旺,每年的祭祀也越发地隆重起来。 祠堂里不但祭品丰富,而且周围还安放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博山炉,袅袅地冒出青烟。 即使是在白天,九枝灯也已经点上了灯烛。 甚至平日里家里都舍不得点的蜡烛,也在神案上不要钱似地烧着。 摆放完毕后,冯关氏又在祠堂里绕了一圈。 看看博山炉里的香料有没有烧完,再动手把神案上的酒、碗、箸摆对方向,不允许有一丝差错。 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张小四手里接过阿顺,挥了挥手,把张小四赶出祠堂。 张小四噘着嘴,不满地向外走去。 经过站在那里不动,板着个脸,摆出一家之主模样,实则是在当木偶人的冯大当家身边时。 她瞪了对方一眼,看到冯大当家没反应,张小四牙齿咬得格格响,狠狠地踢了对方一脚。 冯大当家咧了咧嘴,不敢叫疼。 前方的关大将军咳了一声,冯大当家连忙挪动脚步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祷文。 冯大当家的动了,剩下的几人连忙跟着动。 冯大当家的站在最前面,关大将军抱着阿顺,阿虫和双双各站一边,跟在后面。 阿梅和李慕则是站在关大将军的后面。 祷文按理说是当家的写,可惜冯大当家的是个文盲。 关大将军虽然有一颗文青的心,字写得不错,可惜文采不行。 所以这祷文,是由张小四和李小三一起完成。 毕竟张家文,关家武。 而李小三又是世家女。 所以两人合写一篇祷文,还是有模有样。 祭文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就是向列祖列宗汇报一年来的工作。 大至冯君侯为大汉帝国收复了哪些疆土啊,朝廷给了什么奖赏啊。 又写了几篇世人传诵的文章之类。 小至嫡长子阿虫认了多少个字啊,已经开始学自家大人的学问啦。 至于嫡长女双双学了多少武艺,经常暴力打哭阿虫什么的,就先不要提了,免得祖宗生气。 不过冯关氏已经让她努力地学女红了,就是暂时没学会,等学会了再向祖宗们汇报。 扒着门框往里面望的张小四,看到里头的人都是垂首肃手,没人往后瞧她。 她咬了咬下唇,悄悄地伸出脚尖,跨过祠堂门槛,往祠堂的地面探去。 前头的冯君侯已经念完了祷文,开始点燃烧掉。 然后领着全家匍匐祭拜,求祖宗们保佑冯家继续兴旺下去,最后再给祖宗们敬酒…… 祭拜完了祖宗,还得祭拜五家神。 所谓五家神,指的是门、户、天窗、灶、行(门内土地)。 关姬转过身,正好与张小四无辜的双眼对上: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抱孩子。” “哦。” 张小四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再次从关姬怀里接过阿顺。 拜五神张小四就不用偷偷跟在后面拜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关大将军身边。 连阿梅和李小三都得站她的后面。 倒是双双,拉着冯刺史的手,指着鹿头一直在叫唤:“鹿,鹿,鹿……” 看到关大将军凤眼一挑,冯刺史连忙咳了一声,急忙间寻了一个话题,转移关大将军的注意力: “细君,这个鹿头好生奇怪,是谁送过来的?” 祭祀的大节日,关姬自然也不好呵斥自己的大女儿,听到冯刺史这么问,她随口答了一句: “哦,是秃发阗立昨天亲自送来的。妾看着那鹿的模样,确实与往日里不大一样。” 张小四凑过去,赞同道: “确实不大一样,这鹿角,可不得让姊夫吃好久?” 卧槽! 你什么意思? 老夫已经到了需要用鹿茸补身子的时候了吗? 再说了,眼前这鹿角和补身子用的鹿茸,能是一回事? 汉代的华夏大地,遍地都是野生动物。 尤其以鹿为多。 南方那边,最多的就是麋鹿,也就是后世有名的“四不像”。 不说遍地都是吧,至少也能说人烟稀少的地方,随处可见。 想想看,最多不过三千万的人口,散布在整个华夏大地上,有多少地方是人烟稀少? 反正冯永在蜀地的时候没少见。 至于到了河西之后,则多见马鹿。 鹿茸就是马鹿和梅花鹿的茸角。 后世大西北那地方,仍有人时不时的偷猎,弄了野生马鹿的鹿茸去内地贩卖。 冯永自然认得。 河西还有一种鹿,体型极大,是冯永见过的鹿中最大的。 角是扁平铲状,中间就像是宽阔的仙人掌,周边长出尖杈。 与其他鹿种大不相同,不知道后世叫什么。 反正在这个时代,不分个头大小,基本都叫鹿,最多加个换个称呼,叫麋,或者统称麋鹿。 来到三国时代也有十余年了,鹿肉不知吃了多少,冯刺史对常见的几种鹿也算是熟悉。 所以他敢保证,眼前这个鹿头,确实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 虽说它有几分像是麋鹿吧,可是麋鹿的角基本都是向后方长的,不像这个鹿头,一部分鹿角是向前方长的。 再说了,麋鹿多是分布在长江中下游,在黄河中下游也有一些,但在河西肯定是没有的。 “有甚好看的?不都是鹿,用来吃的嘛!” 关大将军对冯君侯的大惊小怪很是不以为意。 反正对她来说,鹿嘛,大小不一样有什么关系? 最后还不是要落进肚子里? 哪知被冯刺史护着的双双不甘寂寞,跳出来大声反驳道: “鹿,拉雪撬!” 意思是不止能吃。 冯刺史扶额。 我的女儿啊,你这是自己作死,别说我这个做大人的不救你。 果见关大将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 “就知道玩!字写好了吗?女红学会了吗?明年再这样,不许你进祠堂!” 这个女儿,让自己在冯家祖先面前丢尽了脸,真是气死人了! “还有你,以后再不许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让孩子无心向学!” 冯刺史躺着也中枪,被关大将军瞪了一眼。 两个姓冯的,打不过一个外姓,噤若寒蝉,不敢吭气。 在旁边看热闹的张小四,待关大妇指挥着下人收拾祭品离开,这才幸灾乐祸地过来,怂恿道: “双双,你看,外头好大雪呢,正是去玩雪撬的时候……” “去去去!嫌不够乱……” 冯刺史连忙制止。 不过迟了! 没了关大将军的血脉压制,冯家小娘子抱紧了冯刺史的大腿,就如同冯刺史大腿上的挂件,仰着头: “大人,我要玩雪撬!” “别闹,今天不能出城,明天我再带你去。” “不要,我今天就要去!” “也行,不过你得去跟你的阿母说一声。” “那……那还是明天去吧。” 小冰河时期的凉州,气候远比后世寒冷。 一到冬日,大雪封路,难以与汉中往来互通消息,更别说是运送物资。 所以冯刺史就琢磨着能不能学后世的鄂温克人,拿鹿当运输牲畜,在雪地里也能拉车到处跑。 毕竟西北野外生存的马鹿啥的,体型庞大,冬日里也出来觅食,一看就知道是耐寒的,似乎就是拉雪撬的好畜力。 甚至冯刺史还特意让周炉把这些野生鹿驯服,又尝试着把一部分公鹿阉了,好让它们变得更温驯。 谁料到,好用是好用,但只能是短途用,长一点的路程,这些鹿就不行了。 不是体力不行,而是视力不行。 因为这两种鹿的视力极差,尤其以那种不知名的大型鹿为甚。 路途稍微长一些,走着走着,就会不由自主地往路边上窜去。 有时快要撞到树上才知道转头,雪撬车遇到这种情况,多数情况下只能翻车。 这种情况下,人必须下车牵着鹿走,才能好好拉车。 但搞出雪撬车,难道是为了让人在雪地里走的? 再加上这两种鹿也不合群,不好管理。 最后鹿拉雪撬就沦落成为冬日里冯小娘子最喜欢玩的玩具之一。 至于雪撬犬二哈…… 别说现在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不用,府上有一只就已经够烦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凉州地方邪,刚说到二哈,二哈就到了。 “兄长!” 赵广领着赵黄氏,早早就到了府上,准备蹭饭。 看到兄长正带着大侄女,连忙飞奔过来,如同摇头晃脑的二哈。 黄舞蝶甚至连招呼都没跟冯永打,直接就把双双一把抱走,死命往她的小脸蛋上亲。 “我的乖侄女,想死我了!” 双双手舞足蹈,哇哇乱叫,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嫌弃。 不过她跟她黄姑姑的感情很好,冯刺史也懒得去管她们两个胡闹。 待张星忆抱着阿顺离开后,冯永看到赵广还四处张望,当下就没好气道: “找什么?” “仲容呢?不是说他们已经从居延郡回来了?” 仲容,也就是石苞的字。 今年凉州刺史府派大军出塞练兵,石苞正是领军的将军之一。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回到了居延郡的关塞内休息。 这也是冯永为什么一定要重建关塞的原因之一。 进可攻,退可守,出塞还可以以关塞为依托,保证后勤。 至于后世那些没出息的子孙,拿关塞来说老祖宗是圈地自嗨,证明自己的民族太过封闭,不思进取…… 前汉的关塞还筑到了外蒙呢! 老祖宗没从棺材里跳出来骂你们没本事守住家业,那就是气度宽宏! 冯刺史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抱着双双的黄舞蝶消失的方向。 自从赵广和石苞前两年一起跑去河套那里野了大半年之后,两人的关系是越发地好了。 只是石苞这人吧,才能是有的,但就是太过好财好色。 好财倒还好说,毕竟赵广也算是兴汉会的二哥,见过的钱财不知几凡。 但这个好色就得说道说道了。 黄舞蝶可是和关大将军打得有来有回的人,万一哪一天她发现赵二郎被石倒霉拉下水了。 冯刺史很怀疑自己会同时失去两员大将。 没办法,石苞的倒霉运,让冯刺史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 虽然这两三年没见到他犯霉运,但万一呢? 万一霉运再转回他身上,谁能挡得住? “你找他作甚?” “问他此次去塞外的收获啊!”赵广理直气壮地说道,“上一次阿姊对小弟重建铁骑营一事,很是不满,可是让小弟吃尽了苦头。” “小弟之前还吩咐他呢,出塞帮小弟看着点,要是有合适的战马,千万要给小弟留着。” 重骑兵的战马,实在是太难寻了。 想要在战场上能拿出三千合格的重骑兵,那么平日里的训练,则至少需要用到过万匹马。 要不怎么说这玩意就是烧钱呢? “你手头的战马不是已经差不多够了吗?” 冯永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这正是小弟想要跟兄长说的,铁甲骑军那么好用,三千怎么够?” “兄长,不若我们扩增至五千……” 冯刺史一听,顿时骂骂咧咧: “我丢!五千?你个扑街!知不知道五千重骑兵需要多少钱粮?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我跟你讲啊,这一次关中大战,你这铁甲骑兵就别指望能出风头!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一边说着,一边飞起就是一脚。 赵广别的没听进去,光是听到“关中大战”四字,两眼放光: “兄长,我们要打关中了?” 章节目录 第0949章 意料之外的鹿 “总是要打的,早打晚打而已。”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赵广来到书房,从案上拿起一卷纸递过去。 赵广有些疑惑地打开: “兄长,这是?” “这一次出塞,张远他们所画的线路图。”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真不是开玩笑的。 开展教育这么多年,终于能培养出独立画地形图的学生了。 冯刺史激动得快要泪流满面了。 当然,没有卫星,也没有后世那些测量地形的光学工具。 最多也就是以目前条件所能做出来的机械工具。 再加上这一次时间也不允许。 所以这张线路图画得并不标准,也不精确。 但大概的路程里数,沿途的醒目路标,水源、河流等统一符号,一样不缺。 不出冯永之前的所料,草原上的前汉关塞,虽然早已残破不堪,但并没有被毁得完全不剩一点痕迹,当个路标绰绰有余。 在冯刺史眼里的简陋地图,在赵广眼里,那就是一张精美无比的舆图。 “兄长,这是哪?” 赵广把地图放到案上,指着路线图的断处,问道。 “不知道,但按我的估计,应当还没走过都野泽北边的大漠。” 冯永摇了摇头。 赵广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才走了这么点路?我还以为到了高阙呢!” 高阙,其实就是河套平原的屏障——阴山山脉的一个缺口。 正正是在黄河“几”字的西边角角上。 不管是北方游牧民族进入河套平原,还是中原政权从河套出击胡人,大军基本上都是从这个缺口进出。 要不然的话,大军根本无法翻越东西走向,延绵陡峭的阴山山脉。 “大漠里不迷路就不错了,你以为人人都是霍骠姚?” 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开春以后,你再去一趟九原故地,找轲比能,让他向西出兵,夹击西部鲜卑,与我们出塞的大军汇合,争取明年打通这条路线。” 赵广点了点头:“小弟听兄长的就是。” 九原故地那边,也就是他和石苞去过。 石苞现在要领大军从居延郡出塞,那自然就是只有他前去最合适。 “只是兄长,若是我们的大军想要进入九原故地,直接从萧关出塞,顺着大河过去就是了,为何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赵广有些疑惑地问道。 冯永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赵广: “你怎么知道我想从九原故地进军的?” 赵广嘿嘿一笑: “兄长你小看小弟了不是?我怎么说也跟了兄长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那还不够丢人么?” “不错,有进步。”冯永赞许地点头,然后他转过身去,从书柜上取了另一幅地图下来。 摊开后,正是关中地图。 不过除了安定郡画得比较详细外,剩下的像北地郡、九原故地等,都是只画了个大概形状。 冯永点了点萧关的位置,然后手指顺着大河一直走,到达大河“几”字的左边半腰时,顿住了。 大概画了一个圈,问道: “知道这里是哪里不?” 赵广摇头。 “廉县大概就在这个位置,卑移山(即后世的贺兰山)就在它的西北不远。” 冯永站直了身子,吐出一口气: “卑移山东边这一片,又是在大河边上,水草丰茂,土地肥沃,乃是难得的牧场。” 这一片,也就是后世的银川,一块被贺兰山护在怀里的风水宝地。 赵广点了点头:“没错,上一次我与石仲容经过那里时,发现那里确实聚集有不少胡人部族。” “以前这里属于北地郡,乃是北地郡六城之一,同时也是防备胡人的边防要塞。” 冯永加重了语气,“如果大军从萧关出塞,顺大河北上,前往九原故地,这里就是最好的落脚点。” “你觉得,以司马懿在北地郡的动作,会漏过这么重要的位置么?” 以魏国现在的国力,自然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恢复两汉时期的北地郡全境。 但同样的,北地郡的重要防守地点应当是在哪里,两汉早已指明给后人看了。 司马懿只需要重点在这几个地点安插耳目,就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做出反应。 赵广恍然大悟: “所以兄长是想从最北边的高阙突袭北地郡,再从北地郡进入关中?” 高阙处于最北方,魏贼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越过北地郡,伸到九原故地那里去。 所以只要从高阙进入北地郡,那么就不可能会被魏贼提前发现。 而这一条路,恰恰是霍骠姚当年走过的路。 只不过兄长是反着走的。 冯永没有回答赵广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打通这条路线了吧?” 赵广兴奋地连连点头。 然后想了一下,又低声问道: “兄长,这个计划,可是与丞相商量过了?” 冯永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傻?这只是我与,嗯,与你阿姊初步商量出来的计划,现在连大漠那条路线都没打通,与丞相说,有何意义?” 诸葛老妖已经不止一次地来信,追问凉州整顿军备的情况。 估计是经过那一场大病,他越来越感到某种焦虑。 要是现在就把这个还没有成熟的计划告诉诸葛老妖,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毕竟某位丞相为了还于旧都,连送女装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再说了,这也只是个关中之战的备用计划。 毕竟有轲比能这个不稳定因素在,一次街亭之战,一次萧关之战,冯刺史都是被人截了后路。 这种感觉很不爽,事不过三,他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所以在没有把握完全掌控轲比能之前,冯刺史不会轻易下定决心这么做。 “哦,说得也是。” 赵广挠挠头。 “行了,按理说,这等事情,不应该现在告诉你。只不过这个计划,需要你参与其中,所以记得不得再与他人提起。” 赵广一听,心头顿时满是被信任的感动:兄长果然还是爱我! “小弟明白。” 提醒了赵广明年去寻找轲比能的重要性,冯永这才起身: “行了,走吧,去前头看看,大伙应当差不多都到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冯刺史这般,在腊日的时候拖家带口祭拜祖先。 或者说,像他这般的,反而是特例。 毕竟冯家的妻妾比较特殊。 就拿赵广来说,他上头还有一个赵老爷子和一位兄长。 怎么样都轮不到他主持祭拜事宜。 冯永甚至怀疑他们小两口是不是连遥拜都没做,就跑过来蹭饭。 呃,也有可能是黄舞蝶遥拜黄忠的时候,赵广才想起自己要遥祭自己的祖先……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特殊的日子里,冯刺史自然是要为手下的将军着想,所以都会摆上宴席,请他们过来一起聚个餐什么的。 对于冯刺史来说,这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手段。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受冯君侯重视程度的表现。 就比如说秃发阗立,这是他第一次赴这种宴席,就显得局促不安。 “不用紧张,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比起往日里赫赫威名的冯刺史,宴席上的冯刺史显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甚至还走下主位,亲自端了酒到众人面前,与众人对饮。 “这一次出塞,听说你做得不错,把那些胡骑义从带得不错。” 冯刺史说完一句话,秃发阗立就连忙干一杯,“都是因为胡人闻得君侯虎威之故。” “带的好就是带的好,我又没去,不须这般。”冯永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昨日还亲自送了一头鹿过来,有心了。” 秃发阗立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不敢瞒君侯,此次出塞,正好遇到一个小部族,乃是从东边迁过来的,和秃发部正好有些关系。” “他们说愿意投靠大汉,所以小人就斗胆把他们留下了……” “这个事你办得很不错。” 冯永赞许地点头。 前方军中将领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自主做出反应。 只要事后记得汇报就是。 出塞威慑西部鲜卑,不是为了杀光抢光,这样只会激化矛盾,在威慑的同时,也要注意安抚收容。 像秃发阗立这种做法,就可以给西部鲜卑的大小部族做个榜样,利于分化。 “那头鹿,正是那个小部族的头人所献,听说是从东边带过来的,他的部族里有十多头,一直被族人视作宝物。” “哦,这倒是有意思。” 冯永笑笑。 然后前来投靠你的部族的镇族之物就被你送到了餐桌上? 冯刺史的目光在案上扫了一眼,很确定这里头肯定有鹿肉。 秃发阗立似乎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干笑一声: “那个部族,其实是……咳,听说拓跋部与西部部族相争失利,所以不少族人分散流离。” “这个小部族就是从拓跋部分离出来的。” 哦,明白了。 秃发阗立的大人,也就是秃发匹孤,因为不满自己同父异母——姑且就算是同父异母吧——拓跋力微是天女之子,抢了自己的族长之位。 所以就领着族人出走。 现在秃发阗立得到拓跋一族被西部鲜卑所欺,种族离散的消息,估计心里会很高兴。 所以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拿那个小部族的宝物来吃,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冯刺史的注意力并不在被小部族视为宝物的鹿上,而是在秃发阗立所说的拓跋部被西部鲜卑差点弄得灭族的事。 “拓跋部?拓跋部出问题了?我记得拓跋一族,前些年不是被西部鲜卑所欺,拓跋力微去投靠了没鹿回部?” 秃发阗立自是不知冯永身边还有一个韩龙,他不禁对冯君侯这般熟悉大漠的事暗暗感到心惊: 看来君侯对大漠胡人所图非小啊! “正是。不过去年的时候,拓跋力微和没鹿回部大人窦宾合力攻打西部种族,又被打得大败。” “就连窦宾都失去了战马,差点被俘,故拓跋一族亦是元气大伤,种族离散。” 说到这里,秃发阗立差点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 西部种族再厉害又怎么样? 这一次还不是被大汉掳走了上万人口,牛羊马匹就更不用说。 以后若是有机会,继续往东的话,说不得会遇到拓跋部,到时自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丝毫不在意自己以前的同族灭族,甚至还在幸灾乐祸。 冯刺史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安抚他的情绪了,他咳了一声: “这肉不错……” “这是鹿肉,若是君侯喜欢,明日我再送一头过来。” 秃发阗立连忙说道。 冯君侯:…… 草原的汉子大多朴实耿直。 第二天的时候,冯刺史正准备履行诺言,带着双双出城玩雪撬。 秃发阗立就再次亲自送了两头鹿过来。 “鹿,鹿!” 双双欢呼着,以为自己又多了两头用来拉雪撬的鹿。 “别那么靠近,小心被伤着了。” 冯永连忙拉住她。 “君侯放心,这种鹿,最是温顺不过,听说他们就是专门养来拉车的。” 秃发阗立连忙解释道。 “嗯?拉车?” 冯永心头一动,看向正在被牵向后院庖房的两头鹿,“回来,把它们拉回来!” “你是说,它们是用来拉车的?” “对,幽州那边,冬日里其实比凉州还冷,而且多山林,于是就有人专门捕了这种鹿,用来拉车,穿梭于山林之间。” “所以这种鹿,脾性最是温顺……” 秃发阗立正滔滔不绝地说着。 冯刺史却是听得虎躯,或者豚躯一震,然后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 “那个小部族的人呢?你说他们是从东边过来的,究竟是东边的哪里?” “幽州北边,也就是大鲜卑山……” 嗯?! 冯刺史猛地瞪大了眼。 大鲜卑山他当然不知道。 估计是鲜卑人自己起的名字。 但大鲜卑女巫他很熟啊! 鬼吹灯系列的黄皮子坟,讲得可不就是东北大兴安岭的故事? 再说了,幽州北边,正好就是后世的东北地区。 所以…… 这大鲜卑山,就算不在大兴安岭范围,那十有八九也是在附近。 想到这里,冯刺史两眼放光,上前摸了摸那两头鹿的鹿角,不胜欢喜: “我道这鹿角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原来如此,好东西哇,好东西……” 秃发阗立凑上来: “君侯若是喜欢吃这些鹿角,小的这就去把他们手头的鹿全部拿来。” “我要这些鹿角做什么?我要的是这些鹿!” “鹿?” “对,给我女儿拉车啊!”冯刺史呵呵一笑,然后看向秃发阗立,着重地吩咐了一声: “那个小部族,以后我有用处,你且好好待他们。” “拉车,拉车!” 双双小跑过来,抱住自家大人的腿,大声叫道。 “好好,拉车!”冯刺史抱起她,然后吩咐秃发阗立一声,“方才你不是说要把那些鹿全部送过来吗?” “现在就去,把他们部族里的鹿全部送到城外,还有,叫上他们族里最会驯鹿的人。” 秃发阗立不明所以,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一回,似乎是真送对了东西。 于是连忙应下,飞奔而去。 章节目录 第0950 新东西 在凉州这个地界,如果说冯刺史想要见哪个部族的头人。 别说是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那个头人爬也会想办法爬过来。 得知要被冯郎君接见,小部族的头人已经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不顾地面上的厚雪,卑微地把身子匍匐下去: “小人见过冯郎君。” “嗯,起来吧。” 冯永对这种大礼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冯郎君的威名太盛,胡人不行此大礼不足以表达他们心中的仰慕之情。 冯刺史表示可以理解。 一旁的双双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雪撬上,嘴里“驾驾驾”地叫个不停。 冯刺史一边帮忙把雪撬套到鹿的身上,一边问道: “我听说,你的部族也会用鹿拉车?” “是,小人在大鲜卑山的时候,族里在冬日里想要迁徙,多是用鹿车。” 冯永示意仆妇跟着上车,看护好双双。 鹿车在双双一连串的“驾驾”声中,开始轻快地向前滑去。 冯刺史这才转过身来: “你们部族的车,比现在这鹿车大小如何?” “回大人,大上许多,因为我们族里的车,不但是用来拉人,也用来拉各种东西。” “所以自是要大上许多,不像是这种车,仅是用来拉人玩耍……” 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秃发阗立就大喝一声:“大胆!” 敢指点冯君侯做出来的鹿车? 活腻了? 冯永摆了摆手,示意秃发阗立不要吓唬他。 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你觉得,若是用这种鹿来拉车,可行否?”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快要消失不见的鹿车。 “回大人,绝不可行!”小部族的头人摇了摇头,“不瞒大人说,大鲜卑山那边,其实也有这种鹿。” “但最适合拉车迁徙的,还是只有小人带过来的这种鹿。” “因为小人这种鹿,不但力耐久,而且温驯听话,即便是在雪夜,它都能看得清道路。” “小人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用其他的鹿来拉车,但都没有小人的鹿好使。” 冯永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对这一行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 他这才问道: “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人乃是索回部的索伦。” “索回部?” “正是。” 冯永沉吟一下,然后问道: “索伦,若是我划出一块地,让你养出能在雪地里拉车的鹿,你有几分把握?” 索伦露出为难之色: “不敢瞒大人,小人部族这种鹿,本是产于大鲜卑山,小人自离开大鲜卑山后,在大漠上不是没想过寻一些新鹿。” “只是这么些年来,小人从未在大漠见过能用于拉车的鹿,所以就凭小人族里这十几头,怕是……” “你的部族会养鹿对吧?” “正是。” “那我只让你养鹿呢?不管会不会拉车,我只要养鹿,你能胜任否?” “若是他事,小人自不敢说,但养鹿这一事,小人定不会令大人失望。” 看着索伦脸上的自信,冯永相信他的部族原来是真的在幽州北部养鹿。 “好,我再问你,你的部族还有几头公鹿,几头母鹿?” “回大人,十一头公鹿,七头母鹿。” 冯永刚想问为什么是公鹿多而母鹿少,不过想起它们的作用,很快就明了。 公鹿的体力一般都会比母鹿大,再加上索回部迁徙了这么远,中间的母鹿一旦怀孕生仔,就意味着体力大减。 生病和死去的概率也要大上许多。 “你的部族那些鹿,我全买下了。” 冯刺史大气地说道,“后面你的部族所要做的,就是做好养鹿准备,还有,如果养出了可以拉车的鹿,你们还要帮我驯鹿。” “大人所令,小人无不遵守。” 索伦又匍匐下去,恭敬地说道。 这是一个很有眼色,也很会做事的人物。 虽然看起来有些投机,但冯刺史对此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那十一头公鹿能不能成为合格的种鹿。 冯刺史当然知道鄂温克族和圣诞老人用来拉车的鹿是驯鹿。 但现在是在凉州嘛,纯种的驯鹿暂时是没有办法得到了。 但用公驯鹿和凉州所产的鹿,可以尝试杂交一下。 说不得会有什么惊喜? 这种事情,从医学生成功转型兽医,然后又成为养殖专家的周炉很有经验。 现在凉州已经开始大批量生产骡子,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撸什么不是撸? 反正都是牲畜,多撸一种牲畜,说不定还能更好地增加经验不是? 远处传来了双双的欢笑声,鹿车拐了一个大弯,又转回来了。 冯永微微一笑,对着索伦说道: “你去,让你的鹿拉车给我看看。” “诺。” 这一次出城陪女儿玩耍,收获颇丰。 父女俩高高兴兴地回到府上时,冯家大妇正在后院的前庭练武。 但见关大将军身着劲装,手执长戟,身手矫健,一起一落,柔里带刚,似苍鹰翱翔太空。 忽儿又耸肩缩颈,又如虎跃丛林,仿佛要扑食奔突在地上的走兽,真是又美又带劲!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杀气太重。 冯刺史隔得远远得,仍是觉得寒意逼人。 双双一看到自家阿母这架势,忙不迭地躲到大人后面。 虽然不知道自家细君为何会在这种地方练武,但冯刺史觉得还是先带女儿溜走为佳。 哪知他才刚一挪动步子,耳边风声骤起! “细君饶命!” 冯刺史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闭上眼下意识地就是大叫。 “哼!” 一声清冷的冷哼,戟尖擦面而过。 “你们两人,哪去了?” 关将军拄戟而立,凤眸扫过父女俩,冷声问道。 “出城。” “出城何为?” “去,去试了一件军中之物。” 关将军一听,粉面煞气再起: 昨日才说过,不许再纵容女儿,哪知今日就敢置若罔闻! 若是再不好好收拾此人一番,女儿以后怕是要被他带歪了! “细君,是真的,是真的,没骗你!” 冯刺史一看关姬手头欲动,连忙叫道:“你且听我解释一番。” “不听!巧言令色!” “鹿,鹿!昨天的鹿你忘了?” 冯刺史护着女儿一边向后退去,一边连连说道。 此言一出,关将军这才有些疑惑地停下: “什么鹿?” “就是我说那个有些奇怪的鹿头。以前的鹿车不好用,是因为拉车的鹿不对。今日我又寻得了一种鹿,最是适合在雪地里拉车!” 看到此人神色不似说谎,关姬仍是有些怀疑地问道:“当真?” 这些年来,军中每年都会有冬日作训。 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冬日里如何快速行军的问题。 没办法,用惯了冯某人练出来的精兵,谁还愿意去用那些旧式军伍? 而冯某人麾下精兵,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是极强的底层组织能力;二是长途奔袭能力。 如今唯一能限制住这支精兵的,也就是冬日里的行军不便。 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指挥一支有能力全天候作战的军伍,是每个将军梦寐以求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 能交流就好,愿意交流就是好事。 冯刺史见缝插针,小心翼翼地上前,从细君手里接过长戟,扔到一旁,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细君不信,过几日细君与我出城一观便知。” 关将军凤眼一挑,“为何是过几日?明日不行?” “明日来不及,我还要让阿梅对那雪撬车做一些改动。” 关姬上下打量了一下冯刺史,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只是你去试军中之物,为何还要带着女儿?” “这……这不是为了女承母业么?” “呸!” 关将军脸上竟是难得微微一红,然后对着双双说道,“过来!今天的女红还没学,就敢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喛喛喛!细君,细君且听我一言。” 冯刺史如何会舍得女儿受罚,连忙阻拦道: “我冯家的女儿,想要什么样的女儿得不到?天下衣物,以我冯家为尚。” “与其让女儿亲自学女红,还不如让她跟着慕娘学如何设计衣物。” “还有学问呢?谁都知道阿郎学问天下无双,这冯家女儿,若是连学问都不好好学,以后不被人笑话了去!” “这个倒是个问题,不过这不是还有阿梅么?以后让她跟着阿梅多学一点,那就差不多了……” 关姬冷笑一声: “让她跟阿梅学,还不如跟妾学呢!阿梅那性子,能管得住她?看什么看,还不过来?” 最后一句是对双双说的。 双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大人。 冯刺史咳了一声,当作没看见。 女儿,你最后还是快点长大,以我们冯家父女合力,将来定能打败这个外姓的! 不过目前,只能暂且先苟且偷生。 双双没有得到大人的回应,只得挪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蹭过去,如同蜗牛蠕动。 关姬踏步上前,直接就把她拎过来,甩了一句: “说起阿梅,她似乎做出了新东西,你且去看看。” 然后就把女儿提溜走了。 双双不敢吭气,更不敢挣扎,只敢怀着最后的希望回过头看了一眼大人。 哪知大人根本没有上前来救她的意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阿母提走了…… 不讲一点义气! 不讲义气冯刺史当然猜不出自家女儿对他的埋怨。 他得了关姬的话,转身就去了阿梅的小院。 阿梅闻得他前来,连忙出门迎接,脸上带着笑容:“男君!” “嗯,听说你又做出新鲜玩意了?正好,我也有个东西让你做。” “男君要我做什么东西?” “先不急,先说说你做出什么了?” 阿梅一听,脸上就掩不住笑容,她转身把门关上,同时又把窗户的帘子拉上。 屋子一下子就变得暗了下来。 冯刺史吃了一惊,然后就是神领意会地嘿嘿一笑,想不到这丫头,居然也这么大胆了? 当下便宽衣解带,前头在关大将军面前服了软,现在就在要小妾面前一展雄风! “啪啪啪……” 阿梅用火石打了火,点上灯烛,然后就看到已经把衣服脱了一半的冯刺史。 她不禁失声惊问: “男君这是作甚?” “啊?”冯刺史心头一跳,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你又是在做甚?” “妾做出了一种新蜡烛,想让男君看看……” 冯刺史脸上露出深思之色,沉吟道:“你是让我看你做出的新蜡烛?” “是。” 已经把上身衣裳脱了一半的冯刺史,面不改色,徐徐地把衣裳拉回身上: “我只是门窗关得太紧,有点闷热,所以想脱掉一些衣物。” “哦。”阿梅也不知当信还是不当信,有些呐呐地说道,“那……那男君若是觉得闷热,为何又穿回去……” “脱到一半,觉得有点冷。” 阿梅:…… “不是说要给我看看蜡烛么?” “哦,哦,对,男君且看。” 远远看去,这支点着的蜡烛似乎与以往的蜡烛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拿得近了,这才发现,蜡烛不但细了许多,而且颜色也不太一样。 “吾记得,蜡烛不是黄色的么?这支怎么比较白?” 这个时代,制作蜡烛的原材料,基本上都是蜂蜡。 蜂蜡比较软,所以蜡烛要做得又粗又大,颜色基本都是黄色。 现在眼前这支,不但细得多,而且颜色也不对。 阿梅兴奋地连连点头: “对,男君说得极是,这蜡烛,非是蜂蜡所制,故与往日的蜂蜡大不一样。” 冯永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 “你找到制作蜡烛的其它材料了?” “找到了。是一种树,长于南中的树。” 冯永脱口而出地说道:“南中居然还有这等神树?”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的蜡烛,都是用蜂蜡制作。 可世间哪寻得那么多蜂蜡? 所以在两汉时代,能被宫里赐给蜡烛的,基本都是王候之家。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句“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按历史上,石倒霉的儿子石崇,就是用蜡烛来跟别人斗富。 可见其珍贵程度。 更别说现在的蜡烛,以冯府这等富豪人家都用不起,因为它们都被用来制作蜡纸了。 现在冯刺史的小妾忽然告诉他,南中有一种树,可以用来制作蜡烛。 简直吊爆了! 不但那种树吊,眼前这位来自南中的小妾更吊! “宝贝啊,我的好宝贝啊!” 冯刺史把蜡烛小心地放到桌上,然后激动地抱起阿梅,迫不及待地向榻上走去。 “男君……”阿梅惊慌地叫道,“还是白日……” “不白日!生个孩子,继承你的基因,那就不算白日!” 阿梅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生个孩子”肯定是听懂了,立刻脸如火烧: “可是……” “别说话,快帮我脱衣。” 所以刚才为什么要穿回去,真是麻烦! 章节目录 第0951章 猪队友 “白日衣衫尽,黄河入海流”之后,冯刺史搂着小妾,半躺在榻上,懒洋洋地问道: “你离开南中这么久了,怎么现在还能想到南中的树能用来制蜡烛呢?” 一说起这个,原本萎靡不振的阿梅立刻精神一振: “妾最近不是在学那个分离提纯法么?然后想起做蜂蜡的时候,正是用了书中所言的提纯之法。” “所以妾特意取了一些蜂蜡融化后,再重新提纯了一遍,发现浮起的物质,有类脂,妾称之为蜡油。” “再想起我们平日里的灯烛,不正是油脂?于是妾就怀疑,会不会只要是含有这类物质,皆可提纯,以供燃烧?” 呱啦呱啦…… 大约就是想起自己在南中时,族人夜里没有灯烛,所以经常会拿折一种树枝来当火把。 那种树枝,多有类蜡油的东西,烧起来特别旺。 现在想起来,表面亦有类似蜡油的东西。 所以去年花鬘离开凉州时,特意跟花鬘说了,回到南中后,送些这等树枝树叶过来…… 第一次虽然熬制提纯出一些蜡油,但数量太少,所以没有成功。 也幸好冯刺史知道搞科研就是在烧钱,所以平日里给阿梅实验室特批的钱粮,基本都是没有上限。 所以才有了后面让东风快递从南中继续运树枝树叶。 冯刺史听完,沉默良久,最后拍了拍阿梅光滑的后背,长叹一声: “生错了时代啊!” 连对特定的物质进行命名都无师自通。 虽然认知还很笼统,但这是因为化学实验条件太过简陋所限。 若是在科学启蒙大发展的历史阶段,说不得就是居里夫人一类的人物。 阿梅不明所以,抬头茫然地看着冯刺史。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那也是男君教得好。” “我教了那么多学生,能像你这般的,有几个?” 冯永不同意阿梅贬低自己的说法。 “就算是如魏容这般,比起你来,也要逊上一筹。” 不是说魏容天分不高,而是他的天赋不适合像阿梅这样搞科研。 因为他最擅长背记。 你要让他引经据典,他能给你讲得头头是道。 这一点,就连向朗也是赞不绝口。 但你要让他研究创新,他就远不如阿梅。 所以最适合他的,还真就是呆在学院里主持教学工作。 得到了冯刺史的肯定,阿梅满心地欢喜,在冯刺史的怀里缩了一下,轻声道: “妾想求男君一事。” “什么?” “开春以后,妾想回南中一趟。” “因为蜡烛?” “嗯,提炼出蜡油的树,在凉州是没有的,让东风快递一直运过来,也不是个事,所以妾想回一趟南中。” 南中的种,估计是移不到凉州了。 而且就算是移到凉州,只怕也等不到它们长大。 还不如直接在南中那边建立一个蜡烛加工基地。 “是应该回去一趟,出来这么多年了,正好回去祭拜一下双亲。” 冯永沉吟一下,继续说道: “你不是和皇后有交情吗?到了汉中后,先去见皇后,把这个事情跟皇后说一声,然后再去南中。” 当年张星彩保养身子备孕,阿梅帮了一些忙。 大汉皇后对冯家这个婢女,印象不是一般的深刻。 毕竟现在大汉工坊里所用的纺车,被唤作梅车,用来区别以往的老旧纺车。 再说了,蜡烛现在是奢侈品,而且还是贡品。 最重要的,是皇家早些年在南中设立了一个南中冶。 阿梅这些年跟在冯刺史身边,可以心无旁鹜地搞科研和学问,没有人敢轻易打扰他。 同时这种环境也造成了她不善处理世俗之事。 若是就这么放她去南中,倒不是担心会出什么大问题。 而是怕耽搁了她对批量生产蜡烛工艺的改善。 毕竟实验室里做出来是一回事,现实生产又是一回事。 反正贡品这个事,又绕不过皇家,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皇家合作。 阿梅只管改进工艺,剩下的,就让南中冶去做。 所以这个事情,还是要先跟小四通个气。 果然是宫里有人好办事。 不过就是晚上可能要劳累些…… 一念至此,冯刺史叹了一口气,对阿梅说道: “今晚给我做份鹿茸汤。” 阿梅闻言,俏脸微红,低声“嗯”了一声。 建兴十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冯刺史几乎是每天数着手指头算日子。 当建兴十三年开春后,汉中终于送过来公文时,冯刺史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你好像很焦虑?原来是在等汉中的消息?” 大秘书拿着筛选过的公文,送到冯刺史面前。 看着他快速地浏览过后,全身突然放松了下来,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冯刺史摆了摆手,“你不懂。” 赵老爷子今年冬日又病了一场。 听说连阿斗都亲自跑了南乡一趟去探望。 不过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虽然已经提不动枪了,但仍是顽强地活着。 如果说赵老爷子是第一个活过了他应有的寿命,那么现在诸葛老妖就是第二个。 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好消息。 “那你给我说个懂的。” 张小四从公文堆里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冯永面前,“这孙十……嗯,孙权究竟是想做什么?” 只要有诸葛老妖在一天,大汉就不会有什么大风浪。 所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关于孙权用一大批珍宝,换了魏国一千匹战马的事情。 同时还有流言,说孙权这是想与魏国讲和,重新互通有无。 甚至诸葛老妖还收到一封信,正是孙权写给曹叡,准备称臣的信。 “这个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真真假假,迷惑人眼罢了。” 冯永嗤笑一声,“孙权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这才关起门来称帝,他怎么可能会重新去了尊号,向曹叡称臣?” 别人不知,难道冯永还不知,孙大帝对这个皇帝之位,有多少渴望? “我自是知道此乃魏贼之计,但孙权送曹叡珍宝,曹叡赠孙权战马,总不是假的吧?” 张星忆有些气鼓鼓地坐到冯永身边,“吴人素来无信,我怕的是孙权又想耍什么花样。” “吴人一向是首鼠两端,孙权做什么都不奇怪。” 冯永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淡然道,“在我看来,此不过是吴人又欲占便宜罢了。” 没有记错的话,原历史上,吴国得知诸葛老妖死的消息,立刻就向巴丘增兵一万。 巴丘者,即除南郡之外,吴国在荆州的另一个屯重兵之处。 往南可威慑蛮夷,往北可增援南郡,往西……则可顺流而上,直达永安。 所以在最敏感的时候,吴国增兵巴丘之举,不言而喻。 季汉得知这个消息,也立刻向永安增兵,加强防守。 待季汉向吴国派出使者时,孙权居然还倒打一耙,诘问道: “东之与西,譬犹一家,而闻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 幸好当时的使者宗预也是个会说的,当场就回答道: “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 你还知道东西亲如一家? 那为什么要增兵巴丘呢? 由此可见,即便是汉吴两国誓盟,其内心深处,亦是各有打算。 一念至此,冯永看着张星忆生气的小模样,不禁笑道: “以前我不是与你说过么?两朝之间,何来长久之盟?不过利益使然罢了。” 张星忆撇撇嘴: “明白是一回事,但心里膈应又是一回事。” “有什么好膈应的?孙权偷袭荆州之后,大汉就应当明白,孙权实乃无信小人罢了。” 张星忆瞥了冯永一眼,幽幽道: “我担心的是,孙权与魏国的这番举动,说不定还存了别的心思。” “嗯?”冯永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看向张诸葛,“四娘还有什么想法?” “你想啊,”张星忆下意识地就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啃,“孙权为了得到那一千匹战马,甚至愿意拿珍宝去跟敌国换。” “那大汉还是吴国的盟国呢,若是他再派出使者,带着珍宝出使大汉,欲向大汉交换战马,大汉是换还是不换?” 冯永一听,差点就蹦了起来: “我哪来多余的战马给他?” 大汉现在的产马区,一是陇右,二是凉州。 只是陇右是最早被大汉收复的地区,这些年来,战马早就被搜刮个干净。 然后萧关那一场大战,损失战马不计其数。 更别说现在陇右所产马匹,基本都是供应汉中大军,特别是皇家重新组建的南北军。 所以孙权真想要跟大汉交易战马,除了凉州出这些马,还能是哪? “不给!”冯刺史胀红了脸,“吴人最是贪婪,又无信义,我决不会把战马给他们。” 冯刺史为了关中大战,满世界搜罗战马。 战马越多,关中大战就越有把握。 一听到孙十万想要黑自己的战马,这和挖他的心头肉有什么区别? 所以冯刺史哪有不怒的道理? “给不给,是你说了算么?”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 冯刺史语塞,过了好一会,这才强自辩解道: “这骑兵又不是有了战马就能立刻成军的,吴人本就不善陆战,真要把战马给他们,到时候怕是要全送到魏贼手里。” 毕竟合肥战神孙十万,岂是浪得虚名? 张大秘书一针见血地指出:“孙权可不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何致于屡次交好辽东?” “说不定他是觉得,正是因为吴人没有骑军,所以在陆上才打不过魏贼,攻不下合肥。” “这……这……”冯刺史目瞪口呆,巧言令色的他,竟是无法反驳,最后不禁恨恨道,“曹!魏贼此计,好生狠毒!” 挑拨汉吴关系只是其一。 这一千匹战马,说少,那真不算太少,但你要说多,但又不够吴国组建起一支像样的骑军。 毕竟孙十万啊,一千骑对于交战的十万大军来说,真的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除非吴国也有一个冯鬼王。 所以为了不浪费这一千匹战马,吴国自然就想要凑更多的战马。 魏国不给,那就找大汉要呗! 谁叫大汉有凉州和陇右呢? 大汉不给说不过去,只会令两国徒生嫌隙,正是中了魏国的离间之计。 但要说给吧…… 大汉自己的骑军怎么办? 此举只会拖延大汉出兵关中,让魏国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 更重要的是,魏国居天下之正,时间越久,它就能越快地恢复元气。 当然,说不定曹叡是真的觉得吴人陆战不足为惧。 先给一千做定金,最后连带吴国从大汉手里拿到的战马都全部夺走…… 冯刺史和张小四商量到这里,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设此计者,何人也?莫不成曹叡之智,竟绝伦至此耶?” 张小四花容微有失色,喃喃地问了一句。 “曹叡之智若是能如此,那他现在就不会束手于世家。” 冯永面色阴沉,“我估计是司马懿之计。” 此计又阴又毒,像极了司马家篡魏时的作风。 “魏国虽有能人,但能出此等计者,除了司马懿,我实是想不出尚有何人。” 魏国人才虽多,除了有司马懿满宠郭淮这些老臣。 中青代表有镇守荆州的毌(guan,四声)丘俭,以及扬州刺史王凌等。 但这么多臣子中,能有这等战略全局观,同时又能认清汉魏吴三国之间微妙关系的人,以前可能有很多。 比如贾诩、荀彧、荀攸、程昱等等。 但这些帮曹操打天下的老臣都已经不在了。 唯一剩下的,也就是司马懿。 张小四闻言,花容越发失色。 冯鬼王这些年来,也算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她跟随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经营后方,只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识了天下英雄为何。 没想到如今对上司马懿,却是让她骤然觉得自己眼皮浅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孙权能认清现实,莫真是以为自己有了骑军就能打得过魏贼……” 冯刺史苦笑:“孙十万……唉!” 越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 汉中很快又传来了消息,吴国派出使者,欲向大汉求马。 不多,三千匹…… 冯刺史得闻吴国要求的马匹数目,当场就掀了桌子,大骂道: “我俏丽吗?我俏丽吗!” 老子用三千骑就凿穿了魏贼十万大军的营地,你跟我说三千不多? 我敲里妈! 章节目录 第0952章 国之重器 不给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魏国都给了,大汉身为盟国,却不愿意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要价太高也是不行的,毕竟魏国给的价钱就在那里,大汉身为盟国,要价太高的话,那还算是盟国吗? “吴国的使者已经在来凉州的路上了,我们究竟要如何应对,还是早早商量出对策为佳。” “曹!” 冯刺史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他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年刘备面对孙权狮子大开口索要荆州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当然,诸葛老妖的体会可能更深刻。 所以他肯定也是存了与刘备那时同样的心思,不好明面拒绝,然后让吴国使者来凉州跟自己扯皮。 想到这里,冯刺史心头一动。 这诸葛老妖坏得很! “吴国的使者是谁?” “陆瑁,出身吴郡四姓之一,乃是陆逊之弟。” “陆逊?”冯永一听,神色一凝,“亲弟还是族弟?” “自然是亲弟。” “陆瑁的情报,有吗?” 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张小四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她递过来一份材料: “有倒是有,不过也就是收集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关系,以及他在吴地的风评,再多的就没有了。” 冯永接过来,低头仔细翻阅了一遍。 从用红糖渗透入吴国的时候,冯永就已经开始注意让人收集吴国的情报。 特别像陆逊这种重臣,那就更是情报收集的重中之重。 托了重视陆逊的福,身为陆逊弟弟的陆瑁,自然也是情报收集的一个方向。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冯永分析出一些情况。 看完之后,冯永敲了敲桌子,眉头微微一皱: “是个君子啊!这就不太好办了。” 陆瑁虽算得上是吴郡世家子弟,但却是信守情义之人。 只要是出身贫寒却怀有大志之士,他皆愿意诚心相交。 因为他的名声,以致于有同郡之人,就算是与陆瑁素不相识,也愿意把孤幼托付给他。 陆瑁同样不负所托,不但给对方修了坟,还收养了对方的幼子。 “陆绩怀橘”里面的主人公陆绩,乃是陆家的家主,同时也是陆逊和陆瑁的叔父。 但陆绩逝世时,宁愿把孩子托付给陆瑁抚养,也不托付给帮他撑起门户的陆逊。 从中就可见陆瑁的为人,受人信重到什么程度。 所以说他是个君子,一点不为过。 君子当然可以欺之以方,但同样的,如果君子是为了义而至,那你就是再怎么欺,对方也不会因为挫折而退缩。 如今吴国向大汉求马组建骑军,正是为了汉吴誓盟伐魏的目的。 此可谓义矣。 至少在陆瑁这种人眼里,这就是信义所在。 至于孙十万有了骑军之后,究竟能不能打败魏贼……那是吴国将军所要考虑的事情。 而不是陆瑁此行要考虑的事情,他只会考虑如何达成此行的目的。 “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张星忆提醒道,“此次吴国的副使,乃是张白。” 张白就是张温的弟弟。 而张家,与陆家一样,同样是吴郡四族之一。 张白前两年还亲自来过凉州,与冯永面谈关于荆州卖粮之事。 算得上是冯永,或者说兴汉会,扶持起来的吴国买办家族代表。 “所以孙权这是铁了心要从大汉这里拿到战马了?” 冯永得知是张白作为副使后,不禁咕哝了一句。 毕竟孙权罢黜张温后,又流放了张白,简直就是要赶尽杀绝。 张家若不是遇到冯永,又恰好代理了红糖业务。 就算张家再怎么根深蒂固,只怕也是要伤了元气,潜伏上一段时间。 当年张温出使蜀地,很是欣赏冯永,回到吴地后,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冯郎君文章的赞赏。 两人虽从未见面,但一直有书信往来,所谓以文会友,这本就是世所周知的一桩美事。 再加上后来张家又成了吴地最大的红糖代理商。 要说张家与冯永没有什么交情,那就是睁眼说瞎话。 孙权为了向大汉求马,居然无视自己前番对张家的打压,又把张白拉出来做使者。 这等厚脸皮,确实是世之少见。 这简直就是在要胁:要么给马,要么就是张白办事不利。 偏偏张家与陆瑁的关系又极是密切。 当年陆绩托付给陆瑁照顾的子女,女儿叫陆郁生,现在正是张白的妻室。 想到这里,冯刺史不禁“啧”了一声: “这么看来,这马是不得不给了。” 情报分析这种事情,张小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对于权谋这方面,她还是很敏感的: “本来就是要给的,要不然丞相直接回绝不就好了?” “只是凉州之事,终究还是要问过你的意见,所以这才让吴国使者过来。” “现在我们就是只能想着,怎么少给一些……” 张星忆也是有些发愁,下意识地就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啃。 “全部给他们。” 冯刺史却是出乎意料地说道。 “啊?你疯了?不行!” 在场的不仅有张秘书,还有关将军、廖长史等刺史府的主要官员。 毕竟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知会他们的。 不过廖化向来知道自己被丞相派过来的目的。 再加上与关家的关系,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是甘心当个工具人。 毕竟以冯鬼王小文和的名声,再加上这些年的功劳,不拘是牧民还是治军,敢在他面前装大头的,世间没有几个。 倒是关将军,她本来也是没打算说话的。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她所长。 但此时一听到冯刺史这般大方,立刻出声反对。 凉州产马是没错。 但只有上等良马,才能选入军中当战马。 不然战力就会大打折扣。 胡人义从军所用的马,基本上就是凉州刺史府挑剩下的次等马。 再次一些的,连战阵都上不得,只能是当驮马。 所以三千匹战马,那至少也是要从两万多甚至三万匹马中精心挑选出来。 就算是现在有了马场,有专门收集和培育的种马,那也是万余匹才能挑出三千匹战马。 一万匹成年能用的马匹,那得花多少时间,费多少人力,耗多少物力,才能养出来? 孙权这一次,说是拖累了凉州军备,延迟了关中大战,给魏国争取了更多的准备时间,当真是一点不过分。 “反正终究是要给的,给少了,让吴人心生不满,还不如不给。” 冯永摇头。 当年刘备和关羽可不就是这么干的? 才和孙权平分完荆州,两国协议墨迹未干,谁能料到孙权就敢马上摸刀背刺? “他说要三千,我们就给三千,这……这未免也太多了,少给点!” 关姬大是不满地说道。 廖化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是暗中点头。 不错,现在是吴人有求于大汉,怎么任由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当年先帝为了求得半个南郡之地,许给孙权多少地方? 这一回,好歹也让吴国尝尝求人的滋味才对。 “三千确实是有点多,但我又没说是一次性给。” 冯永狡黠一笑,“我们可以分批给啊。” “什么意思?” “呐,其实我们不管给多少,怎么算都是亏的。” 冯永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因为曹叡贱价卖给孙权的那一批战马,早已注定我们跟吴人交换时,要价不可能太高,甚至只能比曹叡所给的价格还要低。” 要不然的话,孙权心里肯定还是不痛快。 “所以既然如此的话,我们为什么不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办法呢?” 说着,冯刺史的眼睛微微地眯起,脸上露出沉沉地笑容。 这种笑容在冯刺史脸上很少见。 但跟随冯刺史多年,自然知道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小文和出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计将安出?” “分期付款啊!” 冯永嘴里冒出一个谁也听不懂的名词,“孙权不是想要三千匹嘛?我给他四千,让他凑出个五千骑军来。” 廖化一听,顿时一惊。 只是他终究是见过大风浪的,又素知小文和多谋,当下便强按捺住性子。 果听得冯永继续说道: “不过这四千匹战马,我们没有办法一次性付清,须分四次来付。”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四根手指头,“我们也不要那什么珍宝,只要他拿其他东西来换。” “吴人不是擅舟船嘛?那我就拿一千匹马来换他的一批舟船。再拿一千匹马来换一批能操船的船工。” “我手底下还有两批学生,一批送到吴**中学操船,一批到吴国的船坊学造船。” “那两千匹战马,就当是学费了,那两批学生什么时候学成归来,我就什么时候交马。” 五千骑军,已经算是一支不容小视的战力。 冯刺史就不相信,孙十万会不动心。 再说了,汉吴为一家嘛,吴国求马是为了伐贼,大汉学造船学操船,不也是为了伐贼? 别的不说,就是从汉中到陇右的祁山道,每年往来的船只就有多少? 你孙权不是说了: “明珠珍宝之物,皆非所需,却可换来马匹,有何惜哉?” 巧了,我冯某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爱钱! 我对珠宝也不感兴趣! 我就想学造船,还想操船…… 听完冯刺史的打算,别说是廖化,就连都是目瞪口呆。 拿船换马还可以理解,但换船工就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更别说还要换吴人的操船之技和造船之术。 估计等那些学生学会了,都不知是到何时日了。 说不得,连处,军务有关索和手底下的将军。 若不是现在凉州政事通达,百姓归心,他说不得早就按捺不住地要劝戒一番了。 如今看来,冯明文单单以谋略而论,就已算是与庞统一般的人物。 琐屑之事,怕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以前光闻其名声之盛,今日总算是亲眼见矣! 廖化正在感叹,只听得冯永却是转过来对他说道: “廖叔,我本欲开春后,前去居延郡,督察耕种之事,现在看来是不能成行了,怕是要劳累廖叔一番。” 廖化连忙说道: “督察居延郡,不过州郡之事耳;接见吴使,乃是两国之事。轻重有别,小事交给老夫,大事则要君侯亲劳。” 亲眼看到连丞相都推脱过来的事情,被冯刺史轻而易举地化解,廖化更是坚定了自己当工具人的决心。 唯一让廖化担心的,就是:吴人会答应吗? 数日后,冯刺史在凉州刺史府的官厅,亲自接待了不远数千里而来的吴国使者。 双方就两国长远的友谊进行了回忆,同时对未来共同伐贼的合作事业充满了信心。 期间,陆瑁正式向冯刺史提出,以吴国所产的明珠玳瑁等珍宝,换取凉州大马。 早有准备的冯刺史,也向陆瑁抛出了自己的要求。 “吾不答应!” 已经四十多岁的陆瑁,恂恂儒雅,气度不凡。 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仍然可以看出,他年轻时代一定是个美男子。 无论是行还是坐,皆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只是这种从容不迫,在听到冯刺史提出的条件后,就变成了气急败坏。 但见他猛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冯永: “舟船之利,乃是我大吴国之重器,岂能随意示人?” “陆公,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舟船之利是吴国重器,难道战马就不是我大汉的重器了?” 冯刺史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萧关一战,吾能以两万破十万,靠的,可不就是大汉的骑军?” “那如何能一样?谁人不知,君侯麾下骑军,大异于其他骑军,吾听闻,乃是君侯师门秘法所训。” 陆瑁丝毫不示弱,甚至逼近一步,“在老夫看来,此等秘法,才是真正的重器,莫不成君侯也愿意相送么?” “胡说!”冯君侯一听这个话,脸色就是一变,提高了声线,“没有的事!” “外头传闻,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陆公岂能轻信这种流言?” 虽然他坐姿未变,但那下意识伸长的脖子,以及脖子上微微冒起的青筋,似乎都在表明出某种紧张。 虽然冯永的脸色变化很快被掩饰了下去,但又岂能瞒过陆瑁? 汉魏萧关一战,震惊天下,冯刺史麾下的骑军,就是不想引人注意都不行。 前所未有的新式骑军战法,再加上以前关于冯永的传言,有人得出这个结论,并不算稀奇。 再说了,张家与冯明文有交情,吴地谁人不知? 这一路前来凉州,陆瑁早就向张白询问了不少冯刺史的有关事情。 一念至此,陆瑁就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白。 章节目录 第0953章 真假难辨 看到冯永着急,陆瑁反而不急了。 但见他重新入座,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 “喛,君侯何须着急自辩?这传言是真是假,老夫倒也不也肯定。然君侯善用兵,总不是假的吧?” 陆瑁说着,微微一笑,“君侯欲学我大吴操船之法,我大吴亦欲学君侯的用兵之道啊!” “特别是吴地缺马,故领骑军之将,更是难寻,不若这样,我大吴也派些人至君侯军中,学用骑军如何?” 冯刺史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陆瑁。 不是说君子容易欺之以方么? 这位老哥看起来,心思却是转得快得很。 想来也是,毕竟是陆逊的亲弟呢,家世底蕴就在那里。 冯刺史打了个哈哈: “这个事情嘛,后头再详谈。对了,陆公远道而来,也是辛苦,不如先下去休息一番。” “待明日,我再摆上宴席,给陆公洗尘。对了,陆公乃是江南人士,定是不知凉州风情吧?” “别的不说,就是这烤全羊,就是一道极上等的佳肴啊……” 看着冯刺史顾左右而言他,陆瑁自觉早已看透了此人的伎俩,当下心里就是一阵冷笑。 不过对方说得了有几分道理,毕竟自己是初来乍到,而且此番吴国有所求,自然不能心急。 而且正好也趁此机会,多了解一番对手,多做些准备,于是他便顺驴下坡: “也好,那就有劳君侯费心了。” “好说好说。”冯刺史哈哈一笑,然后再看向张白,“吾与张公神交已久,光有书信往来,却无缘一见。” “今张郎君再到凉州,正好与吾好好交心一番。” 张白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 “君侯但有所令,张某岂敢不从?” 一直在观察冯刺史神色的陆瑁,看到对方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张白的目光似有不善,当下心里就是一惊。 这冯明文好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自己是从张白身上打探到消息。 只是吾乃是有心,但张郎君却是无意。 吾这一番有心算计之下,没想到竟是让张郎君受了冯明文的误会。 想到这里,陆瑁心里不由地一阵愧疚。 唉,看来后面回到大吴,自己得向陛下说些好话,让陛下不再打压张家,也算是补偿了。 陆瑁心里正在纷扰,已有接引的侍女过来,恭声道: “陆公请。” 陆瑁当下只得起身,跟着侍女向外走去。 待走出门口转身的时候,他又趁机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冯刺史似乎正含怒按案而起…… 回到驿馆后,陆瑁心有所思,来回走动,一直频频看向张白的舍房。 哪知直到夜幕降临,这才看到张白面色阴沉地回来。 陆瑁暗道一声不妙,连忙出门迎接上去: “坚义如何回来这般迟?脸色又怎么这般难的睦?” 张白看到陆瑁,勉强一笑:“无事,只是路途劳累罢了,歇息一番就好。” 说着,径自走入自己的舍房。 陆瑁紧跟着入内,同时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反手关上门。 “坚义,那冯郎君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张白呆坐下来,苦笑地看向陆瑁: “陆公这回是真害苦了我!” 陆瑁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坐下来: “此话何解?” 张白“呵”地就是一声冷笑: “陆公是真不知耶?假不知耶?” 陆瑁咳了一声,低声问道: “可是因为那铁甲骑军之事?” 萧关一战后,谁都知道冯明文手下,有一支战力恐怖的骑军,三千可抵十万魏军。 三千破十万,对于吴国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毕竟八百破十万的也不是没有…… 但当三千骑破的是十万魏军时,那其中的意味就大大不同了。 谁不知道魏军精骑天下第一? 现在十万魏军被蜀人三千骑给破了,那蜀人的精骑,究竟强到何等程度? 于是就有无知之人言,那是冯文和召唤的阴间鬼骑,专食阳间血肉。 君不见,那冯文和在南中有鬼王之称,南中夷人多知其喜喝人血,啖人肉。 若欲求得一方平安,则需献上三千女子,以女子阴气,化其残虐之性。 当年南中可是迁了一大批女子去了汉中呢…… 当然啦,这传言太过夸张,委实有些不可信。 但冯文和手下有一支有类鬼骑的骑军,那是几乎是肯定的。 只是世人多不知其详。 因为知其详的……基本都去了阴间。 这就更为冯鬼王麾下那支“鬼骑”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陆瑁能知“铁甲骑军”的称呼,自然是通过张白。 毕竟吴国谁不知道张家与冯鬼王关系密切,听说张白前两年还亲自来过凉州。 “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张白长吁短叹,“陛下派吾为副使,前来凉州,明面上是说吾熟悉凉州。” “但吾难道不知这是陛下欲令吾劝说冯君侯,促成求马一事耶?” 这个话对孙权有些不太客气。 但从张白嘴里说出来,陆瑁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当年的“暨艳事件”,张温被牵连其中,实则是陛下欲借此打压吴郡四姓之一的张家。 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说起来,确实是陛下做得有些不对。 只是谁也不敢明面说出来而已,但对张家的遭遇,大伙还是很同情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回张白出使凉州,那可是担了大风险的。 做得好还好说。 做不好的话,那就更是有把柄落到皇帝手里,到时张家所掌握的红糖渠道,怕是要被咬下一大口。 张白娶的陆郁生,虽是陆绩之女,但却是陆瑁抚养长大,情同父女。 所以张白对孙权的怨气,也不怕在陆瑁面前表露出来,但见他略有埋怨地说道: “若只是此事,吾倒还可以尽力一番,只是为何陆公你要横生事端,再与那冯君侯提起铁甲骑军之事?” “这下可好,冯君侯不但对吾有所怀疑,更是对大吴求马的诚意,有怕怀疑,这可如何是好?” 陆绩听了,亦是“啧”了一声: “此事亦不能全怪我,谁叫那冯文……咳,我是说,谁叫那冯明文不按常理行事?” “照吾想来,冯明文对此事,要么是直接答应下来,要么就是借故推脱,或者少给马匹。” “到时吾就是拼着与那‘巧言令色’争论一番,也要为国谋利,哪知此人……” 说到这里,陆瑁又是“啧”了一声。 而且看此人白日里的表现,这铁甲骑军,怕不正是其要害所在? 事到如今,陆瑁又岂能轻易放弃? 他甚至很是心动。 吴军不善陆战,此世人皆知。 若是能得彼手中练军秘法,到时还用怕那魏贼? 哪知张白的一番话,却是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那铁甲骑军,乃是冯君侯师门秘宝,听说汉家天子,为了求得那秘法,竟是欲令太子与冯家长女联姻。” “照吾想来,此法当真是汉国之重器,岂会轻易让我吴国习之?” 陆瑁闻言,大吃一惊: “竟有此事?” 张白欲言又止。 “坚义,汝似尚未言尽?” 张白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口,这才把声音放到仅有两人听到的大小,示意陆瑁附耳过去。 陆瑁连忙俯过身子,只听得张白声如蚊呐地说道: “何止?听闻为了这铁甲骑军,皇后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送到冯君侯身边……” 饶是陆瑁平日里养气颇深,此时听得这一句,亦是差点禁不住地失声叫出来。 这么刺激的吗? 但见他猛地一张嘴,然后又猛地紧紧闭上。 在衣袍下面,他的身子已是绷得紧紧的。 “坚……坚义,这等事情,可不敢乱说。” 陆瑁有些哆嗦地提醒道。 张白摇了摇头,只见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头: “陆公,你觉得,以我们张家与冯君侯的关系,这等事情,我敢随意捏造吗?” 陆瑁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那为何此事没有传闻?” “传闻?”张白嗤然一笑,“这等传闻,谁敢乱传?不要命了?陆公岂不闻蜀地李家乎?” 事实上,冯郎君与张家小娘子的事情,都快是十年前的传闻了。 谁会闲到拿一个传闻说十年? 所以这个事情,现在懂的都懂,不懂的,谁又敢乱嚼皇家的耳根? 但关键是陆瑁不知道啊,他也不可能专门去打听十年前的旧闻不是? 何况冯文和和张小四的传说,究竟有什么样的内幕,这世间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全部的真相。 更别说冯文和名声如日冲天,也不怕这点绯闻。 就算是有人嚼十年耳根,这个事到现在反而是张家小娘子慧眼识英雄,非君不嫁。 一番英雄佳人的故事是少不了的。 毕竟随着大汉各地建起学堂,南乡的侠义和说书,也渐渐传入百姓当中。 掌握着舆论的冯土鳖,感觉很爽! 所以现在陆瑁心里想的就是:也对了,毕竟心狠手辣小文和…… 只听得张白有些感叹地说道: “说起来,其实此事,也是有起因的。而且这个起因,陆公应当也听说过。” 陆瑁一听,奇道: “吾怎的不知?” 但见张白解释道: “陆公可知‘花容月貌’一词?” “自然知道,听闻此词乃是冯君侯赞张家小娘子……” 陆瑁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白。 张白点了点头: “当年冯君侯自汉中回锦城,在锦城外的一处桃林,正逢张家小娘子,两人一见倾心,暗生情愫。” “于是冯君侯便送了一首诗给张家小娘子,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由此,张家小娘子‘花容月貌’之名,传于世间。” “萧关一战后,世人只知道冯君侯大受封赏,却是少有人注意,汉国朝廷还封了冯府三个媵妾名额。” “只是直到现在,冯府也不过是一妻二妾……” 说到这里,张白意味深长地看着陆瑁,不语。 陆瑁早已目瞪口呆。 过了好久,陆瑁似乎才回过神来,但见他神色变幻不已。 自秦灭六国以来,世间礼仪早就失缺。 世人只道妾室低贱。 但陆瑁自小好学,年青时为了学习,州郡辟举都不愿意前往。 所以熟诗经典的他自是知道真正的媵妾是怎么一回事。 古时媵妾,乃是亲姐妹同嫁诸侯,姐为妻,妹为媵妾。 姐若不幸亡世,妹则是法定的正室,此乃是为了保证两家联姻不出意外。 真正流传长久的世家,现在仍保留有这种传统。 若是真如张白所言,汉国皇家为了冯明文手里的铁甲骑军,皇后连自己的亲妹都舍得送出去。 那么…… “那么就只能说明,此法确实是当世之宝。” 陆瑁猛地站起来,喃喃自语。 原本他还只是想着以此为借口,阻止冯永开口索要吴国操船之术。 可是如今听得张白这番话,欲得此法献给吴主的想法竟是开始有些强烈起来。 贪念一起,就难消除。 接下来的日子,陆瑁虽得冯刺史热情执行,但心思却有些恍惚。 当他听得冯刺史不再要求习得吴国操船之术,只是要求以马换船,让吴国派人至汉中,帮大汉造船时。 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 “君侯,吴汉戮力讨贼,东西亲如一家,吴有操船之利,汉有铁甲之锋。” “若是吴能习得汉之铁甲,则可北上合肥与魏争锋。” “汉能学得吴之舟船,则可从汉中顺流而下伐贼。” “如此东西夹击,魏贼必灭矣,岂不美哉?” 冯刺史一听,脸色就是一变,又打了个哈哈: “陆公灭贼之心甚坚,令人佩服。” 陆瑁一听,知其又欲回避此事,当下连忙紧紧地抓住冯刺史的衣袖,大声道: “君侯,这些日子,吾早已打听清楚,铁甲骑军,乃是汉之重器,君侯不欲外传,吾能理解。” “但操船之术,难道就不是我大吴的重器耶?我大吴皇帝屡次领军北上,皆因无精骑之利,不得与魏贼相争,只能无功而返。” “若是能有君侯手中这等精骑,又何以至此?” 你放屁! 陇右之战的时候,老子打魏贼可没用骑军! 孙十万人不行,能怪到自己的将士头上? “陆公啊,不是我不愿意给,只是你也说了,这铁甲骑军成军之法,乃是国之重器,给不给岂是由我说了算的?” 冯刺史一脸诚恳地看着陆瑁,“这个事情,应当是由吴主去寻大汉天子与丞相说才对啊。” “再说了,你能保证,吴主当真愿意拿吴国操船之术来换吗?” 陆瑁一听,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当然敢保证! 想起为了辽东,陛下许出去多少利益? 公孙渊杀使投贼时,陛下发誓要坐船亲征辽东。 朝中诸臣连连劝诫,陛下皆不改其意。 最后还是自己连续两次上奏章,剖明利害,这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由此亦可见陛下求马之心。 只是冯明文说得也有道理,这等大事,还是要先奏明陛下。 陆瑁点了点头: “那也成,若是此事能成,君侯到时可不能藏私。” 冯刺史含糊地说道: “陆公还是先问问吴主之意吧。” 陆瑁一看冯明文这模样,就知他心里定是大不情愿。 他生怕夜长梦多,连忙派出信使回吴国。 只是他却是留在凉州,只待两国国主达成协议,他一定要冯明文当着他的面亲口应下才放心。 章节目录 第0954章 睚眦必报带善人 “阿郎,为什么要让吴人在汉中帮忙打造战船,莫不成当真是要顺汉水而下,攻打上庸?” 与吴人的交易,对于冯刺史来说,怎么说也算是一件筹划中的大事。 身为凉州统军将军,关将军自然也会关心这个事情。 只是她对着地图揣摩了好久,也没想明白自家阿郎这个举动有何意义。 “阿郎以前也曾说过,上庸对于汉中而言,乃是个挂地。除非有必胜把握,否则贸然而去,只会把大军陷于险地。” 挂地者,易往而难返是也。 当年汉中之战,先帝大胜曹操,天下震动,先帝也是要先派孟达从宜都出发,然后再派刘封顺汉水而下。 两军夹汉中大胜之势,这才合力平定了上庸。 现在的上庸,早已不复先帝当年之况。 一来魏贼经营日久,且驻有重兵。 二来就算是魏贼无备,大汉侥幸攻下上庸,那也要提防南边吴人…… 孙权能干出背盟偷袭荆州之事,谁敢肯定他不会再次背盟偷袭上庸? 毕竟只要拿下了上庸,襄阳不攻自破,吴国就可以把整个荆州掌握在手里。 有了天险襄阳,孙权从此就再也不用担心魏贼可以随时从荆州南下。 “因为只有汉中最合适啊,总不能放到永安吧?” 冯刺史最近被陆瑁弄得烦不胜烦,最后不得已,他只能躲到后院。 虽然后院也不太安宁,因为关将军最近同样是没事找事。 没办法,为了引诱吴人上钩,冯刺史把自己和张小四的陈年旧事七分三分假地加工了一遍。 效果确实是不错,但副作用也不小。 比如说,关将军最近把他盯得就比较紧。 这段时间,冯刺史晚上都是老老实实地睡觉,不敢去爬张小四的榻。 “真要放永安的话,别说是让吴人帮我们造船,恐怕就算是我们自己打造船只,恐怕孙权都要睡不着觉。” 还是那句话,汉吴就算是燎火宣告天地,公开誓盟。 但两国的盟约仍是一如既往的脆弱。 “放在临渭啊!”关姬点了点地图,“从临渭顺渭水而下,不就是关中重镇陈仓城么?” 临渭就是陇右汉阳郡的郡治。 临渭与陈仓之间,有陇山相隔,又有渭水相通。 而且从临渭到陈仓,这条航道也很成熟。 因为前汉时期,高祖皇帝定都长安之后,随着国家越加强盛,人口渐渐滋繁,关中所产的粮食在孝武皇帝后期就开始不够吃了。 前汉朝廷为了解决这一窘境,一方面加大力度,从关东运粮。 另一方面,则是加大陇右的开发力度,把陇右所产的粮食,通过渭水的水道,运至长安。 “若是妾所料不差,丞相出兵关中时,不是走陈仓,就是斜谷。不过陈仓的大散关,地势险要,乃是关中四关之一。” “丞相若是举兵攻关,怕是太过拖延时间,故走斜谷是最好的选择。” 汉中四道,自东向西数起,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 子午谷和傥骆道行不了大军。 陈仓道有关中四关之一的大散关,魏贼只要有数千人把守,就足以阻挡十万大军。 但凡关城,并不是说仅仅是一座城而已。 就如萧关,乃是以萧关主城为中心,然后再以周围山头地势,布置各类坞堡关卡营寨等等。 而大散关比萧关还要险要得多。 关口下面的深谷极为陡峭,两侧有崖壁对峙,堪称“一线天”,通行非常困难,易守难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就是有十万大军,在关城面前,也不过能摆开数千人。 虽然冯永手头上有工程营,不怕坚城。 但砸开平地上的坚城也是需要时间的,更别说是建立在险要地势上的重关。 虽然斜谷道也不好走,但这些年来,南乡工程队已经把赵老爷子烧掉的栈道重新修筑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只要出了斜谷,往北渡过渭水,占据要地北原,就可以断绝陈仓汧县等关中重镇与长安的联系。 往东渡过武功水,就可以沿着渭水南岸一路直扑长安。 原历史上,司马懿就是把大营扎在武功水东面,拒不出战。 又提前派兵守住了北原,这才把诸葛老妖堵死在五丈原。 如果大汉没有把陇右掌握在手里,恐怕冯土鳖面对魏国的战略优势,同样也只能是徒呼奈何,除了拼消耗,别无他法。 最多也就是与诸葛老妖分兵两路,拿石砲车去砸陈仓大散关,拼人命拿下陈仓。 或者是直接走祁山道,跑去骚扰陇右,让凉州和陇右魏军不能支援关中。 至于现在,大汉有了陇右,直接俯视关中。 司马老龟固然可以像原历史上那样,堵死诸葛老妖。 但诚如石苞第一次给冯文和的时候所言: 欲从关中南取汉中,必先取陇右;欲从汉中北伐关中,亦必先取陇右。 更别说陇右这个方向,随时冲出一个凶名赫赫的冯文和,那可是个随时有可能捅破关中防御的悍贼。 所以司马老龟这才拼了命在关中屯田,积蓄粮食,同时又死命地在各个关口要道挖沟立壁,准备死守,做长久战。 司马老龟有准备,作为凉州大军实际统帅的关大将军,又岂会没有思考过关中之战的各种可能性? 所以她虽然不像冯土鳖那样,可以观历史而知后事,但却能一语言中大汉丞相最后一次北伐的路线。 只见关将军手点在斜谷口的位置,若有所思地说道: “若是丞相举大军出斜谷,司马懿必会领关中大军与丞相相持。” “到时只要丞相派出一支偏师走陈仓道,陇右再派一师顺着渭水,直达陈仓。” “如此两面夹击,关中大军又被丞相牵制,陈仓未必能久守。” “陈仓一失,”关姬微微眯起眼睛,“汧县岂可守乎?汧县不守,则陇右与凉州大军,就可从关陇大道蜂涌关中……” “想法挺好!”冯刺史跟着凑上去,称赞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其实我确实是有从临渭顺水而下的打算来着。” 关姬一听,更加不解了,“哦?那阿郎为何又在汉中造船?” “当然是为了保持这支偏师的突然性啊!” 冯永嘴角一挑,嘿然一笑,“现在提前造船,岂不是会被魏贼发现,到时他们有所准备怎么办?” 关姬眉头一皱:“可是临时造船,只怕来不及……” 冯刺史嘿嘿一笑:“来不来得及,其实无所谓,只要让魏贼觉得我们会真的从临渭顺水而去偷袭就行。” 关姬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阿郎是说,疑兵?” “没错,我打算是派出疑兵。”冯刺史点了点头,“所谓虚中有实。虽然顺渭水而下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这条路,即使比不过顺汉水而下那么凶险,但也只能勉强往来数千人,多了就成了挂地,易往难返。” 冯刺史一边说着,一边顺着汉中和陇右划了一个半圆,“反正汉中和陇右到关中的道路那么多条,就让司马懿去猜猜,我们到底会走哪一条?” “也是。” 关姬点了点头,先在心里头记下这个才想到的备用方案,然后转头问向冯刺史: “若是换城阿郎,阿郎会怎么守?” 代入对手的位置去思考,是参谋部沙盘推演最常见的方法。 冯刺史看了一眼地图,摇了摇头: “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像司马懿这种,堵死重要关口,只要冲不破这些关口,关中就仍然可以说是安全的。” 安定郡南边以新平郡为缓冲,沿着泾水防守。 关陇大道东边,在汧县驻扎重兵防守。 然后再以陈仓、郿县等要地,防备汉中。 司马懿则是坐镇长安,一旦发现敌人主力,则立刻领军支援。 这个办法的坏处是,设置的关口重镇,任何一个都不容有失,一旦有失,就有可能引起全线崩溃的后果。 所以司马懿又做了备案,在关口重镇的后方,再以沟壕壁垒筑成一道道防线,层层布防。 问题是,在萧关之战以前,魏贼是战略优势。 萧关之战之后,曹真送掉了关中大军数万精兵,汉魏就成了均势。 司马懿现在的做法,就是想把关中之战变成消耗战。 毕竟关中就是魏军的屯田之地,而汉军则是离境作战。 补给线比较长不说,就算是大汉有干粮,也没办法支撑起大汉无限期作战吧? 而关中背后,还有一个天下正中之地的中原输血呢! “最好的办法?阿郎的意思是说,还有其他办法?” “打开关口,放大汉进入关中,然后依托长安,集中兵力,一决胜负。胜了就会所嫩……嗯,说不定还能反攻陇右。” “若是败了,就直接退出关中,一了百了,在我看来,司马懿是没胆子赌这个。” 关姬轻笑,瞟了他一眼: “萧关一战后,还敢在平地上与冯鬼王正面争锋者,这天下怕是没几个了……” “过奖了过奖了!”冯刺史拱手谦虚道,“在吾眼前,有一位关将军,可不正好就是那几人中的一个么?” “啐!”关姬表示看不起冯某人,然后又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夫妇俩互相吹嘘完毕,关将军再看向地图,略有一声叹息,“这么看来,确实是只能在汉中造船了?” 冯刺史知道自家细君的执念,对大汉目前不能造船顺江而下收复荆州,心里有些惋惜。 但见冯刺史狡黠一笑: “其实就是汉中最合适。天下营造,以汉中为最,不怕吴人不来造船,只要他们敢来,造船工艺迟早会被我们学个干净。” 若说是科研,那自然是阿梅所领的科研为最。 但若是要说打造制造什么的,那就是首推汉中冶。 因为汉中冶是冯刺史亲手扶持起来的,现在里面有锻造大师蒲元当总监工,更有国宝级工程师黄月英当总顾问。 南乡标准,南乡工艺,南乡学生…… 以前的南乡体系,现在已经扩张成为整个汉中营造体系。 不能说成是工业体系吧,但至少也已经有了工业体系发展前期的萌芽。 这种体系,才是大汉最重要的技术壁垒。 就吴国那些初始的手工工艺,到了汉中之后,在汉中营造体系面前,迟早会被肢解得干干净净。 就算是吴人早有打算,藏着掖着一部分工艺,但别忘了冯刺史手头还有一个阿梅科研团队。 只要有了模板,有了方向,无论是逆向山寨还是发展研究,冯刺史相信阿梅都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但见冯刺史挤眉弄眼地说道: “那吴人只知道铁甲骑军天下无双,却不知这其中要费多少钱粮。” “马不过才是第一个问题,后面甲胄的打造和养护,马匹的损耗,那才是大头。” “就算是吴人把铁甲骑军的练兵之法,作战之术全学会了又如何?到后面他们就会发现,甲胄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啃下他们身上肥肉的时候。更别说那马匹,我们凑齐三千骑都难,他们还想要合格的铁甲战马?” “能有个甲骑就不错了,具装是别想了。” 所谓甲骑具装,甲骑是指人披甲,算是半重骑兵。 具装是指马覆铠,甲骑具装合二为一,那才叫重骑兵。 后世毛子白送阿三航母,阿三很开心,却不知后面的服务费才是人家毛子的真正目的。 毛子为什么不白送给小白兔? 因为他知道,白送给小白兔那就真是白送。 不,不是白送,是给小白兔补充营养。 君不见,为了弄回一艘啥玩意都没有的航母,小白兔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忍辱负重…… 其中惊心动魄的过程,堪称世纪大戏。 同样的道理,大汉现在的汉中营造体系,足以对魏吴两形成技术封锁。 冯刺史现在就想让吴国当一回阿三。 当年冯郎君为了引诱吴国攻打襄阳,可是咬着牙出了大血。 没想到最后吴国居然是象征性地打了一下襄阳就草草收兵,却把冯郎君给的好处全吃了下去。 这个事情,就算是再过十年,冯郎君也是不会忘记的。 正所谓: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深谋远虑阴鬼王,睚眦必报带善人。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无私地把铁甲骑军练兵之法送给盟友,这还不叫善人,那什么叫善人? 章节目录 第0955章 铸大钱 要说上阵杀敌,布兵摆阵,关大将军一只手就能吊打冯土鳖。 但若是论起阴人谋国,十个关将军也比不过冯鬼王。 生活在三国时代的关将军,又是个女儿身,何尝见识过这等谋略? 但见她满面的不可思议,有些吃惊地问道: “万一吴人当真要自己锻造呢?那岂不是资敌?” “不会,我算过了。” 冯刺史摇了摇头,自信地说道: “以汉中冶为例,五年前做出一副铁甲骑军的人马铠甲所需成本,比起现在的成本来,至少是三倍。” 说到这里,冯刺史看向关姬,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细君你可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就是降价三成卖出去,也还有翻倍的利润。” “细君你说,若是换了你,你是愿意自己花十数万钱去打造一副铠甲,还是愿意花三五万钱去买一副铠甲?” 明明已经从冯刺史前面的话里听明白了这种交易里面的陷阱,但关将军听到这笔帐之后,仍是心神摇曳。 她很想说宁愿花十数万钱去打造一副铠甲,但最关键的问题来了:钱哪来? “没有钱,一切都免谈。” 冯刺史摊了摊手,“后汉一年的府库也就八百万缗左右,而在没有毛料和红糖的前些年,大汉一年的赋税收入,折合也就才一百万缗。” “至于吴国,我们从宽计算,算它有三百万缗,一副铠甲的打造,算它十五万钱,那就是一百五十缗。” 跟吴国交易这么多年,冯刺史对吴国的国库收入,就算不知道具体详细的数目,但大概数目还是心里有数的。 “三千副的话,我们算它四十五万缗,那就要占去吴国府库一成半的收入。” “这还仅仅是算铠甲的价,战马的钱呢?养马的钱呢?保养甲胄的钱呢?将士的钱粮呢?” “这么一算下来,三千铁甲骑军一下子至少要花吴国府库近三成的钱,而且后面每年还要花费大批钱粮保养。” “一场大战下来,战马哪有不死的?到时候又得再花钱……” 全国勋贵官吏的俸禄、手底下十万大军将士的支出,哪一个不要钱? 更别说这年头的抵抗自然灾害能力弱,江南又是水乡,你不得留些钱粮应付灾害之类的? 这三百万府库收入,是府库收入,可不是专项军费。 事实上,吴国有没有三百万缗的收入,还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呵呵,”冯刺史微微眯起眼睛,“孙权就算是舍得,他能拿得出来?” “孙权要是有钱,他就不会在几年前铸了一批五十大钱。” 铸大钱,就意味着国库没钱,就意味着国家要割韭菜。 后世以“阿妹你看”最为典型。 缺钱就了死命印绿票,用来收割全世界财富的同时,还能向外输出通货膨胀。 铸大钱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收割的范围小一些,仅限于国内的士吏百姓。 反正兴汉会跟吴国的交易,从来就是只收五铢钱,要不然就拿吴国的特产来换,珠玉玳瑁啊什么的。 当然,少不了冯会首点名需要的水玉,大公驴等等。 再后来,南乡储备局的票子开始流入荆州。 再到现在,票子已经是荆州大宗交易货物的主流货币之一。 虽然不是吴国的法定官方货币,但它有兴汉会的背书啊! 南乡又掌握着最先进的造纸术、印制术,还有油墨配方。 今年种了一批蓖麻出来,南乡那边已经按照冯刺史的指示,开始尝试用蓖麻油配制新的油墨。 而吴国连最初始的印刷术都莫得,它就是想伪造,那也无从下手。 再说了,票子携带那么方便,它不香么? 大钱有票子硬么? 反正在荆州不少人眼里,“大泉五十”肯定没有南乡储备局发行的票子硬。 关姬听完这个套路,这才有些恍然大悟,她古怪地看向冯刺史: “你是料定孙权没钱,所以才让吴人拿造船和操船之术来换的?” “只是就如你所说的,他们拿造船与操船之术来换了铁甲骑军之术,又拿舟船来换战马,那再拿什么来换甲胄兵器?” 冯刺史邪恶一笑: “那就让孙权继续铸大钱啊,大泉五十不够,那就再铸大点,大泉五百也是可以的嘛,五百不够,那就再铸一千,两千……” 若不是这个人是自家阿郎,若不是关大将军的屁股是坐在大汉这边。 那她在听完冯鬼王这番话后,说不得就要爆捶眼前这个阴毒无比的家伙一顿。 先帝当年不过是铸了一批直百钱,就差点逼反了蜀地的世家。 要是让孙权铸五百钱,那要得罪多少吴国世家大族? 铸少了,还能说是应急,还能勉强控制一下后果。 若真要像冯鬼王所说的,光是三千铁甲骑军的甲胄,就要占去吴国府库近一成半的收入。 那这大钱,得铸多少才能顶得住? “别这么看着我。”冯刺史对着关将军一笑,“说不得,孙权本来就想铸大钱呢?” “孙家与江东世家之间,恩怨大了去,要不然孙权何至于对张家下狠手?” 事实上,汉魏吴三国,在立国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被世家大族所绑架。 只不过大汉最先摆脱了世家的掣肘。 而魏国在确立了“九品中正制”之后,就已经宣告了世家政治不可避免地到来。 而吴国,则是需要世家支持和打压世家之间,左右摇摆。 究其根源,还是在于孙策入主江东的时候,把江东大族杀了个血流成河。 让孙家就此与江东大族结下了血海深仇。 这就导致了孙权在需要江东世家支持的同时,内心深处又不敢完全信任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孙权对吴郡四姓之一的张家下狠手,自己又如何能那么容易就在吴国契入一颗钉子? 听到冯鬼王这么一番谋划,关鬼后不禁在心里庆幸不已: 幸好这个家伙是自家阿郎啊,若是被魏吴得到了他,就凭大汉前些年那点蜀中之地,只怕还不够他阴的。 就在鬼王鬼后蹲在后院商量国家大事时,张小四步履匆匆地闯进来: “洛阳急报!” 冯刺史和关将军对视一眼,心里头齐齐冒出一个念头: 洛阳又出事情了? 张小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还没等气喘匀,便开口道: “魏国的伪太后死了。” “太后?卞氏不是早几年就死了?是建兴八年,还是……” 冯永说到一半,顿时就反应过来,“郭女王?” 张星忆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曹丕所立的伪后,郭氏。” “这倒不是个长命的,比卞氏短命多了……” 冯刺史掐指算了一下,刚说出这个话,就被张小四瞪了一眼: “大好的机会呢,你还在管她长命还是短命?” 冯刺史一愣:“什么机会?” “洛阳有人传言,是曹叡数次逼问当年甄氏之事,郭氏最后心忧而亡。” 冯永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还有这事?” 甄氏,那可是曹植的嫂子……咳,说错了,后世可是被人称为洛水女神,冯刺史自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兴趣的。 “是糜照送过来的消息。” “哦,糜照看来是已经进入状态了呢!” 冯刺史摸了摸下巴,“去年山阳公崩,今年郭氏死,照这么看来,曹叡的日子可不算好过啊。” 张星忆眼中闪着兴奋之光,凑过来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冯永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除了把这个流言传得更久一些,其他就不要做了。糜照的身份,藏得越久,价值就越高,他对我们以后的计划很重要。” 张星忆一听,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冯永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问了一句: “那个寿春妇人之事,有什么消息么?” 张星忆摇头道: “只知道洛阳的疫情消去以后,她就被曹叡接入宫中。” “听说曹叡还特意下了诏令,让人给她建起一座别院高台,专门祈福,外人哪得知道消息?” “外人得不到她的消息,难道长公主还得不到?让糜照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细心打听一番。” 若论世间最能让人丧失理智的事情,老夫配少妻,老妇爱郎君,必是位列其中之一。 是爱,不是玩玩的那种。 随着糜照与清河公主的关系越发密切,冯永已经肯定,曹叡的身体,确实不算太好。 因为曹叡在大前年收养到宫里的两个养子,现在已经正式公开。 一个是曹询,这是早就知道了的。 还有一个,则取名曹芳。 得知这个名字后,冯永就知道,这个曹芳正是原历史上高平陵之变后,最后也被司马家废掉的那个魏帝。 也就是说,曹叡现在都觉得自己已经再也生不出孩子,那么他的真实身体状况,就可想而知。 又是收养子,又是专门建别院高台,让神棍给自己祈福。 这就越发让冯永肯定自己的判断。 再说了,就算是按原历史上,曹叡也是个短命鬼。 张秘书很是尽职地把冯刺史的吩咐记了下来。 “吴国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张星忆自然是知道冯永为什么这些日子躲在后院。 她面色有些古怪: “这往来之间,少说也要三个月,哪有那么容易?” 冯刺史一听,顿时又是心生烦躁,恨不得找赵广过来打一顿。 只是赵广一开春,就按他的吩咐,从萧关出塞,顺着大河前去河套地区找轲比能去了。 当下他左思右想一番,然后说道: “算了,安排一下,过两日我要去居延郡巡视耕种。” 堂堂冯鬼王,被区区吴使逼得逃去居延郡巡视工作,实是大丢大汉脸面。 而在遥远的吴国,同样有一人,也被逼得从建业前往武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国东宫门客羊衜。 自孙权称帝后,为了加强对群臣的控制,特意设立了中书典校事,监察百官及地方州郡。 酷吏吕壹等人任此职以来,常择小过以苛众臣,借此得到孙权的信重。 最后发展成凭空诬陷,甚至连丞相顾雍都差点因此入狱。 如今吴国朝臣上下,皆是对彼恨之入骨。 太子孙登与征越得胜归来的诸葛恪,亦在私下里密谋如何除掉吕壹。 两人决定,先推出善辩者一人,在陛下面前陈吕壹等人之过,试探一下陛下之意。 而一向有识人之明的羊衜,同是担负起寻找这个人的重任。 羊衜当然知道这里面必有诸葛恪公报私仇之心,但为国家计,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此行前往武昌,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来到武昌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换下官服,带了两人仆人,进入武昌城,采购了厚礼,然后再出坐车出城,向乡下而去。 武昌以前乃是吴国的都城,虽然孙权后来迁都前往建业,但仍留了太子留守。 前两年太子虽亦前往建业,但武昌作为连接荆州与江东的水陆要害。 再加上这些年汉吴两国人员物资往来越发频繁,武昌非但没有衰落下去,甚至越发地繁盛起来。 在武昌城外不远处,有一个村落,村落的东头,有一个农家小院,看起来虽然比不得那些高宅,但却也比村中那些茅草屋强得多。 小院门口,被人打扫地很干净,前庭被人用篱笆围起来,里头的一角,还种了一些绿菜。 偶有两三只鸡冒出头,有一只还扑愣着翅膀,似乎想要飞过篱笆,进入菜园子里。 然后一个妇人就拿着扫把冲出来,扫向那只不长眼的鸡,嘴里叫骂道: “天天不下蛋,就知道吃吃吃!那个死不长眼的,卖给吾的时候还敢骗吾说,这是只好鸡!好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妇人在那里赶着鸡,嘴里骂骂咧咧。 这一幕正好被小院外正在下车的羊衜撞个正着,但见他面有迟疑之色,考虑着要不要把已经触地的一只脚收回来。 妇人眼尖,早就看到了自家门口的牛车,待她看清车上露出的面目时,脸上顿时有意外之色。 她的脸色变幻了一下,手上就是下意识地把扫把往角落一丢,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整理一下衣物。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神情,在这一瞬间,她竟是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身上的衣物虽是朴素,但身上那股大家之气,却是隐隐在诉说着妇人的出身非一般村妇可比。 哪还有方才言辞粗俗的模样? “羊君一别数载,可还安好?” 妇人打开了院门,对着牛车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车里的羊衜有些尴尬地下车:“见过夫人。” 妇人落落大方地回答道,“妾不过庶人之妇,可当不起羊君的夫人之称。” 羊衜听得妇人此语,脸上尴尬之色更甚。 章节目录 第0956章 以命博富贵 一般妇人,自然是当不起夫人的称呼。 当然,若是换作普通妇人,也没资格能被羊衜称为夫人。 羊衜唤眼前的妇人为夫人,乃是有意为之,没想到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当下就不禁有些讪讪。 眼前这位妇人虽是庶人之妻,但出身却是端的不凡,因为她姓习,而且是荆州习。 荆州习氏,宗族富盛,世为乡豪。 季汉有习承业、习珍、习祯,吴国有习温、习宇,魏国有习授,皆出于此氏,分侍三国,标准的世家作风。 习娘子的父亲习竺,虽比不过出仕三国的习氏族人,但也同样是被时人称为“才气锋爽”。 她从小就随自家大人识文断字,见识不俗。 至于为何望族之女,如今却成了庶人之妻,这其中却是与羊衜有不小的关系。 所以习娘子见到羊衜,没有拿扫把打人,仅仅是面上有不愉之色,就已经算得上是涵养过人: “羊君到此,可是有事?” 羊衜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妇人身后的小院,然后略有踌躇地说道: “吾此行过来,乃是欲与李郎君一叙。” “哦——”妇人拉长了声音,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我家阿郎不在。” 羊衜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那不知李郎君去了何处?” 妇人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羊衜: “羊君好歹也是太子宾客,上门拜访,都是这等礼节的么?” “妾怎么不知,我李家与羊君的关系,竟是亲密如斯?” 羊衜一听,不禁有些讪讪,连忙拱手行礼: “是吾失礼了。” 然后从怀里摸出拜帖送上,又示意随行的从人送上礼单: “吾此次过来,实是事有所急,所以有些过于冒昧了,还望习娘子见谅。” 看到羊衜居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妇人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吾一介妇人,如何当得起羊君这般礼待?我家阿郎,一大早就下地干活去了,若是羊君有事,不妨稍作等候,吾这就去叫他回来。” “不用不用。”羊衜连忙说道,“习娘子只管告知李郎君在哪个方向,某自行前去即可。” 妇人笑道: “乡野之处,道路难行,羊君怕是难寻到彼处。” 羊衜知道眼前这位妇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所以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当下就老实地交待道: “不敢瞒习娘子,某此次前来,乃是有事求李郎君,不亲自前往,何以显诚心?” 习娘子闻言,目光落到羊衜身后的厚礼上,若有所思。 她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头叫唤道: “大郎。” “阿母。” 屋子里立刻飞奔出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妇人摸了摸孩子的头:“这是你家大人的故人羊叔,快与羊叔见礼。” 孩童衣着虽是陈旧,但却甚是整洁,很听话地上前行礼: “见过羊叔。” “都这么大了,这一路着急赶过来,一时竟是没有准备见面礼。” 羊衜有些歉意地说道。 “无妨,乡野之地,哪来那么多规矩。” 习娘子说道,“就让大郎带羊君前往吧。” 羊衜连忙道谢。 他先是让下人把礼物送入院子内,然后这才跟在孩童后面,向村外走去。 村头的田地里,李家的男主人站在田间,指使着几个庄户给自家的庄稼地拔草。 甚至还时不时弯下腰,亲自上手。 “大人,有人来找你了。” 孩童带着羊衜走到地头,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叫道。 蹲在田地间的男子听到自家孩子的声音,起身抬头看去,待他看清站在自己孩子身后的人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见他哈哈一笑,把手里的杂草扔到田埂边,脚下不停,连溅起的泥水也顾不得了。 走到一半时,他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在田埂边的小溪里洗净了手脚,这才再次起身,走到羊衜面前,行礼道: “羊君怎会到此?” “自是特来见汝。” 男子一听,又惊又喜地说道: “羊君为何不提前派人前来说一声?家里简陋,一时没有什么准备,只怕是要怠慢了羊君。” 羊衜早已没了在李家女主人面前的拘谨,爽朗一笑: “无妨无妨,我过来之前,已自行准备好酒肉,送至汝家,此时汝家娘子,怕是已经烧上饭菜了。” 男子听到这番话,脸上不禁有些惭愧之色: “家中贫寒,让羊君见笑了。” 羊衜摇了摇头,含笑道: “如今你家中有田有地,有妻有子,难道还比不过吾初见你的时候?何来见笑一说?” 男子听了,感激道: “此皆是羊君所赐耳。” “吾当年评语,不过实话实说耳,你能有后面的际遇,乃是自取,何来吾赐之说?” “不然,若无羊君,何来吾之今日,怕是仍求温饱而不可得也,羊君之恩,衡没齿难忘。” 李衡却仍是执意拜谢。 前些年荆州粮食不足,陆逊于是上书,请求屯田。 孙权自然是应了下来,甚至还把给自己拉车的八头牛分拉四犁,以示以身作则之意。 李衡本是荆州军户,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侥幸由军户转成庶民,并且被迁到了武昌。 羊衜识人之明的名声由来以久,李衡被迁到武昌后,不顾自己身份低微,亲自前往拜访羊衜。 羊衜听到有这么一个庶民前来让自己品评,意外之余,竟也接见了对方。 哪知一见之下,他更是出乎意料地给了李衡一个相当高的评价,断言其才在乱世之中,可官至尚书郎。 习竺得知这番评价后,本着对羊衜的信任,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习英习嫁给李衡,甚至还陪嫁了一部分田地。 原本应该是世代当兵卒的李衡,借了吴国广开田地的契机,才脱了军户的身份,入了民籍,又立马有人主动送钱送田送女人,简直不要太爽。 所以他对羊衜感激,那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随着孙权称帝后,迁都建业,再过两年,太子也跟着跑去了建业,作为东宫宾客的羊衜,自然是要随行。 按理说,李衡也算是大翻身,即便不能当官,那也知足了。 唯独是苦了一个人,那就是被强塞过来的习娘子。 她本是被自家大人哄着骗着嫁过来,因为大人跟她说,自家这一支想要再进一步,可就是靠这个女婿了。 在外人看来,身为望族的习氏自然是风光无限。 但望族也有望族的难处,毕竟宗族太大,就会有许多分支。 习竺被人称为“才气锋爽”,但能被名门望族推出来的子弟,哪一个不比绝大多数人有才气? 再加上这年头,正逢乱世,人主最需要的,不是治世之谋,就是领军之能。 才气这种东西,反而是排在了最后。 当然啦,若是身负治世之谋和领军之能的同时,还能有过人的才气,那自是最完美不过。 比如蜀国的冯文和,啊,不是,是冯明文。 若是只有才气拿得出手,那就看看魏国的曹植。 何况曹植的才气那可是天下公认的,最后落个什么待遇,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荆州乃四战之地,魏国走了蜀国来,蜀国败了吴国来,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作主荆州地。 习氏最顶尖的人才,在这些年里,基本都已经在三国出仕。 反倒是像习竺这种的,虽有才气,但又比不过那些天下知名的学者。 如蜀国的向朗、魏国的陈琳、吴国的张纮等,哪一个的学问不是顶尖? 文武皆不就,单以学问论,又做不到天下知名。 所以在这乱世里,反而是没有合适的地位。 连带着他这一脉,也渐渐地落后于那些出仕三国的同族。 小家族想要晋身大家族,大家族想要维持自身的地位。 最直接的办法有两个。 一个是推出足够出色的人才出仕,当代言人。 一个是联姻,强强联合。 至于习竺这种,则是两者混合:用联姻的方式拉拢人才。 只是习英习嫁过来这些年,左盼右望,孩子都能烧水做饭了,李衡仍是个田舍郎。 说好的可官至尚书郎呢? 所以在见到羊衜时,她自然是冒了一肚子火。 不过她终究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看不惯羊衜,但仍是不失礼节。 但见她亲自下厨,煮饭烧菜,又把厅堂收拾干净,留给自家阿郎与羊衜畅谈。 直至日头偏西,准备落下山头,羊衜拒绝了李衡的再三挽留,坐上牛车,驶回城里。 略有醺意的李衡回到内屋,看到正坐在榻前面容沉静的习英习,酒意就立马醒了一大半,当下连忙陪笑道: “吾与羊君相谈甚欢,一时喝多了些,竟是忘了沐浴,细君勿怪。” 一边说着,一边就忙不迭地就要转身出去。 “回来。”习英习却是叫住了他,略有皱眉地说道,“才刚喝完酒,哪有立刻去沐浴的道理?先把这醒酒汤喝了,缓上一缓。” “喛,喛,好的,多谢细君。” 李衡连忙又屁颠地过去,接过习英习递过来的醒酒汤,一口气喝个干净。 习英习以世家女身份下嫁至今仍是庶人的李衡,虽说习英习家风不错,嫁夫随夫,并没有说看不起李衡之类,甚至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但身世的巨大差距就摆在那里,李衡对自己这位细君总是存了一份敬畏和愧疚。 此时他喝了些酒,再加上羊衜带过来的消息,让他终于忍不住地要向自家细君显摆: “细君可知,羊君此次过来,给吾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看到自家阿郎脸上的得意表情,习英习淡然一笑,戏谑道: “总不至于是举荐阿郎为尚书郎吧?” 哪知李衡一听,顿时就瞪大了眼: “细君在门外偷听了?” 看到李衡这个神情,习英习亦是愕然: “那羊衜……还真举荐阿郎了?” 夫妇俩面面相觑半天,习英习率先反应过来,她皱了皱眉: “此事不太对,若是那羊衜当真有心举荐阿郎,为何评价阿郎时不举荐?偏偏要等到现在才突然前来?” 李衡一听,顿时咳了一下,低声道: “羊君确有一事,想要吾去做。” 习英习一听,目光凛然:“有危险?” 李衡再次愕然:“细君又是如何猜到的?” 习英习冷笑一声: “这世间,哪有平白的好事?羊衜好歹也是太子宾客,不在东宫陪伴太子,却专门从建业赶过来,还是提着厚礼上门,只为见你区区庶人一面?”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更别说是要举荐你为尚书郎,这其中要费多少人脉?汝可知晓?” 当年“暨艳之案”是由什么引发的? 不就是暨艳看不惯各署郎官,皆由豪门与权贵子弟把持,于是欲清刷吏治,考察官吏而起? 凭什么自家阿郎能与那些豪门权贵子弟平起平坐? 凭什么那些豪门权贵子弟愿意挤出一个位置让给阿郎? 话是实话,但就是太伤了人些。 李衡哑然,无言以对。 但习英习仍是没打算放过他,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与吾说说,羊衜究竟想让你去做什么?” 李衡低声道: “朝中有奸佞小人吕壹,陷害忠良,羊君欲举荐吾为郎中,让吾在陛下面前直言吕壹之罪。” 习英习一听,顿时失声叫道:“吕壹?!” 前一段时间,江夏太守刁嘉入狱,差点丧命,听说可不就是吕壹所为? 武昌乃是江夏郡治,这个事情,早就在武昌传得沸沸扬扬,习英习又岂会不知? 但见习英习咬牙道: “吕壹虽官小,但权势极大,又深得陛下所重,即便是上大将军亦对彼无可奈何,汝可想过后果?” 李衡苦笑道: “吕壹之势,羊君早已与吾言明,吾又岂会不知?” 只见他看向习英习,面有坚毅之色: “可是细君,当今天下战乱不休,这些年来,吾虽得数年安生之日,但谁知何日又被征入军中?” “难道上阵之凶险,会比此事小么?”李衡说到这里,握住习英习的手,“况吾既为丈夫,又如何能让你跟吾吃苦一世?” “细君初嫁入我李家,手掌细嫩,如今已是满是老茧矣!吾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妻子奋力一博。” 习英习听了,就是一愣。 自家阿郎一番话下来,竟是让她再没了往日的泼辣,甚至觉得眼眶有些许的潮热,她低了下头,咬了咬下唇: “如此说来,阿郎心意已定?” “正是。” 习英习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勉强一笑: “阿郎既决定接受郎中一职,那就且听妾一言。” “细君请说。” 只见习英习缓缓地说道: “阿郎去了建业以后,定要先去见太子一面,然后再在陛下面前,直陈吕壹之罪。” 李衡一愣:“为何?” “太子素来爱人好善,阿郎此去面陈吕壹之罪,凶多吉少,若是能得太子暗中庇佑,也能多一分存活之望。” “即便……即便当真有所不幸,太子也会念及妾与阿郎所遗幼子,照拂一二……” 说到这里,习英习就再也说不下去,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如泉涌而出。 一夜夫妻百日恩,更别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夫妻? 看到自家细君这般模样,李衡心头一痛,不由地把她搂入怀里: “细君放心,吾自会小心,定当平安归来!” 章节目录 第0957章 巧言令色者,须得巧言令色之人对付(一) 李衡夫妇商议完毕,又安排好诸事,便等待羊衜前来。 谁料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原来羊衜已经离开了武昌,前去荆州南阳老家。 待他返回武昌时,这才与李衡一起前往建业。 在李衡离家后,武昌很快流传起一个传言: 向来有识人之明的羊衜,从建业返乡,路过武昌,再次与李衡相遇,得知对方仍是庶民之身,不由地感叹良才流落于民间。 为了不让大吴失去贤才,他决定把李衡带回建业,亲自举荐于陛下。 习英习听到这个传闻后,不禁大尺失色,花容惨淡。 她本以为,羊衜乃是太子宾客,所以自家阿郎是要归于太子门下,哪知居然是直接被举荐于陛下。 再想起这个传言,习项习立刻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羊衜举荐自家阿郎,乃是个人之举,与他人无关…… 日后若是自家阿郎有所不测,事后查起,最终也是止于羊衜,而不会牵扯到太子身上。 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习英习的心,顿时如坠深渊。 只是羊衜与李衡已离开武昌多日,怕是已经到了建业,此时就算是想追,那也追不上了。 更何况,追上了又如何? 若是自己真猜对了,那么太子根本不可能在自家阿郎进谏陛下之前,与阿郎见面。 李衡自然不是知道自家细君正心如火焚,他跟着羊衜来到建业,按照习英习的吩咐,向羊衜请求,想要见太子一面。 羊衜听到李衡这个要求,不禁骇然道: “叔平何以有此等想法?” 李衡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羊君乃是太子宾客,吾既为羊君所荐,以后自是要为太子效力……” 羊衜大惊失色: “叔平还请慎言!”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口,左看右看。 幸好此时李衡是寄宿于羊衜的家中,羊衜在确定没有人听到李衡方才那句话后,连忙把房门紧紧关上。 然后再转身回来,神情严肃地叮嘱道: “叔平,吾此次举荐你,乃是为国举才,与太子毫无关系,不拘是陛下还他人问起,汝都须得切记切记!” 李衡一愣,本能觉得有些不对: “这……羊君此话何意?” 羊衜从头到尾,就没跟李衡提过太子,为的就是若遭到吕壹,到时就由自己担下所有责任,绝不能牵连到太子身上。 只是让羊衜没有想到的是,李衡一介庶民,居然还能看透朝中争斗,这让羊衜不由地有些心惊。 “吾举荐汝,乃是不忍良才流落民间,让他国笑话我吴国弃才不用,与太子毫无关系。” 羊衜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衡看到羊衜这般模样,心头一震。 只是他素来信服自家细君,再加上此番出来,本来就是存了以命博富贵的想法。 若是自己被吕壹报复,性命不保,至少也要让妻儿后半生无忧。 所以他咬了咬牙,坚持道: “吾受羊君之恩,常憾无以为报,故明知此次凶险,亦不惧生死,听凭羊君驱使。” “然衡死且死耳,唯一担心的,便是家中妻儿无有着落,若是能了了此愿,某即便是被人烹之,亦是甘心。” 羊衜听了他的话,大是动容。 他伸手拍了拍李衡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同时又重重地说道: “不瞒叔平,此次若是事有所失,吾怕亦是难以幸免,故吾早已将家人托于他人。” “汝,”他指了指李衡,又指了指自己,“与吾,可谓同生共死也。汝家人,亦是吾家人。” “吾在此发誓,若是你命不保,家中妻子,自会有人养之,但请无虑便是。” “吾若是欺瞒于你,则天地皆灭吾,受千剑万刀而死。” 李衡看到羊衜当着自己的面发了这等毒誓,自然也不好再坚持一定要见太子: “羊君既已把话说到这里,吾又岂也不信,既如此,则吾再无忧矣!” 羊衜生怕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 “叔平,汝要记得,此事若成,则汝有除奸之功,若是有失,到时你我若是落到吕壹手里。”“到时只盼你千万要记得,切莫要牵连他人,则家人自有富贵。” “若是牵连他人,则家中娇妻与幼子,则再无人保矣!” 李衡既然答应了羊衜,自是早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如今得到保证,再不用担心身后之事,又岂会分不清轻重? “羊君之言,吾必牢记于心。”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李衡有尚书之才的名声,很快以某种形式,在不经意间传到了孙权耳里。 同时羊衜又很是“及时地”向孙权举荐李衡。 孙权果然极有兴趣地接见了李衡。 待他看到李衡气宇轩昂,第一次面对自己,竟是没有丝毫的畏缩之色。 光是这一点,此人的胆色就要比大部分人强得多,所以孙权心里就先喜欢了三分。 按惯例询问了一些题之后,孙权很快看出来了,论起学问来,李衡确实与世家子弟有一些差距。 不过一旦论起时务来,本人却有一定的见识,又与那些充塞于各部曹,不知人间疾苦的权贵豪右子弟大不一样。 于是孙权心里再添了两分喜欢。 问完了话,孙权按惯例让李衡论策。 所谓论策,要么是说自己对时局的看法,要么是对某种现象或者某个事件提出解决方法等等,不一而足。 李衡等的就是这一刻,但见他开口道: “臣本一介庶民,却得陛下破格简拔,敢不誓死以报陛下耶?今日有一言,虽知有身死之忧,亦不得不面陈陛下。” 孙权先是一愣,然后大笑: “当真汝所言,朝官而暮狱,那吾岂不成了暴桀之君?且听听汝有何惊人之言。” 孙权笑容尚未褪去,就听得李衡大声道: “臣今日所言者,便是吕壹之辈,陷害忠良,毁短大臣,排陷无辜……” 孙权闻言,先是惊愕,接着就是有些羞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但见李衡立于庭下,昂首而立,口舌如刀,滔滔不绝地陈说起吕壹的罪行来。 侍立在周围的宫人们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吓得趴了下去,不敢发出一言。 偏偏李衡早存了必死之心,越说越是激昂,越说越是大声。 在孙权听来,这简直就是如雷鸣于庭中,轰隆不绝。 “别说了,汝不过是初日得着官袍,又岂能轻易对朝中之事加以评论?” 孙权看到下边这个家伙一直没有想要停下的模样,忍不住地喝止道。 “莫说是一日,臣就是一刻不脱官袍,那就是仍是吴臣。身为人臣,劝谏人主,有何过错?” “反是陛下,先是授臣以官位,又不听臣之劝谏,敢问陛下,所欲何为?” 孙权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李衡见此,更是得寸进尺: “若是陛下认为臣乃妄言,可下诏让臣下狱,以全朝官而暮狱之言;若是认为臣之言微有许可取之处,可下诏领有司查吕壹所为……” 此时的孙权,虽已渐有昏庸之像,但还没有到完全糊涂的地步,所以他自是不可能让李衡下狱。 吕壹本来就是孙权手里的一把刀,若是刀主人不知道刀的所为,那就是一个笑话。 只是李衡所言,却是让孙权心里终于有了一点顾虑。 毕竟在他看来,李衡不过是刚从庶民破格提拔成为官吏,乃是清清白白身世,不可能与朝中有所纠葛。 若是连李衡都觉得吕壹做得有些过分,那么自己就应该考虑一下,吕壹所为的影响,是不是有些过火,让乡野也有所闻。 刀太过锋利,反伤了主人,那就非孙权所愿。 只是江东各方势力,复杂万分。 这把刀,在稳定皇权方面,实是有不小的作用啊! 孙权想到这里,不由地有些意兴阑珊地,但见他叹了一口气: “君之所言,吾已知矣,君之所议,吾自会好好思虑一番。” 说完,他摆了摆手,让李衡下去。 孙权这个模样,别说是李衡,就服侍的宫人都惊讶万分。 以前就连太子前来劝谏陛下,陛下也会呵斥两句,只言太子太过心善,不懂帝王心术。 没想到今日却是被这李衡说得变成了这副模样? 孙权与李衡的君臣奏对,又不是什么宫禁之秘,所以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 朝中大臣听到这事,许多人不由地就是精神一振。 朝臣苦吕壹久矣,准确地说,是苦校事府久矣! 只是吕壹深受陛下亲重,就是太子屡次进言,亦无法撼动此人地位半分。 由是自丞相以下,诸臣不敢再多言。 如今冒出来一个李衡,舍身进谏,竟是让陛下承认要好好思虑一番,此可谓一反常态。 扳倒吕壹之日,已可见乎? 不少大臣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只待有一位重臣带头,就要一窝蜂地上表弹劾吕壹。 然后再借机让陛下取消校事府,则天下太平矣! 建兴十三年的六月,江南之地,已经进入了炎热的盛夏。 一辆马车停在吕府门口,一位中年官吏从车里跳出来,脚步匆匆,拾阶而上。 吕府早有下人守在门口,看到中年官吏到来,连忙小跑下来: “钱君,我家主人早已等你多时了。” “速在前方带路。” 钱姓官吏脚步不停,语气急促地说道。 “钱君且跟小人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吕壹这些年得孙权所重,肯定是有不少耳目同党。 被称作钱君的中年官吏,正是效力于中书典校府的钱钦。 钱钦被人带到后院密室里,发现中书典校府的骨干众人皆在,不由地歉然道: “吾来迟了,失礼失礼!” “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先坐下再说。” 钱钦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再牛饮了几大口茶汤,这才缓过气来。 “前些日子的宫中之事,想必大伙也听说了。” 身为主人的吕壹看到人已到齐,率先开口道: “那李衡明面上是在说吾一人,实则是剑指整个中书典校事府。” “不怕说句丑话,此番若是吾失势,别说这些年来吾等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校事府之威,要丧失怠尽。” “介时朝中诸臣,群情汹汹,怕是不会放过校事府上的诸位。”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已是变得阴沉已极。 吕壹长得有些矮,尖瘦的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须,乍一看上去,竟是有几分儒雅之气。 只是倒吊三角眼破坏了整个面相,让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委琐起来。 平日里骨碌乱转的眼睛,此时却是闪着阴冷而又愤怒的光芒。 当然,这个事情由不得他不愤怒。 这两年来,就连丞相顾雍都被他踩在脚下,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人物,竟是敢捋虎须? 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李衡,不过蝼蚁而已,若是欲其死,办法不下万种,吕君何以会对彼这般担心?” “没错,以往别说是朝中重臣,就是太子在陛下面前说吕君之过,陛下亦未曾放在心上,吕君是不是担心太过了?” …… 吕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尔等懂什么?这次根本不一样!” 换了平时,他要弄死也就弄死了。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因为陛下的态度太反常了。 再加上校事府本就是监察百官,所以他自然知道现在已经有不少大臣在暗中串联,随时要集体弹劾自己。 这让善于揣摩孙权心思的吕壹感到了一种危机。 只是校事府所做之事,皆是被人所恶,正经士子谁会没事去背这种骂名? 所以吕壹所能拉拢的这些人,干坏事自然是一把好手,但要论起出谋划策,那就是如群鸦乱叫,令人徒增烦躁。 能让吕壹看重的,也就是两人而已。 一人叫秦博,一人就是钱钦。 此二者,虽说非世家出身,但好歹也是家境有些田地,又读过一些书,比起他人,那自然是有见识一些。 但见秦博点头赞同道: “没错,这一次确实不一样。吾等富贵,皆系于陛下亲重之上,故即便是万夫所骂,只要陛下不开口,那吾等亦是富贵依旧。” “但若是有人能说动陛下心生疑虑,则昨日被吾等送入狱中的诸臣,就是吾等之明日。” “听到了吗?吾是担心李衡吗?吾乃是担心陛下耳!”吕壹骂向众人,“早就叫你们多读点书,一个两个就是不听。” “捞钱比谁都快,一听读书就装聋扮哑!陛下当年劝吕蒙向学,待其学有所成后,方授重任,你们就不能也学一学?” 众人唯唯喏喏,不敢再言。 吕壹一看,更是气闷。 他看向钱钦,问道: “君素来多谋,可有什么对策?” 钱钦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有些忧虑地说道: “依吾看来,李衡背后之人,不可小视啊!” 校事府乃是陛下亲手所设,自己这些人所做的那些事,陛下是真的不知道吗? 恰恰相反,吕校事正是事无巨细,皆报于陛下,这才换来了陛下的信任。 所以自己等人对朝中诸臣所做的那些事,只要陛下不在意,那就是小事。 但若是陛下在意了,那就是大事。 是大还是小,完全取决于陛下的看法。 现在李衡就是一击要害,用口舌之利动摇了陛下的看法。 “所以吾等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反驳李衡,而是去证明,我们所为,正是陛下所需。” “怎么证明?”吕壹没好气地说道,“吾等这些人当中,谁还能似李衡那般巧言令色,搬弄是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钱钦突然目光一闪,然后一合掌,笑道: “说起巧言令色,吾倒是想起一事。” 章节目录 第0958章 巧言令色者,须得巧言令色之人对付(二) 看到素来多谋的钱钦脸上露出笑意,众人心里皆是一喜。 此人这般神情,多是已有计较。 但见吕壹连忙按捺不住地问道: “什么事情?且速道来。” “中书可记得,前几日前往蜀国求马的使者派回信使,只言蜀人已同意换马一事?” “自然记得,只是这与我们又有何相干?” 吕壹有些皱眉道。 校事府的权力,大确实很大,监察百官,监控州郡,大小官吏,闻校事之名,无不色变。 但要小,那也确实小。 指的是权力范围很小,仅限于监察。 若是无陛下之令,校事府连抓捕、行刑的权利都没有。 更别与蜀人外交这等事情,那根本就不在校事府的权力范围之内。 “与蜀人相交,确实与我等无关,但与蜀人交易,难道也与我等无关么?” 钱钦胸有成竹地一笑,提醒了吕壹一声。 因为吴蜀交好之故,所以蜀人每年都会有不少紧俏物资贩到吴国。 这些紧俏物资,如毛料蜜酒之类,除了有一部分是落入那些有门路的权贵世家手里。 剩下的大部,以前由少府专辖。 而这些年来,则是转到了校事府手里。 原因也很简单,少府压不住权贵,但校事府可以。 毕竟陛下也很缺钱啊! “兵法云:避实而击虚。李衡等贼子以巧舌得陛下心生疑虑,吾等若是当面应之,一个不好,只会令陛下更加反感。” “不若避其锋芒,另寻他径以自证。” 到这里,钱钦又是微微一笑: “陛下缺钱,我们就给陛下寻钱,陛下想要打压那些世族,我们就让那些世族不敢放肆,如此一来,陛下又如何会弃吾等而不用?” 吕壹仍是没有明白过来: “计是好计,然则当如何行之?” 别是他,就是众人,亦是被钱钦这番话,得云里雾里。 唯有一人,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妙啊!” 这一声大喊,引得众人皆是循声看去。 不是吕壹引为左膀右臂之一的秦博是谁? “吾亦是听得钱校事巧言令色一语,这才有些猜想。” 秦博着,对钱钦拱了拱手,得到钱钦的回应后,这才继续道: “蜀人所输往我大吴的物资中,毛料蜜酒多是由我等专辖,然则有一物,乃是例外。” “红糖?” 众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没错,正是红糖。” 红糖这东西实行的是配额返还制。 也就是,想要得到红糖份额,你得先卖给蜀人粗糖。 而想要得到粗糖,那你就得去种甘蔗。 不然的话,你就只能从蜀人手里高价买红糖,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当然,因为蜀吴交好,蜀人每年都会以同样的价格半送半卖给陛下一批红糖。 但这批红糖比起每年流入吴地的红糖总量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此事不知有多少权贵世家参与其中,牵连甚大不。更重要的是,红糖乃掌于蜀人之手,陛下都不敢轻易动之,吾等又能如何?” 吕壹听明白了钱钦的话,不过对此事仍是不太乐观。 对于红糖,他们不是没有起过念头。 如此暴利的东西,让人望之而不可得,对于极度缺钱的陛下来,当真算得上是一件煎熬的事。 因为陛下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要把红糖实行专卖的意思。 作为陛下身边的亲信,吕壹甚至还知道,陛下在五月吃红糖蘸粽子的时候,还叹息过这个事情。 “正是因为红糖之利,控于蜀人之手,所以我等才有机会啊!” 钱钦加重了语气道,“若是控于世族之手,吾等那才是没有丝毫机会。” 校事府虽权大,但也是仅限于朝堂之上。 在营生方面,比起那些有百余年甚至数百年的世族来,手段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更别世族之间的关系网,层层叠叠,有如百年老树藏在地底下的根须。 当年长沙桓王(即孙策)把这些江东世家杀得人头滚滚,最后依旧都没能拿他们怎么样,更何况校事府? “然则红糖多是控于张家之手。” 有人提醒了一句。 “张家非陆家朱家可比,且此时正处于低谷,焉敢与校事府相争?唯可虑者,乃是张家与冯文和关系匪浅。” “如何能动冯文和,将这红糖配额,多让于我等手上,这才是关键所在。” 听到钱钦这番话,吕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地了一句: “这张家,倒也算是好命。” 吴郡四姓,各有家风:张家文,朱家武,陆家忠,顾家厚。 朱家的朱桓有节假之权,朱据乃孙权之婿。 陆家就更不必,陆逊位上大将军,吴**中第一人。 顾家的顾雍是吴国丞相,为人宽厚。 所以孙权最重者,便是朱家和陆家。 平日里又任用顾雍处理政务。 唯有张家,虽以才见长,但还是那句话: 乱世之中,人主所需者,要么是治世之略,要么是统军之能。 才之事,反倒是列于末位。 所以孙权想要打压江东世族,身为江东望族,同时又不被看重的张家,自然就是被拿来教猴的那只鸡。 但也同样是因为张家“文”,因为张温从蜀地回来后,大力宣扬冯文和的文章,为其扬名。 此举与冯文和结下善缘,给张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大好处。 所以吕壹才张家是好命。 有人感叹道:“蜀人以忠义为先,怕只怕,我等未必能得动冯文和啊!”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之事,听在蜀地已经被写成了,乃是书之人必讲。 就是蜀地百姓,亦张口可言“桃园三结义”什么的。 世间怪异奇幻之事,莫过于此。 入娘的刘备三人什么时候在桃园结过义? 偏偏那些苍头黔首还就喜欢这一套! 现在好了,蜀人尚结社,忠义必为先。 瞧瞧张家那个张白,开口闭口就是“冯君义字当头,张家深受其惠”…… 不管冯文和是不是如张白嘴里那般讲义气,但想要劝他把红糖之利转给校事府,张家那一关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吕中书,我们若是能动冯文和放弃张家,那自是上上之策,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钱钦重重地敲了敲案几,提醒众人不要想得太美。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家答应与我们合作。若是张家能识相,相信陛下自然不会再追究前过。” “对张家现在的处境来,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能掌握红糖渠道,不但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财源,而且还能顺便打压那些世族,想来陛下定然是高兴。” 因为陛下缺钱啊,还是非常缺的那种。 而红糖比起毛料蜜酒等物,来源显然是要稳定得多。 因为毛料和蜜酒,蜀人那是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就算是不卖,大伙也没资格什么。 而红糖不一样,给多少粗糖,那就得要按比例返多少红糖。 除非兴汉会敢砸自己这么多年的招牌。 “更何况,只要此事有了校事府参与,蜀人就算是想要毁约,那也得看他们敢不敢视两国盟约于无物。” “毕竟我等可是代表着陛下啊!比起光靠张家与冯文和的交情,岂不是牢靠得多?” 吕壹等人一听,顿时觉得大妙。 于公,此举不但为陛下开了钱源,同时还能借此多了一层打压世族的手段。 于私嘛,那红糖之暴利……啧啧! “于今之计,一则是去试探陛下之心,看看张家可用否?二嘛,则是看看派何人前往凉州,服那冯文和。” “张家之事不用担心!”吕壹得到了解决方案,顿时大气起来,“陛下宏量,若是不想用张家,那又岂会派张白作为副使前往凉州?” 用当然是要用,但怎么用,陛下自会有裁量。 不得,以后校事府当真能把张家从红糖渠道里挤出去,独享其利呢? “唯有这第二么,”吕壹扫了一眼众人,“倒是当真得要好好思量一番。” 自己肯定是不能离开陛下身边的,否则的话,万一再来一个李衡,没人掌握大局,大伙怎么死都不知道。 剩下的人选…… 吕壹的目光在秦博和钱钦之间来回扫视。 秦博知其意,当下拱手道: “某倒是愿意前往凉州,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冯文和素来有巧言令色之称,某口舌笨拙,怕是不过他……”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是啊,听那张郃与曹真,便是被他安上爬山涉水之名,然后被活活气死的。 虽然不知真假,但此人口舌之利,刀剑犹有不及的传闻,宁可当真,不可轻视。 吕壹突然咬了咬牙: “口舌再利,能利得过钱财耶?蜀人贩卖诸物,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若是吾等能给冯文和足够利益,又岂怕他不答应?”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秦博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觉有些后悔了:吾不应该答应去凉州的…… 但见吕壹阴冷的眼神扫了一眼众人: “陛下如今对校事府已是心有疑虑,那李衡身后之人,难道仅仅会止步于此?” “吾等这些年所做之事,得罪了多少人?岂还有后路?此时不奋力一博,到时只怕身无全尸矣!” 钱钦亦是有些哆嗦: “吕中书,若是给蜀人让利太多,日后被陛下知晓,只怕吾等亦同样是身无全尸啊!” 吕壹呵呵一声冷笑,阴恻恻地道: “尔等难道都忘了自己是以什么起家的?只要此事能成,陛下定会比以前更加看重校事府。” “就算是日后被人重翻出来,难道吾等还怕无人代受此过?” 看到众人仍是面有惊惧之色,吕壹就是有些不耐烦: “尔等都在怕什么?前往凉州与蜀人谈判,最后还不是要陛下做决定吗?只要陛下认可,你们还怕什么?” 吕壹一番连恐带吓,终是把所有人都服了。 校事府众人虽目光浅短,皆是小人之流,但他们也知道,若是此次校事府捱不过去,那么他们也讨不了好。 反之,若是冯文和当真能答应此事,那么不校事府在陛下的心目中会更进一步。 就是光增加红糖之利,就足以值得他们放手一博。 商议已毕,吕壹又连忙寻了机会,前去见孙权,只言吴蜀这些年来,物资往来越多,这商贾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听闻蜀人早两年在永安设立了易市,专门管理与大吴的交易,而大吴却没有相应的署府。 不若趁着此次与蜀人交易马匹的机会,与蜀人商量,共同建立易市渠道,方便管理。 孙权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吕壹的意思。 他不由地大喜过望:他人只道吕壹乃是小人,却不知这些年来,校事府为朕收上来多少易市之利。 想到这里,他这些时日对吕壹的顾虑,一下子就消除了大半。 吕壹久在孙权身边,又岂会看不出孙权心中之意? 于是趁热打铁,连忙把密室当中商议好的计划出来。 当然,如何服冯文和之事,自然是一字未提。 只言此事若是能成,则不但能开一个钱粮源,同时还能借机打压世家。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要到孙权心里头最深处去了! 当年朕让你们开荒垦田,谁知你们这开着开着,最后却和蜀人换红糖去了。 这么多年来,年年吃了那么多红利,吃得爽吧? 是不是忘了头上还有自己这么一位皇帝? 老子年年带兵到前方打仗。 将士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粮? 开! 必须开! 把这个易市开起来,统一收税! 但这个事情吧,得蜀人配合,所以还是得派人去跟蜀人谈。 孙权自己也知道,有能力与蜀人交易这些物资的人家,就没有一个是小户人家。 若是公开推行,怕是会受到不少阻力。 再加上此事又是吕壹提出来的,所以他仍然把此事交给校事府去做。 吕壹得了孙权的允许,差点没笑出声来。 于是第二次前往凉州的使者突然发现,自己在没有接到通知的情况下,使团里就多了校事府的人。 建兴十三年七月,吴国的第二批使者进入蜀地。 章节目录 第0959章 草原事(一) 居延郡作为进出凉州与大漠最主要通道,在前些年的时候,草原上的胡人,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自从冯刺史派兵收复这个地方以来,居延郡终于再次恢复了秩序,没有了前些年的杂乱。 现在想要出塞,必须得有官府的凭证。 想要入塞,同样也需要关塞官军的允许。 重新筑起的关塞,再次履行起它的职责。 虽然这两年来,进出关塞的官兵来来往往,很是频繁,但却让关塞内居延郡的百姓,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前汉在草原上筑起的关塞,在出了居延郡之后,并不是一直蜿蜒向正东,而是略微向东北走了一段路程(即进入后世的蒙古国境内)。 然后在漠北的某处再又缓慢地折向西南,一直到达九原故地。 有意思的是,从居延郡跟着关塞遗址向东走,半路上居然发现,南边竟会冒出另一条关塞来。 一南一北的两条关塞,皆是通往九原故地。 后世称北边这条关塞为汉外长城,南边这条为汉内长城。 (汉长城在大漠的走向,略微与后世g7高速的内蒙路段平行,只不过g7高速是在国内) 即使是在后世,经过两千年之后,大漠上有不少地方仍保存着汉长城的遗迹。 三国时代,离前汉也不过两三百年时间,大漠上关塞的完整程度,远比冯永最初想像中的要好得多。 甚至有一些烽燧和城障,还保留着大体的模样。 所谓烽燧,也就是烽火台,用来点狼烟预警的高台。 而城障,则是关塞内军民居住的地方。 前汉修筑关塞是有规矩的,基本上每隔十里,就有一个烽燧,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城障。 冯土鳖是真心感谢前汉的磅礴大气。 因为这些罗列在草原上的城障,对于从居延郡出塞的汉军来说,就是天然的行军营地。 即便是驻扎在残破不堪的城障里,那也比驻扎在四面来风的草地上要强得多。 更重要的是,把靠近居延郡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城障重新修葺一下。 每个城障再派三五百军士驻扎,那就是妥妥的大汉势力延伸到草原的前哨。 鲜卑胡人自檀石槐死了之后,整个种族的运气似乎就一直处于衰退状态。 东边出了个轲比能,才堪堪有了点一统幽并北方胡人的迹象,哪知前几年又被魏人打得大败,差点没被赶到漠北去。 然后西部鲜卑这两年又被冯鬼王捅了腚子。 处于分裂衰退期的西部鲜卑,连秃发阗立所领的胡骑义从军都打不过,更别说面对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汉家骑军。 以前草原上的胡人还可以实行打不过就跑的方针,对汉军施以疲军之计。 现在么,要怪就怪迁入凉州的同族太过于卖力。 河西鲜卑所倚仗的地利都没用上半分,自家藏在草原各个角落的种粮之地,却是被汉军糟蹋了个干净。 胡人也是要吃粮食的,光吃肉奶,肯定比不过兼吃粮食的活得长久。 而且奶肉吃多了,往往会积燥而死,死前痛苦不堪。 这也是为什么胡人持续不断地从草原上南迁到九原故地的原因。 毕竟那里,不但可以放牧,还可以种粮食。 草原上合适种粮食的地方不多,但凡有合适的,都被大部族占据,撒些种子,等着收成。 与汉人交流得多一些,甚至还会派出专人耕种。 以前汉军出塞深入草原,别说寻找胡人的种粮之地,能辨别方向就不错了。 现在冯鬼王派入草原的大军,与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们吃的是掺了糖的奶片和干粮,骑的是人工培育的良马,拿的是精铁所造的兵器。 没了后勤的压力,再加上装备了骑军三件套的汉军骑兵,对处于社会倒退状态的鲜卑人,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碾压。 西部鲜卑,别说是打,就是跑都跑不过。 偏偏还有一群同族,嗷嗷叫着,比汉军还积极。 熟悉草原的他们,春天领着汉军来到种粮之地吃苗,秋天领着汉军来到种粮之地放火…… 差点统一了幽并胡人的轲比能尚且被秦朗打得大败。 更别说西部鲜卑连个统一的大人都没有。 面对比魏军还恐怖的汉军,西部鲜卑根本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在损失了近十万人口之后,剩下的要么北窜,要么东逃,再不敢靠近居延郡数百里之内。 于是在时隔十年之后,久违的冯鬼王劳力公司再次开张大吉。 只不过这一次的劳力买卖,交易地点由南中转到了凉州,准确地说,是转到了凉州居延郡。 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些人士统计,仅仅是建兴十二年和建兴十三年,流入居延郡的劳力,不分男女,一共就有五六万人。 这些劳力,极大地缓解了凉州新建草场、工坊等地方劳动力短缺的问题。 这还不算捕获的牛羊马匹等十多万牲口。 凉州刺史府熬过了前面的苦日子,这两年是结结实实地吃了大肥肉。 这几年手头一直紧巴巴的张大秘书突然宽裕起来,在高兴之余,很是殷勤地犒劳了冯刺史一番。 反正冯刺史有一段时间是大爽特爽了好几回。 建兴十三年八月的草原,已经开始进入秋高气爽的天气。 一队千来人的骑军,正沿着时隐时现的前汉关塞向东而行。 红色的旗帜,赤色的衣甲,都在表明着他们的汉军身份。 不远处已经倒塌的烽燧,被摧毁而倒在荒草里的塞墙,即便是相隔数百年后,它们仍在试图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支汉军指引方向。 这支汉军的领头将军是一位年青人,他坐在战马上,从背囊里拿出地图,数了数上面烽燧的标志,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第九个……” 虽然已经不止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但在苍茫的草原上,与关塞内地行军完全是两回事。 内地有官道,而在大草原上,连行人走出来的小径都没有。 一眼望去,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绿茫茫的一片。 草原上的风吹过,绿色的浪花就会一层赶着一层,涌向远方。 即便是有河流,那也被掩藏在草丛下,只有走到跟前,才会被发现。 除非是像大河那种无法掩藏的河流。 出塞击胡,听着是让人振奋,但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远离了关塞,没有路标,就算是上万大军,说迷路就迷路,一点也不稀奇。 正是因为出塞的不易,所以冯刺史才会站在关塞遗迹上,高呼“大汉牛逼”。 刚刚转入铁器社会不久的大汉,在没有卫星,没有坐标,连精确一点的地图都没有的情况下。 不但多次进入大漠给予胡人毁灭性地打击,而且还在草原上筑起一万多里的关塞。 甚至最后还沿着丝绸之路把关塞一直筑到西域去…… 这种朝代,除了开挂,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牛逼! 现在季汉出了一个人形挂,也仅仅是前汉关塞的基础上,堪堪选了几个尚还比较完整的城障,重新加以修筑,作为前哨。 这几个城障,最远的也不过是离居延郡五百里路。 就算是这五百里路,领军的将领也要心存小心。 每到一处路标,都要拿出地图,小心地加以对照,以免走岔。 居延郡每隔十天,都会派出骑军,沿着关塞巡逻,以保证城障内将士的安全。 这一支出现在这里的汉家骑军,正是负责这个月的最后一次巡逻。 “将军,有斥候回报。” 年青将军闻言,把地图收起来,小心地放回背囊,看向不远处正不断放缓马速的斥候。 “报!将军,前方有胡人帐营,看起来是一个部族。” 斥候来到跟前,满脸兴奋地大声禀报道。 此言一出,将军还未说话,旁边的亲卫已是满脸喜色: “将军,莫不成是那些逃窜的鲜卑胡儿去而复返?” 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里已经离居延郡数百里,有胡儿想要返回来碰碰运气,那也正常。 以前在草原上遇到打劫的,顶多是抢些牛羊马匹。 现在么……连羊毛都不给你留下,人还想逃? 统统带走! “做什么美梦呢?一天到晚就想着卖劳力!” 没想到年青将军却是直接骂开了,“平日里让你们多读点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也不想想,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烽燧了,再往前走十来里,就是城障。胡人再蠢,敢呆在虎口边上么?” 说到这里,年青将军摸了摸已经有些拉碴胡须的下巴,“若是我所料不差,我们已经进入君侯新划分出来的胡人草场。” 噫,不是野生胡人啊? 亲卫们一听,顿时觉得无趣。 凉州军中的老兵皆知,君侯对胡夷之流,要说狠,那是真狠,不然哪来的“冯鬼王”之称? 但要说好,那也真是好。 要不然凉州胡人也不至于视君侯为山神传人。 就比如这两年出塞击西部鲜卑,有数万人成了劳力。 但同样的,也有几个部族,因为部族大人能及时认清形势,归附大汉,然后被君侯安排在西部鲜卑的故地。 更重要的是,君侯甚至还给他们专门划分了地盘,免得他们为了争夺草场互相厮杀。 还有人有些惋惜地说了一句:“那几个部族,丁口算起来也不少呢,若是全部换成劳力……” 话没说完,年青将军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 “劳力劳力!一天到晚就知道劳力,君侯的心思,也是尔等所能猜的?” 知不知道当初越巂郡就是这么搞的? 一些不愿意迁入平地的夷人部族,想要继续享受自由,冯君侯也没勉强,还很贴心地划了地盘给他们生息。 甚至还规定各个部族不得随意越界,否则官府重罚之,众族群攻之。 现在快十年过去了吧? 当初的那些部族头人,现在突然有人开始主动求着要编户了。 为什么? 因为当初划出来的地界已经有些养不起部族。 但你敢坏了冯君侯定下的规矩么? 所以到最后,要么是编户。 要么是放出多余的青壮,加入大汉军中。 要么就是分出一部分人口,填实别的地方…… 深谋远虑阴鬼王,岂是说笑的? 所以别看现在这些被从天而降好事的草原部族现在笑得欢,以后哭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更不要说,草原上的灾害,可比越巂厉害多了。 一场白灾下来,死多少人都不知道。 以前你还能跑到别的地方,现在呢? 想跑? 经过大汉同意了吗? 除非你愿意放弃大汉的庇护,放弃划分给你的草场。 还是那句话,冯鬼王的好处,有那么容易拿,那干脆叫冯大善人算了。 “杀之抚之,恩威并施,方是治胡之道。不服者灭之,降者抚之。” “若是不分是非曲直,皆充为劳力,那以后胡人谁还敢降大汉?” “更别说胡人如草,留下空地,自会有别的胡人过来填满,若是新人不服,难道你再出兵灭之?何时能灭完?” “倒不如留下那些听话的,让大汉也能安心伐贼。” “一群蠢货,回去以后,吾自会向学堂要些卷子来,让尔等考试一番,若是通不过,看吾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一听,脸色惨白: “族长,吾等知错矣!” 年青将军怒哼一声,“君侯麾下,自有规矩。军中只有将军,哪来的族长?” “尔等比起他人,已是占了便宜。若是再敢肆意妄为,就给我滚回阴平去!等会下去,领十个军棍!” 被称为族长的年青将军,正是这几年被调任到阴平当太守的杨千万。 当年陇右之战后,杨千万的大人杨驹,被大汉丞相任以阴平太守之位,正是欲借用杨驹氐王的身份,安抚阴平羌氐。 后来杨驹病重身亡,冯永主动举荐杨千万继任阴平太守。 随着越巂郡的不断开发,夹在越巂和阴平之间的汶山和汉嘉二郡,这些年来,夷人几乎已经全部臣服。 所以今年冯永又向大汉丞相请求,把杨千万调至凉州军中任职。 原因也很简单。 凉州军将来的主力,必然是以骑军为主。 现在凉州精骑由刘浑所领,秃发阗立领胡人义从军辅之。 而重骑由赵广所统,重骑的辅助骑军将领却是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所以在汶山和汉嘉彻底稳定后,曾经统领胡人义从军参与萧关一战的杨千万,自然就是冯刺史眼中的不二人选。 虽然杨千万子承父位的氐王身份已经不值钱了,但族人总还是有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亲卫,自然就是杨氐王最信任的族人。 凉州军中,训练是苦,但待遇那也是真的没得说。 在阴平一家辛苦劳作,都比不过一人在凉州军中两三个月所得。 这些亲卫跟着杨千万到了凉州,见了世面,哪还想着要回阴平去? 当下连忙唯唯喏喏。 章节目录 第0960章 草原事(三) 杨千万猜得没有错。 前方的胡人部族看到汉军的旗帜后,不但没有逃散,反而是部族大人亲自迎接上来,送上吃食。 杨千万谢绝了胡人送上来的吃食,接过亲卫提前烧好的凉白开水,喝了几口。 然后问向头人: “这些日子,可曾发现不应该出现的人出现?”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头人哈腰点头,陪着笑脸,“大汉威武,早就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今年冬天以前,他们肯定不敢过来。” 冬日以后,真要熬不过去,那就说不定了。 以前头人可能还会担心这种情况。 但现在么,自己可以从冯郎君那里换来过冬的粮食和衣物,难道还会怕那些快要被冻死饿死的丧家之犬? 冬日里,谁能吃饱穿暖,谁就是大人! 到时候真遇到了,部族还能再壮大一些都说不定。 杨千万按惯例吩咐了一声: “真要看到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不然的话,那可算是你们失职。” 把西部鲜卑旧地重新划分,可不是给他们养老的。 这些胡人部族,也算是草原前哨的一部分。 毕竟真要让那些被赶走的西部鲜卑卷土重来,这些占了故地的背叛者,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要想长久占有这些肥美的草场,要想不被灭族,兵强马壮的大汉,才是他们最可依赖的后盾,对吧? 还是那句话,冯鬼王的好处,是那么好吃的? 当他们欣喜若狂地享受这些好处时,却不知这些好处早已被冯鬼王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杨千万收起水袋,示意亲卫送给头人几袋竽头面粉,就算是给头人送过来的吃食的报酬。 打仗的时候可以烧,可以杀,可以抢,可以掠。 但在平日里,军纪还是要注意的。 至少要让依附大汉的胡人知道,什么叫堂堂王师。 确定了自己所在的确切位置,杨千万下令: “加速前行,天黑前到达城障。” 呜呜的牛角声起,传令兵分散奔驰开来,大呼: “将军有令,加速前行!” 整支骑军开始轰隆隆地跑动起来。 虽然仅有一千来人,但一人双骑,声势却也不小。 十来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骑军一旦放开了脚程,就算不是全力奔跑,那也不用一个时辰,就足以到达城障之下。 守在城头最高处的士卒突然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向着自己这边扑过来,下意识地就是握紧了里的兵器。 同时瞪大了双眼,一眨也不敢眨,想要尽快看清来人是谁。 当想像中的赤色衣甲渐渐变得清晰时,士卒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看现在大汉把西部鲜卑赶得逃得逃,降得降,但这里毕竟是远离居延郡五百余里的地方。 从放狼烟到居延郡派出精骑前来救援,少说也要十天半月。 城障内的这三百余将士的任务,就是怎么守住半个月,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当然,现在胡人正值胆破之时,这种最恶劣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 但散布在周围的胡人部族,时常被偷袭却是事实。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城障将士的经验不足,有一些小队士卒在远离了城障之后,同样会遭到袭击。 轻则损失大半,重则全军覆没。 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制定了无事不得离开城障十里范围,真要往远处侦察,人数不得少于百人的规矩之后,这种事情才变得少了。 驻守草原城障这种事情,不但极度无聊——活动范围基本在十里之内——而且危险性不低。 所以听到看到这种数量级别的骑军,由不得值守的士卒不紧张。 “王督尉,东边有大队骑军过来了,有可能是巡军。” 每一个城障驻军不过三百余人,但主官皆是部督尉,官职介于军候和校尉之间。 由此可见冯刺史对此事的重视。 “算算日子,也应该来了。” 守城的王督尉个子不算太高,长得却是极为壮实。 他的面容比起一般汉人来,显得略微有些扁平,眼眶略凹,而且黝黑得多。 这种面目特征在北地不常见。 若是从蜀地过来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王督尉应当是来自南中,而且极有可能是有夷人血统。 但见他大喝一声: “传令下去,全城戒备!” 一阵兵器撞击和脚步跑动声音,小小的城障很快就进入了警戒状态。 很快,城外的哨探也送来了消息: “杨将军领巡军到!” 自己人归自己人,但王督尉还是没有下令立刻开城门。 直到杨千万亲自出现在城下,把文牒放到篮子里,再经过城头王督尉的验证,确认无误之后,城门这才重新打开。 “附近最近可还正常?” 看着亲自迎接出来的王督尉,杨千万问了一句。 “正常正常!” 城门开了之后,原先肃然的气氛一扫而空,王督尉操着半生不熟的洛下音,爽朗地笑道: “杨将军但且放心,这些日子以来,周边一直很安静,就连外围那些胡人也没过来禀报说看到敌人。” “那就好。” 杨千万翻身下马,与王督尉一起向城障里头走去。 至于所率的将士,自会按规矩扎营。 查看了城内武库粮库等重要之地,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纰漏。 然后杨千万在城障外头绕了一圈,然后看到城头有一处塌陷之处。 王督尉会意,连忙解释道: “将军这一回送过来的麻袋,末将正是要用在那里。” 南乡的特产,除了票子,还有各种麻绳麻袋,用途广泛,质量上乘。 特别是在收复凉州之后,名声更是上了一层楼,有口皆碑。 比如说捕获劳力时,一绑就是一串,如同长串糖葫芦。 再比如说草原上的关塞。 以前都是用芦苇或者各类长草为地基,上铺土、砂砾石,再用土坯夹芦苇等草类层层夯筑而成。 现在有了麻袋,那就方便多了,省下不少力气和工序。 杨千万点了点头,再看看其他地方,确定没有遗漏,这才重新回到城内。 巡逻关塞,不是领军来回一趟就完了,而是要把城障的所有情况都检查一遍。 甚至连城障同边的胡人部族人口的增减都要打探清楚。 回去后要按时上报刺史府。 如果有异常情况,则必须立刻上报。 一番检查下来,天色已暗。 晚上王督尉招待杨千万的时候,一位妇人端着一盆烤好的羊肉走了出来。 杨千万扫了一眼妇人微微凸起的腹部,然后又看向王督尉。 王督尉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咳,这个,杨将军,这个是末将的内人,已经怀了五个月了。” “这眼看着不是快到九月了吗?大漠上冷得快,寒气又重,内人身子重,怕是承受不住。” “所以想请杨将军此行回去,能让内人跟在后头。” 杨千万面不改色,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见他点了点头,问道:“几口人?” “不多不多,也就是九口。” 听到这个数字,杨千万眉头一皱: “按规矩,一家最多五口,你这个可是超标了。” 王督尉面有愧色,搓了搓手,又招了招手,只见又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走出来: “她们俩是姐妹……” 杨千万脸皮一抽:…… “我记得你不是南乡的老人吗?难道一直没有娶妻?” 当年冯鬼王在南乡搞羊毛工坊,多少老卒为了娶一个婆娘暖榻,重新拎着刀子干起了老本行? 更别说是像王督尉这种老资格,那可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冯鬼王,一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哪能不娶呢?老早就娶了,大室可是早年就入了籍呢,孩子都有两个了。” 于是杨将军震惊了: 早年就入籍的,那基本都算得上是南乡工坊第一批织女了。 南乡女子当家,岂是说笑的? 这王督尉居然还敢在外头纳姐妹花? “这不是托了君侯的福嘛,”王督尉眉飞色舞地说道,“君侯定了规矩,居延郡和都野泽不收丁税,只收田赋。” “虽说田赋多是多了些,但架不住分到的地也多啊!” “末将早就和家里那位通过消息了,居延郡的工坊不是缺管事么?” “不是末将吹牛皮,就凭家里那位的手艺,怎么说也能在居延郡的工坊当个管事啥的。” “再加上二娘三娘嫁给末将,连带她们家里九口人都愿意改成王姓,按规矩是可以分到田地的!” “末将知道,这是君侯给我们这些老人谋福利呢,这家里人越多,赚得就越多,我等又岂会不明白君侯的一番心意?” 看着王督尉一脸的感激说出这番话,杨千万有些目瞪口呆,一时间,他竟是不知如何接上。 兄长在居延郡实行“摊丁入亩”,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以前官府对苍头黔首所收的赋税,最大头的有两个,一个是田赋,一个是按人头收的丁税。 为了鼓励百姓前往居延郡垦殖,凉州刺史府特意取消了居延郡的丁税,只收田赋——就是田赋要比以前重一些。 但对于百姓来说,整体上也是大大地减轻了负担。 王督尉这种被强行打造出来的“良家子”阶层认为,这是冯君侯在给他们谋福利。 而百姓则觉得:冯刺史真乃爱民如子是也! 世家大族虽然不能在居延郡占有大量耕地,但同样是对这个政策举双手欢迎。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这个政策,在很大程度上让苍头黔首有了更多的选择权,比如说可以进入工坊打工。 甚至世家觉得,冯鬼王这是在对自己不能在居延郡占有耕地一事进行补偿。 而冯鬼王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世间基本上也只有廖廖无几的数人知晓而已。 不过这个政策,居然能让戍边的将士主动加快民族融合,别说是杨千万,就是冯鬼王都始料不及。 所以当冯刺史看到张秘书送过来的材料,有些吃惊: “今年居延郡已经有六千多胡人入籍?这帮家伙,速度挺快啊……” “是啊,你说这一女怀孕,全家入籍的政令,会不会有些欠妥?” 张星忆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按这速度,怕是过不了多久,所有胡女都会想着法子嫁给居延郡的将士……” “咋啦?田地不够分?” 冯刺史问了一句。 官府带领百姓垦荒出来的田地,汉人能分一百五十亩,胡人能分七十亩,而这些入籍的胡人,能分一百亩。 “怎么可能不够?就是把全大汉的人迁到凉州,那也才多少丁口?” 现在大汉两州之地的人口,也就是相当于后汉一个大郡的人口,不怕没地,就怕没人。 “那怕什么?只要她们有办法让将士们娶她们,那就由得她们去。” 六千多人入籍,那也就是一千多个胡女怀孕,连草原上关塞里的将士数目都比不过,算个什么? 要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两年里,草原上的关塞将士,用的肥皂量增长速度太快么? “我担心的是,会有人利用此事来占官府的便宜。” 张星忆有些不满冯刺史不以为然的态度,“毕竟比起当初的南乡来,在居延郡入籍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此一时彼一时嘛!”冯刺史仍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在南乡的时候,学堂能不能建起来还是个问题呢。” “哪像现在,那些入籍胡女所生的子女,怎么说也是要进入学堂三年。” “更何况,有了那些入籍胡人的例子,就能让其他胡人更加用心学汉话,习汉俗。” “摊丁入亩才是头等大事,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官府被占些便宜,那也没什么关系。” 吃得眼前亏,方有后头福。 摊丁入亩可算得上是封建时代阻止土地兼并的一个利器。 对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世家豪族来说,那就是一把刮骨刀——人口你可以藏起来,土地你还能给我搬走? 此举除了可以减少黔首对豪族的依附,让豪族释放更多的隐藏人口以外。 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让更多的劳动力从土地里解放出来,对大汉目前的某种社会经济产生促进作用。 只是这个利器,目前不能明着用,只能是偷偷地用,一点一点地用,以积累经验为主。 所以大汉丞相继续以前的老办法:让冯刺史开办特区,先尝试一番,给他看看效果如何。 居延郡自然就是最合适的地点。 赋税改革,仍是国家大事,连大汉丞相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张小四就更没把握。 这几年来,张大秘书算是刺史府的大管事,紧巴日子过怕了。 虽说学堂有人赞助,但官府也是要出钱粮的。 一年时间不到,以后就要多出一千多个学生的支出,偏偏眼前这个家伙还免人头税。 这一增一减,就怕以后又要过苦日子。 冯刺史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见他瞄了瞄周围,确定无人之后,这才悄声道: “夜里我拿一本书去你院子里,细细给你解说一番,到时你就明白了。” 张大秘书一听,眼波流转:“书?什么书?” “好书,绝世好书,”冯刺史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你的阿姊放在箱底的书,将来留给阿虫的冯家绝学。” 随着凉州进入工坊时代,也是到了让替自己管着刺史府的张秘书,进一步学习新姿势,呸,我是说学习新知识的时候了。 “师门学问呢,晚上要好好学,知道么?”冯刺史叮嘱道,“还有,别让你阿姊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0961章 使团到来 全民教育,提高劳动力素质,加快经济基础变化这种大事,不是冯刺史不想做,而是力所不及。 说白了,就两个字:没钱! 所以凉州的苍头黔首想要翻身,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要加入军伍。 而且还必须是兴会汉体系的军伍,也就是冯刺史麾下。 在服完三年义务兵役之后,如果愿意转成职业兵,那就可以给自家孩子谋取学堂里的一个位置了。 在军中,除了可以博取军功外,军中所发的口粮,也是很丰厚的。 累积立下的军功越多,好处自然也就越多。 就如草原上那个纳了姐妹花的王猛男,官至部督尉,少说也可以拿到学堂的两个名额。 再加上自家大室身为南乡第一批女织工,怎么说手里至少也有一个名额。 军中有些人自家用不了那么多名额,甚至还可以转让出去,这就是套现。 王督尉这么些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怎么说也不会少了袍泽间的生死交情。 所以就算是他自己的孩子太多,名额不够,也很容易从袍泽手里拿到多余的名额。 反倒是兴汉会体系,或者说是与兴汉会体系没有往来的外人,就算是拿着钱粮,想要出高价,也未必有门路买到名额。 所以王督尉说这是冯君侯给他们这些老人谋福利,确实不算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张大秘书凭着敏锐的政治敏感性,看到这里头的某种隐患: 胡女会借着这个机会,趁机为自己的后代抢夺教育资源,从而导致汉胡关系可能重新变得紧张。 但冯刺史对此却是淡然。 自己在资源分配上本就是倾向于汉家子民。 起步本比胡人高,最后却竞争不过胡人,那还有脸了? 罗马帝国雇佣异族帮自己打仗,主体民族不愿意奋斗,光顾着享乐,最终沦落到个什么境地? 再看看后世有些人,在国内被保护得太好,一天到晚吃饱了撑得,瞎嚷嚷这不好那不好,不要大国崛起,只想要什么狗屁的小民尊严。 让人恨不得抽他们几个大嘴巴子,再扔到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小民尊严。 汉家儿女,本就不同于世间异族,若不能立于世间之颠,仅求苟活于世,那就是异族眼中的肥膏。 不把你彻底分食个干净,他们会善罢甘休? 还想指望别人给你施舍小民尊严? 冯刺史才不会惯自己子民这种臭毛病! 老子是家长,家长就要对孩子一视同仁。 我可以分你田地,可以帮你打通上升通道,但你想要再进一步,就得自己去拿。 别人能为子孙搏来富贵,你拼不得? 就你命贵? 再说了,将士的孩子身上同样流着汉家的血,从小习汉家文化,谁敢说不是汉家子弟? 丞相当年定下的视汉夷如一的政治正确大棒,谁能接得住? 所以在冯刺史看来,与其关心这些没出息的家伙,还不如去关心即将到来的东吴第二批使者,那才叫正事。 建兴十三年十月,在汉中呆了一个月的吴国第二批使者团,终究还是来到了凉州。 这一回,带着使团过来的,乃是已经六十七高龄的向朗。 亲自到城外迎接的冯刺史,看到使团过来,远远就迎了上去,对着领头的马车连连作揖: “有劳向公亲自前来,永不胜惶恐。” 车帘被掀开了,发须皆白的向朗露出面容,虽然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倦意,不过看起来兴致很高。 只见他爽朗一笑: “君侯,数年不见,汝与前些年相比,倒是变了不少,谦逊了许多啊!” 若是换作他人,这话可不算是客气——而且放眼大汉,也没几个敢这么跟冯刺史这么说话。 但是向朗嘛…… 当年陇右一战,冯君侯可是算计过向朗的。 而且陇右之战过后,向朗又被冯君侯半哄半逼去了南乡,然后一直呆在那里教书育人。 正是凭借他的声望,南乡学堂转变成南乡学院,被所有士子学子所承认,事情远比冯永想像中的要顺利。 所以此时向朗戏谑着说了这么一句,冯刺史还得陪着笑: “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惭愧惭愧!倒是向公,似乎越发返老还童了,真是让人羡慕……” 陇右之战的时候,向朗已有六十多岁,仍能随军北伐。 如今年近古稀,从汉中赶到凉州,除了面有些许疲色,居然还这么有精神。 这身子骨,没得说! 搞得年纪轻轻的冯刺史都有些羡慕。 再想起在汉中养病的大汉丞相,冯刺史又不由地一阵鄙视:弱鸡,弱爆了! 从车上下来的向朗听着冯刺史的话,下意识地就是指了指他,失声笑道: “惭愧什么?有什么好惭愧的?大汉有君侯,幸甚!” “若是连君侯都要惭愧,那大汉朝野,还有几个敢说自己不惭愧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越发地高兴,“老夫记得,君侯还未到而立之年吧?这等年青有为,应当是老夫羡慕君侯才是。” 冯刺史连忙谦虚道:“向公过誉了,过誉了……” 两人打过招呼之后,向朗向后招了招手。 一直在后面苦苦等待的两个少年郎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兴奋地对着冯永行礼,齐声喊道: “见过山长。” 声音之大,差点吓冯刺史一跳。 “这两个孩子,这几年一直跟着我,也不知你是他们的师长,还是我是他们的师长。” 向朗半是感慨半是有些不舍地说道,“此次我把他们带过来,就算是帮他们了了一个心愿了。” 冯永的目光落到英气勃勃的罗宪和傅佥两人身上,眼中的欣慰之色一闪而过。 但见他摆出一副师长的威严,开口问道: “此行过来,经过赵老将军同意了?” 罗宪和傅佥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来到凉州,就怕自家山长一个不高兴,又把他们赶回汉中,闻言连忙答道: “确是得了赵老将军的允许,这个向公可以作证。” 冯永点点头,微微侧撇了一下头。 罗宪和傅佥两人一见,嘴都快要咧到耳根后了,哪敢有一丝怠慢,一溜烟地小跑到冯刺史的身后站定。 冯永这才看向不远处正和陆瑁接头的吴国使团。 相比于向朗与冯永之间的轻松戏语,虽然听不清陆瑁与和前来的吴国使团在说什么,但看起来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过了好一会,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陆瑁这才领着人过来,对着冯刺史勉强一笑: “君侯久候了。” “无妨。”冯刺史扫了一眼陆瑁的身后,这新来的使团里,自己一个人也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归不认识,但冯刺史很明显看得出来,吴国使团似乎发生了什么。 但见冯刺史目光一闪,脸上堆起笑容,热情地说道,“只要是陆公,我就是等得再久,亦是无妨的。” 陆瑁有点蒙,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留在凉州的这段时间,冯刺史对他是能躲则躲。 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殷切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冯刺史已经满面堆起笑容,与吴国使团打起了招呼。 打过照面后,众人开始向城里而去。 冯刺史突然又极是热情地对陆瑁说道: “陆公,何须与旁人同行?不若乘吾之车驾。” 汉吴两国并称东西二尊,冯刺史年纪虽比陆瑁要小得多,但却是实打实的位高权重。 车驾岂是一般人所能坐的? 陆瑁正要拒绝,冯刺史却是紧紧拉着其衣袖不放: “这些日子以来,陆公君子之风,让永如久旱逢甘霖,今车驾能得陆公坐之,何其幸也?还请陆公就遂了永这一回。” 听到这个话,陆瑁几乎就要怀疑,眼前这位冯刺史,怕是他人所假扮。 只是他乃是正人君子,虽然觉得冯刺史的态度有些反常,但众目睽睽之下,被冯刺史这般高赞,哪里好意思驳了对方的脸面? 再加上这换马一事,最后还是要落到此人头上。 此人名声毁誉参半,若是惹得他不高兴,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毕竟久有心狠手辣之名…… 一念至此,陆瑁只得先把疑惑放在心底,嘴里连声说“得罪得罪”,这才敢登车。 看到冯刺史亲自扶陆瑁上车,吴国使团里不少人皆是脸露笑容,只道陆瑁果真得冯刺史敬重。 更有人想着,看来此行的目的,已经是成了一半。 冯刺史把吴国使团的人安排住下后,夜里又亲自设宴款待。 席间,烈酒蒲桃酒蜜酒如流水般地端上来,案上更是诸人少有见过的美味佳肴。 更有自西域而来的胡女,扭动着水蛇般的细腰,疯狂地旋转,与中原迥异的舞姿,引得众人喝彩不止。 一时间,主客尽欢。 直到冯刺史不胜酒力,醉倒在地,宴席这才散去。 被扶回后院的冯刺史,瘫坐在椅子上,有人用热毛巾帮他擦了脸,然后又送上醒酒汤。 喝完汤之后,冯刺史这才长舒出一口气。 “还真喝那么多啊?” 关姬紧挨着坐在旁边,关心地问了一句,一边把接过阿梅递过来的热毛巾,敷到冯刺史的额头上。 “怎么也要喝一些,不然万一被人看破,那就不好办了。” 冯刺史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回答道。 张小四离得远远的,一边在鼻子边扇风,似乎是不想沾上一点酒气,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怕是看到那些胡女跳得好,所以一时把持不住,情不自禁喝多了几杯,酒色嘛……” “去去去!”冯刺史打断了她的话,终于睁开了眼,把毛巾从额头上拿下来,还给关姬,“整个刺史府最美的秀色,都被我藏在这个屋里。” “别的色,我还能看得上眼?” 一句话,别说是张星忆,就连正在水盆里揉搓毛巾的阿梅,都情不自禁地用水汪汪的眼睛瞟了一眼冯刺史。 关姬嘴角藏不住笑意,轻打了冯刺史一下,娇嗔道: “还真道你喝多了呢!看来是妾想多了。” 冯刺史放了一个群体魅惑术,一时间差点收不住场面,当下连忙咳了一下: “说正事,说正事。使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张星忆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把整理好的纸张递给关姬,不愿意挨冯刺史身边: “已经查出来了。你着重点出的那个家伙,身份确实有些不同。他叫秦博,乃是监察吴国百官的校事府出来的。” 关姬正欲转手递给冯永,冯永摆了摆手,“酒有点上头,细君还是念给我听吧。” 关姬闻言,当下便整平了纸张,把秦博的资料念了一遍。 纸上的字其实也就是廖廖几行,是关于秦博的年龄、背景、为人等,以及目前在吴国的官职,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毕竟秦博又不是什么重臣,张星忆能在一天之内,调出此人的资料,已经算是高效率了。 孙权亲设的校事府,这两年没少和兴汉会打交道。 因为兴汉会运到吴国的大宗物资,很多时候都绕不过校事府。 在这方面,校事府有点类似于明朝的收税太监,专门替孙权收敛钱财的。 秦博在校事府里地位,仅低于首脑人物吕壹,所以正好在情报里有备案。 “校事?吴国的厂卫?” 冯刺史低声咕哝了一句。 汉之绣衣使者,三国之校事,南北朝之典签,唐之内卫,宋之皇城司,明之东厂西厂锦衣卫,清之血滴子,名虽不同,但都能看到彼此之间的影子。 关姬没听清冯永的话,凑得近一些:“阿郎方才说什么卫?” “没什么。”冯永摇了一下头,然后又有些疑惑地说道,“孙权派这个秦博过来做什么?刺探凉州军情?” “有可能。”关姬点了点头,“不过话又说回来,阿郎是怎么一眼就看出,那个秦博有问题?” “不专业。”冯刺史嗤地一笑,“没受过专业训练,今天我就是试探了一下陆瑁,那个秦博的立刻就不对劲了。” 校事府在吴国,那可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存在。 特务机构嘛,基本少有好名声,这个可以理解。 今天陆瑁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能就是看到使团里有校事府的人在。 偏偏吴国使团气氛的异样,被冯刺史敏锐地察觉到了。 陆瑁只道冯刺史今天有些反常,哪知道自己竟是被冯刺史作了一场戏? “孙十万不好好去打合肥,派校事府的人来凉州刺探军情?就算是被他刺探到军情又如何,难道他还能领军飞来凉州不成?” 冯刺史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地说道。 说都无意,听者有心。 张小四不自觉地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今天翻看资料,上言吴国校事府,以吕壹为首,其下便是秦博钱钦二人。” “如今孙权派秦博过来,可见重视程度,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凉州?” 冯刺史一听,顿时一怔。 关姬看看冯刺史,又看看张小四,插了一句:“因为战马?” 冯刺史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若是因为战马,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当然不对!真要因为战马的话,那还不如派一个重臣过来,毕竟这可是两国之事。” 张小四摇了摇头,“派一个校事过来,算怎么回事?” 两国交往,讲的是对等原则。 校事在吴国的权力再大,到了大汉这里,官面上那也是上不得台面——除非你带着孙权的秘信。 但若真有事关凉州的密信,那汉中应该提前给凉州通气才对。 在政治这方面,张秘书可比冯氏夫妇强太多了。 听到她这番言语,冯刺史也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也就是说,此人另有目的?” “不得不防。吴人终归是不可信。” 张星忆说到这里,忽然哼哼一笑,“不管他有何图谋,最后终是要面对阿兄的。” “今日阿兄不是对陆瑁施了一计么?只看他有所动作时,不妨再顺着今日的局面,再施一计。” 章节目录 第0962章历史的青衣 建兴十三年十月的凉州,注定会很热闹。 对于冯刺史来说,吴国使团的到来,并不算是头等大事。 最大的事,还是凉州考课。 时历三年之后,第一批参与凉州考课选才的士子学子,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次考核。 从第一年被下放到县乡当工头,再到第二年到郡里各部曹当跑腿,最后再到州里整理各类文书。 与最初参与考课的士子相比,能熬过这三年考核的人,基本也就是剩下个三成。 剩下的这些人,是不是才干出众不好说,但业务水平至少都在平均水准之上。 最重要的是,他们要么是心志坚定之辈,要么就是把考课当成最好的晋升渠道。 有这两点就够了。 冯永没想着十几年就能挖倒世家用数百年砌起来的墙角——即使自己手里有降维打击的利器。 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到现在的光明正大,就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 后世历史上的某个姓杨的熊娃子,在付出整个天下江山的代价后,最后连自己脑袋都赌上了,都还没能搞定关东的世家。 十月的凉州,热气早已褪去,甚至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凉意。 武威城里,气氛却是越发地火热起来。 “幼常,好了没有?快点!” 一袭青衣的李明急吼吼地对着屋里头喊道: “数年努力,可就是看今朝了,如何敢耽搁了!” “时辰未到,天色尚早,着急什么?” 同样一袭青衣的马田终于走出屋子,略有不耐地回了一句。 “能不急吗?这三年来的努力,可就是看今日了。” 李明颇为唠叨地重复着这句话,神情有些紧张,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低头左右看看,“幼常你帮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参加考课就这点好,苦是苦了点,但至少包吃包住,夏冬两季发统一款式的衣物。 熬过了第一年,等第二年进入郡里当跑腿的时候,每个月还有补贴。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点东西,可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对于有志改变阶层的苍头黔首,乃至寒门子弟来说,这就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半步入仕的信号。 就像李明这样的,他不是穿不起这种衣料的衣服,而是这身青衣所代表的意义,非别的衣物所能比拟。 李明右下侧衣摆明显有一个黑点,也不知是哪里沾上的泥点,还是洗不掉的墨点,但马田就是不说。 因为他知道,他说出来,眼前这家伙肯定要回去换衣服,到时候又要花时间等他,划不来。 “挺好的……” 马田推搡着李明向外走去,“走走走,着急喊我出来,就是看你的衣着合不合适?” 李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急声道: “笔具!笔具没拿!” 之所以是笔墨不是笔具,是因为除了笔墨,还有各类大小尺子,这就是凉州考课与其它考课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它会有各种算学题。 南乡算学,天下第一,可不是说说而已。 只有当过工头,这些士子才明白,算学有多大用处。 至少在水利土木工程这种最基础的民生方面,学过算学和没学过算学的工头,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李明来说,三年凉州之行,算是一场心灵与身体全面洗礼。 从一开始心里对冯鬼王极为抗拒但又不得不前来的矛盾。 再到承认现实。 到最后认可凉州考课乃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的过程。 鬼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心理转变。 前来参加考课的士子,除了极小数,大多在姑臧城是没有住处的。 所以刺史府在不远处,建了一个舍院,专门给这些临时工住。 马田和李明出了舍院,前后都有人,大伙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目的地是姑臧城的学堂,同时也是凉州最大的学堂:凉州学堂。 正是今日考课的地点。 以前在县郡的时候,好歹还有休沐。 但自到了姑臧,别人休沐,他们这批人,还得去学堂听课。 完了还有课后作业,连晚上都不能安心休息。 也就是舍院对这些士子不限量供应油灯,要不然,真换了黔首人家,光是灯油就不一定能耗得起。 一众士子走在大街上,皆是一袭青衣,本就引人注目。 更兼今日乃是考课之时,早已在姑臧城传得人尽皆知。 行人不但对他们纷纷避让,更多的,有不少人对他们投去艳羡的目光。 因为过了今日,他们就算是正式入仕,成为大汉官吏。 入仕对世家大族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但这世间,有多少人有幸投胎世族之家? 就算是世家子弟,又有多少人能入仕? 相比起来,这些青衣士子,可算是世间幸运儿。 更别说是在凉州目前的大局下,就算是世家大族,也对推荐子弟入仕,有着非常大的渴望,以及需求。 没办法不渴望。 眼看着凉州一天天在改变,光是毛纺工坊这种东西,以前就从未出现过。 蜀地的李家宗房,早已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后来者,数百年来的经验似乎已经变得有些不太适用。 而同为李氏的陇西李家,还有敦煌张家,也用亲身经历告诉他人,下注季汉,其实获利非常丰厚。 一场史无前例的工坊潮,让但凡有点眼光的人物,都会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北方的草原。 因为那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羊毛和胡人…… 而想要加入这场狂欢,凉州刺史府注定是绕不过去的。 所以只能入仕。 唯有入仕,利用官方的优势,才能在这场狂欢中抢得先机。 只是在这一次考课中的竞争中,世家子弟很明显落了下风。 因为世家话事人虽然可以强行把自家子弟塞进来,但也架不住有人在这三年里的各项考核中故意被淘汰。 毕竟撩起袍子,和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让很多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都没办法适应。 所以看向街道上那批意气风发的士子的目光,同样有某些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汉中那边,似乎当真想要改变选才之制啊,要不然也至于把向朗派了过来。” 在某处临街的食肆二楼,有人看着正鱼贯而过的青衣士子,喃喃说了一句。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有人念了一句桓灵二帝时的童谣,语气中有冷笑之意: “汉中那边,自诩乃汉家正统,更兼诸葛孔明在《出师表》里有言,刘备时常痛恨叹息桓灵二帝之政。” “故欲改后汉之弊,乃是正常之举,只是……” 此人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如此改制,却是对我等大是不利。” 他不敢说,却有人敢说。 接话的人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本以为改察举为考课,世家子弟同样会有极大优势。 毕竟以学问底蕴而言,世家甩寒门十条街都不止,更别说那些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的泥腿子。 也就是有了南乡,才让寒门与泥腿子有了些许希望。 若是像曹魏那般,寒门想要出头,必须得有世家允许。 说得好听点,那就是得有世家的举荐。 也就是说,寒门必须依附于世家大族,才能进入朝堂。 谁能料到,凉州考课非但要考学问,居然还要考实务。 三年繁杂无比的实务,生生把不少世家子弟逼退。 想到这里,此人更是激愤: “考课考课,考个甚课?这算哪门子的考课!” “噤声!” “慎言!” “慎言什么?”此人冷笑地看向其他人,“诸位莫不是有子弟在底下那些青衣诸子中,这才让吾慎言?” “让吾等世家子弟,与那些寒门同列也就罢了,现在连那黔首之流,都敢与诸家子弟同席,诸位难道不觉得辱人太甚吗?”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众人一阵沉默。 此人一见,心头不由地一阵快意,正欲继续说下去,忽然有人出声道: “西平郭家没有参与考课吧?也对,毕竟大汉入主凉州后,郭家曾有作乱,族中子弟怕是死伤不少。” “更兼如今魏国天子的后宫里,听说有郭家女,颇得宠爱,故你这番言语,可以理解。” 郭家人闻言,顿时大怒: “你什么意思!” 对方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难道你当真不懂?姓冯的只要在凉州一日,魏人敢越过陇山一步耶?若不敢,吾等还能如何?” “难道你想让我们皆像你郭家那样,白送族中子弟性命?” 话说到这里,又有人咕哝般插了一句: “心狠手辣小文和……” 想起这两年繁荣的劳力交易,不少人就是一个激灵。 以前只闻其名,不觉得如何。 现在亲眼所见,终于知其实矣! “郭君,道不同,不相变谋,请自便吧!” “看在以往的面子上,吾等不会把此事说出去就是。” …… 郭家人见说不动这帮人,不由地恨恨道: “魏国之九品官人法,方是在维护我等大族;考课之法,实乃掘世家之根基是也。” “汝等为一时之利,迎合冯永所为,日后汝族为人所挟,皆因汝等之短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当真觉得吾等皆醉己独醒耶?”有人看着离开食肆的背影,咬着牙说道,“若是能选九品中正法,谁愿意选考课法?” “然魏人以有备对无备,十万精兵反被两万人大败之,何足恃哉?更毋论魏人沿后汉遗风,重关东而轻凉州。” “反观季汉,前有葛氏,后有冯永,兵精将猛,更兼诸多独有之利,吾等如之奈何?” 谁都知道九品官人法好,但奈何魏国不中用啊! 如果说陇右一战之后,凉州世家豪族仍在汉魏两国之间摇摆。 那么萧关一战,则是让大多数家族断绝了念头,倒向了汉国这一边。 要不然敦煌张家这个当年带头平定张掖酒泉之乱的魏国忠臣,又怎么会突然倒戈? 让出一部分知识解释权,但同样也换来了三代不愁的基业,终究是不算太亏。 因为这部分知识解释权,不是说不想让,就可以不让的,而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汉中那边,压根就不跟你讲什么道理,每年狂印书籍,就跟不要钱似的。 一本《千字文》,一本《大汉音韵》,就把自古以来被垄断的识字门槛击得粉碎。 大伙能有什么办法? 一众士子自然不知道,他们这一场考课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博弈。 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一场凉州考课,会对大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所有人都处于历史中,却不知历史会走向何方。 除了站在凉州学堂大门高高台基上,俯视着下边陆陆续续前来集合的士子的冯刺史。 学堂前面,早已被士卒划出一大片空地。 除了要参加考课的士子,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看着森严而严肃的守卫,李明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他把证明自己身份的小牌牌递给检查的士卒,待士卒确认过后,这才放行进入。 从他这个角度抬头看去,只觉得正站在凉州学堂扁牌下面的冯刺史,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威势。 “吉时已至!” “肃静!” 原本还有些嗡嗡声的士子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向公,请吧。” 台基上的冯刺史伸手引礼。 手捧天子诏的向朗微一颔首,缓步上前,展开圣旨,念道: “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曹丕凶逆,窃居神器,子叡承恶……今诸士子,有志于汉,朕甚慰之……” 不得不说,向朗的声音不但洪亮,而且抑扬顿挫,很是感情。 反正通过扩大器放大传到底下的士子们听了,看起来很是有些激动的感觉。 向朗念完后,众士子齐齐躬身行礼:“谨遵陛下诏训!” 站在向朗身边的冯刺史全程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因为他听不懂。 “考课一事,君侯出力为最,要不要也对诸位士子也训戒两句?” 向朗收起诏令,问向冯刺史。 冯刺史点了点头,走到铁喇叭前,咳了一声: “三年努力,且看今朝,希望诸位,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我今日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诸位在进入此门时,能好好看清这门口所书!好了,准备进场。” “诸士子入场!” 一众青衣士子开始拾阶而上,鱼贯进入学堂大门。 这批士子中,有不少乃是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 他们在经过冯刺史身边时,习惯性地对着冯刺史行礼后,这才走进学堂大门。 冯刺史微微颔首,嘱咐道: “好好考试,莫要辜负了这些年的努力。” “是,山长。” …… 李明与冯刺史虽然没有师生关系,但也是点头以示敬意。 无他,只因为他为自己开通了一条入仕的道路。 他在准备进入大门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但见大门左边写着“读万卷书”,右边写着“行万里路”,门上中间写着“知行合一”。 想起自己这三年来的经历,他不禁感慨万分。 迈进大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影壁,上面有四行醒目大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让人觉得胸口激荡,不由地拱手施了一礼,这才绕过影壁,进入考场。 看着这些青衣士子鱼贯而入,向朗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他站在冯刺史身边,兴奋地低声道: “君侯,此举可谓让才俊入彀中乎?” 冯刺史闻言,顿时一怔。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 “向公,你认识李世民?” “李世民是何人?李家?” 冯刺史沉吟,目光闪烁: “玄武门之事,李建成其实没死,你知道么?” “李建成又是何人?” 向朗越发地奇怪了。 冯刺史看他不似作假,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穿越狗。 章节目录 女朋友住院 最近都在推疫苗,本来就比较忙,没想到女朋友又要住院检查,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事。这两天每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估计还得忙几天。对不起! 《蜀汉之庄稼汉》女朋友住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0963章 君子讲义,小人讲利(五千字大章) 向朗知道冯刺史素来与李家交好——当然,不是那个蜀地李家宗房。 而是以前的蜀地李家六房,现在的平襄李家,再加上一个陇西李家。 这两个李家与冯刺史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 冯刺史连提两个姓李的,十有八九就是出自这两家。 在向朗看来,这些年来,平襄李家与陇西李家也算是为大汉立下了不少功劳。 现在别说是两个名额,就是额外关照十个八个名额,他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就如同他装作没有看到正有些遮遮掩掩,试图在不引起冯刺史和自己两人注意的情况下,混入考场的马谡。 直到马谡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向朗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考课过后,幼常也当能恢复原名了吧?老夫总算是不必愧对黄泉之下的季常了……” 冯刺史轻轻一笑,略有戏谑的看向向朗: “向公怕是想多了。马幼常怕是没那么快就能恢复原名。” 向朗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冯刺史竟然会说出这个话来: “君侯……这是何意?” 冯刺史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扫了一眼他处。 向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站在远处观礼的吴国使团。 他心里有些明悟,又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 “君侯莫不成欲有计于吴国?” 冯刺史“啧”了一声: “向公莫不是说笑了?大汉与吴国,乃是兄弟之国,互尊帝位,何来有计一说?” 向朗闻言,就是一怔,用疑惑地目光看向冯刺史: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大汉答应送吴国战马,所以吴国愿意拿战船来交换;只是这有了骑军,尚需骑将。” “故吾欲以统骑军之法,换取吴人操船之术,也算是公平吧?” 冯刺史悠悠地说道,“到时候总得派些学生过去学习吧?” 考课选才,冯刺史可以接受非学堂出身的人士参加——只要你有才干就行。 两汉数百年,可不都是这么察举人才过来的? 可是涉及到派往吴国学习造船或才操船这种事情,冯刺史只相信自己的学生。 “只是那些学生年纪多是尚浅,少谙世事,故吾欲派一年老持重,又善机变者,带领他们前往吴国。” 别的不说,就凭马谡出自“荆州马氏”这个原因,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向朗得知冯永的计划,当下喜上眉梢,若不是在大庭广众面前,他差点就要向冯刺史拱手道谢了。 “某代幼常谢过君侯。” 冯刺史看向向朗,意味深长地说道: “向公,你是知道的,吾可是连续十数载,投入了无数的钱粮,方有今日的南乡学院。” “从学院里出来的学生,那都算是我的宝贝,谁要是敢在此事上办砸了,到时可莫要怪吾心狠手辣。” 能从南乡学院毕业出来的学生,对冯永来说,每一个都是珍贵的人才。 同时他们也是冯永开始着手布局天下统一后,和天下世家大族掰手腕,重建官吏系统的筹码。 只要有这些学生在,大汉就掌握了一部分人才选拔的主动权。 不至于统一了天下,最后却又让那些世家大族变相地窃取胜利果实。 要是没有这些学生,就算是统一了天下,治理天下的官吏还是得出自垄断了智力资源的世家大族。 那样的话,和被世家窃取胜利果实有什么区别? 堂堂鬼王,岂能白劳? 现在的冯刺史,那可算得上是十足十的大汉重臣,边疆重将。 甚至乃是大汉丞相之下,手握重兵的第一人。 能让他自言“心狠手辣”一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向朗虽然年长,但……位高权重这种事情,比的可不是谁比较年长。 大汉丞相不同样比向朗小十几岁? 想起了街亭一战,再看到冯刺史的神色,向朗心里一凛,连忙说道: “君侯放心就是,吾到时定会跟幼常说个明白。” 冯刺史点了点头,这才脸露笑意: “有向公出面,那自是最好不过。” 冯刺史觉得自己与马幼常之间,当然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啦!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既然对方不愿意以真名示人,这几年来也不愿意主动过来见自己。 那自己就不要不识趣,跑去自找没趣。 向朗闻得冯刺史之言,暗松了一口气,目光里不禁有了些许复杂之色。 未曾收复凉州以前,遥领凉州刺史的人可是魏延。 按理说,收复凉州之后,魏延任凉州刺史的可能性,远比冯永要大得多。 让冯永接任陇右都督,魏延任凉州刺史,在当时看来,这才是最合适的安排。 所以丞相最后的决定,着实是出乎了不少人意料之外。 许多人明面上虽然没有反对,但心里未必没有嘀咕。 毕竟单单一个年纪太轻,冯永就不能服众。 谁知不过短短数年,凉州就兴水利,垦荒田,建草场,开工坊,六畜兴旺,羌胡皆臣。 就连凉州考课一事,居然都没有遭到世家大族抵制,甚至还有世家子弟参加。 若是当年由魏延任凉州刺史,怕是难有凉州今日之盛。 想到这里,向朗心里的感慨更甚。 再想起冯刺史方才看向吴国使团的目光,向朗终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君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考课之事,这吴国使者,已经拜访了老夫好几次,就想知道君侯……” 冯刺史露齿微微一笑: “不急。反正急的又不是我们。” 向朗有些迟疑地说道: “就怕有损两国之间的善意,陛下和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冯永不答,目光闪了一下,反是问了一句: “打扰向公的吴人中,以谁为甚?” “自是陆瑁为甚。” “没有他人了?” “有,还有一个叫秦博的,上门送了两次礼,分量不轻。” 冯刺史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 “陆公就算了,吾不欲与彼打交道,太累。不过考课过后,向公可以知会那个秦博一声,就说我可以见见他。” 向朗听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陆子璋乃是吴人使团的主事之人,君侯不与他谈,却反去和那秦博谈?这又是为何?” “陆公乃正人君子,又学识过人,吾学问不到家,何敢在陆公面前多言?此与操斧于班、郢之门何异?” 冯刺史咳了一声,“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向公嘛?向公博学广识,正好替吾与陆公欢谈。” 向朗眼中的疑惑更浓重了:学识过人就学识过人,你非啥要在前面加一个正人君子? 不过疑惑归疑惑,但听到冯刺史终于愿意正式谈,向朗亦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事情上,虽说着急的不是大汉这一方,但总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冯刺史事务繁忙,可以避而不见。 但向朗可是被朝廷派来凉州,表面上好歹也是代表大汉的脸面,又不在凉州任职,乃是闲人一个,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 吴人有求于大汉,爽是挺爽的,但天天被吴人找上门来唠叨汉吴之好,烦……也确实挺烦的。 冯刺史和向朗站在上面交头接耳,别人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当陆瑁感觉那两个家伙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这边时,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但他很快把这种感觉抛在一旁,因为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那鱼贯而入的士子们。 当最后一名士子消失在学堂大门,然后学堂大门“嘎嘎”作响,到最后“轰隆”一声关上。 本就一直有郁郁之色的陆瑁,身子竟是微微一颤,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乃至向朗过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都完全没有听到心里去。 直到秦博意有所指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陆尚书,向公方才特意来言,冯君侯答应提供良马,尚书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才让陆瑁猛然清醒过来,但见他勉强一笑: “只是心有所虑耳。” “尚书何虑?” 陆瑁的目光再落到那学堂高台上,但见冯永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目光有些呆滞,似在回答,又似在喃喃自语:“与数百才俊相比,数千战马,算得了什么?” “尚书在说什么?” “没什么,吾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这战马之事,尔等看着办就是。” 陆瑁摇了摇头,突然转身离去,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秦博对陆瑁的表现不明所以,但听得此事交给自己等人,当下就喜上眉梢,当场就把这点疑惑抛到九霄之外了。 这些时日以来,凉州以考课为重,就是陆瑁欲见冯明文亦不可得,秦博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泄了校事府之事。 此时终于得闻对方同意提供良马,可不正好是去见冯明文的大好机会? “秦博想要见我?” 考课的人员排名还没出来,冯刺史手里就多了一份拜帖。 “自从他来到凉州以后,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我还道他能沉得住气呢,看来他比我料想中的要着急。” 对方着急是好事,谈判嘛,谁先急谁就落了下风。 “让他进来吧。” 在外头焦虑等待的秦博听到冯刺史答应了要见他,脸上露出大喜之色,连忙整了整衣冠,然后跟着下人进入厅堂。 看到最上头的高大身影,秦博没有细看,连忙行礼: “博见过君侯。” “起,秦校事不必这般多礼,请坐。” 听到冯刺史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秦博心头就是猛然一跳: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单独见过自己,但一见面就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怕早在暗地里调查了不少事情。 对于秦博来说,如何利用汉国,准确地说,主要是如何利用兴汉会,来达成维持校事府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远比从凉州拿到战马更重要。 并不是说战马不重要,而是说,战马仅仅是自己此行的一部分目的而已。 所以被冯刺史一口道破了自己的真正身份,秦博不禁就有些惴惴起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边连忙道谢,一边小心地坐下。 待下人给秦博奉上茶之后,冯刺史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这才问道: “不知秦校事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自是与战马交易之事有关……” 冯永伸出手臂,三指虚搭在茶杯的盖子上,闻言就是一笑: “这战马之事,刺史府不是有专人负责么?怎么还劳秦校事前来与吾亲自说?” 数千战马,对于凉州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但这桩交易的详细内容,份量还不足以让冯刺史亲自出面去谈。 如果说当年在陇右开马场,以河曲马为母种繁衍出来的马群,骑驮两用,解决了骑兵备用马匹和训练马匹的问题。 那么以骡子开始批量繁殖为标志,就是解决了步军的机动和后勤的问题。 至于现在,则是以凉州大马为母种,开始解决重骑兵和精锐骑兵的战马问题。 不客气地说,掌握了凉州的大汉,不但可以系统地进行马种培育,而且产出的战马质量和数量,要比魏国稳定许多。 毕竟魏国虽然有并州和幽州,但很多时候,他们常常要从胡人那里补充合格的战马。 什么叫知识储备和技术积累? 这就是了! 冯刺史这些日子晾着吴国使团,可不是什么也没干。 而是在有意试探吴人对战马的看法。 经过试探,凉州刺史府的智囊团得出一个结论: 操船的吴人知道个锤子的战马? 以凉州大马为母种所产的优良战马,冯刺史自己都不够用,肯定不可能卖给吴国。 但大汉培育出来的第一代战马,也就是以河曲马为母种培育出来的马匹,挑挑拣拣,蒙一蒙吴人,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反正冯刺史就是打算这么干的。 了解了吴人的底细之后,冯刺史从最开始听到吴人求马时的恼怒,已经转变成了心态平和。 河曲马好哇,又能当战马,又能当驮马,蹄大如碗,力气也不小,好使得很! 就是马蹄有点薄,容易磨损…… 冯刺史就没打算把马掌的小秘密告诉吴国。 配个两件套就差不多了。 军火出口嘛,减配那是基操。 马掌费铁太多,吴国就不要把珍贵的铁料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小玩意身上了。 再说了,凉州这边别的没有,就是马多! 什么时候江东马匹不够用了,可以随时再来买。 里里外外都设计好了,秦博还拿这个事情跑来跟冯刺史说,也怪不得冯刺史表现出这么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态度。 秦博在吴国的官职虽低,但却也是让不少吴国权贵官吏惧怕的人物。 但在冯刺史面前,却是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但见他陪着笑道: “君侯,吾虽不懂军中之事,但这些日子,也是打听了不少战马之事。这战马,也不是到了吴地就能立刻上战阵的。” “吾这些日子,也没少见君侯麾下骑军,发现这骑军兵器具械,与步军大有不同。这养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说这骑军还得另行打造军械。” “我大吴这些年来,连年与魏贼相争。君侯也是知兵之人,知道这兵马一动,钱粮就如水一般泼了出去。” “所以我大吴这几年,府库的钱粮也不算是充裕啊!” 冯刺史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秦校事,这大吴府库钱粮不趁手,乃是你们吴国的事情,你说给我听,我也帮不上忙啊!” “再说了,这几年来,凉州年年都要从他处运粮接济,再穷,能穷得过凉州?” “而且这一次,吾交给吴国的战马,可算是勒紧了腰带挤出来的,可是亏了血本呢!” 讲价是不可能讲价的,我冯鬼王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少赚那就已经算是亏了,这还是看两国乃是盟国的份上。 “君侯自谦啦!谁人不知,君侯乃是敛财有道?小人可是听说了,这两年君侯发兵塞外,可是赚了大量的牛马丁口……” 嗯? 冯刺史目光一冷,扫了过去,你特么的这是在讽刺我? 哪知却是看到对方一脸的佩服与羡慕: “诸葛元逊算得上我吴国年青翘楚,去年也曾平定了山越,惜哉却是比不过君侯手段与胸襟,收得山民十余万人,最后却是无半钱入到府库,唉!” 冯刺史听得“山民十余万”,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就是问道: “这个得卖多少钱?府库怎么会没钱?” 汉中搞了多少年才搞到十余万夷人去填庄园,好不容易才让汉中重新兴盛起来。 那几年诸葛老妖光是收过路费,卖民团资格,卖干粮,就能吃了个肚圆。 更别说平定南蛮之后卖的那一波。 但见秦博一拍大腿: “要不说那诸葛元逊就是比不过君侯呢!他把四万青壮编入军中也就算了,剩下的六七万人,居然在私下里和军中诸将分了,府库那是半钱都没拿到手。” 我靠! 你们吴国军中诸将真幸福。 这种事情要是换了在大汉,军中诸将被诸葛老妖搞出屎来都算是小事,脑袋能不能保住那才叫大事。 听得秦博把这等事情说给自己听,甚至不惜贬低诸葛恪,冯刺史心头一动: “所以秦校事这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战马交易之事?” 秦博挪了挪身子,尽量侧向冯刺史,以示恭敬: “君侯高见,小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欲与君侯商量钱财一事。” 章节目录 第0964章 小人讲利(二) 冯刺史一听到“钱财”二字,精神就是一振。 这一次战马交易,根本赚不了多少钱,看重的就是一个长线投资。 而且在对魏国产生压倒性优势之前,注定不能对吴国收割得太明显,所以冯刺史对谈论此事,暂时没啥兴趣。 但你要说钱财什么的,那我可就不困了! 以前老是骂诸葛老妖抠搜,石头上都想刮下油。 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治一郡与治一州,区别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是治一国。 没办法,“钱粮”二字,重中之重啊! “钱财之事?何来钱财之事?莫不是秦校事还欲与大汉做什么大生意?” 看到有些懒洋洋的冯刺史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秦博看到冯刺史这个神色,当场也就跟着振奋起来。 身为校事,陛下所重,察言观色乃是本能。 秦校事看着冯刺史这个神情,哪里还不明白 本以为这个冯文和,文才无双,就算比不过以书生领兵的陆逊,怎么说也当是有个儒士风骨的人物才对。 没想到居然也是这般喜欢铜臭? 一念至此,秦校事心头登时就如拨开乌云见明月,眼前一片亮堂。 不过想起冯某人本就是以卖丁口起家,后面又卖毛料,卖红糖,卖蜜酒,听说连工坊名额都卖,这还不叫贪财叫什么? 贪财好哇! 毕竟自己不远万里从江东来到凉州,不也是为了钱财么? 秦博看着坐在上头的冯刺史,忽然就觉得有了几分亲切。 “君侯当真是说笑了,这论起做生意,还有比君侯更懂行的人么?” 冯刺史看着秦博脸上的陪笑,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赞扬还是在说真话。 “这卖往我大吴的毛料红糖蜜酒之物,哪一样不是上好的货物?一般的人家,就是想买都买不到呢!” 那可不? 与东吴交易的毛料大部分都是流入军中,成了军需品。 红糖和蜜酒,则是被世家和孙权瓜分。 蜀地的乡下老财都是逢年过节才能蘸点红糖解解馋,吴国的普通人家还想吃红糖?想屁吃! 生产力不足,榨糖技术太过原始,甘蔗里头的大量糖分没办法充分利用,产量无法提高,冯刺史也莫得办法。 更别说制作红糖的原材料甘蔗,也是一个很大的制约。 这年头,粮食才是民生第一要务。 红糖的价格再高,也不能挤占粮食的种植。 冯刺史没当官前,想在自家的田地里培育点茶苗,都被官府罚了款。 再加上甘蔗种植园的劳力来源,气候影响,对蜀地世家的遏制需要,南中夷人部族的驯化等等诸多因素。 所以大汉种甘蔗的范围只能限于南中。 想到这里,冯刺史不由地有些痛心疾首 “这毛料倒还好说,如今大汉有了凉州,想来最多不过两年,供给吴地的毛料,当能多出不少。” “只是这红糖嘛,”说着,冯刺史摇了摇头,“难啊!荆州那边一直不肯多种些甘蔗,所以我亦没有太好的办法。” 秦博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凉州,又岂会不知道凉州已经新建了不少工坊? 如果不是害怕在这个关键时候引起冯文和误会,他甚至还想去拜访一下传说中的冯李氏。 如今听得冯刺史主动提起这个事,秦博心头顿时狂喜,连忙说出自己盘算已久的想法 “江淮之地,这些年来,屡有结冰之象,士吏与军中将士,困于冬寒之苦。” “若是当真如君侯所言,能从大汉多进些毛料御寒,对大吴而言,实乃是一桩大好事啊!” 听了秦博这个话,冯刺史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皆言校事府不拘是在吴国朝堂还是在地方官府,都是被人深恶痛绝,谁知这个秦博,怎么看起来竟是个忠君爱国之辈? 正在思虑间,但见秦博又动了动屁股,身体向冯刺史这边倾侧得更厉害了,看起来竟是又多了两分恭维 “不敢瞒君侯,小人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这战马之事,二则嘛,实则还另有他事。” 冯刺史目光一闪,“哦”了一声,身体微微往椅背上一靠 “不知秦校事还有何事?” “君侯,小人方才也说了,其实我大吴的府库,这些年来也不宽裕。” 说到这里,秦博有些扭捏,“故小人此次前来,其实就是想问问君侯,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些门路……” “门路?”冯刺史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孙权手头紧,管我要门路? 你又不给我发俸禄…… “是,小人知道君侯与张家交好,所以让张家得了红糖专卖之权。不瞒君侯,校事府在江东之地,其实也算是说得上话的。” “甚至有些时候,张家不方便的地方,校事府都能帮忙解决。君侯,这些年来,兴汉会卖往我大吴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多。” “若是君侯能与校事府合作,小人相信,兴汉会的商队,在江东之地,更能顺畅许多……” 坐在下面的秦博正在努力地想要说服冯刺史,却浑然不知坐在上头的冯刺史越听越是心惊。 若不是这些年来的经历,让冯刺史已经变得颇成胸府,恐怕他早就已经忍不住要站了起来。 冯刺史强行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缓慢地深呼吸,尽量不让秦博看出自己的异常 “校事府?合作?这是吴主的意思吗?” 秦博面上略有犹豫之色“咳,是也不是。” 那就不是! 冯刺史心里越发地笃定下来,若这个事情是孙权的意思,那么秦博就必须要先知会汉中那边。 而汉中那边,也肯定会提前告知自己。 所以这个事情,秦博在汉中的时候,根本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他根本就是想要私下里跟自己谈。 想到这里,冯永眯起了眼“也就是说,这是你们校事府的意思?” “君侯,你是知道的,校事府乃吾主所置,故君有所忧,吾等自是要想办法为君分忧。” 秦博有些含糊地说道,“此番小人前来,就是想听听君侯的意思。” “若是先给吾主说了,到时万一不成,吾主难免会大失所望;若是能成,那就最好不过,也算是给吾主一个惊喜。” 我更愿意给孙权一个惊吓! 冯刺史的嘴角微微一翘,看来校事府在吴国确实是权势滔天,竟然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来。 他当然不知道,校事府背着孙权干出这种事来,实乃是求生之举。 不过对于冯刺史来说,只要他能确认此事确实是校事府私下所为就够了,真实原因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决策。 “校事府为主分忧,其拳拳之心,永深为感动。”冯刺史激动地说道,“又岂也不成人之美?” “这吴国毛料专卖之事,交给校事府专卖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全部专卖是不可能的,就凭张家与冯刺史的交情,冯刺史都没有把红糖全部交给张家专卖,而是让他们最多占了一半的份额。 剩下的一部分则是用来收买荆州的世家,还有一部分固定份额,是流入孙权手里。 垄断这种东西,是会极大地助长贪欲,给某些人某种不应该有的膨胀。 秦博听到这番话,却是比冯刺史还要激动得多,他当场就豁然起立 “君侯此言,可是当真?” “两国相交之事,岂能儿戏?”冯刺史脸上露出和善而又灿烂的笑容,“只是这毛料之事,需得等上两年。” “吾这里尚有一法,也能缓解吴主府库缺钱的问题。” 秦博闻言大喜,连忙恭敬地说道 “还请君侯赐教。” “方才秦校事不是也说了嘛,这毛料红糖蜜酒之物,皆是上等的好东西。除了毛料,可不还有红糖蜜酒?” 秦博一听,更是喜上加喜 “君侯难道愿意分出一部分红糖份额?” 冯刺史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尽力掩饰自己的神情 “秦校事,你是知道的,我与张家,交情匪浅,岂会做出对不起张家的事。” 秦博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冯刺史借着茶杯的掩护,瞥了一眼下头,然后幽幽地说道 “不过嘛,这红糖份额之事,还是得看甘蔗。若是校事府能寻得其他的甘蔗来源,我自然也是愿意给校事府红糖份额的……” 秦博只觉得与上头这个家伙说话,自己的心情就犹如行船于大江之上,起伏不定。 若是换了吴国的官吏,他早就使出看家本事,让这家伙尝尝什么叫欲罢不能。 “其他的甘蔗来源?”秦博皱起眉头,这个可不太好办。 产甘蔗的地方,一个是交州,一个是荆州南部。 其余的地方,还能到哪找去? “其实我们不是不想多卖些红糖,早在前两年的时候,我就跟张家提过,建议在湘水以北的地方,也试着种一些甘蔗。” 说着,冯刺史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奈何顾及陆上大将军的看法,所以此事的进展一直不大。” 秦博一怔“上大将军?” “对啊,上大将军前些年,不是向吴主提议,让军中诸将在荆州开荒垦地,以备军粮么?” “这荆州北边的许多田地,有许多都是军中诸将所有,所以若是种了甘蔗,岂不是有背上大将军初意?” 秦博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最后终是不甘心地叹息一声 “确实如此,相比于红糖之利,军中粮食方才重中之重。” “其实吧,”冯刺史慢吞吞地说道,“粮食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还请君侯赐教。” 冯刺史瞟了他一眼,犹豫地说道 “不瞒秦校事,其实这几年蜀中的粮食收成一直不错,价格也低,所谓粮贱伤农,大汉也有这方面的忧虑。” “只是这荆州军中粮食供给,事关重大,一来怕招陆上大将军不满,二来蜀地这边也没甚门路,唉!” 冯刺史说着说着,脸上满是遗憾之色,似乎对蜀地种粮大户被迫贱卖粮食很是痛惜。 校事府在吴国本就是人憎鬼厌,自诩风骨的士人,哪个愿意屈身进入校事府做事? 吕壹秦博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学问不高,连最基本的治国之术都不识得,更别说更高一级的谋国之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就是放到后世知识爆炸的信息时代,又有多少国家被阿妹莉卡用美元潮汐周期收割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被收割的国家的精英阶层,恐怕也未必不知道自己国家最后会面临什么。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的屁股会究竟是坐在哪一边,那可是未知的事情。 而秦博在这个时代,连精英都算不上,又如何能看清冯鬼王抛出的巨大诱惑后面所隐藏的险恶用心? 听到下方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冯鬼王的嘴角再次微微一翘。 “君……君侯,”秦博咽了一口口水,“若是,若是小人有办法解决这门路之事,君侯愿意给荆州供粮?” “能解决蜀中粮贱伤农之事,可算是一件大政绩呢,我为何不愿意?” 冯刺史反问道。 秦博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 此番前来,交易战马算是一件功劳,但自己最多也就是沾了光。 但毛料专卖、红糖份额、解决荆州粮食紧张的问题这三件,哪一件拿出来,都是泼天之功啊! 而且从蜀地低价买入粮食,转手出去,总不能白干吧?这里头的油水…… 他已经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再想下去了,胸膛怦怦的心跳声怎么也止不住。 当下他忍不住地高呼道 “君侯,君侯!博在吴地,也偶有与兴汉会打过交道,多闻兴汉会诸人称赞君侯义薄云天,乃大汉郎君之首。” “今日得与君侯相见,博信矣,博信矣!” 冯刺史哈哈一笑 “秦校事过奖了,过奖啦!不过是会里的兄弟抬爱而已。” “若是秦校事当真有意促成此事,吾可举荐三人一是丞相府里的李遗李文轩,二是汉中掌管粮草的李丰李浩轩,三是锦城的邓良邓维哲。” “若是能得此三人相助,则在蜀地收粮一事,定能顺利。” 秦博大喜过望,深深地拱手鞠躬 “谢过君侯!” “客气客气!” 冯刺史又是哈哈大笑,豪爽无比。 蜀中的种粮大户们被压了那么久,也应该给点甜头了…… 冯刺史越发笑得开心,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此事最重要的,还是陆上大将军的态度啊,秦校事还是想想怎么说服上大将军才是。” “多谢君侯提醒。” 秦博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换作他人,可能还不好说,但上大将军嘛,其实校事府早就考虑过削其权柄。 原因也很简单。 陆逊坐镇武昌,掌管近半个大吴之地,甚至还能从荆州自筹钱粮。 此与诸侯王何异? 看来回去后要让吕中书提醒一下陛下,此举终非君臣相处之道啊! 若是能把荆州钱粮供给收于朝廷,如此上大将军既不失信重,陛下又能安心,岂不美哉? ; 章节目录 第0965章 失误 不拘是前观历代,还是后看诸朝,冯刺史都可以这么认为,财政是每个政权的命脉。 手里有钱有粮,不管是遇到天灾还是人祸,只要统治阶层的整体治理水平还在平均线以上,基本上都可以维持国家的大体稳定。 除非遇到司马晋那种脑残水平,那是真没办法。 若是手里没钱没粮,但凡有点心志的掌权者,都会想办法开源节流,很多时候这种做法被称为改革。 成功了,最低也能给国家继一波命,牛逼的,甚至可以让国家浴火重生。 失败了……历史上也有很多例子。 现在冯刺史听到秦博说吴国的府库并不宽裕,他只信了一半。 真要仅仅是“不宽裕”,孙权会铸大泉五十? 每年兴汉会卖往吴国的货物,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冯刺史清楚得很,校事府在吴国还有一个权力,就是设置专卖障管,以收赋税。 说白了,就是孙权用来敛财的白手套。 以吴国的政治体制,节流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你是砍掉皇家掌握的禁军,还是砍掉各层官吏? 砍掉禁军,那你拿什么去压制下面世袭部曲的军头?拿什么去打北边的魏国? 砍掉一部分官吏节省支出? 暨艳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世家权贵的态度。 还是那句话,无论是魏还是吴,只要曹叡和孙权没有胆量掀翻世家政治,最后的结果都会指向这种政治制度的最高形态: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而这个过程,又必然会加剧皇权与世家之间的矛盾,从而导致内斗乃至内乱,直至世家彻底压倒皇权,掌握整个国家。 再加上还有强敌压境的前提下,孙权想要节流,那就基本不可能。 所以只能是想办法开源。 而开源所遇到的问题,与节流所遇到的最大阻碍也是一样的:世家。 世家掌握着大量的人口和土地,是最好的收税对象。 问题是,你敢吗? 就算你敢,你打算怎么收? 魏国底子厚实,好歹还能撑一撑。 但吴国可没那样的底子,内部矛盾无法解决,那就只好向外转移了。 不过嘛,吴国大帝的孙十万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想向外转移矛盾没那能力,又没有胆量拿世族开刀,只好内卷。 按原历史上的轨迹,吴国应该很快会发行“大泉五百”,接着就是“大泉当千”,乃至“大泉二千”、“大泉五千”。 卷得飞起! 现在不一样啦,天降个冯带善人,愿意带着吴国一起飞,这等好事上哪找去? 找到新的财源,缓解了府库紧张的问题,顺便还把荆州军的钱粮供给回收到中央手里。 这两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忠于国事的能臣干臣才能做到的事。 秦博当然自认是个忠臣,现在得了冯君侯的承诺,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还可以成为陛下身边的能臣干臣。 就如桑弘羊一般。 校事府只会对陛下一人负责,也只能对陛下一人负责,秦博很明白自己的定位。 至于别人给校事府安上什么样的恶名,重要吗? 不过让冯刺史没有想到的是,他加快控制荆州粮食供应步伐的决定,有史以来第一次遭到了凉州首席政治智囊张小娘子的激烈反对。 “现在凉州的首要目标,是准备关中之战,让张家步步为营推行蚕食荆州粮食供给之计,乃是稳妥之举。” “阿郎突然改变主意,不但会让蜀中的粮食供应可能会出现问题,甚至还可能会令吴国警觉,到时数年之功,毁于一旦,阿郎将何以自处?” 被冯刺史在夜里悄悄摸到榻上的张小娘子,得知这个事情后,满腔的柔情顿时化成怒火: “夫国之大计,既已议定,岂可因一时之念,轻易更改?即便是要更改,亦得召集众人商议,岂能因一人一时之念而变?” 冯刺史这些年来,有什么难事,基本都是转头就问张小四。 这次擅作主张,再被张小四这么一骂,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反正不都是为了控制荆州粮食么,快一些,慢一些,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区别……” 张小四看到这个人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当下就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懂什么!我说过了,准备关中之战才是重中之重!但你知道丞相什么时候会进军关中?” 关于这个问题,冯刺史早就不知思考过多少回了。 但这等事关国运的大事,除非冯刺史亲自回汉中一趟,然后与大汉丞相秘密地深入交谈一次,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确定。 毕竟身为封疆大吏,冯刺史现在的身份已经算是很敏感了。 在外掌握重兵,若是还能随时知道朝廷内部的最高机密,手就伸得有点长。 至少丞相还在的时候不能这么干。 所以只能等丞相主动告诉自己。 只是到目前为此,丞相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传来。 听说就连大汉天子对此事连个小道消息都没有。 冯刺史就更是只能靠猜想。 按凉州参谋部的军事推演,还有张小四的政治局面推演,概率最大的是后年和大后年。 “那仅仅是可能,万一是明年呢?”张小四终于忍不住地踢了冯刺史一脚,“你又不是不知道丞相的身体!” “这一两年就是最紧要的关头,你这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突然想着要多生事端?” 张小四踢了一脚,仍是不解恨,又捶了一把冯刺史的肩头,“关中之战得提前准备多少粮草?你堂堂三军统帅,心里就真没点数?” “到时蜀中又要支应荆州,又要支应北伐大军,你确定不会出问题?” 听到张小四这么问,冯刺史心里其实也有点小小地打鼓。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些年来蜀中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我这不是担心万一把那些种粮的人家压得太狠,他们真不种粮了怎么办……” “你放屁!”张小四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就是狡辩!他们不种粮,能种什么?只要兴汉会控制着蚕种一天,给他们天大个本事,还能改粮为桑?” “再说了,朝廷这不是每年还有粮食保底价么?只要有这个政策在,我还真就不信他们有胆子拼死一博!” “够了啊!”冯刺史被骂得满脸通红,“要不是有老夫为国献策,大汉的府库能不能出得起这粮食保底价,还是个问题呢……” 张小四当场就被气笑了: “所以冯老就可以觉得吴国无英杰,无人能识破冯公的管仲之术了?陆逊现在手里还有孙权的印章呢,冯公居然就与区区无名校事图谋陆逊。” “这是看不起陆逊呢,还是这位吴国校事乃是和当年的冯公一样,乃是不世出的人杰?” “若当真是人杰,却在私下里与冯公商议扳倒自家梁柱,卖国犹不自知,岂非可笑?” 张家小娘子一顿夹枪带棒,竟是把“巧言令色冯郎君”说了个恼羞成怒: “你懂个屁!小人物在很多时候,才是改变历史的关键人物,懂吗?” “不懂!”张家小娘子咬着牙恨恨道,“什么都是你懂,行了吧?那以后出了什么事,可别再来寻我!”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脚,向冯刺史身上踹去。 冯刺史一个不防,“唉哟”一声,被踢了个跟头,直接就从榻上翻了下去。 仗着皮实肉厚,受伤都是没有受伤,甚至身上都没感觉到疼。 只是这个事情,彻底惹恼了冯刺史。 他猛地站起来,骂道: “你疯了?下那么重的脚?不想跟老子睡就直说,又骂又踢的,是几个意思?” 说罢,掉头就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妥,转身过来,卷了早些时候脱下的衣物,胡乱地往身上一套,这才又怒气冲冲地离开。 屋内半天才传来张小四的骂声:“冯文和,你个混蛋东西!” 然后就是“哐当”一声,也不知是扔了什么东西。 冯刺史懒得跟她计较,在刺史府的后院转悠了半天,转到了主院。 “君侯,夫人已经睡下了。” 值守的侍卫出声提醒道。 看着已经熄灭的屋子,冯刺史悻悻地再次回头,转向别处。 不敢打扰正室,小四那边肯定是回不去了,但是不要紧。 冯刺史别的不多,这妻妾数量还是够的。 一路到了李慕的院子,李慕也已经睡下了。 不过小妾没人权,听到男君来了,李慕穿着睡衣就跑出来迎接。 “阿郎怎么这么晚过来?” 要不说世家女呢,李小三的声音轻轻柔柔,还带着平日里所没有的一股软糯。 冯刺史直接把自己扔到榻上: “今晚没地方睡,就到你这里挤一挤,不介意吧?” 李慕闻言,轻笑一声: “那感情好,要是阿郎夜夜没地方睡,妾可就能欢喜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来帮冯刺史脱衣服。 冯刺史躺在榻上跟死猪般地一般,只有李慕提醒他翻个身的时候才动弹一下。 “这可奇了,谁给阿郎穿衣服,这般凌乱就算了,怎么还打了死结呢?” 李慕解了半天衣带没解开,不得不低头凑上去仔细观察,然后很是好奇地问道。 冯刺史不答。 然后突然问了一句: “凉州工坊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挺不错,前两天不是才跟阿郎提过么?来,把胳膊伸一下。” 好不容易把冯刺史的衣服脱下来,李慕问道,“阿郎要不要穿睡衣?” “不用,果睡舒服。”冯刺史不想动。 “哦。”李慕表示了然,然后拿了毯子,把自己和冯刺史裹在里面。 还没到烧炕的时候,但晚上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盖一条毯子是必须的。 “阿郎这是遇到烦心事了?” 李慕缩在冯永怀里,悄声地问道。 冯刺史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年抽出一批毛料,给吴人专卖,能做到么?” “吴人专卖?”李慕微微有些吃惊,“这数量得不少吧?” 专卖可不是零售,代表的是稳定的渠道,大批量的供应。 “肯定得不少。”冯刺史点了点头,伸手搂住李慕,大手在嫩肩上摩挲。 “怕是有点困难。”李慕有些犹豫地说道,“毕竟明年的计划是先满足凉州各家的需求。东吴那边,至少得等后年。” 能称得上是凉州世家豪族的人家,哪一个没有门路? 凉州内部胡人部族也好,走西域那边也罢,甚至塞外的胡人部族,东边的魏国,只要凉州刺史府愿意放开口子,他们都有门路去跑。 凉州工坊才有个雏形,最多能给凉州世家豪族上个开胃菜。 冯刺史现在突然要抽出一部分分流给吴国,也怪不得李慕会觉得为难。 “真就没有办法吗?” 冯刺史叹了一口气,问道。 “妾只是说了有点困难,阿郎真要这批毛料,妾到时想办法就是。” 不能给自家阿郎解决困难的小妾,不是合格的冯家小妾。 李慕闪着黑亮的眼睛: “只要阿郎愿意,加塞卖几个工坊名额,不算什么大事吧?妾的意思是,这名额怕是卖不了几年,趁着现在值钱,多卖几个,也不是坏事。” “就是阿郎得想办法,多给妾弄些女工来,不然的话,有工坊没织工,怕人家会骂我们是骗子。” 把胡女训练成织工,把胡男训练成杂工,慕娘子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总结出一套完整的流程。 这一回轮到冯刺史犹豫了: “这个……不太好吧?别到时候那些已经买了工坊名额的人家戳我的脊梁骨……” 当初凉州世家豪族愿意全力支持冯刺史,达成的默契之一,就是要保证他们在进军毛料行业时的利益。 而世家豪族出钱出粮,则是预付的定金。 冯郎君的牌子,能不砸还是不要砸的好,以后用处还多。 李慕轻笑一声: “妾说要卖名额,又不是说卖给他人,还是优先卖给他们啊,要是他们不愿意要,我们再卖给别人,他们总不能说什么吧?” “其实在妾看来,凉州工坊的事情,最紧要的,还是羊毛和工人的问题。只要能解决这两个问题,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剩下的问题,阿郎就可以全部交给妾了。” 想起后世的“羊吃人”运动,既多养了羊,增加了原材料供应,同时又把农民逼成了自由劳动力。 冯刺史觉得自己这个小妾,看问题当真是一针见血。 只是羊毛好搞,最不济,也可以在边疆多卖点地,顺便加强对边地的开发,可是这自由劳动力嘛…… “唔,看来明年得让刘浑和杨千万他们,带领大军多往北边看看了。” 冯刺史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劳力公司的业务还是开展得不太够啊! 冯刺史正在反思,李慕却是忍不住地轻轻呻吟一声,把冯刺史拉回了现实当中。 感受着手掌里的柔腻,冯刺史心火大起: “去,把隔壁的阿梅叫过来,今晚本侯要战个痛快!” 章节目录 第0966章 赖皮 冯刺史经过一个晚上的实践,终于认识到一件事: 步子太大……咳,错了,应该是说,同时两线作战是很危险的事情。 早上起来,冯刺史扶着有点酸软的老腰,来到用膳的厢房。 关大将军早就在主位上坐好,身边是坐在婴儿餐车里的阿顺,阿顺旁边,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张小四。 双双和阿虫已经能独立进食了,两个小人儿一起用一个案几。 因为大人还没有到来,所以两人只能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案几上的吃食,不住地咽口水。 特别是双双,嘴角的已经隐隐有晶莹的水迹。 看她那个模样,若不是有阿母坐在上头,估计早就忍不住地伸出手抓着吃了。 冯刺史一进来,引得大人小孩皆是抬头看去。 “大人早。” “早,早,好好,都坐下吧。” 冯刺史对着一对儿女慈爱地说道。 然后转过身走到主位上时,脸上的模样竟是忍不住地有些呲牙咧嘴。 一边扶着腰坐下,一边一边自嘲: “老了老了,这人一老啊,就容易起不来……” 阿虫很是懂事地安慰道: “大人怎么会老呢?慕姨和梅姨不是比大人起得还迟吗?她们都不老,大人自然也没有老!” 此言一出,冯刺史脸色就是一僵。 然后他就听到旁边格格的咬牙声。 不用转头去看,冯刺史相信,若是张小四的两道目光能化成利剑,说不得自己身上早就被洞穿了数十个口子。 反倒是身为正室的关大将军,很是体贴地递过来一碗温热的早汤: “阿郎这些日子很久没有早起练武了吧?以后还得要注意一点才是。” 要不说娶妻娶贤呢,冯刺史连连点头: “细君说得的,我确实懈怠了,以后当注意早起练武,增强体魄才是。吃,吃,大家快吃。” 双双立刻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甜甜的牛奶,然后嘴边就抹上了一圈白沫。 她不甘心阿弟方才抢了风头,于是一边抓着剥好的鸡子往嘴里塞,然后含含糊糊地问道: “大人,我们不等慕姨和梅姨吗?” “食不言不知道吗?”张小四终于忍不住地喝道,“小孩子家家的,吃饭就好好吃饭,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不怕噎着了?” 关将军本还想着四娘教育孩子注意吃饭时的礼仪,也是一件好事。 哪知这女子说着说着,最后一句竟是这般口无遮拦,当下不禁“嘁”一声: “就不能说点好的?什么噎着不噎着?” 张小四哼哼两声,拿起一根胡瓜,狠狠地咬下去! “咔嚓!” 冯刺史手上不禁一抖,差点就把碗里的汤水泼了出去,他连忙出声道: “好了好了,用膳用膳,四娘说得对,食不言,来,细君,吾给你放点糖……” 关将军嗜甜,早食的豆腐脑都要加糖。 冯刺史原来还怕她发胖。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勤于练武,运动量大,生了三个孩子之后,身体仍是匀称。 让冯刺史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单单关大将军的这一份自律,冯刺史就自愧不如多矣。 “咔嚓”! 张小娘子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冯刺史觉得突然觉得有点发凉,这一顿早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直到一家子都吃完,张小四去前院上值,孩子下去读书练字,只剩下冯刺史和关姬二人时,关姬这才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是怎么惹她了?” 冯刺史含含糊糊地回答:“昨晚吵了一架……” 关姬闻言,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就吵架了?” 和冯刺史成亲也快十年了,关姬清楚自家阿郎的脾气。 在外威名赫赫,乃是世人眼中的英雄人物。 在内一团和气,乃是世间少有的如意郎君。 最难得的,是他对女子的那一种平等态度。 这一点,对气傲才高的女子来说,当真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关大将军这些年来,不知吃了冯鬼王多少口水,眼界早已非世俗所能局限。 在她看来,“黄钟毁弃,瓦缶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这种事情,也不是只有男子才有资格说。 女能为悦己者容,同样也可以为知己者死。 从感情上来说,关将军当然是希望自家阿郎和张小四大吵特吵。 最好是拔刀出来互砍,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再不济,也要像侠义里所记的那种,痴男怨女过后,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但是理智又告诉关将军,这是不可能的。 不但不可能,甚至张家小妹早就已经牢牢地与冯府绑定在一起。 从良心上来说,自家阿郎能有今日,张小四也是出力甚多。 单单她的那个特殊身份,就不知为阿郎换来多少便利。 所以突然听到两人吵架了,看起来还是吵得特别厉害,关将军自然是要关心一下。 冯刺史叹了一口气,当下就把两人对荆州的分歧说了一遍。 关姬听完,眉头微皱: “妾是不太懂这等权谋之术,但不管怎么说,四娘这些年来,在府上也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郎这般对她,态度上就说不过去。” 冯刺史虽然没有明说两人是在哪里吵架,但关姬不用想,就知道某人定是昨晚又偷摸去爬张小妹的香榻了。 结果今天早上却是从李慕的院子出来…… “真要是换了妾,你看妾会不会咽得下这口气?” 关姬说着,瞪了一眼冯刺史,“你这也就是欺负四娘打不过你。” 冯刺史干笑一声,不敢说话。 说实在的,昨晚的事,确定是他不对在先。 荆州粮食这个事,他有点欠考虑了。 “我这不是看着机会难得么,所以当时就没想那么多。” 冯刺史解释了一下。 校事府可算得上是孙权的心腹,居然主动来找自己搭线,自己肯定是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毕竟张家再怎么是吴地大姓,人脉广厚,但在吴国朝中却是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了。 正如秦博所说的,有些事情张家不好做的事,对校事府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妾说过了,妾不懂这些。这等事情,你应该去与四娘商量才是。” 关姬摆了摆手,“好好把你的想法说开了,妾相信四娘在这等大事不是不讲理的人。” 这些年来,后院里的几个女人,谁还不清楚谁? 张小四在涉及国家大事上,从来就不含糊。 就如关姬自己,在治军上从不手软。 赫赫有名的赵鬼将,在军中只要稍有不慎,也逃不了一顿军棍。 所以铁骑营的重建工作,进展还是比较快的。 “细君的意思,是去给四娘道个歉?” 冯刺史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的好阿郎,你好歹是个男儿,这事本就是你不对在先,难不成还等着四娘给你服软?” 关姬白了他一眼: “真要换了妾……” 说着,哼哼地冷笑一声,然后又瞟了某人一眼。 冯刺史受惊般地窜起,“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 这个事确实是自己不在理,而且跟自家女人道歉,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只是白日里就这么直接跑去前院跟四娘道歉,这肯定是不行的。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冯刺史先去找刚刚起床的阿梅,让她给自己炖点鹿茸。 然后等晚上天黑以后,再悄悄地摸到张小四的房间。 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没能像以前那样能推开,看来是从里头闩上了。 不过这并不能难倒临时当采花大盗的冯鬼王。 他招了招手,把值守的女侍卫唤过来,然后抽出对方腰间的刀。 朦胧的走廊灯光下,刀身雪亮,冯刺史弹了一下,赞叹道: “好刀!” 一边说着,一边把薄薄的刀身滑进门缝里,再向上轻轻一挑,只听得门后面“当啷”一声。 要不说是好刀呢? 换成以前的粗铁坯刀,十有八九塞不进门缝里。 冯刺史觉得自己提前改造冶铁技术,当真是是有先见之明。 把刀还给侍卫,然后如狸猫一般,轻手轻脚地闪进屋里。 本以为屋里会有人给自己一家伙,就如当年的张小妹拿匕首要剁了自己一样。 哪知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如常。 侧耳倾听,榻上传来细细的呼吸。 冯刺史轻车熟路地向榻上摸去。 谁知刚掀开香帐,黑暗里就突然传一阵急促的风声。 冯刺史大意了,没有闪,直接就被踢了个正着,力道比昨晚的要狠得多。 直接就把他踢翻在地上。 冯刺史闷哼一声,也不知磕到什么东西。 他继续向榻上爬去。 黑暗里又有一脚踢来。 这一回有了准备,冯刺史听声辨位,及时抓住了一只脚。 抓紧了,不让她把脚抽回去。 “滚!” 黑暗里有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四娘,我知道我错了,我是来给你认错的。” 冯刺史厚着脸皮,手上不停,顺着脚面向小腿摸去。 张小妹不答,又踢出另一只脚。 张小妹虽说武艺不精,但好歹也是学过几天拳脚的,饶是冯刺史皮糙肉厚,仍是不由地再次闷哼一声。 没有完全破防就不能退缩,冯刺史一手抄住两条腿,身子瞄准了就欺上去。 “冯明文你个混蛋东西!” 张小妹一边激烈地挣扎,一边低声怒骂。 “四娘,我确实是个混蛋,今晚我就是来跟你认错的,昨晚你是对的,我确实有欠考虑。” “所以今天想了个补救的办法,就是想来跟四娘商量,想问问四娘的意见。” 口气服软,手头要强。 先控住小四的手脚,再慢慢哄,反正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张星忆反抗虽然激烈,奈何力气实在是比不过自己身上这个牲口,挣扎了半天都挣脱不得。 只能是一边哭一边骂: “你个混帐东西……呜呜呜……你就知道欺负我……呜呜……” “亏我天天忙里忙外,谁知都是喂了狗!” 抽泣…… “明明是你不对,还给我甩脸色,呜呜……” 吸鼻子…… 然后就是冯刺史的软声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呜呜……” 渐渐就变成了“唔唔……” 秦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拜访,差点就引得冯刺史后院着了大火。 他得了冯刺史的承诺之后,这几天就一直处于亢奋不已的状态。 就连交换战马这个正事,他都有些不太上心。 眼看着快要到十月底,秦博前去找陆瑁,借口凉州很快要大雪封山封路,建议重新启程回吴国。 陆瑁这些日子,同样没怎么关心交换战马的事,与秦博的亢奋相反,他是有些意气消沉。 要么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长呈短叹,要么是跑去学堂大门前呆立半天。 与以前相比,似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在秦博建议抓紧时间回去后,陆瑁这才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说想要见冯刺史一面。 “陆瑁想要见我?” 冯刺史才把后院的火扑灭,此时听到又有吴国使者想要见自己,再加上此人又是陆瑁,他下意识地就想不见。 谁知不一会儿,出去传话的下人又回来禀报: “君侯,陆公站在门口不走了。” 冯刺史听到这话,当场就是一怔,继而面有怒色: “岂有此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强人所难吗?” 陆瑁好歹也是吴国使团的领头人物,更重要的,他年纪比冯永大,在吴地又久有名声。 若是他真要站在门口不走,到时候传出去,坏的可是冯刺史的名声。 冯刺史咬了咬牙,终是退了一步: “请他到前厅。” 冯刺史正满腹牢骚地想着陆瑁这般执着地见自己,究竟是为何。 哪知刚一见面,这满腹的牢骚竟是突然无影无踪,但见冯刺史惊呼道: “陆公何以憔悴若斯?” 才几日不见,原本儒雅逸秀的陆瑁,如今双颊的血肉似乎已经消失,深陷的眼窝有一层黑圈,两边的颧骨愈加高起来,颧骨的底下,像是生了两个黑洞一般。 陆瑁进来后,也不坐下,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冯永,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声音: “瑁这般模样,正是拜君侯所赐。” 冯刺史惊得差点跳起来: “陆公,我可没害过你,你莫得胡说!” 陆瑁呵呵一笑,然后又摇了摇头。 冯刺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君侯,瑁从吴地向西而来,经锦城,过汉中,至武威。也算是见识过汉国大部了。” 说到这里,陆瑁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冯永: “十年前,张惠恕(即张温)出使汉国归吴后,极言汉国美政。十年后,瑁来汉国,亲眼所见,终知彼言非虚。”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激动: “君侯,今天下鼎沸,四海骚动,吴汉相依而抗魏。瑁素知君侯才智过人,治军牧民,常人皆不及。” “故瑁今日前来,是想求教君侯:若君侯处于吴国,可有治国良策?只望君侯看在汉吴为兄弟之国的份上,能指点瑁一二。” 说着,他拱手行礼,深深地弯下腰去。 “陆公,陆公,过了过了,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冯刺史一边慌忙扶起陆瑁,心里却是在想着:难道我会告诉你,等我攻下关中以后,我巴不得吴国立刻去死? 当然,想是这么想,嘴上说的就是另一回事: “我年纪轻轻,哪知什么治国之道,大汉能人今日,多是天子与丞相之功啊,陆公怕是问错……” 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陆瑁不言不语,又再次拜了下去。 wdnmd! 过了啊! 陆子璋! 章节目录 第0967章 虚虚实实 陆瑁在吴地素来有君子之风,身为世家子,却与贫寒有志者交游相处,甚至还常常把自己珍藏之物与他们分享。 郡中即便是不认识陆瑁的人,也愿意把妻女托付给他。 这样的人,你要说他是一个伪君子,冯刺史是不信的。 但你要说活了几十岁的陆瑁,被委以重任,出使大汉。 现在仅仅单纯是为了咨询治国之道,冯刺史同样也是不相信的。 毕竟张温的事情才过去几年? 最重要的是,冯刺史前两天才跟张小四大吵了一架。 在冯刺史的深刻反省中,他认识到,抛去孙策时期留下来的元老集团不说,孙权掌权后所拉拢的江东大族里,孙家是最受信任的。 毕竟吴郡四姓里,孙家家风就是占了一个忠字。 陆瑁身为陆逊的亲弟弟,天然就是吴国的忠臣。 所以陆瑁方才那番言语,求教可能是真的,但十有八九不单单是一个求教那么简单。 冯刺史心如电转,手头却是不敢怠慢:“陆公,你真是要折煞我也,坐,请先坐下!” 他扶着陆瑁坐下,然后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自己这才返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陆公啊,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着,他呷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我任凉州刺史,专注伐贼之事。” “不瞒陆公说,我虽身为刺史,但从未参加过朝会,就是这街泉亭侯之位,其实也是在陇右拜受。” “所以陆公要与我谈治军之道,我倒是还能说上两句,但这治国之道……”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然一笑。 陆瑁作势就要起身。 “哎,哎,陆公,不急不急,且先听我说完。” 冯刺史连忙压了压手,“不过我虽不知治国之道,但好歹也是任了一方刺史,故这牧民之术,倒还是知几分。” “兼之永这些时日读史,正好偶有所得,恰好陆公来问,倒是可以与陆公说说心得。不过此乃永一家之言,疏漏之处,还望陆公海涵。” 陆瑁听到这里,连忙拱手道: “君侯何须自谦?但请讲来便是。” 冯刺史又呷了一口茶,这才说道: “所谓治国,不外乎整军牧民治吏,其中之要,钱粮二字耳。” 陆瑁眉头一挑,似乎要开口说话,但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闪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冯刺史说话的时候,眼睑虽是垂下,尽量不让陆瑁探视到自己的内心。 但陆瑁的这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动,却是没有逃过他的暗中观察。 “永观史书,但凡诸国久立之后,必有弊端,但凡有志者,无不图变以延国祚。”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瑁,道: “不拘是季汉,还是东吴,虽说皆是开国不久,实则多承后汉之制,其弊亦承之。” “永观魏贼前些年已开始行九品中正法,岂非变乎?”他顿了一顿,又道,“故在永看来,汉吴亦当图变强国,以伐贼人。” 虽然不赞同冯永这番话里的某些看法,但骤闻“图变”一语,让陆瑁就如醍醐灌顶,眼前犹拨黑云而见朗朗晴空。 只见他脱口而出地说道: “故君侯在凉州主持考课之制,亦是图变?!” 冯刺史微微一笑:“陆公此次前来问询治国之道,其实也是因为考课之事吧?” 陆瑁暗自吃了一惊:“君侯何以知晓?” 这些日子你天天跑去学堂大门蹲着,门房秦大爷都认识你了。 我还能不知道? 冯刺史心里嘀咕了一下,脸上神色不变,徐徐道: “整军也罢,牧民也好,就算是治吏,都是需要人去做的。而这些事,良才做之,则多能成良治;庸者做之,则多是恶政。” 陆瑁一拍大腿,叫好道: “妙啊,君侯此言,可谓大善矣!” 冯刺史谦虚道: “陆公过誉了。” 陆瑁摆了摆手:“君侯请继续说下去。” 冯刺史清了一下嗓子,食指与中指骈成剑,指向虚空: “故欲治国,则需求良才,而这求良才之法,”顿了一下,冯刺史又说道,“时不同,则法不同。” “比如察举之弊,想来陆公自明,不须永多说。”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陆瑁: “至于吴国当以何求才为佳,永从未去吴地,自是不敢多言……” 陆瑁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起身对着冯刺史躬身行礼: “得闻君侯一席话,瑁获益良多,请受瑁一拜!” “陆公当真是要折煞我啊!” 冯刺史连忙上前,扶起陆瑁。 两人对话许久,皆是心有所感,此时执手,不禁相视一笑。 冯刺史心里暗道:如今汉魏皆求变以图良才,唯有吴未动,陆瑁此番回去,十有八九会劝说孙权。 以孙十万外宽而内暴的性格,特别是在大汉与魏国皆变的情况下,孙十万至少也会在表面做个样子。 所谓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到时候吴欲学大汉而不可得,学魏那就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而陆瑁想的是:冯明文此人,果真不愧是有“小文和”之称,才干过人。 不过幸好,此人过于重利,以为治国乃是以钱粮先,却是失之偏颇。 吾观蒋琬有治国之才而不知兵,冯明文知兵而不知治国,二者若是得逢明主,则汉国可兴。 然今汉家天子却不过庸人之资,素无主见,怕是有能臣良将而不能用啊! 兼之诸葛孔明身体病弱,怕是不久于世,待彼去后,汉国怕是再难有如今之盛。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我大吴无忧矣! …… 两人各怀心思,脸上却是惺惺相惜之色。 欢谈之后,在冯刺史的再三挽留下,陆瑁心满意足离去。 不日之后,吴国使团收拾行李,启程南归。 待他们行至陇右冀城,凉州的第一场大雪就纷纷扬扬下来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建兴十三年的冬日。 吴国使团很多人根本没有办法适应西北的天气,在寒气的侵蚀下,有近十人当场就感染了风寒。 不过幸好汉国的医学比较先进,再加上这些年早就在西北积累了不少经验,对治这等风寒自然是手到擒来。 虽说如此,陆瑁等人亦是加紧赶路,不敢再耽搁。 直到回到汉中,感受与西北大是不同的温暖,这才松了一口气。 汉家天子得知吴国使团从凉州归来,亲自召见了陆瑁。 而趁着这个空档的机会,秦博拿着冯刺史的推荐信,悄悄地前去拜访丞相府参军李遗。 李遗得到消息,竟是亲自出来迎接: “有劳秦校事送来兄长书信,遗不胜感激,里面请,有请,请!” 秦博一看到李遗这副热情模样,心里就是一喜,暗道听闻这汉国年青才俊大半以冯君侯马首是瞻,如今看来果然不差。 有冯君侯的推荐,看来荆州粮食之事,怕是可以无忧矣!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随李遗来到前厅。 “秦校事请坐,前几个月秦君来到汉中时,遗竟不知秦君与兄长交好,以致失之交臂,实是失敬。” “李君言重了,所谓客随主便,某到汉中时,没有过来拜访,才是真失礼。” 两人客气了一番,寒喧过后,秦博这才向李遗提出此行的目的。 哪知李遗听了,眉头却是一皱。 秦博本以为有了冯明文的背书,此行当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却是没有想到李遗竟是面露难色。 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只听得李遗“啧”了一声,又是一叹,这才说道: “唉,秦君来迟矣!” 秦博连忙问道: “李君此言何意?” 李遗看向秦博,问道: “秦君可知,如今南乡交易所的粮价标价几何?” “吾才至汉中,如何得知?” 李遗竖起三根指头。 秦博大吃一惊:“三百钱?!” 李遗点头。 “怎么会这般贵?” 三百钱自然不是吴国的大泉五十,也不是汉国的直百钱,而是实实在在的五铢钱。 事实上,往来汉吴之间的商队,在很多时候,宁愿收汉国的直百钱,也不愿意收吴国的大泉五十。 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年汉国早就不铸直百钱了,价值是实实在在的。 但吴国的大泉五十,那可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薄,里头甚至还掺着大量的铁,质量极差。 而在南乡交易所,各类大宗物资的价格标准,五铢钱就是唯一的价格标准。 倒卖各类物资的老油条们都知道,前些年坊间流传有一个传言: 那就是无战事时,粮食不得涨过两百钱。 因为过了两百钱,百姓就可能有人在挨饿。 过了三百钱,就会开始出现真正的饥馑。 当然,这两年已经有了变化。 粮价比前些年似乎要高一些,常常在一百七八十钱浮动,到达一百九十九钱的也有。 这并不代表着大汉百姓肚子饿,相反,这几年不少百姓家里的存粮,比十几年前多得多。 为什么粮食会涨价? 一是因为朝廷对粮价的保底,保护百姓种粮的积极性。 二是因为南中那边的铜矿开发得越来越多。 但不管怎么说,粮价到达三百钱,就已经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若是蜀中本地的粮价已经高达三百钱,那再加上运到荆州的费用,成本只怕是要到四百多钱了。 想到这里,秦博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毛料专卖,按计划是后年才能有货; 红糖专卖,必须要找到新的甘蔗来源,粮食的供应是前提。 如此说来,到手的三件大功岂不是要飞走了? 自己此番出来,正是因为朝廷上下皆视校事府为眼中钉,若是不能及时拿出成果,巩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谁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君,吾听闻,蜀地粮价一直不高,怎么会突然就涨了这么多呢?” 秦博有些焦虑地问道。 若不是冯明文在凉州那边,秦博就要怀疑小文和是在玩自己,或者是想趁机提价。 “不瞒秦君,这些日子,有从北边和西边来的人,要买一大批粮食囤着过冬,所以粮价这才涨了许多。” “北边?那不是魏……”说了一半,他又觉得不太对,汉人怎么可能卖粮食给魏贼? 还有西边? 李遗咳了一声:“是羌胡。秦君,你有所不知,我大汉视汉夷如一,这些年,不少胡夷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好不兴盛。” “所以手上也是有不少好东西,胡夷嘛,不善耕种,这眼看着就要过冬,可不得赶紧把养了一年的牛羊换成粮食……” 秦博一听,顿时就瞪大了眼。 还有这等事情? 汉中怎么起来的? 南中鬼王的名称是怎么来的? 你当我真不知耶? 我才从凉州回来,你知道伐? 知道那边一头两脚牲口值多少钱? 现在你跟我说汉夷如一,胡夷兴盛,居然还能炒粮价? 入你阿母咧! 只是秦博看着李遗脸上没有一丝作假,而且这等事情,只要去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根本没办法隐瞒。 这让他又有一些狐疑:莫不成当真有这么巧? 李遗心里却是笃定得很。 没错,这一回粮价上涨,背后确实有兴汉会的影子。 但白手套确确实实地胡夷的头人。 以冯鬼王在阴平武都陇右的号召力,想要拿几个胡夷部族过来擦屁股,有的人上来舔。 咋啦? 胡夷不是大汉子民? 不能买粮食? 只要官府不出手,兴汉会就是粮食交易的最大庄家。 那些卖粮的,巴不得最好天天涨! 秦博来到汉中,最多也就是慕名去南乡逛了一圈,看看传闻中的群鬼乱舞之地。 他连交易所的交易规矩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群鬼乱舞之地有多少弯弯道道? 看到秦博这副模样,李遗脸上亦是有些愧色,似乎对不能完成兄长所托很是羞愧。 只见他安慰道: “兄长来信里,言秦君有意寻财源以补府库,一心为君上分忧,遗亦是极是钦佩的。” 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这粮食之事,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解决,但遗会一直帮秦君看着,但凡价格回落,遗会立刻派人通知秦君。” 秦博有些意举阑珊: 就怕到时候校事府已经出事矣…… 除非能再找到一件功劳,让校事府渡过此次危机。 “所谓钱粮嘛,现在粮食没办法,但这钱财一事,遗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噢!”秦博精神一振,“请李君教我!” “秦君请随我来。” 李遗带着秦博来到一间屋子门口,吩咐守在那里的下人: “把屋里的灯烛全部点上。” 然后领着秦博进入屋子, 李遗又令下人把门窗全部关上。 “秦君请看。” “这……这……” 但见屋内烛火璀璨,一排一排的火光,在九枝灯上跳跃着,红黄交错的火焰突突地放着光,照得屋内比外头的还敞亮。 即便秦博常年出入宫中,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蜡烛一齐被点上。 也就是说,即便是天子,也不会一次性地烧这么多蜡烛。 因为蜡烛作为贡品,是非常珍贵的。 秦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的眼睛已经花了。 “秦君请看。” 李遗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全是蜡烛。 他拿出一支,递给秦博,“秦君摸一摸,圆不圆?” “圆。” “滑不滑?” “滑。” “白不白?” “白。” “美不美?” “美!” “李君何来此物,竟是又圆又滑又美又白……” 秦博爱不释手,他是真没见过这等蜡烛。 吴国的贡品蜡烛,那都是黄色,而且淡黄暗黄杂黄的都有,黄得还不一样。 哪像手里这种,竟是如玉一般。 李遗嘿嘿一笑: “如何来的秦君就不要管了,吾只问秦君,秦君可愿拿此物吴地卖?” 秦博猛地抬起头来,紧紧握住手里又圆又滑又美又白之物: “李君手里有多少这个东西?” “不多,明年可分秦君大约三四万支吧。” 这特么的还不多?! 还在找"蜀汉之庄稼汉"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 "" 很简单! 章节目录 第0968 忧与喜 “这么……这么……少?” 秦博紧紧地攥着手里又圆又滑又白又美之物,他本是想说“这么多”,哪知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么少”。 身为校事,脸厚心黑,莫得良心,那就是基本要求。 若是说这个东西作为贡品,那确实太多了。 两三百支就算是诚意满满。 上贡两三千支,那就是陛下最忠诚的臣子。 但现在说的,又不是贡品。 拿去卖的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也幸好李遗在丞相府历练了这么些年,不然的话,说不得还真要被秦博给唬住。 “秦校事,已经不少了。这个东西,当今天下,只有我们手里有。” “现在让你在江东专卖,只要我们不插手,卖多少钱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而且这个东西,我们也只是刚刚做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最后还是要问梅三……”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这三四万支,就是一个保底数。若是秦校事当真能在江东打开销路,那后面自然是越来越多。” “反之,若是秦校事卖不出好价格,那可就别怪我们把这专卖之权收回来……” 专卖当然是可以的。 但销路也是要开拓的。 不能任由对方胡来。 白蜡这个东西,乃是梅三嫂学了兄长师门的高深学问之后,这才参悟出来如何制作。 听说制蜡材料全部取自南中。 也就是兴汉会这些年一直在渗透南中,初步建成了南中物流通道。 再加上还有孟获之女花鬘的帮忙,明年满打满算,估计也就是能做出四万多支。 宫里订了一批,说是想要在大朝会和逢年过节宴请诸臣用,最后也只是拿到了五百支。 丞相一直力行节俭,不能太过奢侈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这批蜡烛兄长原本打算用于魏国。 没想到现在却是先便宜了吴国。 秦博哪知道这里面的曲折? 他听了李遗的话,竟是连连点头 “正该如此,要不怎么说兴汉会能做出这么大的基业呢?” “这生意谁能做,谁做得好,那就让谁做,不能做还占着位置,当不是人子!” 跟大汉做生意就是爽快,这才是做事的样子嘛! 哪像江东那帮子世家大族,一边喊“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大骂校事府设置关卡收税。 一边却是在私底下拼了命地组建商队,四处找门路捞钱,居然没一个想到要给陛下交税。 真入他阿母的不是东西,简直就是行同狗彘,呸! 此行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粮食,但对于秦博来说,也算是满意了。 三四万支,就算是三万支吧,只要能保证校事府能拿到专卖权,只要后面还能源源不断地拿到货。 秦博相信,校事府的地位,就算是暂时稳了。 等熬过这两年,后头再从汉国拿到粮食、毛料、红糖等物,看谁还能动摇校事府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这一次拜访李遗,乃是满怀希望而来,中间虽有些波折,但亦算是满意而归。 同样满意的还有陆瑁。 有了凉州之行,此次与汉家天子见面,陆瑁留了心眼,有意无间提了几次与治国之道。 汉主在这等问题上,要么是泛泛而谈,言而无物。 若是言而不得,则多有唯喏, 这更让陆瑁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汉主看似仁厚,实不过平庸之辈。 诸葛孔明在世时还好说。 一旦诸葛孔明逝去,又有谁能完全驾驭得住冯明文那等才智无双的人物? 总不能指望冯明文当第二个诸葛孔明吧? 只看冯明文做事以利为先,陆瑁就不相信他能做第二个诸葛孔明。 怀着这样的心思,陆瑁在见过汉家天子之后,又去了丞相府,想要向大汉丞相辞行。 谁知最后出来的,却是丞相长史杨仪,只言丞相在入冬时微感风寒,身有不适,不见客久矣,所以由他代丞相来见吴使。 陆瑁在初至汉中时,正值天热之时,那时就见过诸葛孔明一面。 那时就看到大汉丞相面有病容,身体看起来很是虚弱。 没想到此时竟是得到丞相久不见客的消息。 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诸葛孔明比自己的兄长(即陆逊)也不过是大了两岁而已。 但因为劳累过度,看起来却是比自家兄长老了一辈。 如今已是身病体弱,看起来甚至已经没有数年之寿。 想起十二年前,汉国经夷陵之败后,几近灭国。 正是因为有诸葛孔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这才有了今日之盛。 此等大才,却即将陨落。 惜哉,惜哉! 在惋惜不已的同时,陆瑁又有些庆幸。 毕竟以汉国如今的锋锐,若是再给诸葛孔明十二年之寿,那将何等可怕? 怀着复杂无比的心情,陆瑁与杨仪说了一些吴汉交好的话,便告辞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见到的大汉丞相,此时正在丞相府的某个房间里,接见了悄悄前来的李遗。 李遗过来,是向诸葛亮禀报自己与秦博见面过程和结果的。 大汉丞相靠躺在专门定制的大椅子里,身上盖着细绒毯子,时不时地咳嗽一声。 清瘦无比的面颊,双颊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原本高大的身材,已经完全佝偻了下去。 唯有那双眼睛,仍是闪着精光,暗示这位看起来已经是风烛年残的老人,并不是外表那般简单。 大汉丞相听完李遗的禀报,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略点了一下头。 在捂着嘴又咳了一下后,这才说道 “这种事情,我是放心那小子的。真论起用管仲之术图谋他国,这天底下,怕没几人能与他相比。” “他要怎么做,就交给他去做好了,记得到时候知会陛下……” 此次吴国求马,差点就打乱了大汉进取关中的步伐。 幸好此子知自己心意,竟是把此事生生往后拖了两年。 说到这里,诸葛亮顿了一下,然后苦笑道 “是真的老了,精力不济,都忘了那小子身边……” 李遗听到这里,连忙垂首。 因为张四嫂和兄长的事情,太过复杂,水也有点深,非是现在的自己所能置喙。 大汉丞相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些,他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魏国……” 丞相这一句话,李遗倒是听明白了。 因为这批蜡烛,兄长原本是打算用到魏国身上的。 而丞相现在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挥师北上,从魏国手里夺下关中。 按丞相以前事无大小,皆亲自过问的性子,像这种对付魏国的事情,怕不是要细细问一遍。 但如今却是轻飘飘地一句“交给兄长”就算过了。 正如丞相自己说的,精力已是大为不济了。 如今除了军中之事,以及一些朝中大事,丞相仍然过问之外。 剩下的日常政事,基本都是由尚书台处理。 诸葛亮又咳了一下,看向李遗 “这些日子,李都督现在身体如何?还好吧?” 丞相口里的李都督,自然就是一直在南乡疗养的李恢。 李遗一听,连忙回答道 “有劳丞相关心,大人入冬以后,也染了风寒,不过现在已经痊愈,就是有些惧寒。” 丞相一听,不禁叹了一口气 “南征之事,犹在昨日,没想到德昂亦是病弱至此了。” 人老了,就是喜欢怀念从前。 再想起子龙已经数次病危,若不是有南乡医学院在,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诸葛亮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不知吾生前还于旧都,犹可望乎? “丞相?” 李遗看到丞相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不由地试探着喊了一声。 诸葛亮勉强笑笑,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招了招手 “你且靠近些。” 李遗连忙上前。 “吾近来越发感到昏花,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故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明年二月一开春,我就打算派你去凉州一趟,越早越好,到时你千万记得提醒我一声。” 李遗连忙应下。 诸葛亮吩咐完事情,挥了挥手,示意已经没事了。 李遗悄悄地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待他出了丞相府,只听得街道上有人喊了一声 “下雨雹(即冰雹)啦!” 街道上的行人立刻躁动起来。 李遗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但见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 民舍的屋顶上响起了唏唏哩哩的声音。 比黄豆小一些的雨雹散了下来…… 汉中下雨雹,算得上是极为少见。 不少行人纷纷伸脖仰头观看,甚至还有人伸手去接。 这场雨雹的时间并不久,仅仅是过了一会就没了声息,似乎只是在告诉百姓,冬日已经到来了。 但李遗刚与丞相说完兄长之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是往西北方向看去。 这两年的冬日其实还算正常,前年甚至要比往年暖和一些。 看来今年似乎要冷很多。 希望凉州那边,不要再有白灾才好。 因为前往凉州的路上,冰雪一般是二月才化,那个时候行人才能方便行走。 但商队一般都会在三月才出发,因为那个时候道路才算好走。 而丞相打算二月一开春就派自己前往凉州,看起来比较着急。 能让丞相着急去办的事情,都不会是小事。 而一场让凉州措手不及的白灾,则极有可能会影响丞相的计划。 相比于李遗的担忧,冯刺史却是迎来难得的清闲时刻。 在西北,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猫冬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正好,冯刺史的府上,有这个条件。 起锅,放底料,开火。 案上摆着羊肉鹿肉猪肉狗肉鸡肉鸭肉…… 薄的被切得比纸差不了几分。 韩龙切肉的技术,越发地好了。 厚一些的肉,就如那大鸡腿,鸡皮下面,居然还可以看到淡黄色的脂膏。 大开房门,外头的雪景,边吃火锅,当真是一件人间美事。 冯家与赵广算得上是通家之好,冬日里没事,赵广一有空,就带着黄舞蝶过来窜门蹭吃蹭。 双双和阿虫正是好动的年纪,最是喜欢这种热闹。 围绕着案几跑来跑去,互相追逐,嘻笑。 边上被放在车子里的阿顺,跟着凑热闹,不住地手舞足蹈咯咯笑,似乎是在给自己的阿姊阿兄打气。 晶莹的口水不住地往外滴…… 黄舞蝶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时不时地使唤赵广一声,然后挑衅地看向关姬。 赵广乐得跟哈巴狗似的,嘴巴一直就没合拢过,就差伸出个舌头了,围着黄舞蝶不停地嘘寒问暖。 关大将军气度雍容,对黄舞蝶的挑衅似乎视而不见,她毫无烟火气息地帮阿顺擦了擦口水,然后这才悠悠地瞟了一眼黄舞蝶。 张小四没资格同两位大佬相争,她低着头,专注地调着蘸汁,似乎当什么也看不见。 倒是冯府的两个小妾,此时却是没了踪影。 准备坐到主位上的冯刺史有点奇怪,不禁问道 “阿梅呢?” 按道理,这种全家宴,李慕不说,阿梅基本都会亲自上手给自己挑好火锅材料。 “不是已经派人去催了吗?怎么还没到?” 关姬也觉得有些奇怪,目光看向一直不吭气的张小四。 张小四目光飘忽,看了一眼黄舞蝶的大肚子,嘴里回道 “催过几次了,说是不想吃。” “两个人都不想吃?” 冯刺史挟起一块鹿肉放到火锅里,示意大伙开动,同时问了一句。 “对,都说吃不下饭。” 这可奇怪了。 冯刺史皱起眉头,看向关姬。 关姬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道,她再次看向张星忆 “府上最近没什么事情吧?” 张星忆的小嘴在飞快地动着,嘴里的肉烫得她不住地呼气 “阿虫昨早上偷懒,没起来练武算不算?” 阿虫吓得脸都白了。 那就是没事…… 冯刺史更疑惑了,自家后院一向安宁,两个小妾怎么回事? 吃过火锅,冯刺史实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前往阿梅的小院。 “怎么不去吃饭?肚子不饿吗?” 冯刺史一进屋,开口就问了一句。 阿梅一看到冯刺史进来,连忙过来给帮忙解下他的披风。 一边细声解释道 “妾这两日总是觉得吃不下东西,今日就想饿上一顿……”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闻到冯刺史身上的火锅味,脸色就是一变,捂住嘴巴,“呕”地一声!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让医工过来看?” 冯刺史连忙扶住她问道。 阿梅没空回答,把冯刺史推开,连连作呕。 看到她这模样,冯刺史心头一跳! “阿郎,莫要过来,妾闻不得你身上的味道……” 听到阿梅破天荒地说出这种话来,冯刺史不怒反喜。 他伸长了脖子,小心地问道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你是不是有喜了?” 阿梅好不容易才停下了作呕反应,脸上微红,点了点头。 冯刺史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不由搓着手,又惊又喜。 “怎么不早说?自己还瞒着?” 阿梅低着头,细声解释道 “这不是还没有完全确定,所以妾想再等几日再说。”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这肯定是有了!” 老子好歹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老有经验了。 “我身上的味太重,不适合在这里久呆,你先好好歇息,我先去换衣服再来。” 冯刺史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生怕自己在里面呆久了,会污染屋里的空气,连忙安慰了阿梅一番,然后退了出来。 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一事 “知道什么时候怀上的吗?” 阿梅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呐呐说了一句。 若不是冯刺史侧耳倾听,他都听不到阿梅说的那句 “应该就是阿郎说要战个痛快的那晚……” 这个话,即便是冯刺史脸厚如墙,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但他很快就是一个激灵 “那慕娘……” 阿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转身跑到里间。 冯刺史呆呆站在门口,好半天这才一拍手,叫道 “噫!中了,一炮双响!” 然后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巧合,自己应该怎么跟细君解释? 更重要的是,张小四知道了会怎么样? 记得那一晚,自己是一怒之下,离开了张小四的房间…… 一念至此,冯刺史的血液像是突然被大雪冻住了一般…… ; 章节目录 第0969章 欺人 老天爷才给了两年的好年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极寒冬日。 但两年的好年景对于冯刺史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一批参加考课的士子,从一过来就是从工头干起,现在都已经结束考核,正式进入仕途了。 再加上又有工程队的技术支持,还有兴汉会不计成本的钱粮支持。 要是这样还扶不起凉州,那冯刺史就可以回锦城的庄子养老了。 等魏军进入蜀地的时候,再收拾细软,带着一家老小跑路南中。. 既然冯刺史没打算以后跑路南中,那么凉州的发展至少就是合格的。 虽然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但凉州水利工程已经算是初具规模。 当然,是指以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利水平而言。 前几年的那场白灾,冯刺史收拢了大量流民进行以工代赈,投入了海量的钱粮,此时终于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兴水利,开良田,牧牛羊…… 更别说大汉在早些年就已经积累下了毛纺技术,如今得了凉州这块天然牧场,在彻底解决了原材料供应之后,毛料产能开始得到释放。 往来于凉州的商队不绝于路,给凉州带来极大的人气。 被羌胡之乱困扰了百余年的凉州,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它的安宁与发展。 此时的凉州,已经不是一场白灾下来,就能让冯刺史跳脚不已,让大管家张小四小心地数着米粒下锅的凉州。 已经是有了一定抗灾能力的凉州。 与凉州的平静不同,远在阴山脚下的轲比能的脸色却是面色阴沉,甚至比正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还要阴沉。 对游牧于大漠上的胡人来说,阴山南边,确实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 大河自南而来,向西而去,最后又再折向南边,圈起了一片水草丰茂的肥美之地。 北边的阴山,阻挡了自北而来的寒风,乃是难得的过冬之地。 但阴山阻挡得了北下的寒风,却挡不住天空飘下的大雪。 雪太厚,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没有其他颜色。 似乎上天已经把一切都打包好了,准备把这里的活物都带走。 即使是从大漠迁到了这里,胡人仍是逃不过上天最残酷的惩罚:白灾来了! 阴山脚下的白灾远比大漠上的要轻得多。 但就是再轻的白灾,那也是白灾。 这种程度的白灾,对胡人的渠帅、贵族、长老们,或者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对于那些普通牧民和羊奴来说,那就是灾难。 区别就在于,是大灾难还是小灾难。 换成别的部落大人,可能就是心疼一下被冻死的牛羊。 在心疼之余,甚至可能还会有人庆幸自己占了阴山脚下这一片草原,损失比以前要小得多。 但轲比能不一样。 他从一个小种部落大人一步步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霸主,靠的绝不是和那些普通大人一样的短浅目光。 他靠的是勇敢善战,靠的公平分配战利品,这才被众人推举为首领。 最早的时候,河北战乱,不少汉人北逃出塞,轲比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汉文化。 除了教会部族众人跟随旗鼓进退以外,轲比能在兼并诸多部族的过程里,同样也知道了什么叫收拢人心。 所以并州一战,轲比能被秦朗击败后,元气大伤,甚至被逼逃离边塞。 但是因为人心尚在,他仍能很快重新聚拢了一批人马,回到边塞,发展势力。 因为大汉对关中的强大压力,司马懿为了加强北边的防卫,大力清洗了北地郡一些与大汉眉来眼去的部族。 但这也仅仅是以攻为守的做法。 对于更北的九原故地,魏国的势力甚至是进一步收缩,司马懿根本不会浪费一兵一卒在不必要的地方。 这就给了轲比能极好的发展机会。 再加上这几年凉州军以练兵为名,频频出塞,扫荡西部鲜卑。 西部鲜卑不少人成了凉州的劳力。 剩下的,要么北逃,要么东窜。 位于东边的轲比能捡了个大便宜,借机吸引不少东逃的昔日族人。 随着西部鲜卑的溃逃,前汉时就开辟出来的草原丝绸之路又重新开通。 轲比能从凉州方面得到了不少资助,势力更是进一步膨胀。 从这方面来说,轲比能在情感上,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冯郎君,其实是相当感激的。 正是因为听从了冯郎君的建议,把庭帐从雁门附近迁到了九原故地,自己的部族才能这么快重新发展起来。 九原故地虽然紧挨着北地郡,但因为有汉人在东面的压力,关中的魏人对北边反而是不暇顾及。 而汉人为了拉拢自己对付魏人,还会给自己不少好处。 若是仍在雁门附近,只怕没有这般轻松。 有困难,找汉人。 轲比能再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大雪仍是没有一丝要停的样子。 “来人,去把刘郎君请过来!” 河套地区的胡人,对大汉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在收复关中以前,他们能起牵制关中魏军的作用。 在收复关中以后,他们又关系到大汉经营河套,巩固关中的成败。 冯刺史大力打通草原丝绸之路,自然不是为了单单给那商队往来贩卖货物。 凉州刺史府肯定是要派出人手进入河套,与轲比能建立起关系。 石苞在军中有任职,不能长期在外,所以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刘汉子刘良。 刘良得到通知,裹着一件熊皮大衣就赶过来: “轲首领,你找我,可是有事?” “刘郎君,外面太冷,先进来说话。” 轲比能看到刘良,早就收敛起那阴沉之色,换上了一副笑容,把他拉进自己的大毡帐里。 毡帐的正中间,火塘正烧着干粪,猛一进入帐中,刘良差点就被呛得流下泪来。 也就是刘汉子一直在在胡人堆里厮混,早就习惯了胡人的一切,要不然还真忍不住。 他坐到火塘前,拿起树枝挑了几下,把火塘里的干粪挑松一些,呛人的烟这才少了。 轲比能跟着坐到火塘前,倒了一杯热好的奶茶递给刘良: “来,刘郎君,喝口暖暖身子。” 轲比能身为部族大首领,生活却是不比其他普通大人奢侈多少。 唯独这份奶茶,却是万万不能少的。 特别是在这种天气里,一天不喝,心头就烧得慌。 偏偏茶叶,却是珍惜之物,所以这也算是轲比能少有的特权之一。 刘良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好几口,这才舒出一口气: “这雪下得,可真够大的。” 轲比能点头,赞同道: “是啊,就算是呆在帐里,都感觉到冻人……” 刘良看了一眼轲比能,说道: “轲首领,不是我说,你真要是听了我的话,把从西边逃过来的人抓起来当劳力,我再给你出一些会烧砖的工匠。” “这用不了一年,五进五出的大房子都能给你盖起来,到时候你住在这大房子里头,不知有多暖和。” “何至于现在还住在这种毡帐里挨冻?” 轲比能嘴角一抽,眼前这个家伙,一直极力劝说自己盖大房子,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刘郎君啊,那些人好歹也算是以前的族人,势穷来投我,我若是把他们当成羊奴一般对待,草原上的其他人会怎么看我?” “再说了,我大鲜卑在草原上游牧惯了,不像汉人一样习惯住房子。” 刘良砸了砸嘴,心道你特么的一个胡人首领,居然还学会了收买人心,你究竟想干什么? 还不习惯住房子? 凉州那么多胡人,哪一个不想住大房子,就你特殊?骗鬼呢! 他心里想着,同时挑起大拇指:“轲首领仁义,怪不得能得草原诸部拥戴。” 轲比能谦虚道: “哪里哪里,我这也不是为了能早日恢复我大鲜卑的强盛,这才能配合冯郎君对付魏贼啊!” 刘良呵呵一笑,你懂得真多! 居然还知道我们扶持你是为了对付魏贼。 “轲首领有心了。” 轲比能真诚地对刘良说道: “所以我这一次请刘郎君过来,其实是想请刘郎君帮一个忙。” “轲首领请讲。” 轲比能脸上出现了忧虑之色,忧心忡忡地说道: “刘郎君,不瞒你说,这一场大雪下来,不知族里会有多少牛羊丁口冻死,特别是那些刚回归族里的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啊!” 所以我才让你多盖些房子,早点榨干他们的价值嘛,谁叫你非要收留他们? 刘良正在嘀咕,只见轲比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刘郎君,我知道你在这里,有一个仓库,里头有不少毛料……” 话还没说完,刘良“扑”地一声,把刚喝入嘴里的奶茶喷了出来。 奶茶浇到火塘里,“哧”地一声,冒起一阵白烟。 刘良不可置信地看向轲比能: “你说什么?!” “我是说,刘郎君,你仓库里的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不如先借我用一用,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我再多还你些就是。” 轲比能很是诚恳地说道。 操! 若不是在对方的地盘上,刘汉子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掏出腰间的匕首,当场捅死眼前这个王八蛋! 轲比能所说的仓库确实是有的。 从凉州自主过来的商队也好,凉州派过来的使团也罢,往来多了,东西就多,那就需要地方存放。 又或者从胡人手里收上来的东西一时半会不能完全运走。 所以自然就需要这么一个仓库。 虽然不大,但里头却实实在在是存了一些东西。 仓库里甚至还有刘良交好各个部族所需的一些特殊物资。 毕竟谁不知道刘汉子最喜欢与胡人交朋友,如今来到九原故地,交好一些部族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对不对? 刘良作为凉州派到河套的亲善大使,虽然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但难道轲比能不知道他是代表冯刺史过来的? 如今轲比能竟把主意打到这个仓库上,怎么不让刘良又惊又怒? 往小里说,我刘汉子交朋友,从来只有我主动送东西出去,没有人敢说从我手里白拿东西,你老轲可算是第一个了! 往大里说,老轲你此举,是不是不太给凉州脸面? 反正刘汉子觉得这就是不给冯君侯脸面。 他心念如电转,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之后,马上又是哈哈一笑以作掩饰: “好说好说,我自到阴山,受轲首领帮助良多,如今轲首领既然开了口,我又岂有不应之理?” 轲比能大喜: “好,那吾就在此替族人谢过刘郎君!”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某个角落拿出珍藏的烈酒,直接倒了一碗给刘良: “干了这碗酒,你就是我轲比能最好的朋友!” 刘良大骂道:“干!” 等刘良从轲比能的毡帐里出来,步伐已经有些飘浮。 一直等在帐外不远处的两个侍卫看到刘良出来,连忙迎接上去: “刘郎君?” 刘良面色通红,摆了摆手,“呃”地一声,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回去再说。” 待被两人扶回住处后,刘良躺在厚厚的羊绒毯子里,开始破口大骂: “役夫小儿,其父幸倡,其母科雉……” 冯君侯自出山以来,南有鬼王之称,北有山神之谓,不拘蛮胡,谁人敢轻掠其缨? 刘良抱着这条大腿,这些年在胡人那里混得是风生水起。 顺风顺水惯了,突然遇到轲比能这样欺负到头上的,自然就是心气不顺。 “刘郎君,没事吧?” 刘良骂了好一阵,这才吐出一口气: “没事。你们把仓库里君侯送过来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另外找个地方放起来。” “郎君,这是为何?” 刘良把轲比能所提的要求说了一遍。 当场就有人皱眉道: “刘郎君,轲比能此举,似有欺人之嫌……” 刘良身边,有一什侍卫,分别出自亲卫营和暗夜营,被冯刺史专门派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暗夜营和亲卫营,是唯二两个由冯刺史亲领的营队。 亲卫营在明,主防卫,暗夜营在暗,专刺探。 这几年又有韩龙这种高手在里面当教练,足见精锐。 这些人被派出来保护刘良,可见冯刺史对刘良九原故地之行的重视。 但见刘良冷笑一声: “吾岂能不知耶?轲比能此人,虽是胡人,却也算是一方雄主,又岂会轻易受人所控?” “他这一次,未必没有存了试探君侯的意思,故吾才暂顺其意,待开春之后,再禀报君侯,看君侯如何定夺就是。” 待到第二日,轲比能召集族人,把汉人仓库里的东西分发下去,引得众人一阵欢呼轰动。 躲在某个角落里的刘良,远远地看着有不少人直接对着轲比能跪拜下去,脸色难看之极。 借吾之物收买人心,得利的是他,吾却是半分情也没领到,实是亏大了。 他正念叨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当场就有些发白。 若是轲比能仅仅是想利用这个事情来收买人心那也就算了。 但是,若他的目的不止于此呢? 若是他想要再借其他东西呢? 万一有人言:汉人在这里囤了这么多东西,却眼睁睁地看着吾等遭受白灾无动于衷…… 刘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上现出极是懊悔的神色: “吾大意了!没想料到这一层,匹夫可恨,竟欺吾年少不懂事……” 章节目录 第0970章 蝴蝶扇动的翅膀 看着轲比能在那边收买人心,刘良的手有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腰间的匕首,然后又数次放下。 不是不敢,而是不值得。 若是换了靠近凉州关塞一点的胡人渠帅…… 不,不用靠近凉州,就是靠近安定郡都没问题,刘良说捅死就捅死了。 捅死之后,说不得还能借着冯郎君的威名,直接收拢残部。 最不济,也可以在身边这队专门杀人放火的精兵的护送下,逃回关塞内。 但这里不行。 远离汉军关塞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轲比能和别的胡人渠帅不一样,此人太会收买人心了,深得族人敬重。 真要冲动之下,弄死了轲比能,自己这一批人别说是收拢胡人残部,不被胡人剁成肉酱,能留下全尸就算是幸运。 最最重要的,这么一来,肯定会打乱冯鬼王的计划。 刘良这么些年来,好歹也是混了一个刘汉子的名声,早已不是当年敢跟冯鬼王抢女人的愣头青。 虽然不知道冯鬼王对九原故地的胡人准备做什么,毕竟深谋远虑阴鬼王嘛。 但轲比能在冯鬼王的计划里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这应当是没有疑问的。 想通了这些,刘良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不值得,不值得…… 催眠强迫自己念头通达。 虽然刘良后知后觉,想通了自己目前可能的危险处境: 但凡有人鼓噪一声,群情激愤之下,自己这伙人,怕是难以逃出九原故地。 但准备跑路的念头仅仅是在刘良心里打转了两圈,就立刻被他掐死。 就这么跑了,这才刚下完雪,冰天雪天的,能不能跑得掉不说。 就算是能跑回去,就算冯鬼王不会说什么,但自己以前辛苦立下的功劳指定是被抵消了。 在榻上辛苦立下的功劳也是功劳好不好? 而且以后别说是冯文和,就是冯鬼王倒台了,其他人上来,估计也不会有人再愿意用自己。 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 那自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呆在锦城混吃等死呢! “不能就这么跑了!” 刘良跌坐回帐中,嘴里叨念不止。 在这等情况下,他的心思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疯狂转动了起来。 轲比能此人,野心不小,可堪称是胡人之枭雄。 之前被魏国打得大败,还是在凉州有意无意地帮助下,这才能在短短时间内重新有了些声势。 他就是真想要跟大汉翻脸,那也必须是在翅膀硬了以后。 这个时候翻脸,难道他还能去投靠魏贼? 不是刘汉子瞧不起魏贼,而是……魏贼一年才能给轲比能多少好处? 这年头,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 没有钱,那也得有吃有穿吧? 魏贼自己还得找门路从大汉换毛料呢! 刘汉子来到九原故地,也不是光顾着睡胡女。 好歹也是跟几个部族的大人联络了一些感情。 对九原故地的胡人部族,还是有了解一点的。 轲比能手下,除了自己的部族,还有大大小小的部族。 以前轲比能威势冲天的时候,就算是大部族的大人,那也是说杀就杀,没人敢不服。 比如说步度根的兄长扶罗韩。 而且还是在盟誓大会上当众杀了,杀了之后,还吞并了扶罗韩的部族,那可是拥兵数万的大部落呢。 不过现在么,与以前相比,又大不一样了。 折了翅膀,还没有养好伤的雄鹰,敢乱振翅高飞就是摔死的下场。 能从凉州拿到那么多的好处,轲比能真要说翻脸就翻脸,底层的胡人不懂,难道那些部族渠帅也不懂? 原本能从凉州拿到好处,你说断就断了,总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凉州离九原故地那么远,威胁是没有的。 收买人心这种理由,轲比能敢说出口吧? 更别说轲比能这般大肆收买人心,恐怕……未必是所有胡人愿意看到的呢! 想到这里,刘良精神就是一振,竟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危机危机,可不就是有危就有机? “来人,备礼。” “郎君要去哪里?” “此次白灾,只怕有不少部族遭到损失,吾以往受他们款待,此时岂能袖手旁观?” 刘汉子一甩袖子,正义凛然地说道: “吾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好歹也要去安慰一下他们。” 侍卫应下,正待出去准备,只听得身后刘汉子特意吩咐道: “记得多准备两块香皂。” “啊?” 但听得刘汉子喃喃地说道: “胡人朋友好客,万一今晚留我住宿,终是不好违背人家好意……” 听到这个话,侍卫差点闪了腰,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洗澡时专门用来清洁身上污物的东西,这个时代不是没有。 有一种叫澡豆的,乃是以脂膏捣成泥,再配以磨细的豆粉,还有各种香料及中草药。 不但能去污,还能增香。 但这年头,就算是在已经推广圈养的大汉,平日里能吃得起脂膏的人家,那就算是富有之家。 更何况用来洗澡? 更别说还要加香料。 除了顶极富贵的人家,谁知道澡豆长什么样? 而且澡豆做起来麻烦,原料又不好找,更别说运输和储存。 哪像香皂? 整整齐齐的一块,包起来就揣着走,想去哪就去哪。 这个玩意,简直就是行走草原的必备利器。 因为它,草原上胡女的吸引力至少比以前提高了五十到七十个百分点。 现在哪家商队进草原也好,向西走西域也罢,香皂都是必需品。 常年与胡人联络感情的刘汉子,又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重新振奋了精神之后,刘汉子又把自己全身上下收拾了一番。 身为大汉皇亲,基因基本差不到哪去。 毕竟数百年来,皇家一直有众多的美女资源帮忙改良基因。 比起冯鬼王这等土鳖,刘汉子对自己的相貌那是相当的自信。 可惜这年头,优秀女子比较有内涵,看重的不仅仅是相貌,惜哉,惜哉! 准备完毕后,但见一位风流倜傥的汉家郎君,领着三五个随从,悄悄地避开了人群,向着某个方向溜去也! 求生是一种强大的本能。 刘汉子仅仅是感觉到自己可能受到威胁后,尚且想办法主动反击。 吴国校事府吕壹等人的感觉已经不是自己可能会受到威胁,而是有人直接亮剑,剑锋所指,正是自己等人的喉咙。 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吕壹等人又如何会甘心受缚? 秦博从凉州回到吴国的消息,让吕壹等人大喜过望。 待使团向陛下禀报之后,吕壹便迫不及待地把秦博召来,引入密室问道: “汝前番来信,只言在凉州有意外收获,信中却是语焉不详。如今归来,还请细细与吾等道来。” “就是就是,既言收获,可是能让陛下更加重视校事府?” 与秦博同为吕壹左膀右臂之一的钱钦,亦是有些语气急促地问道。 秦博此行,明着是去参与战马交易之事,暗地里实是去汉人那里寻找门路。 所以在陛下召见使团的时候,他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私下里与汉人达成的交易说出来。 要不然只会让使团的人白白沾了功劳。 甚至有可能会暴露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让朝中的对手有所警惕。 对于校事府来说,此时正是敏感时刻,秦博傻透了才会把自己独家掌握的交易渠道当众说出来。 此时校事府,周围都是自己人,秦博这才掩饰不住自己的喜色: “回中书,在下走详说之前,还请中书看看此物。” 秦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吕壹接过来一看,不禁惊讶地说道: “这是……蜡烛?” “正是!中书且看,是不是又圆又滑又美又白?可算是上品之物?” 秦博这一路上,满脑子都是拿又圆又滑又美又白的东西去卖,此时自然就是脱口而出。 “确是上品……”吕壹说着,却是有些皱眉道,“可是此物又与汝此行收获有何关系?” 明珠他都不知见了多少,区区一根蜡烛,自是不会放在他眼里,他略看了一下,便有些不耐地把蜡烛递给身边的钱钦, 他现在关心的,就是究竟与那“小文和”谈成了什么。 “吕中书,汉人答应我们,明年给我们至少三万支这等上品蜡烛专卖……” 吕壹一听,猛地瞪大了眼:“三万?嗯?嗯!” 然后突然转身,劈手就从钱钦手里把蜡烛夺了回来,举到秦博面前: “这个?三万支?” 秦博肯定地点头:“不低于三万。” “专卖?” “没错,汉人说了,这等上品,这世间只有他们有,大吴现在只有我们能从他们手里拿到货。” 吕壹闻言,不禁低头向手里的蜡烛看去,细细摩挲: “好东西啊,好东西,又圆又滑又美又白,当真是好东西!” 吕壹摸了一阵,这才突然想起一事,然后重新抬头问道: “可是像那红糖一般,每年都三万支?” 秦博得意一笑: “明年的三万支不过是个底数,只要我们能在吴地卖得好,以后只多不少。卖得越好,他们给得就越多。” “好!好!好!” 吕壹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狂喜,大笑起来。 钱钦也跟着笑道: “汉人怕是不知,论起进行买卖,在吴国怕是没人能比得过校事府。” 众人皆是跟着大笑。 这些年来,校事府为了给陛下的少府敛财,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甚至不少山泽都被圈了起来,不许外人进入。 真要有了专卖之权,而且还是这等上品之物的专卖,就是躺着都会有人送钱上门。 比如说现在的红糖,从张家手里拿不到份额的,真有门路的人,甚至会私自跑去蜀地寻货。 虽然从蜀地也拿不到多少,但总比连尝一口都没资格的强。 但校事府真要拿了蜡烛专卖之权,以后哪个不长眼的敢从蜀地私自拿货,那就是寻死! 笑毕,秦博又接着道: “说起红糖,吾此次前往凉州,与那冯文……呃,冯郎君见面,亦得了承诺。” “哦,快,快快道来。” 秦博便把冯郎君答应了若是能在荆州改粮为甘蔗,亦可分出红糖份额给校事。 还有快则明年,慢则后年可供毛料专卖等事亦细细说了一遍。 只听得吕壹等人皆是眼放绿光。 红糖毛料等大宗物资,校事府早就垂涎久矣! 只是就算是搞定了张家,打不通汉人那边的关系,那亦是无用。 更别说张家与冯郎君关系匪浅,打压了张家,那就算是得罪了冯文和,以后这些货,那就可能再没有机会拿到手了。 所以校事府就算是再怎么眼红张家手里的渠道,但也只能把欲望压在心底,不敢轻动。 这一次趁着战马交易的事情,校事府派出秦博,就是想要前去汉国试探一番,看看究竟能不能分得一杯羹。 没成想事情却是这般顺利,如何不让校事府诸人狂喜不已? “秦校事此次,当真是我校事府的大功臣是也!” 吕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誉,“陛下府库空虚,若是校事府能解陛下之忧,试看谁人还能轻易动摇吾等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对极对极!” …… 众人皆是深以为然。 自从李衡在陛下面前进言以后,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什么,而且校事府也极力补救。 但陛下的态度,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听说陛下当时面有愧色。 比如说李衡后面非但没有事,反而是被任为诸葛恪的军中司马。 特别是后面这个事情,简直就是在打校事府的脸面。 偏偏吕壹等人行事,比起以前来,不得不小心许多。 秦博此行归来,等于是终于打破了眼下这个局面。 心头的大石头一去,吕壹终于故态复发,但见他面露怨毒之色: “李衡之事,照目前看来,十有八九乃是东宫之谋,要不然李衡那厮,又何以当了诸葛恪的司马?” 东宫四友,诸葛恪位居首位,同时他还是太子最看重的幕僚。 “没错,东宫那边,料来当是为了江夏太守刁嘉与侍中是仪两人出头。” 钱钦向秦博解释道,“李衡此人,乃是荆州人士,与荆州世家的习家乃是姻亲。而诸葛家……呵!” 如今的诸葛瑾,位列大将军之位,一直镇守荆州,名义上可算得上是荆州第一大家族了。 所以秦博一听就马上了然。 江夏太守刁嘉有“谤讪朝政”之嫌,百官在校事府之威势下,莫有敢言者,唯有一直辅佐太子的是仪,不肯承认。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看来东宫这一回,是利用荆州世家对校事府动手了。 “东宫也就罢了,太子一直看校事府不顺眼,屡次上书陛下,言吾等之过。” 吕壹咬牙道,“但荆州世家这一回,居然敢伸这么长的手,怕是动错了心思!吾动不了太子,难道还动不了他们?” “没错,这些年荆州世家从汉人手里拿了多少红糖,这一回,我们得了冯明文的应承,正好可以利用此事如此如此……” 钱钦目光闪烁,阴冷一笑。 现在校事府也有红糖专卖的权利,荆州那帮世家那就算是竞争对手了。 他们拿得多一些,就相当于从校事府嘴里多抢了一口吃的,这如何能忍? 动不了张家,是因为张家与小文和有关系。 荆州世家能和小文和有什么关系? 听都没听说过! 章节目录 第0971 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年来,在某些人的刻意引导下,大汉得到了飞速地发展。 但这种发展是扭曲式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畸形。 从冯鬼王提出迁南中夷人以实汉中的计策开始,或者说从冯鬼王到第一次来到汉中的那一刻开始。 大汉的历史就已经拐了一个弯,一头扎进了一种叫作原始积累的阶段。 历数下来,从南中到汉中,再从汉中到陇右、凉州,关塞之外也未能幸免。 种植园、牧场、草场、工坊、矿山等这些地方下面所埋的累累尸骨。 被大族隐藏起来无法出现在阳光底下的人口,胡夷被掳的无数劳力等等。 甚至就算相当一部分的世家大族,都是大汉这些年膨胀发展的养料。 管你是尊贵的世族人家出身,还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农奴,亦或者是汉地之外的胡夷。 在滚滚的历史洪流大势面前,众生平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有亡自然会有昌。 大汉连年对外用兵,民间百姓竟是少知徭役之苦,生活水平甚至不降反升。 所谓民间百姓,自然是指在官府登记在籍的丁口人家,官方正式承认的大汉百姓。 至于其他的,大汉管不了那么多,也没办法管。 此可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即便如此,以大汉现在的国力,也仅仅是能对魏国保持战术进攻,战略相持。 冯刺史刚刚膨胀了一下,想要来个双线操作,就被张小四骂得狗血喷头,不得不进行自我反省。 以大汉现在的实力,想要加强对荆州的控制,仍然还是有心无力。 所谓有心无力,但凡是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士,大多都是深有体会。 冯刺史虽然正处于风华正茂,然这些日子以来,却已是提前尝到了这等滋味。 “四娘,四娘,这白日呢,矜持一些,矜持一些……” 刺史府的后院,冯刺史再一次被张家小娘子堵在厢房里。 但见缩在角落里的冯某人面有惊恐之色,一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腰带,一手对着步步紧逼的张家小娘子连连摆手,求饶道。 “呸!”张小娘子直接打掉冯刺史护在身前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矜持?别跟我提矜持!” “余这辈子,就是吃了矜持的亏,若不是当年太过矜持,阿虫现在就应该叫我阿母!” 她的目光落到冯刺史被另一只手抓着的腰带上,冷冷地问道,“是你自己解还是让我来?” 冯刺史越发地弓起腰,哀求道:“四娘,我这些日子,实是太过劳累,且容我歇一日如何?” “意思就是让我来?” 张星忆呵地一声冷笑,毫不客气,踏步上前,正欲伸手。 “四娘,四娘,这还是白日呢,要不等夜里……” 冯刺史仍欲做最后的挣扎。 “白日不好吗?你不喜欢白日?” 张小四手头不停,“夜里还有夜里的事,岂能混为一谈?” 冯刺史闻言,顿觉得老腰似乎有种针刺般地疼。 虽然凉州的鹿场已经开始走上正轨,可是再多的鹿茸,也挡不住已经被阿梅和李慕的怀孕事件刺激得快要发狂的张小四啊! 左右是逃不过了,冯刺史脸色发白,有些哆嗦地按住张小四的手,企图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四……四娘,不要急,我……我来,别撕,我脱……” 下辈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去他妈的三妻四妾! 最多……两个,不能再多了! 冯刺史一边哆哆嗦嗦地宽衣解带,一边悔恨无比地想着。 “磨蹭什么?快点!” 张小娘子不耐烦地娇喝。 冯刺史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讨好一笑:“就好了,就好了……” 当年我娶细君的时候,看重的就是她的虎威镇宅之能,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她不出来拯救她的阿郎呢? 就在冯刺史以为自己难逃一劫的时候,只听得外头突然有人在喊: “先生,先生可在?” “在!在!在!我在!”冯刺史此刻的心情,就如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突然看到牛头马面拿着生死本,给自己加了十年寿命。 哪有不欣喜若狂之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才解了一半的腰带迅速打结。 然后整了整衣冠,对着张小四说道: “四娘,外头有人找我,且容我出去看看!”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飞奔而逃。 救了冯刺史一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两个亲传弟子:傅佥和罗宪。 要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冯刺史大舒一口气,老怀大慰,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子弟啊! 虽然想要板着脸,作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但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倒是傅佥和罗宪,看到自家先生出来,两人却是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互以目视。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冯刺史哪里还不知借机? 但见他连忙说道: “嗯,可是有事不适合在这里说?走,且到前头。” 说罢,大步一迈,三步并作两步,领头先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傅佥和罗宪自是不知自己在无意之间救了自家先生一命,两人又是互视一眼,这才互相推搡,不住地嘀咕: “你来说!” “你说!” …… “说说,找我什么事?” 冯刺史特意出了后院,来到自己没坐值过几次的刺史官署房,关上了房门,这才开口问道。 “先生,为何要让我们去吴国啊?” 两人跟在冯刺史背后,悄悄划了一路的手势令,终究是傅佥输了。 所以傅佥被罗宪推了出来。 “学操船之术啊。” 冯刺史早就猜到了两人的来意,顺口回道。 “先生的操马之术乃是天下之冠,贼人闻之丧胆。先生为何不教弟子,却偏要弟子去学那什么操船之术?” 罗宪跟着上前,着急地问道。 过誉了过誉了,为师的操马之术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么厉害,现在看到马子就肾……心虚,嗯,心虚。 冯刺史咳了一下: “这操……嗯,这骑军运用之法,不是为师吹牛皮,天下怕是无有人能比得过凉州军。” “关师母、赵师叔、刘师叔,皆是统帅骑军的顶尖之辈,你们只要想学,以后随时可以学。” “但这操船之术不一样,你们可知,为师又是与吴人交易战马,又是让吴人前来凉州学习骑兵,这才让他们答应教大汉操船之术?” “这可是千载一时不可逢的大好机会啊,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是想学,怕是也学不到了。” 攻下关中后,鬼知道大汉与东吴的关系会怎么走? 以孙十万贪眼小利而败大局的短视战略眼光,冯刺史自然是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到对方的信用身上。 傅佥与罗宪年纪也差不多十七八岁了,虽说比起他们的先生初出山时,已经大了一两岁。 但他们哪有他们先生当年的超越近两千年的眼光? 只听得傅佥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先生都说了,凉州军骑战之法,天下无双,弟子学了骑战之法就可破敌,又何须去学那什么操船之法?” 冯刺史一听,不禁“啧”了一声。 看来今天不把事情说个明白是不行了,要不然就算是强令这两个小家伙去吴国,他们怕是也无心向学。 只见冯刺史坐正了身,严肃地说道: “去,把椅子搬过来,今天我就好好跟你们说说,为什么要让你们去吴国学习操船之术。” 傅佥与罗宪看到自家先生的这般神态,不禁对视一眼,不敢怠慢,连忙搬了椅子过来,坐下后腰杆挺得直直的,如同认真听课的乖宝宝。 “说说,你们想学这骑战之法,是为了什么?” 罗宪连忙举手。 冯刺史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口。 “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令子孙后代不复战乱之苦,复汉家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冯刺史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思想没有落下。 “现在我们所做的,乃是第一步,灭贼平乱,谁是贼?” 罗宪和傅佥齐齐答道:“曹魏!” “那灭贼之后呢?这第二步,还天下平安……”冯刺史说到这里,敲了敲桌子,以示重点,“吴地算不算汉家天下?” 这一回,两人有点迟疑。 傅佥很快反应过来,大声道:“算!” 罗宪先是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有些迟疑地看向冯刺史: “可是……可是,大汉与吴国,乃是盟国……” 这时就看出两人的区别了。 傅佥的大人死于吴人之手,然后又被皇家养于宫中,所以态度极是干脆。 而罗宪则是从小就沉迷于武侠,对书中刻意传达的义气和信用看得极重,所以有这一层顾虑。 冯刺史淡然一笑: “当初大汉与吴国盟誓时,孙权曾对邓将军(即邓芝)有言: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你们可知邓将军是如何应对?” 两人齐齐摇头,同时眼中露出渴望的目光。 很明显,这等事关国家大事的传闻,让两人很是感兴趣。 “邓将军回曰: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冯刺史直直地盯着两人,说道,“明白了么?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日大汉与吴国同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伐贼。” “然十数年前,我大汉与吴人,前有荆州之恨,后有夷陵之辱,此可谓国之二大恨。现在不提,不代表以后不提!” “魏贼是我们眼前最主要的敌人,而吴国,则是我们魏贼之后的敌人,这一点,吴人知之,我们亦应知之!”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能因为大汉与吴国盟誓,就不提前做好与吴人为敌的准备。” 傅佥挺了挺胸膛,罗宪则是涨红了脸:“先生,宪知错了。” “吾等为人行事,重信,重义,这是没错的。但不可把一国拟成一人,食肉者若是有此见,则国之灾难。” 说两人为“肉食者”,是因为他们也参加了考课,正式进入仕途。 毕竟身为冯刺史的弟子,不参加冯刺史主持的考课,却另寻他路进入仕途,则未免让人心生疑虑。 反之,若是冯刺史的弟子都是经过考课进入仕途,那就说明考课以后只会越来越受重视。 冯刺史再一次敲了敲桌子: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吴人有大江天险,舟师又是天下第一,平灭魏贼之后,大汉精骑再强,能跃过大江否?” “吾让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去吴国学操船之术,乃是为了以后平定天下。若是你们不好好学,还谈什么天下清晏?” 不用冯刺史说得这么明白,两人就已经回过味来了。 这一次,连傅佥都有些羞愧: “先生,我们错了。” 罗宪连忙跟着表决心,做保证: “先生请放心,我们到吴地后,一定会努力学好那操船之术。” 冯刺史这才满意地笑了,起身走到他们跟前,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 “这才是我的好学生,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天下久乱,贼人蜂起,不用怕没有仗打,就怕没本事领军。” “如今大汉不缺骑军步军,就缺水军,若是你们学好了,以后这水军将军,难道还会有人抢得过你们?” 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虽久不见于江湖,但如今一经用出来,效果直接就是拉满。 两位弟子被自家先生教育,心情简直就是飘于海浪之上,时上半空,时下谷底。 方才还是羞愧呢,现在突然又变成了又惊又喜。 他们实是没想到先生这般安排,竟是为了自己两人的将来打算。 自己却是没能了解先生的一番苦心,一念至此,又惊又喜中,又再次有些羞也愧也! 五味杂陈之下,两人皆是有些哽咽:“先生……” “行了,去吧,好好准备,一开春就要动身去吴国了。” “是。” 满足了教育感的冯刺史一开房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双腿下意识就是一软。 哪知张小娘子仅是路过,瞟了这边一眼,便转身去了秘书处。 冯刺史虽是白日里逃过一劫,但黑夜终会来临…… “四娘,我真是一滴也没有了……” “四娘,你何必这般着急?这孩子也不是说能要就要的……” “四娘……” 黑暗里,只闻得张小娘子一声叹息: “今日我问了你的那两个弟子,觉得有一句话很有道理。” “什么话?”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诚至理之言哉。妾谋这一时,实乃为谋与阿郎相伴一世啊……” 这……确实是我输了。 冯刺史躺平在榻上,喃喃道:“你知不知,其实有一句话,也是至理之言?” “什么?” “莫装逼,装逼遭雷霹!” “雷霹你是应该的,但你在被霹死之前,先给我一个孩子!” …… 章节目录 第0972章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建兴十三年最后一个月,凉州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关中可能要比凉州好一些,雪没有那么厚,但放眼望去,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潼关,继续往东,魏国的核心之地洛阳,则是仅有薄薄的一层。 不少地方,因为雪太少,反而是结成了冰。 即便如此,今年的冬日,比起前两年来,仍是让人感觉冷了许多。 曹叡的身体一直以来就不算是强健。 身体一弱,对寒气就特别敏感,所以曹叡很是不喜欢冬日,特别是这种过于寒冷的冬日。 偏偏曹叡与其父曹丕一样,有一个戒不掉的爱好:酒色。 色自不必说。 当年石亭之战后,按魏法,阵亡将士所遗妻妾,当选其他将士以嫁之。 而有尚书郎廉昭,知曹叡所好,居然暗中先择其容色优者数十人入许昌宫,以侍魏帝。 更让人吃惊的是,洛阳后宫妇官秩石者(即有资格领俸禄的女官),竟与朝中百官之数同。 宫内自贵人以下到摔掖庭洒扫者,已超过三千人。 屡有大臣进谏曹叡,言按周礼备后妃百二十人足矣,剩下的令其归家,与家人团聚。 曹叡别的方面算是明君,还能听得进臣子的进言。 唯有土木与后宫,乃是他心心念念,不愿意让步之事。 偏偏这些年来,魏国外战屡败,让曹叡威信不足,在臣子一再的进谏之下,逼得他不得不略为减省,停止了宫殿的建造。 至于这后宫,却是再也不肯退让分毫。 幸得尚书郎廉昭知皇帝之心,悄悄分了一部分宫里的女子去了许昌宫。 这才让群臣的议论少了一些。 只是曹叡早就已听多了这类言论,心里烦躁,又不敢发作的情况下。 干脆在后宫里选可信任的女子知书达礼者,以为女尚书,助典省外奏之事,借机减少见外臣的次数。 曹叡好色若此,又偏生体弱,于是在很多时候便借酒助兴。 陇右之战后,凉州的蒲桃酒被断了好几年,也不知是不是久不得尝其味。 待凉州与关中再次有商队往来,曹叡觉得从那边传过来的蒲桃酒喝起来,比起以前来,似乎都甘甜了不少。 更别说是极合口味的蜜酒。 只是酒乃穿肠毒,色乃刮骨刀,酒色双全而不知节制,阴间阎王早相见。 正在凉州遭受苦难的某只土鳖此时对这句话,深表赞同。 若是他知道曹叡玩得这么嗨,铁定是要自愧不如加避退三舍。 在这等寒冷的冬日里,曹叡喝了两口往日里不常碰的烈酒,待觉得身子暖和起来,他这才吩咐道: “来人,摆驾祈福宫。” 侍立在一旁的廉昭应下后,连忙下去安排。 所谓的祈福宫,乃是前两年宫里才新建起的宫殿。 里头不是曹叡的嫔妃,而是一位来自寿春的妇人。 此妇人能以清水治病,自言乃是天女下凡,当居后宫,为帝家祛灾辟邪,纳福增寿。 初时曹叡半信半疑,恰好那时山阳公卒,洛阳又发生大疫,故令她试治之。 后洛阳疫情果见消退,于是曹叡对她深信不疑。 不但特意在后宫给她修筑一个宫殿,甚至还下诏褒扬其贤。 这两年来,曹叡身体但有不适,或者心情不畅的时候,多是喜欢去天女所居的祈福宫坐坐。 天女得闻曹叡要过来,早早就站在祈福宫迎候: “见过陛下。” “起。我说过了,你是天女,不必如此多礼。” 曹叡上前,亲自扶起天女,故作不悦地说道。 天女的皮肤略有些黝黑,但这并不影响她不染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至少在曹叡眼里是这样的。 因为她的神情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仿佛平静的湖边,水天相接之处那些柔和的线条,恬静而柔润。 单单是这份平静,就能让曹叡总是不由地心神安定。 眼前的天女,打扮与世间女子大不一样。 外裳敞开的桃形领边上,别出心裁地绣有金色波浪的花边,平白给天女增添了几分高贵。 即便是贵为天子,曹叡也从未见过这等款式的衣物。 乌黑发亮又略有曲卷的长发,被一条红色的丝绢地拢在脑后,看似简单,但在那身清黑的衣裙衬托之下,整个人似乎又显出一种妖异的诱人之美。 这大概就是天女吧,一切都与世间女子不同,却又那么和谐地出现在她身上。 “妾虽为天女,可不理会凡俗之人,但陛下乃天子,犹在天女之上,妾岂能无礼?” 天女款款落落地说道,声音如其人,似乎带着一股让人心灵平静的魅力。 曹叡大悦: “外面冷,且进去再说。” “陛下请。” 天女侧身伸手引礼。 廉昭等人识趣地站在原地,不敢跟着进去。 毕竟是天女所居,岂容得世人驻足污染? 能进入这里头的,除了陛下一个男子,剩下的,全是从后宫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官。 越过两道拱门,天女推开一个大门,但见一个封闭的大回廊就出现在眼前。 回廊两侧雕金为镂,绘彩成图,安置在两边壁上的十来根白蜡烛,根根粗如婴儿手臂,火光跳跃。 光线与黑影交错晃动间,竟让镂图犹如活了起来一般,端得是玲珑巧妙,光怪陆离。 单单是这白蜡烛,便让身为帝王的曹叡露出赞叹之色。 听天女说,这等白润如玉的蜡烛乃是昊天上帝所赐,唯有受昊天赐福之人才有资格享用。 蜡烛越粗,福气越大。 曹叡目前,也只有在天女所居的宫殿里,才能见到这等蜡烛。 他也曾问过天女,何时他才能用上这等蜡烛。 天女只言陛下福缘一到,世间自会出现,若是未现,那便是时机未至。 曹叡得了这番话,也不好再多问。 迈步进入大回廊,走到尽头,直接就是一个宽阔豪华的寝宫,所陈几案帷幔等类,格调奇特,华贵侈糜,具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最显眼的是一面巨大的铜镜立在卧榻对面,卧榻区域的一切活动都在镜中呈现出来。 四周各色纱帐长垂曳地,风吹纱动,扑朔迷离,使人飘忽神醉。 “陛下请。” 曹叡也不客气,直接就是往榻上一躺,身子立刻就陷入了温暖而软绵的软榻里,让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闻着幽幽却又不知名的芳香,让曹叡浑身一阵轻松,只觉得有些飘飘乎如乘风而起。 相比于冰冷的天子寝宫,曹叡更喜欢这里。 因为在这里,他总是能很快入眠。 “听说你最近又出宫去了?” “是,长公主有请,妾实是却不过,所以就去了公主府上,帮公主祈福。” 后宫嫔妃连见家人都不可轻得,但天女是个例外。 毕竟为帝室祈福,帝室可不仅仅是陛下一人,还有诸宗亲王公。 当然,普通的亲王也请不动天女,也没资格请。 但与曹叡血缘亲近的,或者是曹叡本人亲近的,只要得了曹叡允许,还是可以偶尔请天女去府上祈福的。 天女口中的长公主,就是清河公主,也就是曹叡的姑姑,曹丕的姐姐,身份自是不一般。 她虽是嫁给了夏侯楙,不过这几年来,夏侯三家实际已经遭到了曹叡的冷落,连洛阳都不得轻易出去。 所以清河公主早就与夏侯楙分居,独居于公主府。 “唔,吾那个姑母,常年受夏侯楙冷落,我以前还误会她的,只道她是妒妇。” “现在看来,反而是我的不是,你去帮她祈福,也算是帮我补偿她一番。” 说到这里,曹叡不禁叹了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实是太累。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竟是连夏侯家都不敢轻动,实是有些窝囊。 更别说并州刺史毕轨,明明差点害得并州胡人大乱,自己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让他继续呆在并州。 因为……姻亲宗亲,能用的,敢用的,实是没有几个了啊! 现在世家的势力越发地大了,若是自己再主动削弱姻亲宗亲,以后别说维护天子威信,皇位只怕都会不稳。 曹叡闭着眼躺在那里,思绪飞散,自然是没有看到,坐在榻边的天女听到清河公主常年受到冷落时,脸色有些微妙。 她的声音跟着有些缥缈起来: “陛下说的是,妾记下了。” 顿了一顿,天女又说道,“说起祈福,陛下,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叡仍是没有睁开眼,开口说道:“为天家祈福就是你的本职,还有什么不当讲的?有话直说就是。” “那妾就直言了。听闻长安有汉武求仙时所铸铜人、承露盘等物,妾就想着,若是把那些东西搬至洛阳,让妾借以施法,说不得能让陛下承汉武之运……” 曹叡一听,豁然睁开眼睛,竟是猛地坐了起来: “此法当真能让吾承汉武之运耶?” 天女淡然一笑: “承露盘所接,乃是无根水,上不着天,下不接地,若是饮之得法,少说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汉武饮之不得法,犹能活至七十岁,况乎陛下?” “前汉至今已有数百年,期间长安城多经战乱,然承露盘却安然无恙,可谓天意暗喻耶?” “若是能将此物迁至洛阳,妾再施以独门法术,将汉武所附气运化于陛下身上,助陛下成秦皇汉武之功,岂不美哉?” 曹叡体弱,听闻竟有此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法,又岂会不动心? 再加上居然还可以能吸收汉武气运,当下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几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得不说,天女这番话,简直就是精准说中了曹叡的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吾这便下旨,派人前往长安,让司马懿派人护送过来!” “陛下不可,此等大事,岂能随意而行,须得挑选吉日吉时,方可行之。” “哦,对对对!”曹叡连连说道,然后又迫切地看向天女,“那依天女所看,何时才是吉日吉时?” “待妾明日沐浴之后,再向昊天上帝询问便知。” “好好好,那就有劳天女了。” “那陛下就先行休息。” 曹叡重新躺下后,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情绪有些过于激动,气血激荡,自眼眶内到太阳穴,皆在隐隐作痛,只觉得眼睛竟是有些模糊起来。 吓得他连忙闭上了眼,努力地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曹叡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悠扬的丝竹之声响起。 他也不知是清醒着还是在梦里,看到了有数名美貌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她们身上穿着精美绝伦长袖裙裳,正如天女一般,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肩上皆披着一条薄纱,身子一动,薄纱便飘浮空中。 再加上不知何时飘来的轻烟,萦绕在她们周围,让曹叡看去,只觉得她们皆是下凡的仙女。 房间内早已是幽香浮动,曹叡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精力,气血满溢,与现实里的那种有心无力大是不同。 “陛下……” 一声柔腻叫声,让人心荡。 曹叡充满力量(自认为)地探臂一搂,便是温香软玉抱满怀。 感觉到久违的雄风再起,曹叡不禁哈哈大笑! …… 建兴十三年的最后一个月,很快悄无声息地过去。 建兴十四年,也就是魏国青龙四年,刚一开春,泰山郡山茬县就上报一桩奇事: 曾有人在外见有黄龙自地下而起,三吼之后,盘于空中良久,最后飞天不见。 侍中兼领太史令高隆堂奏曰:魏得土德,故其瑞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 曹叡上个月才决定把长安的铜人与承露盘迁至洛阳,这个月就马上出现祥瑞,看来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赞赏。 心里不禁更是信任天女果真是能与上天沟通。 如今再听到高隆堂这么一说,不禁大喜过望深,于是下令准备改元,让群臣拟年号。 同时雪才刚刚化,曹叡就派出自己的心服亲信,亲自前往长安宣诏,让司马懿派人护送长安铜人、承露盘等物至洛阳。 就在曹叡雄心勃勃地幻想着等自己能吸收汉武气运,扫荡宇内的时候,吴国与汉国的高层,竟似有默契一般,同时有了动作。 大汉建兴十四年,也是吴国嘉禾五年,刚举行过大朝会的孙权正式宣布:铸大钱! 由大泉五十变成大泉五百,即以一当五百钱,径一寸三公,重十二铢。 同时强令民间上交铜料,价值按铜的真实重量算,并且颁布盗铸法,任何人不得私铸铜钱。 而大汉则是在二月,凉州道路冰雪刚化的时候,丞相府参军李遗,怀里揣着丞相亲笔所写的书信,踏上了前往凉州的道路。 而此时,劳累了一个冬天,已经站不直身来的冯刺史,捂着酸疼无比的老腰,热泪盈眶:张小四终于怀孕了。 章节目录 第0973章 无事 随着丝绸之路的重新恢复,陇右商道每年都有两个繁忙期。 一个是开春三月,憋了一个冬日的商队都会在这个时候,集中采购货物。 一个是临冬的十月与十一月之交,商队都会在这个时候囤积货物,方便过冬。 现在从汉中出去的商队,基本都是先走祁山道进入陇右,然后视情况是向西走还是向东走。 向西走自不必说,近一点是仅到凉州,远一点的,那就是跑去西域。 而向东走,要么是走陇关道,要么是走回中道。 路虽是远了一些,但比起直接从汉中数道去关中,那可真是好走太多了。 而且先去陇右,还可以顺便补充凉州货物,然后再一齐拿去长安贩卖,利润比直接从汉中去关中要高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些年来,汉中数道竟是渐渐就没人走了。 大汉见此,干脆直接封锁了这几条道路,也免得有魏人细作过来。 建兴十四年二月底,洛阳绝品居的后院,一位俊美儒雅的郎君,正在指挥手底下的伙计,把出发前往长安的各种物资准备好。 随着大汉生产的产品成为引领天下的潮流,每年开春的时候,不仅仅是大汉的商队要做好出发的准备。 就是魏国吴国,但凡有门路前往陇右进货的商队,基本都不会闲下来。 绝品居的名声在洛阳越发地大了,再加上内部的货源大半皆是来自西边。 为了维护好自家食肆的名声,糜十一郎对往西边取货的事情,自是要格外上心。 这边正在忙碌,但见就有一侍女从外头进来。 糜十一郎一见,连忙迎接上去。 “郎君,我家公主有请。” 糜十一郎嘴角隐不可见地一抽,然后在刹那间就荡漾起灿烂的笑容,不胜欣喜地说道 “公主来了?待我去见礼一番。” 跟着侍女来到清河公主包下的厢房里,但见一中年妇人正端坐在屋内,面容略显严肃,经常有力地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她一个有主见或者性情要强的女人。 容貌虽非上等,但岁月的沉淀出让她有一种深沉的风韵,高高挽起的发髻,更显得有几分高不可攀。 这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具备的气质,而这份气质,很好地弥补了她的容貌。 “见过公主。” “起。” 清河公主端坐不动,仅仅是扬了扬下巴,无形中就显示出她的强势。 “谢公主。” 糜十一郎规规矩矩地站好,垂首肃手。 “予最近觉得嘴淡,所以想吃些你们绝品居的吃食,所以就过来了。” 清河公主淡淡地问道,“十一郎,不知你这里可有什么新菜色?” 糜十一郎连忙回答道“有的有的。” “哦?”清河公主露出很有兴趣的神情,“且靠近些,仔细说与我听听。” “诺。” 清河公主的贴身侍婢见此,悄悄把其他人都领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清河长公主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原先脸上的严肃与强势已经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只听得她柔声道 “还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 “听到你想要亲自去一趟长安,我就连忙赶过来了。” 糜十一郎被清河长公主拉着坐到她的身边,闻言点头道 “陇右的商道差不多要开了,要去就得趁早。汉人的东西,多是抢手,去得迟了,怕是要被他人全抢走了。” 清河公主因为夫婿夏侯楙蓄养伎妾的事,夫妇俩人不和。 最后发展到清河公主联合夏侯楙的弟弟,欲致夏侯楙于死地的地步。 其恨如此,其毒如斯。 如今再加上夏侯三家的事情,清河公主虽未与夏侯楙和离,但两人早已如同路人。 若是换了两汉的公主,身心久旷,再加上怀着某种报复心理,在自己的公主府上养几个面首,那都不叫事。 但不管是抚养清河公主长大的曹操第一位正室夫人丁夫人,还是后面的继配夫卞夫人,作风皆是正派。 有了她们的管理和带头,魏国后宫嫔妃和公主们的风气都是不错。 再加上曹魏又是才开国不久,所以清河长公主倒是没有染上什么恶习。 直到几年前卞氏去世,然后夏侯三家又接连遇到曹叡猜疑,趋于没落。 上头再没人能管着,而政治婚姻已经限制不了自己,清河长公主终于顾虑尽去。 偏偏就在此时,一位俊美郎君出现了。 这位郎君,善骑射,识文学,温柔尔雅,体贴入微,还时不时能拿出新鲜玩意讨人开心。 更妙的是,这等佳公子,在洛阳还无甚根基,正是公主就能拿捏住的小人物。 如此好人儿,不做面首可惜了…… 此时清河公主从糜十一郎要亲自前往长安,心里就是有些不舍 “这等事情,自交下人去做就是。你又何须亲自前往?” 糜十一郎苦笑道 “公主又不是……” 清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 “此处无人,你叫我清河就是。” 糜十一郎差点被口水呛了,但见他吭哧了一下,终是呐呐地叫道“清河。” 清河公主脸上荡起笑容,眼角都起了几条淡淡的鱼尾纹。 “清河……又不是不知,如今洛阳豪右权贵,时有人家在绝品居用食,而这许多东西,多由关西供给。” “我如何能不小心谨慎一些?毕竟立足洛阳不易啊!” 清河公主历经曹操曹丕曹叡三代,自然不是无知之女。 如今世家豪右势大,有些人家,甚至她都惹不起。 平日里没事还好,毕竟别人知道绝品居是她罩的,再加上糜十一郎又有黄权老乡这个身份做虎皮,自不会有人没事找事。 但真要出了事,别说她未必敢承认糜十一郎是她的面首,就是算是敢,别人真要说不给面子,那丢面子的人就是她。 所以糜十一郎这个话,清河公主知道也是事实。 她拉住糜十一郎的手 “那……那你可要小心些,听闻关西那边,蜀人猖獗,你可得注意保全自己。”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予这长公主的身份,平日里也算是有些用处,回府后,我会派人送一份信物过来。” “别的不敢说,你这一路去关西,若是官上亦或是关卡有人敢为难你,你只管说是公主府的人。” “就算是镇守关中的大都督司马懿,只要你不主动惹事,想来他也会给我一点薄面。” 糜十一郎感动道“多谢公主。” 清河公主嗔道“怎么又叫我公主?” “清河……” “过几日,我再去宫里求陛下,把天女请到府上,给你祈福,保佑你一路平安。” 听到“天女”二字,糜十一郎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清河,你当真是有心了,我真不知何以为报……” 糜十一郎着急着要赶往关西,有人比他还着急。 二月的关中,雪才刚刚化完,被曹叡派出来的廉昭,就已经到了长安,并向司马懿宣读了旨 着大司马征役夫,迁长安铜人、承露盘等至洛阳。 司马懿听完圣旨,饶是他老谋深算,久历风雨,仍是有些愕然不可置信。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掩饰起自己的失态,伏首接旨。 当这个消息传开以后,顿时就有人忍不住了,跑来找司马懿 “大……司马,如今正值开春,乃是屯田耕种之时,若是征发役夫,百姓动荡不说,更会影响关中粮食收成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司马懿提拔起来的邓艾。 这几年来,邓艾在司马懿的授权下,凭借自己在汝南屯田的经验,在关中大力开展耕种,成效斐然。 如今关中军中粮食不但供应充足,甚至还能有所节余。 这本是邓艾的政绩,听到陛下突然要征发役夫,岂有不急之理? 把铜人、承露盘迁至洛阳,听起来简单,那是别人不知道这几样东西有多大多重,需要用到多少役夫。 邓艾又岂会不知? 铜人源于秦始皇所铸十二金人,最低也有三丈高,最大则有五丈。 轻则有千石(三十吨),重则有三十四万斤(八十七吨)。 如今虽说仅余二座,但如此庞大而沉重之物,又是浑然一体,真要搬到洛阳去,得用多少人力? 承露盘则是由汉武所造,“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举掌,用以承露”。 承露盘比起铜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承露盘非是一体,可对其进行拆卸,搬运起来,倒是比铜人方便一些。 但所需人力物力,却是比铜人更甚。 再加上还有钟、橐佗等物,合计所需役夫至少不会下于数万。 更别说从长安至洛阳,有一段路,称崤函古道,长数百里。 南有险山,北有大河,东有函谷,西有潼关,路多险要,最狭者,仅能并轨而行,要么就得翻岭而过。 若是在这段路上运送这般庞大沉重之物,又不知要增添多少人手? 这么算起来,今年关中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没有曹叡所派的天使在场,司马懿的脸色亦是阴沉下来。 陛下好土木和喜女色他是知道的。 事实上,前些年的时候,他数次上奏,劝说陛下不可多支民力以建宫殿。 至于女色,就当成是陛下的个人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两三年来,本以为陛下已经听了进去,没想到今日居然下了这样的旨意! 他这是想要征尽关中民夫啊! 换作陇右未失以前,征了也就征了,毕竟只要把汉中数道一堵,蜀虏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只能徒呼奈何。 而现在呢? 关中就像个破房子,东墙已经倒塌了,北墙塌了一半,南墙全是窟窿。 唯一完好的东墙,又给不了多少支持。 唯有房子里原来的几根柱子,这才能强撑着不倒,没想到陛下居然还想着要抽掉。 入他阿母的! 即便司马懿已经够忍耐了,但仍是忍不住地在心里大骂了一句。 当初说得好好的,关中诸事不过问,只要能挡得住蜀人就行。 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不过问”,是连问都不问我的意见,直接就给关中来个釜底抽薪? 非人君哉? 不怪司马懿这般狂怒。 实是因为不来长安,不知蜀虏对关中的压力之大。 经萧关一战之后,冯贼麾下鬼骑之名,已经到了可以止关中小儿夜啼的地步。 特别是从萧关之战中逃脱出来的将士,很多人已经在心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闻蜀而色变。 所以司马懿都督关中之后的这些年,只干两件事。 一是屯田积粮。 二是挖沟筑墙。 当然,挖沟筑墙不是像曹叡那样大搞形象工程。 而是筑营寨,挖壕沟,竖壁垒,布鹿角…… 反正只要是能阻挡骑军前进的一切东西,统统都安排上。 单单是长安城外,光是城下新筑的小隔城,就足有五层。 小隔城以外,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壁垒营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魏国本就是以精骑打天下,现在竟是不敢跟蜀人拼骑军,简直就是屈辱。 但司马懿才不管这些,只要能守住关中,别人说什么他都当作听不见。 这些防守措施中,有一部分甚至还是跟安定郡蜀虏守将学的。 因为这些年来,司马懿不是没想过重夺回长安西北面的屏障安定郡。 只是听说镇守安定的蜀将乃是一个叫柳隐的。 当年就是他率残兵坚守街亭,让张郃最后功归一篑。 司马懿一开始也派军试探着攻打了几次安定郡,哪知那个柳隐把临泾城防守得跟个乌龟壳似的,简直就是密不透风。 甚至对手露出了破绽,他都视而不见,一心只想守城。 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临泾,又怕蜀虏会从汉中及陇右增援而来,导致关中首尾不顾,所以司马懿最后只能作罢。 在这个事情上,魏国大司马从柳隐那里,学会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型防守手段,倒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面对蜀虏,防守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让司马懿没有想到的是,蜀虏还没出手呢,反而是自己的皇帝陛下,反手就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为了一己私欲,尽役关中之民,你就当真不怕蜀虏突然进攻关中? “不行,这定是陛下一时糊涂,没有了解关中情况。” 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吾得回洛阳一趟!” “那役夫怎么办?” 邓艾着急地问道。 司马懿目光闪烁“役夫之事,先按天使所言征集起来。” “可是……” 邓艾更急了。 “征集役夫嘛,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征集完毕的,总得给我们一些时间。” 司马懿压了压手,“再说了,搬运铜人承露盘这等大事,总是要准备周全才行。” 邓艾恍然。 就在长安与洛阳正在铜人和承露盘相互扯皮的时候,丞相府参军李遗,在三月初来到了武威郡郡治姑臧。 他贴身携带的,亲自把一封信送到了冯刺史手里。 冯刺史看完大汉丞相的亲笔信,嘴角微微一翘,眼睛微微一眯。 脸上的玩味神情,竟是连喊他为兄长的李遗都有些看不透。 “兄长?” 冯刺史小心地把信收好,嘴里淡淡地说道 “哦,无事。” 。 ; 章节目录 第0974章 曹 唤来自家子女,与李家叔父见了礼,再让他们退下去后,冯永这才与李遗分别落座。 “文轩此次过来,打算呆几天再回去?” 李遗一听,脸上现出些许歉意:“兄长,这一次小弟只怕得要及早赶回去。” “哦?为何?丞相的吩咐?”冯永一听,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遗苦笑摇头: “不是,是大人……” “李都督?”冯刺史眉头一皱,原本有些放松,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禁坐直了,关心地问道,“李都督的身体可还好?” 从小里说,李遗叫冯永一声兄长,冯永只要应下了,那么李恢就算得上是他的长辈。 往大里说,李家在南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兴汉会早期能在南中快速扩张,当时身为在南中当庲降都督的李恢可是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更别说这些年来,他在南乡讲武堂当客居讲席,为凉州军的军中骨干培养,也是出了大力。 所以听到李恢的身体不太妙,冯永不得不关心。 李遗脸上竟是有些许悲伤,只见他叹了一口气: “不算很好,开春之后,大人又病了一次。出来之前,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南乡,大人他亲口对我说,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事实上,去年冬日里丞相也问过李遗同样的问题。 而他回答丞相的话,却是不尽相同。 原因也很简单。 丞相也很老了,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很老了。 所以话自然是要尽量往好里说。 同样的,李遗去了南乡之后,李恢问起丞相的情况,他也是回答差不多的话。 不管丞相也好,自家大人也罢,他们可能都知道自己的话不尽不实。 自己也知道丞相和自家大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话不尽不实。 但有些话,他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唯有对自家兄长,他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实话。 冯刺史听到这番话,亦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靠坐回椅背上,喟然道: “是啊,时不我待,不但他们老了,我们也开始老了。” 说着,心有余悸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当年我带着你们胡闹,犹在昨日呢!哪知突然发现,我们这辈人,大多竟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文轩的孩子,也有四岁了吧?” 说起孩子,李遗脸上难得地现出笑容,点头: “最大的那个,确实已经四岁了。” 一辈老去,一辈成长,代代不绝,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意义吧? 李遗心头的阴郁去了一些,刚拿起茶杯想要喝一口。 这时只听得上头的冯刺史笑道: “要不要给孩子结个亲?” “哐当!” 听到冯刺史的话,李遗手上就是一个哆嗦,差点拿不稳茶杯。 “兄……兄长莫要说笑,孩子还小呢……” 别人家不知,但在兴汉会内部,只要是老兄弟,哪一个不知道,皇家想要与冯家结亲? 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想让太子娶冯家的嫡长女。 要么就是想让阿虫娶公主。 再不然,冯家次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当然,关家虎女若是再生出第四个子女,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至于最后究竟是哪一个,没有明确的说法之前,谁也不敢肯定。 不是他不想跟兄长家结亲,相反,会里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有子女的,都会眼巴巴地看着冯家的儿女。 但都要排在皇家之后。 要不然,那就是跟皇家抢人啊! 至于皇家想与冯家结亲的消息是谁先传出来的,已经不可考了…… 反正消息很靠谱的样子就是。 冯刺史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在意地笑笑: “也是,是我太心急了些。对了,既然此次你要急着回去,正好帮我一个忙。” “兄长请说。” “你也知道,大汉将要派一批人去吴国学习操船之术,人选我已经挑出来了,到时候怕是要与文轩同行。” “这里头有我的学生,这一路去汉中,到时候还请文轩照看一二。” 这一次与吴国的交易,是拿凉州战马和凉州的骑军战法换来的。 凉州,或者说冯刺史手头的名额,至少要占到一半。 很合理。 李遗连忙应下:“兄长且放心,小弟自会省得。”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了一句: “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都算得上是兴汉会自己人,只要是会里的兄弟,又岂会不照顾一番?” 冯永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兄弟俩人聊了一会,冯刺史看李遗面有倦容,知道他怕是一路着急赶来,便让人领他下去先行休息。 在李遗离开后,冯刺史独自一人呆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色将晚,关姬前来寻他,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阿郎在想什么?” 冯刺史被打断了思路,哦了一声: “是细君啊,什么时候了?” “天都快黑了,你说什么时候?” 因为光线不足,再加上冯刺史坐的位置又不是靠近门口。 也不知是不是关姬的错觉,她只觉得自家阿郎似乎刻意将自己隐入了黑暗中,仿佛在某个幕后黑手一般。 她不由地走上前,弯下腰去,凑到冯刺史面前,瞪大了眼,仔细地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下人说,李文轩离开以后,阿郎就这么一直坐在这里,是不是他送来了什么消息,让阿郎担心了?” 冯刺史点了点头: “丞相确实特意让文轩送了一封信过来,里头说了不少事,所以我得捋捋头绪。” “丞相说了什么?” 冯刺史不答,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风水轮流转啊!” 想当年,因为自己与张小四的恩恩怨怨,张小四就这么被绑架到了自己身上。 只要冯刺史自己不主动开口撇清,别说有谁敢去轻易接张小四的盘,到最后就是说都不敢乱说。 到了今天,皇家用同样的手法,把冯家子女的亲事绑架了。 只要皇家没有明确表示想要冯家的哪个子女联姻,就算是兴汉会内部,都不敢轻易接冯家的盘。 而事实上,皇家已经算是很给冯家面子了,就等着冯刺史主动推出哪个孩子——但必须是关家虎女所生,这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冯刺史又是叹了一口气: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关姬更是莫名其妙: “什么风水?什么还不还的?” “没什么,对了细君,春耕过后,我打算亲自领军出塞,巡视边疆。” 关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点了点头: “妾知道了,到时候自会安排军中。” 两汉军事鼎盛的时候,边境将领率领万骑巡察防务情况,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来可以威慑诸胡,二来可以检验军中训练的情况。 事实上,冯刺史在当越巂太守时,就干过这样的事。 当时关大将军还是督邮,对这种事情也是清楚得很。 “还有,到时候让姜维也领军过来。” 这一次终于让关姬惊讶了: “为何?” “他是护羌校尉嘛,光窝在金城那边有什么用?凉州的胡人那么多,他不能只护着金城郡那点胡人吧?” 冯刺史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同枕共眠差不多十来年了,关大将军看到此人这副模样,又岂会不知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轻轻一笑:“好,全听你的。” 心里却是暗道,左右晚上你也跑不了,到时候榻上再收拾你! 三月,随着不少商旅的不断涌入,陇右和凉州的官道上,人流量开始大增。 而李遗却是领着傅佥罗宪等人,逆流而行,向着汉中而去。 回到汉中,傅佥和罗宪就如同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不再用别人操心。 而李遗,则是急匆匆地回丞相府复命:“丞相,我回来了。”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起来,但诸葛亮仍是裹着一件薄毯,面容似乎更加消瘦: “哦,回来了?凉州那边怎么样了?” “回丞相,凉州在冯君侯的治理下,百姓乐业,胡人归心,牲畜成群,兵精粮足,君侯让遗带话给丞相:一切不必担心。” 诸葛亮闻言,眼中就是一亮,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令我失望。” 言毕,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李遗退了下去。 待李遗的身影消失后,诸葛亮眼睛竟是越发明亮起来,他把身上的薄毯一掀,少有地站了起来。 然后从桌前堆着的各类文书里翻出一个用布筒包裹着圆筒,定定地看着手里的圆筒,诸葛亮的神情竟是有些痴呆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布筒里抽出一个卷起的竹简。 诸葛亮小心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再小心翼翼地摊开。 待竹简全部展开,露出了上面所书的第一列字:臣亮言…… 建兴十四年三月底,一直深入简出养病的大汉丞相诸葛亮,难得地出现在朝会上,给大汉天子上了一封奏章: 神明华胄,凶逆横行,盗憎主人,横逆交逼,汉之志士,无不怒发。 皇汉世裔,弈叶久昌,祖德宗功,光被四海,桓灵有失,遭家不造。 魏贼,本汉家阉奴,因缘祸乱,盗汉神器,累世暴殄。 臣亮,奉先帝之诏,讨贼兴汉,顾瞻山河,秣马厉兵,日思放逐。 天子亲临贼前,将士无不踊跃。 数年砥砺,汉兴之地,将勇兵精,北方凉州,猛虎待命。 …… 这份奏章,后世称之为《后出师表》。 此表一出,朝野轰动。 因为这意味着,汉魏边境在数年平静之后,大汉丞相将再次领军北伐。 目标——关中,汉之旧都! 朝廷风云骤起,尚未影响到傅佥和罗宪二人。 虽说不能呆在凉州跟着先生,但去吴国也是为了更好的兴复汉室嘛。 所以能回到久违的汉中,两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因为要等待另外一些人集合,所以两人倒是有了空闲时间,居然还有心情相约一齐去街上闲逛。 “令则你有没有觉得,这南郑比起以前来,似乎热闹了许多。” 傅佥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对罗宪说道。 这冰糖葫芦可不便宜,都是只有一些特别的食肆才有。 那种食肆,普通人家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但傅佥和罗宪是谁啊? 兴汉会会首的嫡传弟子,罗宪手里还有一块当年冯刺史送给他的玉马。 有了这块玉马,只要有兴汉会的地方,两人完全可以白吃白喝。 罗宪点了点头,赞同道: “自从先生离开南乡以后,南乡就能靠以前的老底子了。哪像南郑,可是汉中的郡治呢,汉中越是兴盛,南郑就会越热闹。”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前方突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 “陛下下旨,择日伐贼!” “轰!” …… “伐贼?” …… 罗宪一听,心里顿觉不妙! 连忙拉着傅佥挤上去,原来正是官府张贴公告,只言丞相上书北伐,陛下已经应允,不日将出兵关中。 罗宪连看了三遍告示,确实没有错。 耳边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但他已经听不进去,只觉得脑门全是轰隆隆的。 浑浑噩噩间,他下意识地看向傅佥。 傅佥张着嘴,咬了半块的红果“啪哒”掉了出来而不自知。 然后…… “哇!” 手里的冰糖葫芦也不要了,丢在地上。 “先生骗我!” 深深地感受到大人世界的险恶的傅佥,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罗宪同样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极大地伤害了。 “不行,我要去找李叔父!” 罗宪咬着牙道。 “我跟你一起去!” 傅佥抹了一把委屈的眼睛,恨恨地说道。 “走!” 北伐的消息一出来,丞相已经开始调整运转起来。 李遗身为参军,自然是繁忙无比。 听到傅佥和罗宪到来,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匆匆来见两人。 “李叔父,我们要回凉州!” 李遗大吃一惊:“你们是被你们的师父派去吴国的人选,现在如何能回去?” “先生骗了我们!” 傅佥大声地说道,如同在质问李遗一般。 “哦……”李遗一点也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们难道不是他的弟子吗?” “这个先生的弟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身为他的弟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巧言令色冯郎君?不知道什么深谋远虑阴鬼王?” 傅佥和罗宪当场就蒙了。 但见李遗语重心长地说道: “冯鬼王所说的话,多是鬼话,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很想尊师重道,但傅佥和罗宪心底却是控制不住自己本能: 曹! “李叔父,我们要回凉州!” 李遗又是啧了一声: “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是不是他的弟子,难道你们真的忘了他还有一个名号,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傅佥和罗宪心底再次冒出那个字: 曹! 以下不要钱: 呃,讲个历史常识。 上一章好多书友有个疑惑,为什么运铜人不能用黄河水道? 我就简单的说一下吧。 事实上,从先秦到两汉一千多年里,甚至两汉以后,甚至到唐朝灭亡,统治阶层从来没有放弃过利用从长安到洛阳这段水道,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过。 或者说,大规模利用一直没有成功过,最好的时候,也仅仅是能过少量轻便而又容易掉头的小船。 为什么? 因为这段水道真的是太凶险了。 许多地方有明礁暗礁不说,水位落差也很大,如建国以后早期比较有名的三门峡、小浪底等发电站,就在这一带。 为什么有名? 就是因为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来说,它们的施工非常困难,我们是靠着不畏艰难的精神,努力把它们建起来的。 战国的时候,秦国把函谷关一堵,关东六国就只能瞪眼,不是他们想不到从函谷关边上的黄河坐船而上,而是根本行不了船。 至于为什么当时不能从函谷关南边的山岭翻越过去,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因为与黄河无关,就不展开讲了。 继续说黄河。 西汉的时候,随着关中人口不断增多,到了汉武帝时期,关中粮食已经难以供应关中人口。 于是统治者就开始大力开发陇右和凉州,甚至要从汉中运粮,偏偏没有办法把关东的粮食运到关中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西汉也曾大力开发这一段水路,但直到国力强盛的西汉灭亡,也仅仅是凿开了一点点能让小船通行的水道。 所以西汉的陇右和凉州其实是很繁荣的。 甚至到了东汉前期,羌胡没有大规模扰乱凉州的时候,在大部分时间里,凉州粮价居然比全国平均粮价还要低,是不是颠覆了很多人的想像? 汉以后的唐朝,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杨广举全国之力凿通了南北各段的运河,把它们连通成大运河,但也仅仅是能把粮食送到洛阳。 注意,也就是说,洛阳以东的黄河下游水运,是可以利用的,而且利用得很早。 但洛阳到长安的水道,仍然是个处女地,呃,最不济也算半个,不能再少了。 到了唐高宗武则天时代,关中人口增多,粮食压力太大,皇帝不得不经常带着满朝百官跑去洛阳就食。 吃着吃着,洛阳就成了唐朝实际上的陪都。 这个事情,我记得历史书上有讲过。但为什么会这样,书上似乎没讲,所以大伙只知然不知所以然。 从长安到洛阳这一段黄河水道的知识,我以为好多人都知道的,没想到是个知识盲点,确实是我的疏漏,抱歉。 当然,以上仅仅是从地理方面来说的,至于人文啊,政治啊,这些就是另外的话题了。 章节目录 第0975章 曹(二) 历史的一粒灰,落到傅佥和罗宪的头上,那就是一座大山,甚至傅佥已经忍不住地要哭出声来。 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讲,他们的满腹委屈,连一朵微不可见的小浪花都算不上。 比他们更焦虑的人多的是。 甚至还有人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 因为北伐就意味着动荡和管制。 资本就是最厌恶动荡和管制的事物之一。 除非某些可以从战争中获利的资本。 魏吴两国的商队暂且不论,当北伐的消息传到南乡,这个大汉的金融中心,不少人当街就炸锅了。 比傅佥和罗宪的反应还要大得多。 辛辛苦苦憋了一个冬日,就等着开春这一波大行情喝酒吃肉补补身子,没成想来这么一出。 一时间,交易所各类大宗物资的标价竟是开始混乱起来。 最特别的,自然就是粮价。 开市的时候还只有两百多钱,一个时辰就飙升了一百多钱,然后继续向上冲,到了四百钱,突然又被人狠狠砸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到三百钱,又突然再次猛窜。 简直就跟荡秋千一样,一会飞到半空,一会低到地板。 南乡学院的代理山长魏容,脚步匆匆地从后门进入交易所,来到一个隐秘的房间。 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他,安然地站在窗户面前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自家细君身边,从这里看去,下方正是交易所的大厅。 大厅熙熙攘攘,比往日热闹了许多,有狂热,有沮丧,有得意,有失落…… 好一副芸芸众生像。 “这般……不要紧吧?” 魏容低声问了一句。 魏丁氏没有回头看魏容,面色平静,漫声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能有什么事?李师母在时就已经定好了规矩。再说了,有资格进到这里来交易的,哪一个不知道朝廷的粮价底线?” “如今有人见利而忘义,与朝廷对赌,就要愿赌服输,到时生死由命,怨不了谁。”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 “说话能真正管用的人物,这个时候怕是早就已经找黄明庭(黄崇)去了。下面这些,大多不过是一些被推出来探路的,再加上一些受到蛊惑的可怜虫罢了。” 魏容叹息一声: “不能指望他们都能看透这世间的真正利害,先生不也是经常说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魏丁氏“嗤”地一声,终于转过头来: “偏生你有怜悯之心?好了好了,那就依了你便是。” “这样吧,要不明日你让人增发一份旬报,就说今年夏粮收成不错。” “然后再预测一番,若是北伐成功,大汉就会有两个天府之国,从此自不会再有粮食之忧。” 所谓天府之国,原本是指关中。 后来大汉丞相在《隆中对》中,亦言西川为“天府之土”,故现在世人亦以“天府之国”指喻蜀地。 魏丁氏说两个天府之国,原因便在此。 至于旬报,则是因为蜡纸的推广而产生的新事物。 每旬发一次,上面不但记载了交易所大宗物资的价格变化情况,同时还有各地汇总的物价情况。 这正是来南乡交易的大伙最需要的。 同时上面还登载了某些人物对时事的评论。 所谓官产学媒,其中媒的作用,就在于此了。 像魏容这种,真要在上面发表了自己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但凡有点政治敏感性的人物,那肯定是要每字每句地细读一番。 毕竟冯鬼王的开门大弟子这个身份,再加上南乡学院的代理山长身份,你要说他没有一点内幕消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真要抓住了其中的机会,判断对了趋势,趁机大赚一番,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所以这份旬报,在南乡也就有了引领风向的作用。 算得上是对官府公告的一个有效补充。 但它又比官府公告要轻松活泼得多,因为上面还有一些侠义的连载等等,平日里拿来消遣也是不错的。 纸对于南乡以外,或者兴汉会体系以外的来说,还是比较珍贵的。 再加上这个时代消息的闭塞性,汇集了各类消息的旬报,可算得上是许多人的心头好,再贵也要买。 因为可能一个消息的遗漏,自己就会落人一大截,少赚一大笔。 在这个敏感时刻,魏丁氏建议魏容增发旬报,特意点明粮食问题,也算是给大伙降降温。 至于听与不听,那就看个人选择了,总不能按住他们交易的手,向他们保证说大汉此番北伐必胜吧? 毕竟关中号称数十万魏贼,谁敢保证一定能赢? 听到自家细君的建议,魏容点了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我这就马上去办。” 他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住,回过头来:“细君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阿郎放心,妾心里有数。” 相比于交易所的热闹,南乡的其他地方,开始渐渐出现了肃然的气氛。 不但是街道上那些被人称为黑衣狗子的黑衣兵丁多了起来。 作为实习基地的纺织工坊,不少女子悄然被组织了起来,组成了娘子军。 而南乡以前的护工队,现在是南乡县衙的巡逻队,已经开始挎刀持枪,聚集在南乡的重要地点。 如交易所、学院、纺织工坊、储备所、印刷工坊…… 当然,真有魏贼攻到汉中,让他们上去就是送死。 但如果一旦有个什么意外,遇到那些没有组织的贼人,或者一些趁乱摸鱼的毛贼,这些人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正如魏丁氏所说的,在交易所做买卖的真正大佬,早就已经前来拜访南乡县令黄崇。 看到这些挎刀持枪的家伙,心里皆是存了三分小心。 官衙里,县丞罗蒙前来见黄崇: “明庭,人差不多来齐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正低头看公文的黄崇头也不抬,嘴里淡淡说道: “他们过来,左右不过是打探消息,最关心的不过是后面怎么买卖的问题。” “战事将起,谁还顾得上买卖?如此人等,不见也罢!” 罗蒙面有犹豫之色: “那……我当如何回外头诸人?” 黄崇终于抬起头。 自己这位县丞,生了个好儿子啊! 若非罗宪是兄长的弟子,以罗蒙这份能力,怕是这辈子也就县丞到头了。 现在罗宪成了兄长的弟子,罗蒙以后估计还能再升一升。 “但凡交易所所标的物资,若是有人觉得卖不出去,兴汉会全包了,让他们放心就是。” “若是有人想买呢?” 黄崇冷笑:“国战将起,物资暂时进入管制,还买个屁的买!谁在这个时候想要买大宗物资,难道是想资敌吗?” 罗蒙大吃一惊: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令交易所诸人恐慌,到时粮价只怕……” 只听得黄崇看了一眼罗蒙,然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屋顶,似在解释,又似在喃喃自语: “自萧关一战后,有些人大概是安逸得太久,所以忘了当年李家宗房是怎么被肢解的。” “当年投汉水的人,尸骨是找不着了,但锦城的护城河的河底,应该还有一些尸骨……” 罗蒙听到这番话,顿觉得毛骨悚然! 他自己差点都忘了当年之事。 所谓“南乡慕娘子”,不过是表面称呼,不少人其实称李慕为“南乡妖妇”。 实是因为当年她数次操纵了交易所的粮价,让许多炒作粮价的人家损失惨重。 蜀地李家宗房被肢解,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这个事情上连栽了几次跟头。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多言,行了一礼后,匆匆地离开。 自陇右之战后,大汉丞相一直在汉中讲武练兵,去老弱,择精兵,严肃军纪。 再加上天子的到来,汉中已经聚集了大汉半数将士。 天子诏令丞相领军北伐的公文还在去各地的路上,汉中的大军已经云集完毕。 大汉天子刘禅,亲拜宗庙,以求吉兆。 择得吉日后,便在南郑城外给大军送行。 这一日,南郑的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前来观礼。 但见旌旗猎猎,几乎遮日,甲士拱卫,刀剑耀眼。 刘禅敬完天地,捧起一碗递给丞相,自己又端起一碗,慨然道: “相父年老体弱,犹要亲至阵前,吾恨不能替相父前往也。” 发须皆白的诸葛亮看着天子,春末夏初的日头照到他的身上,似乎熠熠有光,他的脸上尽是欣慰。 天子已长大矣! 然,自己亦老矣! “陛下,老臣之志,唯有兴复汉室而已,但能见到长安,虽死亦无憾。故此次北伐,成,老臣则在长安城恭迎陛下。” “不成,则老臣宁死北伐路上,否则无有颜面归来见陛下矣!” 先帝遗命,能否亲眼看到,就在此次北伐。 诸葛亮再没了往日的佝偻。 阳光下,他的身材再一次挺拔起来。 刘禅听到相父在出征前说到“死”字,本欲不悦,只是听到这番话,再看到相父苍老的面容。 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堵,眼前就是觉得一花。 “相父……此番前去,定要记得保重身体,只待得胜消息传来,吾定会飞奔前往长安,与相父相聚!” “那老臣便去了。阵前之事,交于老臣,这后方诸事,陛下自可圣裁,但千万要多多自谋,咨诹善道,以免偏颇。” 最后临走前,诸葛亮犹不忘谆谆提醒。 “吾记下了。” 刘禅点了点头。 诸葛亮退后几步,然后深深地行礼。 刘禅不敢怠慢,连忙也跟着拱手弯腰还礼。 “出发!” 呜呜的牛角声起,苍凉而悲壮。 咚咚的战鼓声起,壮烈而激昂。 沙沙的甲胄摩擦声,将士的脚步声…… 大军开始向着斜谷道的方向进发,宛若长龙。 忽然有人弹剑而歌: 严风吹霜百草凋, 筋干精坚虏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 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 剑花秋莲光出匣。 …… 虏无人,汉道昌! …… 正是冯刺史所写的《汉道昌》。 和唱声渐起,慢慢地,竟是成了大合唱。 就连不会唱的苍头百姓,亦是张嘴跟着唱和。 不少人还悄悄抹着眼泪。 这些年来,丞相治理蜀地,让多少人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却以年老体弱之躯,亲自前往凶险的阵前,多少人不舍得啊! 就算是混在人群里的魏吴两国细作,看到这种情况,亦是大骇。 汉国军心民心如此,诸葛亮果诚不可小视。 南乡。 卫将军赵云得知丞相亲自领军北伐,强撑起病体,大呼: “取我枪来!” 然后拄着长枪,颤巍巍地站在门口,遥望西边,连连顿足: “恨啊,恨啊,恨吾不能随丞相北伐!丞相,云日日夜夜在此,等候你收复长安的消息!” 躺在榻上的安汉将军李恢,令人把自己翻过身来,面向西边,又悲又喜: “丞相终于北伐矣,北伐矣!先帝,臣得知遇之恩,这就来告知你……” 言毕,闭目与世长辞。 …… 汉中大军出发后,北伐的公文从各条驿道,飞奔向各地。 陇右各地接到军令后,邓芝令汉阳郡太守句扶紧守临渭,以防魏贼逆渭水而上。 又令王平紧守陇关,以防魏贼偷袭陇右。 同时以马岱为副将,以天水郡太守张嶷为前军,准备从萧关出发,前去安定,从北面呼应丞相大军。 当军令传到凉州,冯刺史早就以领军出塞的名义,把凉州诸军整合完毕。 “我觉得丞相这个《出师表》似乎不太妥……” 冯刺史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番,说道。 “哪里不妥了?写得很好啊!” 关姬接过来,看了又看,只觉得写得当真是气势恢宏。 “不是,你看看这,什么叫北方凉州,猛虎待命?” 冯刺史指了指其中一处说道。 “说阿郎是猛虎还不好?可是极高的赞誉了呢!” 关姬不明所以。 “赞誉是赞誉,但赞誉谁还说不一定呢。” 冯刺史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关大将军。 “扑!” 旁边的张小四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若不是她知道丞相为人,都忍不住会觉得丞相这是在明褒暗贬,说某人是仗妻欺人之辈。 关姬看了一眼张小四。 张小四顿时板起脸,抚了抚腹部,敛眉不语。 她特意穿着宽松的衣服,自欺欺人地勉强遮住已经显怀的肚子。 关大将军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冯刺史。 若不是这些年来,张小四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冯家,关姬也早把她当成了一家人,此时的她恨不得当场就剁了冯土鳖屯王八汤。 冯刺史咳了一声:“细君,丞相的军令已至,你看是不是……” 关将军哼一声,转身出去,消失前丢下一句话: “明天立刻出发!” 原本不少人看到冯刺史这一回如此声势浩大,本以为他这是打算学后汉的窦大将军,打算亲自领军出塞,彻底平灭西部鲜卑。 说不定还有样学样,学窦大将军在居延郡北方的燕然山上刻石记功。 当然,只要他能带回来几万甚至十余万劳力,大伙肯定是不会觉得他此举有什么不妥的。 只要劳力到位,就是歌功颂德也不是不行。 在凉州父老的欢送下,冯刺史留下刺史府长史廖化主理凉州事务。 然后领着凉州刺史府与护羌校尉府共三万精兵悍将,再加上五万义从胡骑,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居延郡进入了大漠。 就在不少人梦想着这一回能捕获多少劳力时,汉中的公文终于传到了凉州。 虽然明知这是为了保密,能在早期的时候欺瞒魏贼细作,但被欺骗了感情的众人还是暗骂不已: “曹!” “巡你阿母的塞!” “呵呵,冯鬼王的话……” 章节目录 第0976章 虚实不定 “吾从前读史书时,常看到书上多言胡人控弦数十万,那时根本想不出控弦数十万是个模样。” 冯刺史手执马鞭,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地对着身边的关将军说道: “如今亲领数万骑军,驰骋于大漠上,终知胡人为何敢自称天之骄子矣!” 正值初夏,天气又是极好,天蓝蓝的瑰丽无比,像毫无瑕疵的光滑缎子倒扣下来。 耀眼的日头,洒下温暖,时不时吹过来的凉风,并不会让人觉得炎热。 一眼无垠的碧绿,放眼所入,处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的是,这等绝色美景,如今被一支洪流所破坏。 这支铁骑洪流,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腾卷起一条没有尽头的长龙。 明丽的阳光,清亮的河流,迷漫着青草香味的大漠,都被这条长龙的喧啸充塞了,遮没了。 无数的铁蹄践踏在草地上,空气中扬起了牛马粪的草末儿。 关将军看着这一切,脸上亦是笑意盈盈: “即便天之骄子又如何,冯君侯一声令下,胡骑影从,可见天骄亦不过如此。” 冯刺史闻言,哈哈大笑,更是得意。 身在旷野,身心俱逸,冯君侯不禁高吭歌曰: “我立马千山外, 听风唱着天籁, 岁月已经更改, 心胸依然自在, 我放歌万里外, 明月与我同在 ……” 听得关将军眉头就是一挑。 以这种听不懂的话语唱出这等曲调,她已久不见阿郎如此。 只待他唱完,关将军不禁好奇地问道: “此曲何名?” “我从草原来!” 冯刺史对着关将军挑挑眉,然后又放肆大笑。 关将军识趣地追问道: “君侯欲从草原去何处?” 冯君侯手执马鞭,指向东南方:“中原,伐贼!” 数百年前,霍骠姚从关中出发,进入九原故地,再从九原故地进入大漠,最终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居延泽。 然后逆弱水而上,进入凉州,在当时仍是虏人腹地的河西走廊来回纵横,杀虏数万,拉开了强汉的序幕。 而在数百年后的今日,冯刺史同样领着一支大军,走着霍骠姚走过的路。 所以冯刺史的意气风发,不是由来无故的——不同的是,两人的方向,却正好相反。 从居延海到高阙塞,大约有一千八百多里,近两千里。 说远,那是真的远。 即便是像冯刺史这样,全军骡驮化,那至少也要走一个月,有可能还要久一点。 不过对于汉军来说,也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毕竟霍去病当年第一次走这条路时,大漠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呢。 不说远的,就是近一点的,在灵帝时代,汉军还有能力兵分三路,出塞征讨檀石槐。 那一次,同样也是数万骑兵出塞两千多里,比冯刺史这一次的全程还要远一些。 而现在,冯刺史不但已经探了三年的路,而且沿途还有前汉关塞的断垣残墙当路标。 时隔整整六十年之后,汉军终于再一次大规模出塞,出现在茫茫大漠上。 只是这一次,大漠胡人再没有了像檀石槐那样的雄主。 唯一有点像样的,也就是龟缩于九原故地的轲比能。 只是此时的轲比能,却不得不依靠凉州的支援,以图东山再起。 靠近凉州关塞的西部鲜卑,经过这几年凉州有计划有步骤地改造——虽然改造手段激进了一些——如今相当一部分已经融入了凉州的新兴产业链里。 剩下的一部分,要么北逃,要么东窜。 而在居延郡与九原故地之间广袤大漠上,离凉州关塞越远的地方,侥幸逃脱了凉州改造的部族就越多。 而这一回,这些胡人部族的幸运终于开始用完了。 冯刺史带领五万义从胡骑出塞,可没打算让这些义从胡骑一直跟着自己到达终点。 这五万胡骑被分成了三路,一路向正东,一路向东北,一路向东南,扇形展开。 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扫荡前方路上的野生胡人部族。 野生胡人部族的牛羊马匹,可以为大军提供一部分口粮。 毕竟八万大军啊,即使军用口粮已经更换了n代,但对于凉州来说,仍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 所以这一路上的胡人部族,正是大军的粮食补给点。 而被捕获草原丁口,则会被分派出来的胡骑,不断地押送回居延郡。 同时这些不断回派的胡骑,也可以顺便保护大军的后方粮道。 义从胡骑除了口粮是由大军供应一部分,从战马到武器,都是自备。 大汉军中武器升级后,淘汰下来的军用品,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流入了他们手里。 虽然说是淘汰品,但对于胡人来说,却是极为上等的兵器。 换了以前,要想得到这种等级的兵器,光是渠道就是个大问题。 就是有渠道,数量也是个问题。 更别说价格,没有个两三倍乃至四五倍的高价,是不可能拿到手的。 凉州的义从胡骑,正好碰上了大汉军工产业升级,居然能平价从大汉手里拿到汉军制式兵器,可谓是天上掉肉饼。 故义从胡骑虽名为义从,但对于草原上的胡人来说,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上了。 他们在战场上斩获的战利品不用上交,归自己所有。 此次跟随冯郎君出塞,更是得到了捕获劳力的大肥差。 以前这个肥差,哪轮得到他们? 都是刺史府麾下的诸军才有资格沾手。 虽说捕获到的劳力要上供一半,但剩下的一半,也足以刺激得所有人都红了眼。 三路胡骑,每路一万多人,如同蝗虫一样,不断向东面扩大搜索范围。 许多小部族的胡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大量铁骑冲进部族群落,骨制的兵器如何能挡得住铁制兵器? “你们是什么人?” 小部族的首领率领着族内仅有的勇士,试图反抗,一边大声叫喝。 “你们,绕到后面去,不要让那边的人跑了!” “剩下的,冲散他们!” “不要急,争取抓活的,抓完了大伙都有份!” 远处传来了指挥的声音。 义从胡骑里,每千人都有两三个汉人军司马,平日负责监察,战时负责记功。 这些军司马,要么是讲武堂学生在军中实习期结束后下放,要么是直接抽凉州军中的骨干过来。 虽然组织度远远比不上凉州的正军,但粗略简单的组织还是有的。 “汉军?” 部族首领也是有些见识的,听出这是汉人在说话。 只是看着从两翼不断包抄压缩过来的骑军,却又明明是与自己同一类人。 部族首领又用胡话喊了几嗓子,回应他的是开始加速奔跑的马蹄声,还有一阵阵从对方嘴里发出的呼啸声。 很快,两边各有十数骑突然飞掠而过。 没等部族首领明白过来,前面的族人突然乱了起来,有人发出惊呼声,然后从马匹上掉落下去。 紧接着,部族首领终于看清,原来是一根粗大无比的麻绳,正在敌人的操纵下,狠狠地刮过自己这边的人群。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草原上的仇杀,只要部落被攻破,基本都是尸骨遍地,只有确定对手不再有反抗之力,剩下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胜利者的羊奴。 眼前这些敌人,做法却是大不相同。 他们……似乎是想抓活的? 部族首领在一刹那间抓住了重点,连忙大喊: “冲过去!” 就在族里的勇士一听,连忙准备调整马头,想要跟着自己的首领冲向敌人。 “放!” “蓬蓬蓬!” 不断交错的骑兵后面,抛射出的长箭落到人群里,激起数朵血花。 部族首领猛地勒住了马,因为他看到,前方的敌人,开始亮出了兵刃,阳光下,兵刃反射出雪亮的光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生锈的兵器,脸色突然变得发白。 真要冲过去,怕是自己身后的勇士一个都不会剩下。 “弃械下马不杀!” 对面有人喊着,汉话与胡语交替连喊了几遍。 看着越来越多的敌人逼过来,部族首领终于闭目长叹了一口气,扔下了手里的兵器。 确实对手已经放弃抵抗,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呼哨声纷纷响起。 部族首领就看到对面有人下了马,一脸兴奋地飞奔而至,一边从腰间解下一盘麻绳。 然后一抛,绕过首领的身体,很是熟练地把首领紧紧地捆了两圈,剩下的绳子很快有人接过来,再捆住另一个。 动作娴熟,办事高效。 然后就是清点人头,清点牛羊,待忙活完毕,日头已是偏西。 就在他们欢喜地在原部族的营地燃起篝火,准备载歌载舞庆贺时,在他们后方远处的中军,已经扎好了营地。 “将军,又有人回来了。” 正在巡营的姜维接到外围哨探的禀报,抬头看去,但见仅剩的一点余晖下,有胡骑正驱使着牛羊马群正往这边赶,他有些微微皱眉: “按规矩在外围给他们划好营地。” “诺。” 姜维想了想,转身去了中营。 看到姜维过来,冯刺史不禁有些意外: “哦,伯约过来,可是有事?” 姜维拱了拱手:“见过君侯。” “坐,且坐。” “谢过君侯。” 姜维坐下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背着自己两人,站在那里研究地图的关索。 虽然知道关索是冯君侯麾下第一大将,即便赵广亦得听其命,但姜维仍是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对方的身份。 只是冯君侯战功赫赫,乃是大汉名将,再加上这些年来,姜维虽人在金城,但却是时时关心着冯刺史在凉州的一举一动。 别的不说,就光光是劳力一事,就足以说明此人的心狠手辣,绝非浪得虚名。 所以姜维哪敢对冯君侯说三道四? 但见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君侯,我们此次出塞,所图者,为关中贼人也。如今君侯令胡骑四面出击,捕猎胡人,岂不是拖慢了行程?” “万一丞相出了汉中,我们却迟迟未出现,末将只怕事后会受到丞相惩罚啊。故末将此次前来,就是想问问君侯,可是另有计谋?” 说到这里,他又连忙补充着解释了一下: “若是事关机密,不便让末将知道,那就当末将多嘴了,请君侯勿怪。” 冯刺史笑笑,摇了摇头: “伯约多虑了,关中就在那里,我们的目标,最终也只会是那里,我哪有什么计谋?”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姜维: “你这十日来,心里怕是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吧?能忍到现在才说,也算是能忍了。” “像赵广那样耐不住性子的,早就在几天前就问过了。” 听到冯刺史的话,姜维欲言又止。 冯刺史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 “若是换成伯约,伯约会如何做?” “自是全军轻装,直接奔袭九原,再从九原顺着秦直道南下,杀关中个措手不及。” 基建狂魔和手办狂魔祖龙大帝,曾派蒙恬领三十大军北御匈奴。 为了支撑这个大战略,祖龙又下令修了一条大道,从咸阳直达阴山脚下,贯穿整个河套地区,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秦直道。 这条道路,又宽又直又平,千年都不长草,一直到清代,还有商旅在走。 前汉没有收复河套地区时,匈奴骑兵屡次顺着这条大道南下,威胁关中。 所以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无河套,则关中不宁。 姜维现在提出这个方案,很符合他的性格。 胜则大胜,败则惨败。 冯刺史又是摇了摇头: “此计,不过是当年霍骠姚第二次河西之战的翻版。若是换了他人,尚有可能成功,但如今关中魏贼主帅,乃是司马懿。”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帐壁所挂的大幅地图面前,“你且过来看看。” 姜维连忙跟着过去。 冯永用手指点了点北地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三角形:“司马懿早年曾在北地郡主动出击,清扫了不少胡人部族。” “而且据在九原故地的刘良打探到的消息,司马懿在北地郡的险要之处,修筑了大量的壕沟壁垒,还有大量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布置。” 冯永略有苦笑地说道: “我怀疑,司马懿早就料到我们可能会从九原故地过来。” 姜维一怔,他还真不知道这些消息。 毕竟他一直呆在金城练兵,又不是像冯刺史那样总览大局。 消息不对等,作出的决策自是不一样。 姜维终于明白了地图上那些数不清的三角形是什么,他有些忧虑地说道: “君侯,那我们此番过去,岂不是白……” 他说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看向冯永,“莫不成,君侯不是要去九原故地?” “从大漠上进入关中,九原故地就是最好的出发点,我们只能去那里。” 一直不开口的关索突然出声,“只是赶着去和晚点去没什么区别而已。” 姜维反而是更加迷糊起来。 莫不成,君侯是故意不赶路,让汉中的丞相先行给司马懿压力,等司马懿久不见君侯从北地郡出现,以为君侯不会从那里出现。 只待关中防备松懈,专心应付丞相所领的汉中大军,君侯又突然率军南下,打关中一个措手不及? 一念至此,姜维顿时明白过来。 是了,丞相在安定郡也安排了一军,想来当是要吸引关中魏贼注意。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变幻,交织不定。 萧关一战时,冯君侯可不也是与关将军兵分两路,虚实不定? 谁知道君侯会不会领军在萧关伺机出击? 亦或者是在陇山下,随时从陇关出现? 再退一步来说,司马懿就算是料到大汉会从九原故地南下,但他又怎么可能会料到那里会冒出数万大军? 毕竟,可不是谁都有凉州军这么多马匹骡子运输辎重。 因为不是谁都有凉州那样的养殖场。 凉州养殖场一年新出生的牲畜,别人用同样数量的牲畜,三五年都未必能产得出来。 因为凉州养殖场的种马公驴随时随地都可以配种,不会让任何一匹母马错过发情期,别人家可没这个本事。 想通了这一点,姜维脸上突然有些发热,他借口尚要巡营,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章节目录 第0977章 恶梦重来 萧关一战后,魏国被迫彻底放弃了陇山以西以及陇山以东的安定郡。 然后围绕以郿城(对应斜道)——陈仓(对应陈仓道)——汧县(对应陇关)——新平郡泾水河谷(对应安定郡)环关中一带,构筑防御工事。 至于冯贼这些年来在北地郡北边,以及九原郡故地的小动作,司马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一方面他除了一反后汉以来收缩北地郡的做法,积极地清除了靠近北地郡的某些亲汉部族。 同时又在秦内长城,也就是原北地郡北边的沮水一带(注:不是汉中的沮水,位于后世的陕北高原),设置了第一道警戒线。 北地郡是北高南低,蜀虏想要从九原故地突袭关中,有一道屏障是必然绕不过去的。 这就是桥山山脉(即后世的子午岭)。 桥山山脉是一大片山脉的统称,群岭海拔并不算太高,但是地势比较复杂。 就算是后世,它也是黄土高原保存较好的一块天然植被区,是黄土高原中部地带重要的生态森林。 桥山山脉北面正好起于沮水源头,南面止于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县。 秦直道以“之”字形,蜿蜒于桥山山脉各个山岭的山脊上。 大军行走于秦直道,可以俯瞰整个山脚下的所有情况。 前汉在没有收复河套地区以前,就是靠着这片山脉,阻止匈奴南下,进入关中腹地。 可以说,它就是关中阻挡南犯之敌的最后一道屏障。 后汉以来,北地郡一直收缩,最后的疆域也是止于这一片山脉。 桥山以北的地方可以丢,桥山万万是丢不得的。 所以司马懿自然也知道桥山的重要性,他不但让人在秦直道上挖沟为壕,修筑壁垒,用以阻挡骑兵。 同时还在桥山各个险要山头关隘设立营寨,打算步步为营,阻挡敌人。 而因为桥山南边山脉止于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县,所以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河流,从群岭中汇聚而出,流经富平县。 密布的河网,只要利用得当,也可以延缓骑兵的前进,这就是司马懿的第三道防线。 可以说,司马懿对北地郡防御的重视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人的想像。 他压根就不会给对手从北地郡突袭关中留下一丁点可能。 没办法,冯鬼王麾下的鬼骑,实是太过恐怖,若是让他们翻过了桥山山脉,进入关中平地,那么谁也不敢说能挡得住鬼骑的冲锋。 汉军若是想学霍骠姚,从大漠绕个大圈过来,顺着秦直道南下,那也得把他布置在桥山各个山头的营寨逐个攻破。 问题是……从九原故地过来的敌人,必然只能是骑兵。 骑兵要付出多大的伤亡,才能攻下这些密密麻麻,还是布置在山头险隘的营寨? 冯永自然不知道司马懿的这些布置。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次领军出塞,在绕了一个大圈后,极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个时刻,一头撞上最硬的那块龟壳。 就在他正在大漠上顺手牵羊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汉中和陇右的魏国细作,早已是奔走如飞,穿梭于秦岭和陇山的深山老林里。 他们行走于只有樵夫才知道的山间野径上,要把汉军出动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关中。 而最先把消息传过来的,却是郿城。 虽然蜀人借口商旅久不行走,早两年把汉中数道都封锁了。 但作为汉中蜀虏最有可能出现的斜谷道——另一条路是陈仓道——郿城放在斜谷道上的游哨,一直就没有断过。 游哨探知斜谷道深处似有蜀虏异常,再配合陇山关口的突然封闭,不让商旅往来,让司马懿一下子就猜到了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待蜀国境内的细作把第一份情报送到长安,司马懿当场就认定了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传吾令,让郿城加派哨探,务必探清蜀虏的动静!” 司马懿“啪”地一声,把写着紧急军情的帛绢按到案上,厉声道。 “喏!” “来人,给汧县与陈仓传令,让他们加紧防备,严守不得有失!” “喏!” 吩咐完毕,司马懿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眼中闪着莫明的光,喃喃地说道: “终于来了!” 谁都知道,占据了极大地利的蜀虏,迟早会有一日会进犯关中。 数年准备,等的就是今日。 若是此战一败,则大魏将彻底失去统一天下的机会。 相反,若是此战能反败蜀虏,则陇右可复。 陇右在手,则凉州无忧。 就在司马懿重振精神,正要发出第三道军令,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无比的巨响。 这声巨响,似雷非雷,有类金器交击。 司马懿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跳,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门口,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见晴空万里,日头高挂,却是丝毫没有打雷的迹象。 司马懿脸色微有阴翳,因为发出巨响的,正是潼关方向。 “去,派人出城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他转头吩咐紧跟在身边的亲卫。 “喏。” 回到府内,司马懿独处一室,脸上竟是有些犹豫之色,似是对某件事情颇为思虑。 虽然几乎已经确定蜀虏大举进犯,但从长安南方的子午谷起,到北边的桥山,究竟何处才是蜀虏大军主要进犯方向,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他并没有着急调兵遣将。 因为急也没有用。 只有知道了葛贼与冯贼在哪个方向出现,关中大军才能有针对性地调动。 葛贼十有八九是要从斜谷出来的,毕竟汉中数道,只有这条路最好走。 就算是陈仓道,都不算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大散关关口下面的深谷非常陡峭,两侧有崖壁对峙,如一线天。 除非是偷袭成功,否则只要数千守军,就足以让数万大军寸步难行。 即便传闻蜀虏有攻城利器,但在狭窄的关口面前,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所以葛贼的行动倒是容易猜测,但冯贼…… 司马懿想到此贼,心里突然就是有些烦躁。 若说葛贼喜欢行堂堂正正之师,以势逼人,那冯贼此人,就是飘忽不定,诡计百出,让人捉摸不定。 偏偏此贼又极擅奔袭,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 陇关? 萧关? 安定? 亦或者……北地郡? 就在司马懿左思右想,焦急地等待细作和哨探更多情报时,外头有军士步伐匆匆地前来报告: “大司马,不好了,民夫人力不足,承露盘才运出三十来里路,便掉落壕沟折断!” 司马懿脑子“嗡”地一声响,失声道:“什么?” 原来前头那声巨响竟是随露盘折断所致? 司马懿脸色大变,他突然一拍大腿:“蜀虏来犯,吾竟是忘了此事!” 前番他去了一趟洛阳,据理力争,这才让陛下知晓,同一时间运送金人与承露盘,将会过度损耗关中民力,不利加强关中防备。 故今年可先运承露盘,明年再运金人。 承露盘虽比金人大得多,但却是可以拆卸的。 只是搬运起来,仍是困难重重。 三万民夫,铺路搭桥,极力搬运,平坦之地,一日不过十里,崎岖之地,一日三四里那也是常事。 所以这一个多月来,又是拆,又是搬,这才把承露盘搬出长安城三十来里。 没想到这才乍知蜀虏来犯,承露盘就落入壕沟折断,其声竟能闻数十里。 司马懿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方才说“吾竟是忘了此事”,当然说的不是真话。 他原本就是在等,等明日或者后日把情况真正明确后,就可以有理由上报陛下,停止搬运承露盘。 而已经集结起来的民夫又正好编入军中,给大军运送粮草。 只是眼下这个兆头……似乎不太妙啊? 司马懿眼皮跳了几下,竟是不敢再耽搁,连忙喝令道: “来人,备笔墨!” 就在当日,司马懿的奏章被快马送出长安城后,魏国关中军中主要将领郭淮、鲜于辅、杜袭、牛金、费曜、戴陵、邓艾等人。 或被召集起来,或开始有急令被送往他们手里…… 很快,第二批情报被送到司马懿手里。 最先被魏军查探到的,不是被重点监控的汉中大军,而是离安定郡最近的陇右大军。 邓芝与马岱领军刚出萧关,进入安定,守在新平郡泾水河谷的鲜于辅就立刻警觉起来,几乎同一时间就向长安送去了消息。 “此偏师是也,不足为虑,辅国将军足以应付。” 司马懿看了鲜于辅送来的军情,眉头却仍是紧皱。 他最想要的,是葛贼和冯贼的消息,此二贼,实乃大魏心腹大患是也。 “冯贼当不会从安定而来,此贼手下的鬼骑,唯有在平地方可大用,在泾水河谷却是发挥不出其威力。” 司马懿的目光落到舆图上,比起大汉现在军中所用地图,显得很是简陋。 但仍可大概标示出陇关、萧关、桥山的位置。 “冯贼,你会是从哪个位置过来呢?” 司马懿目光闪烁,喃喃自语。 翻过陇关,俯冲汧县,只要攻下汧县,就可以长驱直入。 同理,从萧关顺着回中道南下,也可以直扑汧县。 当年萧关一战,冯贼攻城如庭中闲步,曹子丹正是错估了此贼的攻城速度,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冯贼攻打汧县可能性,按理说是最大的。 只是冯贼这厮,太过狡诈啊! 于是司马懿的目光又落到北地郡的桥山上……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关中的战争阴云也不断地积聚。 长安与洛阳之间,信使一下子猛然增多。 有时候一天能达到十数骑。 “报!大司马,骁骑将军(秦朗)已领大军过了潼关,前锋还有三日到达长安!” “好极!秦将军先于蜀虏到达关中,此战又多三分把握!” 司马懿对着诸将大笑。 诸人皆是附和而笑。 唯郭淮与邓艾脸上虽笑,眼中却是有所忧虑。 骁骑将军从洛阳领中军到长安,比蜀虏要快,此理之当然耳。 大司马此时却用来鼓舞军中,怕是心中亦是有些不安啊。 但不管怎么说,秦朗带领洛阳五万精锐中军的到来,终是给关中注入了一支强心针。 司马懿亲自出城迎接秦朗,足见对这支大军的重视。 “秦将军,如今已经查明,蜀虏伪相葛贼,亲领大军从斜谷而来,传闻有十万之众,但在吾看来,彼最多不过五六万耳。” 军情紧急,司马懿在接到秦朗后,立刻给他说明此时关中的情况: “听说蜀虏伪帝久呆汉中,以葛贼的为人,必定会留守一部分兵力,拱卫刘氏。” “毕竟老夫当年,也曾从上庸领军西进,到达汉中,再加上关中尚有其他数道进入汉中,所以葛贼定会防到这一点。” 秦朗当年被派到汧县防止蜀人翻过陇山,后面又跟着曹真参与了萧关之战。 在那一场混战中,他是极少有能领着完整营队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物,曹真就是在他的护卫下撤退。 再后来,并州刺史毕轨逼反胡人,在塞外被轲比能打得大败。 曹叡又派秦朗领着中军赶到并州,最后大破轲比能,让轲比能差点一蹶不振。 最后不得不听从冯鬼王的建议,把庭帐迁至九原故地,以便与凉州取得更好的联系。 这些年来,并州幽州边境安宁,再无胡人作乱,此皆秦朗那一战之功。 可以说,秦朗这些年来,可算是魏国年青一代里的出色人物。 此时的他听到司马懿的话,眉头却是紧皱: “大司马,那冯贼呢?此贼现在何处?” 旁边的郭淮听到秦朗此言,嘴角就是一抽。 此时的他,真的很理解秦朗的心情。 毕竟同与秦朗参与了萧关的那一场大溃败,那支赤色铁甲洪流,就是他们心里挥之不去的恶梦。 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如今恶梦再次重来,要说心里一点不发怵,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冯贼?” 司马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目前尚不知在何处。” “此贼甚是狡悍啊,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秦朗喃喃地说道,“大司马觉得他会在哪里?” “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最后都只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司马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点汧县与北地郡,“葛贼所率大军,乃是蜀虏主力,故老夫打算亲自领军前往郿城。” “剩下的这两个地方,需要能服众且善战之人前往,最好还是熟悉地形的……” 郭淮闻言,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心有灵犀般,秦朗也是下意识扫了一眼郭淮。 秦朗身为骁骑将军,又深得曹叡宠爱,偏偏为人低调,从未听说得罪过人。 前些年守备汧县数年,再加上参加过大战,又有军功在身。 而郭淮则是久守关中,又是雍州刺史,也算是老资格了。 两人不管是服众,还是熟悉地形,都可以说是合适人选。 气氛一时僵持住,最后还是秦朗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默: “汧县吾尚算是熟悉,不如就让我去守吧。” 司马懿看到秦朗主动请缨,大喜过望: “汧县有秦将军前往,必无碍矣!” 毕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司马懿自然不想轻易得罪。 若是秦朗不愿意前往,他肯定不会强迫。 若是换了其他事情,秦朗自然不会出头。 只是秦朗与曹叡关系密切,非同一般,眼下此事,于情于理,他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郭淮看到秦朗如此,哪里还好意思不说话? 只见他连忙抱拳道: “末将久在关中,对关中最是熟悉不过,桥山就让末将去守吧。” “好,那我便拨三万精兵给郭将军,但见来敌,切记千万莫要出击,只管紧守山头关隘。” “如此一来,蜀虏若是没有三倍之数,定是难以翻越桥山。” 如此安排已毕,司马懿便亲领十万大军,前往郿城,准备把诸葛亮堵死在斜谷里。 章节目录 第978章 相持 从汉中走斜谷道来到关中,出口就是一个有类“丁”字形地形。 “丁”字上面一横,是流经斜谷谷口的渭水。 “丁”字下面一竖,则是发源于太白山的武功水,最后注入渭水。 《蜀道难》里“西当太白有鸟道”的那个太白山。 而武功水,就是后世的石头河。 斜谷道出口,就在“丁”字的左边的三角地带上。 而司马懿的大军,则是驻扎在“丁”字的右边三角地带,隔着武功水,与五丈原遥遥相望。 出了斜谷,沿着渭水往西,可到陈仓。 往东渡过武功水,沿着渭水向东,则直达长安。 当红色衣甲的汉军真正出现在斜谷口时,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司马懿得到回报,不禁笑了 “吾数年前就料葛贼必从此路出,如今果不其然,蜀虏不知吾在此做了多少准备,到时自会让他知道厉害。” 诸将皆笑。 “蜀虏长途而来,又是久行于山路,当是疲惫,士气不足,再加上初出斜谷,立足未稳,何人敢前去冲阵立威?” 若是对上传说中的冯贼,诸将可能还有三分犹豫。 毕竟传闻冯贼麾下,人人皆是凶匪悍贼,猛若山虎。 但如今对面蜀虏师老军疲,正是出击之时,岂有惧怕之理? 于是诸将纷纷请战。 司马懿环视过后,点名道 “牛将军,可有把握否?” 牛金闻言顿时大喜,抱拳大声道 “请大司马看末将破敌!” “好,我便分你三千兵马,前去挫一挫蜀虏锐气。” “诺!” 诸葛亮领大军出斜谷,自然不会没有防备。 所以他动用了手头上最锋利的一把刀魏延。 魏延作为前锋,领军先出斜谷,一为探军情,二为后续大军做好驻扎准备。 前军刚一出谷,就有哨探来报 “禀将军,前方有贼人来袭!” 魏延一听,不惊反喜 “丞相就是料到魏贼不会甘心让吾等安心出谷,这才派了吾前来,且看吾如何破敌!” 于是下令前方依山而守,自己披甲上马,领着本部兵马赶去前面。 这边牛金很快整军完毕,当下直接领军直接冲杀过来。 他本以为蜀军会被自己冲了个措手不及,没成想对方竟是很快依山而守,努力稳住阵脚。 牛金连冲两回,虽杀伤了一些蜀军,但却是没能动摇对方阵脚。 他这时才感觉到有些吃惊 “蜀虏莫不成早就料到此事,故才早有准备?” 河对岸的司马懿同样也看到了这番情景,当下不禁狐疑地对左右说道 “吾观蜀虏此军,军容严整,进退有序,其领军者,当是非凡之辈,速派人去查探,其帅旗上写了何字?” “喏!” 待听得探马回报说是以“魏”字为帅旗时,司马懿脸色不禁一变 “不好,莫不成是魏延?此人当是葛贼军中第一勇夫是也!速令牛将军退兵!”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阵前突然响起了呐喊声。 但见汉军鼓声大起,一将领军从谷中杀出,冲入牛金军阵之中。 一时间,两军竟是混战在了一起。 司马懿生怕牛金有失,连忙下令再加派数千人马渡水从两翼增援。 魏延亲自领军在魏军中左冲右突,正厮杀得起劲,只闻得两翼喊杀声大起,原来是又有魏军到来。 原本在他的带领下,汉军已经渐渐压住了牛金军,如今来这么一出,魏延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吾大意了,急于立功,本想给魏贼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是被贼人纠缠于此,若是初战不利,丞相大军不能及时出谷,此诚大过也!” 阵前冲杀,哪容得下分心? 手上稍缓,对面魏贼就举枪平刺,同时牛金从旁里斜冲而至,直取要害。 幸得紧跟在魏延身边的亲卫拼死挡住,这才护着魏延后退几步,保得安全。 挡枪的亲卫被牛金一枪搦倒,眼看是活不成了。 亲卫用性命换来了魏延的安全,但汉军两翼已经有点顶不住了。 魏延见此,登时怒气满面,不顾危险,再次冲上前,欲先把牛金打败。 只是牛金好歹也算是一员勇将,如今自己这边又占了上风,岂会轻易让魏延如愿? 眼看汉军就要溃败,这时,只听得斜谷口突然又是鼓声大起,一支高举“孟”字帅旗的汉军出现在谷口。 援军很快展开阵形,先是箭矢如雨,压制住两翼的魏军,然后再冲杀上来,接应魏延。 有了援军,汉军的阵脚重新稳定下来。 此番对战,司马懿本就是欲试探一番,如今看到占不到便宜,便在双方喘息之际,开始鸣金收兵。 汉军也没有借机追赶,双方在脱离接触后,魏军很快退回武功水东岸。 魏延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此番差点丢了人,脸上未免有些挂不住。 在面对救了他的孟琰时,未免有些羞忿。 不过孟琰乃是大汉丞相平定南中时,降于大汉的夷人将军,故一直以来行事多有谨慎小心。 当年冯鬼王被大汉丞相派去治理越巂郡,孟琰就是越巂郡名义上的太守,实际上就是要随时给冯鬼王擦屁股的背锅人。 当时辣么大的屁股都擦下来了,顶多就是冯鬼王在领军北上汉中时,孟琰骂过一句名言 冯鬼王说的话,果然全是鬼话,当真是一字不能信。 如今面对魏延,孟琰又素知对方不好相处,所以看到魏延脸色难看,当下便指着武功水对岸骂道 “魏贼奸猾,居然趁着将军出谷,前来偷袭,实是可恶!” 魏延看他不提方才救自己之事,反而去骂魏贼,心头顿时就是一松,尴尬去了不少。 不禁也跟咬牙骂道 “若非是趁吾不备,魏贼又岂能占到便宜?” 然后这才拱了拱手 “方才多谢孟将军援手。” 孟琰摆了摆手,笑道 “我与魏将军皆是为国讨贼,何须分你我?再说了,我领军前来,亦是奉了丞相之命,将军要谢,且谢丞相。” 前半段还好,后半段听在魏延耳里,却是让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丞相既已派吾为前锋,却又令孟琰紧随其后,岂非是料定我会遭到此败? 他本自觉丢了脸面,如今再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是不痛快。 孟琰看到他脸色突然又有些不对,当下就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惹得他如此。 两人又客套两句,便分开各自领着本部兵马,开始为后面大军的到来做准备。 两日后,写着“诸葛”两字的大旗出现在在斜谷口,标志着汉军北伐主力的最终到来。 一直紧盯着汉军动作的司马懿,看到汉军并没有渡过武功水的举动,反而是折向西边,上了五丈原,不禁拊掌大笑 “若是诸葛亮东渡武功水,南依郡山,北靠渭水,向东而来,那他便是欲直取长安,则我等必得以死相争。” “如今他西上五丈原,彼之所欲,吾已知矣,又岂会让他如愿?” 于是唤过大司马军师杜袭,再令一员猛将王双为辅,领三万精兵北渡渭水。 司马懿这边调兵遣将,诸葛亮却是不急不徐,他先令大军以五丈原中心驻扎。 然后又让人推着四轮车,载他来到武功水岸边,亲自观察魏营。 如今的大汉丞相,已是老态毕露。 不但双腿乏力,外出时需要坐四轮车,由人推着走。 同时眼睛也已经老花。 他举目远眺,但见对岸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于是举望远镜看去。 但见对岸魏军营寨林立,壁垒高筑,壕沟深遂,更有无数鹿角立于对岸,不禁略有吃惊 “司马懿诚乃劲敌是也。如此严密营寨,若是强行攻之,怕是要耗费不少将士性命。” 跟着过来的魏延闻言,颇有些不以为然 “魏贼见我大军初至,竟不思趁我立足未稳而攻之,反是早早做出此等森严防备,此可谓胆怯耶?” “且我军中有工程营,其石砲可发大石,只要日夜不停,又何愁不破营寨?” “吾观那鹿角,皆是木制,只消用石砲发些油火,便可尽毁矣!” 诸葛亮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以油火攻城,冯永早在十年前就用过,司马懿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只看他挖了不少壕沟,便知有隔火之用。 方才自己用望远镜看过了,那壁垒多以泥土版筑,即便有木头,前方亦涂有湿泥,便知其已有防火之备。 看着对岸延绵不断的营寨,石砲再厉害,也没办法把对方营寨全部砸光啊! 就是有取之不尽的石头,能把营寨全部砸光又如何? 对方只消步步为营,不断地继续在后方挖出壕沟,筑起壁垒,如此反复,难道自己就要这样一步一步挪到长安城? 真要这样做,理论上倒是行得通。 但实际上得等到什么时候? 再说了,兵者,危之大也。 若是久战不下,将士必然劳累厌战,兼又是远离故里,到时只怕未至长安城下,军中士气已是低落。 还有粮草,久战不下,蜀地粮食再多,也撑不起这么消耗啊! 真要这样打,日旷持久不说,最后还要赌对方比自己先撑不住,实乃下策。 故石砲确是攻城利器,但于野战,最多也就是能砸掉贼人布置在前面的障碍物和壁垒。 想倚仗石砲摧敌,实是太过想当然。 这些事情,自是冯永告知诸葛亮的,诸葛亮也曾推演过,所以了然于胸。 只是魏延不知道啊,他见丞相不语,明白丞相这是不同意他所言,心头暗是不悦。 丞相懒得看他。 这么些年来,魏延屡次在私底下里说自己之才不能被尽用,故竟被小辈位居己上,其抱怨之意溢于言表。 丞相又岂会不知这些事? 他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当年第一次北伐,机会对谁都是公平的。 魏延还是被派为前锋,而冯永,却是被安排在后方运粮。 结果呢? 前锋攻不下襄武,运粮的却是不伤一人拿下陇关。 前锋在襄武折损了好些将士,运粮的持危扶颠,解北伐危机于一线。 怪谁? 更别说萧关一战,魏延能大破十万魏贼? 吹牛皮呢! 所以只要自己身为大汉丞相一天,冯永就是他最看重的大汉未来栋梁。 不管脸色不好看的魏延,诸葛亮只管让人推着四轮车,沿着武功水西岸来回查看敌情。 东岸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一直密切注意这边的魏军,司马懿闻之,亲自带人过来查看。 一人骑马,一人坐车,一个魏国大司马,一个大汉国丞相,就这么相遇了。 历史的车轮,滚动至此,似乎再次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几乎同一时间,两方军士皆是高声呼喊“敢问对岸何人?” “大魏大司马司马懿。” “大汉丞相诸葛亮。” 目光如同穿过了历史的时空,丞相与大司马就这么隔着武功水对望着。 东岸“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会!” 西岸“君出身名门望族,果真气度宏雅。” 双方皆是哈哈一笑。 “公今亲领大军出汉中,欲东渡耶?欲北渡耶?” “君欲吾东渡耶?欲吾北渡耶?” 再次哈哈大笑。 短短两句,已是暗中交锋了一个回合。 “我愿公南归,何如?” “怕不能如君所愿。” “那我且看公是东渡,亦或北渡。” “但请拭目以待。” 聊过短短几句,便已足够,两人就此别过。 只待回到军中,魏延迫不及待地说道 “丞相,水边时那司马懿问丞相东渡亦或北渡,可见彼怕是知丞相之意,不若现在就让末将先行北渡渭水,占据北岸高地北塬。” “若不然,待魏贼反应过来,怕是再难矣!” 诸葛亮本欲就答应,但想了一下,便点头道 “也罢,吾便分你万人,明日立刻北渡渭水。” 魏延大喜“喏!” 与此同时,司马懿回到军中后,谓左右曰 “明日蜀虏怕是要北渡渭水,占据北塬,以绝汧县大军矣!” 左右问道“诸葛亮今日至武功水东岸查探军情,此非为东渡武功水做准备耶?为何大司马反说他是欲北渡渭水?” 司马懿呵呵一笑 “此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是也。若他当真有心东渡武功水,便不会上五丈原。他上了五丈原,便是欲跨渭水而登北塬,断绝东西是也!” 只待到第二日,果见有一支汉军,开始北渡渭水,向着渭水北岸的高地北塬而去。 于是魏**中诸将皆服大司马有先见之明。 而在此时,早几日就被司马懿派出来的杜袭看着北塬下面的汉军,哈哈大笑 “大司马早料到汝等会来,让吾在此等候多时矣!” 魏延听得哨探说北塬有魏贼,当下大吃一惊,连忙赶到军前查看,果见北塬上人影幢幢,壁垒高筑。 他不由地恨恨跺脚 “又迟来一步矣!若是早日过来,何至于此?” 在试探一番,发现果真难以攻下后,魏延不得不派人回到渭南,向诸葛亮说明情况,请求派更多的援军过来。 没想到诸葛亮却是拒绝了他的请求,甚至命令他直接领军返回。 魏延得令,只是怏怏领军退回渭南。 他回到军中后,前去帅营求见。 “丞相,吾等此番过来,既不及时渡水,所攻又不决,此乃兵法大忌啊丞相!事若有不谐,悔之晚矣!” 正在低头看军中公文的诸葛亮抬起头,缓缓地问道 “你在教我做事?” 。 ; 章节目录 第0979章 阴山,快到了 如果陇右不是在自己手里,诸葛亮自然是怎么也要尝试一下截断北塬。 虽然没办法完全切断陇右与关中的联系,但只要能给对方造成麻烦就行。 但现在嘛,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让司马懿产生警惕之心。 以现在他所立的营寨看来,事情一旦有所不谐,就怕他直接撤军。 如此一来,截断北塬高地反而是得不偿失。 再说了,如今魏贼失了陇右,为了防止大汉翻越陇山而来,又不得不保汧县。 所以司马懿必然是要尽力死保北塬,以防汧县后方受到威胁。 想到这里,诸葛亮目光幽幽,脸上竟是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一次北伐,算是大汉主动出击,差点功亏一篑。 萧关一战,是魏国出手,大汉反击。 这一次,终于再轮到大汉出击了。 毕竟有来有回,很公平。 只是这一次,大汉再不是第一次北伐时的模样。 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感觉,真好! 魏延自是不知丞相究竟有什么安排,但他也能料到,丞相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如今唯有冯永久不见踪影,那丞相十有**是在等他的消息。 被勒令退兵,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又看到丞相如此偏重冯永,再被丞相这么一怼,魏延不由地怏怏而出。 司马懿连续几日,都在密切地观察对岸汉军的情况。 看着对手上了五丈原,看着对手不紧不慢地扎营,似乎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竟是让他越发地惊疑不定。 “蜀虏长途而来,兼山道难行,粮草难济,吾料诸葛亮必会求速战,如今却是出乎吾之意料,莫非有诈?” 司马懿回到帅营后,令人取来地图,细细察看。 葛贼所领的大军,必是汉中主力无疑。 因为武功水亦是由斜谷口而出,最后注渭水,所以就算蜀虏再怎么遮蔽战场,己方的哨探也可以很轻松地知道蜀虏是虚是实。 排除了五丈原,目光再落到汧县。 汧县是早晚回报两次消息,但凡有一次没有及时把消息送过来,司马懿就会立刻派出探马。 目前看来,汧县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最让人担心的汧县没有问题,那守在泾水河谷的老将鲜于辅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安定方向过来的领军主将,区区不知名,不足为惧。 现在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冯贼尚未出现。 想到这里,司马懿顿时一个激灵冯贼? 葛贼这般表现,莫不成是在等冯贼? 所以冯贼会是从哪里来? “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 奔驰草原上的冯刺史,挥舞着马鞭,引吭高歌。 这一个多月来,关大将军早就已经被他的歌喉感动得稀哩哗啦,常常主动跑前面去巡视。 随着不断地深入大漠,居延郡的后勤已经渐渐支应不上。 军中开始动用随身所携带的粮草。 不过沿途幸好有不少胡人部族作为补给点,倒也不用担心军中粮草的供应问题。 而且随着义从胡骑的不断回转,如今剩下的大军已不足六万,粮草的压力增加速度没有那么快。 这些日子以来,大军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了变化,起伏不定的丘陵和矮山,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不相信这个草原上,有能威胁到自己这支大军的胡人势力,但关将军还是提高了警觉。 她和冯君侯的夫妇关系好着呢,可不是有意逃避什么歌声,她现在跑到前面,只是要担负起自己的军中职责而已。 关大将军正在想着,突然从前方传来消息 “禀将军,义从前军被人伏击!” 袭击? 嗯! 袭击! 关将军略有意外,这草原上当真还有敢袭击义从胡骑的部族? 或者说,还有胡人部族能伏击得了义从胡骑的? 能跟着走到这里的义从胡骑,已不足三万,这些人当中,有很多已经算是凉州军的第一梯队后备军。 他们是凉州所有胡人里面最忠心的,同时不止一次跟随冯刺史作战,经验很是丰富。 再加上他们的武器装备,草原上有哪个部族能与他们相比? 虽然关将军平日里看不起这些胡骑的散漫,但他们突然遭到袭击,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哪个方向?伤亡多少?是何人袭击?对方人数多少?查知道吗?” “回将军,正西,伤四百有余,死一百多。听被袭击的胡骑说,贼人当有三千骑以上,皆是胡骑。” “让被袭击的胡骑首领和军司马过来见我!” “喏!” 待传骑下去传令,关将军继续再次下令 “来人,传我令,把前方的胡骑开始收拢回来,同时多派出斥候,查探前方情况!” “诺!” 关将军下令完毕,一扯手里的马绳,掉转马头,开始朝后方的某个噪音污染源飞奔而去。 “我曾在远方把你眺望……” “踏踏踏……” “我曾在梦乡把你亲近……” “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冯刺史的兴致。 虽然一时看不清关姬脸上的表情,但同枕共眠十余年,冯刺史熟悉自家婆娘,就如同熟悉自己的右手。 他已经感觉到正向这边奔驰而来的关姬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阵旋风冲过身边时,一声清喝,俊马前蹄高高翘起,然后再重重地踏在地上,溅起了不少泥土。 “哦!” 冯刺史一拍脑袋,终于明白关姬为何不对劲了,在这种时候骑这么快的马,当然不对劲。 关姬再次掉转马头,与冯永并骑而走,同时说道 “最前方的义从胡骑被袭击了,敌人不下三千骑。” 冯永一怔,眨了眨眼,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这才喃喃说道 “组织起三千骑伏击,同时还能击败义从军的人,现在草原上大约只有一个。” 关姬闻言,立刻明白过来“轲比能?” 冯刺史点了点头 “或许草原上还有别人能做到,但我知道的,只有他一个。” 关姬听了,若有所思 “走了这么久,确实也应该到了。” 只是看着自家阿郎似乎没有太在意的模样,她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倘若当真是轲比能所为,那阿郎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如果是轲比能,那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关姬说到这里,定定地看向冯刺史。 大军越过茫茫大漠,虽然可以从沿途的胡人部族得到补给。 但若是要想在南下前做好充足准备,那就必须得从轲比能那里得到足够的补给。 冯刺史养了轲比能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今日? 所以出发前,早就派人前去通知一直留在九原故地的刘良。 相信刘汉子会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也就是说,轲比能在伏击前,应当会考虑到这一层。 毕竟有组织的义从,和大漠上的普通部族,还是有区别的。 光是兵器、皮甲等,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见冯刺史淡然一笑 “义从胡骑也该收收心了,在这个时候吃点教训,是件好事。” “至于轲比能,若此事当真是他干的,那他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就算是当面问他,他也只会说不知道,或者说是一场误会,你信不信?” 关姬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冯刺史。 最终呵地一笑,摇头道 “是我想多了,轲比能定非我大军之敌人,他若是不识趣,寻个机会杀了就是。” “轲比能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这回轮到冯刺史笑着摇头,“他基本已经控制住了整个阴山,如今听命于他的控弦之士,足有五六万。” 关姬斜看了他一眼,然后扬起马鞭,指着身边的将士 “能与此等精兵相抗乎?” 冯刺史耸了耸肩。 汉独以强亡,真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大汉已经分为三国,即便胡夷在边郡时不时作乱。 但中原混战几十年,从口锐减,周边胡夷有能力站出来真正挑战中原的,仍然是一个都没有。 就是内战外行的孙十万,也能把山越当成自己的人口来源。 只是越是这样,就越能衬托出兵败于檀石槐的桓、灵二帝的无能。 也就怪不得这两个家伙被丞相特意挑出来,写入了《出师表》点名批评。 轲比能连秦朗都打不过,他还能挑战凉州军? 所以自家婆娘确实是有说这番话的底气。 虽然语气平淡,但杀气已经若隐若现。 很明显,若是轲比能有妨碍自己南下的打算,她不介意在阴山大开杀戒。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不但是先帝和丞相的梦想,同时也是跟随了先帝数十年,始终不离不弃的关老君侯的梦想。 而现在,关大将军已经打算要替她的大人完成这个梦想。 遥想当年,阳安关城,关三娘子敛眉垂首,与冯刺史相约汉室兴复日,妾身叩首时。 这个女子,自从与自己成亲后,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心里的那份坚持,却是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坚持,所以她才对自己某些时候,某此事情,额外地宽容吧? 冯刺史思绪正在飞扬,突然看到几个塌眉丧眼的家伙,正畏畏缩缩地在外围徘徊。 他不禁有些疑惑。 “是我让他们过来的,就是想问问那场伏击的情况。” 关将军一边解释,一边翻身下马。 得到了示意的亲卫营临时停了下来,然后把外面的几人放进来。 这几个人,有胡人首领,有义从的军司马,皆是面色羞惭。 如果说,冯郎君在不少胡人眼里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那么,关将军在凉州军里,就代表着权威和敬畏。 他们过来后,有讲武堂出身的军司马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冯刺史。 冯刺史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看他,他吹了一声口哨,欣赏着草原的美好风光,喃喃道 “这风景真不错,应该吟两句诗才对……” 他又不是大汉丞相,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 这等小事情嘛,让关将军处理就行了。 军事不决问关索嘛,很符合情理。 酝酿了一下情绪,冯刺史开始念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正待训话的关将军当场就被憋了回去,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沙如雪? 再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似钩? 冯刺史咳了一下,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去那边看看。” 说罢便借故离开了。 这种情况下,冯刺史留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身为军中最高统帅,只要他在场,就代表着事情处理的最后拍板。 万一拍板以后,决定是错误的,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若是他不在场,后面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意味着还可以改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领导总是很少轻易当场表态的原因。 因为他的一个态度,足以影响到底下人的许多想法和做法。 关姬有可能也会考虑到这一点,某些做法和想法就会在无意间被这个顾虑所影响。 所以说,小事情归小事情,但如果这种习惯不好,那就不要做了。 久居上位,冯刺史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呃,错了,是很会体谅部下的。 不一会儿,关姬走过来了,对冯刺史说道 “问清楚了,袭击他们的胡骑,看起来是有预谋的,而且进退有序,兵器多有铁制,不像是一般部族所能做到的。” 冯刺史没有去问关将军如何处理那几个家伙,而是平淡地说道 “那轲比能的可能性最大,或者说是他的手下人干的。” 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 让他们几个人过来接受询问,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不是冯刺史看不起草原的胡人。 而是在檀石槐死后,草原的大分裂,导致了胡人社会不断退化。 轲比能因为从汉人学到了用旗鼓号令军队的办法,就能吊打自己周围的部族。 由此可想而知,现在草原上大部分的胡人部族,其社会组织能力,已经退化到什么程度。 “那君侯打算怎么办?”关姬目光寒光乍闪,“要不要……” “先不着急,见了面问问再说。” 冯刺史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九原故地的地头蛇,若是没有他的帮忙,我们南下的脚步就会被拖迟。” 关姬点了点头“那就先按阿郎的意思。”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毕竟胡人无义,更别说轲比能怎么说也算是胡人少有的远见之辈。” 冯刺史冷笑一声“而且从刘良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这家伙未必甘心仅屈于九原之地。” 说到这里,冯刺史的目光看向前方。 这些日子以来,地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目之所及,常有伴有高低不定的丘陵,或者叫矮山。 阴山,快到了。 ps 附上两张图。 第一张,大汉三路进军图,请点开评论。 第二张,五丈原对峙地形图,请点开评论。 。 ; 章节目录 第0980章 会面 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阴山就像是一顶帽子,盖在了黄河几字弯的顶上。 又或者说,黄河从南边奔流到此,被阴山包裹了起来,逼得这条桀骜不顺的大龙跟随自己的山脉走向。 当地平线上那条南北走向,延绵不断的山脉,随着自己的不断靠近,变得越来越高大,冯永就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当阴山山脉终于完整地出现在眼中时,抬眼远远望去,冯永有一种错觉,他似乎看到了沿山而筑,若隐若现的关塞。 这些关塞,有的是赵武灵王时期,有的是秦朝时期,更多的,是前汉时期…… 阴山的实际海拔并不算太高,群山之间,有不少沟涧可以纵马直达黄河岸边。 所以从赵武灵王开始,只要是控制了河套地区的华夏政权,都会延着阴山山脉修筑关塞。 关塞与阴山山脉,共同构成了严密的防线,阻挡胡人进入阴山南边。 而在这些群山之间,高阙塞因为处于乌拉山与狼山之间,所以沟涧最为平坦宽阔。 这里正是通过阴山,到达黄河边的便捷通道。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也不知有多少胡人,曾经站在自己所站的位置,遥望山脉,渴望着穿过高阙塞口,进入那片肥美无比的地方。 如今,胡人早已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占据了那片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站在阴山外面的人,却成了汉家子弟。 唯有高阙塞,依然如旧。 面对险要之地,冯永自然不会轻易领军进入,而是先让大军安营扎寨,再与轲比能定下会面时间。 这一日,正当他举着望远镜,津津有味地欣赏眼前青铜般的山脉时,忽然听到身边的关姬说了一声: “回来了。” 冯刺史下意识地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疑惑地问道:“什么?” 手里同样拿着望远镜的关姬指了指正前方:“探马,回来了。” 冯刺史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向山口,果见有十数匹探马正从山里飞奔而出。 冯刺史脸上露出笑意,猜测道:“看来轲比能当是如约而来。” 果见不一会儿,那十数个探马有半数在某个地方停下,各自散开,然后齐齐举起小旗,有规律地晃动。 接应他们的第二梯队探马,皆是会意,掉转马头往回跑。 而从山口出来的另一半探马则是不停,继续往这边跑,他们的任务是传口信。 不过眼前的情况又不复杂,不用等到前方的探马送来口信,冯刺史和关将军早就已经用望远镜把信号旗传递的信息看得清清楚楚。 信号旗传递信息在望远镜的加持下,比以前要迅速数倍,缺点是内容有限。 信号旗与口信交叉使用,可以互为补充。 “不下两万骑?” 冯刺史轻轻一笑,“轲比能这阵势倒是不小。” 常说胡人某某控弦多少多少万。 看起来是多,但那是把部族能上马的男子都算上,甚至还会有一些胡女。 因为有不少胡夷妇人,也会骑马挽弓。 所以真正算下来,抛去老弱妇孺,也就剩下个七八成,乃至五六成。 轲比能控弦之士有五六万,真正能打的,到顶了也就四万,不能再多了。 他这是把一半家底都拉出来了啊。 虽然已经定下了会见时间,但对方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就带这么多人过来,似乎掺了别的一些意味。 关姬不接冯刺史的话,直接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道:“列阵!” 不一会儿,“咚咚咚”的聚将地鼓响起。 营寨里开始喧闹起来,一阵阵喝令声不断传来。 得到了军令的各营队校尉和将军,不断召集自己的士兵。 由伍归什,由什归队,由队归屯…… 不一会儿,各营皆是派人回报: “禀将军,铁骑营已准备完毕!” “精骑营准备完毕!” “无当营……” “升大旗!” 随着帅台的大旗升起,呜呜牛角声也跟着响起。 第一通牛角声毕,各大营按照战时的规矩,一边紧盯着帅台的旗号,一边调动兵马,以帅台为中心,按旗号和传令兵传达的指令开始跑动。 “呜呜……” 牛角声再起。 “立!” “快快快!” “入你阿母的快点!跑那么慢,要不要阿翁背着你走?!” 有暴躁的校尉,已经开始忍不住骂人了。 因为第二通牛角声停止后,就代表着各营必须到位,不然的话,就等着吃军法吧! 战时的军法,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相比于核心圈的汉军,义从胡骑则是轻松得多。 他们被放在最外围,只需要不断地来回跑动警戒,等汉军列好阵,再随时听命就是。 汉军核心两翼,由刘浑和秃发阗立所率领的精骑营开始聚拢。 精骑营内侧,则是虎步军。 虎步军拱卫的中心,正是帅台。 帅台后方,藏着大军的最强战力,铁骑营。 前方,是陌刀营,再前方,就是无当营…… “呜呜……” 第三通牛角声开始低落下去。 “准备!” 刷! 无当营最前面的士卒蹲了下去,所有人的弩已经上弦,箭簇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地面开始传来隐隐的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的几个山口。 不知过了多久,数股洪流分别从各个山口喷薄而出。 如同泥石流冲出山外,要把地面淹没一般。 秃发阗立看着从山口里出来的同族不断地呼啸着,似在耀武扬威。 再看看周围巍然不动,沉默不语的精骑营将士,他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羞耻感。 以前的自己,在别人眼里,大概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幸好现在我已经是大汉凉州刺史府麾下的将军。 哦,原来对面是以前的同族啊,那没事了。 “放!” “蓬蓬!” 鸣镝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飞向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后,开始落向地面。 刷! 插到地上的箭羽,宣示着这里就是汉军的阵脚,任何人不经允许就随意踏入,就要做出付出性命代价的准备。 实际上,根本不用鸣镝警示。 当第一批从山口里冲出来的鲜卑骑兵,看清了自己眼前杀气肃然的汉军阵营时,各种呼喝声就已经嘎然而止,如同被人突然捏紧了脖子。 他们下意识地拉紧了缰绳,生生地止住了冲势。 止不住冲势的,犹如洪流遇到了无形的巨石,不得不开始向两边绕开。 得知了情况的轲比能,连忙策马来到前方,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是隔得很远,他都能看到汉军军阵中央箭簇的反光,甚至弓弩阵后方隐隐的兵器寒光。 整整齐齐的军阵,让轲比能有一种如铁筑防线,又有如狼山压顶的错觉。 跟在轲比能身边的儿子普贺于面色有些惊惶,忍不住地问道: “大人,汉军这是何意?莫不成……” 没等他说完,轲比能就喝道:“闭嘴!来人,击鼓,收拢部众,随时听令!” 但见他面色有些阴沉下来。 汉军这是何意,他大略能猜到一些。 很可能就是对前些日子伏击事件的回应。 原本在他想来,汉人是远道而来,又是欲与自己联合共击魏人,那就相当于有求于他。 再说了,他袭击的是胡骑,又不是真正的汉军,到时候随意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了。 汉人为了顾全大局,不可能会追究。 如今对方做出这番阵势,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让他有些惊怒交加。 “你不是说,汉军比不过魏军吗?眼前这些,怎么回事?” 轲比能转过头,怒问自己的儿子。 前些日子领军伏击的人,正是普贺于。 只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嗫嚅道: “我道汉军,都和那些胡骑差不多……” 轲比能心里已经在入普贺于的老母了。 招边郡胡骑收编到汉军骑军里,让胡骑为汉人效力,这已经是汉人数百年来的传统了。 而且前些日子遇到的胡骑,并不算太弱。 特别是兵器衣甲,甚至比自己的部众还要好一些。 所以把他们当成汉军的骑军水平,也不算是错得太离谱。 可轲比能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入普贺于的老母。 因为直到看到眼前的军阵,他才明白过来,对面那些胡骑根本就是汉军的狗,连列入汉军军阵的资格都没有! 再看看胡骑旁边,列队不动的汉军骑兵,轲比能越发地心惊。 因为他大力推行从汉人那里学到的旗鼓号令部众之法,所以才更加明白,这种列队有序,巍然不动的骑军代表着什么。 失算了! 轲比能心里有些后悔,不但是袭击胡骑的做法错了,带领大军前来炫武耀威更是错上加错。 袭击那些胡骑还可以拿误会掩饰。 带领大军前来,本以为可以让冯郎君知晓鲜卑人骑军之锐,没想到却是丢了脸。 只是轲比能终究是胡人里的佼佼者,他这一辈子,不知经过多少挫折,深知隐忍和等待时机的重要。 但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方才被动摇的心神,然后环视身边,伸手点了自己的亲弟弟: “若洛阿六,你去,去对面,告诉冯郎君,就说我今日特意亲自前来迎接他,乃是为了履与冯郎君之约,共击魏贼。” 若洛阿六被轲比能委以重任,脸都绿了。 曹! 袭击汉军的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凭什么让我去? 轲比能看到自己弟弟的脸色,再想起自己儿子方才的惊惶,心里不由地就是失望。 无论是弟弟还是儿子,皆非领导部众的好人选。 一个怯懦,一个无谋,他们甚至不能服众。 自己之后,也不知有谁能领导大鲜卑族人继续向前走? 莫不成自己当真要步檀石槐大人的后尘? 想到这里,他更是感到烦躁,大声斥喝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若洛阿六虽然不情愿,但轲比能的话,却不敢不听。 他磕了一下马肚子,有些心惊胆颤地越众而出。 身下的马匹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心思,小步慢跑了好久,这才磨蹭来到鸣镝前。 他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越过鸣镝。 所幸的是,汉军的军阵里,很快有人骑马跑了过来。 “来者何人?” 若洛阿六如获大赦,连忙喊道: “若洛阿六,前来禀告冯郎君,我家大人亲自前来迎接。” 很快,又有数骑向着若洛阿六奔出阵前,领着他进入军阵里。 若洛阿六在远处瞧着汉军军阵,本就已觉得震撼。 哪知亲自处于阵中,这才觉得发现,外头看到的,不过仅仅是表面。 汉军士卒的长弓重弩,与他以前所见,大有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屠杀利器。 只待越过了弓弩阵,再往里前,他当场吓得几乎要掉头就跑。 但见一片如雪刀林,晃得他差点睁不开眼,持刀的士卒,个个虎背熊腰,实乃虎狼之士。 即便是在日头底下,若洛阿六似乎仍能感觉到刀林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直透体内。 好不容易穿过了刀林,又来到一个古怪阵形面前。 七拐八弯,最后才来到一个高台下。 若洛阿六从阵前走到这里,早已被折服,他恭恭敬敬地伏首下去: “若洛阿六,奉轲比能大人之命,前来觐见冯侯。” 上头响起了一个声音: “起来吧,轲比能让你带了什么话过来?” “谢过冯侯。”若洛阿六起身后,这才回答道,“回冯侯话,轲比能大人说了,今日特意亲自前来迎接冯侯,乃是为了履与冯侯之约,共击魏贼。”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说完后,上头传来一声轻笑。 冯刺史眯起眼,看向前方似乎有些躁动不安的鲜卑胡骑。 他敢保证,如果这次过来带的兵力不够,轲比能要说的,可未必是这番话。 当年乌桓无臣氐叛汉,先欲归附扶罗韩,后又欲归附轲比能。 最后三方会盟时,轲比能竟是当众杀了扶罗韩,再吞并其部众。 向所有人演示了什么叫“我全都要”。 和同族誓盟都能干出这种事,冯刺史要真心相信了轲比能的所谓履约,那就有鬼了——虽然他是鬼王。 但见冯刺史对着关将军说道: “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到前面看看。” 关将军点头:“要小心些。” 然后对着姜维和赵广吩咐道: “你们两个一起陪着君侯前去。” 真正需要虎步军和铁骑营出动的时候,要么是敌人已经冲到了帅台前面,要么是已经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所以姜维和赵广,列阵完毕后,基本都会跟随在冯刺史身边,随时听命。 只待安排完毕,冯刺史先让若洛阿六回去复命,自己带着姜维和赵广,翻身上马,踏踏踏地来到阵前。 得到若洛阿六回复的轲比能,看到汉军阵型再次分开一条通道,数骑出现在阵前,他连忙一磕马肚,策马上前。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冯刺史来到阵前,竟是一步也不肯再挪动,就这么定定地驻足在那里,似乎在等自己前去。 跑到一半路程的轲比能脸色再一变。 曹! 这姓冯是把自己当成了下属,要自己亲自上前? 而不是按会面的规矩,双方各走一半路程? 只是当他看到对面的军阵时,又是一咬牙,竟是双腿一夹,让座骑加速。 冯刺史看着轲比能的座骑越过了鸣镝,脚步不停,身形不变,毫无停滞之像,不禁喃喃地说道: “能屈能伸,倒真是个人物。” 轲比能人未至,热情的声音已是远远传来:“轲比能,见过冯君侯!” 冯刺史脸上堆起笑容,终于迎接上去,笑道: “轲比能首领,我们终于见面了!” 章节目录 第0981章 协议 玩三国类游戏,胡夷的两大首领是不能忘的。 南孟获,北轲比能。 当然,他们下边,还有几个让人有些印象的胡夷首领。 比如说孟获的老婆祝融,一直打不过轲比能的步度根,还有反复无常的泄归泥等。 冯刺史在十多年就见过孟获了。 甚至孟获的女儿花鬘,和冯刺史的关系还不错,这几年还不忘记时常送些种子啥的。 而今天,他终于见到了轲比能。 虽然是坐在马上,但冯刺史仍可看出,轲比能有着草原上胡人的共同特点。 身材应该不高,但看上去却比较壮实。 头上编着一些小辫子,有类后世的脏辫,但看上去却是比脏辫还要脏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大漠风沙大,胡人又不注意打理自己,在蓬乱胡子里露出的面孔,显得极是黝黑。 若是消息没错的话,轲比能就算没有六十岁,估计也差不远了。 这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坐在马上,腰杆挺直,目有精光,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老态。 冯刺史在打量轲比能,轲比能也同样在观察冯刺史。 虽然早就知道冯郎君乃是年少成名,不过此时看到他的模样,轲比能仍是止不住地有些吃惊。 因为不管是谁,都很难想像眼前这位连个唇须都没长出来的郎君,居然是他身后那支大军的最高统帅。 轲比能正在感慨的时候,目光落到跟随在冯郎君后面的姜维和赵广身上。 待他看清两人的模样时,眼中不禁掠过一抹异样,然后又是一阵了然。 听刘郎君说过,这位冯郎君自领军伊始,身边就一直喜欢带一些俊美郎君,看来诚不欺我。 可惜我大鲜卑,全是生活于大漠上的雄壮男儿,难有像那两人那般好看。 要不然的话,寻几个俊美男子送到对方身边,也好加深双方友好,说不得还能探听一些消息。 冯刺史自是不知堂堂一代草原大首领,居然在转动这般龌龊的心思。 他一边感叹轲比能这货的老当益壮,一边策马迎接上去,满脸堆笑: “轲比能首领,久仰大名!” 轲比能看到冯刺史终于动了,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同样笑脸相迎: “冯郎君,我对你才是闻名已久啊!” 两骑靠近,两人相视大笑,把臂言欢,如同久违不见的老友。 凉州刺史冯君侯与草原鲜卑大人轲比能的会面,是热烈的,是融洽的,是一次成功的会面。 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打倒魏贼。 冯刺史称,这么些年来,鲜卑百姓饱受魏贼欺压,不得不从东边的幽并二州,迁到九原故地,凉州深表同情。 轲比能回应道,大鲜卑有着辉煌的过去,虽然一时间遭到了挫折,但终究会重新站立起来。 同时轲比能还对凉州这些年的援助表达了感谢。 在这次会面中,冯刺史没有提起前些日子义从胡骑被袭击一事。 轲比能也没有询问冯刺史为何会让大军摆出这等阵势。 双方默契地就当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表示要一齐向前看。 会面结束后的第二日,冯刺史和轲比能在阴山下盟誓,约定不日将一起出兵,南下伐贼。 盟誓结束后,轲比能立刻领军先行回转,准备回去收拢部众,以便随时出发。 同时他留下自己的弟弟若洛阿六,吩咐他后面带领冯郎君的大军穿过阴山,前去和自己汇合。 大漠风沙大,冯刺史送走轲比能后,回到自己的帅帐里,让人打了水洗脸。 关姬在旁边正递上毛巾,还没开口说话,只听得就有亲卫禀报: “君侯,赵将军过来了。” “让他进来。” 赵广人才到帐门口,就大声嚷嚷: “兄长,你怎么能答应那轲……” “你闭嘴!进来再说!” 赵广被这么一喝,果然收声,悻悻进来。 冯刺史把脸埋在水里,哗啦哗啦,水花四溅,好不一会才抬起头,接过关姬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其他人呢?怎么不进来?就拱火你一个人过来?” 赵广看到兄长身子都没转过来,就知道外头发生了啥事,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掀起帐帘喊道: “都过来吧!” 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堆人,姜维、李球、石苞、霍弋、杨千万、刘浑,甚至秃发阗立都没落下。 这些人,或怒气勃发,或愤恨不已,不一而足。 “好了,可以问了,想要知道些什么?” 冯刺史大剌剌地坐到主帅的位置上,问道。 众人皆看向赵广。 赵广早就按捺不住了,心急地问道: “兄长,你与轲比能盟誓,答应了他,若是攻下长安,子女财帛任他掳掠,我们只要土地城池,是不是太……太轻率了一些?” 他本想说怯懦,或者耻辱什么的,只是兄长这些年来权威甚重,他想了半天,这才说了一个“轻率”。 冯永扫了一眼下边,杨千万和刘浑也就算了,一个是自己兄弟,一个是大汉归义侯,自认光武皇帝之后。 秃发阗立又是什么鬼? 你可是鲜卑胡人啊,连个汉姓都没有,一脸的愤愤不平是个什么意思? 哦,你已经是大汉的将军了,那没事了。 “不答应他,他怎么会尽力帮忙?没有他的帮忙,大军从阴山南下,哪来的粮草?” 居延郡的粮草早就断了,长途远征就这样,不能指望后方。 一路上任由义从胡骑抢掠,就是为了给大军收集粮草。 大军自带的干粮,能少用就尽量少用,说不定以后还有大用。 到了阴山这里,还能抢谁,总不能去抢轲比能吧? 就算是去抢轲比能,那也得等大军过了高阙塞再说。 毕竟阴山现在可是控制在轲比能手里。 虽说群山之间有不少沟涧,导致阴山四面漏风,而且冯刺史也不相信胡人能把阴山关塞利用起来。 但如果他真要下定决心死守的话,自己的大军就成前有阻兵,后无粮道的危军,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等自己攻入阴山,再收拾完河套地区,关中怕是早就打完了。 轲比能估计也是看到了自己有求于他,所以在阴山外面盟誓时,就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毕竟在幽并二州边境时,他也是经常领军犯境,抢掠成性。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上位者来说,纵军掳掠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屠城都不知屠过多少次了,还在乎掳掠? 轲比能常年呆在汉地边塞,估计也知道汉地那些所谓的英雄枭雄,干过什么狗屁破烂的事。 他觉得自己未尝不能一试。 所以这个要求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内。 只是对于汉地来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苗头。 表明轲比能已经不满足于抢掠边塞,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内地,他甚至已经打探了长安的情况。 长安这些年来,因为商队往来,再加上司马懿勤勤恳恳的经营,早就不复以前的荒凉。 真要抢了长安,所得财物,不知相当于要在大漠上放多少年的牛羊。 冯刺史端坐着,仿佛没有看到自己手下将军的神色,冷笑一声说道: “再说了,我只是答应他,任他自己去拿,又没答应他,帮他去取。” 赵广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兄长与轲比能一起攻入长安后,这帮与不帮,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轲比能没长手脚? 倒是姜维反应最快,但见他低声道: “莫不成君侯不欲攻下长安?” “我们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攻下长安?”冯刺史呵呵一笑,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在攻下长安前,让轲比能去死不就好了?” “死人怎么去掳掠长安?总不能变成鬼去吧?” 就算是变成鬼,问过鬼王没有? 知道本侯早年的匪号是什么伐? 在盟誓大会上,轲比能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冯鬼王就已经在心里判了他的死刑。 一个人在临死前,让他多听些好话,才好让他安心上路嘛。 听到这番话,众将心里不禁一凛! 是了,君侯能坐到今天这个地位,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贼人的血。 从巧言令色,再到心狠手辣,深谋远虑,更别说睚眦必报…… 想到这些匪号,姜维等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暗道一声:草率了! 君侯这一路过来,都不忘记寻找劳力,又怎么可能真心会答应胡人那等荒谬要求? 自己等人一齐过来,有类逼问,也不知君侯心里会不会有所芥蒂? 心里这么想着,再看到君侯脸上的冷漠表情,众将心里皆有些忐忑。 这时,只听得站在冯刺史身边的关将军缓缓地说道: “君侯做事,自有计较,要不然何以会被丞相委以重任?” “尔等现在要做的,不是到这里质疑君侯,而是回到营中,严禁知情者在军中传播此事,以免乱了军心。” 身为凉州军的实际指挥者,同时还是冯家压箱底家学的保护者,关将军自然也知道,凉州军与其他军队略有不同。 但凡有点家底的良家子弟,进入军中,最低的目标,也是为了追求功名富贵啥的。 但苍头黔首不一样,特别是天下大乱数十年来,他们要么是被迫,要么是为了求一口饱饭,这才入了军伍。 他们没有人生目标,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被敌人杀死,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如同没有自己的意识。 直到阿郎在军中强制推行识字,在给了他们希望的同时,也告诉他们为何而战。 这才让他们明白过来,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那一口饭。 为了守护自己得来不易的希望,为了不让子孙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甚至为了天下安宁,他们都必须讨贼。 再加上数百年来大汉主义的影响,这些士卒现在已经明白了什么叫汉夷之别。 真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胡人掳掠长安,特别当他们知道还是冯刺史应允胡人这么做的时候,那就不是军心动摇这么简单了。 到时就算是凉州军不崩溃,也会迅速沦落成打家劫舍的贼军。 所幸的是,盟誓的时候,在场的基本都是军中主要将领,以及一些亲信。 掳掠长安这个事情,说起来不甚光彩,与讨贼这种伟光正的大事格格不入。 再加上这种事情又是破城后常见的事,所以双方只是做了一个口头分赃协定,自然是不用写到传遍全军的讨贼檄文上。 所以目前这个消息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君侯,军中将士倒是好说,但我们这一路与轲比能一起南下,两军不免有混杂,到时义从胡骑从胡人那里听说了消息,那怎么办?” 姜维还是细心些,想起了一个最大的漏洞。 冯刺史垂下眼眸,淡然道: “义从胡骑不听凉州军令,却去听轲比能的胡言乱语,那还能叫义从胡骑么?” “既然他们喜欢听,事后就让他们去陪轲比能多说话好了。” 大军征战在外,后无援军,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有覆没之忧,严肃军纪是必须的。 冯刺史抬起头,扫了一眼秃发阗立: “秃发阗立,我知道你与那些部族的渠帅交好,这个事情,我就交给你去办。” 秃发阗立一个激灵! “诺!” 秃发阗立是继刘浑、端木哲之后,第三个成功洗白例子,广为凉州胡人所知。 平日里可没少胡人渠帅上门打关系。 此时他听到君侯吩咐,心里就明白,自己的考验来了。 出得帅帐以后,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地找到石苞: “石将军,今日君侯所托之事,还请教我。” 他素知在一众将军里,论起领兵,石苞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在部族打交道这种事情上,他肯定是最有经验的。 更别说此人素来颇有计谋。 秃发阗立看到石苞略有犹豫,知道他心有顾虑,连忙发誓道: “石将军且放心,此事除了我之外,再不会有他人知晓。”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 “将军也知道,吾族妹雪娘,乃是刘郎君的妾室,颇有几分姿色,故这才得刘郎君所宠。” “我族里,其实还有小雪娘十来岁的阿妹,姿色不下其姊……” 石苞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咽了一下口水: “喛,都是为君侯效力,何须生分?君侯之事,其实易耳。” “请石将军教我。” “义从军前些日子不是被人袭击了吗?到现在也没个由头。” “只要义从军里有轲比能部众袭击义从军的流言,到时谁还会听那轲比能所部之言?不大打出手就不错了。” 秃发阗立听了,有些犹豫道: “这样会不会导致两军不和?万一坏了君侯讨贼大事……” 石苞奇怪地看着秃发阗立:“义从与轲比能所部不和,不正是君侯所乐意见到的吗?” 今日在帐中,难道还看不出君侯对轲比能和义从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双方关系好,才会让君侯担心的吧? 而且君侯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想过要和轲比能一条心。 那还怕什么两军不和? 秃发阗立恍然大悟:“多谢石将军指点!” “秃发将军要注意,此事万不可被人抓住了话柄,只要没有追究到将军头上,那就一切不是大事。” 石苞嘱咐道。 秃发阗立点头:“明白!” 只待秃发阗立离开后,石苞摸了摸下巴,喃喃道: “将帅之谋,不可广与人说,不然泄之则事败,如今君侯公开与我等说出图谋轲比能之事,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章节目录 第0982章 安排 不管石苞等人怎么猜测冯刺史究竟想要做什么,盟誓后的第二天,大军就开始分批次穿越阴山,再没有任何停留。 唯一让冯刺史驻足的,就是在他准备走出阴山山口时,突然看到自己右手边高台断崖上,有一座古怪的残破关城。 说是一座关城,其实由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的关城组成。 关城是用河卵石修筑,扼守进入阴山内部两条最大的沟涧交叉要道处。 它的背后,有一个缓坡,缓坡之上,有一段石墙。 石墙向西南延伸至关城后面的小山包山顶。 石墙尽头,是一座已经坍塌的烽火台,与对面山上的关塞遥遥相望。 这便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高阙塞了。 只是这个记载着汉家辉煌历史的高阙塞关城,不知岁月的摧残,还是人为的破坏,如今上半部已经倒塌。 一群牛羊正从残破的关城里出来,然后被胡人赶向大河边。 昔日汉家将士拼死守卫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了胡人的牛羊圈。 冯刺史突然呆立在山口,不言不语,让若洛阿六有些不解,他小心地喊了一声: “君侯?” 冯刺史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没什么,只是看到眼前牛羊遍野,惊于此地之肥美。” 听到冯刺史这么一说,若洛阿六顿时了然,哈哈一笑,颇有些自得之色: “君侯所言甚是,不瞒君侯,当年我们举族迁到此处,小人亦曾有此惊叹。” 冯永听了,目光一闪: “我记得,轲比能首领早年不是控制过阴山一带,怎么若洛首领不知道此处的肥美?” 若洛阿六没想到冯刺史会问出这个问题,咳了一下,这才解释道: “君侯说笑了,当年轲比能大人势大时,确实曾到过阴山一带。”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但因为并州步度根的阻挠,所以也仅仅是限于阴山外围,并没有真正进入阴山脚下的大河边上。” “故而我们对这一带的情况,确实不够了解。” “哦?”冯刺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若洛阿六。 草原汉子的淳朴呢? 你确定你给我说的,是实话? 轲比能原来的活动重心确实是在幽州一带,想要从幽州边塞来到九原故地,中间也确实是要注意并州边塞的步度根。 这些都没错。 但别以为我不知道,后期步度根可是被轲比能打压得只能缩在雁门郡。 若不是后面有魏国撑腰,步度根早就被轲比能吞并了。 所以就算轲比能顾忌步度根,没有办法重点经营西边,但有志于称霸草原的雄主,又有哪一个会放弃河套? 你都到阴山外围了,就没想过要了解一下阴山南边有什么? 不过看起来苏洛阿六并不想过多地谈及这个问题,只见他伸手指引道: “君侯,这边请。” 冯刺史点了点头,轻磕马肚,继续向前,把高阙塞抛在了身后。 再往前,就是轲比能的帐庭所在。 但凡进入河套地区的势力,大多都会重点经营两个地方。 一个是高阙塞,一个就是九原郡。 胡人多是看重高阙,因为这里是河套最肥美的地方,同时也是最适合牧马放羊的地方。 狭义上的河套平原,就是指这里。 就是历史上极少建城的匈奴,也会在高阙塞附近修筑一座城池。 因为高阙正好位于黄河几字左上的角角,是控制进出阴山最便捷通道的要害。 谁控制了这里,谁就可以随意进出河套。 就算是在中原政权强大的时候,不管中原军队是从安定郡顺着大河北上。 还是从关中走秦直道到达九原,然后再顺着大河西进。 盘踞在这里胡人是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有时间从容地逃回草原上。 相比于胡人的重视高阙,汉人则是更加注重九原郡(即包头一带)一些。 因为这里位于黄河几字顶端的中间位置,南面大河,北背阴山。 控制了这里,就可以辐射控制整个几字弯,从而屏护关中。 轲比能就算是再怎么雄才大略,但他终究还是胡人。 所以他的帐庭,自然是设在了高阙。 而且轲比能在此设置帐庭,还有额外的两个考虑。 第一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凉州,方便与凉州联系。 第二就是为了远离并州边塞,尽可能地避免魏军的讨伐。 毕竟他前几年在并州被秦朗所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 而第二个考虑,目前也是轲比能的顾虑。 高阙的王帐里,轲比能正与冯刺史相对而坐。 在大军进入阴山南边以后,就是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出兵。 凉州军自不必说,关键就在于,鲜卑人打算要出动多少兵力。 很明显,轲比能没想着要让自己的部众全部跟着南下。 只见他很是诚恳地说道: “冯郎君,你是知道的,我们部族前几年差点被魏贼打得灭了族。”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黝黑的脸上,有着被风沙打磨的皱纹: “若不是凉州及时出手相助,今日冯郎君到此,怕是没有轲比能这个人了。” 轲比能指了指自己,“冯郎君,我已经老了,草原上能我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没几个。” “人老了,胆子就小了,我是真有些怕啊,所以我打算留一些族人在这里,以防万一。” 你怕个叼呢你怕? 开口要掳掠长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冯刺史脸上笑吟吟,“轲比能首领,此时不同往日,魏贼在我眼里,不过土鸡瓦狗尔。”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自我领军以来,可曾在魏贼面前吃过亏?只要你我合兵一处,有何惧哉?” 就是因为你从来不吃亏,我才怕啊! 轲比能看着笑意盈盈的冯刺史,心思有些复杂。 这两三年,他可是收留了不少从西部逃过来的同族。 凉州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还能不清楚? 如果说,轲比能以前还觉得凉州支持自己,仅仅是为了牵制魏人。 那么自从知道凉州军越过大漠,准备利用阴山这个跳板,南下关中的时候,他就彻底明白过来: 这些年凉州支援自己,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不但打算是把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经营的牧地当成了后方,而且自己的部众还要出力,帮对方打下关中。 所以他盘算了一番,觉得出力也不是不行,但要像并州一战那样,赌上自己的数万部众,那就是两说。 关中那里,能打得下最好,洗劫了长安之后,什么损失都能补回来。 但关中又岂是那么好打的? 万一没打下呢? 但不出兵也说不过去。 毕竟这些年拿了凉州不少好处,同时为了能从凉州继续拿到好处,轲比能也没打算轻易跟对方交恶。 毕竟还有长安呢,万一呢? 至于出多少? 但见轲比能伸出两根手指头: “冯郎君,两万,我让我的儿子普贺于领着族里两万精骑跟随南下,如何?放心,都是族里最精锐的勇士。” 冯刺史微微皱眉: “首领的意思是,不打算亲自南下?” 轲比能笑着摇了摇头: “冯郎君,我说过,我已经老了,估计活不了几年。我让普贺于领军南下,其实就是为了让他能多锻炼一番。” “冯郎君乃是人中之龙,若是普贺于能从冯郎君这里学到一些东西,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 冯刺史心里有些狐疑。 只是他看到轲比能有些感慨的神情,确实不像是作假。 再怎么老当益壮,终究也敌不过岁月。 所以不放过培养自己的儿子机会,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对方隐瞒不想说的打算,冯刺史倒也能略猜得出一二。 毕竟自己领着近六万人到达阴山,要说轲比能心里没一点半点戒备,那他也就枉称草原雄主。 若不是凉州离阴山太远,在打下关中前,大汉根本没办法控制得住阴山。 再加上走秦直道的话,快马只需要三天,就能从关中跑到九原。 若是轲比能有心,关中魏军的异动应该已经被他所探知。 所以他才有理由相信这一次汉军大概率确实是仅仅路过阴山。 即便如此,他现在也打算是亲自守着老巢。 都是大佬级的人物,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说得太明白,有时反而会让彼此面上不好看。 冯刺史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既然首领这么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我还要一个人。” “谁?” “若洛阿六。” 这一回轮到轲比能皱眉。 若洛阿六虽说是他的弟弟,但实际上所拥部众连自己女婿郁筑革建的部众都比不过,冯郎君何以会特意点名要他? 只是他心里虽有些狐疑,嘴里却是说道: “就算冯郎君不说,我本就打算让他一起跟着南下。” 冯刺史轻轻一笑:“那自是最好不过。” 他没有狮子大开口,一定要轲比能亲自领着族里的全部战士南下。 因为轲比能不可能答应——现在阴山这里有五万多的汉军呢! 比轲比能所能拉出来的全部勇士可能还要多一点。 换了冯永自己,他也怕。 说不定他只愿意提供粮草,反正汉军真正的目的是南下,肯定不敢跟自己闹翻。 当然,轲比能身为草原汉子,还是比较淳朴的,答应了伐贼,就没有对南下一事推三阻四。 他很是干脆地分出至少一半兵力,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带领,配合冯刺史。 两位大佬的会谈算得上是比较顺利,在做出决定之后,很快分头行动起来。 因为时间紧迫,凉州军在高阙休整了三天之后,就开始沿着黄河南岸,一路向东,最后到达九原郡的郡治五原县。 因为那里,正是秦直道的终点,同时也是南下关中的起点。 (注:汉时河套地区的黄河河道和现在并不一样,五原县包不包括黄河南岸不用太深究。) 此处的大河,犹如一面镜子,从沙岩的边沿、浸水的牧场、苍翠的杨树丛中缓缓地流过去。 平整的草原伸展出去,融化在热浪里,仿佛与天边云彩的相接。 大军的到来,惊起了凫鸟,从芦苇丛中扑扑地振翅飞起,在涛涛的河面上空盘旋一阵,又渐渐地飞回苇丛。 大军到达这里,冯永没有特意北渡黄河,前去北岸瞻仰昔日的汉家城池。 他只是令人取来香烛,祭品,在大河边上摆起了香案,虔诚地拜了三拜。 关将军对冯刺史的这番举动有些不明所以。 待他祭拜完之后,这才问道:“君侯所拜为何?” 冯刺史吐出一口气: “一个女子。” 关将军剑眉一挑:“谁?” 冯刺史不答,只是念道: “汉使南归绝信音,毡庭青草始知春。蛾眉却解安邦国,羞杀麒麟阁上人。” “王昭君?” 冯刺史点头,他转身看向关将军,微微一笑: “昔王昭君出塞后,边郡三代不知兵事,牛羊遍地,百姓安乐。” “今吾军中亦有一奇女子,其才逾须眉,今领军到此平贼,若论麒麟阁,未必不上得。” “王昭君若是地下有知,怕是也能含笑,不再觉得自己在塞外那么孤单。” 关将军虽与此人共枕十余载,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时闻得此言,竟是喉咙一堵,眼中一热。 冯刺史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 “走吧,军中诸将怕是早就等急了。” 两人回到帅营,军中主要将领果然早就等候在那里。 冯永走到主帅位置,解下帅剑,举于手中,下令道: “诸将听令!” 诸将立刻垂首肃礼。 “今日起,大军分成前后两部,前军由吾亲领,姜维、赵广、李球、霍弋、秃发阗立随行。” “后军由关将军所统,刘浑、石苞听命帐下!” 冯刺史言毕,亲手把帅剑递到关将军手里。 底下的诸将则是精神大振,齐齐大声道:“诺!” 像赵广这种,听到大军分成了两部,下意识就是想起萧关一战。 那时同样是兵分两路,同样也是兄长与阿……关将军分领,于是立马就激动不已。 而像姜维这样的,则是想着,君侯把大军分成了两部,究竟是为了何意? 至于石苞,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秃发阗立。 但不管诸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宽大的秦直道,已经开始扬起了烟尘,凉州前军与鲜卑精骑,合计数万,滚滚向南而去。 ps:土鳖进军路线,请点开评论,下拉到一楼。 章节目录 第0983章 对策 从长安走秦直道到九原,一路快马狂奔,不惜马力,三日可达。 但这仅仅是指传骑传递紧急军情的情况下。 就算是凉州军和鲜卑骑兵全军骑马——不管骑兵还是步兵——那也没办法达到这种速度。 对于大军而言,快一点的,可能十来日就能到达桥山,慢一些的,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但总的来说,比起丞相领着大军走斜谷道那么一小段路,就得二十余天之久,那是快了不知多少倍。 毕竟从九原到长安的路程,是从汉中到长安的路程的近三倍。 这就是坦途和山路的区别。 但也正因为这是一条坦途,所以冯刺史的大军才走了一半路程,布置在沮水一线的魏国前哨,就已经点燃了狼烟。 秦直道在修建之初,本就是为了军事用途。 不但在沿路设置有兵站兵城,同时还有接连不断的烽燧台。 由于年久失修,大多兵站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但这些年来,因为司马懿极为重视北地郡的防备,所以不但让人把烽燧台重新修补一番,甚至还建立起一些新的烽燧台。 当第一个烽燧台上升起代表最高警戒的三柱粗大的滚滚黑烟,不久之后,第二个烽燧台也开始点火…… 与此同时,传骑如同追逐不断点燃的狼烟一般,发了疯地顺着桥山山脉上的秦直道向关中方向狂奔。 烽火只能告诉后方来了很多很多的虏寇,却不能告诉究竟来了多少。 传骑们现在就是要前哨所探知到的军情,以最快的速度告诉郭淮。 半日之后,桥山的主峰下的烽燧台冒出滚滚浓烟。 “将军,有敌情!” 桥山山上的关城内,有士卒惊呼。 从接手桥山防备的那一天起,郭淮就没有停止过向北边遥望。 如今狼烟骤起,不用别人的提醒,郭淮就已经一言不发,健步如飞地向着关城的最高处跑去。 也不知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心跳太快。 一路上,他耳边只有咚咚咚的声音。 来了? 真的来了吗? 冯贼当真如大司马所料,要从北边而来? 他心绪如麻,登上关城望楼,迫不及待把目光投向北方。 狼烟,每一个燃起的烽燧,全是冒着代表着过万敌人的三柱狼烟。 郭淮紧紧抓着栏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已经冒出了青筋。 “再等等,再等等……” 郭淮在心里告诫自己,“等传骑把消息传回来,看看究竟是冯贼,还是胡人想要借机南犯。” 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是得到消息,趁机南犯的胡人。 而不是想像中的冯贼。 可是一想起冯贼太过狡诈,倘若他一日不出现,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冯贼早一日出现,大伙也能早一日安心,同时大司马也可以早一日安排对策。 于是郭淮心里又有些动摇起来…… 万一真是冯贼,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要再一次面对那个穷凶极恶的狡悍蜀虏? 几十岁的人了,连阵前生死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 可此时的郭淮,却如同初次要去见喜欢的小娘子的毛头小伙,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怎么也止不住怦怦的心跳。 直到日头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山的那一头,仍是没有看到山下出现传骑的身影,郭淮不禁有些失望。 “将军,各个山头营寨皆已回报,做好了准备。” 郭淮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转身准备下楼,同时吩咐道: “吾料最迟明日一早,传骑必会到来,夜里若是有情况,记得立刻禀报,不得有误!” “诺!” 时至半夜,郭淮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有亲卫急声叫道: “将军,有急报!” 还没等他喊出第二声,房门就“吱呀”被打开了,穿戴整齐的郭淮出现在门口,原来他竟是和衣而睡。 “人在何处?” “就在前厅。” “走!” 前厅的传骑士卒已经是浑身湿透,嘴唇干裂,强撑着一口气等着郭淮到来,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说道: “蜀虏……不下五万,人人皆骑,帅旗乃是……是冯……” 吐出最后一个字,当场就晕了过去。 很快有人从他的怀里掏出魏军特有的符节,把它递到郭淮手里。 “快扶下去休息!” 郭淮捏了捏手里的符节,吩咐道: “来人,传吾军令,连夜派出传骑,报知长安,冯贼领五万贼寇自北而来!” 不管这个军情是真是假,都要第一时间传递出去。 眼下这种局面,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后面陆续到来的传骑,会互相印证消息的真假。 真要错了,后面再纠正不迟。 “诺!” 不到两天时间,以长安为中心,冯贼来犯的消息便向四方散播,其中的两个重点方向,就是洛阳和郿城。 “吾最怕者,乃是冯贼自陇关而下攻打汧县,次怕者,就是从萧关而出向汧县。” 第一时间得到冯贼消息的司马懿,拿着从长安送过来的军报,脸上颇有轻松之色: “毕竟冯贼不但善于攻城,更善于平地野战,故吾最希冀者,便是他从北而来。” 说到这里,他不禁捋了捋胡须,笑道: “没想到此贼竟是如此遂吾之意,此可谓天助我也?” 左右闻言,皆是与司马懿一样,露出会意而轻松的笑容。 蜀虏此次犯境,唯有冯贼久不见其踪,要说大伙不担心,那就是假的。 有不少人,还是参加过萧关之战,深知此人的厉害。 如今关中百姓,皆传冯贼久有鬼王之名,麾下三千鬼骑,饥啖人肉,渴饮人血。 可算得上是能止关中孩童夜啼的狡诈悍贼。 于是便有人笑着附和大司马的话: “桥山群山延绵,多有险隘,冯贼麾下的骑军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上山下涧,如履平地?难道还能带着攻城器具,橫穿大漠?” “末将观冯贼自弃其长,又偏要去攻大司马早有准备之地,怕是要吃上一番大大的苦头啊!” “哈哈哈……” 众人皆是大笑。 “我看冯贼此番横穿大漠,乃是想学汉之霍去病,却是把匈奴儿与大魏相比耶?彼此番所为,吾看是欲画虎不成,反是类犬啊!” 笑声更大了。 司马懿也不去阻止众人。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诸将都在担忧冯贼究竟会从哪里而来,情绪有些压抑。 此时让大伙笑谈一番,也算是鼓舞士气了。 只待众人笑毕,司马懿这才提醒道: “冯贼此番,横穿大漠,竟不失时,能与诸葛亮大军相呼应,可见其领军确实有过人之处。” “故此次吾等虽早有准备,但亦不可大意,小视此人。” 听到司马懿这番话,有人提议道: “大司马,那我们要不要再派出援军,前去桥山支援郭将军?” 司马懿摇了摇头: “冯贼既领大军南下,其意图已现,若是桥山无备,说不得就让他得逞。如今桥山有备,何须担忧?” “不管如何,我们的主要大敌,乃是对岸诸葛亮所率十万大军。只要不给诸葛亮可趁之机,北边的冯贼,则如无根之萍,无虑也。” 诸葛亮此次进犯关中的大军,可上阵争战者,当有五六万之数。 再加上辅兵民夫,说他有十万之众,并不算夸张。 自诸葛亮西上五丈原以来,一直都在不紧不慢地布置营寨。 安营扎寨完毕,最近又在不断地砍伐竹林树木,似乎是在打造渡水器械。 同时还有消息传来,说是蜀虏打算招募当地流民百姓,开荒垦地。 在司马懿看来,诸葛亮这是在做两手打算: 一是若冯贼得逞,则势必会趁机渡水,与自己正面决战。 二是若冯贼失手,则打算在对岸屯田,要与自己长久对峙。 想到这一点,司马懿不禁喟然一叹道: “吾观葛贼取关中之志甚坚啊!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才是。” 这时,只听得下面有人说道: “大……大司马,有道是久守必失。前番吾……吾等大军小心戒备,皆因不知冯贼从何而来。” “如今冯贼已现,蜀虏意图皆明,兵少于大魏,却分三路而进,实是犯了兵家之忌。” 此言一出,司马懿不禁循着声源看去,嘴里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发话者,不是别人,正是站于最角落的邓艾。 邓艾看到大司马关注他,心情激动之下,口吃就更严重了: “蜀……蜀……蜀虏此番,看,看似主动,实则三路皆不能联通消息,各自为战。” “而我大魏,不但兵多于彼,更能及时互相援助。此诚敌之大弊,而吾之大利是也。” 说了这么多,他终于喘了一口气,最后总结道: “故在艾……艾……艾看来,只要能调动兵力,破敌一路,则余路自败。” 邓艾是司马懿破格提拔上来的。 原因就是他这几年来,在关中屯田方面取得极大的成效,为关中大军提供了大量的粮食。 同时这也是司马懿在看出诸葛亮打算赖在五丈原,与自己长久对峙后,毫不担心的底气。 只是屯田归屯田,打仗起打仗。 邓艾从头到尾,基本也就是在清扫北地郡的胡人部族时,捡了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军功。 所以他能进入司马懿的帅帐中议事,大伙看在大司马和粮食的份上,也不会过多说什么。 哪会想到这个家伙站在最末的角落里,居然敢抢在大伙的前头,给大司马提出军议? 当场就有人讽刺道: “艾尚未言明有几艾,安敢妄言军事乎?” 于是不少人便窃笑起来。 邓艾脸都气红了,大声道: “《论语·微子》有语:凤兮凤兮!此非一凤乎?昔汉之周昌,期期不能言,然萧何、曹参皆卑下之,汉高祖惮之,吕后跪谢之。” “昌能期期,吾何不能艾艾?” 此言一出,竟是说得众人无言以对。 司马懿闻之,更是惊异。 只是看到众将脸上多是有鄙夷之色,司马懿心头一动,咳了一声: “好了,吾早已有计较,大家不须多争,也免得伤了和气。” 诸将看到大司马都这般发话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却是没有想到,待军议散了之后,司马懿又让人悄悄把邓艾召了回来: “军中诸将,要么是多立军功,要么是勋贵之后,唯有你,既无立有军功,又非出身大族,故难免会遭到他人排挤。” “如今你若欲改变他人想法,非是与他人相争,唯一途径,便是多立军功,知否?” 当年邓艾在汝南时,同郡一长者观其家贫,资给甚厚,他最初竟未曾表示出任何感谢之意。 由此可见,邓艾实是心高气傲之辈。 他得司马懿破格提拔之后,军中诸将看他不顺眼,他亦从未想过要与他人好好相处。 故他与军中同僚关系并不算佳。 此时听得司马懿私下鼓励之言,邓艾不禁奋然请战: “若大司马有意与葛贼决战,艾愿请为先锋,为大司马大破蜀虏!” 司马懿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数十万大军隔水相持,又岂是一战而决之的事情?此莽夫所为是也。万一事有不谐,岂非国之罪人?” 天下初乱时,诸侯混战,多算得上是乱打一气,甚至哪方的勇夫多一些,谁就是强者。 但越到后面,两军对阵就越发讲究兵法谋略。 因为乱打一气,不讲谋略的家伙都消失在战乱里,要么就是成了雄主的爪牙。 就如现在魏蜀两军对峙,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不过是先在试探对方的耐心。 如果耐心足够,双方都没有因为急躁而露出破绽。 那下一步就是小规模的进攻和防守,进而找出对方可能存在的不足。 就是到两军大规模对战的时候,也要保留五分防守,以免一败就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司马懿看来,曹真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拿武皇帝征战四方时的想法,欲一战而下,这才被冯永抓住机会,一击而溃。 司马懿觉得邓艾乃是可造之才,于是对他略讲了几分自己的心得。 以大司马的身份,亲自对自己讲解两军对阵之要,邓艾大是感动。 “故吾这里,怕是一时之间,用不上先锋。” 司马懿最后总结了一句,然后顿了一顿,看向邓艾: “不过你方才在帐中所言,在吾看来,确也是有几分道理。” “冯贼既已现身,则蜀虏意图自明。我军将士多于蜀虏,光是防守,难免被人言畏蜀如虎。” “倒不若想办法主动出击,以寻敌之疏漏。” 邓艾听到大司马竟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大是兴奋。 司马懿见此,又是微微一笑: “在吾看来,欲寻诸葛亮之疏漏,怕是难矣。不若另寻他处,士载以为如何?” 章节目录 第0984章 渡水 寻找诸葛亮的破绽是暂时不用想了。 毕竟按司马懿的想法,双方目前还处于消耗耐心的阶段。 当然,现在冯贼已经出现了。 如果诸葛亮出兵前与冯贼约定好了时期,那么对岸很可能就会进入下一阶段:小规模试探进攻。 不过对于司马懿来说,这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只要坚守营寨,不给对面大规模渡水的机会,那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 而且诸葛亮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也不可能大规模渡水而来。 还是那句话,冯贼已经在北边出现了。 那就意味着陇山那边已经没有了压力,那么驻守汧县的五万中军,随时可以从陈仓方向过来。 诸葛亮要是真敢大规模东渡武功水,从陈仓方向过来的秦朗就可以随时威胁他的侧后方。 诸葛亮自己都不怕首尾难顾,司马懿又有何惧? 更别说到时候蜀虏首尾还隔了一条武功水。 如此岂不是半渡而击加两面夹击? 司马懿不相信诸葛亮会这么冒险。 所以,现在就看谁的定力足,谁能先从其他地方破开局面,从而给正面战场施加压力,谁就能占据优势。 得到了司马懿的指点,邓艾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 “大司马,艾愿请往汧县!” 在关中屯田了几年,再加上平日里喜欢观察山川,假想攻防,邓艾对关中地形已经算得上是熟悉。 既然大司马都说了,此时不好寻诸葛亮的破绽。 那么剩下的,要么是冯贼,要么是邓芝。 冯贼的话……大概也不用想了。 桥山以北,乃是平地。 天下能在平地上打败冯贼所率骑军的人,可能有。 但邓艾知道,肯定不包括自己。 至少现在不包括。 所以剩下的最后一个方向,就只有邓芝了。 司马懿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秦将军虽深得陛下信重,但为人低调,从不与人为难,你去了那里,他应当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看轻你。” 邓艾感激道: “谢过大司马。” “明日我会派出一支运粮队,前往汧县送粮,到时你就是押粮官。” “诺。” 与司马懿在得知冯永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可以做出应对相比,汉军的反应就显得有些迟缓。 毕竟确实就如邓艾所言,兵分三路,又无法互通消息,三路之间,自然就只能各自为战。 对于丞相这一路大军来说,信息不足,就只能按出征前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打稳扎。 这是一种稳妥的做法。 正哪司马懿所认为的那样,随着鼎足之势的正式确立,各国军队也不断走向正规化。 两支大军的对阵,不再是一古脑冲上去拔刀就砍。 就算是你想冲,人家也未必给你机会,反而有极大的可能是给对手机会。 统帅需要从国家战争潜力、后勤保障、民心向背、交战时机等等方面去全盘考虑,而不仅仅是两军对决。 这就是所谓的庙算。 只是统帅所要考虑的,并不是将军所要考虑的。 比如说魏延。 看着北岸的魏国运粮队大摇大摆地经过,嚣张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对面的汉军看在眼里,魏延就恨不得张弓拉箭,把那个领头的家伙射下马来。 只是渭水实是太宽,不说是弓箭,就是军中的重弩,怕也是堪堪能射到岸边。 更别说能射到远离岸边的魏国军队 “北伐北伐,这哪是北伐,分明就是儿戏!” 魏延愤然道,“打又不打,空耗钱粮,何时才能击败魏贼?” 言毕,他把手上的长弓掷于地上,让亲卫牵过马,翻身而上,向着五丈原驰去。 进入军营,魏延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帅帐走去。 身为丞相麾下军中第一大将,一路上没有人会拦他。 “魏将军。” “我想要见丞相。” “将军,丞相去武功水那边查看敌情了。” 又不打算渡水击贼,天天看敌情,还能把魏贼看死? 魏延听到这话,心里就是有些不耐,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向着武功水方向而去。 夏日来临,雨水似乎多了一些。 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雨,诸葛亮坐在轮椅里,看着涨起来的河水,若有所思。 “来人,用弩往对岸射一箭。” “诺。” 很快有军士拿着重弩上来,蹲下,拉弦,放矢,动作很标准。 “敢问丞相,要射哪个方向?” 诸葛亮眯了眯眼,然后又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这才指了指对岸边上的一块显眼的大石头: “看到那块石头没?就往那个位置射。” “诺。” 军士瞄准之后,一扣扳机。 “蓬!” 改良过的重弩射程很远,不算杀伤力的话,最远者能达近两百步。 而武功水的水面,都没超过一百步。 说实在的,第一遇到司马懿时,大汉丞相未必没有存了让人冷不防给他一下的心思。 可惜的是,那个家伙机警得很,不但站得远,而且身边还有亲卫拿着大楯。 就连双方喊话时,都是军士跑近了传话。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大汉强弩的厉害。 大汉丞相坐在四轮椅里,正在看着水面沉思,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 “丞相!” 被打断了思路的诸葛亮循着声源看去,原来是刚刚赶过来的魏延。 “哦,是文长啊!” 诸葛亮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锦布,小心地擦了擦望远镜的镜头,随口问道: “文长可是有事?” “丞相,我刚才看到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魏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大军远道而来,所耗粮食远比魏贼多。” “就算丞相有意在五丈原屯田,又如何比得过魏贼身后有关中之地?长此以往,怕也是耗不过魏贼啊!我们……” 魏延憋了一股子气,正准备要全部说出来,哪知丞相却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 诸葛亮的注意力似乎是被魏延的第一句话吸引住了,宛如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在刚刚?” 魏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正是如此。” 诸葛亮有些疑惑: “这么久以来,西边魏贼的粮草,基本从长安运过去的,这一次怎么会从北岸走?” 当然,就算是从长安出发,平日里也是沿着渭水走最方便。 但现在南岸的五丈原这里不是有自己的大军么? 数万人马的粮草,可不是一批小数目。 谁没事会把运粮队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 所以自然是走北塬的北边比较安全。 魏延又开始有些不耐起来。 “丞相,我想说的是,魏贼不但兵多于我,且粮亦多于我,又易于输送,我等若是一直与之相持,最终耗不起的,是我们啊!” 丞相没有接魏延的话,而是看向对岸,自言自语地说道: “事有反常,必然有因。吾看那支粮草队极有可能非是从长安出发,而是对岸司马懿所派。” 丞相这个态度,让魏延如同一拳打了空,根本没有着力点,他也看向对岸,闷闷地说道: “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事情有了变化,司马懿这才有所行动。”诸葛亮眯起了眼,缓缓道,“恐怕那不是真正的粮草队,而是司马懿派往汧县的援军。” 魏延终于露出吃惊的神情:“援军?陇右那边,丞相难道还另有安排?” 不应该啊,全大汉就这么些兵力,陇右哪来的多余兵力? 诸葛亮摇了摇头:“若是汧县有急,司马懿如何会这般遮掩?说不得他这是想要从汧县主动出击……” 说到这里,诸葛亮的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向东北方,“看来司马懿已经知道了冯明文在哪里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丞相,那我们怎么办?” 魏延着急道: “陇右那边看来是瞒不住了,要不要我领兵向西攻打陈仓?让汧县的魏贼不敢轻动。” “分兵攻城,你少说也要带两三万人前往,吾何来这么多兵分你?”诸葛亮再次摇头,“还不如直接渡水试探。” “渡水?” “对,渡过武功水。”诸葛亮说完,喝令道,“孟琰何在?” 守护在丞相身边的孟琰连忙站出来: “末将在!” “吾分你五千虎步军,今日整备器械,明日但得军令,立刻渡水!” “诺!” 虎步军乃是这些年丞相精心编练的精兵,除了姜维有资格单独领五千来人在外,剩下的全部都由丞相亲领。 如今让孟琰领虎步军先行渡水,看得出来丞相此次是动了真格了。 魏延再也顾不得了,直接插话道: “丞相,为何不让我为先锋?” 诸葛亮淡然道: “若想成功渡水,非虎步精兵不可,孟琰乃是虎步监,领虎步军渡水,情理使然。” “你又非虎步军中人,如何知晓虎步军行阵之要?” 魏延哑然。 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见他面有愤然之色,便开口多说了一句: “若是孟琰能成功渡水,你便是第二批领军渡水的人。” 魏延得了承诺,这才稍有平息。 诸葛亮心里却是叹息: 吾不让魏延先行渡水,便是知其心性太躁,立功心切,渡水之后,面对魏贼,未必愿意掘营固守。 反倒是孟琰,勇武虽不如魏延,却胜在能完全按吾之吩咐行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喧闹的西岸很快吸引了魏军探子的注意。 “大司马,蜀虏有动静!” 司马懿得到禀报,连忙带人出来一看,果见对岸的蜀虏正扛着竹筏木筏放入水中。 “不好,蜀虏这是要强渡武功水!”司马懿心头一惊,连忙吩咐,“传令,立刻整军!” 从上了五丈原之后,大汉丞相就一直让军中伐竹砍木,正是为了渡水所用。 但见长三四丈,宽近两丈的筏子被不断地推入水中,然后再被粗大的麻绳把首尾绑死。 同时还有“咣咣咣”的声音,这是为了加大牢固,有军士用特制的铁棒钉在两个筏子之间。 因为魏东汉西,对汉军来说,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日头正好刺眼,对阵不利。 只待日头升得更高一些,更大的筏子这才被推到水里,每个筏子上站了两百名挎弓执矛的虎步军将士。 前面竖起了大楯,以防魏贼的箭矢——汉军开始渡水了。 果然,筏子刚过河中心,魏贼的弩矢带着破空声而来。 筏子上的虎步军将士皆是缩在大楯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除了被动挨打,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靠得越发近了,魏军的弓箭手开始抛射。 “准备!” “哗啦!” 筏子上的士卒开始搭弓引箭。 “射!” “蓬蓬!” 进入了弓箭手的范围,终于可以反击。 若说三国当中,魏是以精骑见长,则大汉是以弓弩为上,至于吴国,自然就是舟船了。 当然,有了凉州之后,再加上开了人形挂,大汉已经补齐了骑军这块短板。 但魏军可没这么幸运,在弓弩上没有办法追上大汉。 魏军的弓箭手开始射箭,那就意味着魏军同样已经进入了竹筏上虎步军的弓箭攻击范围。 虽然筏上汉军射出的箭有些稀拉,但总算不是像刚才那样不能还手。 面对从空中落下的箭羽,竖在前面的大楯并没有大太的用处。 很快,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竹筏再大,也没办法跟船只相比,为了减轻重量,除了队率披了铁甲,剩下的士卒基本都是皮甲。 竹筏上的虎步军士卒,不断有人中箭,脖子、肩上、背上,甚至脑袋上。 翻倒在筏上的士卒,鲜血渗下了筏子的缝隙,染红了水面。 而更多的,是站立不住,直接掉到水里的士卒。 受了伤的士卒,根本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几下,咕嘟嘟地冒起几个水泡后,就再没有浮上来。 只有缕缕红色,缓缓扩散开来…… 这才是刚刚开始。 第一个筏子终于冲到岸边,早就有准备的魏军齐齐呐喊,长矛死死地顶在竖在前面的大楯上。 “哗啦!” 汉军一个不防,大楯向后翻倒,压到了筏上的将士。 筏上仅剩下二十来个士卒还能站立着,队率怒吼一声: “杀!” 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离竹筏渡水不远的地方,已经联接好的筏桥,上游的一头被推入水里,借助水流,开始自动缓缓地向对岸靠去。 下游的一头,则是被死死地固定在桩子上。 “咔咔咔……” 筏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最终“哗啦”地一声,卡在了东岸。 早已迫不及待的孟琰一跃而上,领着虎步军将士,踏着筏桥,直奔对岸。 有一支魏军想要冲过来围堵,然后只听得又是一阵“蓬蓬蓬”的弩箭声,西岸的强弩手射出暴雨般的矢雨。 岸边五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 等通过筏桥的虎步军奔跑到达对岸,第一批乘筏船到岸边的将士已经几乎全部阵亡。 “大司马!” “不着急!”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懿面容沉稳。 少量汉军冲过岸边,这个没什么。 只有等诸葛亮派出大批人马开始渡水的时候,才是真正半渡而击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步卒短兵相接,远未到精骑出动的时候。 如果精骑现在就出动,除了把自己冲进水里,不会有别的作用。 这种小规模战斗,就看谁的韧性更加,谁的组织性更好。 很明显,眼下渡水的汉军,是诸葛亮手里的精锐。 再加上武功水的水面不够宽,对岸的强弩可以掩护渡水,魏军空有兵力优势,却没有办法从两侧包抄过去。 第一支筏桥成功后,接着就是第二支…… 第三支,被水冲散了…… 同时从一开始就搭建的浮桥也不断地向东岸延伸…… 长达数里的岸边,汉魏两军的将士,如同被血腥挑起了凶性的野兽,在不断地呐喊厮杀。 与此同时,桥山的秦直道上,有一支数万骑军正在缓缓而行。 之所以缓缓而行,是因为郭淮已经提前把桥山上的秦直道加以破坏。 每隔一段路,就掘出短则两三丈,宽则四五丈的深沟。 方法很简单,但却很有效。 冯永这一路上,不得不把这些壕沟填平了,才能继续前行。 章节目录 第0985章 受阻 沟壑总会被填满,路也总会走完。 浩浩荡荡的大军顺着秦直道,终于来到离魏军营寨最近的一个山头。 虽然冯刺史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他看到魏军在桥山所做的布置,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 “乌龟壳啊这是?” 大大小小的营寨坞堡,布满了这一带的山头。 但凡险要之处,必有魏贼旗帜。 可以说,桥山作为关中屏障,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长安太近,有敌人从北边来犯时,会造成关中震动。 剩下的,几近完美。 冯永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头,不断在心里感叹这龟壳确实够硬。 赵广凑了过来,有些擦拳磨掌地问道: “兄长,我们什么时候攻营?” 冯刺史放下望远镜,奇怪地看了一眼赵广。 我什么时候攻营,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自己带着什么兵种? 还是想拉着重骑兵去冲对方山头的营寨? 冯刺史想了想,喊了一声:“伯约?” 站在不远处,同样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姜维连忙过来: “君侯有何吩咐?” 冯刺史示意了一下前方的山头,问道: “伯约觉得,当如何攻下魏贼的第一个营寨?” 事实上,桥山的主要山脉,海拔并不算太高,基本都是在一千五米到两千米之间,但架不住地势实在太过复杂。 魏国以兴隆关为中心,在周围的各个山头要害构筑了层层防线。 从冯刺史的角度看去,当真是和龟壳没多大区别。 别说是这一次因为要穿过大漠,没办法带攻城器械,工程营大部已经被派到丞相那边去了。 仅仅是带了一些工程营的技术兵。 就算是把工程营全部拉过来,这种山头仰攻,工程营的攻城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从眼前的魏军布置看,司马懿在桥山的布置肯定不是临时的,而是久有经营。 看来他是早就料到自己有可能从这边过来。 冯刺史正在想着,只听得姜维说道: “君侯,依我看,这山头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陡峭难行,多是只能正面强攻。”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来魏亦会在北边布置了重兵。” “若是有奇兵能从东西侧面攀援而上,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刺史赞许地看了一眼姜维: “伯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看出贼人的薄弱之处,果真不愧是受丞相所重。” 姜维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君侯过奖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望远镜。 以前在汉中的时候,姜维只觉得虎步军不愧是丞相亲自编练的精兵,军中的披甲率极高。 就算自己亲自所领的五千人,其中有三千人都是披甲。 让他不禁惊叹于大汉的钱粮之厚。 后来到了凉州,跟着冯刺史出征,不说军中马匹骡驴,也不说将士身上的兵器铠甲。 单单是凉州军中,每营将军人手一支价值五十万缗的望远镜,这种豪横把姜维惊得目瞪口呆。 他在心里悄悄地盘算过好几次,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加起来,可能都买不下半只望远镜。 几番盘算过后,他这才明白自己眼皮子实在是太浅了。 换了以前,隔这么远的地方,想要找出敌人的弱点,不但需要广派斥候,而且很多时候还要自己亲自跑到敌营周围勘察。 甚至还要牺牲一部分士卒,前去试探进攻。 哪像现在,随便找个山头,拿着望远镜看一下,敌营周围的一切,就了然于胸。 这简直就是阵前神器。 远远地就知道贼人要做什么,而贼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布置都已经被对手所掌握,这个仗怎么打? 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也就是像眼下这种情况,死守要害之地,逼得自己这边不得不强行攻营,才有那么一点翻身的可能。 冯刺史当然不知道姜维的心里在想什么,他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山头: “伯约不须自谦,有没有能力,我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更别说丞相。”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姜维的说法,仔细地观察了敌人营寨的两侧,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放下望远镜,瞟了一眼赵广: 看到了没?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将军吗? 人家一眼就知道应该怎么打,你却只会问我怎么打。 你要是有伯约一半强,这么些年来,我都不知道能有多轻松。 赵广闷闷不乐:兄长不爱我了…… 冯刺史不去管他,只管叫了一声:“信厚。” 李球连忙过来:“君侯。” “西边。”冯刺史指着对面的山头说道,“我把暗夜营交给你,你再从无当营里挑出善于攀援的好手,伏于西边。” “只待听我信号,便开始从西边尝试上去。” 无当营的底子,最早是王平带出来的,从最开始到现在,营中士卒组成部分,一直是从越巂郡竞争出来的夷人。 没办法,想要跃迁阶层,军功就是最好的办法。 而冯郎君麾下,则是待遇最好的地方,所以竞争一直比较激烈。 王平的儿子王训,这么些年来,在越巂所做的主要事情之一,就是为冯刺史的无当营输送合格的士卒。 无当营算得上是半个山地作战部队。 不过这一次无当营只有半营,还有半营留在关姬那里。 至于暗夜营,那就更不用说了,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一直由冯刺史亲掌。 冯刺史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 “伯约,此次攻营,由你负责,如何?” 姜维实是没有想到,君侯会把这个任务交到自己手上,一惊,再一喜: “君侯,末将怕……” “怕什么?区区一个营寨而已,难道伯约还攻不下来?我再让人配合你就是。” 冯刺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鄂顺!” “在!” “你明日带着剩下的无当营和陌刀营,只从姜将军的指挥。” “诺!” 陌刀营发展到现在,已经比最初成熟了很多,乃是以陌刀为主,多种兵器配合的营队。 感谢手办狂魔,山脊上的秦直道,最窄处也有十余米,再加上直道两边的斜坡,勉强能够展开兵力。 “秃发阗立。” “末将在!” “你带着义从骑军,看好普贺于那帮人,我不相信他们。” 虽说在这种山林地形下,鲜卑胡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该小心的时候,还要是小心。 “诺!” 赵广看到所有人都有安排,唯独漏了自己,当下更是郁闷不已。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凑上去当舔狗: “兄长,那我干什么?” 冯刺史看了看他,漫声说道: “你和我一起在山上看风景,顺便欣赏诸位将军的英姿。” 这…… 赵广又开始纠结起来: 兄长不让我上阵,却又让我陪在他身边,这是爱我呢,还是不爱我呢? 一声令下,全军在工程营技术兵的指导下,开始伐木制作器械。 不像后世的水土流失严重,现在的桥山山脉,林木茂盛,根本不用担心木材缺乏。 大楯蒙上牛皮,再安放到攻城车上,尽量做成一个斜坡状,士卒藏在楯后,顺着秦直道,缓缓地推着车向山上攻去。 同时秦直道两侧,因为无法行走攻城车,将士只能是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攀援而上。 山上的魏军营寨,早就准备了大量的滚石檑木。 只等汉军走到半山坡,只听得一声梆响,不少石头木头纷纷滚下。 石头或者木头砸到大楯上,因为大楯是斜状,所以石头木头顺着大楯滚开,大都没有伤到车后的将士。 只是有些滚到侧边的,砸到了旁边车后的士卒。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倒霉的士卒惨呼,捂着已经扭曲的腿倒地。 他却是忘记了自己是在半山坡,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咕噜噜地向山下滚去。 更倒霉的是两侧没有攻城车掩护的士卒,只要是被呼啸而下的石木擦上一点,那就是鲜血淋漓,缺胳膊少腿。 真要被砸个正着,那就是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肉模糊。 冯刺史听着对面山坡上的惨呼,面无表情。 望远镜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却是没有举起来向对面看去。 如果仔细看,他脸上的肌肉在时不时地轻微抽搐。 很明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将士,拿人命去填眼前这个魏军营寨,是一件很心疼而又无奈的事情。 姜维的鸣金声在山下响起,攻到半山腰的将士纷纷后退。 很明显,这一波仅仅是试探。 但试探的效果很不好。 魏军山上的营寨不仅存有滚石檑木,更在营寨前的道路上挖了一条壕沟,壕沟后面还布有鹿角。 第一波攻势,连壕沟都还没能摸到,就不得不退兵。 稍作休整,第二批将士继续出击。 …… 待到日头偏西,一天之内,总共攻了四次,但最好的结果,也仅仅是把攻城车推到壕沟里。 最后一次鸣金后,姜维来到帅营,脸色有些难看。 “君侯,末将有负重托……” 他对着坐在帅位上的冯刺史拱手,正欲请罪。 冯刺史摆了摆手,声音平稳地问道: “今日伤亡多少?” 姜维一听,脸上更是有些羞愧:“伤五百,轻重伤各半,亡两百六十二人……” 从南乡军开始,到现在的凉州军,十来年的时间里,冯刺史麾下的敌我伤亡比,从来没这么惨重过。 伤亡近八百人,却换不来哪怕是敌人的一个伤亡。 冯刺史长长地吐一口气: “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司马懿竟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果然是不愧能把诸葛老妖耗死的老乌龟。 “君侯,明日……” 冯刺史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面容沉静: “按你的想法来,不必顾忌我的想法,不用顾虑将士的伤亡,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对面的那个营寨必须给我拿下。” 暗地里咬着牙,目光变得沉沉: “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山头的营寨,能有用不完的滚石檑木!” 山上滚滚而下的石木,没有人敢说不害怕。 自己的将士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当然也会心惊胆战。 这个实在是很伤士气。 姜维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 冯永注意到他的神色: “伯约有话直说就是。” “君侯,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山上有石木,何不让胡人先上去消耗一番?” 冯永摇了摇头: “这个,我自有安排。第一个营寨只能是我们的将士先拿下来,后面我才有理由让鲜卑人顶上去。” 姜维本想说还有义从胡人。 只是看到君侯连鲜卑胡人都没有用,那就更不会用义从。 他把疑问埋在心里,点头说道: “今日最后一次攻营,我看贼人的石木似是稀疏了一些,想来正如君侯所料,区区一个山上营寨,不会存有太多石木。明日攻营,估计会轻松一些。” 冯刺史的目光看向外头,对面的山上,灯火明灭可见,他语气幽幽地说道: “我说过,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伯约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冯刺史被挡在桥山北边,诸葛亮的大军主力,同样也没有渡过武功水。 在西岸强弩的掩护下,孟琰终于在东岸站稳了脚跟。 但想要扩大前沿阵地,却是力有不逮。 因为司马懿手里的大军实在太多了。 只要超出了西岸强弩的掩护范围,魏军就轮番不断地冲击汉军。 逼得孟琰不得不收缩在岸边,把自己的两翼交给东岸,自己则是专心应付正面的魏军。 如此相持数日不下,魏延大是不耐,前去寻找丞相请战: “丞相,让我领军渡水吧!我定能冲开贼阵,为大军开路!” 诸葛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魏延。 魏延看到丞相这副模样,心头一凉,只道是又要被丞相冷藏。 没想到丞相竟是突然开口道: “若是你冲不开呢?” 魏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喜之下,连忙大声道: “末将愿立军令!” “好,我分你一万人,若是能打败正面贼人,便算你大功一件;若是破不开,则按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 魏延从丞相手里接过军符,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魏贼,吾魏延来也! 虽然孟琰没有进一步向前推进,但守住了渡水之地,在他的身后,数条浮桥早就已经铺设完毕。 很快,在通知对岸的孟琰注意配合之后,魏延亲领着一万人马,顺着浮桥开始东渡武功水。 在两翼的魏军探马远远看到了这个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上报了司马懿。 司马懿得知,喜道: “诸葛亮终于耐不住了!且看吾如何半渡而击!” 当下问左右: “谁愿为先锋?” 牛金、费曜、戴陵等人皆站出来请战: “末将愿往!” “牛将军,此战就交与你,切莫让吾失望!” “诺!” 章节目录 第0986章 天意 《孙子·行军篇》有言: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迎之于水内,只会让敌人知难而退,无法有效歼灭敌人。 而敌人一半上岸,一半仍在渡水时,正是进退两难,首尾不接的时候,最容易被击溃。 这个道理,不但诸葛亮懂,司马懿也懂。 武功水不够宽,也不够深,想光靠武功水就把诸葛亮挡在对岸,司马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不断地冲击孟琰的东岸营地,尽量把孟琰压在河岸的狭长地带,就是为了给后面的半渡而击创造最有利条件。 而诸葛亮则是在孟琰没有站稳脚跟,没有扩大足够前沿营地的时候,一直不肯大规模渡水。 这一次让魏延领兵渡水,其实也未尝没有让魏延扩大前沿,巩固东岸营地的意思。 一万精兵还没有渡过一半,东岸的营地就已经变得有些拥挤。 正在喧闹间,孟琰步履匆匆地过来: “魏将军,贼人要攻过来了!” 魏延一听,不惊反喜: “若贼人缩于壁垒之后,吾尚没有太好的办法,如今他们竟敢前来,正合吾意。” “孟将军先去阻挡片刻,待吾收拢将士,随后就到。” 当下也不再等剩下没渡水的士卒,只管让人把已经到岸的三千多人集合起来,准备迎敌。 前头已经响起了战鼓声。 汉军的弩箭如蝗般射了出去,举着大楯前来的魏军喝喝有声,速度很快,已经来到汉军阵前两百步。 东岸的营地本就有些狭窄,此时已经渡水的将士又要匆匆结阵,尚未渡水的将士没有办法,只能暂缓了下来。 魏延见此,一边呼喝着将士集合,一边大骂:“司马老贼可恶!” 没等他全部集结完毕,前方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第一波魏军已经和孟琰的前军短兵相接了。 魏延大怒,跨马持刀: “随吾杀贼!” 三千将士跟着在后头,如旋风般冲出营门。 “大人,且让孩儿前去冲阵,大人在后方整军,可一举破敌!” 魏延的儿子魏昌,看到自家大人有亲自上阵厮杀的架势,吓得他连忙拉住魏延的马头,急声请战。 魏延一扫前方,发现孟琰尚还能挺得住,这才点了点头。 再一环视周围战场,指着右方说道: “你带上百名骑军,从侧翼出击,前去试探一番,切不可深入。” “诺。” 魏延的及时增援,让前方的孟琰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把魏军的第一波攻势击退。 然后魏昌又领着百余骑从侧翼截杀了一阵,魏军丢下两百余伤兵和尸首,败回本阵。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懿,不怒反喜,哈哈一笑: “吾观葛贼渡水之兵,皆是少见的精锐,看来他多是着急要渡水啊!” 牛金迫不及待地说道: “大司马,末将请战!” 司马懿拈须而笑: “不急,不急!” 当下继续派出士卒,从各方轮番进攻,虽然皆是被孟琰和魏延击退,但汉军同样没有时间巩固营地。 诸葛亮坐在轮椅里,在五丈原上俯视战场,听着东岸传来的战鼓声,面容平静。 倒是杨仪有些按捺不住: “丞相,已经快大半日了,一万精兵却仍只渡了一半,这魏延莫不成是在前头受挫了?” 诸葛不语,抬头看了看天,反问了一句: “现在是几时了?” “回丞相,申时。” “申时?怎么天已经开始暗了?” 杨仪语塞。 丞相,我是在和你说魏延啊,和这天暗不暗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侍卫大声道: “禀丞相,魏将军派人来报!” “让人过来。” 小跑过来的传令兵一脸的喜色: “禀丞相,魏将军杀敌近千,其中有三百披甲贼兵!魏将军说了,只需五千精兵便足以败魏贼,不须一万!” 传令兵的话,啪啪啪地打在杨仪的脸上,让杨仪觉得脸上直发烧。 倒是丞相,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波澜不惊,仅仅是“嗯”了一声。 只要五千不须一万,那就说明,魏延即便是取得了小胜,但只怕未能达成此次渡水的目的。 很明显,司马懿是有预谋的。 虽然魏军看起来是小有失利,但却成功地把魏延死死拖在了原地。 想到这里,诸葛亮眼中掠过一抹阴霾。 只是当他看到传令兵眼中的渴望后,不禁又展开笑容,温声道: “很好,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此番你们也算是立功了。威公,准备些酒肉,送到对岸,犒劳将士们。” 杨仪闻言,只觉得上脸上更是热得如同火烫。 只见他低声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军中扎营是有规矩的,既然魏延说了不需要一万人,那就说明对岸的营地,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下尚未渡水的五千人。 不过今日是魏延渡水的第一天,能有小胜,也算是个好兆头,再怎么着急,也要等过几日看看。 于是诸葛亮让剩下的士卒沿岸戒备,只待魏延取得进展,就立刻渡水支援。 安排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诸葛亮只吃了半碗饭,便没了食欲。 自北伐以来,由于军中事务繁多,作息不定,他的旧病又有了隐隐复发的迹象。 幸好随身带了药粉,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大碍。 进了晚食,丞相倒是没有熬夜,早早躺下休息。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到了半夜,远处一个红闪,像把漆黑的夜布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光亮。 几息过后,巨大的雷声轰隆隆地传来。 雷声未消,又有数道雷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营寨在闪电中忽而明朗地恍如白昼,忽而又归入无边无际的黑夜当中。 诸葛亮被雷声惊醒了,他翻身起来,披衣走出帅帐,抬头看去。 这个时候,闪电已经是一个接着一个,照得天地明晃晃的。 不一会儿,急风挟着暴雨,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丞相回到帅帐,点上灯烛,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来人!” “丞相!” “去,把关将军叫来。” 不一会儿,身披铠甲的关兴掀帐而入: “丞相,可是有事吩咐?” “今夜可是你巡营?” “正是。” 诸葛亮看到关兴佩刀穿铠,想来必是尽心尽职,当下点了点头,开口道: “吾观这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五丈原乃是高地,不虞有事。” “但武功水边尚有近万将士,你拿着我的兵符,前去查看,若是有安营于低洼之地,就安排移营,免得将士生了疾病。” “诺!” 随着关兴离开帐门,一阵凉爽的水汽飘了进来,突如其来的湿冷,让丞相突然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摸索出老花镜,开始翻看军中公文。 只是过了一会,诸葛亮又抬起头,倾听外头的雨声。 有时候还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看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 这一夜,似乎无尽漫长。 因为下雨,即使是到了天亮时刻,天空仍是如同暗蒙蒙的。 诸葛亮终于耐不住性子,正欲派人出去询问,只见关兴浑身湿漉漉地进来:“丞相!” 丞相一看,连忙快走两步上前着急地问道:“军中如何?” “军中无事。”关兴全身上下都滴着雨水,脸上颇有焦虑之色:“不过这场雨实在太大,我看武功水比往日涨了许多。” “这雨要是再不停的话,我怕浮桥会支撑不住!” 丞相一听,心头就是一沉。 他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行,我要亲自前去看看!” “丞相不可!”关兴连忙劝阻道,“雨太大了,你的身体又不好,真要有个万一,置全军于何地?” 诸葛亮只是一时心急,他自然也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听闻关兴的话,他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国,你累了一夜,早点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喝热姜水驱寒,免得着凉。” “还有,今天让兴武(张苞)守在水边,但凡有情况,一定要立刻知会我。” “诺!” 待关兴离去后,诸葛亮走到帅帐门口,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瓢泼大雨,喃喃道: 昊天在上,若是此次北伐成功,能让陛下还于旧都,我诸葛孔明愿意减损阳寿…… 一道耀眼的惊人的闪光冲破了雨幕,接着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 仿佛为某位丞相的无赖而愤怒:你哪来的阳寿可减? 昊天一生气,雨就下得更大了。 从太白山流下的积水冲入武功水,让武功水再一次暴涨。 原本钉在岸边的桥桩已经被水淹没得只剩下一点尖尖,一个水浪冲过来,摇摇欲坠的浮桥终于散开。 竹筏被激流一冲,开始变得七零八落,接着轰然撞到下游的另一座浮桥上。 “哗啦!” 也不知是哪个竹筏是上游浮桥,哪个竹筏是下游浮桥,都一起翻滚着,继续向下面冲去…… “丞相,浮桥撑不住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诸葛亮身子明显晃了一晃。 外头再一个闪电,发现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小了。 诸葛亮怆然地看向天空,脸上无悲无喜: “立刻让军中去砍伐竹木扎筏舟,再看看军中尚有多少未用的筏子,想办法马上再搭舟桥。” “诺!” 安排完一切,诸葛亮看着阴沉沉的天,突然嗬嗬一笑,笑声中似藏悲凉: “天意,天意啊!”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个季节,本就是秦岭的多雨之季。 想当年,曹真就是在这个时候派兵南犯汉中,被雨水困于山中月余不得出。 没想到自己居然亦被雨水所困。 想到这里,诸葛亮不禁长叹。 相比于诸葛亮的叹息,司马懿却是极是兴奋。 特别是从探马嘴里得知武功水上的浮桥尽毁之后,他不顾外头仍是下着蒙蒙细雨,赤足跑出帐营,脚踏入泥水中,展臂仰望天空,大笑: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昨日汉军根本没有时间掘营,现在又下了半天一夜的暴雨,地面泥泞,更是给扎营增添了困难。 更别说是全军挤在岸边,也不知营寨被水淹了没有? 司马懿一边想着,一边不顾自己的仪态,立刻下令道: “牛金!” “末将在!” “你立刻带上五千精卒,准备攻贼营,吾带着精骑随后就到。” “诺!” 他能想到的情况,诸葛亮就更能想到。 现在说不定诸葛亮已经让人想办法重新拱起浮桥。 而大魏,就是要趁着这个上天所给的好机会,一举歼敌!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司马懿已经迫不及待地领着步骑数万,向着东岸的汉军扑来。 蒙蒙细雨遮挡住了视线,但幸好汉军有秘不外传的神器,远远就看到了打算突袭的魏军。 “将军,贼人来袭!” 暴雨所导致的水面大涨,不但冲毁了浮桥,而且还淹没一部分营寨,让汉军陷入了不利。 魏延正在窝火着呢,听闻魏贼来袭,当下怒不可遏: “击鼓,迎敌!” “哗啦!” “哗啦!” 寨门大开,汉军将士踏着泥水,开始列阵。 这让原本想要趁着视线不佳搞突然偷袭的魏军,不得不停下脚步,正面迎敌。 魏军的动静,西岸的诸葛亮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强弩手列阵于岸边,随时支援对岸的友军。 正面还没有开打,司马懿派出来想要从两翼偷袭的精骑就被射倒了一波。 “诸葛亮果真是早有准备!出击!” “喝!喝!喝!” 魏军第一波攻击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汉军也抓紧时间搭建浮桥。 只是平日里搭桥的方法此时并不太好用,水流太急,连接起来的筏桥没有办法利用水流直接放到对岸。 必须要先拉着粗绳到对岸牢牢固定住,才能铺设起来。 “多放几个筏子,务必要把桥绳拉过去!” 张苞脸上全是焦虑之色,大声呼喝着,恨不得亲自上手。 桥绳本来就又粗又沉,浸了水之后就更重了,再加上水流,拉过去的时候需要极大的力气。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跑过来: “将军,那边还有一座桥没有被完全冲垮,桥绳还在!” 得到这个好消息,张苞大喜过望: “好极了!快带我去看看!” 有了这个残桥的帮忙,士卒们很快把桩头重新加固。 只是铺桥的时候,很快又遇到了新的困难: 水流太急,筏子不易固定,而且若是像以前那种固定法,仍有可能会被流水冲走。 “叫工程营的文实过来!” 张苞喝道。 文实很快小跑而至。 “想办法!”张苞指着正在搭建的浮桥,“怎么固定住?”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头上的雨水太多,文实抹了一下脸,一时竟是没有说话。 “我让你想办法!” 张苞厉声道。 对面已经隐隐传来了喊杀声,这让张苞心火燎烧。 “将军,除非在水里打桥桩。” “怎么打?” “编竹蒌,里面放石头,再沉到水里,可当临时桥桩,这点水,根本不可能冲得散。” 工程营的特有教材里,记有这种搭桥方法。 这种搭桥方法,是专用于急流大水。 不过工程营也仅仅是测试过这种方法,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用过。 按理武功水这种水流,根本用不上这种方法。 毕竟比起普通浮桥,这种方法比较麻烦,所以文实一开始就没想着用上它。 而且谁能料到,这一夜之间,武功水竟是变成这个模样? “好!你马上带着工程营去做,做成了,记你一功!” “诺!” “将军,丞相派人过来了,说是准备退兵回西岸!” 正在指挥迎敌的魏延闻言,顿时大怒道:“退兵退兵,好不容易过来了,又要退兵?” “轰隆隆!” 雷声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不是天上的雷,而是地面的雷。 魏军精骑,正在提速。 章节目录 第0987章 退兵 按理说,才刚下了一场大暴雨,阵前的地面上虽然没有到完全不适合战马冲锋的状况,但此时用精骑冲锋,并不算上佳。 但稳如老龟的司马懿此时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难得的机会。 此时东岸近万精兵与西岸隔绝,不说全部歼灭,就是把他们赶下水里…… 往好一点里想,说不得就能逼得诸葛亮退兵。 就算是诸葛亮死赖着不走,那也能让汉军大伤元气,短时间内无法再发动起进攻。 只要能拖下去,诸葛亮的后勤,肯定拖不过自己。 而冯贼又被阻于桥山北面。 时间一久,最后不还是都得乖乖退兵? 这么大的一个诱惑,就算是司马懿,都忍不住提前用上了精骑一试。 萧关一战,冯刺史虽杀得曹真仓皇渡水,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杀手锏。 马蹬这种东西,谁用谁知道。 此时冲锋的魏军精骑,自然也是装备了马蹬,冲锋起来,比起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汉军第一次正面遭遇装备了马蹬的骑兵的冲锋。 “杀!” 以最快速度冲过了箭网的精骑,踏着泥水,旋风般地冲向汉军阵营。 面对比步卒快得多的精骑,孟琰的虎步军弓弩手在射出两轮箭之后,就不得不提前就退入步军阵里,抄起枪矛,准备迎敌。 精骑狠狠地撞上了步兵阵。 最前更的一排步卒不少人当场吐血。 这些日子以来,魏军一直逼得很紧。 根本不让汉军布置起鹿角和壕沟之类。 如今只能是第一时间用人命去挡。 但同时的,长矛也如枪林般刺出,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要么被挑下马,要么人马皆被捅穿。 看到第一波精骑的试探进攻被汉军轻易化解,司马懿下意识地一皱眉头,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着急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 “牛将军,吾交给你三千披甲锐士,且听吾号令,便领军进击!” “诺!” 烂泥地里打烂仗,优势在我。 精骑暂时派不上用场,只要西岸的汉军不能及时支援过来,就是用步卒磨,也能磨死这支汉军精兵。 第三波魏军很快冲击了。 比起昨日来,节奏快了许多。 魏延知道,对面的魏贼是想把自己永远留在东岸。 搭桥的速度远比想像中的要慢。 水里立桥桩搭浮桥,比单纯在水面搭浮桥要慢得多。 单纯浮桥一天可搭起数座,若是材料足够,甚至十数座也是简单。 但立桥桩搭浮桥要麻烦得多,再加上时间太过仓促,准备不足,一天都搭不起一座。 夜幕很快降临,魏延和孟琰在魏军的轮番冲击下,终是守住了营地。 两军阵前,有许多泥浆已经变成了红泥。 有些血水,因为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洼地里,引来了某些嗜腥的虫类。 有些疲惫的孟琰找到魏延,建议道: “魏将军,依我看,明日丞相就能搭好桥,到时你且领军先退,我给将军断后。” 没想到魏延却是摇头,面无表情: “孟将军比我早领军过来,手下的将士连日作战,想必早已疲惫。此番退兵,孟将军领军先退,我来断后。” 孟琰听到魏延愿意配合退回东岸,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至于谁先谁后,那倒是不重要。 他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第二日,火一样的朝霞托着一个金红的巨轮,正从遥远的山脊上吐出来,向浅碧的天空上散射出万道光芒。 日头这才刚刚升起,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热气。 地上的血泥水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蒸发,到了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干涸。 除了暗红的泥土还会保留着昨日厮杀的证据。 但司马懿似乎已经等不及到中午了。 日头升起的时候,正是对背着日头的魏军的有利时机。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天时。 两军对阵,一个合格的统帅,就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点对己方有利的时机。 “快快快!”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武功水除了比昨日更浑浊以外,水位并没有任何一点降低。 如果未来三天内不再下雨,可能武功水才会恢复正常。 但谁能保证? 更别说东岸的将士在魏军的密集冲击下,究竟能挺得住多久,还是个问题。 所以张苞很是着急,不住地连番催促。 因为昨夜连夜让人赶工,终于编出足够的竹蒌。 今天的架桥速度,远比昨天要快。 “哗啦!” 军士们吃力地把装了大石头的竹蒌推到水里当锚,再用预告绑死在竹蒌上的锚绳固定竹筏上。 再加上横贯两岸的桩绳,还有各自连接的竹筏,这样的浮桥要牢固许多。 很快,浮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对岸延伸。 当最后一块竹筏也被固定到桥桩上时,工程营的士兵不禁欢呼起来: “成了!” 张苞第一个跑上去,还用力跳了两下。 发现即使是以武功水眼下的水流条件,这种浮桥都没有像普通浮桥那样晃动。 他顿时大喜过望: “快,快,去告知丞相,浮桥已成!” 他的目光看向文实,心里暗道: 吾那个妹夫……呸,我是说,冯文和单独成立一个工程营,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出征前,皇后私底下里秘密告知张苞,自家小妹被某人搞大了肚子。 若不是即将北伐,张苞说不得就要提枪骑马冲到凉州,给冯某人捅六个透明窟窿。 为什么是六个? 因为张苞上有父母,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再加上自己,可不正好是六个? 虽然张家这些年已经默认了小妹的事情。 虽然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但当它真的发生了,张苞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 只是冯文和对陛下和皇后有大用,又救过自己一条命,所以六减三,还剩下三个透明窟窿要捅。 眼下工程营做了一件好事,相当于救了许多将士的性命,那就……再减一个透明窟窿? 不管张苞的胡思乱想,五丈原上得知两岸已通,又加派了骑传,急令魏延和孟琰退兵。 “将军,浮桥已搭好,丞相又派人传令,让我们找机会立刻退兵!” 趁着魏军退下去的间隙,孟琰亲自找到魏延,再一次传达了丞相的军令。 魏延没有看孟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的魏军: “我怕是的,魏贼未必会让我们轻松退走。” “那将军有什么打算?” 魏延的目光越发地冷漠起来: “不用担心,就按昨夜我们说好的,孟将军你带着人先退,我来断后。速去安排吧!” 孟琰咬了咬牙: “好,那将军要保重!” 此时日头已经到了半空,按照这几日的经验,魏贼最猛烈的冲击准备要来了。 因为日头偏西之后,对魏贼不利。 那个时候他们基本都会换成骚扰,行疲军之计,尽量不让自己这边得到休息。 所谓久守必失,就是因为失去了出击的主动权,所以只能久守。 只是撤退也不是说退就退,要事先做好安排。 至少要等到日头偏西之后。 五丈原上,大汉丞相正坐在四轮车里,似乎是在观察战场。 但实际上他连望远镜都有拿出来,只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眼里似乎闪着某种奇怪的光芒。 杨仪觉得丞相自从上了五丈原之后,越发让人感到奇怪了。 你要说丞相着急渡过武功水吧,可是到达五丈原后,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模样。 你要说丞相不着急吧,那就更不像,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连派孟琰魏延东渡武功水。 只是想起前夜丞相的笑声,再看看丞相现在似笑非笑的神情,杨仪觉得,眼前的丞相有一种让自己隐隐的陌生感。 “丞相,我怕魏贼未必会让孟将军他们如愿退回来,我们不多做些准备吗?” 听到杨仪的话,如同雕塑一般的丞相这才动了一下,表明自己是个活人: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看结果了,还要什么准备?” 桥已搭成了,退兵的军令也早传下去了,这边的强弩队一直尽最大的努力,在掩护对岸的两翼。 剩下的,就看魏延和孟琰了。 身为主帅,既然把自己的将军派到前方去,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完全相信他们。 “退!” “快!” 牺牲了不少同袍,好不容易才渡到东岸的的虎步军,再一次踏上了浮桥,向西岸退去。 “大司马!” “就是现在。” 司马懿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这就意味着不能再等了。 蜀虏这些天来的表现,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即便是在下了暴雨,武功水暴涨的情况下,水边的蜀虏竟士气未堕。 此等精兵,当真是可怕。 这就更坚定了司马懿想要把他们留在东岸的决心。 “牛将军,这一次,你亲自领军上阵!到时我自会派人在两翼掩护你。” 早就等不及的牛金大声道:“诺!” 这一次,司马懿吸取了教训,没有第一时间派精骑上阵。 三千披甲精卒,在牛金的率领下,开始列阵向前。 而两翼,则是安排了精骑不断来回徘徊,只待蜀虏稍露破绽,就会蜂拥而上。 看着魏贼身上闪光的铠甲,孟琰脸色大变,急声地对魏延说道:“魏将军……” “不用管,快走!” 魏延紧紧地盯着喝喝有声,紧逼上来的披甲之士,头也不回地喝道。 孟琰重重地一抱拳,转身向后方的浮桥走去。 “全军退后,据寨而守!” 魏延早就看到自己侧前方的魏骑,没了虎步军的掩护,他就是再怎么狂妄,也不会把自己的侧翼暴露给敌人的骑兵。 牛金一看汉军的动作,顿时大喜: “蜀虏胆怯,已萌退意,全军前进!” “喝喝喝!” 三千披甲精卒加快了步伐。 进入了弩箭的范围,最前面的士卒举起了大楯,剩下的人下意识地微微低头,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只是想像中的箭羽并没有到来。 司马懿很快从后方派来了传令兵: “将军,蜀虏正在退回西岸!” 牛金闻言,大笑:“此诚立功之际!” 魏军的精卒开始加快步伐。 重步兵列阵前行,几乎比所有兵种都要慢。 除了身上的沉重铠甲非常消耗体力,还因为他们的阵形不能轻易变乱。 看着敌人已经进入百步之内,魏昌有些着急:“大人?” “等着!”魏延漠然吐出两个字,然后问道,“虎步军还有多少人没渡水?” 魏昌闻言,连忙转身向后跑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人,还剩一千余人。” 魏延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等他们渡水,正好轮到我们。” 魏昌一听,有些愕然,魏贼怎么可能让我们安然西渡? “打败他们,自然就能安然渡水回去了!” 魏延猛地挺直了身子,拔剑高呼: “全军准备!” “哗!” 魏军离营寨只剩下五十步。 这个时候,守在寨门口的弓箭手这才稀稀拉拉地射出第一波箭。 只是这一次,魏军上下皆是披甲,箭羽的伤害被极大地削弱,更别说箭羽本就不够密集。 再往前走十步,汉军弓箭手皆是呐喊一声,转身就跑回营寨,紧闭寨门。 这个现象,让牛金的心立刻嚯嚯跳动! 蜀虏此时,怕是已经都在想着要渡回西面,军中战心。 身为被司马懿所重的将军,牛金自然知道大司马有多么渴望困死这支汉军。 一念至此,牛金大声呼喝:“杀!” “杀!” 喊杀声震天。 “轰!” 汉军营寨寨墙倒下,露出了后面所藏的森严队列。 “魏延在此,贼人拿命来!” 魏延一马当先,亲自领军冲杀出来。 将军亲自上阵杀敌,虽然很危险,但却能极大地鼓舞士气。 在魏延的带领下,汉军人人奋勇向前。 牛金万万没想到,蜀虏明明已经向东渡水了,剩下的不是据寨而守,居然还敢回头反杀。 原本为了向前争功,原本阵形已经有些乱了。 如今再来这么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魏延挥舞着长刀,如斩风霹浪,一下子就冲破了魏军前列。 “杀!” 这是一场汉魏两国精锐步卒的较量。 虽然魏延所领的汉军,因为渡水的关系,并没有太高的披甲率,但胜在突然和人多。 而牛金的重步卒,则胜在护甲高。 虽然冲破了魏贼的前列,但魏延知道这远远不够。 若是不能及时打败眼前这支步卒,等魏贼的精骑反应过来,那么自己就危矣! 他紧紧地盯着牛金所在的帅旗,长刀所向,锵然有声。 即便是在强烈的日头照耀下,仍可看到火星闪耀。 那是长刀劈砍在魏贼兵刃或者铠甲上的结果。 牛金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看到魏延如此,又岂会退缩? 当下大喝:“杀虏!” 两人在亲卫的护卫下,开始短刀相接。 只是牛金突然看到魏延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时,心里就是一突! “杀!” 一支不足两百的骑军突然从汉军营寨冲出,领头者,正是魏昌,他开始寻找机会切入战场。 本以为是一场烂仗的牛金,发觉自己被阴了。 阵形本就凌乱,再加上主帅又脱不开身,突然被骑兵突袭的步卒会有什么的命运? 魏昌领着这支小股骑兵,来回冲突,魏军阵形越发地凌乱了。 远处两翼的魏骑想要冲过来,但被对岸的强弩射退。 唯有侧前方的精骑才能赶过来。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牛金的帅旗已经被冲入后方的魏昌一刀劈倒! “魏将已死!魏将已死!” 帅旗的倒下,成了压倒魏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兵败如山倒,牛金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被底下的人裹胁着向后退去。 刚刚赶过来的魏军精骑,面对自家溃军,也不敢轻易上前,目送汉军再一次退回寨中。 “痛快!” 魏延扛着大刀,哈哈大笑。 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到身上,他也毫不在意。 “传令,准备渡水!” 虽然这一次退兵让人感到很窝火,虽然极不情愿退兵。 魏延私底下里都敢说丞相的不是,盛怒之下,对退兵表示自己的不满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终究是领兵多年,再加上看到这两日魏军一刻也不愿意停息的连番冲击。 魏延心里又岂会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退兵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谁也不知道,武功水还会不会再暴涨。 既然第一次浮桥能被冲散,那么第二次浮桥自然也有可能会被冲掉。 在杀溃了三千魏军披甲锐士之后,魏延念头终于通达了,开始领军撤退。 远在五丈原上了丞相,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微微一笑: “魏文长勇武哉!”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ps: 好多人都觉得诸葛亮会观天象,不可能困于这场大雨,还以为是作者箘刻意贬低丞相,借此抬升主角。 可是也不想想,演义里他就没料到上方谷下雨,让司马懿死里逃生。 史实里又真有因为大雨导致武功水暴涨,孟琰被困于武功水东岸的事情。 就算是现代,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有多高,大家心里没数? 现代科技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竟然有人觉得丞相能完美解决? 总得体谅一下作者菌的羞耻心吧?这个真没法吹。 所以丞相连说“天意”,说的就是他的心里话啊。 昊天:你以为我不要面子? 章节目录 第0988章 裂痕 这些日子两军在东岸的争锋相对,各有损失。 但总得来说,还是大汉占了上风。 毕竟司马懿领着十多万大军,让万余汉军在武功水两岸来来去去,竟是莫得奈何。 由此可见,丞相这些年在汉中练兵讲武,再加上某只土鳖开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外挂。 比如说武器比较硬,又比较锋利,又比如铠甲更加厚,披甲率更高啥的。 导致汉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这次丞相虽然只带了六万多战兵北伐,留了三万人在汉中守卫天子,以防魏国再次从汉水逆流而上偷袭。 但这六万战兵,足以抵十余万魏军。 虽然这一次渡水之战,算不上双方的大军主力决战,但司马懿已经敏锐看到了魏军与汉军之间的差距。 此战过后,他彻底熄了对诸葛亮主动出击的心思,一心只要固守。 关中水流的暴涨,不但是对司马懿来说是好消息,就算是魏军其他人来说,似乎也是好消息。 “秦……秦将军,这,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邓艾才来到汧县,渭水就立刻上涨,他大喜过望,连忙找到秦朗: “大水一来,五丈原的蜀虏大军就更不可能渡过渭水,此诚将军立功之时也!” 同为受曹操宠爱的假子,秦朗与何晏是两个极端。 何晏好出风头,急于富贵,又不知收敛。 曹丕为世子时,何晏所着服饰居然与世子类似,导致曹丕非常厌恶他。 所以在曹丕当上皇帝后,何晏连个小官都没捞到。 而到了曹叡时代,何晏又是浮华一案的主要人物,同样遭到曹叡的嫌弃。 与何晏不同,秦朗为人低调谨慎,与人为善,曹丕时代时四处游历,曹叡登基后,立刻召他入朝为官。 不但经常让他陪伴出行,甚至私下还亲热地叫他的小名“阿苏”。 故邓艾虽是出身低微,但因为他是大司马派过来的,所以秦朗也从来没有轻视他。 此时听得邓艾的进言,他略有犹豫地问道: “邓将军何以教我?” 邓艾连忙回道: “秦将军此番领军镇守汧县,为的就是防备冯贼从关口而来。如今冯贼被阻于桥山,将军手握陛下所托五万重兵,岂无意乎?” 秦朗沉默,好一会这才说道: “我先受武皇帝厚恩,如今又受陛下重信,只恨不能杀尽贼人,以报国恩,又岂敢说无意?”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然贼人凶悍狡诈,吾又天资愚钝,有失君望,实是惭愧!”他看向邓艾,“若邓将军有计教于我,朗铭感肺腑。” “不敢不敢!”邓艾连忙还礼,这才继续说道,“蜀虏统军所赖者,不外乎葛贼与冯贼,即便那魏延,在吾看来,亦不过一勇夫耳。” “故现在葛贼被大司马拖在五丈原,冯贼被郭将军挡于桥山,此二者,领蜀虏大部兵力。余者碌碌,皆不足为虑。” 邓艾说着,举起左右手,皆握成拳,作相对冲撞状,“此番蜀虏欲南北夹击,已是被大司马所破矣!” “葛贼与冯贼正如双拳并进,反被大司马缠住,如今皆是进退两难,却不知胸膛要害已暴露于我等眼前。” 邓艾越说越兴奋,比比划划地说道: “而将军的五万重兵,正如利刃,可刺向蜀虏心脏要害!” 秦朗自不是傻子,他听得心头一动,试探地问道: “陇右?” “正是!”邓艾以拳击掌,激动道,“冯贼领军穿过大漠,凉州定是空虚,而陇右的大部兵力,又与辅国将军相持于泾水。” “将军之上策,莫过于领五万人马,直破陇关,到时非但陇右可下,就是凉州亦唾手可得!不世之功,非将军而何?” 秦朗听了,怦然心动。 只是他想了一下,终究是摇了摇头: “陇关若是轻易能下,当年张将军(张郃)就不会有街亭之败。” 当年秦朗临危受命,与王双同守汧县数年,防备蜀虏从陇关而下,他又岂会不知道陇关这一带的情况? 莫说陇关的守军,乃是冯贼亲自带出来的悍贼,就是陇关附近几个山路小道,亦皆筑有烽燧。 不管是大军正面攻下陇关,还是偏师偷绕山道,都是难啊! 听闻秦朗说了陇关的情况,原本正有意领军偷越陇山的邓艾,满腔的热血登时就凉了一半。 他想了想,终是不气馁,继续说道: “既如此,那末将尚有一中计。” “邓将军请道来。” “秦将军且看,这是萧关,这是安定郡,而邓芝所率的陇右贼军,正处于安定最东处,与萧关相隔甚远。” “若是我等能从回中道……” 邓艾的话还没说完,秦朗就大惊失色: “此非当年曹大司马与冯贼相战于萧关的故事?” 此次秦朗主动来到汧县,实是硬着几分头皮的。 毕竟萧关一战,对他而言,当真是如同恶梦。 当听到冯贼不在陇右,而在桥山时,他心里其实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 如今听到邓艾又建议走曹真走过的路,他下意识地就是一阵心悸。 邓艾没想到秦朗一听到走回中道,反应就这么大。 再看到秦朗脸上的神色,心里就是一阵纳闷: 就算萧关一战,冯贼两万败曹大司马的十万大军,也不至于让人这般闻之而色变吧? 怎么郭将军如此,秦将军亦如此? 所以冯贼当年究竟是干了个啥? 邓艾的念头还在打转,秦朗已经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 “汧县乃关中西边门户,万不可有失,更何况萧关乃是重关,贼人岂会无备?若是萧关不下,汧县却被贼人趁虚而入,如何是好?” 秦朗除了对回中道有些忌讳之外,其实也是怀了与司马懿一样的心思: 葛贼欲渡水而不得,冯贼欲翻山而不能,只要拖下去,他们除了退兵,别无他途。 至于安定的贼军,不足为惧。 此可谓十全无虞,何须冒险? 若是轻易冒时,万一败了,关中沦为不可收拾的局面,谁能担得起责任? 邓艾一听秦朗再次拒绝了自己的建议,不禁有些气急: “将军拥重兵,却坐看贼人猖獗,失败敌之机,此恐非为将之道啊!” 秦朗也不生气,他自是知道邓艾说得有些道理。 蜀虏大军主力已明,自己若是仍坐守汧县不动,未免有些胆怯。 但汧县又是重地,万不可失,自己不可能轻离。 他看向邓艾,温声道: “邓将军莫急,我只说了要防备汧县被贼人趁虚而入,并没有说未必不能按邓将军的建议一试。” 邓艾为人高傲,脾气本来不太好,方才口出恶言,已是有些后悔,此时看到秦朗竟是不计较,心头就是一阵惭愧: “秦将军此言何意?” “吾要镇守汧县,自是不可轻离,但正如邓将军所言,此时陇右极有可能是兵力空虚,此时汧县倒是用不上这么多兵力。” 秦朗说到这里,故作沉吟,“若是有人愿意领军北上……” 他看了一眼邓艾。 邓艾会意,连忙大声道: “若是将军不弃,艾愿意一试!” 秦朗微微一笑: “此计本就是邓将军提出来的,邓将军既能主动请缨,正是最好不过。” “不过邓将军资历不足,怕是不能服众。我再给将军派一猛将,辅助将军。” 邓艾自然知道自身的不足,连忙说道: “秦将军请说。” “汧县原守将王双,勇猛无比,历经三朝,资历甚重,有他相助,邓将军则无虑矣!” 秦朗与王双共守汧县数年,自有交情在,他相信若是自己亲自出面,王双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邓艾大喜:“多谢将军。” “却不知邓将军欲领多少人北上?” “一万足矣,只要能引得安定郡的蜀虏回师,不敢轻动,便算是成功。” 蜀虏三路大军,最不要紧的是安定郡那一路偏师。 怕倒是不怕,但却犹如蚊蝇般嗡嗡嗡地烦人。 就算是拍不死,把它赶走,落个清静,也是好的。 那样的话,就可以专心对付五丈原的葛贼。 到时候说不得可以再从陈仓方向过去,呼应大司马。 但见秦朗果断地说道:“那吾便分你两万。” 他从洛阳领了五万中军过来,再加汧县原有的守兵,足有近七万。 分出去两万,根本无关紧要。 邓艾大喜过望! 商议已定,秦朗倒也雷厉风行,立刻调拨人马。 邓艾和王双领着兵马,顺着回中道向萧关奔袭而去。 一直在密切注意汧县动静的王平,在得到细作的消息后,连忙派人下山,前去通知萧关。 只是从陇关下山,再往北走,最后还得往西翻一遍陇山,这才能到达萧关。 这一绕,却是比回中道远多了。 而且陇右确实如邓艾所料,除了紧守重要关口,再没有多余的兵力。 王平通报敌情的作用,一个是让萧关加强防备。 另一个,则是让安定郡的邓芝知晓,后路可能有险,若事有不谐,立刻回师。 就在关中汉魏双方相互攻防的时候,远在北边的冯刺史,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进展。 苦攻数日,第一个山头的魏军营寨终于被攻破了。 无当营和暗夜营的将士,趁着前头鏖战正酣,从西边的险地翻越而上。 魏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且又抽不出足够的人手,被汉军来了个腹中开花,顿时大乱。 寨门失守之后,寨里的魏军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精制的牛皮靴用力地踩在倒地的寨门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冯刺史在姜维赵广的陪同下,来到这个让他头疼了数日的坞寨。 寨里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敌人了。 逃掉的魏军十不足一,受伤没能逃掉的魏军士卒都被杀红了眼汉军挑出来,一刀捅死。 魏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一地,就像渔夫从网里倒出来的鱼一样。 将士们正把这些尸体挪到一处,准备一起丢到山谷里。 几个烧着的木头还在冒着余烟,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异味儿。 “这是魏之精兵啊!” 冯刺史喃喃地说了一句。 不到最后关头,死守不降。 他抬起头,越过重重山头,层层坞寨,看向远处那一座主峰。 那里,就是兴隆关。 如果从这里一直到那里,都是这种营寨,怕是要流干将士的血。 姜维沉默。 他心里第一次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这一次,当真要无功而返? “把普贺于叫过来!” 冯刺史身为统帅,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甚至有时间也不能想。 若是统帅都没有信心,那么此战必败。 轲比能的儿子普贺于很快被带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革建。 “冯君侯,你唤我可是有事?” 普贺于对着冯刺史说话时,目光却是悄悄地瞟了两眼站在冯刺史身边的姜维和赵广。 虽然来之前,自家大人已经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要小看这位冯郎君。 但普贺于这一路来,常常看到冯刺史和这两个俊美男子形影不离,心里终是有一丝鄙夷。 冯刺史背对着几人,一直看着前方的山岭,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我军已经攻下了第一座营寨,下一个寨子,就交给普贺于首领了,如何?” 普贺于看到冯刺史跟自己说话,连身子都没转过来,这等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是不爽: “冯郎君,我们鲜卑人,善操马而不善攻城,倒不是说怕死人,我们大鲜卑是不怕死的。” “但就怕这攻不下来,误了冯郎君的大事啊。” 操汝阿母! 你可真是小母牛倒立,还善操马? 冯刺史终于转过身来,满脸的和善笑容: “我素来知鲜卑勇士骁勇善战,所以这才与轲比能首领盟誓,一起南下攻打关中。” “当然,我虽是答应了轲比能首领对长安的要求,但前提是鲜卑勇士必须出力才行。” “说实在的,此次我军苦战数日,伤亡不小,必须要休整一番,若是普贺于首领攻不下来,到时我们再上就是。” 有情有理的一番话,直接就把普贺于的嘴给堵死了。 攻下长安是轲比能与冯刺史的约定。 普贺于若是想出工不出力,那可就别怪冯某人跟轲比能首领说道说道,这长安的金帛子女,怕是没办法给你们了。 再说了,既然你们大鲜卑的勇士不怕死,又怎么会攻不下一个小小的营寨? 只是这数日来,普贺于又不是光在树荫底下乘凉,自是把汉军的攻营看在眼里。 倒不是真说没信心攻不下来,毕竟一个山头的营寨估计也就数百人,就算大一些,估计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真狠心拿人命填,怎么着也能填下来。 但要填多少人命,那就是个问题。 更别说胡人确实不如汉人善于攻城。 看着普贺于胀红了脸的模样,赵广不禁在心里嘿嘿一笑: “区区胡儿,居然还想跟兄长争论,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巧言令色?” 普贺于被冯刺史这么一挤兑,终是不得不点头答应: “好,那下一个营寨,便由我大鲜卑勇士来攻!” 冯刺史微笑: “有劳普贺于首领了。” 普贺于不知道什么叫皮笑肉不肉,但他看着这个人的笑脸,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可恶至极,恨不得往他脸上捣几拳! 他再看了一眼姜维和赵广,心里不由地更是鄙夷更甚,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冯刺史目光幽幽。 章节目录 第0989章 一具铠甲引发的血案 得知桥山第一个山寨被破,在详细地询问了逃回来的将士之后,郭淮不怒反喜: “冯贼欲从北而来,早就在大司马的预料之中。若是有类当年攻打安定诸城之神速,吾倒还有几分担心。” “如今观来,彼横穿大漠,定是没有带多少辎重,吾看他怎么攻下桥山!” 兴隆关前,有各处要害山寨十三座,周围山头小坞二十六座。 冯贼真要一路攻过来,不知要到何时? 想到这里,郭淮就不禁哈哈大笑: “诚如大司马所言,冯贼不翻越陇山而来,却学霍去病横穿大漠,实是自弃其长,邯郸学步是也!” 当年冯贼从萧关入安定郡,破城何其速也? 若是他此次带着大军从陇山而来,俯冲汧县,可不比现在仰攻桥山要好得多? 这不是自弃其长是什么? 笑过之后,郭淮思索了一下,忽然又下令道: “来人。” “将军。” “让人准备一下,吾要去前方看看。” 耳听终为虚,眼见方为实。 虽然对桥山的防备有信心,但冯贼实是太过狡诈,不去亲眼看一看,郭淮心里有些不放心。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巡察一番各个山头的营寨,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郭将军亲临阵前,甚至还特意在最前线的寨里暂停了一天,这个做法足以让守寨的魏军士气大振。 此番普贺于所攻的营寨,本就是一个大寨。 此时郭淮再过来加了一个坚守光环,普贺于的游戏难度登时就从困难模式掉入了地狱模式,鲜卑胡儿连续吃了三日的大苦头。 鲜卑胡儿从汉人手里学了几个招式,在塞外横行一时。 此时下了马,这才发现,此番攻营,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困难数倍。 山上滚石檑木似乎源源不断,砸得族中勇士惨呼不已。 连攻三日,死伤数百人,竟是未能越过魏军寨前壕沟半步。 气得普贺于在山下暴跳如雷,偏生又无可奈何。 “那冯永定是故意的!他早知此寨难攻,所以特意让我们前去送命!” 夜里,普贺于在自己的帐内连摔了几个珍贵的瓷碗,咆哮道。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山寨比上一个难打得多。 要说冯永不是故意的…… 反正在普贺于的心里,已经极度在怀疑冯某人的动机。 他心里暗暗发誓,真要攻下了长安,在掳掠完之后,他要一把火烧了长安城。 反正只说了给汉人留下城池和土地,又没有说留下什么样的。 旁边的郁筑革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不过,相比于普贺于的暴怒,郁筑革建则是要冷静一些。 毕竟最迫切想要进入关中的,是汉人,而不是自己的部族。 但见他目光闪烁,对普贺于建议道: “汉人究竟是不是有意如此,只需要试一下就知道了。” 普贺于知道自己这位姊夫颇有几分小聪明,当下连忙问道:“怎么试?” “义从胡人!”郁筑革建说道,“冯郎君只说汉人需要休息,可没说那些听他们话的狗也需要休息。” 普贺于听了,下意识地就是激烈反对: “让我去求汉人帮忙?不可能!更别说那些给汉人当狗的胡人!” 这一路过来,义从胡人和自己的部族甚至起了些许的小摩擦。 虽然事情并没有闹大,但普贺于以前曾袭击过义从胡骑。 这两个事情加起来,足以让他心里产生抵触情绪。 郁筑革建听了普贺于的话,就是对其愚钝有些怒其不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轲比能大人那等雄主,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说过了,是试探一番。汉人这几天来,已经看到我们的攻营情况。并不是我们不想攻下来,而是难度有点大。” “若是汉人当真想要拿下桥山,那至少也应当答应帮我们打造一些他们所用的大楯和攻城车。” 郁筑革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普贺于,语气就是有些严厉起来: “我们这几年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勇士的性命,不是这样去浪费的!” 虽然轲比能大人从汉人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远远不够。 至少在攻城这方面,部族仍需要学习。 汉人的工匠,是个好东西。 这一回,普贺于听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要派郁筑革建跟在自己身边。 在听到郁筑革建的建议,他仍是有点不太情愿。 在冯永面前说了大话,现在又再去求他,拉不下脸面。 郁筑革建盯着普贺于,他当然知道普贺于心里在想什么。 最终他终是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自己去找冯郎君说。” 普贺于咕哝了一句让人听不清楚的话,算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事不宜迟,郁筑革建出了普贺于的营帐,立刻就转身向冯刺史的帅营而去。 在等知郁筑革建来访之后,正在研读《兵法二十四篇》的冯刺史,不禁有些意外,然后又有些意味深长地一笑: “终于来了么?” 说着,他把兵书倒扣到案上,说道:“让他进来吧。” 郁筑革建进来后,倒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很诚恳地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普贺于可能会轻视冯郎君,但他不会。 因为他一直牢记轲比能大人交代过的话。 好女色也好,好男风也罢,这都不影响冯郎君曾经大败魏人的事实。 “想要从我们这里借些大楯和攻城车?再让义从军协助攻营?” 冯刺史恰到好处地“哦”了一声,同时脸上露出些许的意外。 郁筑革建看到冯刺史这个神色,心里微微一沉。 汉人难道是真打算拿自己的部族勇士去送死? “没问题!”冯刺史一拍大腿,“我们两军既然盟誓南下共伐魏贼,自当紧密配合,互通有无。” “冯郎君,我们两军……嗯?嗯!” 郁筑革建下意识地还想要说一下自己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冯郎君这是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早日打败魏贼,不正是我们两军所愿么?” 冯刺史有些奇怪地问道。 “对对对!都是为了早日打败魏贼!” 郁筑革建连连点头。 同时在心里暗暗惭愧: 自己原先还怀疑冯郎君是故意消耗部族的勇士性命,没想到自己竟是错怪了他。 想到这里,郁筑革建又是连口道谢。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冯刺史于是就更加和善起来,竟是送给郁筑革建三两上好的茶叶。 让郁筑革建更是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看着郁筑革建心满意足地离去,冯刺史笑了笑,重新拿起案上的兵书看了起来。 丞相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让自己看前人所著的兵法。 现在已经让人送来自己亲手所著的兵书。 有些事情虽没有明说,但该懂的都懂。 面对丞相的苦心,身为半个女婿,冯刺史当然是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还是要多读书,不但要多读,还要熟读。 冯刺史继续在军中手不解卷,而回到自己营中的郁筑革建则是给普贺于带去了好消息。 “什么?汉人愿意帮忙?” 普贺于有些不太相信地反问了一句。 “冯郎君还是很好说话的,看来他是真心想要攻下关中。” 郁筑革建很是难得地说了一句公道话,“看来我们是错怪了他。” 听到郁筑革建居然替对方说话,普贺于就更觉得奇怪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就盯着郁筑革建看。 郁筑革建面色如常,他当然不会解释自己怀里有三两上等茶叶。 因为他没打算把这三两茶叶分出去一半。 普贺于没能从郁筑革建脸上看出异常,只能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加大攻城力度。” 有了汉军支援的攻城器械和义从军的协助,就算郭淮再怎么给魏军加坚守光环。 但在普贺于和郁筑革建的死命督促下,鲜卑胡人不要命地进攻,山寨上的魏军终是有些渐渐挺不住了。 “杀!” 耗尽了寨里的滚石檑木,填平了寨前的壕沟,推掉了寨前的鹿角,撞开了寨门…… 每前进一步,都有鲜卑部族的勇士倒下。 普贺于早就杀红了眼,只待寨门倒下后,他不顾郁筑革建的阻拦,亲自领军冲入寨内。 寨内残存的魏军还试图反抗,但这些日子以来连续不断的厮杀,早就透支了他们的力气和精力,让他们疲惫不堪。 此时的他们,哪里比得上轮番休息的胡人? 很快,寨内的魏军被屠戮殆尽。 憋屈了许多天的鲜卑人终于欢呼起来。 只是在这个欢呼起里,有着一丝那么不和谐的声音。 “干什么?这是我们的东西!” “什么你们的东西,难道我们没有出力吗?” “没错,没有我们的帮忙,你们能拿得下来?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找死?!” “哟呵?想动手?怕你们?” “锵!” “哗!” 兵器出鞘的声音。 “干什么?” 普贺于杀屠数名受伤的魏兵,心头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看到寨内有人起了争斗,连忙大喝。 “大人,他们在抢我们的东西!” 部族的勇士看到普贺于在踏步走过来,脸色一喜,连忙指着对面告状道。 普贺于的目光顺着部族勇士所指,落到正持刀以对的义从胡人身上。 义从胡人丝毫不畏惧,迎着普贺于的目光,甚至还冷笑一声: “普贺于首领,这个营寨,我们也有功劳拿下来,怎么?难道连收点战利品的资格都没有?” 守寨的魏军都是精兵。 精兵就意味着武器好,铠甲也不差。 这些都是所有胡人为之垂涎的东西。 就算是这些年来,因为汉军制式兵器不断更新换代,凉州义从胡人从大汉手里得到了不少好武器。 但铠甲这种东西,是永远不可能落到他们手上的。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不禁武器的大汉,个人所能用的两样东西,是绝对的违禁之物。 一个是重弩,一个是铠甲。 谁要是敢私藏,直接就是以造反论。 眼下两拨人所抢的,就是一具身披铠甲的魏兵尸体。 准确地说,是尸体上的铠甲。 看到尸体上的铠甲,普贺于就立刻明白过来,他义正辞严地对义从胡人说道: “此战,乃是我部族勇士不惧生死,用许多性命换来的,你们不过是在旁协助,就算是要战利品,那也得等我们挑选之后……” “放屁!没有我们的攻城车,你们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都是厮杀汉出身,义从军是冯郎君的狗,又不是普贺于的狗,甚至和普贺于还有些过节。 看到普贺于一开口就想拉偏架,领头的义从胡人直接开骂道: “谁不知道你们是穷鬼?等你们先挑,怕不是只给我们留个亵绊(内衣),说不得连亵绊都要被你们扒去!” 普贺于闻言,脸上微微一变。 事实上,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有些魏兵身上的衣服,布料看起来不错,就算是沾了血迹,拿回去洗洗就是了。 此时被人叫破,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你想找死?竟敢侮辱于我!” 才打完了魏贼,大伙火气皆未消去,眼看着就要起内讧。 这个关键时刻,只听得一个声音传来: “大家怎么都亮着兵器?难不成还有魏贼么?” 众人转眼看去,两个俊美男子正陪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郎君走入寨中。 上等牛皮靴子踩在倒下的寨门上,“咔咔”作响…… 同样的情形出现,不是冯郎君是谁? 看到冯刺史,普贺于眉头就是一皱。 义从军看到冯刺史,当即就是大喜。 在了解了双方的争执后,冯刺史看向普贺于: “普贺于首领,郁筑革建来求我帮忙的时候,可不是你现在这个态度。” 冯刺史的声音并不大,但普贺于方才所言,有失公允。 如今再这么被人当众点出有求于人这个事情。 让普贺于只觉得脸如火烧,羞愤欲死。 他甚至看到了冯刺史脸上尽力掩饰的鄙夷。 热血直冲脑门之下,普贺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伸手按住刀柄: “你什么个意思?!” “锵!” 姜维与赵广齐齐上前半步,刀出半鞘! “哗啦!” 方才还欢呼的众人一下子就分成了两个阵营,剑拔弩张。 冯刺史盯着普贺于,淡淡地说道: “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这时,只听得不知谁在角落说了一句: “这些鲜卑胡儿,最是无义!先前袭击我们义从军的,听说可不就是他们?” “哗!” 这句话犹如水滴掉入了烧滚的油锅。 普贺于因为暴怒而开始扭曲的脸,即便是太过黝黑,也可以看出泛起了血红色。 他好像一头狂野的猛兽,用沙哑的声音恶狠狠地叫道:“谁说的?” 有人站出来,面带轻蔑之色:“敢做不敢承认么?杂胡!呸!” “我要杀了你!” 普贺于已经失去了理智。 “拦住他!” 冯刺史厉声大喝。 面对冯永,普贺于可能还要多考虑一下。 但什么时候,这些给汉人当狗的家伙,也敢这么当众挑衅自己了? 真要是忍下了这口气,那在族人眼里,他怕是连妇人都不如,以后指望有威信去领导部族? 大鲜卑的勇士,什么时候会听一个窝囊废物的话? 普贺于的动手,冯刺史的下令,相当是给剑拔弩张的双方发出了明确的信号。 山寨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大人,大人,不好啦!” 山下的营帐,一个鲜卑胡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进来,把正打算偷偷喝茶的郁筑革建吓了一大跳。 他正要破口大骂,只听得鲜卑胡儿用嚎丧的声音叫道: “大人,普贺于大人,被人杀了!” “咣当!” 珍贵的瓷碗掉到地上,上好的茶叶溅了一地。 郁筑革建猛地揪住胡儿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被杀了?怎么会被杀了?魏贼不是已经败了吗?” “是汉人啊,不是,是那些胡狗,也不对,不知道是被谁杀的,当时很乱,太乱了……” 鲜卑胡儿语无伦次,惊魂未定。 “emmmmm……” 山寨里,冯刺史看着身上被捅了七八刀,还中了五六箭,死不瞑目的普贺于,摸了摸下巴: “这死得有点冤啊!” 你说这中了七八刀也就算了,怎么在这种混战中,这种破甲长箭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尽往他身上招呼呢? 现在山寨已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量的无当营和亲卫营将士接管。 鲜卑胡儿在方才的混乱中,死的死,逃的逃。 山下,杨千万和秃发阗立,已经开始调动大军,向鲜卑胡人的营地逼进。 解开外铠,再解开铠甲下面的袍子,袍子里头还有一层细铠,冯刺史吐出一口长气: “这天真热!” 章节目录 第990章 斩尽杀绝 事实上,从陇右到凉州,甚至在九原一带,冯刺史在胡人那里,名声一直都是不错的。 从上层的头人,到中层的小贵族,再到底层的羊奴,只要是愿意和大汉合作的胡人部族,冯刺史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安排得妥妥当当。 愿意耕种的就带着他们垦荒种地,低息出租耕牛工具,出借粮食,帮他们渡过难关等。 愿意放羊的就给他们分草场,派出官吏和技术人员去帮忙建立青料草塔,甚至还特意在草场推广苜蓿等优良饲料。 为了保证胡人的利益,不让他们像以前那样遭到豪右的盘剥,很多时候还利用兴汉会或者官府的影响力,帮他们建立起三方协议。 甚至那些最先洗白的头人,还可以接受兴汉会的外包,搞个马帮马队,帮忙运货物啥的。 点点滴滴,这么算下来,冯郎君不知给多少胡人活路。 山神传人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就算是反对大汉的部族,在被打败之后,也只是遭到惩罚性地强迫劳动改造,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全族被屠戮殆尽。 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虽然有不少头人被“藏猫猫”,但大多数的胡人,往往会突然幡然醒悟。 因为他们发现,虽然是强迫性劳动,但雇主会尽力保证他们的生存。 不但有吃有住,一年还免费发两套工装。 甚至生病的时候,会有一些从南乡医学院过来的学生帮忙看病。 虽然这些学生手法生疏了些,但总算是能看得起病了不是? 这等好事,以前哪里可能轮得到他们? 至于官府利用他们,每年从雇主那里收到了多少租金,那关他们什么事? 反正五年之后,他们就可以得到人身自由。 那个时候就会有人站出来发善心,收留他们。 然后在官府的见证下签个契约,从此就可以在各种工坊皮革坊草场,乃到运输队做杂工。 虽然不像主动投靠的部族那样可以分到田地或者草场,但却是比草原上要活得滋润。 以前时不时挨饿挨冻的日子,谁愿意过谁去过,反正我觉得冯郎君就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 至于在这个过程里那些死掉的胡人…… 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草原上每年冬日的白灾,就是一场生死大考验。 汉地百亩之田,已经可以养活五口之家。 但在没有改良优质草料,推行畜牧圈养和青料塔的百亩草原,连五头羊都养不活。 为了对抗天灾,为了抢夺生存资源,草原上每年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再说了,反正死人又不会说话对不对? 像近几年的西部鲜卑,就是属于后一种。 林林总总算下来,基本上骂冯刺史的胡人,都是属于顽固反汉的头人,贵族,他们最后都会去“藏猫猫”。 所以得益于冯刺史这些年在胡人那里建立起来的良品口碑,就连轲比能这等雄主,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助他南下。 至于像普贺于这种头脑比较简单的,估计临死前都没有想到,冯某人会突然暴起杀心。 不但普贺于没有想到,就是有几分灵活心思的郁筑革建,此时满脑子还是嗡嗡的。 普贺于的死,究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还是在混乱中被误杀? “大人,大人,不好啦!汉人,汉人的大军逼过来了!” 还没有等郁筑革建搞明白普贺于的被杀问题,又有鲜卑胡儿滚进来,大惊失色地叫道。 郁筑革建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好端端的,冯郎君怎么会突然翻脸? 谁能告诉他,就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普贺于和冯郎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筑革建哆哆嗦嗦地冲出自己的营帐,因为过于紧张,他差点就被地上的小石头绊倒。 抬眼望去,山岭山谷,密密麻麻的,全是汉军,正在黑压压地进逼过来。 “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郁筑革建有些声嘶力竭地大喊。 山林之地,下了马的鲜卑勇士,就如同失去了两条腿。 就算是人数相差不大,在这种环境下,也根本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 更何况现在汉军还有近万义从胡人在旁协助。 “误会,肯定是误会!我要见冯郎君!” 虽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但热气仍是滚烫。 只是如今的郁筑革建,全身上下都是颤抖,如同掉入了冰窟窿,手足冰冷。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的……” 郁筑革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经质地重复着“误会”之类的话。 汉人的最终目的是要南下进入关中,这是肯定的。 但就算是两军联合,想要攻下桥山,犹觉得困难。 若是两军火拼,就算最后汉军赢了,他们也注定永远攻不下桥山。 “所以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郁筑革建肯定地下了定论。 “来人!” “大人?” “去,派人去对面,就说我有事要见冯郎君!” “啊?” “快去!” 郁筑革建怒吼,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种局面,汉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而自己这边,两万人马被挤压在几个山谷里。 这就是一个必死之局。 而唯一能阻止这场争斗的,只有冯郎君。 同时这也是郁筑革建目前所能选择的最优解。 所幸的是,汉军并没有直接冲杀过来,而且冯郎君很快同意接见了他。 “冯郎君,这是,这是为何?” 过来的路上,满腹的千言万语,郁筑革建最后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此时的冯刺史,哪还有在山寨里的从容不迫? 但见他一脸的阴沉,阴沉里充满了暴躁: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我就是想上去看看,然后普贺于为了一件魏贼身上的铠甲,他对我拔刀!” “对我拔刀出来,想要杀我你知道吗?”冯刺史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喊道,“就为了一件区区的铠甲!” 说着,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扔着的一件铠甲,“就为了这件破铠甲!” 然后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 “轲比能首领怎么说也是个人物,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郁筑革建脸皮一抽,他很想同意冯郎君这句话。 普贺于在他眼里,除了一身蛮力,确实一无是处。 但是他必须要先弄明白事情的具体过程。 看得出来,冯郎君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也很狂怒。 很明显,这个事情,同样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郁筑革建咽了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冯刺史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最后摇了摇头: “攻破魏贼的山寨后,义从军在打扫战场时,看到了这件铠甲。” “然后普贺于的人想要抢过去,双方就发生了争执。普贺于想要偏袒他的人,我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去的。” “郁筑革建首领,攻破魏贼营寨,义从军也是死了人的。若是他们在战场上捡点东西都不行,以后你让我怎么领兵?” 冯刺史说到这里,脸上的恼怒之色再次泛起: “偏偏普贺于觉得应当由他的人先挑,挑完后才轮到义从军。” 郁筑革建知道这是普贺于很有可能会干出来的事。 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句短视。 只是他为什么会对你拔刀,你还是没说啊!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他便觉得我是当众故意跟他过不去,想对我拔刀相向。” 冯刺史目光幽幽地看向郁筑革建: “郁筑革建首领,你知道的,义从军一向视我如父母,看到普贺于这般,自然是气不过。” “而且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普贺于曾袭击过他们……” 郁筑革建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他只觉得背上的已经湿透了。 他突然很后悔过来见冯永。 喉咙有些干涩,郁筑革建干笑两声,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说实在的,先前轲比能的那些举措,在他看来,确实是没有错的。 毕竟耳听为虚,谁会知道冯郎君为人究竟如何? 所以前期拿捏一下,试探一番,同时也容易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事到如今,普贺于有一部分因为这个原因而死,又让他想要哭。 这都叫什么事? “冯,冯郎君,没有的事,这定是有贼人在放谣言……” 冯刺史苦笑一声: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当时大伙才破了魏贼,杀气未消,普贺于一怒之下,直接就拔刀想要杀人。” 说着,他摊了一下手,“于是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虽然还有一些疑点,比如说为什么冯郎君没有及时阻止这场混乱。 但郁筑革建已经不打算问下去了。 他孤身前来,不是为了讲理,更不是为了质问。 主要是为了表达善意,主要是为了稳住冯刺史。 只要冯郎君知道自己无意与汉军对阵,只要部族的勇士能逃过这一劫,对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只因为形势比人强。 他再一次放低了姿态,请求把普贺于的尸首归还自己。 冯刺史倒也没有为难,把已经整理好的尸首令人抬出来——关键是普贺于身上的破甲重箭不能出现。 只待郁筑革建把普贺于的尸首带回去,早就聚拢过来的部族贵人们,多是有屈辱愤怒之色: “汉人欺人太甚!” “大人,我们何须怕他,打吧!” “普贺于大人死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向轲比能交代?” …… “都闭嘴!”郁筑革建一反在汉人那里的卑谦,阴沉着脸,大喝道: “你们想大家都一起死吗?想族中的勇士都埋在这片山林里吗?” “不能骑着战马驰骋的大鲜卑勇士,就如同折了翅膀的雄鹰,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把族里的勇士带回草原,就给我乖乖闭上你们的嘴巴!” 郁筑革建临时接管了普贺于的部众,又让那些族中贵人不许轻举妄动。 然后他派出了数十骑,打算悄悄地向北方传信。 “君侯,我们截住几个郁筑革建派给轲比能送信的传骑。” 日头落山后,秃发阗立前来汇报。 正在看书的冯刺史“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漫声问道: “内容是什么?” “正是今日普贺于被杀一事。” 冯刺史终于放下书,走到营帐门口,看向鲜卑人的营地。 许久之后,他这才突然开口道: “秃发阗立,我想交给你一件事。” “君侯但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冯刺史看向西边,山头已经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 他举起大拇指,在喉咙上轻轻一划,意味深长地看向秃发阗立: “明白么?” 秃发阗立背上的肌肉立刻紧紧绷起! “义从军任由你指挥,还可以向虎步军和无当营借人手,他们多是没有雀蒙眼。特别是鄂顺,山里怎么干活,他比较有经验。” 秃发阗立努力地咽下唾沫,咬着牙点头: “末将明白。” 说完,重重一抱拳,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鲜卑胡人的帅营里,几个被郁筑革建秘密叫过来的头目贵人正在商量事情。 “我们必须回头,勇士们不可能再给汉人卖命了!” 此话一出,就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郁筑革建面目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冯永不可能轻易放我们走!看看汉军的布置就知道了,他们根本没有放松对我们的警惕。” “汉狗欺人太甚!” “跟他们拼了吧!” “拼了就是彻底撕破脸皮,勇士们怕是再没办法回到草原。” 郁筑革建再次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 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郁筑革建目光闪烁,缓缓地说道: “明日下葬了普贺于大人,后日我就会向汉人请求,领勇士们去攻魏贼的下一个营寨。”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残忍地笑容,“汉人不就是想让我们给他们卖命吗?我就遂了他们的心意!” “什么?郁筑革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给汉人卖命,你真要去当汉人的狗吗?” 脾气暴躁的,一下子就骂出来。 郁筑革建冷冷地盯着对方: “冯永不可能让我们回头,我们只要向前,就还有生机,甚至还有机会替普贺于大人报仇。” “要么,就是被汉人埋葬在这山谷里,你选哪样?” “替普贺于大人报仇?”所有人一下子就被这个话吸引住了,“怎么报?” 郁筑革建冷冷一笑: “当然是让魏人帮忙!” 要与魏人争关中的,是汉人,又不是大鲜卑。 既然可以帮汉人打关中,自然也可以帮魏人打汉人。 郁筑革建甚至相信,只要自己这边反戈一击,魏人只会求之不得。 此可谓死里求生。 郁筑革建的目光扫过所有的贵人头目,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们想要摆脱眼下的困境,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众贵人头目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某个方向响起了喊杀声。 “出了什么事?” 正值最敏感时刻,郁筑革建一个箭步冲出帐外,映入眼帘的,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那个方向,正是普贺于原部族驻扎的地方。 郁筑革建顿觉得不妙! “快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里传递信息实在太难了。 骚乱不断地持续扩大,没有一点停止下来的迹象。 就在郁筑革建心如火焚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有个消息传过来: “大人,听说是汉人的义从军与部族勇士起了冲突!” “我冲突他个阿母!” 郁筑革建极其失态地破口大骂:“冯贼这是一个晚上都等不及,要绝了我们的活路!” 他自以为稳住了冯贼,哪知却是被对方给阴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趁着夜色,冲出去!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冯贼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的部族下这等狠手,郁筑革建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他拔剑在手,厉声喝道:“皆听吾之命,杀!” …… 关中之战,就在汉魏相持不下时,北路汉军,与胡人发生内讧,两军在魏军阵前的山谷里大肆厮杀。 是夜,火光冲天,杀声震天,附近的几个魏营皆是惊疑不定,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是夜,冯刺史迎着烈烈山风,吩咐道: “把隔离带做得再宽一些,莫要烧了自家。” 章节目录 第0991章 退兵 汉胡联军的内讧,持续了一天一夜。 两万鲜卑胡人,在这一战中死伤无数,死伤近万,失踪数千,最后能逃走者,不过三四千而已。 知道北归之路必然被断的情况下,郁筑革建有心向南逃去投靠魏人。 最后却是被暗夜营的人截了个正着。 狼狈不堪的郁筑革建被押到冯刺史面前,他瞪着血红的眼,嘶声叫道: “为什么?!” 说好的一起下关中,为什么半路就变成了这样? 冯刺史面对郁筑革建欲择人而噬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们想要的太多了。”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是丞相这辈子矢志不移的梦想。 自己真要让胡人抢了长安,然后丞相兴冲冲地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残破的梦想。 到时一气之下,估计把自己挂到长安城墙的旗杆上风干都不解恨。 “这事怪我,这些年来,凉州给了你们太多东西,把你们的胃口养得太大了。” 胡夷畏威而不怀德,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郁筑革建听不懂冯永的话。 冯刺史想了想,只好说了一句话能让对方听懂的: “其实我是想向你们借些马。” “借马?” 你管这叫借马? 不是烧杀抢掠? 好歹我们大鲜卑人抢掠边塞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说这是借。 你们汉人真无耻! 冯刺史挥了挥手,懒得跟他多说,就让人把他押了下去。 然后再看了一眼秃发阗立,问道: “得了多少马匹?” 秃发阗立连忙回答道:“大约万匹。” 冯刺史咂了咂嘴:“勉强够了……” 两万胡骑呢,才得了万来匹马,不得不说,这一战打得有点乱,没能把财产及时保全下来。 这一批战马,是鲜卑胡儿存放在另外的山谷里,所以没有受到波及。 要不然,只怕连万匹都拿不到。 “兄长,现在我们和胡人闹翻了,轲比能知道以后,肯定不会甘心,要不要我领着铁骑营回头支援关将军?” 战事一了,赵广就有些忧虑地提出这个问题。 姜维嘴角一抽,不说话。 李球嘴唇动了动,不说话。 杨千万咳了一下。 关将军还需要支援? 从九原出发时,冯刺史把大军分成了前后两部。 关将军领两万多人留守五原县,而他则是亲领三万人前来桥山。 轲比能现在能拿出来的精骑,也不过两万。 就凭他,也配和关将军相争? 说句不客气的话,不说轲比能,就是凉州诸将,若与关将军对决于两阵之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包括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姜伯约。 毕竟冯刺史手里除了有丞相亲授的兵书兵法,还有从后世带过来的军事思想。 关将军与冯刺史夫妻一体,又是丞相夫人的半个女儿。 冯府上的东西,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能知道的,其见识和眼光已远非他人所能相比。 而姜伯约……最多也只不过是学到了丞相的一部分兵法而已。 操作再厉害,也比不过氪金的,而氪金再多,也比不过开挂的。 更何况关大将军又有微操又能氪金还开了人形挂…… 由此可见,让关将军亲自守住后路,绝对是冯刺史预谋已久。 所以也可以很容易看出,赵二哈根本不是担心后路,他压根就是在这里憋得慌,想要去草原上撒欢。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冯刺史竟是点了点头: “义文考虑的不错,轲比不得不防,所以我打算领军北归,扫灭轲比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君侯,这……” 这一回,就连姜维都有些忍不住了。 若是君侯有意平灭轲比能,为何不直接就在阴山动手? 若是真想利用轲比能,现在又为何着急杀了普贺于? 如今既没有让鲜卑胡消耗魏贼,若是再北归灭胡的话,又不知要多费多少时日。 此行的目的,不是要南入关中吗? 怎么看起来君侯是更想跟鲜卑胡过不去了? 原本还道冯刺史杀普贺于是另有布局,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想要灭了轲比能。 灭轲比能需要来来回回费这么多事? 这真不像是君侯的风格啊! 但见冯刺史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说过,轲比能必须死,那就肯定要说话算话啊。” 他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 “伯约,我若把无当营陌刀营都留给你,你能不能挡住魏贼?” 姜维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听到这个话,下意识就是站了出来。 无当营虽只有半营,但加上陌刀营,还有自己亲领的虎步军,怎么说也有近万人。 “君侯放心,若是魏贼敢至,末将定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虽然暂时想不明白君侯的意图是什么,但既然君侯有所令,他自然是要听命而为。 冯刺史点了点头,看向李球: “信厚,你带上鄂顺,辅助伯约。” “明白。” 也就是说,兄长这一次,是要把所有的步卒留下,阻挡魏贼。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全部的骑军北归。 李球好像有点明白兄长对鲜卑胡人下手的原因了。 分兵的时候,关将军两万多人,却是一人三骑。 而兄长手里的三万人,至少有一半是一人一骑。 现在多出万余匹马,步卒又要留守桥山,那么兄长手里的骑军,就可以再一次达到凉州军一人双骑的最低标准。 嗯? 嗯! 所以说……兄长对郁筑革建所说的话是真的? 就是想要借马? 想到这里,李球就是有点蒙。 当然,冯刺史其实不仅仅是想要“借马”。 化身鬼王,献祭了两万鲜卑胡人,不但可以节约粮食,同时还可以从他们手里借到一批粮草。 一减一增之下,就相当于多了一批四万人日常消耗的粮草。 把事情安排完毕之后,冯刺史立刻整军,把从鲜卑胡人那里抢来的粮草以及牛羊,全部留给姜维。 自己则是带着所有干粮,掉头向北而去。 这一次变故,就是凉州军内部,好多人都是措手不及,根本没反应过来。 更别说一心只想龟缩的魏军。 郭淮在接到前方魏军传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最靠近汉军的一个营寨。 虽然他错过了夜里的火光,但白天里的滚滚黑烟,显然比夜里的火光还要显眼。 在他到达的时候,对面的喊杀声仍在隐隐传来,一直没有平息。 很明显,蜀虏极有可能是发生了内乱。 若是对手换了别人,郭淮说不得已经开始想着要主动出击,前去试探一番。 只是桥山的地形太过复杂。 更重要的是,郭淮知道,冯贼此人,狡诈之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入对方的算计。 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派出斥候,想尽办法探查蜀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少魏军的斥候趁着混乱,亲眼看到了山谷里的惨烈厮杀,或者说是半屠杀。 这种诡异无比的情况,让郭淮更加惊疑不定。 随着向南边亡命逃跑的胡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胡人贵人在亲卫的护送下,主动跑到山上,向魏军求救。 魏军终于确定:蜀虏真与胡人彻底闹翻了。 再加上接下来汉军的大规模调动,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瞒过一直在密切注意对手的魏军。 “将军,蜀虏经过此番内乱,怕是自知无力再攻下桥山,故而主动退兵。” “想来此时蜀虏定是士气低落,若是我等趁此机会出击,当能大破贼人。” 有人立刻提出建议。 郭淮闻言,心头大动。 不过这个念头最终是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拒绝了眼前这个巨大的诱惑,摇头道: “蜀虏就算是与胡人内讧,冯贼手上仍有近三万人马,不可大意。” “况吾来桥山前,大司马一再叮嘱,只能紧守,不可主动出击,吾岂能违背大司马之令?” “此事还是先向大司马禀报,看大司马如何安排再说。” 这个话,合情合理,没人挑得出毛病。 因为大司马确实有过这个吩咐。 只是两军阵前,战况瞬息万变,为将者不思应机破贼,却以数百里之外的上官之命唯唯从之,此非领军之道。 军中诸将未经萧关一战者,多有不满。 其中有部将贾栩,甚至在私下里谓军中司马郭模曰: “此可谓畏蜀如虎耶?” 在冯刺史领军退出桥山山脉的时候,姜维派人从后面送来了分兵后的第一份军情。 看完军情,冯刺史“啧”了一声,喃喃道: “看来郭淮深得司马懿的忍功啊,这样都不愿意出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桥山,下令道: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行!” “君侯有命,加速前行!” 两万精骑,踏起滚滚烟尘,向北方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在桥山西边四百多里泾水河谷,王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邓芝的手里。 得知魏贼有大军沿回中道北上,邓芝不禁大惊失色: “吾还道萧关一战后,魏贼已不敢再从回中道北上,没想到魏贼竟仍有胆量如此行事。” 当下不敢迟疑,连忙令柳隐仍守安定,防止魏贼沿泾水而上。 然后他与马岱领万人,匆匆回师萧关。 而此时,邓艾已经连渡陇山山下的几条水流,快速向萧关进发。 邓艾迫使邓芝的回师,不但减轻了关中的压力,甚至在情况紧急的时候,鲜于辅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前往桥山,支援郭淮。 当鲜于辅和郭淮送出的军情,一前一后到达郿城后,司马懿大感振奋。 他把军报传给军中诸将,笑曰: “蜀虏兵分三路而来,两路已不足为惧,唯剩下诸葛亮这一路,又岂能久撑?想来不久之后,亦不得不退兵矣!” 当下便写了奏章,送往洛阳。 然后又派人给桥山送信,赞扬了郭淮的谨慎,再一次严令诸将必须完全听从郭淮的指挥。 同时授权给郭淮,但凡有不从命者,皆可军法处置。 就在关中完全进入僵局的时候,五原县的大河岸边,一片安定平静。 这里是上天赐予的放牧之地。 负责放牧的军士,或割草以作草料,或是驱赶着军马向水草丰美的地方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关将军站在大河边上,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念了两句冯刺史曾经念过的句子。 怪不得阿郎写的侠义里,最后总是喜欢到塞外隐居。 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关将军看了一眼被亲卫拦在外围的刘浑,示意放他进来。 刘浑急步过来,低声道: “将军,我们截到一个胡人的传骑。” “胡人的传骑?”关将军一愣,“是给高阙传递消息的?” “正是。” “没事截住他做什么?” 刘浑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将军,末将发现,这两日前往高阙的胡人传骑突然增多,而且那些传骑不像以前那样,靠近我们的营地讨些吃食。” “反而是有意避开我们的营地,有两次末将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吓得转身就逃。故末将以为,这里头必有古怪。” “嗯?”关将军目光一凝,“所以你就特意截了一个胡人传骑?” 刘浑连忙说道: “将军放心,末将只是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射中他的马匹,然后这才把他前来营中。” 关将军看了他一眼,怪不得阿郎一向看重此人。 这等话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 “问出什么了?” 刘浑皱起了眉头:“他只说自己是受了郁筑革建之命,前往高阙,告知联军已经攻下魏贼两个山头。” 关将军“哦”了一声,“你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对!若当真是这等好事,为何胡人传骑对我们的营地如避蛇蝎?且我看那胡人传骑,言辞闪烁,似有事瞒着我们……” 看到刘浑这般疑神疑鬼,关将军失笑道: “真要有事,君侯还能不给我们消息?算了,给他一匹马,让他走吧。” 看到关将军浑不在意的模样,刘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应下之后,他转身下去安排。 自从君侯领军离开后,刘浑就发现自己越发地看不透这一次关中之战了。 他还以为君侯让关将军守在五原县,是为了随时突袭轲比能。 哪知现在看来,关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轲比能的样子。 可若不是为了轲比能,那大军呆在这里,根本毫无意义。 刘浑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郁郁。 他正打算到营地周围走走,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偷偷摸摸地晃进某个营帐。 刘浑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军中不可擅自饮酒,汝等犯了军法,看吾不去告诉关将军!” 帐里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来人,里头一人这才笑道: “破虏兄,若是你也想饮酒,直说就是,何须吓人?” 另一人则是催促道: “速把帐门放下,莫要被他人看到。” 原来帐里不是他人,正是刘汉子刘良。 而另一位,则是轲比能的弟弟,若洛阿六。 军中确实不可饮酒,不过有一个角落是例外。 那便是鲜卑胡人所在的营地,并没有这个规矩。 很明显,刘良正是钻了这个漏洞。 看到若洛阿六,刘浑心头一动,于是也坐了下去,问道: “我早发现你们不对劲,这酒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刘良得意地笑道:“吾非军中之人,自有一些拿酒的门道。” 这话可以在别人面前装逼,但却唬不了刘浑。 没有关将军的默许,你怕是连马尿都不敢拿。 哪知若洛阿六却是连连点头,称赞道: “刘郎君素来交游广泛,就是在冯郎君那里,亦有交情,所以可以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好东西。” “自从到了阴山以后,非但是轲比能大人的贵宾,许多部族渠帅也喜欢跟郎君打交道呢!” 刘汉子谦虚道: “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大伙给面子而已。” 几杯酒下肚,若洛阿六就脸泛红光,开始有些口无遮拦起来,口沫横飞地说一些部族传闻。 这些日子以来,喝的有酒,饮的有茶,又无须呆在轲比能身边看脸色行事。 在微微的醉意中,若洛阿六只觉这种日子当真是快活得不能再快活了。 饮到最后,若洛阿六喝得大醉,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异常的事情。 刘浑便借故离开了。 第二日的时候,南边的秦直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红色令旗的汉军传骑,直冲营地,大声呼喊: “紧急军情!” “将军,紧急军情!” 在传骑被扶下去休息后,亲卫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传骑的信件和符节送入主帅帐营。 关将军急步上前,在确定符节是真的之后,迅速打开信件。 信件上的内容很简单,它甚至用的是明码,而不是军中常用的暗语。 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速发。 然后下头又用略小一点的字体写着:一切小心。 大字与小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状。 大字是毛笔写的,歪歪扭扭,形如鬼状,惨不忍睹。 小字是炭笔写的,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为楷模。 六个字,全是简体。 这世间,除了冯刺史能写出这种融合了多种特色的字体,再无他人。 关将军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过很快,她把这抹笑意收敛起来,喝道: “传令,擂鼓!” 就是这么六个字,突然打破了营地一个多月以来的平静。 无数的骑兵开始冲出营地,铁蹄踏出如雷般的轰鸣,黑压压地向着目的地席卷而去。 章节目录 第0992章 千里不留行 关将军前脚刚离开,冯刺史后脚就领着北归将士,抵达五原县,接管了营地。 “轲比能呢?” 冯刺史刚一下马,劈头就问向迎接他的刘良。 留守营地的刘良,看到冯刺史那张熟悉的脸,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虽然一直有人给他送来轲比能的情报,但因为关将军不在,没有安全感。 就怕轲比能趁着这个空档,突然出现,要一把火烧了营地。 “从东边传来的消息说,轲比能的人马已经纠集完毕,正在向东而来。” “按一些老朋友给我的消息,照眼下的速度,最快的话明天可至,最慢的话,也不会超过后天,轲比能就会到达五原县。” 刘汉子一口气说完,又不由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 天太热,加上太激动,刘汉子有些出汗。 冯刺史闻言,就是一笑: “你的老朋友看来还挺多。” 刘汉子干笑: “都是托了君侯的福……” 这句话是下意识的大实话。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刘良也算是已经看清了世间的人情世故。 所以他明白一件事情,没有兴汉会体系的资源,这世间就不会有什么刘汉子。 所谓英雄趁势而起,这句话只说出了一半事实,或者说,故意遮掩了一半内容。 那就是在趁势成为英雄之前,得先有钱,有粮,有人。 当然,要是再有一些他人所没有的独特资源,那就更好了。 没有这些东西,偏偏又觉得自己可以当英雄的,要么就是被社会毒打到认清现实。 要么多半就是成了游侠儿。 连游侠儿都做不成的,那就是青皮无赖。 与之相反的,那就是有了足够的资源之后,再加上一点点幸运,要比别人更容易成为英雄。 比如现在紧随冯君侯身边,如同影子一般的张远。 按理来说,这种苍头黔首之子,进入军中,基本都是冲在最前面送死。 除非有九死一生的运气,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上升机会。 哪像现在,既有讲武堂学生的首席大师兄身份,又被冯刺史一路提拔。 如今已经是凉州军军司马,负责监察凉州诸营。 有多少比他天分好的人,因为没有讲武堂的资源,没有成为冯刺史的学生,所以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战场上。 别人收拾尸首的时候,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再如轲比能,除了冯君侯之外,从小种鲜卑成为草原霸主,够英雄了吧? 但是他没有顺应大势,又没有足够的资源跟凉州军对抗。 所以刘良相信,他很快就会是个死人了。 只是冯刺史把刘汉子的话当成是客气,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吩咐道: “张远,你带着参谋部的人,去安排诸营扎寨。秃发阗立,你负责营地周围的警戒,特别是东面,看看能不能查探到轲比能的消息。” 然后这才对刘良说道: “走,带我去看看物资。” “君侯这边请。” 原本营地帅帐的旁边,有一个重兵把守的地方,周围挖出了壕沟,独立成寨。 关将军领着大军走了,营地一下子空了下来,唯独这个小寨,仍留有士兵把守。 刘郎君领着冯君侯进入小寨,来到一个营帐内。 掀起油毡遮盖的东西,里面全是被草绳包着的坛子。 冯刺史随意拿起一个坛子,用随身的匕首切断草绳,再划开坛口的油布。 油布下面还有密封坛口的蜡泥,挑开蜡泥,又是一层油布,掀开油布,伸手进去,拿出一块干粮。 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咔”! 些许粉末从嘴里飞溅出来,些许红糖的甜腻带着腥膻奶味,立刻充满了口腔,让冯刺史皱起了眉头。 真特么难吃! 嚼了嚼,努力地分泌口水,把嘴里的粉末泡湿了,这才能咽下去。 比后世的早期军用干粮还要难吃得多。 但这已经是凉州军最高级的奶糖干粮了。 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也就是特制肉干。 刘良来到阴山这么长时间,借商队之名,在高阙建了存放货物的仓库。 却少人知道,仓库真正作用,其实是提前给凉州军储备制作干粮的材料。 大军在五原县扎营后,仓库的存货自然是全部搬了过来。 关将军驻守五原县的一个多月里,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制作干粮。 冯永把坛子丢给身后的赵广。 赵广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拿出一块,张嘴一咬,大半就没了。 大伙这些日子赶路,常吃的干粮,是按比例把豆粉和面粉掺到一起,提前加油加盐炒好的粉状物。 那玩意根本没办法和这种好东西相比。 这不,赵广吃得太急,开始被噎得翻白眼。 “关将军临走前,带走了一半。” 刘良解释道,“剩下的一半,是留给君侯。”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关将军还给君侯留了一封信。” 冯刺史挑开信看了一眼,上头只写了两行字: 我在前面等你,君亦要小心。 字迹铁画银钩,刚中带柔,冯刺史自叹不如。 “许游!” 正在啃奶糖干粮的后勤参谋许游连忙闭眼死命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刮得喉咙直发疼。 “末将在!” “清点一下,到时候分配到各营。” “诺。” 放入坛子,是为了延长保持期。 为了急行军的时候方便携带,基本是只能用油布包好,尽量保持干燥。 看到准备充足,冯刺史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连日紧急赶路,即便是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的冯刺史,身体都感觉有些吃不消。 确定诸营安扎完毕,这才在关将军留下的帅帐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日头高挂,这才起来,神清气爽地喝了一碗酥奶茶,两大碗肉汤,又吃了三个肉夹馍,肚子才有了饱腹感。 早在等候的秃发阗立,在得知冯刺史起来后,连忙过来汇报情况: “君侯,百里之外发现轲比能的前军。” “嚯,来得挺快。”想起昨日刘良所言,冯刺史笑了,“看来他是以最快的速度过来的。” “让军中给义从胡骑分一些肉食,让他们吃饱,此战,就由他们打前阵。” “诺!” 游牧民族之所以难缠,是因为他们游无定所,逐水草而居。 在茫茫的大漠上,你首先要与大自然作战,辨别方向。 然后再与后勤作战,保证将士的粮草。 最后才是与草原胡人作战,不但要打得过他们,还要跑得过他们。 前汉与匈奴人的数次大战,出动的战马,常常是以十数万匹算,这才保证了汉军的机动力。 同时每一次大战的胜利,要么就是找到了匈奴主力,大破之。 要么就是找到匈奴人的王庭,大破之。 像李广那种每次领军出塞与匈奴作战,不是迷路就是失期的将军,就是典型的内线作战出色,外线作战外行的偏科将军。 冯刺史自然不会去学他。 光是探路,冯刺史就足足准备了三年。 再者,现在他手里的骑军战力,不但领先鲜卑至少两个级别的代差。 同时因为战马的改良,凉州军的机动性也比鲜卑胡骑出色。 更重要的是,轲比能的庭帐,他同样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面对这种情况,轲比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放弃苦心经营的河套地区,率领部众去漠北。 只是有多少渠帅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他走,是个比较大的问题。 就算是轲比能,他都未必愿意离开河套。 因为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所以轲比能选择了第二条路,那就是拼死一博。 只要击败冯贼,他不但可以为儿子报仇,同时还可以借此向魏人示好。 女婿传来了儿子的死讯,让原本仍有几分豪气的轲比能,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在他身上,终于出现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态。 他的一个弟弟苴罗侯,前些年被步度根和泄归泥所杀。 剩下一个弟弟若洛阿六,被汉人骗入军中,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儿子普贺于死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女婿郁筑革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轲比能倍觉孤单。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白白活了一辈子。 逼近五原县,轲比能写下“君侯欲与老夫会猎于阴山,亦或欲狩猎于关中?”,叫道: “来人。” “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派人把这信,送至汉人手里。” 让人把信送出去后,轲比能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头上的一些小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散了,有的却又只散了一半。 有些地方,露出了花白的发根,更显得头发杂乱不堪。 若不知底细的人,看到的就是一个真正的糟老头,哪还有一点草原霸主的气势? 轲比能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这还是当时他亲口对冯贼说的。 谁料冯贼竟是如此不讲武德,先是骗,再是偷袭…… 轲比能喃喃自语,两眼似乎无神,却又死死地盯着某一处,绝望中带着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大人。” “进来。” “大人,冯贼……我们派过去的信使,亲眼见到了冯贼!” 原本身子有些佝偻的轲比能,似乎被触动了某处开关。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如同一头在捍卫自己领地的老狮子,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冯贼果真在此?好好好!”轲比能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问道,“他怎么说?” “冯贼只让信使带回了一些东西,说是要送给大人……” “快让他进来。” 信使带回来的东西,是两个比脑袋略大的箱子。 看到这两个箱子,也不知怎么的,轲比能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人猛地一击,同时心头如同被撕裂了一般。 “这是什么?快,快打开!” 轲比能只觉得有些眩晕,喘着粗气道。 箱子被打开了,两颗脑袋出现在轲比能面前,不是普贺于和郁筑革建是谁? 死死盯着儿子和女婿的头颅,轲比能的眼珠子渐渐变得血红。 “啊!!!” 只见他突然狂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凄厉和疯狂。 接着状若发狂,拔刀就猛地劈砍下去。 站在他面前的信使一个躲避不及,当场就砍翻在地。 剩下的人看到轲比能已经发了疯,不敢出口劝说,免得自己被糊里糊涂地砍死,纷纷夺路逃出汗帐。 “来人,来人!” “出兵!立刻出兵!” “我要杀了冯贼,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要,我要把他剁成肉酱去喂狗!” 陷入了半疯狂状态的轲比能,一刻也等不及,领着两万胡骑,向着五原县扑来。 他发誓,他一定要血屠五原县! “君侯,胡骑来了!” “嗯,我看到了。” 东面传来了隐隐的闷雷声,接着就是天边出现长长的黑线。 黑线渐渐扩大,冯刺史的望远镜里,已经可以看见无数的胡骑正策马而来。 “轲比能疯了吗?如此不爱惜马力?难道他还以为我会没有防备?” 看到胡骑的这番模样,冯刺史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的是,当轲比能看到汉军时,血红的眼如同受伤的野兽,马鞭一指对面: “有能杀冯贼者,当得继吾之位!” “呼呼呼!” “杀杀!~” 鲜卑胡骑喊着古怪的口号,加快了马速。 冯刺史更觉得古怪了,草原霸主所领的大军就这模样? 不是说轲比能知道如何利用旗帜金鼓来指挥部众? 怎么现在看来,就跟那些小部族打架似的,只管乱哄哄地一拥而上? 和普贺于所领的胡骑比起来,这轲比能的部众似乎太差了些…… 统领义从军的秃发阗立可没有冯刺史这么多心思,看着对手这般杂乱,他咧嘴一笑: “君侯说了,击溃轲比能,功大者,可任由掠夺其族,除马匹与粮草外,剩下的全部归自己所有!” “呜呜!” 周围的义从胡骑都欢呼起来。 义从军再怎么差,那也是跟凉州正规军比。 跟着冯郎君那么久,眼力还是有的。 眼前这支鲜卑胡人,跟那些任由他们捕猎的小部族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人数多一些。 人数多,就意味着劳力多,就意味着牛羊多,就意味着女子多…… “击鼓!” “咚咚咚!” 义从胡骑虽然比不过汉军的军阵严整,但最基本的协同作战还是知道的。 前军开始举弓,同时亮起了兵刃,而两翼已经开始绕了出去,围猎开始! “兄长,何须这般费事,就这些杂胡,连个阵形都没有,我一个冲锋就能凿穿……” “你闭嘴,今天没你的事,好好看着就行!” 冯刺史不耐烦地喝道。 桥山那里和鲜卑人起冲突的是义从军,动手屠戮的大部分也是义从军。 回到五原县,和鲜卑人厮杀的,也只能是义从军。 不让双方结下血海深仇,冯刺史怎么放心下一步行动? 来势汹汹的鲜卑胡骑,被义从胡骑正面迎上,势头就是一滞! 马鞍双方基本都是有的,虽然形状有些不太一样。 但义从胡骑全部安装了马蹬,再加上手里的兵刃远比鲜卑胡骑坚硬锋利。 只听得“当”地一声,一溜火星闪耀,鲜卑胡骑的锈刀就被崩了一大块。 这还算是好的。 那些骨制兵器,有的甚至直接被斩断。 义从军在马上的动作极为灵活,在双腿控制马速的情况下,侧身接着就是再一劈。 根本没有办法及时转身的对手,当场就被砍下马去。 与此同时,两翼的义从胡骑开始了骑射骚扰。 虽然义从胡骑人数比鲜卑胡骑少了一半,但却是很快占了上风。 战场不断地扩大,越来越多的胡骑开始厮杀到一起。 “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冯刺史用望远镜观看三万人打群架,咕哝了一句。 “轲比能不过尔尔!”秃发阗立嗤笑。 这种混战,草原的部族没一个能比得过义从军, 他把手里的所有胡骑都派了上去。 虽然义从军占了上风,但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出一倍。 想要早点打完,就没办法留余力,而且照眼下这情况看来,也不需要留余力。 冯刺史看到了这一幕,轻笑一声: “现在有点意思了。” 话音刚落,但见一直往后退的鲜卑胡骑突然鼓声大噪,一支精骑猛地从中间冲出! 由于正面战场太宽,厚度不足,义从军被这支精骑有预谋地一冲,竟是一下子被人冲破了。 精骑不停,直直向着冯刺史的帅旗冲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登时就把秃发阗立吓了个目瞪口呆。 他被轲比能阴了! “兄长,让我去吧!” 赵广乐得哈哈一笑,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冯刺史对培养这个家伙成为一军之帅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我说了今天你就只管看着就行。来人,去把轲比能叫到阵中,可别真被轲比能冲死了。” 义从军已经全部被缠住了,根本不能退兵,因为一鸣金退兵,只会变成溃败。 而且全军放出去了,一下子也不可能收回来。 “举矛!” 在后方列阵的汉军,大楯齐人肩高,如林的枪戟列于阵前,如同刺猬。 因为汉军阵前是义从军,所以原本也没有列弓弩阵。 现在冯刺史也懒得调动了。 这支数百人的精骑,冲到汉军阵前一箭之地,有人大喝: “冯贼,可敢与我决一生死?” 冯刺史轻轻一笑,“轲比能首领,你领军到此,就为了这个啊?” 很快有亲卫跑到阵前,把冯刺史的话传了出去。 “冯贼,无耻之尤,卑鄙之极,不当人子……” 冯刺史也不生气,挥了挥手。 “喝!” 盾兵与长枪齐齐前进十步,声势惊人。 轲比能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汉军,牙齿都快要被咬碎了。 “轲比能首领,所谓知实务者为俊杰是也,如今你大势已去,何必为了一己之私,把族人送入灾祸之中?” “吾恨不能诛汝,以解吾之恨!” 轲比能悲怆地对天一笑,举刀呼喝:“杀!” “杀!” 身后的精骑重新跑动。 只是才冲到一半,但见一直紧跟在轲比能身边的一个骑士,突然抽出长刀,刀刃雪亮! “不!” 有人目眦欲裂。 有人目光冷漠。 有人眼中炽热。 “扑!” 血雾飘散。 失去了人头的身子继续往前冲了一阵,这才掉落马背。 没有人控制的战马,终于嘶叫一声,转头就往旁边狂奔,再不敢冲向森然以待的长枪阵。 “兄长,这是……” 赵广目瞪口呆。 “哦,是亲卫营和暗夜营的总教头,韩龙。” 冯刺史面色平静地说了一句。 看着阵前骨碌碌滚动的脑袋,他已是心有所悟。 轲比能看似送死的行为,应该是已经觉察到了,普贺于的两万精骑在桥山覆没之后,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控制一些部落。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老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根本已经没有了退路。 冯刺史看向仍在厮杀的胡骑,忽然有些佩服: 果然不愧是草原雄主么,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仅仅是有可能背叛自己的人陪葬。 “君侯。” 一身胡人打扮的韩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冯刺史身边。 秃发阗立咽了咽唾沫,悄悄地退后两步。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极有可能是与黄泉路擦肩而过。 “辛苦先生了。” 韩龙爽朗一笑:“自此以后,从凉州自九原,胡人再无力作乱,小人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先生大义!依我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几句说得就是先生啊!” “哈哈哈!君侯过奖!” 四十多岁的汉子,笑得跟可爱的孩子似的,眯起的小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然后又咂咂嘴,看了一眼赵广:“就是没有银鞍白马,有点遗憾……” 四十多岁的汉子,你要不要这么骚包? “这边的事一了,我不日将领军前去支援关将军,到时还要辛苦先生先行一步,给关将军报个信。” “好说好说!我现在就立刻出发。” “不急,先生今夜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不迟。” “大河边上的黄羊,肉嫩味美,不好好尝一下就太可惜了。” “饮酒啖肉,踞大河边,赏大漠夜色,舞剑长歌,岂不是美事一桩?” “好好好!”韩龙拊掌大笑,“君侯不愧是天下游侠的知己,知我知我!” 冯刺史微微一笑,“我的座骑,有几匹脚力还算不错,到时全部送给先生,定能赶得及。” 赵广一听,眼睛一亮,然后又立刻黯淡下去,咕哝了一句: “兄长不爱我了!” 兄长的座骑,有一匹乃是西域天马,日行数百里,平日里他想要借着骑一下都不行。 现在倒是大方,说送就送。 章节目录 第0993章 出其不意 轲比能阵前被砍了脑袋,让原本就有些溃散的鲜卑胡骑,顿时全军溃败。 义从胡骑追亡逐北,不少鲜卑胡人被赶到大河里,淹死无数,浮尸飘流。 战后,冯刺史果如战前所言,在收集了足够的战马之后,从义从胡骑中挑出有功者五千人。 允诺他们可自行继续向西,前去高阙,劫掠鲜卑胡人的部族。 此战过后,阴山以南一带,短时间内能临时组织起千骑以上的部落,一扫而空。 五千义从胡骑,足以横行无忌。 时间紧迫,击溃了轲比能之后,冯刺史没有时间去慢慢收拾残局。 他召集众人,吩咐道: “原先依附轲比能的部落,有哪些是可以为大汉所用的,如何收拢起来,则由刘良你负责。” 刘良闻言,大喜: “良定不负君侯所望!” 在阴山这里当了这般久的孙子,如今风水轮流转,且看吾如何大展拳脚。 冯刺史又看向许勋: “许勋,这五千胡骑就由你统领,留守阴山,看看能不能再筹些粮草,以防万一。” 许勋连忙应下,然后又略有犹豫的问道: “君侯这是打算单独把这五千胡骑留在阴山?” “没错,有什么问题?” “君侯,胡人素无信义,平日里有君侯约束,尚还算是听话。若是君侯领军离开,阴山又是胡人聚集之地,万一……” 冯刺史闻言,微微一笑: “元德放心就是,义从军的亲眷远在凉州,军中每部又有军司马,那些头人谁敢有二心?” “就算他们有心要反,谁又会支持他们?” 放着凉州的好日子不过,跑去大漠吃风沙? 某些头人或许有这样的心思,但底下的人谁会愿意? 再说了,就算他们反了,到哪去寻找支持他们的部落? 总不能指望阴山的鲜卑胡人吧? 先有桥山屠戮一事,再有五原县一战,双方的仇恨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刘良安抚轲比能旧部,许勋看着义从胡骑,双方只要能维持个两三个月的平衡就足够了,到时候关中也差不多能分出胜负。 许勋虽久任凉州军后勤参谋,但从未领过军,所以这才有些担心。 此时听到冯刺史的解释,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君侯早有打算,是我过于小心了。” 就在冯刺史领军北归,横扫阴山的胡人时,洛阳的朝堂一片喜气洋洋。 曹叡把司马懿送回来的奏章给众臣传阅,笑曰: “都言冯贼狡悍,从无败绩,关中闻之而色变,没想到此番遇到了大司马,却是落了个无功而返,当真是大快人心。” 曹叡的身体本来就一直不算太好,再加上这几年来,他一直沉溺酒色,过度纵欲,导致身体越发地虚了。 特别是听闻蜀虏举全国之力进犯关中,魏国上下人心惶惶。 搞得这两个多月来,曹叡的心情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毕竟自陇右一战后,大魏先丢陇右,再丢凉州。 萧关一战,冯贼以少胜多,名震天下,可算得上是蜀魏战略势态转变的节点。 刘备夷陵之败后,蜀魏再起烽火的这十年里,大魏屡战屡败。 别说关中不少人畏蜀如虎,就是洛阳也有不少人在心里嘀咕: 蜀虏这些年来兵势愈是锋锐,冯贼尽夺天下文气,再加上听闻汉中亦是文事兴盛,难道刘汉当真气数未尽? 南乡纸早些年被商队带入洛阳,从一开始就一直受人追捧。 有“光洁平滑,远超蔡纸”的美誉。 蜀地文武皆备,也怪不得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这一次蜀国对关中势在必得的模样,不少人忧心忡忡,也就不难理解了。 大约是肾气太弱,导致虚火更加容易上升,这些日子以来,曹叡的脾气越发急躁起来。 不过幸好后宫有一位天女,能给陛下带来放松和愉悦,常常让陛下转怒为喜。 只是这么一来,本就体弱的皇帝常显得脸色苍白。 此时曹叡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了少有的红润之色,显示出了他心里的高兴。 “骁骑将军(秦朗)运筹帷幄,逼得安定贼军不战自退,颇有大将之风。” “冯贼暴虐,胡人无义,相约南下,却中途相争,如今冯贼退出桥山,想来定是生怕后路被轲比能所断,故急着领军北归。” 曹叡兴奋地说道,“蜀虏分三路而来,两路不战自败,相信不久之后,葛贼亦不得不南缩汉中。” 中护军蒋济见此,上前奏道: “陛下,冯贼虽领军北归,但仍让人留守桥山,蜀虏诸将,以此贼最为狡诈。” “故贼人未全部撤离桥山前,尚不能定论冯贼退败,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曹叡失笑道: “在吾看来,冯贼此举,正是狡诈之处。若是他一下子领军全部退出桥山,反是暴露了军心不稳。” “到时北有轲比能阻其归还,若是大魏尾随其后,冯贼背腹受敌,到时岂不成了困兽?” “故留一部分贼人守住桥山,方可安心北归打通退路,到时再让桥山贼人徐徐而退,此方上策。” 他看到蒋济还有话说,知其所思,于是解释道: “卿且放心就是,如今关中有大司马坐镇,以逼退敌寇为要,自不会让将士轻易出击,以免中了贼人之计。” 蒋济这才退了下去。 曹叡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若是换了十年前,就算是郭淮不想追,他亦要亲自下旨让大魏精骑追击。 只是…… 唉! 冯贼穿过大漠,自北而来,定是带着麾下铁骑。 纵然是大魏的精骑,如今面对冯贼所领的骑军,亦不得不避其锋芒。 大魏精骑真要追出了桥山,在大漠上与冯贼相遇,到时换成谁追谁还不一定。 中领军杨暨出列,奏道: “前番陛下下令征召河北将士,诸军已至河内郡,如今局势有变,不知是要继续增援关中,还是另有安排?” 曹叡沉吟一下,说道: “虽说蜀虏已退两路,但葛贼仍有十万之众屯于五丈原,不可大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只是若让河北将士继续增援关中,未免有徒耗钱粮之嫌。” “不若暂时先驻扎河内,一来万一后面关中有变,可以随时增援。” “二来不必过于劳师动众,也可以略省些钱粮,待到葛贼败退之后,再行罢兵。” 虽然在众人面前说得轻松,曹叡心里却是知道,蒋济方才的提醒,确实很有道理。 冯贼看似已经离开了桥山,往北去打通自己的归路,但只要蜀虏一日没有完全撤出桥山,那就不能掉以轻心。 更重要的是,去年的时候,荆州那边还曾缴获孙权送给葛贼的信,上有双方共同出兵犯疆的约定。 如今蜀虏果然如约而来,但吴寇却是未见动静,此不可不防。 此次关中之战,唯一能聊以**,就是冯贼与轲比能相争,不管哪一方胜出,对大魏都是好事。 最好是冯贼败了,蜀虏数万精兵葬于大漠,如此一来,可真算是天佑大魏。 不过曹叡对此不报有希望。 毕竟连大魏的精骑都曾惨败于冯贼之手,而轲比能又怎么可能打过冯贼手里的铁骑? 不过轲比能若是被冯贼所破,那也是帮大魏解决了北方的一个潜在威胁。 曹叡这波想的倒是挺好。 若是换了别人,事情说不得就真按他所想的发展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一只多了一千八百年见识的土鳖。 比如说,土鳖知道守江必要守淮,孙权就不知道。 或者说,以前他不知道。 再比如说,世人都知道“得中原者得天下”。 却只有目光卓越者,才知道在得中原之前,最好是先占据西边关中,或者河北,次一级的至少也得是南方。 在没有后顾之忧之后,再逐鹿中原,这才容易得到天下。 但就算是目光卓越者,也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看到千百年之后的事情。 在李唐从太原起兵取得天下之前,即便有人重视并州,大约也没人能认识到表里山河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 前汉时期,自匈奴第一次分成南北两部后,从阴山到雁门一带,数百年来都是汉人养看门狗的地方。 只不过两汉时期,养的是南匈奴。 而到了汉末及曹魏时期,看门的则变成了鲜卑人。 虽然看门狗有时想要转头去咬主人,但总是被主人一棒子敲下去,然后再赶着它们去咬北方的敌人。 轲比能最强势的时候,步度根就是缩在雁门一带,靠着给魏人看门,换取魏国的支持,这才堪堪不被轲比能吞并。 作为后世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之一,雁门在两三百年的时间里,竟是常年不对胡人设防,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汉的强势。 但同时它也深深地禁锢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 一般来说,二三十年就足以篡改人们对历史的印象。 就拿后世对二战的印象来说,六七十年代,西方还承认是苏联打败了德国。 到了八九十年代,就成了美国与苏联一起打败轴心国。 苏联倒下以后,某些大片开始大力宣传美国是世界的拯救者。 千禧十年以后,有人已经开始宣称苏联是**的同伙…… 几十年就能扭曲历史到如此程度,更别说两汉用雁门一带来养胡人看门的做法,已经长达数百年。 魏国没有人能看到千余年之后,所以他们不知道某宋在失去幽云十六州之后的夜不成寐。 就连曹操,也不会想到,他都把匈奴人肢解成了五部,百年后匈奴人居然还能卷土重来。 所以魏国按两汉惯例,在雁门郡养鲜卑胡人来看门,也不算错。 错就错在,他们忘了,他们不是统一的两汉,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对南,对西。 而不是像两汉那样,可以调动全国兵力向北。 所以他们也不会想到,冯鬼王在桥山当着所有魏军的面,献祭了两万鲜卑胡人。 然后又作出着急北归,与轲比能殊死搏斗的模样,居然只是为了掩饰一个最终目的:雁门郡。 此时在雁门郡给魏国当看门狗的,是泄归泥。 第一任在雁门看门的鲜卑人步度根,有一个兄长叫扶罗韩。 泄归泥,就是扶罗韩的儿子。 当年扶罗韩和轲比能盟誓,却被轲比能当众砍死。 自家大人被人砍死在自己面前,泄归泥不仅没想着报仇,反而是领着数万骑兵归附了杀父仇人轲比能。 没过几年,他又被驻守雁门的步度根说动,于是领着部众偷偷跑去归附自家叔父。 哪知并州来了个刺史毕轨,骄纵而奢豪,时常对胡人巧取豪夺,让并州胡人苦不堪言。 步度根一怒之下,宁愿举族去投靠死敌轲比能,也不愿意受毕轨欺凌。 毕轨擅自领兵出关塞,在雁门塞西边的楼烦被轲比能打败,差点全军覆没。 然后就有了秦朗率中军北上并州,大破轲比能和步度根的联军。 轲比能经此大败,元气大伤,干脆杀了步度根,吞并了他的残余部众,跑去阴山舔伤口。 而泄归泥,则是又双叕一次叛逃,自己率着残部跑回雁门向魏国投降。 曹叡倒是没有计较他的过往,甚至还封他为归义王,让他继续领着部众守雁门郡。 泄归泥此人,可说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三姓家奴,且从所作所为看来,实乃胆小如鼠不为过。 但也正是因为驻守雁门的是泄归泥,所以冯刺史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从桥山突破。 而是搞了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迷惑魏国,然后派关索在关键时刻突袭雁门。 就在曹叡在做着冯永与轲比能两贼相争,两败俱伤的美梦时。 关索已经领着两万铁骑,一路日夜兼程,向东狂奔。 然后再折而向南,最后在雁门郡北边,前汉所筑的关塞下,略做休整。 两汉强盛的时候,雁门郡北边边界,曾修筑有关塞。 只是如今关塞早已和居延郡的关塞那样,残败不堪。 现在魏国实际控制的边界,乃是以雁门郡南边恒山山脉为界。 恒山山脉以北,有一个盆地,就是后世的大同盆地,这里就是雁门郡的大致范围。 自从秦朗大破轲比能与度步根的联军以来,幽并二州北边,难得地安定了许久。 快到八月了,正是草原放牧的最好时机。 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羊群咩咩,马儿嘶鸣。 泄归泥所部,虽说是被魏国允许留守雁门郡,但其实根本无人与他相争。 这些年来,他的部众占据了大片上好的草场。 塞内可以与汉人交换粮食布匹,塞外有肥美之地放羊牧马。 甚至还偶尔有商队前来,交换一些少见的稀罕之物。 泄归泥这几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安逸。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而远在前汉关塞下,一双幽深无比的眼睛,仿佛透过眼前的山岭,正冷冷地盯着这片祥和安宁的土地。 ps: 关姬突袭路线图: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0994章 轻取平城 自古以来,想要进入雁门郡,扣关雁门塞,须得先通过平城县(即后世的大同)。 而平城县,正是扼守北方要塞的第一道防线。 西有湿头山(即后世的洪涛山),东有白登山(即后世的采凉山)。 两山之间,有一条河流自北而来。 平城县,就在山口的河边。 可谓有山有水,有草有羊。 前汉初年,韩王信在雁门与匈奴作战不利,私下里多次向匈奴求和,被高祖皇帝所疑。 韩王信害怕被杀,干脆直接起兵造反,向匈奴投降。 同时还把自己的国都马邑(即后世的朔州)送给匈奴,同时和匈奴约定,一起南下攻打太原。 高祖皇帝亲自率军北上迎击,连战皆捷,遂生轻敌之心,轻兵冒进到平城,最后被冒顿围困在白登山。 历史上的白登山之围,正是发生在这里。 如今白登山依旧,两汉经营了数百年的平城县,却早已成了胡人圈养牛羊的地方。 平城地处险要,又是扼守南北往来的咽喉,泄归泥在夏秋两季,都喜欢呆在这里。 一来可以防止有不长眼的部众偷偷进来放牧。 投靠依附可以,不叫他大人就想南下放牧,那可不行。 二来无论是从河东郡偷运盐巴,还是从哪里偷贩铁器粮食到草原上的商队,基本都要经过这里。 泄归泥正好可以从中捞到许多好处——中间商赚差价,那真是躺着都能赚钱。 七月底的清晨,日头尚未升起,平城北边的山口,稀薄的夏雾,一层层一片片地飘浮在草地上,还没有消散。 薄雾像羊毛似的,平展地铺在地面上。 被雾气打湿的马蹄踏在草地上,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打破了山口的宁静。 守在山口的胡人被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侧耳倾听,发现自己没有听错之后。 一个小头目连忙跑上前几步,先用胡语大喊,然后又用生硬的汉话大喊道: “前方何人?” 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停了下来,然后对面传来声音: “马队,茶叶,红糖,烈酒,香皂。” 短短十个字,简洁而明了,让小头目面露喜色,连忙派了几人前去查看。 过了一会,胡人领着一个汉人回来: “是马队,带了很多好东西。” “好啊好啊!快快快,马上去禀报大人。” 小头目派人往平城方向报信,同时又亲自带着马队到一个山谷里等候。 汉人的商队,也不全是从南边而来。 这几年里,每年都会有一支特殊的商队,带着最为珍贵的茶叶和红糖,男人最喜欢的烈酒,女人最喜爱的香皂,从北边而来。 听说他们是从遥远的凉州出发,进入草原,走了几千里路,这才来到雁门。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部落最高兴的时候,堪比节日。 这支商队,每年只来一次,每次的停留时间,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就要匆匆离开。 不过这也足够了。 最开始的时候,泄归泥领着扶罗韩留下的数万控弦之士归附轲比能。 这个过程里,他的实力被轲比能削弱了一部分。 在逃到步度根那里的时候,又损失了一部分。 然后秦朗击败轲比能与步度根联军,再损失一部分。 这么些年来,泄归泥的部落,当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直到被魏国封为归义王,重新领着部众回到雁门,再加上收拢了一些小部落,这才稍稍止住了人口衰落的趋势。 即便如此,举族上下,能上马控弦的勇士,满打满算,也只有万来人。 由此可见这些年来部落人口的损失之多。 但也正是因为泄归泥部落人口不多,所以魏国才放心让他在雁门放牧。 部落人口少,所以交易的时间就用不了太多。 泄归泥得知北面有商队过来之后,有些意外。 他立刻派出人马,前往山口,护着商队进入平城。 今年的马队规模似乎比往年大得多时,带来的货物,自然也是多得多。 泄归泥不禁有些好奇:: “你们今年来得比往年早大半个月,倒是少见。” 管事听得泄归泥所问,脸上竟是有些许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声叹气道: “首领有所不知,按往年习惯,我们确实至少还要在阴山脚下呆半个月的。” “只是今年不同哇,凉州的冯郎君从凉州领军穿过大漠而来,欲借道阴山南下。” “一开始轲比能不但答应了,甚至还派兵帮忙,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双方最后竟是大打出手。” “现在整个阴山兵连祸结,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谁还敢留在那里?” 说到这里,管事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这货物,又不能带回去吧?所以只好来泄归泥首领这里了。” 泄归泥一听,先是一惊,再是一喜: “阴山那边打起来了?” 汉人和魏人在关中打了起来,他当然是知道的。 因为上一个月,并州就征调了不少兵力送往关中。 南边太原的毕轨还派人到雁门,让泄归泥出了一些马匹牛羊,以资关中。 不过关中究竟打成了什么模样,泄归泥却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能打听到的,基本也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有说汉人势大,有说魏人赢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泄归泥所要关心的。 反正不管谁赢了,都要人看着雁门不是? 现在汉地关塞附近,除了自己,再没一个象样点的部落了。 就算是远在阴山的轲比能,那可不是一个甘心屈于人下的人物。 所以此时听到轲比能与汉人打了起来,泄归泥虽有些意外,但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泄归泥是乐见其成此事的。 因为大人和叔父先后被其所杀,他与轲比能,实是有血海深仇。 “阴山那边打怎么样了?谁赢了?” 泄归泥连忙有些着急地问道。 管事摇头苦笑: “泄归泥首领这是为难我了,遇到兵乱,我们避都来不及,哪还敢去打听?” “反正我们离开的时候,只听说冯郎君与轲比能正打得不可交开,双方各有死伤。” 泄归泥闻言,这才点了点头,赞同道: “是啊,轲比能可不能小视,汉军穿过大漠而来,能在阴山与轲比能打得不可交开,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是啊是啊!”管事连连点头,赞同道,“也就是在阴山,真要是换了在凉州,呵呵……” “呵呵!”泄归泥看着管事,同样也是在笑: “话说回来,你们这一次来早了,我们手里的皮草,没收上来多少。至于羊毛,更是还没开始剪……” 管事一听,立刻陪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等。” 泄归泥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今年你们带过来的货太多了,若是往年的价格,我们恐怕没有足够的皮草和羊毛跟你们交换。” “所以今年的货物价钱,我希望能低一些。” “轲比能首领,你这是乘人之危啊!”管事立刻叫起屈来,“我们的货在阴山就没卖出去多少。” “本来是想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回本的,你这么做,我们这一趟就要白跑了!不仅白跑,可能还要倒贴啊!” 泄归泥摇头道: “现在除了我,怕是再没人能买得下你们这么多货了,而且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避过战乱。” “现在除了我,谁还能庇护你们?所以你们这批货的价钱,低一些是应该的。” 草原上的每个部落都会欢迎前往草原上的商队。 甚至有些部落之间,就算是打生打死,也会默契地不去动往来的商队。 因为商队可以给他们带来草原所稀缺的物资。 真换了在内地,做买卖遇到这种天灾人祸,怕不是要血亏。 别看管事在泄归泥面前大声说这一趟是白跑,但他心里门儿清,亏是不可能亏的。 就看赚多赚少而已。 别说这里已经是商队所能走的最远路程,就算是有别的地方可去,但眼看着就要入秋,再不赶紧卖完,难不成还留着过年? 管事咬了咬牙,只得按泄归泥的说法,降了一些价钱。 “泄归泥首领,别的东西可以降一些,但我这里有个新奇玩意,你若是喜欢,那可得给我多换些东西。” “若是不成,我宁愿拿回去,也不卖。” 泄归泥一听,立刻好奇地问道: “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白日里看不出好处,只到夜里,我再给你看。” 泄归泥看到对方这么一说,越发地好奇起来。 管事神秘一笑,却是一定要在晚上才愿意拿出来。 待到夜里,但见平城的城头突然“叭”地一声响。 然后就是“咻”! 接着,平城上空出现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在黑夜中显得极为璀璨。 泄归泥看到这朵烟花,大惊失色,吓得差点跪下: “莫不成此乃鬼神所赠之物?竟能召来星坠!” “哈哈哈……” 商队管事哈哈大笑。 夜色中,关将军正站在某个山头上,凝视着南边。 山风吹起她的披风,烈烈作响,她那挺拔而笔直的身子却如石塑,巍然不动。 当一朵璀璨烟花在某个方向绽放时,关将军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接着第二朵再升空开放…… 这个信号代表着,现在泄归泥的帐庭就设在平城。 关将军清冷的脸上终于绽出了微笑,笑容犹如那夜空里的璀璨烟花。 “来人,传令下去,今晚三更造饭,五更出发,让全军做好准备。” “诺!” “让石苞来见我。” 石苞很快从山下爬上来了: “将军,你找我。” “军中怎么样了?” “禀将军,全军尚还有八千六百四十三人没跟上来。如今军中有一千四百一十二人或因劳累过度,或因生病,所以不能上阵。” 出发时两万六千人,就算是一人三骑,非战斗减员也达到了万人。 “无妨,让他们跟在后面慢慢走,等后面掉队的将士。告诉将士们,明日进入平城,肉食不禁。” 石苞舔了舔嘴唇,听到关将军这个话,他都有些咽口水了。 这些日子以来,三天才吃一顿热食,早就馋得不行,更别说还是吃肉。 “若是不能快速打败泄归泥,那就等着继续吃干粮。” “喏!” 石苞挺胸大声应道。 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明日的热汤肉食,那也得拼命了! 天还没亮,同样的山口,同样的清晨,同样的薄雾。 守着山口的胡人小头目仍在沉睡。 商队管事送给他的酒,酒性很烈。 虽然只喝了两碗,但昨夜仍是让他有些晕乎乎。 山口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 有尽职的胡人被惊醒了,他有些咕哝: “哪个不长眼的部族?” 不怪他这般没有警惕心。 因为这几年实在是太安逸了。 自从轲比能远遁以后,附近能敢找泄归泥大人麻烦的部族,一个也没有。 所以他压根就想到这是敌袭。 马蹄声更近了,宛如闷雷。 “不对!这是……至少上万匹马!” 到底是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光听这马蹄声,胡人小喽啰就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一点,他吓得睡意全无,冷汗就冒了出来。 他连忙翻身起来,衣服都没有整理,就跑去找头目。 “有人来了,很多很多人!” 头目被死命摇醒了,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起床气极大,开口就骂: “大早上的干什么?” 小喽啰连比带划,指着北边: “有人,有人,很多很多……” “什么……” 话还没说完,头目就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哪来这么多的骑兵?” “敌袭?” 头目连忙翻爬起来,只是宿醉的后遗症有些大,让他的头如同炸裂了一般。 他扶着脑袋呻吟了几声,这才站稳了身子。 等他手忙脚乱地把底下的人聚集起来时,“嗒嗒嗒”的马蹄声已经把山头仿佛都要震塌了一般。 日头升了起来,第一缕阳光透过薄雾,让头目终于看清了向山口冲来的敌人。 似长龙,如洪流,黑压压的势不可挡。 “不!” 头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定是做梦! 一定是昨夜里喝的酒还没醒。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敌人来袭? 敌人已经开始分流,向着各个路口绕过来。 甚至有人冲上了不高的山坡,准备居高俯冲。 “我回去告诉大人!” 头目直接转身就跑。 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前哨,关姬没有一丝停留,继续领着大军冲出山口,向着真正的目的地前进。 而此时,泄归泥是真正的宿醉未醒。 昨夜看到了一种叫烟花的东西,实是美丽无比,让他根本无法守住心神,高兴之下,喝了不少酒。 一个时辰后,关姬领着大军冲到平城外围的河水岸边。 在这一边的胡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各种营帐就已经被冲得稀烂。 举起望远镜,看着平城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有不少地方根本就是跃马可过,关姬微微一笑,然后下令: “渡水!” 平日里泄归泥的部众要往来两岸之间,自然是有渡水的地方。 汉军正分批渡水的时候,城内的胡人终于反应过来。 “大人,敌袭,敌袭啊大人!” 亲卫死命地摇醒泄归泥。 泄归泥才恢复了一些神志,城外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没有统一指挥的胡人,有的往后跑,想要跑回城里。 有的不自量力地想要阻拦,被冲上来的汉军举着雪亮马刀顺势劈下去,直接就把人劈下马去。 已经成了牛羊圈的平城,自然没有办法挡住汉军的骑军,骑术精湛的,直接寻了低矮处,一跃而过。 没有信心的,直接就是冲向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城门。 有人想要关上城门,突然从里头冲出一批人,直接砍翻了城门口的胡人。 接着,骑军直接冲进城内……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只裹了一件皮袍的泄归泥被亲卫拥着跨上马,冲到街道上。 但见四处都是哭喊声,还有的地方冒起了黑烟,甚至还有不少牛羊窜到街道上。 看到这一片混乱,泄归泥就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怕亦是无力组织起有力的抵抗。 他浑浑噩噩被亲卫护逃出城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梦游一般地呢喃: “谁?是谁?” “不知道!看模样,有汉人,也有胡人,从北面而来,就是不知道究竟哪里的敌人。” 原本跑回来报信的头目,又跟着自家大人混出了城,提供了一点有用的情报。 “北面?那就不是魏人偷袭。” 泄归泥一振,同时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平城,神情立刻就萎靡下来。 已经有敌人的骑军从东面顺着对岸绕过来了。 “快走,去雁门塞!” 雁门塞地势险要,敌人的骑军无法翻越,只要能挡住一点时间,南边的太原就可以及时支援过来。 泄归泥不敢再停留,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向南逃命而去。 章节目录 第0995章 泄归泥 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泄归泥一行十来人,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人马俱疲,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此时正值天气最热的时候,泄归泥一行人跑了半天,又渴又累。 偏偏他又都是匆忙逃出来的,没一人身上带有吃食。 无奈之下,泄归泥只得让人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泄归泥已是惊弓之鸟,当下吓得就欲翻身上马。 “大人,不是追兵,只有一个人。” 亲卫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提醒道。 泄归泥闻言,回头一看,果见是后方是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说是追似乎也不对。 那一骑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绕过泄归泥一行人。 但马上的骑士扭头看了一眼泄归泥等人,忽然“咦”了一声,这才又绕了回来。 那人拉紧了马绳,碗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在草地上,溅起泥土。 虽然是在逃亡中,但眼前这一人一马的动作,仍是让泄归泥下意识地惊叹一声: “好神俊的马儿!” 然后这才抬头看去,不是商队的管事是谁?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当他的目光扫过泄归泥身边的人时,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泄归泥首领,怎么是你?” 泄归泥同样也看清了来人,不是商队管事是谁? 看到对方是孤身一人,他虽略松了一口气,但仍是警惕地反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商队管事竟是被触动了心里的悲伤事。 他悲怆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命啊,我千辛万苦从阴山赶到平城,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兵乱这一劫。” “我的货啊,全部丢在了平城!”管事开始抹起泪来,“来时那么多人,现在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回去我怎么交代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 管事越说越是伤心,最后竟是不管仪态,竟是捶胸大哭起来。 泄归泥被不明不白地出逃平城,心里本就一股子邪火没处发。 此时再看到管事这般模样,心里大是不耐,喝道: “别嚎了!” 管事被这么一喝,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泄归泥看了看管事身边那匹神俊的马匹,心道这个家伙与那妇人强不了多少,遇到事情只会哭,如此好马,落到他手时,却是可惜了。 草原上的人都喜欢马,特别是遇到好马,更是视若性命。 泄归泥此时一心想要早点赶到雁门塞,若是有了这等好马,那不是事半功倍? 管事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人物,看到泄归泥的神色,似乎知道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连忙没话找话: “泄归泥首领这是打算去雁门塞?” 泄归泥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 管事干笑一声: “不瞒首领,我也是打算去雁门塞,然后从那里去太原。以前过来贩卖货物的时候,我与太原的刘家打过交道,所以有些交情。” “这一次,就是想去投靠刘家,等过了这一阵兵乱,再想办法从河东去关中,从关中回凉州,那就方便多了。” 太原刘家? 泄归泥没啥印象,毕竟太原那边,全是匈奴人。 五部匈奴的部帅,每个都姓刘。 连匈奴人都姓刘,可想而知,太原有多少姓刘的人家? 鲜卑人原是匈奴人的奴隶,后来奴隶翻身成了草原的主人,匈奴却是只能龟缩在太原一带苟延残喘。 奴隶不但霸占了主人原先的一切,甚至还骑到了主人的头上。 匈奴人心里能平衡就有鬼了。 这也是魏国放心把鲜卑人放在雁门郡的原因。 因为鲜卑人就算是有心南下,那也得先过匈奴人那一关。 泄归泥似乎没有注意听自己说话,反而是把目光频频落到管事的马上。 管事不由地抹了抹额头,似乎有些冒汗。 他看到泄归泥与亲卫皆是有些狼狈,眼睛一亮,连忙解下马上的囊袋: “泄归泥首领,我看几位也是有些累了,我这里还有些吃食,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上路?” “有吃的?” 泄归泥听到管事居然还带了吃食,当下顿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抢马的念头立刻就先被放到一边。 “有,有,不过算不上是什么好吃食,首领莫要嫌弃就是。”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给几人递过来装着干粮的小袋,还有一个水囊。 这个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哪还有挑剔的余地? 泄归泥打开粮袋,但见里头是竟是豆粉似的东西。 与商队打交道久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商队行远路常带的干粮。 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再灌了一口水。 干粮确实不太好吃,虽然有些甜味,但又带了些许的苦味,就像是里头掺了带有苦涩味的粗糖一样。 不过泄归泥从早上醒来后就没吃一口东西,然后又是一路狂奔,早已是饥肠辘辘。 此时的他,甚至觉得这干粮比他以前吃过的烤肉还要好吃。 几个亲卫也是有样学样,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大口清水,然后再吃几口干粮。 不一会儿,管事带过来的吃食与清水,竟是被瓜分了个干净。 干粮很耐饱,泄归泥打了个饱嗝。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管事的那匹马身上。 草原的汉子,做事光明磊落,想要抢马,就一定要抢马。 你就算给我吃的,等我吃饱恢复力气之后,还是一样要抢。 “这马不错。” “泄归泥首领喜欢?” 管事闻言,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肉疼无比地说道,“若是首领喜欢,尽管拿去骑。” 泄归泥闻言,顿时就有些意外:“送我?” “对,所谓宝马赠英雄,首领请。” 管事万分不舍地执着辔头,递到泄归泥面前。 泄归泥大喜,他本想杀了此人,再夺了这匹宝马。 没想到对方如此识趣,也罢,就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就是。 他急步上前,就欲翻身上马。 哪知也不知是不是跑了太久气血不畅,一时竟是双腿有些发软,踏了马蹬两次,这才勉强翻身上马。 刚翻坐到马背上,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竟是坐不稳,当场就从上面摔下来。 “大人!” 亲卫大惊,正待冲上去扶起泄归泥。 谁知才跑了两步,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个个皆是手脚俱软,倒在地上起不来。 管事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叫道:“倒也!倒也!” 泄归泥忍着眩晕,骇然大惊,叫道: “怎么回事?” “当然是干粮里掺了麻药。” 管事笑嘻嘻地说道。 “甚么,什么麻药?”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啊! “自然是凉州军中特有的麻药。” 管事以一种看乡下土鳖的目光看着泄归泥。 这个时代,因为受伤而死的将士,与阵上战亡的将士,概率基本都是五五开。 唯一例外的就是凉州军。 凉州军受伤的将士,存活率要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这也是凉州军为什么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之一。 比同时代的军队相比,凉州军有额外的医疗体系保护,受伤而已,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而阵上受伤却又能活下来的老卒,每一个都是军中宝贵的财富。 这一份功劳,要算在南乡医学院头上。 南乡医学院的医学生,实习的地方,囊括南中蜀中凉州。 不管是牲畜,还是劳力,乃是苍头黔首,军中受伤将士,都是他们练手的对象。 为了能在给将士治伤时尽量减轻将士的痛苦,医学院这些年想尽了各种办法。 从最初的蟾酥,到华佗的麻沸散,再到医书上的致幻药草。 甚至南中某些传说中能令人发狂的毒菇,都好奇心旺盛的医学生实习生拿来试过。 这种麻药,就是麻醉药的失败产品,或者说是半成功产品。 因为它只实现了麻醉药的一部分功效,只麻不醉。 也不是说不醉,它会让人感应迟钝,但又不会昏睡过去。 而且味道有些苦。 干粮里掺了大量的红糖,仍是没办法完全掩饰它的苦味。 不过它也有优点,那就是药力见效很快。 军中的医工给那些受伤不那么严重的将士做手术时,就常常给他们灌这种药。 这么一来,既不用浪费珍贵的麻醉药,又可以避免他们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剧烈挣扎,从而导致影响手术。 此时的管事挺直了腰杆,哪还有一开始的卑微模样。 “你是,你是谁?” 泄归泥有气无力地问道。 “某乃大汉街泉亭侯,领凉州刺史,兼征西将军麾下教头,韩龙是也!” 韩龙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上解下麻绳,准备把这些家伙捆上。 看着泄归泥几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目光惊惧地看着自己,脸上尽是求饶之色,韩高手心里就是一阵得意: 怪不得侠义上的高手,都喜欢游戏人间,扮猪吃虎。 原来最后亮出身份的时候,竟是这般舒爽,学会了学会了! 看到韩龙没打算杀了自己,泄归泥又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待自己被对方捆得结结实实,他终是忍不住地问道: “这位壮士,你方才所说的可是凉州……” 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连口舌都有些不听使唤,努力地回忆方才那长长的一串名字,这才继续说道: “可是凉州征西将军?可这里不是在凉州东面么?怎么征西将军不征西反而征东呢?” 自己好端端地呆在雁门,又没招谁惹谁,这征西将军往东跑几千里征自己,这得多大仇? 韩高手一怔,继而踢了泄归泥一脚,骂道: “废话真多!征西将军是大汉的征西将军,大汉想让君侯征哪里就征哪里,难不成你还想有意见?” 泄归泥不敢吭气了。 身为草原上最会见风使舵的部落大人,他深知保命之道。 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要去惹恼对方。 韩龙确实绑得没有问题后,这才从马背的行民情掏出一个物件。 泄归泥定眼一看,可不正是昨夜里所放的烟花? 但见韩龙点了烟花筒的引线,待引线燃毕,只听得“咻”地一声,这响声比起昨夜,还要尖锐许多。 接着天空炸出一朵艳丽的红色花朵。 看着韩龙的古怪举动,泄归泥满腹疑问,但又不敢出声。 日头太大,泄归泥和亲卫们如同糖葫芦串一般被绑到一起,更觉得闷热。 前面不久才喝下去的水,似乎又全部变成汗珠冒了出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远处似乎又响起了马蹄声。 所有人抬眼望去,果见北边方向有一批人在迅速靠近。 虽然不报希望,但泄归泥还是瞪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来人。 突然,他的心里开始嚯嚯跳动起来,来的这些人,似乎正是自己部落族人打扮。 他强行忍住激动,偷偷地看了一眼韩龙。 但见韩龙手按在马鞍上,做出随时上马的准备。 只待来人更近了,韩龙反是放松了身子,哈哈一笑。 数十骑冲过来,把十余人团团围住,领头的人又惊又喜地问道: “韩教头,你当真把泄归泥抓住了?” 泄归泥本还想着如何等自己被救出来,如何把韩龙折磨至死。 没想到听到这个话,心头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们居然是一伙的? 韩龙又踢了泄归泥一脚: “此人正是泄归泥,不知关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 “霍将军就在后头,关将军派了我们前来寻找韩教头。” “关将军说了,不管韩教头追没追上泄归泥,我们都要假扮逃亡的胡人前往雁门塞,与塞内的内应接头,以防万一。” 这些人,正是关大将军从凉州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胡骑,可不是那些义从胡骑所能相比的。 乃是上了汉家籍的归化胡。 此时根本不用假扮,那也是十足十的胡人。 此时泄归泥听了他们的对话,顿时心如死灰。 韩龙点头:“如此甚好。” 当下便留下几人看着泄归泥,等待后面领军赶来的霍弋。 他自己则是按原先的计划,带着人继续向雁门塞而去。 如果说,平城是并州的第一道防线,那么雁门塞,则是并州最重要,同时也是最险要的关口门户。 但在实际上,雁门塞其实是常年不设防的。 毕竟有了看门狗,再加上两汉的强势,雁门塞常年没有设防的需要。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说檀石槐时代。 又比如说,轲比能强大的时候,原护鲜卑校尉牵招也曾与并州刺史毕轨商量,欲屯兵雁门塞,用以遏制轲比能。 只是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牵招就死了。 要不然步度根也不至于能领着族人,从雁门塞轻易地逃出塞外。 毕轨擅自领军出塞追击,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因为他本就与牵招商量过出塞打击轲比能的计划。 只是他既没有事先经营好雁门塞,又对自己的眼高手低没有清醒认识,所以最后在楼烦被轲比能打得大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事,秦朗击败轲比能与步度联军后,便留了三千军士守雁门塞。 可以说,这三千魏军,正是阻挡关将军进入并州的最大阻碍。 对此冯刺史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所以关大将军才会抓到泄归泥后,仍是谨慎行事,按原计划做了多个准备,以防意外。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雁门塞情况,与原先的情报根本就是两回事。 章节目录 第0996章 诈取雁门 在魏国看来,关中之战从一开始,最为狡悍的冯贼就行踪不定。 所以魏国君臣自然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加强关中的防备,不让最善奔袭的冯贼钻了空子。 而并州南边,就是河东郡,与关中隔河相望,很是方便支援。 所以曹叡在让秦朗领着宛洛的五万中军前往关中的同时,又下诏让并州刺史毕轨立刻支援关中。 毕轨前些年对并州胡人逼迫太过,导致步度根反叛,后又在塞外损兵折将。 若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娶了公主,算得上是宗亲外戚。 而且曹叡还需要宗亲外戚来平衡世家,恐怕毕轨早就被罢免了并州刺史之位。 毕轨也深知曹叡对自己不满。 所以在秦朗领军来并州时,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甚至想要让出自己的车驾,载着秦朗进入并州刺史府。 幸好当时担任并州别驾的李憙固谏,这才避免了让世人耻笑的阿谀奉承之举。 由此可见,为了能重新得到曹叡的信任,毕轨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此时好不容易盼来了陛下的诏令,他哪敢有一丝怠慢? 并州边塞这些年来,安宁无事。 而且毕轨做并州刺史多年,自是知道雁门塞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兵力把守。 所以为了凑出足够多的兵力,他甚至把雁门塞的三千魏军,抽掉两千,仅留一千做个样子,领军者,不过一普通校尉而已。 这位魏军校尉,从陆陆续续逃回来的胡人嘴里,得知了平城有敌人袭击。 不过平城是被关将军领军突然偷袭,若不是泄归泥自己被抓,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更别说这些逃出来的胡人,他们甚至有多少敌人都不知道。 有说两三万,有说五六万,甚至连说十几万的人都有。 一时间,雁门塞内人心惶惶。 雁门塞的领军校尉,根本无法从胡人嘴里得知敌人的具体情况。 当他听到雁门塞北边的敌人至少都是以万为单位,当下慌忙派人前往晋阳报信,只盼着刺史能早日派人前来增援。 同时他又盼着北边的敌人,不过是与泄归泥相争的胡人部族,无意南下。 在这种忐忑不安中,第二天日头刚偏过中天,一支千来人的骑兵出现在塞下。 这支骑兵很是狼狈,乱糟糟地在关塞下大声叫喊: “开城门,快开城门!”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守关的魏军探出头去,看着底下的胡人,喝问道。 “是我!” 一脸倒霉衰样的泄归泥站了出来,掀开自己的毡帽,仰起头来,让关上的人看个清楚。 “哦,是泄归泥首领啊,稍等。” 旁边的魏军校尉看着泄归泥所领的胡骑杂乱无比,只道他是被人打败了。 再看看后方,确定没有追兵之后,当下连忙让人前去开城门。 泄归泥的身份比较特殊,好歹也是归义王,名义上比他这个校尉的身份高多了。 而且让鲜卑胡人守雁门,也是朝廷既定的政策。 泄归泥死不死无所谓,但若是因此导致雁门郡失去了屏障,这个罪他可担不起。 更何况此时的魏军校尉,急切地需要知道北边敌人的具体情况,以便向太原郡的晋阳禀报清楚。 可是手头就那么点人,根本没办法多派人手出去探查情况。 如今泄归泥逃回到塞内,正好是解了魏军校尉的眼前之急。 比起那些胡言乱语的胡人,泄归泥肯定清楚敌人更多的真实情况。 城门刚一打开,胡人就争先恐后地涌进这条并不宽敞的通道。 在这个混乱中,守在关门后面的一个老卒,似乎发现了什么,嘴里咦了一声,向泄归泥凑了上去。 跟在泄归泥身边的一个年青人,目光一闪,下意识就是握紧了腰间的刀。 只待那老卒刚近身,但见刀光一闪,毫无防备的老卒便被劈了半个脑袋。 花花白白的脑浆顿时洒了一地。 可怜的他,本是看到这批胡骑不但马肚上皆有马蹬,而且竟是铁制,所以想上前看个仔细。 没曾想被沉不住气的霍弋当头就是一刀。 肘腑生变,让魏军猝不及防。 “杀!” 霍弋拔了刀,就不再留手,直接举刀向前,大声下令。 “杀!” 得到号令,原本正着急进入关塞内的胡骑,突然纷纷拔刀,急不可耐地向里头冲去。 从城头匆匆下来,着急想要向泄归泥问个清楚的魏军校尉,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是要面对这种情况。 “敌袭!” 校尉凄厉地叫了一声,当场一刻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转身就向关塞斜道跑去。 只是他不喊这声还好,一喊之下,反而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射死他!” 霍弋厉声喊道。 被派到霍弋身边的几个亲卫营将士,连忙翻身下马,掀起用来遮饰的油布,解下马背上的重弩。 以脚踏弩环,双手用力拉上弦,放矢,瞄准! “嗡!” 几支长矢闪电般地向跑了几十步的校尉后背追去。 一支正中后心,校尉身子晃了晃,身上披的甲衣似乎挡住了箭矢。 只是随后紧追而来的另一支,直接就是射穿了小腿。 仅仅裹着皮甲的小腿,根本没办法挡住这种恶魔武器。 弩矢的强大冲力,带着他继续向上跑了几步,然后翻倒,再从斜道上骨碌碌地滚下来。 雁门塞并不是单单只有一条关道,实际上它一共有两条主关道,再加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山隘山谷组成,延绵十余里。 魏军仅有一千来人,每个主关道分了五百人把守,至于那些山隘山谷,根本无人把守。 在冯刺史的计算里,三千人守住这十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要动作够快,找到没有防备的隘谷,最差的情况,雁门塞最多只能挡住自家婆娘四天时间。 穿过山隘一天,前后夹击夺取雁门塞三天——这还是在守军拼死抵抗,汉军攻不下关塞的情况下。 雁门塞的后方代县,是关塞的最重要支撑点。 如果代县没有重兵把守的话,那么关将军就可以轻易地对雁门塞进行前后夹击,轻松截断山上守军的水源。 三天不喝水,大多数人就开始脱水。 很显然,这次偷袭雁门塞,最差的情况没有发生。 甚至和最理想的情况差不多。 原本留守雁门塞的,基本都是老弱,精兵都被毕轨送到关中去了。 滚下斜道校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人补了好几刀。 校尉一死,关塞内的守军降的降,逃的逃,根本无心抵抗。 雁门塞后方仅有几百名地方郡兵的代县,得知汉军已过勾注山,闻风而降,连早就准备好的内应都没用上。 一日后,关将军领着大军进入代县(和幽州的代郡不是同一个地方)。 “我需要一人帮我守住代县,以防幽州魏贼自东而来,断大军后路。” 关将军占据了代县的官署,虎踞主位,冷冽的目光扫向众人,开口道: “毕竟此番南下,风险不小。代县是大军的关键后路所在,只要代县在手,就算南下不利,也可以及时退回来。” 她的目光扫了一遍众人后,最后落到了霍弋身上。 霍弋明白,他当工具人的时候又到了。 当下主动站出来请缨: “末将愿守代县!” 关将军满意点头,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此番带霍弋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现在? 毕竟当年霍峻在葭萌关以数百人挡下了上万人的进攻,为先帝攻下蜀地立了大功。 霍峻死后,先帝率领众臣前往吊丧,还在墓前留宿,荣极一时。 霍弋这些年来的表现,证明了他确实也不负霍将军之后。 代县交给他,关将军是放心的。 至于霍弋,他也有自知之明,此番南下,打的就是一个突然性。 关将军肯定是要完全依赖骑军的速度,自己又算不上是骑将,跟着前往,恐怕也出不了什么力气。 倒不如学自家大人,守住大军后路,功劳也不小。 “霍将军打算要多少人守代县?” 霍弋沉吟,这个问题,他可不敢托大: “三千人足矣,若是幽州万人以下前来,末将有信心不让魏贼西进一步;若是万人以上,将军则须在十五日内派人回援。” 关姬看了一眼韩龙,极有把握地说道: “霍将军放心就是,即便幽州敢派援军而来,十有八九也不会超过万人。” 韩龙可是幽州人士,又与幽州刺史王雄略有交情。 按他提供的情报,当年力主对胡人施行征伐的田豫还在幽州的时候,领兵出塞时基本都不会超过一万人。 当然,韩龙的情报仅仅是一个方面。 最重要的是,关大将军还有一个人形挂,所以她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全局情报。 魏国的主要兵力,基本是集中在四个地方: 第一个是宛洛一带,这是魏国伪帝亲自掌握的精锐中军。 第二个就是魏国重点布防的方向,关中。 剩下的江淮和荆州两地,都是面对南边的吴国。 除此四地,河北的冀州幽州并州所置兵力,基本都是仅限自保。 这些年来,自家阿郎想尽了办法,就算是挤,也要挤出物资,只为吸引轲比能到阴山高阙一带落脚。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为了扶持轲比能,以便对关中施压。 就连司马懿,都被阿郎的举动所迷惑,特意出兵扫清北地郡旧地的胡人,以防万一。 但关将军作为冯刺史的枕边人,却是知道,自家阿郎最终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他是为了防止轲比能在被秦朗打败后,恼羞成怒之下,变本加厉地去骚扰幽并二州的边塞。 所以他想办法把轲比能调离幽并边境,其实是帮助魏国缓解北方边境的压力。 大汉这些年对关中施加的压力极大,只要北方边塞安定无事,曹叡就肯定会抽调河北的资源支援关中。 原本驻守幽州的鲜于辅,这些年一直呆在关中没有回去,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在力保关中安全的这个前提下,魏国没有可能在河北布置太多的兵力。 若是大汉丞相领大军出汉中,作出势夺关中的样子,曹叡只会更加进一步征调河北的兵力。 偏偏并州刺史毕轨是个不懂军略的。 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个力求安抚胡人,以便节约钱粮支援朝廷防备汉吴两国的。 这就进一步加剧了幽并二州的空虚。 顺应天下大势,诱导敌国在不知不觉中,按己方的想法进行战略调动,敌国落入算计而不自知。 此等庙算,唯有以天下为棋盘的真正统帅,才能做得出来。 这个国家级战略,主要参与制定者是大汉丞相和街泉亭侯。 次要参与者,则是关将军和张小四。 一个是冯某人的具体战术提供,一个是冯某人的政治智力补充…… 在这种级别的战略操作下,两军对阵再怎么厉害的将军,也是落了下乘。 统帅已经把战略做好,现在关将军所要做的,就是在战术方面,以最大的努力,尽快突破并州。 这个战术看起来很冒险,实际上却是把握极大: 并州刺史毕轨不懂军略,非凉州军之敌; 幽州兵力不多,就算是王雄有心支援,但援军又要越过太行山长途跋涉而来,那个时候自家阿郎差不多也赶到了。 所以只要守好代县这个后路,再加上大军小心些,最不济也可以全身而退。 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大汉这些年间接帮魏国保住了北方边境的安定,现在正是收取利益的时候了! 冯鬼王的好处,哪有白拿的? 霍弋自然没有关大将军这样的全局信息,他听得关将军的话后,连忙保证: “若是真如将军所言,那弋就能保证代县不失!” “好!”关将军点头,“我便把手头的半营无当军交给你,平城那边,还有一千多名将士因太过劳累,在城内休息。” “过几日他们就会赶过来,而且后方掉队的将士,想来也会慢慢跟上,到时你只管收拢就是。” 霍弋大喜: “如此,便一切无忧矣!” 安排完毕,关将军又让全军饱食一顿,收集了泄归泥部落的战马,补充马力。 第二日便迫不及待领着仅有的一万两千来人,马不停蹄地向南怒卷而去。 过了雁门塞,就是进入了新兴郡的范围。 新兴郡是曹操在建安二十年(即215年)所置。 原因是放弃了塞外的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然后把这四郡的名字收缩成县,置于太原郡北方。 同时把太原郡的北方分割出来,单独成立一个新兴郡。 故郡内的定襄九原等县名正是由此而来。 曹操新设新兴郡,原意是为了安置塞外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的百姓。 但实际上,这些所谓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内附的匈奴人。 五部匈奴中的匈奴北部,正是被曹操安置在新兴郡的郡治九原县一带,扼守晋阳的北边咽喉。 关将军欲领军南下晋阳,则势必要经过匈奴北部所在的九原县(即后世忻州市)。 当关将军领着大军越过滹沱水(即后世滹沱河),兵锋直指九原县的时候。 此时的晋阳城内并州刺史毕轨这才得知,汉军已在北边两百里外。 ps: 关姬进军图,请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997章 铁岭 在收到雁门塞的警报后,刚把手头仅有的五千兵力派往雁门塞的并州刺史毕轨,突然又收到了九原县的警报: 数量未明的汉军出现晋阳北方。 这个消息让毕轨如遭雷噬。 “蜀虏……蜀虏怎么会……怎么会在那里?怎么会在那里?” 毕轨年轻时也算是个美男子,平日里都是恂恂儒雅。 现在虽已过中年,仍然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但此时,他的气度已全然不见踪影。 在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慌乱,还有不知所措。 但见他跌坐在地,脸色惨白,眼睛呆滞,嘴里喃喃重复着: “蜀虏怎么会在那里?” 前几日才从关中传来消息,说蜀虏三路大军,已有两路败退。 特别是冯贼,如今应该正在阴山那里,与轲比能厮杀不止才对啊! 怎么还有一路蜀虏从雁门那里冒出来呢? 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使君!”别驾李憙看到毕轨这副模样,当即就是恨不得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而今之急,不是蜀虏从何而来,而是要如何守住晋阳!使君身负一州安危,遇事却似妇人之态,岂不是有愧陛下所托?” 毕轨被李憙这么一喝,这才恢复了一点神志,如死鱼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哆嗦道: “对,对!如今之急,当是想法子守住晋阳……” 只是想到现在晋阳不过数百郡兵,他一下子又全身发软,如坠冰窟: “只是……只是现在怎么守……” 李憙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揪住毕轨的衣襟,把他拉起来,急声道: “使君当立刻派人出城,追上那五千将士,令其立刻回转,如此城中至少就有一守之力。” “蜀虏欲南下晋阳,则必经九原县,可令九原县的匈奴儿,尽力阻之!” “昔日武皇帝分匈奴为五部,除却九原县的北部匈奴及蒲子县的南匈奴,剩下左右中三部,皆在晋阳南边诸县。” “使君可派人往诸县召之,即便紧急之下,至少亦可召万人聚于晋阳城下,以挡蜀虏。” 曹操当年分匈奴为北中左右南五部,北部置于九原自不必说。 中部居大陵县(后世文水县东北),右部居祁县(后世祁县),此二部,皆在太原郡内,离晋阳不远。 左部居西河郡的兹氏县(后世汾阳南边),亦是靠近太原郡的边界上。 唯有南部,居平阳郡的蒲子县(后世隰县),离得较远。 五部匈奴的部帅皆是姓刘,部族中还有汉人军司马监之。 此番所为,一是为了肢解匈奴,令其不能再为祸并州河东等地。 二是利用匈奴儿拱卫并州,防止北方鲜卑胡南下。 虽然这一次,自北而来的不是鲜卑人而是蜀虏,但应对之法,与彼无异。 只是计划终究是不如变化快。 蜀虏来得太快太快,雁门塞前脚才把军情送过来,后脚蜀虏就已经离九原县不远。 更重要的是,原本驻在晋阳的将士,从关中之战一开始,就被调走大半,如今仅有五千人留守。 而且时间紧急之下,想要把所有的匈奴儿召集起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幸好每部匈奴皆有朝廷安置的军司马在,相信肯定能召来不少。 如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拖住蜀虏,等待关中或者洛阳的援军到来。 只要晋阳不失,那么一切就还有救。 “对对!传令,传令!” 毕轨听到李憙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说道: “让将士们回转,防守晋阳,再让北边的匈奴儿……” 李憙再也忍不住地,口水直接喷到毕轨的脸上: “使君!我是让你立刻派人出城传令!” 不是让你学我说话! 我入你阿母! 他都快要被这个无能至极的家伙气疯了。 平日里谈经论典,少人能及,还道他是个有才之士,没想到遇到竟是这般模样。 李憙此时极度后悔。 当初朝廷多次征召自己,自己都没答应入仕,偏偏就瞎了眼,会答应了这个家伙,出任并州别驾。 “对,对,来人,来来!传吾令……” 晋阳的毕轨惊惶失措,已经被兵临城下的匈奴北部帅更是措手不及。 前一天有不少鲜卑胡南逃而来,被自己截获,还在美滋滋地想着自己手上又多了几百个鲜卑奴。 哪知道今天就得到报告,一支高举汉家旗号的大军,已经逼近九原县。 北部帅这才明白过来:这些鲜卑奴根本就是被人驱赶着南下。 虽然五部匈奴的部帅都姓刘,但北部匈奴要与太原郡的左右中南四部,却是有些区别。 匈奴北部的主要部落是休屠部,他们并不是南匈奴,而是属于北匈奴的休屠部。 之所以改姓刘,是因为前汉时,冒顿单于与汉高祖皇帝兄弟相称,故内附之后,自认为与汉家天子同姓。 而被剩下的四部,都是南匈奴。 从匈奴第一次分裂以来,呼韩邪单于先是入汉境请降,后又自请为婿,这才有了王昭君出塞。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渊源,南匈奴到了后汉,但凡内附,多是自称汉家之婿,常以刘为汉家姓。 激进一些的,像南匈奴右贤王,甚至还自称是后汉度辽将军之后,乃是光武皇帝后裔。 在董卓为祸的时候,南匈奴曾经出兵前往长安洛阳等地,欲救护汉帝。 由此可见,两汉养了两三百年的看门狗,还是很有效果的。 但也就是在救护汉帝的时候,匈奴人亲眼看到了汉家天子的威信被人随意践踏。 不少匈奴儿这才少了敬畏之心,趁天下大乱时,抢掠并州河东之地。 所以曹操把南匈奴放在晋阳南边,却把屠休部放在北边,不是没有原因的。 很显然,就算胡人再怎么无义,但两汉用两百多年所驯服的南匈奴,身上的被汉家烙下的印记,不可能那么轻易消失。 与自称为汉家之婿的南匈奴相比,先被大汉打败,后被强迫内迁的休屠部,对汉家天子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感情。 而且因为历史上南北匈奴的分裂,出身北匈奴的休屠部,对南匈奴各部,也不会那么亲近。 这些历史原因,就足以让休屠部更容易选择听从曹魏的话。 所以当匈奴北部帅看到汉家大旗时,第一反应不是汉军,而是哪来的贼军? 只是贼军来得有点多,而且速度极快。 从发现敌人到贼人兵临九原,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当滚滚的铁骑不断逼近九原县时,匈奴北部帅突然发现,他们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虽然他们仍保留了放牧的生活习惯,但同样也不得不开始学习耕种。 说好听点是半耕半牧,说不好听点,就是不汉不胡。 虽然有九原县城,但他却无法据城而守…… 毕竟,这世上哪来善于守城的胡人? 更别说数百年来,匈奴很少有筑城的习惯。 城池? 那是什么东西? 拿来圈牛羊它不香吗? 但种了地的匈奴,又能养出多少控弦之士? 看着匈奴人在九原城下临时拼凑起来的两三千骑军,连鲜卑胡都不如,关将军的嘴角就是微微一翘。 之所以要一路不停,就是为了要打出这个效果,让对手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准备。 要么被弃城向南边逃去,要么临时拼凑兵力迎战。 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匈奴北部,对魏贼倒是忠心…… 正当北部匈奴的北部帅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挡汉军南下的步伐时,才刚出城不久的五千魏军被及时叫回晋阳。 有些莫名其妙的魏军将军得知自己面临的情况后,当即对毕轨建议道: “使君,晋阳之北,有一山岭,当地人唤之铁岭,乃是从九原县南下晋阳的必经之路。” “彼处地势险要,左山右沟,数千人守之,数万人不得过。” “今贼势大,我兵少,况晋阳乃是大城,可谓城大而兵少,此守城之大忌是也!” “故与其据城而守,不若据山隘拒敌。” 毕轨一听,下意识地就看向李憙。 李憙沉吟,却是看向魏军将军: “司马将军,据吾所知,铁岭西边,有一河谷,可绕过铁岭直达晋阳。若是蜀虏不强攻铁岭,却绕道河谷,那当如何?” “这个好办!”魏军将军姓司马,名奂,乃是河内人士,据说与河内的司马家有些关系。 但见他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道,“使君不是已经下令召匈奴儿前来晋阳么?” “胡儿不会守城,与其让他们驻于城外,不若让他们守在河谷。河谷虽是平地,但却是不甚宽广。” “蜀虏就算是再厉害,也难以在河谷之地展开,而胡儿人数众多,正好轮番上阵。” “不求能堵死蜀虏,但求能拖到朝廷派援军前来,便足矣!”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李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毕轨却只道他已经同意了,当下连忙拊掌喜道: “皆道并州表里山河,蜀虏趁吾不意,夺下了雁门又如何,且看他如何破了铁岭这一关。” 当下连忙安排下去。 司马奂领着五千魏军才堪堪到达铁岭,还未安好营寨。 从北边而来的胡人便蜂拥而至,皆是想要从铁岭南下晋阳。 司马奂立刻让人封锁了通道,不让任何人通过。 南逃的胡人不得已,大多聚集于铁岭下,叫嚣者有之,咒骂者有之,哀求者有之,只求守军放开通道。 司马奂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下令,胆敢越界者,箭弩尽射之。 只有少量胡人从河谷绕了过去。 当铁岭下的胡人得知这条通道,转而向河谷时,离晋阳最近的中部匈奴先头已至南边河谷口。 无论是休屠部,还是鲜卑胡,与四部匈奴都没什么交情,又岂会不遵毕轨之命,私自放南逃的人南下? 当下又逼着这些南逃的胡人退了回去。 在听了混在南逃胡人里的探子回报后,石苞有些忧虑地说道: “将军,看来魏贼是早有准备啊!” 关将军“嗯”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铁岭。 忽然吩咐道: “把那个什么北部帅给放了,还有那些胡人部将,全部放了,让他们去铁岭叫关,试试魏贼的态度。” “啊?将军,把他们全放了?将军不打算借用他们的名号了?” 石苞有些惊讶。 若是像那个泄归泥那样还好,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表面上是臣服大汉。 现在霍弋可以借用鲜卑大人的名号,不断地收拢雁门郡的鲜卑胡人,同时还能收集一些物资上来。 但九原县一战,临时拼凑起来的匈奴胡人别说是人数不足。 就是战马,都比不过雁门的鲜卑人,哪里是关将军所领铁骑的对手? 小半日都没撑过去,九原县城下的匈奴人就溃败了,连部帅都没能逃走,直接就被大军俘获了。 至于匈奴人丢下的那些战马,不少都被送到了军中将士的肚子里。 石苞还以为关将军会像在雁门时一样,借用匈奴部帅的名号呢。 “对,全放了,留着也没用。” 关将军点头,“他的部族,全都在九原县,现在逃的逃,散的散,不足为惧。” “喏。” 匈奴北部帅被俘后,这两日一直被押于军中,他只道自己是要被汉军拿来祭旗,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 汉军士卒在解开他身上的麻绳后,只是抬了抬下巴,连话都懒得说,示意他可以滚了。 部帅连话也不敢多说,就怕对方反悔,慌不择路地连方向都没看,就带着自己的几个部将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南逃的族人,这才明白自己所走方向。 当下他与几位部将,收拢了一些族人,这才得了一些吃食,然后又继续向走逃,直至铁岭下。 得知部帅归来,铁岭周围的匈奴胡人皆是主动聚集而来,只想着部帅大人能领着他们通过铁岭。 重新收拢了不少族人的部帅,这才算是有了些底气。 当下亲自前往岭下,在自报身份之后,继而叫道: “恳求将军看在吾与族人为朝廷御敌的份上,能放我等过去……”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铁岭上的司马奂没空去回答北部帅的话,他的目光,已经被北方给紧紧吸引住了。 黑压压的铁骑,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不断地驱使着铁岭周围的胡人,把他们挤压向这边。 “快领着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司马奂脸色大变,突然对山岭下的北部帅厉声道。 左部帅站在山岭下,自然看不到远处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他仍想要继续喊话,但司马奂已经没有时间跟他纠缠,直接就让人搭弓射箭: “再不滚,就让你命毙当场!” 看到司马奂这般丝毫不通人情,北部帅就算是泥人,亦是生出三分火气: 我领着族人,拼了命在北边帮你们阻挡敌人,最后竟是得到这般待遇? 只是看着岭上的闪着冷光箭头,他只得咬着牙,愤愤然地转过身,没走几步,突然一愣: 这是哪来的雷声? 不对,这是马蹄声! 山岭上的司马奂,看着外围那些无路可逃的胡人,茫然而又无知地向自己这个方向不断挤压过来,如同开始泛起渏涟的湖面。 他的脸色愤恨而又惨然,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狠!” 章节目录 第0998章 汉室之后 的确非常狠。 走投无路的匈奴儿和鲜卑奴,在铁骑的驱赶下,不断地哭喊着,向铁岭涌来。 “越界者,杀无赦!” 虽然岭上的魏军在怒喝,但汹涌的人潮,似乎已经没了理智。 就算前方的人不愿意越界,后面的人也会推搡着他们前进。 司马奂看得很明白,蜀虏这是打算用这些胡人来消耗自己啊! 但就算是知道了对方的毒计,他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很快,有人越过了界线。 “放!” 犹豫了一下,漫天的箭羽终于从山岭上射了下去。 第一拨胡人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的遭遇,并没有让后面的人停下自己的脚步,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山岭下面的沟道涌去。 沟道早就被魏军封锁上,同时还临时建起了壁垒,以作关卡。 看到胡人仍是不顾生死,想要冲破关卡。 沟道两边山岭上的魏军,终于不再留手,箭如雨下。 同时关卡壁垒内的魏军,也开始出手。 一时间,前方上头皆是箭雨,让人寸步难行。 胡人瞬间不知倒下了多少。 山岭下,山沟里,呻吟声,惨呼声,呼救声,哭喊声,不一而足。 如此惨状,让匈奴北部帅目眦欲裂。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贼人会把自己放了回来。 他们就是想要利用自己来给他们收拢族人,然后再驱使族人替他们闯关。 如今族人困于贼人与山岭之间,前有阻关,后有铁蹄,进退不得。 一方不退,族人死伤不绝。 这是要把自己的部族逼上绝路啊! “好狠,好毒!” 匈奴北部帅连连叫道,匍匐跪地,泪流满面,高呼道,“天神啊,你救救你的子民吧!” 相比于只能无力向天祈求的匈奴部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关将军,却是面容平静,丝毫没有为胡人的惨状而动容。 这是两军交战,要么敌,要么友,没有第三方。 这些胡人选择了为魏贼效力,阻挡自己南下,那他们就是敌人。 既然他们败了,那就要有作为败者的觉悟。 胜者拥有一切,包括主宰败者的命运。 他们现在应当去问对面,问自己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接纳自己。 而不是在这种时候指望敌人的怜悯。 第一批胡人在扔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之后,终于退了下去。 司马奂脸色铁青,丝毫没有的放松。 因为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波。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胡人才刚刚退下去,后方蜀虏的一部分骑军就立刻重新开始跑动起来。 蜀虏的领军人物,眼睛就像是能透过遥远的战场,能精准把控最前方的战斗情况一样。 司马奂皱了皱眉,心里隐隐多了一层压力。 只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第二波胡人,又被赶上来了…… 整整一天,除了逼着胡人冲关,关将军再没有别的动作。 这让石苞不禁有些焦虑起来。 “将军,到了明日,晋阳魏贼的消息,只怕就能传至洛阳和长安,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欲从河东渡河。” “到时魏贼定会派军增援,我们得想办法早日攻下关口才是。” 当年他先在邺城滞留,后因生活所迫,又从邺城贩铁去长安。 对河北这一带,实是再熟悉不过。 知道这些地方往来,互通消息,然后再做出反应,需要多长时间。 所以在他看来,没有在晋阳魏贼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这个险要之地。 反而是在九原县进行休整,让魏贼堪堪比自己早半天到达铁岭,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从这里到九原,可比到晋阳近,而且己方又全是骑军,时间上至少能比晋阳魏贼早上一天。 关姬面容平静,仅是“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得亲卫来报: “将军,匈奴人求见。” 关将军哪有心情去见什么匈奴胡儿? “不见!” 亲卫才刚刚转过身,突然又闻得将军转了口风: “带他过来。” “喏。” 匈奴北部帅才进入帅帐,就立刻跪了下来,膝行至关将军面前,全身匍匐到地上,哀求道: “尊贵的大人,求求你看在我的部族,也曾是大汉子民的份上,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关将军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吾领军南下时,可没看到你的部族,有身为大汉子民的觉悟。” “是我错了大人,真的是我错了,我们不应该听从魏贼的话,不应该阻挡大人……” 匈奴北部帅抬起头,因为泪涕直流,再加上方才的匍匐,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他再跪行两步,想要去拉关将军的战袍。 谁知道关将军眼中冷光一闪,恼怒道:“大胆!” 右腿闪电般地下意识踢了出去,直中匈奴北部帅的胸膛。 北部帅一个不防,骨碌碌地就滚出帐外,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挣扎了几下,竟是如上了岸濒死的鱼,没能翻过身来。 也就是关将军在踢出去的时候,及时地收回了几分力道,要不然他怕不是要当场吐血昏迷。 有人从帅帐里出来,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将军说了,你回去后,把族人聚集起来,随时听命,到时候将军自会考虑放你的族人一条生路。” 匈奴北部帅一听,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立刻就是翻身过来,连连感谢道: “谢过大人,谢谢大人!” 第二日,关将军给匈奴北部帅的下令,就是让匈奴胡儿继续冲关。 这个命令,彻底打破了匈奴北部帅的希望。 很明显,不把眼前的山关冲下来,汉人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族人。 唯一与昨日不同的是,自己主动冲关,要比被别人逼着冲关好上那么一丢丢,至少可以有喘息的时候。 守着山关的司马奂自然感觉到了变化。 他很快明白过来,看来胡人的部帅,已经是打算投靠了蜀虏。 只是对他来说,不管是胡人有组织地冲关,还是没有组织地冲关,区别都不大。 他都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让这些胡人通过关口。 当看到有那么一两次,胡人仅仅是冲到关口呐喊几声,就立刻转身跑回去时,他甚至有些想嘲笑蜀虏的将领: 与其与胡人联手,还不如像昨日那样,直接驱赶他们冲关呢! 对面的关将军放下望远镜,面容越发地冷漠: “让匈奴部帅过来见我!” 怀着小心思的匈奴部帅,得知汉军将军要见他,登时就是额头冒冷汗。 他来到被当成临时帅台的一个小坡上,有些战战兢兢地行礼: “将……将军,你叫我?” 关将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从明日开始,我将派人把你们部族的粮食全部收上来。冲过去,有吃的,冲不过去,那就饿死。” 匈奴部帅的声音有些颤抖: “将军……” “要么,我就像昨日一样,亲自派人赶着你们冲关,就不劳你费心了。” 匈奴部帅只觉得自己被恐惧紧紧地缠住,在这一刻,他想起了族中老人关于汉军种种传说。 他涩声道: “小人,小人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滚下去,立刻组织好人手,听我的军令。” “是,是。” 日头偏西,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刚过,匈奴人再次冲关。 这一次,比起前面几次,要猛烈许多。 不但人数要多一些,甚至还粗略地排了队列,像模像样地冲上来。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些举着木棍骨棒的胡儿,根本不可能对关口造成太大的威胁。 最大规模的一次冲关不成,蜀虏似乎终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于是又开始驱赶着匈奴人尝试走西边的河谷。 司马奂见此,不禁哈哈一笑,谓左右曰: “河谷狭小,若是蜀虏亲自上阵,说不得尚有些许威胁,让这些丧胆胡儿前去,不过是送死而已。” 果然,待到日头移至山顶上方,被驱赶入河谷的胡人,又狼狈不堪地退了回来。 魏军将士看到一切皆如将军所料,不禁大受鼓舞,士气大振。 山下的汉军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派出骑军,再一次绕过山岭,走河谷南下,看样子是想亲自上阵。 司马奂在山上看得清楚,连忙派人下山,前往河谷,提醒监督匈奴部族的军司马小心防备。 此时匈奴左中右三部,已到达河谷口者,有近万人。 三个部落的魏人军司马,各自约束胡人,分开扎营。 右部守东,左部守西,中部驻于河谷当中。 三部匈奴正好把河谷堵了个严严实实。 汉军三千精骑顺着河谷来到匈奴胡人所守要地前,但见前方不过容得数骑并行,两边高坡,皆有营寨立于上头。 其险要委实不下东边的关口。 东边山上的魏军军司马,看着前方河谷的蜀虏徘徊不前,未敢轻易冲上前来,不禁得意地对匈奴右部帅刘猛说道: “蜀虏急行而来,皆是骑军,未有步卒,如何能冲破河谷口?” 刘猛是刘去卑之子,神情本来有些急促不安,听到军司马的话,连忙陪笑道: “大人英明。” 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地伸长了脖子,看向河谷,似乎想要把前来的汉军看个仔细。 军司马只当他是紧张,暗想这刘猛终是比不过刘去卑。 想当年,董贼挟持汉帝去长安后,刘去卑领军南下,拒击李傕、郭汜等贼,侍卫天子东归,不失豪杰之气。 没成想他的儿子竟是怯于阵前。 刘猛不知军司马所想,他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似乎更仓促了,收回目光,不敢与军司马对视。 反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弟弟刘诰升爱。 军司马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刘诰升爱身上。 与刘猛的局促不同,刘诰升爱身材虽不算高,不知为何,还少了一只耳朵。 但这并不影响到此人的气宇昂昂,他持着一杆比自己还要高的长槊,满脸兴奋,似乎在跃跃欲试。 兄弟俩站在一起,就是两个极端。 军司马早有爱才之心,有心把此人收于军伍之中,让其领胡骑为国征战。 可惜的是刘诰升爱前些日子才刚从外面游历回来,军司马与之尚不算是相熟,所以只能暂且按下这个心思。 他现在就想着,只待此战过后,寻个机会,送刘诰升爱一些功劳,以收人心。 只待时机成熟,再提出自己的要求,想必定能收服此人。 想到这里,军司马面露微笑: “少部帅以为呢?” 刘诰升爱听到军司马询问,连忙注视河谷的目光,大声道: “回大人,小人这些年在外游历,习了一身武艺,正欲报国,只恨贼少,不惧贼多!” 军司马闻言,大是满意,哈哈一笑: “吾记得,少部帅离开部族时,未至弱冠吧?在外游历多年,却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刘诰升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说出来怕大人笑话,吾师乃是幽州豪侠,上韩下龙,算不得什么高人,不过也曾出入幽州王刺史的府上,在幽州略有名气。” 军司马一听,顿时肃然: “原来尊师竟是与王刺史相识耶?” 刘诰升爱谦逊道: “不敢,承王刺史不弃,尝为刺史府上的门客。” 游侠儿最多的地方,天下莫过于幽并凉三州,而关中次之。 只是他们自恃勇武,重义气而轻性命,常常以武乱法。 或者被豪右收为门客,替主家干些不干不净的事,故多不为世人所喜。 直至世间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兰陵笑笑生,一笔写尽侠义之事;一个是冯郎君,一文唱出真正之侠。 这才算是重新定义了游侠儿。 只是这些影响,多是在汉地,魏地仍是保留了以前对游侠儿的看法。 刘诰升爱本是胡人,拜游侠儿为师,倒也不出军司马的意料。 毕竟但凡正经人家,谁愿意收一个胡儿为徒? 不过军司马再怎么看不起游侠儿,但听得刘诰升爱的师长是王刺史的门客,却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如此看来,此人武艺应当不低,要不然也不会能入了王刺史的眼。 毕竟天下才多少个刺史? 这般想着,军司马对刘诰升爱的看法,又稍稍拔高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但见河谷上空,突然“叭”地一声响,但见一朵绚丽的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此时日头已半落山头,余晖下的烟花,与半掩半遮的火红日头,交相辉映,显得极为美丽。 军司马哪见过这等事物,当下又是惊讶又是有些赞叹: “这等时候怎么会有星坠?” 刘诰升爱咧嘴一笑,解释道: “这等星坠,吾亦能做得出来。” “什么?” 军司马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愕愣地看向刘诰升爱。 但见刘诰升爱把长槊插进地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管竹子也似的东西,点燃之后,放向天空。 又一朵极美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刘诰升爱放完烟花,拔起长槊,对着军司马露齿一笑。 这时,只听得刘猛也不知怎么的,身子颤抖起来,有些惊恐地叫一声:“阿弟!” 刘诰升爱没有看他,嘴里只是大喝:“阿兄,还等什么!” 但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槊闪电般地往军司马面门捅去! 变故陡生! 军司马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胡儿竟敢对他动手。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倒,却是慢了半拍,整个鼻子都被削飞。 他看到军司马倒地,双手一翻,再举槊插去。 只是刘诰升爱的马槊太长,正适合在马上使用,站在地上,却是有些不便。 军司马早就趁势一滚,再次避开。 他又惊又怒:“你要造反!” “光武皇帝后裔,大汉归义侯刘浑在此,杀贼复汉,何来造反一说!” 刘浑声如雷震,再次举槊欲刺。 军司马周围的亲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冲过来,欲救下上官。 刘猛听得自家阿弟所言,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当下咬牙拔刀:“杀贼复汉!” 军司马被亲卫护到后方,捂着脸,狠厉大喝:“朝廷大军一至,汝当灭族!” 刘猛目露凶光,“吾父为曹操拒退董贼余孽,护送天子,事后非但被曹操弃之如敝履,就连部族,亦被分裂。” “这些年来,毕轨欺我族人,掳我妻女,掠我牛羊,视我族如猪狗,吾乃汉室之后,岂容贼人任意欺凌!” 刘浑大喝: “阿兄跟贼人废什么话?杀了他们,迎接王师,族人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杀了他们,杀了他……呃!” 军司马连连叫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破甲重弩不知从何处射来,直透他的衣甲。 “杀!” 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帅帐周围一片混乱。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军司马平日里在匈奴各部可以为所欲为。 被困于太原和西河两郡的南匈奴,北有休屠部和鲜卑胡,南有魏国大军。 除非想要被灭族,否则就算是军司马孤身一人,匈奴部帅亦要对其言听计从。 军司马在匈奴部落里作威作福惯了,只道这些南匈奴,已经被自己驯服。 却是浑然没有想过,两汉养了南匈奴数百年,岂是他们区区二十来年的时间所能相比的? 更别说这些年来,毕轨欺凌胡人过度,就连看门狗步度根被逼得叛逃。 也就是南匈奴无处可去,只能忍气吞声。 再加上匈奴右部的部帅刘去卑,本是匈奴右贤王和谷蠡王,一直是自认光武皇帝之后。 而刘诰升爱带着冯郎君的承诺,悄悄地提前返回族里,给自家阿兄描绘了一番美好景象。 自认汉室之后,魏人的欺凌,反贼复汉,冯郎君就会带来美好生活……… 当刘猛看到河谷里的大汉旗帜后,他终于反了! 这一次毕轨匆匆召集了南匈奴北上,各部本来就有些混乱,这就给了刘浑最好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0999章 叛变 匈奴右部帅帐周围的混乱,并没有波及底下的胡人,没过多久就平息了。 毫无防备的军司马和一众亲卫,哪能挡得住刘猛刘浑所率的众多匈奴胡人? 军司马等人只抵抗了一会,大半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侥幸逃过箭羽的,又被一拥而上的匈奴胡人,砍成了肉酱。 在夕阳最后余晖的照耀下,匈奴右部所在的魏国大旗,轰然倒下。 “杀!” 刘浑没有停下脚步,领着族人,亲自带头冲锋,向山下冲来。 匈奴右部的突然叛变,让中部和左部的魏军司马措手不及。 原本守备完整的河谷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仅仅是一会儿功夫,河谷正前方的匈奴中部,就开始混乱起来。 关姬拔出长剑,她的身后,日头恰好完全隐入山里。 让她犹如正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使者。 “怎么回事?” 唯一还能稳住的匈奴左部,军司马看着对面山上的匈奴,不断地往山下冲去,同时还有人试图往自己这边射箭。 仅凭着最后一点点的余晖,他可以看到蜀虏已经开始策马向着这边冲过来。 有人与蜀虏相勾结! 他立刻作了这个判断。 “刘豹,快,立刻让你的人,紧守好山头,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 匈奴左部帅刘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脚下动了一下,然后又有些迟疑停下,目光闪烁。 军司马见状,立刻厉声催促:“还不快去!” 刘豹看了看对面山头。 很明显,他的那个侄儿,已经叛变了(刘豹是南匈奴左贤王,与右贤王刘去卑是兄弟)。 或者说,已经投靠了汉军。 汉军? 刘豹顿时一激灵。 “再磨蹭,当吾不敢杀汝!” 军司马看到刘豹犹豫模样,大怒之下,拔出剑来。 刘豹不敢再怠慢,连忙脚步匆匆地下去。 军司马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比起匈奴右部的军司马,他要清醒得多。 或者说,匈奴右部的叛变,已经让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别无选择。 唯有依靠往日的威严,逼刘豹就范。 幸运的是,自己总算是成功了…… 就在军司马暗自庆幸的时候,帅帐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杀贼!”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刘豹正亲自带着族人,向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匈奴左部,也跟着叛变了。 …… 匈奴左部的叛变,不但出乎了魏国的意料,同时也出乎了关姬的意料。 原本是主角的汉军精骑,最后愣是被混战的三部匈奴排挤成了旁观者。 这一场混乱,持续到天黑,最终以左右两部匈奴联手,杀得中部逃窜而告终。 待这场混乱结束后,刘猛与刘浑两兄弟迫不及待地找到刘豹,真心诚意地道谢: “多谢叔父出手相助!” 刘豹看到这两兄弟,脸色就有些臭。 因为他这一次帮右部,至少有一半是迫不得已。 或者说,他是被这两兄弟强行拉下水。 若说并州五部匈奴中,魏人最信任的是北部。 那么最提防的,就是左右两部。 这两部的部帅,前身就是南匈奴左贤王和右贤王。 前右贤王刘去卑自不必说。 前左贤王于扶罗当年和刘去卑一起南下,也是救护过汉帝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于扶罗在救护汉帝之后,还辗转中原,与曹操作对了好多年。 而刘豹,正是于扶罗的儿子,继任为左贤王。 因为这个特殊的历史原因,再加上刘猛刘诰升爱两兄弟与刘豹的叔侄关系。 所以刘豹笃定,这一次右部反叛魏人,日后十有八九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来,魏人对自己这些胡人是个什么态度,刘豹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自己最好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像自己的叔父(呼厨泉)一样。 被召到内地,名为陪侍天子,实则是被软禁起来。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刘豹这才咬牙跟着反了——谁还不是姓刘呢? 至于促使刘豹反叛的另一半原因,自然就是跟刘猛一样,极为不满这些年毕轨对部落的欺凌。 刘豹看向刘浑,皱眉道: “你是阿兄的小儿子,诰升爱?” 刘浑当年离开部族时,年纪也不算太小,刘豹仍能依稀地认出他来。 “回叔父,正是。” 刘浑点了点头。 刘豹盯着刘浑,脸色有些阴沉: “你离开族里这么多年,没曾想一回来,就做了好大的事。” 方才的混乱中,他看到护在刘浑身边的那些士卒,明显不是部族中人,兵器甲胄可比自己部族强多了。 这种情况下,刘豹要是还看不出端倪,那就枉为左部帅。 刘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 “叔父过奖了,不过是重归大汉,被汉家天子封为归义侯罢了。” “嗯?归义侯!” 刘豹这一回是有些吃惊了,“汉家天子封的?” 长久以来,随着南匈奴的汉化,让他们在潜意识里认为,汉家天子所封的名号,可是比匈奴部族里的自封强多了。 可惜的是,自从鲜卑人在草原兴起以来,被封为王侯的胡人,大多都是鲜卑人。 匈奴人基本都是顶着匈奴内部原有的名号。 没成想刘浑出去游历一番,居然能有这等际遇。 所以得知刘浑居然有一个归义侯的封号,刘豹不由地感到意外。 刘浑昂起头:“那是自然。这一次我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让族人摆脱魏贼的欺凌,过上好日子。” 刘浑在汉中与凉州呆了这么多年,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主动投靠大汉的部族,与被迫投靠大汉的部族,两者待遇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么多年来,大伙一直自称是汉家之婿,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摆脱胡夷的身份,希望成为真正的汉人,不再受人歧视欺压? 身为匈奴贵族,哪一个不想成为第二个金日磾? 对刘浑来说,眼下的局势,就是最好的机会。 刘豹自是不知道刘浑心里所思,他有些皱眉:“什么意思?” 刘浑淡然一笑:“叔父若是信我,就先跟我去见过关将军,后面我再与叔父细说。” 事已至此,刘豹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 于是跟着刘浑,前至汉军营中,拜见关将军。 关将军没有想到刘浑非但出色完成了任务,甚至还把匈奴左部都拉拢了过来。 让她准备的后手一点都没用上。 当下非但不吝自己的赞扬,甚至不苟言笑的脸容都多了两分笑意。 对于刘猛与刘豹这对叔侄,关将军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拉拢,因为前往河东郡的道路,到现在为止,只走到了一增。 所以她安抚两人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 当场砸出一大把票子,外加三斤红糖,一斤茶叶。 直言若是两人能协助大汉,只等攻下长安后,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拿着票子去换。 当然,要是没打下长安,那就不好意思了——票子就是一堆废纸。 至于他们族人的事,那就更是简单。 刘诰升爱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什么叫汉夷一家亲——大汉丞相亲自定下的国策。 若是不信,凉州军中还有一批已经入籍的归化胡。 甚至连义从军都可以证明,大汉治下,他们的日子可比深受压迫的并州匈奴强多了。 吃饱穿暖算得了什么? 族中子弟进入学堂学习也是莫得问题的。 真能读出成绩来,保送皇家学院不是梦。 什么,不知道什么叫皇家学院? 带了皇家二字,那还能差了? 一听就知道是和汉家天子有关。 进了学院,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这不叫前途,什么叫前途? 在以前,这可是只有世家豪族子弟才有的待遇。 关将军的许诺极为大气,反正又不需要她来兑现,谁叫她有一个好阿郎呢? 明晃晃的票子,沉甸甸的红糖和茶叶,堪称数百年来最光明的前途,直接把刘猛和刘豹砸得差点晕了过去。 两人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软,对着关将军纳头便拜。 南匈奴身份最高贵的两个男人,跪在关大将军面前,用刀在脸上划出血口,流泪发誓与魏贼誓不两立。 河谷口的丢失,让东面山岭关口的魏军的侧后方一下子就暴露在关将军面前。 就在关将军准备截断司马奂的后路时,汉军连破雁门郡雁门塞九原县,欲南下取晋阳的消息,终于到达了洛阳和长安。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霹雳,差点炸翻了洛阳的太极殿。 曹叡坐在皇位上,从拿上并州送过来的紧急军报那一刻,他的手就在不断地抖动。 这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置信。 待读完军报后,曹叡惊怒交加之下,脸色开始胀得紫红,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只觉得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 关中二十多万大军,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哪知到头来,竟是被蜀虏牵着鼻子走,司马懿简直就是无能至极! 想到若是失去并州,别说是关中,就是洛阳,只怕亦要无时不刻在蜀虏的威胁之下。 曹叡心里不由地生出一股恐惧,然后他的脸很快从愤怒的血红变成惨白色。 军报被狠狠地砸到阶下,曹叡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尖声叫道: “蜀虏怎么会从雁门过来?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章节目录 第1000章 魏国的增援 此时的魏国,原本朝中地位最高的陈群,已经在半年前去世。 也就是说,曹叡的四位辅政大臣,如今只剩下司马懿。 两个月前,尚书令陈矫刚拜司徒,上个月又正好去世。 也就是说,三公之位,皆无人担任。 才刚刚升为尚书令的薛悌走上前,拿起军报,看了一遍,又递给右仆射司马孚,司马孚览毕,再递给中护军蒋济…… 看着底下的臣子皆是默然不语,曹叡不禁更是觉得恼怒: “怎么啦?都不说话?前些日子不都是夸口说蜀虏必然败退吗?” “如今蜀虏兵犯并州,怎么无人提出退敌之策?说话啊!” 曹叡吼出最后几个字后,他只觉得眼睛开始突突胀疼,阵阵发黑,连忙闭上了眼,后靠到软垫上,缓上几口气。 只是蜀虏从并州破关南下的消息,不但让曹叡难以接受,就是久历风雨的一些老臣,亦是被惊得面容失色。 更别提那些五六品的官员,几乎人人都是面有惊恐之色,甚至有人的双腿有些发软。 站都站不起,怎么出列开口说话? 朝堂上罕见的失声,让有些老资历的官员,想起了当年武皇帝差点迁都一事。 那个时候,同样也是有一个姓关的…… 这姓关的怎么老是喜欢领军逼近大魏的都城啊? 压抑的沉默过后,中领军杨暨终于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眼下之急,乃是尽快增援晋阳,只要晋阳不破,蜀虏就不敢放心继续南下。” 曹叡这才睁开了眼,面容疲惫地长叹一声: “如今之计,唯有如此,别无他法,然援军从何而来?” 杨暨斩钉截铁地说道: “河内郡尚有精兵五万,正好可走轵关陉入并州,以备蜀虏。” 幸好当时没有把从河北征召而来的五万人马送到关中啊! 魏国君臣心里,皆是有些庆幸。 要不然,这局势只怕是糜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曹叡又问道: “然则派何人前去领军,阻挡蜀虏?”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 如今军中能用者,除了镇守扬州荆州,剩下的,基本都派去了关中。 倒是夏侯三族,还有一些人才,可惜曹叡又不敢用。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阵悲哀: 武皇帝与文皇帝时,国力雄厚,精兵猛将,不可胜数,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这个模样? 中护军蒋济终于站了出来: “臣愿往。” 曹叡看着这位三朝老臣,不禁流露感动之色,他真情实意地说道: “有劳蒋中护,不知蒋中护可有什么要求?” 蒋济叩首,然后抬起头来,咬牙愤恨道: “臣唯一的要求,就是恳请陛下,下旨治毕轨失职之罪。” 不但是曹叡,甚至魏国群臣,皆是惊骇,不知蒋济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只听得蒋济大声道: “陛下,毕轨先有逼反胡人之举,后有塞外兵败之耻,现在面对蜀虏,又举措失当。” “兵少不知紧闭城门而守,反是与蜀虏战于野外。其召集匈奴之举,尤为可恨,实是将晋阳拱手让于蜀虏啊!” 听了蒋济的话,不少人皆是不明所以,有人疑惑地问道: “蒋中护,匈奴人勇悍,召集起来阻挡蜀虏,有何不妥?” 蒋济闻言,猛地转过头去,把提问的人吓了一大跳: “若是匈奴人可用,为何武皇帝不令其守雁门,反是置于晋阳之后?实是因为匈奴不可信!” “天下大乱的时候,匈奴曾趁机屡次作乱,抢掠并州河东等地,足见其狼子野心。” “若是毕轨能打败蜀虏还好,匈奴犹不敢生异心,若局势稍有不利,就怕匈奴有作乱之意,到时悔之晚矣!” 二十年来,仅靠着军司马就能控制住匈奴各部,让魏国很多人产生了一种习惯依赖。 他们没有意识到,眼下并州这种局面,让魏国已然失去了压制匈奴人的能力。 可以说,没有足够数量的魏军对匈奴诸部进行弹压,就想逼着匈奴胡人拼死抵挡汉军,简直就是在做梦。 蒋济是一开始就跟着曹操,甚至曾代替曹仁统帅过大军的老臣。 经历了曹魏三代的他,见识远超大多数人。 中平四年,也就是五十年前,后汉余威犹在,但因为征发匈奴太过频繁,不少匈奴人竟是反叛了对后汉惟命是从的匈奴单于。 如今毕轨在并州对匈奴的欺凌犹过后汉,匈奴又岂会没有作乱之心? 如今并州兵力空虚,他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召集匈奴前往晋阳,简直就是给匈奴人作乱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蒋济可以肯定,只要匈奴诸部对蜀虏作战稍有不利,那些久有不满之心的胡人,说不定就会一哄而散。 甚至只要有人稍加挑拨,晋阳后方的匈奴部族,恐怕就要四处为祸。 蒋济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愤懑之意,溢于言表,最后高呼: “由此观之,毕轨误国啊!” 曹叡悚然一惊。 想起当年毕轨兵败之后,蒋济就曾力言,毕轨不堪任并州刺史之职,不若召回朝中。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曹叡心里也是后悔: “吾悔不听卿之言,致有今日之失。此次北上,吾赐汝假黄钺,并州诸事,皆由汝作主。” “臣领旨。” 确定了领兵人选,曹叡又说道: “事态紧急,我会立刻派人前往关中,让大司马也想办法注意蜀虏的动静,到时蒋中护与大司马紧密配合,以驱逐蜀虏为要。” 说到大司马,曹叡不由地就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右仆射司马孚一眼。 司马孚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垂首不语。 这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司马孚知道,陛下心里定是会怪罪自己的二兄(即司马懿)。 这种时候,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默言。 就在蒋济准备从洛阳北渡大河,去河内接管魏国现在所能调动的战略机动部队时。 关将军已是领着骑军,一路南下追赶司马奂。 若不是有半个夜晚的时间,司马奂得以趁夜退出山口,只怕他手里的五千人就要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这支魏军仍是死的死,亡的亡,散的散。 最后司马奂仅领着不足两千的骑兵,一路上不敢稍有停息,全程狂奔回晋阳,紧闭城门不出。 关将军从雁门就一路裹胁胡人南下,再加上收服了左右匈奴两部人马,到达晋阳城下时,竟是打出旗号,号称五万大军。 晋阳位于汾水西边,傍山依水,地势险要,城高池深。 石苞一边组织人手渡水,一边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晋城,心里不由地对关将军佩服不已。 此时的他,总算是明白了关将军为何在九原县休整,让魏贼轻易占据了晋阳北边的山口。 这根本就是关将军故意为之的。 若是关将军像前面那样急行南下,只会逼得五千魏军据城而守。 到时魏贼再让万余胡人布于城下,此时的大军,恐怕不能这般轻易渡过汾水。 反之,若是让魏贼据险隘而守,看似让对方占了先机,实则也是逼得对面不得不兵分两处。 就算没有刘浑,这些被临时召集而来胡人,迟早也会因为各自为战,号令不一,从而被关将军寻得破绽击破。 此可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城外的汉军浩浩荡荡地渡水,城内的毕轨却是瞪着发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司马奂,如同要把他吃掉一般: “这就是你所说的与其据城而守不若据险而守?为什么没守住?误司马竖子安敢如此误我!” 若是毕轨有持节之权,他敢保证,绝对要斩杀了此人。 李憙同样是恼怒地看着司马奂。 当初看此人夸夸而谈,还道他当真有领军之能,没成想竟是如此不堪。 你就是战死了,那也比带着败军跑回晋阳强。 真要那样,城内无兵可守,大伙不管是“不得已”弃城而走,还是“不得已”举城而降,都让人无可指摘。 现在你带着人跑回来,你让我们守是不守? 守的话,这点人要守住晋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可是若不守,按魏法那就是重罪。 最可怕的是不可守而强守之,最后被蜀虏破城,对方一怒之下,来个什么“三日不限”之类。 日后满城士吏怕是恨不得生吞了自己这些人。 所以这倒霉玩意根本就是把大伙往死路上带啊! “使君,城池肯定是守不住了,如今趁着汉军没有正式围城,吾等何去何从,使君还是早做决定才是。” 司马奂跑得快,汉军追得也不慢。 败军才入城中,后面的汉军就紧随而来。 这让晋阳就算是想要发动城中青壮,也根本来不及。 毕轨停止了对司马奂的咆哮,血红的双眼泛着疯狂: “吾深受国恩,岂有退缩之理?即便不敌,亦要奋力杀贼!” 不怕是不可能的,原本听闻蜀虏南下,他就已经在害怕。 但事到临头,就算是再怕,他也要考虑自己在洛阳的老小。 陛下一直以来,就对自己深有不满。 如今若是再弃城南逃,到时候全家只怕就要被自己拖累。 还不如拼死一博,即便身死,陛下也会看在自己死战的份上,给家族留一份体面。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司马奂低吼道: “立刻收拢你底下的将士,上到城头守城。若能守住,则可将功补过,若是不能,你的妻女就等着做士家妻女吧!” 士家者,就是世代为兵卒的家庭。 前方士卒刚战死,后方妻女便被官府夺送他人。 司马奂一听,身子就是一个颤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转身就欲整备。 哪知他刚一出门,就突然听到“叭”地一声响。 他连忙循声望去,但见北门上空,一朵烟花正在绽放,美丽如画。 司马奂双腿一软,“扑咚”一声,倒在地上。 星坠,又见星坠…… 章节目录 第1001章 地头蛇 江湖传言,星坠之地,必是汉军所夺之处。 司马奂当然没听过这个传言,但在山口时,他确实是被这种莫名的星坠给吓怕了。 当时两颗星坠出现在河谷口,自己就差点被截断了后路。 现在又一颗星坠落下来。 而且还和河谷口的那两颗一模一样。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自己带回来的将士所在地跑去。 从山口跑回来的骑军,尚未休整,士气低迷,所以此时守着各个城门的,不过是数百名本地郡兵。 分到每个城门,也只有一百来人而已。 平日里维持城门秩序没什么问题,就是跟在后方呐喊助威也可以用得上。 但是要让他们这廖廖数百人,去对抗城外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军,那就当真是太过为难人了。 他们此时还能把城门紧闭,没有立刻逃散,就已经是有着莫大的勇气。 就在晋阳城内被城外的大军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北门附近的大街上,悄悄地聚集了一批游侠儿。 但见星坠出现,有人猛然高呼:“反魏复汉!” 这个口号,如同冲锋的号角。 这些游侠儿顿时纷纷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剑,跟着大呼:“反魏复汉!” 北门的郡兵还在抬头看着自己上空出现的星坠呢,就看到一群人举着刀剑,直向北门这边冲过来。 这些郡兵还道是城外的汉军已经从哪个地方攻入了城里,有人转身就欲逃。 倒是郡兵当中有从阵前退下来的老卒,连忙止住他们,大声道: “不要跑,此皆不过些许无赖子,欲趁乱打劫,不足为惧!” “举枪,举枪!” “按平日所练,快!” 一阵慌乱之后,在这等人心浮动的情况下,那老卒竟是能组织起三四十人,摆出稀稀疏疏的队形迎敌。 毕竟不是正规军,大军压境,人心浮动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反应,也算是难得了。 不远处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咕哝了一声:“真麻烦,果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快点!” “就好了!” 汉阳造的两柄短枪,一杆取去枪头,再对着另一杆的下端对接,便拼成了违禁的长枪。 抖了抖,晃动有些大,而且估计也不会太结实,和真正的长枪肯定没法比。 用来对付郡兵,那也差不多了。 “走!” “大汉凉州军总教头韩龙在此,贼子受死!” 一声暴喝,但见斜里突然又冲出十数人,人人皆是手持长枪,排列成冲锋小阵形,以韩龙为箭头,从侧面杀了过来。 原本那些手持刀剑的游侠儿,凭着血勇之气冲了一次,但却是被老卒领着郡兵,举长枪乱捅一气,当场就倒了几人。 游侠儿的胆气顿时就泄了,退了回去,有人正大声鼓动众人,这才不让他们四处散去。 不过游侠儿没有路数的胡乱冲了一气,虽然是虎头蛇尾,却是成功地吸引了郡兵的全部注意力。 郡兵们哪成想到侧方才是真正的杀着。 韩龙所领的十数人,别说是游侠儿不能比,就是比稀稀拉拉的郡兵,那也是组织严密。 猝不及防之下,郡兵一下子就被杀了好几人,还有几人倒地呻吟不止。 换了正规军,这种情况都是小意思,后方小队立刻补上就是。 只是这些郡兵,对付那些没组织的游侠儿还没啥大问题。 现在被人冲出了缺口,再加上自己这方见了血,一时竟是胆怯起来。 护在韩龙身边的一名护卫,捅人的时候太过用力,手里拼凑起来的长枪竟是“咔嚓”断了。 他暗叫一声晦气,当下略退一步,队友很快补上空缺,他趁机从地上地上死去的郡兵手里拾起一柄长枪。 这等配合,与晋阳郡兵相比较,高下立见。 城门口的小团战,正是适合韩龙这种高手发挥。 他持枪左冲右突,郡兵少有人能挡得住他。 眼看着混乱越来越大,领着郡兵的老卒顾不上正前方的游侠儿,急忙过来想要拦住韩龙。 只是他一个人,又如何能挡住韩龙和十数名精兵? 才凭着战阵上的丰富经验,堪堪躲过了韩龙刺过来的一枪,又有三杆长枪直刺他周身的几个部位。 老卒身上的甲衣早已残破不堪,有很多地方,都是用皮甲缝补上去的。 挡住了两枪,却挡不住第三枪。 “噗!” 血如泉涌。 韩龙在电光火石的间隙,又再补了一枪。 老卒“呃呃”两声,当场就被挑死。 没了领头,剩下的郡兵再也没了胆气,不知谁带头呐喊一声,纷纷逃散。 晋阳北门易手! “开城门,快!” 看到郡兵被杀散,游侠儿们的勇气又回来了,连忙一齐上前帮忙转动绞盘。 门闸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咔”声,渐渐被吊起。 北门没有瓮城,毕竟两百多年来,连雁门塞这等险关都没受多大重视,有谁想到敌人会从北边而来? 城外等候多时的刘浑,还没等城门完全打开,就举槊长喝:“杀!” 迫不及待领着人冲过城门口,冲向城内。 入城不过百来丈,但见大街尽头迎来一支魏军,不是正好收拢残兵完毕的司马奂是谁? 司马奂一路狂奔回晋阳,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 底下的将士就更不比说,不但散涣,而且士气极是低迷。 匆忙之间,他只能勉强收拢了数百人,就赶着前来北门。 谁知还没等他到达,街道那边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抬头看去,汉军的骑兵竟是已驰骋在晋阳城内。 “杀贼!” 虽然是在街道上,晋阳作为并州最大的城池,街道足够宽。 更重要的是,司马奂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匆忙赶来,根本没有什么阵形。 刘浑看到这支散乱的魏军,微微地俯下身子,长长地马槊垂了下去,战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蹄声更加急促。 红色铁骑如席卷,片刻间便踏破了这支魏军。 忙乱中,司马奂只看到马槊的槊头,闪着寒光划过什么地方,然后一抹血红飘起。 司马奂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不如死战山口呢! 没考虑到匈奴会叛变也就罢了,甚至在山口与蜀虏正式面对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五千将士就被一路追杀,逃回晋阳后不足两千,结果无兵可守的晋阳城被蜀虏轻易攻破…… 可以说,这一仗打得简直就是莫名暴毙。 暴毙的不仅是司马奂,刺史毕轨得知汉军已经破城而入后,惨笑数声,当即在刺史府自刎而亡。 晋阳城内的郡兵不足为惧,而逃回来的魏军又胆气尽丧,进入城内的汉军几乎没受到像样的抵抗,就控制了并州这个最大的城池。 “哒哒哒……” 骑着高头大马的关将军,在亲卫的护送下,穿过门洞,进入城内。 一直守在城门没有离开的游侠儿不禁一阵骚动。 关将军迎着数十道炽热的目光,俊美无比的脸上微微一笑,突然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对着游侠儿抱拳道: “关某谢过诸位出手相助。” 游侠儿们看到这位俊美的将军亲自下马道谢,当下不少人皆是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纷纷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等虽是草莽,却也略知大义,反贼复汉,义之所在!” “吾不知太多道理,只知冯盟要复兴大汉,那就跟着冯盟主做了就是。” “就是就是,天下世人皆鄙游侠儿,唯有冯盟主非但不弃,反而写下雄文,为我等正名,这条命便交给盟主,那又何妨?” …… 关将军听得这些游侠儿句句不离“冯盟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就是向混在人群里的韩龙看去。 韩龙咳了一声,站出来解释道: “禀将军,吾等游侠儿,虽是粗鄙,却也愿意为国效力,如今大伙聚到一起,皆为同志。” “于是学了那侠义中故事,成立一个武林盟。冯君侯乃是天下游侠指路之人,故大伙共同推君侯为盟主。” “不敢奢求如《紫电青霜记》的江湖豪侠那般,能辅助高祖皇帝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求能在君侯麾下,为国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关将军听了,脸色和目光皆是古怪无比。 最初的时候,她也以为《紫电青霜记》里的故事是真的,只是自家阿郎,一直坚决否认。 这么些年来,她已经接受了那些侠义皆是虚构之语这个设定。 哪知道韩龙现在又给她来这么一出。 这让她又开始突然怀疑起来:里的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如阿郎所言,那些都是假的,那阿郎一直试图利用游侠儿做事又是怎么回事? 从最初的陇右之战,到现在的关中之战,游侠儿一直是帮忙刺探了不少情报…… 一时间,一路领军横扫南下的关大将军,竟是有些迷糊起来。 不过她再扫了一眼这些散乱的游侠儿之后,略一沉吟,便唤人递上一叠票子: “诸位大侠高义,关某佩服,些许谢礼,敬请收下,不是为了诸位义举,而是冯盟主从不会让大伙流血又受苦。” 身为盟主夫人,关大将军表示她可以临时代表冯盟主。 “大伙拿着这些票子,前往南乡侠客行,但凡看上何物,皆可拿票子换取。” 说到这里,关将军又是微微一笑: “当然,若是此战过后,长安复归大汉,那么大伙就不必走那么远,去长安换也是可以的。” 游侠儿看到手上“十匹绸缎”、“一斤红糖”“三斤葡萄酒”等不一而足的票子字样,大多数人就是禁不住地耳热心跳。 特别是关将军特意吩咐给那些死去的游侠儿抚恤的票子,上头写着“十颗明珠”,更是让人呼吸急促。 就算是有人不好钱财,亦是心里感叹:冯盟主真乃轻财而重义是也! 他们却是不知,这些年兴汉会与吴国交易,除了五铢钱,大多只收珠玑翡翠玳瑁等特产,从不收吴国的大泉钱。 这些所谓的明珠,对兴汉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看到这些游侠儿的神情,关将军知道自己的“千金买马骨”已成。 虽然不知道阿郎最后打算怎么用这些游侠儿,但这并不妨碍她做个铺垫。 当下关将军又略安抚了几句众人,这才向着晋阳的刺史府而去。 毕轨自刎,司马奂又横死街头,刺史府内的属官,基本都在混乱里逃得差不多了。 别驾李憙是唯一一个守着毕轨尸首没有离开刺史府的人。 关将军得知此事后,先让人把毕轨的尸体运走安葬,然后让人把李憙带过来。 “李憙见过将军。” 李憙本是举止从容,只是当他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年青将军竟是俊美无双,不禁有些失神,脱口而出地问道: “敢问将军……可是姓冯?” 这等举世少有的仪容,果然配得起那等充满飘逸仙气的绝世佳文。 “我姓关。”关将军脸上露出笑意,“阁下为何会猜我是姓冯?” “不是冯鬼……冯郎君啊,”李憙不由地有些失望,然后又有些不敢相信,“关将军用兵,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如此深得用兵之要,我还道是传闻中的冯郎君亲自领军,原来竟是猜错了。” 关将军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倒也不算错,吾领军南下,正是冯君侯亲自谋划。” 而且还是谋划了好些年。 她上下看了一眼李憙,但见此人竟是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吾观这府里,人人皆逃,而李君既不逃,又不降,也不举刃相争,这是为何?” 李憙叹了一口气: “我乃毕刺史的别驾,既不能为刺史谋退敌之策,又不能阻止刺史自刎,已是大为失职。” “若是再逃走,有何颜面面对父老?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府上,借此乞见将军。” “哦?”关将军有些意外,问道,“求见我?为了何事?” “只求将军看在晋阳城百姓士吏无辜的份上,能少行屠戮,若可,憙必有厚报。” 李憙说着,深深地叩首。 关将军失笑道: “吾麾下将士数万,一路南下,未有敌手,汝有何等厚报,安敢言换晋阳城之重?” 李憙面不改色,从容道: “将军领数万将士南下,可是欲图关中?” “正是。”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自己的目的,关将军自然不会否认。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将军看似声势浩大,战无不胜,但却是有一个隐忧,将军难道不知耶?” “什么?” “粮草!数万大军,长途远征,所需要粮草不可胜数,更别说将军麾下,有许多胡人,若是供给不足,怕是难令其尽心。” 李憙昂首看向关将军: “并州寒苦,再加上匈奴盘踞多年,将军就算是一路抢掠,但想要筹得足够粮草,亦非易事。” “更兼汉军自诩王师,昭烈皇帝以仁义称于天下,将军现在抢掠易,以后欲收并州人心,则难矣!” “若是将军放过晋阳城百姓士吏,憙愿意出面,为将军筹集粮草,让大军无后顾之忧。” 关将军闻言,眉头一挑:“敢问李君是何方人士?” “有劳将军垂询,憙乃并州上党人士。” 怪不得,原来是地头蛇。 关将军了然的同时,心头也是一动。 倒不是说所谓的抢掠失人心的说法打动了她,而是这一次南下,大军的速度就是越快越好。 一边抢掠收集粮草一边南下,哪有人主动配合来得快? 关将军微微眯起眼: “我怎么相信你?” 李憙早有准备: “晋阳城乃是并州州治,其府库度支,户籍图册,再没有比我更清楚。” “不瞒将军,刺史自刎前,曾派人要烧了府库粮草,是我悄悄拦了下来,将军现在就可派人去取出,也算是我的诚意。” “我在城中,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到时再出面与城内士吏商量,帮忙筹集粮草,必不会让将军失望。” 关将军闻言,嘴角微微一翘。 章节目录 第1002章 最后一道关口 有了李憙的帮忙,关将军省了不少事。 大军在晋阳休整了一天后,关将军留少量人马驻守晋阳,然后继续领着大军南下。 就在关将军领着大军离开晋阳时,冯刺史终于领着万余人,赶到了雁门塞下的广武县。 “拜见君侯。” 留守广武县的霍弋知道冯刺史到来,早早在关塞等候。 “免了免了,可有晾好的汤水?” 正值秋老虎发威的时候,冯刺史带着人一路紧赶慢赶,人马皆是又渴又累。 即便没有披衣甲,仅仅是穿着紧衣窄袖,仍是让冯刺史觉得干渴难忍。 “知道君侯要来,所以末将早已备好饮食。” “好极!”冯刺史面露赞赏之色,从霍弋手里接过晾好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喝干净,抹了抹嘴,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禀君侯,据传骑传递回来的消息,关将军已经冲破晋阳北边的山口,已经兵临晋阳城下。” 关姬与广武县之间,每日都有传骑来回通报消息。 一是为了防止万一南下不顺,让广武的霍弋做好接应准备。 二是为了防备魏贼从幽州过来,偷袭雁门塞。 随着关姬距离雁门塞越来越远,两者之间的消息也会跟着越来越滞后。 现在霍弋得到的消息,最快也是一天半以前,甚至两天以前。 关将军攻破晋阳的消息,还在半路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冯刺史也很是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吐出一口长气: “速度倒是不慢。” 诈取平城,智取雁门,袭取九原,轻取晋阳北边山口,一路上简直就是势如破竹。 这么一来,不管是洛阳的曹叡,还是关中的司马懿,都已经是来不及救援晋阳了。 自家婆娘回到河东老家祭祖的时候,曹叡和司马懿派来的援军能同时到达河东,就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 得知自家婆娘进展顺利,冯刺史又问道: “东面的幽州有消息么?” 霍弋摇头: “暂时没有,不过这些日子末将不但询问了不少当地土人,而且还派人往东面查探。” “据末将所知,幽州的贼人想要增援并州,只怕不易。广武县东面虽有飞狐道与幽州相通,但却是崎岖难行。” “听闻此道最宽处不过四丈,最狭处仅有一丈余,山道常年不见日头,只有黑风呼啸其间。” “故就算是幽州贼人敢从此道而来,兵力也定然不会太多,否则粮草就会跟不上。” 冯刺史闻言,赞许地点头:“霍将军果然有心了。” 霍弋连忙道:“君侯过奖,不过是在其位,尽其职罢了。” 得知幽州方面的威胁不大,冯刺史又在心里把关中并州河东的局势过了一遍。 然后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司马老龟你在关中的龟壳再硬,能跟后世高卢鸡的马奇诺防线相比么? 知不知道什么叫德棍? 知不知道什么叫闪电战? 科学体系培养出来的优良战马,干粮,骑兵三件套,一人三骑,可不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大军? 至于空军…… 算了,本君侯慈悲为怀,就不欺负古人了。 冯刺史又看向霍弋: “现在城里有多少军士?” 霍弋一直垂首,似乎没有看到冯某人的自鸣得意,直到听到问话,这才出声回答: “关将军给末将留了三千人,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收拢了后面掉队的将士,现在已有六千三百余人。” 得知幽州方面的威胁不大之后,那么用六千多人守这么一个小城,就显得太多了。 冯刺史沉吟: “我这一路赶来,也有不少将士掉队,你继续收拢后方的将士,城里的将士兵我要带走三千,南下支援关将军。” 算起来,他仅是比关将军迟三天半从五原县出发,而关将军,光是在平城、广武、九原县休整的时间,加起来就已经有三天半。 饶是如此,冯刺史的速度,也不算太慢——关将军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冯刺史这一路上收拢了不少关将军掉下的将士,自己也是一边掉队了不少将士。 霍弋重新收拢起来的人马,正好作为补充。 凉州军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基层组织,就算是被打乱了,也能快速地进行自我重组。 霍·工具人·弋面对某夫妇一模一样的要求,除了连忙应下,没有其他半点异议。 就在冯刺史从广武领军南下,着急去支援自家婆娘时。 远在两千里外的武功水东边魏军帅营里,响起了魏国大司马的咆哮声: “冯贼怎么会从那里过来?他不是还在阴山吗?轲比能呢?他是死人吗?冯贼杀了他那么多族人,他就没想着报仇?” 出身河内望族,一向讲究仪态与涵养的大司马,再没有与大汉丞相对峙时的从容。 在这种燥热的天气下,因为紧张、愤怒,甚至还有恐惧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 司马懿沉重的呼吸声从肺腑里涌出来,呼哧呼哧地,里头的衣裳已经变得有些粘乎乎的。 “大司马,并州所报,只说领军进入并州的蜀虏,并非冯贼,乃是姓关……” “就是冯贼!” 司马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惊惧,还是怒不可遏。 “除了冯贼所领的凉州军,还有谁能从那里过来?那个姓关的,不过是冯贼的前锋!” 大声说完这一句,司马懿有些颓丧地扶着案几,嘴里喃喃地说道: “冯贼,狡悍至此,狠绝如斯……” 两万人马啊! 为了能瞒过郭淮,为了能骗过自己,为了能欺过大魏君臣上下。 这厮竟是拿两万胡人的性命,在桥山作了一场惊天大戏! 够狠,够毒! 司马懿已经能想像到冯贼领军北返的场景了。 既然他敢在桥山杀了那么多胡人,那么北边阴山的轲比能,十有八九也是凶多吉少。 司马懿不相信轲比能可以逃得出冯贼早有预谋的绞杀。 是的,轲比能可能真的已经是死人了。 冯贼在诛杀了轲比能之后,立刻转向东边,突袭雁门…… 想起这些年,轲比能盘踞阴山,受凉州所助,自以为得计。 司马懿不禁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渗人的惨笑。 他的后背,已然湿透。 冯贼这厮,把天下人都给骗了! 可笑的是自己竟是着了此人的道,把注意力放在北地郡以北的胡人身上,还拼命加强桥山的防备。 却是没有想到,冯贼压根就是把轲比能当猪养,只待时机一到,就宰猪作军粮。 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宰猪,还能麻痹住大魏。 更可笑的是,大魏这几年自以为并幽边境安定,于是抽调了大量的兵力支援关中…… “数万人马啊……” 饶是魏国大司马见过大风大浪,仍是有些哆嗦,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心狠手辣小文和,果然不愧是心狠手辣小文和!” 桥山两万,再加上轲比能在阴山的人马,三四万肯定是有的。 就这么被小文和拿来当作进入并州的踏脚石。 “大司马,如今我们应当怎么做?要不要立刻派出援军,前往并州?” 大司马军师杜袭,看到司马懿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大急,顾不得失礼,上前询问道。 “来不及了,并州已经没了。”司马懿摇头,面色惨然,“并州本就兵少,更兼毕轨此人,不可能是冯贼的对手。” 按照眼下这情况,就算是立刻派出援军,只要蜀虏南下的速度够快,恐怕双方就会在河东或者平阳撞上。 不管是平阳郡的平阳县、临汾县,河东郡的闻喜县、解县,都是在平地上的县城,拿什么去挡蜀虏的铁骑? 河东郡的郡治解县倒是背靠山势,但那有什么用?蜀虏又不用经过那里。 五丈原上的葛贼不管了吗? 司马懿目光涣散,似乎没有焦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静无比: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河西之地,以黄河和洛水作沟壑,不让冯贼渡水,进入关中。” (注:西汉未取得河西走廊以前,河西专是指与黄河与洛水夹着的那一片地方,看文末评论) 杜袭听得大司马这个话,身子一震,失声道: “那样岂不是把河东拱手让给冯贼?” “那也比让冯贼进入关中,威胁关中大军的后路强!” 司马懿眼睛开始恢复清明,语气中带了一丝狠绝。 “大司马,事关重大,还是要谨慎考虑才是。” 杜袭再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河东乃是大郡,若是拱手让于冯贼,就算是大司马,只怕也难以在陛下面前交代啊!” 司马懿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杜袭。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在心里暗叹一声。 脸上的神情却是迅速变得庆幸,连连点头: “子绪说得对,是吾失于考虑了。” 他沉吟一下,又缓缓地说道: “我思虑了一番,想起蜀虏欲从太原南下河东,须经平阳郡。平阳郡北边,有一山口险隘,名曰冠爵津谷。” “冠爵津谷有数十里间道险隘,乃是汾水穿流群山所形成的河谷,极为崎岖陡仄,有言:唯力大无朋之鹳雀方可飞越。” “冠爵津谷北属西河郡,南属平阳郡,若是在此处派兵把守,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杜袭大喜: “如此,若当真能阻挡蜀虏南下,则大司马实大魏之安危定国之栋梁是也!” 司马懿摆了摆手,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喜色: “吾所虑者,乃是对面的葛贼,未必让我们轻易支援并州,且待吾细细思量一番,才不虞葛贼趁隙而入。” 杜袭会意,当下便借口告退。 待帅营里只剩下司马懿时,司马懿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得如同要滴下水来。 郿城离平阳郡一千多里,而且关中还要花费不少时间调兵遣将。 而太原郡呢? 南边就是西河郡! 若是自己真要派大军前往,就是如自己前番所言,只怕未必有机会赶到平阳,九成的可能,会在河东与冯贼相遇。 可以肯定,蜀虏突袭并州的人马,肯定全都是骑军。 在河东的平地上与冯贼的骑军骤然相遇…… 司马懿已经不敢去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若是援军一败,前有葛贼,后有冯贼,关中大军危矣! 可若是不派援军东渡河东,日后陛下必定会怪罪自己。 思来想去,司马懿都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让他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这一刻,他是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也不知是不是犹豫太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大魏大司马这一次,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果断。 在“细细考虑”了三天之后,司马懿这才开始调遣关中兵马,准备前往长安。 与留守长安的人马集合,渡河前往平阳。 而这个时候,关将军已经领军来到界休(即后世介休市附近)冠爵津谷的北口。 望着眼前的这片隔绝了并州与司州的群山,同时也是南下河东的最后一道阻碍,关将军长吐出一口长气。 “情况怎么样?” “禀将军,南段的山谷里,有贼人把守。” “唔。” 关将军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己进入晋阳的时候,南边的魏贼就算是再迟钝,也会反应过来。 再加上河东郡乃是大郡,自古以来就是产粮之地,又是魏贼的屯田重郡,魏贼岂有不重视之理? “南段津谷的贼人,具体情况如何,打探清楚了吗?” “禀将军,听说魏贼为了防止蒲子县的匈奴南部跟着作乱,所以把匈奴人的青壮全都召集起来,驱于山谷。” “然后魏贼再亲自守在南边谷口,以作后备,欲以此阻挡我军南下。” 关将军听了,微微点头,又问道: “守在谷口的魏贼有多少人,知道么?” “不知。” 关姬沉吟: “即便是并州,亦不过五千人留守,河东这等大后方,又要支援对岸的关中,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五千人,想来三千人差不多……” 只是冠爵津谷虽是汾水河谷,但却狭小难行,地势险要,数千人就足以让数万人裹足不前,如之奈何? “来人,让刘猛和刘豹过来见我!” 刘猛和刘豹很快过来了:“拜见将军。” “据探子所报,南边的河谷,有南部部族的人驻守。” 关将军目光清冽,看着二人,缓缓道,“你们说,吾当如何?” 刘猛和刘豹才归附不久,两人听得关将军的话,心头齐齐猛然一跳! 对视一眼后,刘豹一咬牙,说道: “禀将军,我等二部与南部,虽为同族,但如今我等已归大义,彼却为贼人效力,此可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猛接着说道: “没错,为表我等忠义之心,小人愿意领族人前往河谷,为将军开道!” 关将军闻言,这才满意一笑,目光深幽地看向二人: “吾岂不知两位部帅的忠心?这样吧,我手头上还有一些从雁门和新兴裹胁南下的胡人,现在一并交给你们。” “到时候你们驱使他们在前方探探路,也能让部族减少一些伤亡。” 刘猛和刘豹齐齐打了个颤:“小人谢过将军!” 眼前这位将军,别看他长得这般俊美,其手段之狠辣,却是非一般人所能相比。 ps:平阳河东两郡地图,请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1003章 走私贩子的执念 曲曲弯弯的河谷,时宽时窄,许多地方都是陡立的峭壁,简直像两道高高的石墙夹着一条通道。 而此时,在这条河谷里,挤满了近万胡人,北边的想要南下,南边的想要堵死他们。 本是同族的他们,在这里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狭窄的河谷不能同时容下太多人,被编成百人队的胡人,手里举着简陋的兵器。 有生锈的铁器,有削成尖头的木材或者竹杆,或者骨制。 他们有的怒吼着,有的咬紧了牙关,几乎都同时杀红了眼。 因为他们的后方,都有人在盯着,逼得他们别无退路。 有身强力壮者,远远地就往对面的人群投出标枪。 标枪在上空划过一段距离后,尖锐的枪尖穿过了单薄而破烂的衣物,直透体内。 中枪者踉跄后退,倒地不起。 很快,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杀!” “咔!” 木棒上绑着石头的一头,向对手砸去,没想到却是被对方用简陋的小木盾挡住。 有人手里的兵器,在相撞之后,双双折断,两人竟是赤手空拳地抱到一起,肘击,嘴咬,如同最原始的野兽为了领地而搏斗。 咆哮、呐喊、呻吟…… 汾水已经有不少尸体在飘浮。 刘猛和刘豹亲自用马鞭狠命抽,,也无法再次驱赶着已经精疲力竭的胡人上前。 他们不得已,开始派出自己的部将,领着本部族的人上阵。 直至夜幕降临,河谷的惨烈厮杀这才告一段落。 …… 在河谷不能取得丝毫寸进的两人,有些忐忑不安地在关将军面前请罪: “将军,小人无能!” 关将军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并没有怪罪他们: “无妨,贼人提前有了防备,又占据了地利,一时之间,难以攻下,也是人之常情。” 刘豹和刘猛听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领军南下,本就是打了魏贼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在这个山口拖得太久,待关中或者河北的贼人支援过来……” 说到这里,关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到那时只怕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攻不下这个山口,吾只能算是打了败仗,领军退回凉州,但两位又何去何从呢?” 刘豹刘猛听了,脸色大变。 刘猛额头微微冒汗,他在急中生智之下,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低声道: “将军,小人想起一事,或许可以助将军通过此山口。” 关将军目光一闪:“哦?刘部帅但请道来。” “将军,此山除了冠爵津谷,其实尚有其他山径可通南边。” “嗯?” 关将军一听,脸上露出非常感兴趣的神情。 刘猛一看,心头一喜:“将军,是这样的,河东有盐池,古来就产盐……” 关将军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我比你清楚,说重点。” “是,是。”刘猛抹了一把汗,继续解释道,“原本盐池所产的盐,按理是由官府所辖。” “只是这些年来,因为战乱,所以官府未免有所疏漏,于是有不少人家,便私自从盐池取盐,运往各处贩卖。” “小人的部族,就曾从私贩那里换过不少盐。为了躲避官府追查,那些见不得光的私贩,便寻了另外一条路,绕过了冠爵津谷。” 刘猛越说,思维就越发清晰起来: “将军,私贩所行的那条山路,虽说比冠爵津谷难走,但常年走下来,也成了勉强可通人马的山径。” 说着说着,刘猛的神情就是有些兴奋: “到时我等在北边吸引贼人注意,将军派一两千精骑偷偷绕到其后,前后夹击,何愁谷口不下?” “将军麾下精骑,世间少有,到时就算贼人再多,只怕亦要望靡而降啊!” 关将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可是在冠爵津谷东面三十里?” 刘猛大惊:“将军如何得知?” 关将军笑而不答,只是说道: “吾早已遣刘浑领三千精骑前往彼处。” 刘猛闻言,更是惊骇。 看着关将军从容淡然的神情,刘豹刘猛二人皆是在心里暗道: 是了,这位将军一路南下,皆是遣细作先行。对冠爵津谷这等险要之地,又如何会没有准备? 想到这里,二人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敬畏。 关将军看似无意间的言行,却是震住了两个部帅,只听得她缓缓地说道: “刘浑领军走别道之事,仍是军中机密,此事本不应对你们二人说。” “但你们一人是他的兄长,一人是他的叔父,想来我应当是可以信任你们。” 刘豹和刘猛连忙低头回答: “小人焉会害阿弟(侄儿)之理?小人向将军保证,绝不会泄一字出去。” 关将军满意地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吾之所以逼你等二人不留余力攻取河谷,正是想要让你们吸引对面贼人的注意,掩护刘浑那支偏师。” “故明日你们仍不可有丝毫懈怠,眼下这个山口,就是最后一道阻碍。” 关将军的语气开始低沉起来,听起来竟是像带了某些蛊惑: “只要大军进入河东,关中就唾手可得,只要大汉取得关中,你们就是大汉功臣。” “到时你们的子弟,你们的功臣,都将会因此受惠。你们部族的百年兴衰,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刘豹和刘猛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关将军麾下的那些胡骑。 不说凉州军中的归化胡骑,就是那些义从胡骑,那也足以让人眼热。 别看“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只有短短八个字,但那就是世间绝大多数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了。 这数百年来,匈奴人又是舔着脸说自己是汉家之婿,又是给汉家天子守边塞,又是听从汉家天子的调遣四处征战。 图的是什么? 下层的匈奴人,就是为了图汉家天子答应给的那一份口粮。 中层的头目,可能会想着再多要一份好看点的布料,精美点的衣物之类。 至于匈奴贵族,同样也是图一份衣食无忧——只不过是更高级的衣食无忧,最好还是惠及子孙的那种。 反过来说,若是光顾逼着人去拼命,又拿不出好处来。 那别说是汉家天子,就是自家单于,该反的,那也得反啊! 五十年前匈奴内部那一场连单于都丧命的叛乱,不就是因为汉家天子频繁征发匈奴人,却又发不下粮饷? 人活着就得吃饱穿衣,草原汉子的世界观,就是这么朴实,耿直,专一。 不像汉人的某些世族,一边嫌弃铜臭,表面宣称自己是君子喻于义,背地里却又恨不得把人骨头都熬出油来。 呸! 虚伪! 眼前这位关将军所许诺事情,以后能不能兑现不知道。 但送给自己两人的见面礼,那是真的厚实——厚厚一沓的那种厚实。 这些日子以来,凉州军中,不拘是胡人还是汉人,私底下都愿意用战利品换两人手里的票子。 当自家亲兄弟刘浑都忍不住表示,自己也可以用从魏贼手里缴获来的兵器换票子时,刘猛后悔了。 这票子真入他阿母的值钱! 前些日子一不小心跟别人换了不老少,想起来就心疼。 亏大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而且事到如今,反都反了,还能如何? 就算是关将军骗他们,以后大不了就降低点要求,像以前那样,给大汉当义从军,那也是值得的。 反正这一路来,所见所闻,都让人觉得,义从军的待遇似乎也不算太差。 总比被魏人欺凌抢掠要强得多了。 魏贼连活路都不愿意给,非人子哉,以后必不得好死。 一念至此,刘豹和刘猛齐齐大声道:“将军放心,且看明日小人亲自领军,如何死战不退!” 果然到了第二日,刘豹刘猛轮番组织族人上阵,甚至有好几次,还亲自冲到前面。 在两人的带领下,左右二部匈奴杀得南部连连败退。 若不是谷口的魏军逼着南部匈奴,不让他们退出冠爵津谷,只怕刘豹和刘猛已经杀到永安城下。 (非刘备的那个永安宫,后世霍县在三国时也称永安) 这个情况,让魏军开始紧张起来。 很明显,南部的匈奴儿已经挺不住了。 魏国的平阳太守一边抓紧时间加固在山上的营寨,一边又让人在山谷两侧布置大量的滚石檑木。 他不奢望自己手头的两三千能挡住蜀虏,只求能把蜀虏堵在山谷里十天半月。 只要援军一到,以冠爵津谷之险要,则大事可定。 而在这个时候,冠爵津谷东面三十多里的山林里,一支人马正艰难地跋山涉水。 特别是遇到危险处,人在前,马在后,人人都是挽着自己的战马,小心翼翼地避开。 刘浑寻了一处山坡,看着下面长长的队伍,又看向眼前望不到边的高山深谷,眼中有着忧虑,问向身边的石苞: “石将军,你确定这条路能绕到永安城后面?” 石苞走得有些累,他不顾形象地坐了下来,喘了几口气,这才回答道: “刘将军,错不了。” 他指了指东面,问道: “你可知,这西河郡东面的上党郡,有一条漳水?” “自然知晓,从上党顺漳水而下,乃是冀州邺城。” 刘浑虽是在并州长大,但他离开这里已有十余年,再加上他又没有从刘去卑手里接手部帅之位。 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像刘猛那样能接触到从河东而来走私贩。 这个年代,出门在外游历,不但要尽量走官道,同时最好还要有护卫。 没有护卫的,那就和他人结伴而行。 谁吃饱撑了去走少有人烟的小道?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山民拿起农具是淳朴的百姓,但有时看到个落单的,顺便做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兼职,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举起锄头往脑袋上一敲,搜刮完钱财,再把尸体扔到山沟里,一笔意外之财这不就到手了吗? 没事就去挑战丛林法则,那不叫艺高人胆大,那叫傻大胆。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刘浑自然是没有机会走过这条路,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此时听得石苞问起漳水,他却是熟悉。 毕竟从并州出去后,刘浑也曾跟着韩龙在河北游历不少时日,邺城自然是去过的。 石苞嘿嘿一笑,脸上有些感慨: “邺城啊……当年我被派到邺城任职,没曾想官命久而不决,穷困之下,只得以卖铁为生。” “后来听说往北地贩盐铁,可得大利,所以我也曾走漳水入上党,欲寻路北上。” “哪知路是寻到了,货物却是当地人抢走,人都差点没了……” 谈起当年事,石苞唏嘘不已。 河东的那些狗大户,为了独吞北上贩卖的渠道,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恐怕尸骨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啃光了。 刘浑看着一脸沧桑的石苞,心中略有同情。 共事了这么久,石苞从来不忌讳在他人面前表示,冯君侯和关将军就是自己的贵人。 而在没遇到冯君侯和关将军之前,他的际遇,可以说得上是一部悲惨倒霉史。 而现在么…… 石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意气风发地对着山谷说道: “吾石仲容已是非往日可比,今日领王师归来,看谁敢拦我!” 特别是河东的那些狗大户! 到时我一定禀报君侯,派兵护管盐池,你们休想再偷到一粒盐! “刘将军,我记得这条路上,有一水,自东而来,往西而去,最后注入汾水。” “私贩在此水的边上筑了木屋,以供休息,虽不知此时木屋还在不在,但只要见了那条水流,吾等那就算是走过了一半。” “好,走!” 又走了小半日,果然见到了石苞所说的水流。 刘浑大喜之下,下令全军在水边休息,同时又派出斥候,到前方探路。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待到第二日,刘浑得到斥候回报: “前方出山的路口,似有魏贼把守。” 刘浑大惊失色地看向石苞: “不是说这条路乃私贩所走?怎么魏贼把守山口?” 石苞叹了一口气: “河东这些世家大族,与官府勾结,所以官府这才对他们贩卖私盐之事睁一眼闭一只眼。” “也正因为如此,这条道路恐怕是早被官府所知……” 刘浑闻言,顿足道: “如此一来,吾等不是在山里白受了这些苦?” 石苞却是呵呵一笑,却是一点也不慌: “刘将军莫要担心,据吾所知,除了此道,尚有一道,可再绕过去。” 刘浑一听,猛然瞪大了眼:“还有?” “自然是有的。想当年,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官府如何肯给我卖面子?所以少不得要另寻他路。” 其实就是不想给官府送钱,而且当时也是个穷鬼,身上没钱…… 所以差点在山里喂了野兽,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浑自然是管不了那么多当年事,他惊喜地问道: “敢问石将军,路在何方?” “顺着这条水流往东,还有一条秘密山径,算起来可算比这条路还要早半日出山。” “不过出去之后,还要往西边绕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到达永安城。” 原来这片群山,从西到东,共有大体上平行的三条路。 最西面的冠爵津谷是官道。 而中间这条,是私贩常走的山道。 至于最东面那一条,则是最隐秘,同时也是最鲜为人知的山谷道路。 (即后世的雀鼠谷、千里径、统军川,千里径在东魏时被正式开辟成官道,统军川是汾水支流冲刷而成的山道) “远一些倒是无妨,只要能安然出此群山,不被魏贼所知就成,石将军请在前面带路。” 章节目录 第1004章 功归一篑 “刘将军且慢,依苞看来,将军不若分出百来军士,仍按此路南行,多张旗鼓,以壮声势,借此迷惑贼人耳目,也好掩护我等行踪。” 刘浑闻言,连连点头: “此计大妙。” 当下便依计而行。 果然,当山口的魏军守将看到刘浑所派出的疑兵后,一边加强守备,一边派出快马告知平阳郡太守。 平阳郡太守得知蜀虏果然绕道,不由地在心里庆幸不已: 幸好吾早就料到此事,不然永安城危矣! 正如关将军所想的那样,平阳与河东二郡,乃是属于司州,北边又有并州为屏障,已经算是属于魏国大后方。 再加上关中战事吃紧,所以此二郡的兵力粮草,大部都调往了关中。 此时二郡所纠集起来的兵力,再加上地方的郡兵,拢共也就是三千来人。 平阳郡太守让两千人守冠爵津谷的南口,再分一千人守东边的山道口。 经过这些日子的激战,南部匈奴胡人损失惨重,再无力抵抗蜀虏不要命的攻击,不得不退出了山谷。 不让退也不行了。 再不让退,把这些尚还勉强听话的匈奴胡儿逼急了,直接投了对面的蜀虏,转过身来冲击山口,那就是得不偿失。 拿着木制骨制兵器的胡儿,能把蜀虏堵在津谷里这么久,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而蜀虏兵临谷口的时候,却是没有立刻冲过来。 估计也是因为这几日打得狠了,需要休整一番。 站在山头上,看着河谷里的蜀虏,平阳郡太守对自己坚守到援军到来,有了充足的信心。 匈奴胡儿在河谷里都能挡住对方这么久,没道理自己比匈奴胡儿还差。 相比之下,刘猛则有些担忧: “将军,按道理来说,走东面的山道,就是再慢,此时也应该出来了。” “阿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 正举着望远镜查看前方山上魏军营寨的关将军,闻言放下望远镜,淡淡地说道: “无妨。” 把匈奴南部的胡人驱赶出河谷,魏军在山口的布置,在望远镜的窥探下一览无疑。 “就算是刘浑没能绕到后方,凭魏贼这点人马,也挡不住我们。” “你们两部人马,这几日伤亡不小,接下来就到后方休息,这一次,让义从军先上。” 晋阳作为并州州治,武库里还存有一些兵器。 虽然凉州军看不上,但义从军着实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甚至还有一部分流落到刘猛和刘豹手里。 这也是他们能把匈奴南部逼出山谷的原因之一。 原本大伙都是一样穷,手里大多都是木制骨制的玩意,哪料到这一次同族相残,左右两部就多了一批制式兵器? 这特么就不讲武德! 也正是让左右两部匈奴前在前头,一路奔袭的凉州军,也得到了好几日的休息时间。 很快,已经休息完毕的义从军,开始陆续集合到前方,做好准备攻打山上魏军营寨的准备。 魏军驻守的地方,位置极是刁钻,正是在汾水的拐弯处。 东岸有一山头凸出来,汾水与山头之间,只有数丈宽的距离,魏军就在山上安寨。 同时又在山头与汾水之间构筑了壁垒。 而汾水西岸,在河流拐弯过后,全是悬崖峭壁。 想要继续往前走,除非是再一次渡回东岸,也就是山头的后方。 按这个地形来看,汉军若是不强行攻下那个山头,就无法安然通过这里。 “喝喝喝!” 义从军最前面一排,举着大楯,喝喝有声,开始前行。 守在山上的魏军,有部分是地方郡兵,看到北面山谷里的汉军旌旗遮日,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 不少人心里不由地就是有些打鼓。 山上的魏军伯长等将官不住地给他们鼓气: “不要怕!听好军令,就往下面扔石头!” 还有的则是威胁: “阵前敢后退者,斩!” 举着大楯的义从军已经来到山脚下,开始仰攻。 只听得一声梆响,山上的檑木滚石纷纷被扔下。 一时间,义从军躲避不及,有被砸中者,惨呼不已。 这几日还道自己是出了大力的刘豹刘猛二人,手搭了个凉棚,看到这番情景,登时就咂咂嘴。 看来关将军是知道自己的部族有几斤几两。 真要让自己去攻打这等山头,怕是没攻几下,族人就要崩了士气。 要是真让自己单独遇到这种事情,要么是绕路走,要么是直接退走。 哪像这义从军,强得有些过头了。 根本不用汉军跟在后头督促,一波退下来后,另一波就主动顶上去。 别说是与那些散漫的胡人大不一样,就是与两人印象中的义从军也不一样。 啥时候胡人的义从军这么有组织性,这么愿意给汉人拼命了? 这个念头在两人肚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位关将军……带军有方啊! “蒋师兄,这样不行啊,太难打了!” 义从军里的一个小年青,腿上打着绑腿,腰间的牛皮腰带,是讲武堂毕业时统一发放的,如今已经有了不少的磨痕。 别看他唇上才长出软软的黑绒毛,但却已经是义从军里的军司马了。 同样一身利落打扮的同门师兄,看着又一次被逼退下来的义从军,脸色有些阴沉地点点头: “关将军那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们拿下这个山头。” “那就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被唤作蒋师兄的讲武堂学生转头看了一眼后方。 虽然看不到关将军在哪,但他知道,义从军的一举一动,定然都在关将军的观察之中。 “这是我们讲武堂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在阴山那里被人偷袭,已经是丢过一次人了。” “这一次,我们若是能让义从军独立拿下这个山头,好歹也能挽回些脸面。” 小年青有些烦躁地抓抓头: “关键是眼下怎么办?” “把大伙都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行!” 二十来个同样打扮的小年青很快聚拢起来,围到一起议论了一番。 很快有人提出个方案: “渡水怎么样?先渡到西岸的悬崖下,再从那里渡回东岸,可以绕到这个山头的后方。” “贼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上岸?” “你懂个卵!这叫声东击西……” “蠢!魏贼难道不知道守住山头才是关键?你绕那么远的路,又上不了岸,这个声有什么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 “贼人已经知道你要击哪,再怎么声又有什么用?” “未必。”一直蹲在地上,拿石头作推演的师兄,突然开口道,“据关将军所言,山上的魏贼不过两千来人。” “我们若是派人故作声势绕到山后,魏贼怎么说也是要派人过来防备,如此一来,也算是调动贼人,减少山头的守军。” 这位师兄是与张远同一届,同时也是那一届年纪最小者,如今却已经是这些学生里的老资格。 他被派到义从军中,也有作为领头的意思。 他既然开了口,所有人也就不再作声。 师兄站了起来,拍拍手: “我现在就去请示关将军,你们先自己分配任务,若是关将军同意,我回来就立刻执行。” “我领军渡水!” 立刻就一个粗壮黝黑的小伙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会水,这汾水淹不死我。” 有人立马接口道: “那我就掩护,到时候我亲自领军攻一次,吸引山上的贼人注意,做戏就要做得逼真一点。” “行!你们两个马上去准备,记住,千万要小心!” 当关将军听了学生的请示后,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这个办法,这小小年纪的军司马,至少在阵前谋划方面,可是比一般的将校还要强。 “去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实在不行,还有凉州军给你们托底呢!” 关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他,“这个就暂借给你,战后记得归还。” 区区义从军而已,可不就是给这些讲武堂的学生练手的么? 若是真能把他们锻炼出来,就算是把这些义从军全部打残了,那也是值得的。 要不然,怎么能有资格进入凉州军这等虎狼之师担任基层校官? 想到这里,她又开口说道: “军中前些日子扎了一些水筏,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到你们手里。” 蒋师兄得了关将军的批准,关将军还给了这么大的支援,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只见他兴奋地说道: “将军且看末将表现!” 然后匆匆地行了一礼后,立刻转身跑了。 看着那似乎还有些过于年轻的身影,关将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得知关将军同意了方案,二十来个年青小伙子皆是兴奋不已。 有人嘀咕了一句:“我看啊,关将军也是考虑过这个方案的,要不然怎么会提前扎了水筏呢?” 蒋师兄闻言,不禁一愣:“有可能啊!” 得,原本就兴奋的大伙,一下子就再打了一针兴奋剂。 关将军是谁啊? 凉州军中,山长下面的第一人,关将军当仁不让。 就是赵将军都得退居其后。 “快快快!放,小心点!” “哗!” 巨大的水筏被放入水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领头的学生第一个跳了上去。 这一次渡水,要先渡到对岸,然后再沿着岸边一直到达悬崖下边,再从那里渡回东岸,可以绕到山头的侧后方。 之所以不能直接顺水而下,是因为不但会被守在山下岸边的魏贼拦截,同时还有可能被山上的箭弩远程打击。 虽然这一次渡水算得上是吸引魏贼的兵力,说不定要尝试强行渡回东岸。 但能尽量减少伤亡,还是要尽量减少为上。 山头上的魏军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汉军渡水的举动,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 从望远镜里看到山头的魏贼一阵人影晃动,蒋师兄明白,调动敌人分兵的目的达到了。 他不禁握着拳头,在空气里挥动了一下。 正值鏖战的时候,魏贼一番调动,让义从军一口气冲过了半山脚。 虽然后面又被逼退回山下,但足以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快!” 已经到达悬崖下边的义从军,再一次跳到木筏上,准备划回东岸。 早就在岸边等候的魏军,开始举弩搭弓。 只待木筏过了水中央,“蓬蓬蓬!” 弩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水面而来。 领头的学生压低了自己的身子,趴在木筏上,耳边的破空声源源不绝,让人心惊。 “啊!” 一声惨叫,身边有人站得太高,不小心中了一箭,翻身就要落水。 年青学生眼明手快,连忙抓住他手里的划浆,接替着他继续划。 至于人……中了箭还掉水里,想活也没机会了,就是想强救,眼下也没办法救上来。 举着望远镜的蒋师兄,终于发现了这一边的不对劲。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破口大骂:“这王疯子,当真是疯了吗!” 不是说好的吸引贼人注意,你怎么还亲自冲到第一线去了? 真要是冲不上去,大半的可能性,就是顺水而下,飘到哪算哪…… “老子就不应该让他去!” 蒋师兄后悔不迭,只是眼下,战况正激烈,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王疯子。 “到了到了,就要到了!” 王疯子似乎已经是真疯了,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正死死地盯着岸边的魏贼,手里只知道机械地划水。 箭羽越发地密集了,有好几次,都是挨着他的身子擦过去。 为了方便渡水,他的身上,就是一个皮甲,这么近的距离,真要挨了箭羽,不死基本也要重伤。 “隆隆隆……” 正在指挥魏军阻止义从军上岸的魏将,似乎听到了雷声。 他下意识地朝南边看去,只见山口的后方,骤然变得宽大的河谷,有一支骑军正逆水而上,向这边疾驰而来。 “哪来的骑军?是援军到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骑军已经越发地近了,赤色的旗帜,红得刺眼! “蜀虏!” “蜀虏从后面过来了!” “是蜀虏的骑军!” “哗!” 王疯子的木筏已经冲到了岸边,他一跃而起,又高又壮的黝黑年青人,操起长刀,大喝: “杀贼!” “轰!” 诡异的是,魏贼似乎被吓破了胆,他这一声高喝过后,岸边的魏贼立刻一哄而散! 这个时候,他这才看到自己的右边不远处,熟悉的铁骑正席卷而至。 逃跑的魏贼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想要在铁骑冲过来之前逃回山上,谁还有心思去管冲到岸边的人?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王疯子呆呆地看着自家铁骑呼啸而至,开始收割那些没有跑掉的魏贼。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渡水这么久,却是功归一篑,最后只吃了个灰,他突然跳脚大骂: “入你阿母的!给个机会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马蹄踏飞的泥土,滚滚飞扬…… 章节目录 第1005章 王师到来 虽然说能跟着关将军到达这里的义从军,基本都已经算得上是凉州军的第一预备役。 但是他们比起凉州的正规军,还是相差太多。 比如说骑军冲阵时的协作,追杀时的效率…… 虽然不知道汉军的骑兵为什么会从后面冒出来,但山上的魏军明白,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人断了。 山下筑起的壁垒,只顾着防前面,没能防住后面。 汉军驱赶着溃兵,从后方反冲了山脚下临时筑成的营寨。 原本躲在壁垒后方的魏兵,现在成了挡在壁垒前面,如何能挡得住骑军的冲击? 刘浑一马当先,冲入寨内,锋利无比的槊头上下翻飞,魏兵莫敢有挡者。 山上山下本是相互呼应,只是此时讲武堂出来的学生们卯足了劲,纷纷亲自领着义从军进攻。 一时间,山上的魏军竟是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营寨被汉军从后方冲入。 三百来人的营寨,哪能挡得住刘浑所率的精骑? 不过一个时辰,魏军营寨便被告破。 山头的魏军被团团围住,成了孤军,士气大降。 晚上的时候,守在山下的汉军就截获了十来个偷偷跑下山的魏国郡兵。 而此时,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山头魏军的面前:水源。 秋日本就干燥,混战了一天的魏军,皆是又渴又累。 到了第二日,汉军虽不再攻山,但在烈日的暴晒之下,魏军皆口燥喉干,唇焦鼻热。 看着山下的汾水,所有人巴不得跳进水里,畅饮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平阳郡太守鼓起最后的力气,亲领魏军欲冲下山来。 只是关将军手握外挂,山上的动静,早被她看在眼里。 魏军冲了两三次,非但没能冲破重围,甚至还把仅有的一点勇气和力气全都耗尽。 关将军在过了午时后,仅仅是让人一个冲锋,汉军就轻易地冲破了山寨。 在混乱中,平阳郡太守亲自上阵,不知被谁斩杀。 剩下的千余名魏军,皆降。 至此,汉军的前方,再无任何阻碍。 山口后方的永安城,在得知汉军突破了山口后,举城而降。 关将军分出五百凉州军领两千义从军,一齐守永安城这个山口要地。 同时在魏军降兵中择其青壮,得六百余人,收编为降俘营,协同守城。 其余老弱,皆遣散归乡。 大军顺着汾水而下,平阳(后世的临汾)闻风而降,临汾(后世的新绛北边)不战而降。 这个时候,一场秋雨绵绵而至。 进军神速的关将军,这才不得不在临汾略作休整。 大雨过后,秋老虎的威风,竟是被一扫而空。 雨后的清晨,微风带着些许湿意吹来,让人倍觉凉爽。 这份凉意,甚至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丝秋意。 此时天宇朗然,红日映朝霞,乍明乍灭。 身着精制细铠的关姬,站在汾水边上,面容肃静,看着浊水裹着泥沙,后浪推着前浪,向西奔流,眼中若有所思。 “将军。” “情况怎么样?” “禀将军,末将亲自顺着汾水走了近十里,同时也向土人打听了,汾水虽涨,但并不影响赶路。” 关姬微微颔首,没有再言语,她的目光,看向东南方。 那个方向,群山尽洗,空翠如滴,层次而列,绝无尘土气。 好一会,她才突然开口问道: “石将军,你说我们当是继续顺着汾水走,还是往南走?” 到了临汾之后,摆在关将军前面的有两条路。 河东郡与平阳郡以汾水为界,所以大军若是继续沿着汾水前行,不用深入河东腹地,可以快速到达龙门渡口。 而另一条路,则是离开汾水,继续南行,深入河东这个魏国重郡。 河东郡内,有一条凁水,只要顺着凁水而下,最后也可以到达大河的另一个渡口,蒲坂津。 究竟是去龙门渡口还是去蒲坂津,一向果绝的关将军,此时竟是产生了犹豫。 “兵贵神速……”石苞刚说出这个话,关将军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石苞马上就磕巴了一下: “这个……这个道理,将军懂,司马懿没有不懂之理。” 关将军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点头道:“司马懿乃是曹操时就侍于曹贼的老人,其人多谋,诚不可小视。” 石苞咳了一声: “没错,从冠爵津谷一战就可看出来,平阳河东的贼人早已对我们作出反应。” “关中的司马懿,又岂会无动于衷?在末将看来,此时司马懿就算是没有派出援军东渡大河进入河东。” “至少也已经在大河西边做好了防备,无论我们走哪条路,西边的渡口只怕早就被贼人所据。” “故与其向西尝试去抢渡口,不若舍弃汾水,继续南下进入河东,其利有二。” 关将军目光一闪:“有何利?” “一者,若是司马懿的援军已经渡过大河,我们可以在河东的平地上与之一决胜负,只要关中援军一败,大军渡河自是无碍。” “二者,若是司马懿自知河东不守,没有派出大军渡河,只管紧守渡口。吾等就在河东大闹一番。” “如此,洛阳的曹叡只怕就要寝食难安了,到时司马懿究竟前有丞相的大军逼迫,后有曹叡所促,将军在侧伺机而动。” “任那司马懿有通天的本事,亦计无可施矣!” 蒲坂津虽远,但在司马懿极有可能已经占据西边渡口的情况下。 走凁水而不走汾水,大军可以顺便扫荡河东,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对洛阳的伪帝曹叡产生极大的震慑。 关将军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石将军所言甚是。” 石苞连忙谦虚道:“将军过奖了。” 对于统军大将来说,把希望寄托在司马懿可能会反应迟钝这种事情上,本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除此之外,石走私贩心里,可是一直没放下给河东狗大户看看什么叫莫欺少年穷的心思。 至于关将军,其实也是有些私心:都到这里了,不回老家祖地看一看,岂不是太可惜了? 关将军先是下令,让刘猛领着族人,继续顺着汾水向大河而去。 她则是领着大军,在临汾渡过汾水,越过平阳与河东之间的一个山口,向着闻喜进发。 魏国在河东设立了两个屯田之所,一个是闻喜,由农都尉所领。 一个是河东郡的郡治安邑,由典农中郎将所领。 若是换了在曹操设立屯田之初,农都尉和典农中郎将说不得还能设法组织起屯田客,借由坞堡或者城池,勉强抵抗一番。 但此时曹操已经死去多年,屯田早已非初时模样。 曹丕称帝时,特别是在九品中正制设立之后,“郡县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 至于到了曹叡时期,屯田所得,已经由曹操时的官六民四,变成了官七民三,甚至有些地方收得狠了,直接就是官八民二。 相比起不堪重负的税赋,屯田客府所征发徭役,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治廪系桥,运输租赋,除道理梁,熯涂室屋,以是终岁,无一日之闲。 谁叫魏国皇帝喜欢兴建宫殿呢? 再加上这些年来,魏国历经数次大败,为了给前方输送物资,巩固边防,屯田客府更是变本加厉。 于是屯田客生活日益困苦,不少地方相继暴发了民乱。 各地豪右,又借机侵占田地不止,即便是有不发生民乱的屯田,田客亦多有逃亡,藏身于世家大族,成为隐匿人口。 毕竟豪右在很多时候,只要什税五,同时还能帮佃客免去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繁重徭役。 这种情况下,河东的农都尉和典农中郎将能勉强维持屯田,也就是因为靠近关中,属于司州,被魏国重视的缘故。 真要逼着屯田客去抵抗汉军,他们就要担心自己是有命组织,没命督战。 那些田客恐怕极有可能会第一时间在阵前反戈——至少闻喜的农都尉是这么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闻喜城的大街上一直有孩童在拍着手唱童谣: “朝求升,暮求合,屯田贫汉难存活。迎王师,复汉室,汉家子民什税一,不纳算赋悦兮兮。” (算赋,即人头税) “复汉室,分田地,王师来了衣食足。” …… 童谣之所以是童谣,就是因为它不同与那些高雅的阳春白雪,它是唱给下里巴人听的东西。 苍头黔首,不知道什么阳春白雪,但“什税一,不纳算赋,分田地,衣食足”这些话,还是听得懂的。 不但听得懂,而且还很喜欢听。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过是数日的时间,非但喜闻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人传唱,甚至连屯田的各个坞寨都开始流传。 在这种情况下,大汉王师还没到闻喜县城下,农都尉便早早大开城门,主动派人前往去迎接王师,投身大义。 对于这等弃暗投明之举,关将军自然是大加赞扬。 在亲卫的保护下,关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进入闻喜县城。 大街两侧,举着酒水迎接的乡老士绅,看到关将军后,皆是大呼: “恭迎王师!” 关将军虽知这是农都尉的安排,但脸上仍是止不住地露出笑意,但见她翻身下马,拱手对众人道: “关某受汉家天子所派,领义师击逆贼,复汉家江山,能得诸位相助,关某不胜感激。” “关将军客气,吾等盼王师,如久旱盼甘霖,如今王师前来,吾等只有欢喜!” “是啊是啊,贼子篡逆,吾等苦之久矣!” 关将军微微一笑: “吾亦知天下苦贼子久矣,故吾在此与诸位相约:但凡王师所在,家中有田有地者,皆仅税十一,不再另收算赋。” 众人顿时哗然。 前汉轻赋,先是十五税一,后又三十税一,为后世所美。 什税一比起这个来,可谓重税。 但这个什税一又是在不纳算赋上的基础上征收的赋税。 真要算起来,和前汉的十五税一也差不了多少。 当下就有老人连声说道:“王师啊,果真是王师啊!” 关姬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又继续说道: “吾素知闻喜乃贼子屯田之所,然这么多年来,贼人借屯田之名,行苛政之实。” “屯下之民,食不裹腹,依不蔽体,不堪重负者,比比皆是,汉家天子甚怜之,” “故吾在此承诺,只待击败贼人,收复河东,朝廷必会重分田地,令耕者有其田。” 此话一出,士吏乡老突然鸦雀无声。 关姬脸上笑意不减,眼睛却已是微微眯起,看向众人。 方才还喊“王师”的老者,额头也不知怎的,就是有些冒汗,干巴巴地陪笑道: “天子仁厚……仁厚啊!” “仁厚他阿母!” 闻喜城外的一个坞堡里,有人在恶狠狠地叫骂道: “什么叫家中有田有地者,皆仅税十一?什么叫不纳算赋?” 从古到今,田税和算赋就是朝廷最重要的收入。 如今蜀虏大声嚷嚷不收算赋,仅让有田者上交十一税,难道他们不养吏,不养兵? 然而事实是,蜀虏不但养,而且在养兵方面,简直比大魏还费钱。 要不然这些年来,大魏精骑是怎么败给蜀虏的? 那么钱粮从哪来? 可不就是“有田有地”的人出? 这不明摆着,谁占有田地最多,谁就吃最大的亏? 那么问题来了,谁会占有最多的田地呢? 这些牵连出来的问题,泥腿子想不到,世家大族的人难道还不懂? 所以喜闻县的消息一经传开,不少人已经在背地里咒骂“王师”快点滚回蜀地去。 有人犹豫地说道: “若当真如此,那蜀虏岂不是未入关中,先尽失人心?” 冷笑声起: “汝可知那姓关的,乃是何人?” “听说乃是关羽之子,可不就是河东人士?那就更不应该啊,岂有这般对待父老?” “呸!那是冯贼麾下第一大将!你可知那冯贼在蜀地有何名声?人道心狠手辣小文和!” “你以为那心狠手辣是从何而来?那可是屡施毒计,残害蜀地世家大族才换来的这个名声。” “换了别人,我只道那只是说说而已,换了冯文和,你道他当真不敢做?” 有人咬牙切齿道: “吾等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才攒下了这么点家业,若是蜀虏如其所言,别说要我们得割多少肉出去,就是底下那些田客,只怕也要逃离……” 什税一啊,又不用纳算赋,怎么看怎么都是仁政。 但这个仁,却是对世家大族最大的恶。 “那吾等怎么办?” “怎么办?这天下,从来只听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蜀虏倒施逆行,岂无败乎?” 蜀虏不与屹立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交好,反而去讨好那些泥腿子,不是倒施逆行是什么? 泥腿子……那也配叫民? 正当大伙怒气填胸,商量对策的时候,突然有下人紧急来报: “主君,寨堡外头,有人在叫唤,说是要征粮。” 征粮? 征什么粮? 从来只有我们向别人征粮,谁敢跟我们征粮? “寨内的人听着,今王师伐贼,军中乏粮,故特派吾等前来,向寨中筹些粮草……” 寨外,石苞骑在马上,看着军士在前方对着寨内呼喊,不禁得意洋洋。 河东的狗大户,没想到吧,吾石仲容又回来了! 这一回,我不是北上做买卖,而是前来跟你们做些买卖,无本的! 章节目录 第1006章 维新与守旧 “将军,石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将军,我回来了。” 关将军没有抬头:“嗯,怎么样了?” “嘿,将军你还真别说,那些豪族坞寨,骨头真硬,死活就是不愿意纳粮。” 石苞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同时又有报复的快感,“所以末将就让人当着他们的面,把寨子外面的粮食全割了。” 此时正值入秋,粮食已经成熟,不愿意纳粮,那就拿外头地里的庄稼抵上就是。 关姬闻言,发出一声轻笑,合上宗卷,抬起头来,继续问道: “还有吗?” “有,要不说河东丰饶呢!这田地太多,所以末将直接公开发话了,这地里的粮食,谁割了就是谁的,那些屯田客,疯了一样抢着去……” 关将军点了点头,赞许道:“嗯,做得不错。” “末将是真没想到,那些屯田客看起来唯唯诺诺,懦弱不已,居然还当真敢收了那些豪族的粮食。”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关姬叹了一口气,“他们看起来是懦弱,但心里早就对豪族愤恨不已。” “谁不想过好日子?几十年,一辈子,身上的徭役和赋税让人喘不过气来,换了你,你愿意吗?” 为什么凉州军可以死战不退? 就是因为阿郎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打败魏贼的次数越多,俘虏的魏军就越多,他们就越能知道,魏贼治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要保护自己的好日子,避免子孙后代落到屯田客类似的地步,就必须平灭魏贼。 “如今大军前来,正好给了河东百姓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了他们勇气。”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会觉得,事后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反正现在到处是兵乱。” 被驱赶南下的胡人,乱民,乱兵,为了裹腹,会在乎地里的粮食是谁的? 你们缩在坞寨里不出来,那可就不要怪别人把地里的粮食收走了。 关姬说着,又笑了一下: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有了个开头,那就够了,后面就会有人越来越大胆。” “若是听到有乱军或者乱民攻打坞寨,那我们此番作为,就算是成功。” 石苞有些迟疑地问道: “这么一来,河东只怕要大乱……” “乱啊,没有大乱,哪来的大治?” 关将军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好了,丞相与君侯自有办法收拾。” 若说蜀地世家不过二流,那么凉州那些与羌胡杂居的豪强,最多只能算是三流。 而最顶级的世家,自然就在中原。 河东、河内、河南(即洛阳一带)三河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世家林立的地方。 同时也是世家势力最强大的地区之一。 朝廷如果不对这些地区来一次强力清扫,就想要真正控制这些地方,那根本就是妄想。 如何清扫? 暴力就是最好的清扫方法。 王师到来,你们闭寨不出可以理解,毕竟局势混乱嘛。 但如果连资助王师一些粮草都不愿意,可不就是想要当魏贼的忠臣孝子? 关将军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本本,翻到某一页,念道: “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大汉虽为旧邦,但乃天下民心所向,而魏贼虽篡逆立国,治下却是豪右横行,民多受苦。” “故大汉平灭魏贼,即便算不上是改朝换代,却与改朝换代无异,可谓维新之举。” 石苞愣愣地看着关将军手里的小本本,下意识地问道:“维新?” “没错,就是维新,大汉维新,魏贼腐旧,可谓新旧生死之争。” “此非是宴请宾客,更非治理经典,不可客气谦让,更不可温良恭俭,其举也暴,其动也烈,见血必矣!” 关将军瞟了张苞一眼,把小本本重新藏起来: “乱是必然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平灭魏贼,禁暴静乱,才能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安宁,明白了么?” 这可是冯家压箱底的家学呢! 天下独一份,就算是皇帝想要,也得先问问冯家大妇的意见。 石苞能听到这么一段,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平乱的过程,伤及无辜肯定是有的,但身处乱世,又有几个人不无辜? 无有对错,只分立场。 关大将军就算再怎么对政治不敏感,但作为冯刺史的枕边人,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许多事情心里还是有数的。 更别说这些年来,自家阿郎的身份,在大汉越发地举足轻重起来,还有身边的某位张姓小娘子,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就逼得身为正室大妇的她,需要不断学习更多的东西。 轻徭薄税,听起来很美好。 但苍头黔首的美好时代,并不代表着就是世家豪族想要的时代。 因为对苍头黔首轻徭薄税,就意味着朝廷为了补上缺口,需要从别的地方多收赋税。 轻徭薄税,同样也意味着朝廷对地方仍然有控制力,所以才能收上来足够的赋税。 而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强,对世家豪族的限制就越大。 秦之乡里制度,本就是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汉承秦制,前汉前期倒还好一些。 但随着世家豪族势力不断膨胀,到了后汉,地方虽有乡里之名,实则原有作用早已丧失,甚至沦落成为豪族控制地方的工具。 如今越巂和凉州的一些郡县,把军中识字老卒直接下放到乡里,再配合丞相所施行的严法。 实际上就是为了要恢复秦与前汉的乡里制度,从根源上消弱豪族对地方的影响。 关将军敢向河东父老承诺什税一,自然是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大汉现在已经做好了改革税法的准备。 经过多年的战乱,现在大汉登记在籍的人口全部加起来,连两汉人口顶峰时期的一个大郡都比不过。 指望能收上来多少算赋? 为了扩大税源,大汉这些年不断推进清查户籍,丈量土地,重新分配田亩等。 同时一种叫“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新式税法,已经在凉州局部地区施行。 同时各地新兴的茶园,甘蔗园,蔗糖坊,工坊,皮革坊,牧场…… 不但足以弥补取消算赋的损失,甚至还有极大的剩余。 最重要的是,它们所生产出来的东西,每年不知给朝廷增加多少财源。 要不然这些年来,大汉哪来的钱粮给大汉军中更换武器盔甲? 凉州的“摊丁入亩”税法,不但大受百姓拥护,而且新贵和新兴豪强也同样可以接受。 虽然放弃了对苍头黔首人身的严密控制,但换来的,却是让他们手头的新兴产业,获得更大的发展潜力。 因为这些新兴产业的发展,最需要的,恰恰是数不清的劳力。 光靠贩卖异族劳力,是根本顶不起这么多劳力需求的。 偏偏算赋,又规定了必须要把苍头黔首绑死在田地上。 用冯刺史的话来说,就是这种旧式生产关系已经无法适应大汉现在的生产力发展要求,甚至还会产生某种阻碍作用。 关将军当然是不懂这些的,但她也有自己的理解: 大汉现在需要扶持那些开各类工坊种植园的新贵,打击那些自诩耕读传家的守旧世家。 如果需要的话,关将军相信,大汉丞相和阿郎不介意对他们再来一波李家宗房式的肢解。 以前世家豪族可以垄断人才,可以影响朝廷的赋税。 现在呢? 大汉不但有新贵的支持,还有印刷术造纸术,甚至凉州的考课取士,已经取得了成功。 大好局势下,朝廷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对中原的世家豪族作出让步。 攻下关中,天子还于旧都后,也不用大赦天下。 只要正式宣布施行新税法,天下苦于重税久矣的士吏百姓,恐怕就真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无有他焉”。 此事影响之大,不亚高祖皇帝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甚至会动摇魏吴两国的民心: 什税一和十税五六,不计算赋和累计算赋,耕者有其田和世家豪族侵占田地,再加上汉家天子治下百姓“足衣食”,换你你选哪个? 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专门去过苦日子? 什么叫大势? 这就叫大势。 再轻巧的阴谋算计,在堂堂大势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所以对河东即将到来的乱象,关将军不但不担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河东的那些世家豪族,最好骨头硬一点,给魏贼当忠臣久一点,以后收拾起来,可不就更容易一点? 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什么叫时代已经变了。 “末将愚钝,不太明白将军所言。” 石苞有些惶恐道。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心头在怦怦地跳,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要冲破出来,但偏偏又找不到方向。 只是关将军已经不愿意再泄露冯家家学了: “不明白也没什么,下去慢慢想明白就行了。对了,那些不愿意配合的人家,都记下了么?” “记下了记下了。” 虽然很好奇将军手里的小本本究竟写了什么,但石苞看到关将军不欲多说,自然也不敢再问。 他同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末将早就都记到本子上了。” 关将军点点头:“如此甚好,以后自会有人跟他们算这笔帐。你下去吧,把收集上来的粮草清点完毕,我们立刻出发,去安邑。” 安邑是河东的郡治,同时也是魏国设立在河东最大的屯田之所。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是应当没有守军的安邑城,此时竟是城门紧闭,拒绝大汉王师入城。 看起来安邑的典农中郎将要比闻喜县的农都尉要硬气得多。 见此,石苞不禁跃跃欲试: “将军,要不让末将带着人攻城吧?河东的贼军,不是早就在冠爵津谷被我们打败了么?” “如今守城的,最多不过是些许乡勇,若是攻之,未必不能下。” 关将军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摇了摇头: “不用。他要守城,就让他守着就是,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反正遍地粮草,又不须入城收集。” 人进了城,地里的粮食,难道也能自己长了脚跑入城内? 河东大部皆是旷野平地,正是适合骑军驰骋的地形,只要不缺粮草,就无须担心会被断了后路。 所以没有根本必要把兵力浪费在攻城上。 说着,她看向石苞:“知道该怎么做?” 石苞擦拳磨掌:“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就算是大户都躲到城里去了,但屯田客也能跑到城里么? 只要屯田客在城外,石苞相信,他就能很快筹集上来粮草。 “去吧。” “诺!” 而关将军则是领着大军,就在安邑城下安营扎寨。 是夜,亲卫入帐禀报: “将军,韩教头回来了。” 正在翻看小本本的关将军,闻言连忙起身道:“快请!” 很快,风尘仆仆的韩龙进入帐内:“拜见将军。” “韩先生不必如此。” 一向让人不敢靠近的关将军,此时竟是少有失态之色,上前两步,眼中闪着少见的希翼之色,“那个事情……韩先生打听得如何?” 韩龙看到关将军这般神态,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才面有羞愧道: “老夫无能。” 关将军一怔。 半晌,眼中的亮光闪了闪,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下去。 她的眼眸,垂了下去,脸上恢复了清冷与平静。 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气息,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有些涩声道: “没有打听到吗?” “老夫确实是寻到了将军所说的那个地方,只是当老夫前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这样啊……”关将军的语气里有着微不可闻的叹息,神情终于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失落。 韩龙见此,连忙又安慰道: “不过据老夫看来,那村落虽已空无一人,但有好几家,看起来似乎是不久前才搬走的。” 关将军一听,顿时重新抬起眼眸:“嗯?韩先生的意思是?” “若是老夫猜得没错,那村里的人家,极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战乱,这才搬走的。战乱之后,说不定他们会重新回来。” 关将军抿了抿嘴,最后终是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不管如何,此事还是要多谢先生。” 韩龙摆了摆手: “不过往来跑一趟而已,比起前番之事,不知轻松多少。” 想起从阴山开始,杀轲比能,擒泄归泥,做内应,散流言,一路不知做出多少大事。 没想到竟是在这个事情上栽了跟头,给此行抹了黑点…… 想到这里,韩龙又忍不住地说道: “将军且放心,并州游侠,已结成武林盟,这河东之地的游侠儿,老夫早晚也要教会他们如何行侠仗义。” “到时候只要有了门路,想来打听将军老家一事,就会更容易些。” “韩先生有心了。” 待韩龙出去后,关将军转身看向帐壁上的地图,喃喃道: “已经入秋了,得想办法早点结束关中这一战才行啊……” “来人!” “将军!” “明日一早,立刻派出探马,尽快查询到君侯到底到哪了。” “诺。” 关将军的手指头,轻轻地敲在蒲坂津三字上,而目光,却是落在龙门渡的位置。 “也不知道刘浑,到达蒲坂津了没有……” 翌日,关将军让石苞带着义从军和匈奴部族,继续在安邑收集粮草,自己则是没有过多停留,领着精锐骑兵,向蒲坂津驰去。 章节目录 关于摊丁入亩与小农经济阻碍季汉新兴产业发展的讨论 上一章里,有读者摊丁入亩巩固了小农经济,从而会阻碍新兴产业的发展,这里我说一说个人的看法。 是个人看法啊,不是杠。 因为这个话题已经是比较深入了,需要探讨。 本章说那一百多字,根本容不下,必须要单独开一章来讲。 小农经济会阻碍新兴产业的发展,这个说法在一定程度它确实是成立的。 但它有前提条件。 一个是粮食,一个是人口。 我们先说粮食。 农业是第一产业,是所有新兴产业的基础,因为它们需要大量的商品粮。 而小农经济又占用了耕地,无法集中供应商品粮。 对吧? 但有没有人想过,三国那点人口来说,想要把全国的耕种土地分完,那自耕农一人得分多少百亩地? 更何况古人没有大伙想像的那么傻,不可能在建国之初,就把手里的土地一下子全部分出去,后面就撒手不管了。 这是不对的。 举个栗子。 唐朝给个人分田地,是分为两种,一种叫永业田,一种叫口分田。 永业田呢,就是字面的意思,永远可以耕种下去的田地。 口分田就不一样了,只是分给你耕种,你死后国家是要收回去的。 同时在唐初时期,官府手里还留存大量的田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都是为了给后面新增人口作准备的。 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直到唐朝朝廷把国家手里的田地分完了,这才宣告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开始破产。 再拿近一点的事情来说,阅历丰富一点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国的农业税才取消没几年(相当于古代的田赋)。 在农民没有再交公粮的情况下,为什么我国的商品主粮的供应一直很稳定? 原因就是国家整合了产粮区,同时放出一部分储备耕地,转化成为商品粮供应基地。 同样的道理,季汉统一天下后,除非新兴产业在五十年内毫无发展,让新增的人口把国家手里的储备耕地瓜分干净。 否则新贵们必然会在新兴产业需要扩张的时候,强烈要求提高商品粮、原材料等各类物资的供应。 (这还是在不讨论农业耕种技术提高的前提下) 新兴产业的粮食问题,归根到底就是: 新兴产业利益集团,有没有能力调动足够的商品粮支撑新兴产业的发展。 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前文提过好多次,土鳖每一次拉动新兴产业的扩张,都是建立在足够粮食供应的基础上。 没道理土鳖以前就知道这些道理,搞个摊丁入亩以后反而就不会了,这样是讲不通的。 等季汉统一天下,新贵们必然是季汉的数一数二的利益集团,说他们没有能力调动粮食,这话你相信吗? 丞相南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忘了? 那还只是兴汉会的第一次联手行动,根本无法与后面的财大气粗的社团财阀相比。 第二个问题,人口。 粮食的增产,人口就会增多,但摊丁入亩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导致农民自愿停留在土地上,不愿意参与新兴产业。 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那就是:自耕农的不断增多,是建立在国家重新分配土地,维持自耕农数量的基础上。 但如果季汉统一天下后,只分配一次土地,第二代自耕农没有分到土地,怎么办? 家里的地还是那点地,没有足够耕地的自耕农,那还叫自耕农吗? 同样拿我们自己的经历来说,全面推广承包制是1982年。 到了九十年代和千禧年,连二十年都没到,却出现了农村外出打工的浪潮? 为什么? 再近一点,有没有想到这些年大伙亲身经历的城镇化浪潮? “农村剩余劳动力”这种事情,不只我们有,而是历朝历代都有。 历朝历代的解决方法是不断地把储备的耕地地分出去,或者干脆来个改革,重新丈量土地。 等哪天这些手段都玩不下去了,就会“砰”! 而我们呢,受益于工业化进程,可以解决得更好一些而已。 同样的道理,季汉统一天下后,只要不再给增加的人口分配土地,那么只要二十年,就足以让自耕农的家庭压力倍增。 多出来的人口会流向哪里? 除了新兴产业,他们还有地方去吗? 不要说农民不愿意离开土地。 如果你一家五口,需要天天下地干活,这才能勉强维持温饱。 而外出打工,一人能养活两人,甚至三人,你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离开? 参考越巂郡,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政策优惠呢? 再拿现在来说,别说人头税,就连农业税都取消了,甚至国家还有补贴,让你去种家里点地,你愿意吗? 这里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季汉当真能统一天下,那么在休养生息的二十年里,又正好是新兴产业最大红利期。 那么它们成长养料是在哪里? 答案也很简单:季汉真要能吞下魏吴两国,少说也要二三十年才能消化干净统一天下的红利。 如果曹魏所代表的中原老牌世家和吴国所代表江东豪族是肥肉,那么边塞草原的异族就是瘦肉。 肥肉瘦肉你都不去吃,非要回头去啃苍头黔首这点骨渣子,新贵的口味不至于这么独特。 更别说还有新旧生死之争。 第三个问题,以自耕农为代表的小农经济与新兴产业潜在冲突的问题。 这个问题,同样可以看我国的发展过程。 我国地区发展不平衡,沿海发达,中西部落后。 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把沿海的剩余产能转移到中西部,结果资本呢? 转移到中南半岛去了。 同样的道理,季汉自耕农足够多,能够形成小农经济的地方,是在哪里? 那肯定是内地平原地区。 新兴产业是在哪里? 凉州,陇右,南中。 都是边疆地区。 拿最典型的凉州来说,它地广人稀,有足够的耕地生产粮食,又有足够的原材料供应,有足够的地理交易优势。 内地除了粮食还有什么? 所以凭什么新兴产业一定要向内地发展? 万一它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 拥有世上最强大组织能力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季汉就能做到? 退一万步说,季汉的新贵脑回路比较清新,就想要内卷。 但如果新兴产业已经膨胀到需要破坏内地小农经济的地步,那得要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 国家储备耕地生产的商品粮,还有国家以各种方式所能调控的粮食,还有利益集团手里所能调动的粮食。 三者加起来,都已经不能满足新兴产业发展的胃口。 那就意味着新兴产业所代表的生产力发展,已经膨胀到需要改变整个社会生产关系的地步。 这至少也是工业革命爆发的前夕了。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把土鳖从坟里刨出来,他也阻止不了资产阶级全面代替封建社会的历史潮流。 斩首也好,上绞刑架也罢,甚至挂路灯都行,该咋办咋办。 这已经不是需要土鳖去考虑的问题。 但目前而言,新兴产业仍处于与摊丁入亩相互促进的阶段,凭什么不能共存? 资本的本质就是为了追求利润,达到这个目的的两个手段,一个是提高产品价格,一个是降低生产成本。 都知道新兴产业需要大量商口粮,那么取消人头税,降低农业税,不就是降低了粮食的供应成本? 所以降低生产成本的事情,凭什么新贵们不能支持? 他们必须要支持啊! 至于剩下的问题,比如小农经济产生的产品不流入新兴产业,或者对新兴产业没有太大作用啥的。 就不想展开多说了。 农产品在工业产品面前,永远都是弟弟。 流不流入,或者有没有作用,自耕农所代表的苍头黔首说了不算,新兴产业所代表的新贵说了才算。 区别就在于,它是由国家整体调控,控制这个过程平缓进行。 还是让新兴产业过度膨胀后用激烈手段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是那句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发展到哪个阶段,就要集中力量解决哪个阶段的主要矛盾。 季汉目前的主要矛盾,就是如何统一天下。 新兴产业也好,摊丁入亩也罢,都是季汉统一天下的助力。 就眼下的阶段而言,这二者的矛盾,并不是主要矛盾,而且也并非不可调和。 摊丁入亩主要为了解决隐匿人口的问题,同时激发农民的积极性,尽快恢复生产,增加人口(参考清雍正之后的人口暴增) 它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给新兴产业储备人力资源,而不是让它现在马上就给新兴产业提供人口。 现在新兴产业所需要的资源,一部分是新贵自己提供,一部分是异族。 还有相当一部分,则是从魏国和吴国,还有蜀国自己内部的那些守旧世家豪族手里夺取。 这也是为什么土鳖要卖工坊名额,以及让女总裁组织行业协会的原因: 把新兴产业的发展速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无序野蛮发展。 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问题,尽量不要把问题留给后代。 不要妄想帮后代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因为你不能解决还没到来的问题。 如何瓦解世家政治,改变历史走向,这才是土鳖要解决的最重要问题。 至于新兴产业会不会引发工业革命,如果引发,那么新兴阶级是决定内卷,还是外扩,历史会走向哪里…… 这已经不是土鳖所能够决定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1007章 时在我而不在敌 “报!” “讲。” “禀将军,前军破了一个山寨,俘获乱民五百余,敢问将军如何处置?” “嗯?乱民?” 正站山道上观看地形的蒋济浑不在意地说道,“编入民夫里吧,到了河东再……” 话才刚说到一半,他突然就顿住了,猛地转过头来:“乱民?” 轵关陉哪来的乱民? 轵关陉自古以来,就是河内通往河东最便捷的通道。 春秋战国时,为什么秦赵两国举全国之力,也要打长平之战? 就是因为秦国控制了轵关陉,然后通过轵关陉,攻打河内之地,切断了上党与韩国本土的联系。 若是上党落入秦国手里,则赵国的都城邯郸(邺城北边),就会直接暴露在秦军的威胁之下。 可以说,控制了轵关陉,不但能控制河内与河东之间的联系,甚至还能影响到崤函古道——也就是洛阳与长安之间的联系。 这条山道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虽然这些年来,河内河东没有受到外敌的威胁,但大魏内部的民乱稍微有点多。 特别是像三河之地这种屯田重郡。 所以轵关陉两头原本也是有驻军的,用来保证关道的通畅。 现在没看到轵关道河东这边的驻军,大概是被调去防备蜀虏了。 但这才多久,就出现了乱民? 蒋济一念至此,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对。 “让人把乱民头目带上来。” “回将军,那领头的……已经被杀了。” “杀了?”蒋济微微一怔,却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就挑几个熟悉情况的乱民过来。” 乱民头目是平息乱民之前被杀,还是平息民乱之后被杀,对于蒋济来说,这无关紧要。 反正迟早是要杀。 不一会儿,几个衣着破烂,全身沾满了黄泥的乱民被带到蒋济跟前。 看着蒋济扫了一眼这几个畏畏缩缩的乱民,开口问道: “你们是何方人士?” 几人不敢说话。 旁边的魏兵“锵”地一声,刀出半鞘: “将军问话,为何不答!” 一边说着,一边拿刀鞘重重地敲在一人的后背上。 那人踉跄一步,面露惊恐之色: “小人,小人,小人是河东闻喜县……” “闻喜?”蒋济目光一闪,“那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占山为乱?” “是,是王师……”那人刚一说出口,当即就是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是,小人说错了,是蜀虏。” “蜀虏?”蒋济脸色一变,“蜀虏到闻喜了?” 他这一路紧赶慢赶,领精兵倍道而行,把大军弃之于后,就是想要快点通过轵关陉。 最好,自然就是抢在蜀虏进入平阳郡以前,堵死冠爵津谷。 只要蜀虏过不了冠爵津谷,他们迟早就得要退出并州。 到时候不用追击,蜀虏能不能从大漠返回凉州,还是个问题。 最不济,自己也要比蜀虏提前一步到达绛邑,依浍水拒蜀虏,不让他们进入河东。 哪曾想到,自己还没出轵关陉,就骤闻蜀虏的消息。 “过了,已经过了闻喜,往安邑去了。” “什么!”蒋济失声道,“怎么会这般快?蜀虏攻破闻喜城了?” 平阳河东二郡的守军,难道都是死人吗? “不是,是闻喜降了蜀虏,那蜀虏又逼着屯田客到处去收割地里的粮食。” “有乱民趁机攻打各处的坞寨,现在闻喜到处都是乱兵……” 乱民絮絮叨叨的话语,让蒋济大惊失色,脸色顿时发白。 但见他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吾素知冯贼麾下,以奔袭见长,却是想不到竟有这般快,此番吾失算矣!” 从太原到闻喜,有坚城,有险关。 而从河内至河东,不过轵关陉而已。 没想到蜀虏的速度竟是比自己还要快得多。 再想起闻喜竟是开城门降了蜀虏,这又让蒋济不禁惊怒交加。 怎么会? 怎么能? 怎么敢! “平阳河东降者,皆当斩之!” 蜀虏一旦过了闻喜县,那自己这支援军,就再也没有任何增援的意义。 自己甚至要考虑蜀虏在河东以逸待劳,对自己这支援军设伏的可能。 一念至到,蒋济身上登时就是冷汗淋漓,他下意识地大声吩咐道: “让前军立刻停下!” “诺!” “还有,让他们多派出探马,特别是闻喜方向,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自己这一路光顾着领军急行,因为行军速度太快,再加上又是行于山谷中,探马有时候根本来不及探明情况。 没想到闻喜竟是已经落入蜀虏之手,若不是因为这些乱民,后果怕是不堪想像。 想到这里,蒋济不禁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后怕之余,他心里更是升起了挥之不去的疑惑: 按理说,关中应当比洛阳更快反应过来,眼下蜀虏这般轻易地进入河东,莫不成是连关中援军都已经败了? 还是……根本没有过来? 怀着种种疑虑,蒋济在未探明情况之前,根本不敢轻易进入河东。 悄悄地领着大军在临汾呆了三天的冯刺史,得知原本已经从轵关陉里冒出头的魏军,竟是又缩了回去。 不禁咂了咂嘴,有些失望道: “本还以为能吃掉河内过来的援军,没想到这领军之人,非但用兵谨慎,而且看起来颇是老辣啊。” 此时关将军已经领军过了安邑,而自己这支大军又是停留在临汾。 从临汾到安邑这一大片地区,全都是兵荒马乱的,想要打探消息,本就困难重重。 冯永可不相信对方刚出轵关陉,就能准确地探知到自己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对方只要出了轵关陉,重新占据闻喜县,就能切断关将军的后路。 关将军若是在短时间内不能渡河,那就只能逆河而上去平阳郡。 对于魏国将领来说,收复河东,就意味着保证了关中与关东之间的联系,可谓是扭转关中战局的大功劳。 面对这么巨大的一个诱惑,对方竟然是不进反退,直接缩回轵关陉,其敏锐可见一斑。 “君侯,那我们怎么办?” 跟在冯刺史身边的杨千万闻言,不禁有些郁闷地问了一句。 抓不住轵关陉里面的魏贼大军,就意味着自己这边白白在这里浪费了三天时间。 “无须担心,时在我而不在彼。”冯刺史淡然一笑,“敌不动,我不动。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要出轵关陉还是据轵关而守。” 从目前的情报看来,司马懿十有八九是打算据河西而守,不让自己渡河。 而同样的,若是这支魏军退回去,据轵关而守,也不失为上佳的应——这只是从军事角度上来说的。 但别忘了,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再好的军事动作,也是要为政治服务的。 如果军事行动上的战术成功,掩盖不了政治上的战略失败,那它就是失败的。 放弃了并州,放弃了司州平阳郡和河东郡,就意味着河北和洛阳时刻处于大汉的威胁之下。 同时关中在这种局势下,根本守无可守。 皆说关中四塞之地,金城千里。 如今陇山萧关已失,十万汉军出汉中,若是汉军再在河东站稳脚跟,四塞之地就成了四面漏风。 那就意味着,关中迟早也要被放弃。 曹叡只要不是“睿智”,他就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冯刺史一点都不着急。 就算是要在河东过年,他都不用怕——河东遍地都是狗大户,还用担心粮草问题? 作为河东最大的屯田之地安邑城,也只不过是他暂时让那些狗大户保管的粮仓而已。 反正大汉现在的经济基础,已经越来越无法兼容中原的世家豪族。 控制着数量庞大人口和土地的中原世家豪族,不但是大汉新贵们眼中钉,同时也是一块大肥肉。 作为新贵龙头代表的冯会首,自然不可能在意河东最后会被砸烂成什么样——说不定砸得越烂越好。 冯刺史在临汾保护关将军的后路,同时随时想要吃掉从轵关陉冒头的蒋济所领的魏军。 而关将军,则是毫无顾忌地领着大军直冲蒲坂津。 得知关将军马不停蹄地亲自来到大河边上查看敌情,提前一步到大河边上侦察的刘浑连忙前去参拜:“将军。” 举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关将军,淡淡地问了一句:“现在情况如何?” 刘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沿着河边,不断打听,收集敌情,听到关将军询问,连忙回答道: “回将军,末将打听过了,关中的魏贼,一直守在西岸,从来没有尝试渡河救援河东。” “上边的龙门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么?” “还没有,不过末将已经派出了一部人马,让他们沿着河边北上查探,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关将军点了点头。 刘浑的能力确实是不错的。 或者说,有能力在凉州军单独领一营人马的将军,都不算太差。 “尝试过渡河吗?” “试过了。”刘浑摇了摇头,“对岸的贼将不是个简单人物,在渡口上下,都布置了游骑巡视。” “同时每隔数里,还筑了烽燧。一旦有警,就会点狼烟,防备极是严密。” 听到这里,关将军的眉头微微皱起。 “司马懿为什么不派出援军渡河,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救河东?” 太极殿的西堂,曹叡狠狠地把蒋济刚送过来的军报砸在阶下,怒容满面: “关中二十多万大军,葛贼不过十万,两倍于蜀虏,不敢主动出击也就罢了。” “居然还坐视蜀虏进入河东,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大概是气得太过,曹叡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血色,胸口在明显剧烈地起伏: “朕连下三道诏令,都使唤不动他,他这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侍立在旁边的尚书郎廉昭吓得脸色惨白,当下顾不得僭越,连连低声劝谏:“陛下,陛下慎言啊,陛下!” 曹叡闻言,更是如火上浇油,暴跳如雷: “蜀虏都骑到朕的头上了,朕使唤不动他,难道在自己的宫殿里骂两句,还得看关中的脸色吗?” 他是叫曹叡,不是叫曹痴! 事实上,蜀虏到达晋阳城下之后,关中得到的消息,比洛阳还要快一点。 而现在,蒋济所领的大军,都快走完了轵关陉,关中的援军还到不了河东,这不是把他当傻痴是什么? 为了守住关中,他给了司马懿极大的自主权,既可自己征兵,又可自己筹钱粮。 而自己在洛阳这里,又是调兵,又是送粮。 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般局面…… 曹叡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全身的血气似乎猛地就是冲上头来,让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时,堂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小黄门小跑进来: “启禀陛下,刘中书和孙中书有急事求见陛下。” 曹叡跌坐到案几旁,闭眼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开口道: “让他们进来。” 共掌中书省的刘放和孙资得了召见,进来后顾不得仪态,直接就是急声道: “陛下,大事不好了,合肥和荆州传来急报,吴寇发兵北犯!” “什么!”虽然早料到孙权迟早会北犯,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得到消息,曹叡仍是惊怒交加,“吴贼安敢!” 他按住案几,欲借力站起,没想到眼前又是一阵金星乱闪,身子晃了几下,不得已跌坐了回去: “吴寇兵力几何?从何而来?” “孙权已领军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而来,号十万之众;西遣陆逊、诸葛瑾将军入江夏,号五万;东遣孙韶、张承入淮犯徐州,号五万。” “蜀虏此次犯关中,总计不下十五万,吴寇亦号二十万,此可谓举国而来啊,嗬嗬……” 曹叡惨笑,“大魏空有五十万大军,却是不敌二贼,疲于奔命,吾愧对武皇帝,愧对文皇帝啊!” 曹叡说着,越笑越是大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突然,他猛地一头栽在案几上。 “陛下,陛下!” “不好啦,陛下晕倒了!” “快,快传侍医!” 一阵混乱过后,曹叡被抬入了宫内,而刘放和孙资,却是被挡在了宫门之外。 两人不得已,刚要回转中书省,忽见顿骑校尉曹肇步伐匆匆,直接被宫门的侍卫放入宫内。 刘放和孙资皆是悚然一惊,齐齐对视对方一眼。 章节目录 第1008章 内外交困 曹叡登基之初,也不是没想过要削弱世家。 分化四大辅政大臣,恢复五铢钱,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任用铁面无私的司马芝打击洛阳权贵豪右,甚至不惜清查“浮华案”等等,莫不为此。 只是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蜀虏是故意还是巧合,曹叡的皇权地位每每有稳固的迹像,蜀魏边境就总是出现问题。 《蜀汉之庄稼汉》第1008章 内外交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09 各有算计 帅旗三十丈以内,早被亲卫营的人清空了。 独留下冯刺史和关大将军在卿卿我我。 “我过不去。” 关将军看着宽阔的大河,眉头轻颦,声音清柔,朱唇微噘,似在阐述,却让冯刺史听出了点点撒娇告状的味道。 哪里还有领军纵横千里,破敌如摧朽,令贼人闻之丧胆的关大将军模样? “没事,细君你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 帅旗下,冯刺史高大的身子似要把关将军护住一般: “接下来,且看我的就是。” 但见此人手执马鞭,语气豪迈,大包大揽。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亲自领军,从雁门一路横扫到河东。 关将军闻言,眼波流转,嘴角噙笑: “不知君侯有何妙计?” 关将军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甚至让凉州军中诸将心存敬畏。 但如今在冯刺史面前,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女儿姿态。 铁骑纵横,横扫数千里,听起来是很厉害,也很夸张。 除了凉州军,换作别人,谁也打不出这等战绩。 因为这个战绩的背后,是运筹帷幄,是后勤粮草,是将士同心等等。 上至统帅谋划,下至马匹驮运,大至军中组织,小至一块干粮,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也正是因为别人都做不到,所以才能打得魏贼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关将军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一战的战绩,越是耀眼,就越能证明自家阿郎的厉害。 所以在他的面前,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 “妙计就没有了。” 浑然不知自己在关将军心里,形象已经有所提高的冯刺史摇头,“不过是以力破巧罢了。” 他看向大河,“细君可知,从蒲坂津到龙门渡,有多少里路?” 关将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即便没有三百来里,那也差不了多少。”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没能渡过大河,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将军,应该掌握的事情,关将军自然不可能落下。 “三百里……”冯刺史比划了一下,“司马懿能派出多少人马防守三百里河面?” “蒲坂津至少有两万人马,至于龙门渡那边,虽然还没有传回消息,按我的估计,应该也不会低于一万人。” 除了蒲坂津和龙门渡这两个大渡口,这三百里河面,还有一些小渡口。 小渡口当然是没有办法让大军渡河。 但一两百人马小批游渡,大约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对面要游骑巡逻,同时还筑了烽遂的原因。 “差不多是这个数。”冯刺史点头,赞同关将军所说的话。 关中的魏军说是有二十多万,但大汉这次的兵力也不少。 诸葛老妖那边,至少就能拖住司马懿十五六万人。 剩下的魏军,既要守汧县,守陈仓,又要守桥山,还得守泾水,现在再加上河西,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地方。 对岸能挤出三万马防守,已经算是很重视了。 “三万人防备细君渡河,那是差不多了,但若是再加上我带来的人马,三万人恐怕就不太够了,至少要六万。” 冯刺史嘿嘿一笑。 来到河东的凉州军,全是骑军,再加上关将军一路上降服的胡骑。 实在不行,甚至可以把安邑和闻喜的屯田客拉过来壮声势。 到时候在这三百里的河岸,处处都可以是大军。 再加上大量骑军来回奔驰,足让对方疲于奔命,拖都能拖垮对岸。 对方主将再厉害,能分得清主力和疑兵,但他防得了一两次,能防得了三四次,五六次? 只要一次防不住,一旦让凉州精骑过了河,别说关中能不能守住,就是关中这二十多万魏军,能不能安然退回关东都是个问题。 “六万?”关将军眉头一皱,“太多了吧?” “不多。”冯刺史看向南边,目光深幽,“山门以风后为祖师,吾出身山门,到了这里,又岂能不去风陵祭拜?” 关将军一愣,紧接着马上醒悟过来,脱口而出地说道:“风陵渡?!” 所谓风陵,正是风后下葬之地。 那里,有一个渡口,正对潼关。 关将军皱眉:“可是就算是大军从风陵渡过去,那也还有一个潼关呢?” 冯刺史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魏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觉得,我们不会从那里过去,自然不会加以防备。” 说到这里,冯刺史嘿嘿一笑,“控制了风陵渡,就相当于截断了关中魏贼的大半退路,你觉得曹叡会不会着急?” 为什么是大半退路,因为还有一个武关。 但是走武关,那可是比走潼关还要难得多。 要不然崤函古道也不至于成为连接关中与关东的主要干道。 “司马懿恐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关将军仍是有些犹豫地说道,“再说了,换作是我,只要潼关不破,关中又有何惧哉?” 冯刺史语气悠悠地说道: “守关中的人,是司马懿而不是曹叡,就算司马懿不怕,难道曹叡也不怕?再说了,司马懿难道就确定我们当真过不了河?” 截断了崤函古道,洛阳的曹叡怕是就得跳脚不已,到时候能不能轮到司马懿说了算,那还是个问题。 战场势态瞬间万变,如果司马懿真要那么牛逼,什么情况都能提前料到。 或者在大汉丞相的巨大压力下,非但能随时掌握关中战局,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指挥底下将领如何挡住纵横无敌的关大将军。 那他可就真比大汉丞相要妖多了。 真要如此,大汉输了这一场大战,那就是因为技不如人,也不算太冤。 关大将军听到冯刺史这个话,脸上止不住地荡起笑意,轻捶了一下冯刺史,嗔道: “什么纵横无敌?莫被人听去了,那得闹笑话!” 冯刺史哈哈一笑,手执马鞭,指着大河说道: “信不信,现在魏贼只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关大将军,怕不是有很多人得夜不成寐?”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关将军,“不信?那不如以关将军的名义,给对岸送个信?看看他们的反应?” 关将军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送过了。” “嗯?” 冯刺史一愣,眨眨眼,“细君与对面的魏将打过交道了?” “对啊!”关将军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想跟对面商量,给我让出一段河岸过河,到时一决胜负,可惜对面没答应。” 看着关将军无可奈何的模样,冯刺史忍不住地一笑: “关将军威名正盛,魏贼怕是不敢答应。” “是没答应。”关将军撇撇嘴说道,“我本想着给他们一个半渡而击的机会,他们居然不愿意接受。” “如今关中的局势,对魏贼越来越不妙,他们现在怕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冯刺史微微一笑,“看来,我也要给对面送个信了。” “送什么信?” “告诉他们,我来了。” “冯贼来了?” 鲜于辅再一次接到对岸的来信后,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一个关索就已经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再加上一个凶名赫赫的冯贼,这让鲜于辅顿感压力倍增。 只是当他看完来信后,他又是有些惊怒不已:“欲前往风陵祭祀?什么意思?” 冯贼这是特意来信告诉自己,他要前往风陵渡? 这是…… “欺人太甚!” 鲜于辅按捺不住情绪,唤人牵过马匹,亲自赶往河边,果然看到对岸有一支人马,正向着南边而去。 “将军,蜀虏有动静了,我们怎么办?” “立刻派人沿着河岸跟着他们。”鲜于辅面色阴沉,紧紧地盯着对岸,似乎想要把对岸看个清清楚楚。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冯贼之名,能止关中孩童夜啼。 不过是仅仅一封信而已,居然就扰乱了自己的心思。 “必须要弄清楚,对面究竟是不是冯贼,倘若当真是他,看他究竟要去哪里。” 自从冯贼离开桥山后,已经几个月没有消息了。 如果此时他出现在对岸,那也不算是太离谱。 毕竟雁门到河东,有多少大城险关要隘? 居然挡不住关索所领的骑军,这入他阿母的就最是离谱! 鲜于辅在派出人马后,回到营中,又连忙写了军报,派人送往郿城。 “冯贼终于出现了吗?” 郿城魏军的帅营里,魏国大司马安坐在案几前,看完鲜于辅送过来的军报后。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随手把军报扔到案几旁边。 那里,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竹简。 不仅仅有关中各地送过来的,还有洛阳送过来的。 案几的角上,还有几卷叠起来的竹简,那是皇帝这些日子送过来的诏令,被单独放到一边。 司马懿的左手放到那几卷诏令上,下意识地拍了拍,喃喃地说道: “冯贼真要到了河东,看来河西怕是守不住了。” 不是他不相信鲜于辅,而是他明白一件事情:鲜于辅挡不住冯贼和关索的联手进攻。 当年曹真的十万大军,就是被这两人联手所败。 如今鲜于辅手里不过三万来人,那就更不可能挡得住这两人——就算是有大河为凭也挡不住。 对于司马懿来说,这一战早就输了。 甚至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因为对方谋划之深远,行动之庞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在司马懿看来,从蜀虏进入司州的那一刻起,关中之战,就已经到了尾声。 所以他对皇帝催他出兵的诏令,一直只当没看到。 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败诸葛亮,而是如何在退出关中时,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更重要的,是在退出关中后,自己应当怎么办。 守土失责,按魏法,那是要受重刑的。 所以为了不让家里人受到牵连,守城的主帅往往只能殉国以明志。 陇右丢失的时候,皇帝借张郃之死退回洛阳。 萧关大败后,曹真重病身亡。 凉州丢失的时候,刺史徐邈殉国而亡。 并州丢失的时候,刺史毕轨殉国而亡。 现在轮到关中了…… 司马懿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这是刘放和孙资私下里秘密派人送过来的。 这封密信,他夜里睡觉时都要贴身藏着。 但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风陵渡落于冯贼之手,天使怕是就更过不来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司马懿一直希望宫里能派出天使,前来关中正式告知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从别人偷偷摸摸送来的信里,去猜陛下究竟怎么样了,想要做什么。 可是很明显,他恐怕要失望了。 皇帝陛下看来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 就算是他想再等等,但冯贼现身河东的消息,也逼得他下定决心: “来人!” “大司马。” “立刻派人前往汧县,就说吾需尽快击败葛贼,挽救并州司州之败局。请秦将军立刻领军走陈仓向五丈原,与吾前后夹击葛贼,一决胜负。” “诺!” 冯刺史浑然不知自己仅仅是在河东露了个面,就让在五丈原隔河对峙了大半年汉魏两军主力,开始出现了变动。 他按照计划,领军从蒲坂津一路南下,一直到风陵渡口,这才停了下来。 在祭拜过风陵之后,冯刺史开始下令,伐竹木为筏,准备强渡。 得知这个消息,鲜于辅不敢怠慢,连忙抽出人马,支援潼关的守卫。 就在蒲坂津的魏军被调走一部分以后,东岸的汉军,突然就有了动静。 早就准备好的木筏木船,开始纷纷被汉军将士推进河里。 与此同时,一些凉州胡骑则是把提前吹好的羊皮,绑到战马两边,然后再驱赶着战马下水。 马是会游水的,再加上羊皮筒子的帮助,足以帮助战马游到对岸。 一时间,河边人叫马嘶,纷闹不已。 西岸的魏军得知动静,立刻点燃了狼烟,敲响了警号。 “将军,不好了!蜀虏似乎想要渡河!” 得到消息的鲜于辅霍然而起,“来人,备马!” 当他赶到岸边看到对面的情况,突然仰天一笑: “吾便料到冯贼前往风陵渡不过是诱敌之计,欲引吾分兵而已,今日见之,果然如此!” 他虽是派了五千人前往潼关,以防万一,但主力仍是留在蒲坂津,就是赌蜀虏仍会从蒲坂津渡河。 看来这一次,是真赌对了。 “传令,列阵!” “呜呜呜……” ps:天下局势图,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1100章 应战 秋日已至,五丈原屯田之处,收割庄稼之后的田野,留下一片空旷。 树叶子已落掉了一半,只要一点点微风,总有些离枝的木叶,同红紫雀儿一般,在高空里翻飞。 秋老虎已经开始退去,日头变得温和起来。 秦岭一带,夏多暴雨,秋有绵雨。 特别是到了秋季,若是行走于秦岭之间,连续遇到十几天的雨也是正常。 阴郁而潮湿的天气、泥泞和雾,让大地笼罩上了一种不自然的绿色——烦闷的、不断的雨水的产物——象一层薄薄的网似的笼罩在原野和田垅上。 这种天气,给五丈原的汉军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对峙几个月,诸葛亮数次渡过武功水,想要在东岸站稳脚跟。 但每到下雨的时候,从秦岭流入渭水的武功水总是会暴涨。 司马懿则是趁机出动步骑,力争要把汉军赶回西岸。 双方就这样来来回回拉锯了好几个月。 不说是两军的领军将领,就是诸葛亮,亦不禁有些皱眉: 这么久了,司马懿一直稳守不动,难不成冯永绕路并州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眼看着已经进入秋日,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 到时候冯永所领的大军,与凉州相隔数千里,而且还是白灾频发的大漠,补给难以跟上,只怕后果难料。 从五丈原上看着对岸纹丝不动的魏军营寨,诸葛亮终于按捺不住: “来人,备笔墨。” 待笔墨准备完毕后,大汉丞相亲笔写了一封战书,派人送到对岸,只言欲与司马懿相约决一胜负。 丞相的信送到魏军营中后,司马懿览毕,仅是一笑而过,然后对汉使说道: “吾与孔明,虽未曾亲自正式见面,但久有信件往来。在洛阳时,吾与黄公衡谈起蜀地,彼常坐起而叹之。” “不曾想到,如今竟是要与之相争于此。”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些感慨,“吾与孔明虽不同道,但对孔明之志,却是深为佩服,不知他的身体尚还安好?” 看到对方问起丞相,汉使连忙回答道: “有劳明公挂念,丞相身体尚好。” “哦,尚能饭否?” “军中劳累,吃食也比不得府上,所以胃口比以前差了些。” “这样啊。”司马懿点了点头,“吾曾闻,蜀地诸事,皆系于孔明,再加上军务繁忙,他怕是不得闲。” 汉使点头: “明公诚为丞相知己是也。丞相这些日子,常常是食少睡迟,确实是不得闲。” 司马懿微笑: “汝回去后,可替吾劝孔明一声,让他注意保重身体。” “诺。” “司马懿让我保重身体?”听完使者的回报,诸葛亮一怔,然后皱眉,“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你且细细给我道来。” 他不但让使者详细说起司马懿是如何问答,甚至连司马懿当时的神态动作都要盘问一番。 待让使者出去后,诸葛亮独坐帐中,暗自寻思: “这司马懿明着是让我保重身体,暗里却是向我示威,说他已知晓我的身体情况,笃定我不能继续领军呆在这里太久……” 念头还没转完,丞相就突然握拳放到嘴边,开始咳嗽起来。 这时,只见帐外人影晃动: “丞相,魏延求见。” 诸葛亮把拳头放下,勉强止住咳嗽: “进来吧。” 帐帘被掀开,魏延急步走入帐中,人还未站定,就直接开口问道: “丞相,如何了?那司马懿可曾答应了与我们一决胜负?” 伴随魏延进入帐中的,还有秋风。 感受到些许的凉意,诸葛亮又忍不住地咳了两声,这才看了一眼魏延,淡然道: “司马懿据东岸日久,若是他愿意答应,何至等到今日?” 魏延闻言,不禁大是失望,然后心里又有不甘,忍不住地说道: “丞相,这几个月来,大军数次渡水不成,司马懿早已探知我军底细,如今战机已失,应战与否,在敌而不在我。” “若是丞相能听末将之言,到五丈原后,与其等那冯永的消息,不若早早准备渡水,说不得现在已在长安城下矣!” “即便是后来渡水不成,亦可举兵向西,伺机攻取陈仓,不失为一个良策,何至进退两难?” 魏延现在是丞相军中第一大将,又兼任军师将军之职,向丞相建议,本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如今这种局势下,以魏延的性格,不发两句牢骚,那就不正常。 若是换了其他的上位者,听到魏延这番言语,早就把此人打入冷宫。 不过诸葛亮素知魏延的性子,又惜其勇略,也是懒得跟他计较。 只是又写了一封信,然后又吩咐道: “来人,给我取些妇人的衣饰来。” “丞相,军中无妇人,何来妇人衣饰?” “军中无妇人,就拿粮食去民间换几件衣饰。” “诺。” 魏延听到丞相这等古怪言语,不禁问道: “丞相要妇人衣饰来做什么?” “司马懿兵多于吾,又有地利,如今却不敢出战,可谓连那妇人都不如。” “既然他欲作妇人,那吾便送其几套妇人衣饰,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魏延哂然一笑: “丞相此举,与孩童赌气又有何异?彼若当真要铁了心不欲出战,自会想到借口却之。” 魏延喋喋不休,让诸葛亮略感不耐。 只见丞相说道:“总要试一下才知晓。” 魏延看到丞相仍是不愿听自己所言,只得怏怏而出。 诸葛亮此次领军出汉中,虽与冯永早有谋划,但以诸葛亮的谨慎,自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冯永身上。 作为防备冯永失败后的准备,诸葛亮让辅兵民夫杂居于五丈原与渭水之滨,进行屯田,以为久驻之资,防止军粮不足。 所以五丈原附近,虽说确实有一些百姓,不过大户人家肯定是没有的,基本全是苍头黔首。 士卒寻回来的妇人衣饰,全是一些乡野村妇所穿的衣物。 丞相早写好了信,直接让人连信和妇人衣饰一起送到对岸。 当司马懿得知诸葛亮再一次派人送信过来,当下笑着对左右说: “吾看诸葛亮是真急了,连连催吾出战。正所谓敌之所欲,吾之所阻,他越是着急,我越是要稳当。” 说毕,这才吩咐道,“来,把诸葛亮送来的信呈上来。” 亲卫得了允许,这才让汉使进入帅帐。 “见过明公。” 司马懿满脸笑容,蔼声道: “让吾瞧瞧,孔明这一次又要说什么……” 汉使捧着一个箱子,回答道:“回明公,丞相除了信,还给明公送了一件礼物。” “哦,孔明倒是有心了。”司马懿哈哈一笑,“呈上来吧。” 左右从汉使手里接过箱子,放到司马懿的帅案上。 司马懿扭开鼻扣,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不禁“咦”了一声,暗道这倒是怪事,孔明为何会给吾送来这个? 好奇之下,伸手入箱,拿出衣物,下意识地抖开,然后一件妇人襦裙就这么突兀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更引人注目的是,随着大司马的抖衣动作,一条抹胸就这么悠悠地飘落到他的脚面上…… 原来汉军士卒为了凑齐整套妇人衣物,甚至连抹胸都给丞相拿了回来,丞相又把这套衣物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 静! 整个帅帐顿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左右将领皆是目瞪口呆,皆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双手举妇人襦裙的大司马……以及他脚面上的那条抹胸。 饶是司马懿的忍功已是大圆满状态,但面对这般尴尬的局面,一张老脸仍是不住抽搐。 他本欲把衣物直接弃于地上,但看着左右将领皆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 “诸葛亮送来的这个衣物,布料也太差了,莫不成是蜀国太穷?连好一点的衣物也送不起?” 没有人应声。 因为谁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司马懿看向汉使,又抖了抖襦裙: “诸葛亮让你送这个来,究竟是何意?” “回明公,丞相说了,魏军多于汉军,又占地利,却龟缩不出,比那妇人还不如。若是大司马当真有意做妇人,丞相有意成全。” “锵!” “锵!” “锵!” …… 帐内将领,闻得此言,莫不拔刀剑怒目而视: “大胆!贼子安敢辱吾等,找死!” 更有暴躁者,直接就欲上前: “待吾一剑搦死贼子,再去寻那孔明一决死战!” “住手!”司马懿见状,立刻大声喝道:“帅帐之中,没有吾的允许,谁敢杀人?” 喝住众魏将,司马懿这才冷冷地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诸葛亮失君子之风,吾却不能失了礼节。” “此人不过是带话之人,杀之非但无益,只会让吾等像诸葛亮一样,被世人笑为妇人之举。” 他让所有人皆站回原位,这才看向汉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吾本以为,诸葛亮乃是世之名士,没成想却是有小人之举,好辱他人。” “既如此,他要战,那吾便战,你且回去告诉诸葛亮,只待吾整备好兵马,便会择日向他下战书,一决胜负!” 但见司马懿怒气勃发,直欲冲冠而起。 毕竟换了谁,也不可能受得了这份侮辱。 汉使得了司马懿的回话,当下也不过多停留,便告辞而去。 待汉使离开后,魏军将领皆是纷纷问道: “大司马,果真已经下定决心与蜀虏决一死战矣?” 不怪他们问出这样的话,毕竟正如葛贼所言,明明是自己这边兵力占优,又是主场作战,据有地利。 这近半年来,却是快要被蜀虏骑到头上了,换了谁,谁也会觉得憋屈无比,。 如果听到大司马终于要出战,岂有不欣喜之理? 司马懿面色阴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抹胸,连同手里的衣物一起放回箱子。 动作虽缓,但谁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 “葛贼辱人太过,吾岂能咽下这口气?” “大司马英明!” 五丈原帅帐,诸葛亮听完汉使的回报,不禁有些惊讶: “司马懿果真答应了应战?” “回丞相,正是如此。”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还没说话,倒是魏延喜不自胜: “我只道司马懿还像以前那样不敢出战,没想到丞相之计居然还真成了!” 诸葛亮沉吟了好一会,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使者: “那司马懿,果真是被激怒了?” “是的。” 诸葛亮让使者把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挥了挥手:“汝先退下。” 待使者退下去后,魏延看到低头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不禁有些着急: 丞相不会又要开始犯犹豫了吧? 难道这几个月来的对峙,丞相还没吸取教训吗? “丞相,司马懿答应出战,此乃难得的良机,末将请命,愿为先锋。” 诸葛亮没有回答,反是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 “吾还以为,司马懿会像前头那样,会继续据守东岸呢,他突然答应,倒是出乎吾的意料之外。” 魏延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丞相以妇人衣饰怒之,彼受不得激,有什么奇怪的?丞相还是莫要犹豫才是。” 诸葛亮瞟了他一眼。 前面你还说吾送妇人衣饰犹如孩童赌气,现在又说彼受不得激? “司马懿颇有城府,岂会轻易受激?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吾想不到的内情……” “丞相前番屡次挑战,可见求战心切,如今司马懿终于应战,怎么又瞻前顾后起来? 呵呵,我求战心切,是做给司马懿看的,对方有没有上当我不知道,没想到你倒是先当了真…… 诸葛亮暗道,我若不是做出这番样子,又如何能安抚军中将士?又如何能迷惑贼人? 只是他自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于是点头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汝便下去整备兵马,且看司马懿何日送来战书。” 魏延闻言,立刻兴奋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就在双方厉兵秣马,随时一战的时候,探马突然送来了一个消息: “丞相,探马来报,陈仓方向,有魏贼大军,正向五丈原而来。” 丞相一听,顿时挑眉,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一笑: “吾道司马懿为何敢应战,原来如此!” 诸葛亮一边笑着,目光却是幽幽地看向东北方,脸上尽是欢欣,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轻松: “冯明文终不负吾之厚望。” ps:看不了地图真不关我的事,我原本就这一个号,现在还特意去重新注册了一个读者号,充了五十大洋。 原本还想用新号发图,发现都是一个尿性:只能自己看到,别人都看不到。 听说是要审核,这个啊,让我忽然联想到成功召唤七龙珠的某个平台。 看来地图这东西,风声有些紧…… 再ps:现在正在住院,这两周一直加班,实在太累了,一坐下超过半小时后背就疼得厉害,去挂号检查,医生直接开了住院单。 实在没办法保证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01章 军中分歧 每次魏贼有新的动作,丞相总是要归功到冯永身上,这让魏延大是不悦。 但见他抗声道: “丞相,吾虽知冯明文确实有能力,但如今彼远在数千里之外,与眼前这战况有何相干?” “丞相若是当真把眼下魏贼所为,皆归于冯明文身上,那军中将士阵前生死相拼,又有何意义?” 丞相眉头一皱,还没说话,与魏延一向不和的杨仪,居然也站了出来: “仪知丞相素来看重那冯明文,但此次伐贼,汉中大军有十万之众,而凉州军不过偏师耳。” “丞相之言,分明就是说大军无功,偏师有功,这些话,真要传了出去,军中将士怕是要心生怨言,道丞相不公啊!” 看着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居然极为罕见地站到一起,丞相有些沉默: 你们两人,若是平日里也能像现在这般,戮力共兴汉室,那该有多好? 除了诸葛亮外,魏延和杨仪这两人,算得上是军中地位最高,资格最老。 两人一起站出来说话,下边的人大多都识趣闭嘴不语。 关兴是冯明文的舅子兄,张苞也是冯明文的舅子兄,因为利益相关,两人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头。 否则就有偏私的嫌疑。 至于虎步监孟琰,那就更不用多说。 一是与冯鬼王越巂有共事之谊。 二嘛,不管是在越巂,还是在其他南中各郡,他的族人都要靠兴汉会吃饭,这也算是利益相关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本就有些敏感,自然就更不敢出头。 丞相没有接两人的话,只是用目光扫了一下帐内。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有人终于按捺不住,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丞相素来公正,有功者虽仇必赏,有过者虽亲必罚,军中将士何来怨言之说?何时有人道过丞相不公?” 此话一出,引得所有人皆是举目而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懿之族弟,吴班。 这一次北伐,吴懿留守锦城大后方,唯有吴班领锦城诸军而来。 当年陇右之战,冯永曾派出工程营助吴家兄弟拿下下邽与临渭,双方也算是有交情。 再加上吴班以豪爽称于蜀地,颇有侠义之心。 这些年来,天下游侠皆言:为人不识冯郎君,便称大侠也枉然。 故吴班早就对冯刺史有结交之心。 更重要的是,他是汉家皇太后的族兄,乃是实打实的外戚,自然比别人更了解皇家对冯刺史的态度。 说句不恭敬的话,只要冯刺史不犯什么大错,那么在丞相之后。 天子最为倚重的,恐怕非是丞相名义上的接班人蒋琬,而是有外戚之实的冯明文。 吴班身份特殊,在表面上与冯永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平日里又与魏延与杨仪没有太大的交集。 所以他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反正老子又不靠你们二人吃饭,还怕你们不成? 日后的朝廷重臣,又年少有为,与天子年纪相当,现在不挺人家,还等什么时候挺? “丞相一向谋而后动,料事多有所见,如今这般说法,想必自有道理。” “至于魏贼的举动,究竟是不是受到了冯明文的影响,战后亦可以加以印证,何须现在就议论不休?” 吴班这番话,明里支持丞相,暗里力挺冯明文,算得上是巧妙。 虽然在他心里,对丞相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没有多大把握。 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要是丞相说对了,那自是好不过,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印证,多说无益。 要是丞相说错了,等夺下关中,谁又敢翻丞相这点旧事? 要是夺不下关中……战败如何善后才是最大的事,这点事算啥? 丞相看了一眼吴班,目光中竟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赏。 吴懿与吴班两人,同出皇太后一族,非但皆是国之忠臣,且才干过人,委实难得。 关兴虽不能第一个出头,但此时有吴班站出来,他又岂会不瞅准机会? 但见他连忙出声应和道: “没错,如今魏贼从东西两方而来,显然是欲夹击我等。大敌当前,自是以退敌为要。” “魏贼是否因冯,呃,冯明文调动,战后对照询问一番,那便知晓,何须在此时议论?” 再怎么看不惯自己的妹夫,那也是自己的妹夫。 毕竟谁又能想到,大汉境内,居然有人在娶了三娘之后,还敢霸占张家小妹。 这入他阿母的就离谱! 都怪冯文和! 只是这几年来,名声如乘风之鹊而起的关家四郎关索,偏偏又是和自家妹夫是绑定一起的。 关索给关家带来了多大的荣誉,那么关家和自家妹夫的绑定就有多深。 关家再次兴盛,关兴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如果这种兴盛,是因为关家有人忽男忽女,关二郎心里就未免有些五味杂陈。 每每有关索的消息传来,总是让关兴越来越止不住地奢望: 如果自己当真有这么一个阿弟,那该有多好? 为了关家那个完美的阿弟,自家妹夫就算是一坨黄屎,关兴也要闭着眼,咬着牙说: 那就是黄金!而且还是十足十的真金! 为了三娘,为了四弟,为了关家,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 关兴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就是就是,安国所言,甚是有理。” 张苞连忙也跟着附和。 为了四娘,为了太子,为了皇家,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 张苞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孟琰看到关兴和张苞都说话了,他自然就不怕了,咳了一声,然后吭哧着冒出一句: “吴将军与关将军所言,甚是,嗯,甚是有理。” 为了越巂的族人,为了南中的同族…… 孟琰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没办法,这些年来,兴汉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发出孙水河谷(即后世的安宁河谷,蜀地第二大平原)的不少肥沃土地。 现在兴汉会已经完全控制了越巂的主要产出。 而南中新兴起来的各类产业,兴汉会也占有不少——如果再加上兴汉会与皇家合作的,保守估计少说也有六七成。 南中的各个渠帅豪强,还有蜀地的世家豪族,只能对剩下的三四成分而食之。 不过南中夷人的日子比起以前来,确实是好过了许多。 特别迁去越巂的孟家族人,现在说是衣食无忧,丝毫不为过,甚至一部分族中孩童是“幼有所学”。 而这一切的改变,自然是南中新兴而起的各项产业密切相关。 兴汉会的会首,惹不得,惹不得! 虎步监孟将军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冯鬼王在南中的威名太盛,出身南中夷人的我,偶尔跪舔一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对不对? 站在最末尾,负责军中粮草,李丰把刚迈出半步的脚悄悄收了回来: 算了,吾人微言轻,在角落看着就行了。 …… 众将突然齐齐发言,让帅帐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起来。 魏延是丞相军中第一大将,杨仪身为长史,算是丞相之下的名义第一人。 两人平日里本就如同仇敌,百年罕见地联手一次,没想到却是遭到了帅帐中重要将领的委婉反对。 这种情况,别说是两人猝不及防,就算是丞相都有些意想不到。 诸葛亮目光一闪,再次扫了一眼帐内的众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些许感慨的笑容,点了点头: “没错,眼前当是以退敌为要。” 魏延倒还没什么,只要能打仗就行,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不过杨仪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想要说话,诸葛亮却是不再给他插嘴的机会。 他手执长鞭,直接点向案桌上的巨大沙盆,开始军议。 “据悉,秦朗所领大军,非属关中,乃是洛阳魏贼中军精兵,多有精骑,战力不可小视。” “彼又是从陈仓沿渭水岸边而来,不用渡水,岸边平地也利于骑军展开,故我们亦要以骑军应之。” 说到这里,不少人的目光皆是看向关兴和张苞。 萧关一战后,天子就立刻重建了南北二军。 传闻某位张姓小娘子以身饲鬼,替皇家从鬼王手里拿到了铁甲骑军的成兵之法。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坊间传闻是有板有眼。 不过实话实说,南北二军从一开始确实是按铁甲骑军的标准建起来的。 按计划是张苞所领的南军,完全是成型的铁甲骑军,而关兴所领的北军,则是辅卫铁甲骑军的精骑。 只是阿斗和张星彩夫妇,完全低估了铁甲骑军的烧钱能力。 搞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皇室的生活水平正在直线下降。 再这么搞下去,别说是吃东吴送过来的海鲜,就算是喝的,恐怕都是用茶沫子泡的茶——内帑都快空得要跑老鼠了! 这个时候,天子夫妇俩这才念起喜欢凡事先做计划书的冯明文的好来。 只是事到如今,又不能从头再来,更不能搞到一半才拉下脸去求妹夫。 所以最后不得不降低标准,把甲骑具装改成了甲骑。 所谓甲骑,是指人披甲。 而具装,则是指马具铠。 也就是说,南北两军,现在都是人披甲,而马只有皮甲护住要害。 一来降低了战马的要求,二来减少了大半支出。 张星彩手里,终于还剩下那么一点钱,勉强维持住皇家的体面。 虽说这是南北军成军后第一次出战,但战力并不算太弱。 关兴和张苞两人,每人领三千甲骑,甚至算得上是丞相手里最强大的骑兵。 因为南北军不但完全吸收了马超当年遗留下来关西铁骑的将士,同时还得到了凉州军的大量友情支持。 毕竟凉州刺史身边的头号文武,一个姓张,一个姓关。 终于知道让自家小妹联姻有什么好处的舅子兄二人,当下齐声说道: “末将愿领军前往!” “汝等二人不过六千人,且皆为骑军,尚需一将领步卒前往。” 诸葛亮说着,目光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低头默然不语。 在他眼里,秦朗所部,最多不过三五万人,只能算是魏贼偏师而已。 欲立大功,还是要去东边,司马懿那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 大汉丞相看到魏延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眉头就是一皱,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吴班: “吴将军,吾分你一万人,可有把握挡住西面的贼人?” 吴班连忙说道: “有关张二位将军的协助,莫说是挡住,就是破敌亦有把握。” 有甲骑护卫两翼,魏贼没了骑军的优势,根本不足为惧。 就算是人少于敌,但就凭大汉独有弓弩,借地利守好营寨,那也是很容易的事。 丞相点头: “吴将军有此志甚好,不过秦朗所部,非一般魏贼可比,若是与之相遇,万不可轻敌。” “你们三人,只须守好营寨,挡住西面之贼,不让秦朗东进,那便算是大功。” “若是让贼人逼近五丈原,与东面的司马懿相互呼应,那便是动摇吾夺取关中的大计,切记切记。” 看到丞相郑而重之的嘱咐,吴班心头一凛:“末将愿立军令。” 安排完西面的防御,诸葛亮打算亲领主力,准备迎击东面的司马懿大军。 诸将各自领了军令,各自出去准备。 诸葛亮看着魏延正准备走出帐外,终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声: “文长暂且留下。” 听到丞相的话,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杨仪,有些踌躇地站住,看向丞相。 丞相也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目光根本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杨仪站了一会,看到丞相没有叫他,只得有些不情愿地退出帐外。 “不知丞相唤某,可是有事吩咐?” 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沉吟了一下,问道: “吾记得,你有一子,是叫魏容,拜在冯明文的门下?” 魏延有些诧异,不明白丞相为何要问起他的家事,只见他点了点头:“正是。” 丞相又是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继续问道:“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如何?” 魏延越发地纳闷起来: “尚可。虽说他非我亲生,但我府上内事,一直由其母操持,他常常到府上看望,平日里对我倒也有礼,言语间,常谢我照顾其母。” 魏容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光是冯刺史开门大弟子的身份,就足以让人侧目。 或许很少人知道魏容的阿母早年被魏延纳入府中,但魏延自然不可能对魏容现在的地位视而不见。 早几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魏容的阿母转为了正室。 所以不管魏延与冯刺史的恩怨如何,魏延对魏容母子而言,总算是有恩,魏容对魏延,自然是不会失礼。 听到魏延这么一说,诸葛亮不由地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神情竟是有些古怪起来。 “如此……也……甚好。你且先下去吧。” 魏延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ps: 刚出院,就立刻赶了一章。 做了个微创手术,但还是不能坐久,后背还是疼,只能按医生的吩咐,每坐半小时,就要起来运动十分钟。 章节目录 第1102章 渡河 五丈原西边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一条从秦岭注入渭水的溪流,名曰磻溪。 相对于渭水来说,磻溪并不算太大,但它很有名。 因为这条溪水有一个石台子,人称钓鱼台。 传说此台正是当年辅周灭商,定周八百年的姜太公垂钓之处。 渭水流到此处,向南拐了一个弯,偏偏秦岭又向北延伸出来一段余脉。 秦岭余脉与渭水之间的平地,不足五里,正是这一带最为狭窄的位置。 钓鱼台的东边不远处,有大汉大军的屯粮之地。 所以吴班领军到了钓鱼台后,驻扎于此,一是为了护住屯粮之处,二是打算依靠地形阻挡秦朗。 就在吴班扎下营寨的第二天,被派到前方查探情况的斥候就已经和魏军的斥候交上了手。 萧关之战以前,魏国斥候无论是对上蜀国斥候,还是吴国斥候,都有着强大的心理优势。 因为大魏精骑,冠绝天下,这就是魏骑的自信。 萧关一战之后,蜀国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强大的骑军。 而且还是那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强大。 这一战,彻底扭转了蜀魏两国将士的心理。 特别是像秦朗这种曾直面铁骑冲锋的将士,才真正明白那支犹如从黄泉召唤出来的鬼骑有多么恐怖。 所以这一次,他领军进逼五丈原,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 在得知前方有蜀军时,他立刻下令全军停下,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查探。 “蓬!” 一支箭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魏军斥候不远处飞过去,让马背上的魏军斥候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身子,同时低声咒骂一声。 抬眼望去,前方的汉军斥候正把手头的弩挂到马背上,同时拿出马上专用的软弓,动作轻松而流畅。 换了以前,魏国斥候一下子就可以得出判断,对方少说有是有十年骑术精锐斥候。 但现在不一样。 蜀虏的骑军,流行一种叫作马蹬的东西。 它可以让只学了一两年骑术的骑兵,做出以前只有十年老骑兵才能做出的动作。 “非人子所为!” 魏国斥候低声骂了一句。 蜀虏就喜欢搞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不管是弓弩还是马蹬。 简直是胜之不武。 策马跑开几步,他可以肯定,对方的周围,肯定还有人在埋伏。 正如自己的身后,也有同伴一样。 单独行动,看起来很英勇,但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魏国斥候转悠了两圈,向着对面做出一个挑衅的动作。 汉军斥候似乎忍不住了,向前冲了几步。 正当魏国斥候以为对面就要上当的时候,只见汉军斥候古怪地笑了一声。 却是把软弓别到了腰间,然后再次拿起弩,竟是以脚助力,想要在马上重新上弩。 魏国斥候忍不住地大骂了一声,然后直接打马跑了。 每次与汉军相遇,都要比对方多受一轮弩箭,这已经让人很难受了。 现在对方做出这般高难度动作,不成还好说,真要成了,那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反正占不到什么便宜,还不如走人。 身后传来汉军斥候张狂的笑声。 这仅仅是双方斥候查探消息时的一个缩影。 但放大到两军对垒上,秦朗却是有些担忧起来: “没有查探到对面蜀虏究竟有多少人?” “是的,蜀虏非但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而且那些斥候,看起来比以往的蜀虏斥候都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马匹武器等,皆是上上之选,非一般斥候所能比。” 秦朗一听,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激灵: “上上之选?有多上?” 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斥候肯定是位居其中。 斥候或许代表不了一支军队的整体水平,但可以管中窥豹,看出这支军队的精锐是处在什么水平。 在斥候没有查探到更多的消息之前,秦朗果断地下令安营扎寨。 “将军,大司马让我们前来夹击蜀虏,若是未见敌营,就这般……呃,谨慎,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秦朗面色平静,“大司马兵多于贼,仍然以谨慎为要,我们才多少人?” “若是轻举妄动,给了贼人机会,破关中局势于一旦,那就是身死莫赎。” 秦朗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安守本分,不会去抢什么风头。 这也是为什么同为曹操养子,秦朗被曹叡重用,而何晏却被嫌弃的重要原因。 大司马十几万大军,都奈何不了诸葛亮,秦朗可不觉得自己手头这不足四万的将士,可以改变关中的战局。 毕竟司马懿既然能凭借武功水和渭水挡住诸葛亮这么久。 那么诸葛亮也同样可以反过来,凭借渭水和武功水挡住司马懿,然后暗中调动大军掉头对付自己。 在他看来,派出邓艾,逼退蜀虏一路大军,已经是关中开战以来,大魏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 所以就算现在战况糜烂至此,怪谁也不可能会怪到自己头上。 作为曹叡最信重的人之一,秦朗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关中之战打成这样,后面肯定会有人倒霉。 自己不想成为那个倒霉的人,就越要小心谨慎,不能出现纰漏,免得功亏一篑。 怀着这样的心思,秦朗在下令全军安营扎寨后,立刻就让人挖壕沟,竖壁垒,布鹿角,立箭楼…… 魏军的反常动作,非但让吴班有些摸不清对面的心思,关兴和张苞也有些按捺不住。 只是自己这边兵力最多不过贼人一半,再加上战前丞相又一再叮嘱不得冒进。 故三人商量过后,一边加紧派出斥候查探敌情,一面又把这种情况快马送到五丈原。 诸葛亮接到军报后,笑道: “秦朗似攻实守,此乃怯耳,东面无忧矣!” 当下又让吴班三人只管紧守渭南,不得轻进,然后再派人给司马懿送信,只问何日决战。 司马懿回信说自己这边尚未准备完毕,须再等两日。 诸葛亮狐疑不已,于是派出人马,试探着想要渡过武功水。 司马懿反应极快,故伎重施,拼尽了全力,堵死汉军东渡的地点。 这让诸葛亮越发有些怀疑起来。 只是对方兵力至少是两倍于己,再加上又占了防守的地利。 大汉丞相就算再怎么怀疑司马懿是在拖延时间,亦有些无可奈何。 还没等到司马懿确定下决战的日期,一场秋雨又开始落了下来。 如果说,夏日的雨水常常是倾盆而至,最多不过两三日便云收雨歇。 那么秋雨就是绵绵不绝,莫说连下两三日,就是五日十日,也不是常见的事。 这还是秦岭山脚下。 若是身处秦岭之中,那么连下一个月的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丞相看着蒙蒙秋雨,有些愁闷的时候,一叶小舟从东岸翩然而至,司马懿再次派来了信使,并送来一信:雨后即战。 得到这个消息,诸葛亮并没有展颜。 来到郿城数月,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一茬了,大汉丞相也算是熟悉了这里的天气。 根据当地土人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经验,这种秋雨,没有五六日怕是缓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武功水定然又是暴涨,雨后即战,那也得渡过武功水才能战。 就算到时候司马懿好心让自己安然渡水,但自己敢让大汉将士趁着武功水暴涨的时候渡水么? 这么一拖二去,少说也要十来天之后了。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不禁“啧”了一声。 相比于五丈原的绵绵秋雨,河东河西的秋雨则干脆了许多,不过是连下了两天,就云收雨歇。 即便如此,也让驻守在河西的鲜于辅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自己终是赌对了。 冯贼看似领军南下,欲从风陵渡渡河,攻打潼关,实则是想要调动河西的守军,露出防守的破绽。 这些日子以来,对岸的贼人,数次想要强渡,幸好自己亲自领军守在蒲坂津,击退了贼人的进攻。 而从潼关传过来的消息,冯贼从一开始大张旗鼓,说是要制筏渡河,实则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渡河。 这让鲜于辅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次秋雨过后,河水又涨了不少,防守就能更轻松一些。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 幸好对岸是蜀虏不是吴寇,冯贼手下,多是西凉出身,陆战可能天下无双,但水战却是软弱无力。 看着对面人多,但每每渡河,总是杂乱不已,往往是渡到一半,就被逼退回去,并不足为惧。 秋雨刚停,对岸的蜀虏看起来并没有渡河的打算,鲜于辅巡视完各处,觉得今晚自己可以安心睡一觉。 第二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大河的东岸,突然响起巨大的响声,哗! 一个巨大的木筏被放入水中,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杨千万亲自给自己的战马两侧绑上羊皮气囊,马背上没有弓,也没有弩,连最基本的皮甲都没有。 而杨千万自己,身上也不过是披了一件皮甲,不过这件皮甲是兕皮。 是由西凉手艺最好的皮匠精制而成。 虽然比真正的铁甲差了几分,但胜在轻便。 最重要的,是它遇水不沉,有助浮在水面。 赵广走过来,亲手帮杨千绑死了麻绳,一边有些羡慕地说道: “魏然,此次渡河,若是此次渡水成功,你可算是头功了。” 杨千万接过赵广递过来的长枪,脸上似喜还忧,他看了一眼雾蒙蒙的水面。 比起往日一眼能看到对岸的清朗,此时天色未明,再加上正值秋雨过后,雾气极大。 别说是能看到对面,就是河中心都看不见。 杨千万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赵广低声说道: “义文,此次渡水,若是能成,那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吾也算是不给咱们兴汉会丢脸。” “若是吾有什么不测,只望你能转告兄长,吾留在族中的妻妾儿女,能替吾照看一二。” 阵前生死见多了,两人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死不死的忌讳。 赵广拍了拍胸膛: “就算不用我多说,兄长何时亏待过兄弟?兴汉会难道是摆设?你放心就是!” “若你担心妻儿,我这就去与关将军说一声,愿替你渡河。” 杨千万闻言,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 “跟了兄长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先锋的机会,怎么可能让给你。” “再说了,你还要领铁骑营,我过了河,后面就该你上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 但见关将军正骑着战马,驻立岸边,挺立如石刻的雕像。 身后的战旗,迎着河面吹来的大风,呼呼作响。 从蒲坂津传来的消息看,魏贼的主力,仍是守在蒲坂津。 对岸似乎是看透了君侯的声东击西之计。 但实际上,君侯前往风陵渡是佯动没错,但蒲坂津声势浩大的攻势同样是佯攻。 关将军早就悄悄地潜回临汾,接管了君侯带过来的援军。 然后看准了时机,领着休整完毕的大军顺着汾水南下,直达龙门渡口。 秋雨看起来是增加了渡河的难度,但同样是麻痹了对岸的守军。 再加上这场大雾,为渡河创造了难得的机会。 关将军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当机立断,立刻强渡大河。 魏国只顾着防守的弱点,此时终于暴露出致命的缺陷。 就是不算风陵渡,只计算蒲坂津和龙门渡之间的距离,也有三百里来里。 鲜于辅一人对上关将军和冯君侯的分击和合作,再加上刘浑、赵广等人的配合,能守得住那才叫奇迹,守不住才是正常。 “探水斥候,先行入水!” 十数名水性上佳的将士,呼啦啦越过泥滩,扑入茫茫黄水。 他们散布在一里宽的河面上,出没在滚滚泥浪之间,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雾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岸边的人踮脚伸脖,焦急地等待消息时,河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两长两短,水比以往湍急,但可渡。” “渡河!” 早就在岸边守候的汉军将士,得到军令后,开始牵着战马进入大河,马背上的羊皮气囊立刻漂浮起来,帮助战马向着对岸游去。 而步卒则是纷纷踏上木筏中,开始向着对面划去。 杨千万前后,各有一个亲卫,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三人形成一个泅渡小组。 三十个小组并排前进,河面开始热闹起来,不断传来萧萧马鸣与呼喝之声,听得岸边人心惊肉跳。 看着第一排已经拉开一段距离,关将军立刻下令: “第二列!” “哗!” 第二批战马开始进入河中。 利用羊皮渡河本就是河西地区的渡河方式,再加上冯君侯谋而后动,这些进入水中的战马和将士,这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只要按以前的训练来,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守在西岸的魏军,听到河面突然响起了哨声,不禁有些警惕地看向河面。 只是河面仍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同伴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含糊地问道: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河面有什么东西在响?” 同伴“嗤”地一声笑,“你这是值夜值迷糊了?河水不都天天在响吗?” 说着,他又咕哝了一句:“接班的人怎么还不来?快要困死了……” “马叫声?” “嗯?” “是马叫声!” 河面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水浪中,还有马头沉浮其中…… 马叫声,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敌袭!” 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103章 渡河(二) 按理来说,龙门渡、蒲坂津、风陵渡,这三个地方,渡河的最优解,当然是蒲坂津,因为那里水流平缓。 不像风陵渡,过去之后还需要面对天险潼关。 至于龙门渡,北有群山夹道的黄河峡谷,南是坦坦荡荡的平原,河水落差极大,乃是当年大禹治水的地方。 按当地人的说法,此处无风亦有三尺浪,水流远要比蒲坂津湍急得多。 所以鲜于辅在看透了冯贼的诡计之后,亲自领主力守在蒲坂津,不是没有道理的。 特别是经过这一场秋雨,连蒲坂津都涨了不少水,更何况龙门渡? 更重要的是,因为时代的限制,双方将领谁掌握了更多的信息,谁就能获得更大的主动权。 关将军从雁门郡开始,一路横扫南下,造成了整个并州和司州相关地区的极大混乱。 别说各地的军情,就是洛阳,对河东地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都是一头雾水。 蒋济嗅觉灵敏,退回了轵关,避免了被冯刺史迎头一击的命运。 但同样,他也失去了探知河东消息的机会。 蒋济知道冯刺史或者关将军极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但究竟是在哪里,有多少人,他却是一无所知。 至于隔河而守的鲜于辅,那就更不可能怎么知道,对岸的冯贼,究竟带来了多少人。 就算是成功把细作派到河东又如何? 河东作为最大的屯田重郡之一,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光是各处揭竿而起的屯田客,就不知号称多少万。 (石苞:河东的狗大户,我石仲容又回来啦!) 那些所谓的义兵义军,上阵去面对魏国大军的胆子可能没有。 但借着汉军的名义从豪右世家的坞寨借些钱粮,胆子还是有的,不但有,而且很大。 鲜于辅甚至连关贼和冯贼是一前一后各自领兵南下,还是两人一齐领兵南下都不能确定。 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你还想去探查冯贼手头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洛阳传不过来有用的情报,细作又探查不出可靠的消息,手头兵力又不足以把整段河面防得密不透风。 鲜于辅面对凶名赫赫的冯贼,他能怎么办? 自然是优先重点防守易于渡河的地点。 冯刺史的三层饼预判,再加上刘浑所领的义从军,以及这一路上收拢的胡人,在东岸作出声势浩大的样子。 更是让鲜于辅相信自己的判断:冯贼其意极有可能就是蒲坂津。 基于这个判断,关将军再次发挥“突袭”特性,挑了一个最不可能强渡的时候进行强渡。 从从高山峡谷冲下来的河水,激起不小的浪头,让木筏晃动不已。 木筏上的将士,不得不尽量放低了自己的重心,防止脚下不稳,从而掉入河里。 过了河中心后,对岸的魏军在一片慌乱过后,开始向河面射箭。 有些汹涌的浪头,给汉军渡河造成了不小的困难,但同时也给魏军造成了障碍。 借着浪头的掩护,在河里泅渡的人和马,竟是少有遭到魏军箭羽的伤害。 反而是木筏上的将士,遭到了魏军弓弩的重点针对。 虽然木筏最前面,已经竖起了巨大的木楯,但在对方弓箭手的抛射下,仍然不断有将士被从空中抛落的箭羽射中。 一个屯长从大楯后面站了起来,冒着魏军的箭雨,想要看一下还有多远到达对岸。 谁料好死不死,一支箭羽正好如闪电般地射至,屯长躲闪不及,登时就被射中了肩膀。 只听得他惨呼一声,再加上刚才下意识地想要躲过箭羽,身子晃得太过厉害,一个站立不稳,就向河里翻去。 河里的水浪本来就比往日大,再加上十数条木筏的划动,更是激起了大大小小的浪花。 屯长掉入河里,一个浪头过来,立刻就把他给吞没了。 按常理,这个屯长基本算是要沉到水底喂鱼了。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浪头过后,一个脑袋居然又冒出水面来,不是屯长是谁? 后面跟上来的木筏试探性地伸过来一根竹杆,屯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抓住竹杆。 “还活着!” 木筏上面有人在高喊。 “拉上来!” 木筏一直向对岸划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救人只是顺道,抓紧时间冲向对岸才是正事。 屯长下意识地死命抓紧了竹杆,任由木筏上的人不断地把竹杆往回收。 他知道,一旦自己放开了手,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命。 “中箭了!” 木筏上的人终于把屯长拉了回来,看到肩膀上半折的箭羽,又是一声惊呼。 “哗!” 屯长吐出一大口黄汤,断断续续地说道: “没伤到筋骨……” 话还没说完,便昏迷了过去。 有人拿匕首挑开屯长伤口周围的衣物,看到丝绸内衬被箭头带进了肉里,不禁咧了咧嘴: “命真大!” 命确实大。 换了别人,中箭掉入河里,早就没命了。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只是受了轻伤? 救了他一命的,有两个东西。 一是丝绸内衬——这是立下了功劳的军中精锐才有的待遇。 二是他身上所披的藤甲。 屯长身上的藤甲,是南中特产。 取山上的老藤,先在水里浸泡半个月到一个月,再拿出来暴晒,然后再用桐油泡上一年。 编织成甲衣后,日常还要用桐油保养,以免失了油性。 这种藤甲,虽然防护能力比不过铁甲,但却是极为坚韧,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护甲。 更重要的是,它非常轻便,又不怕水,穿着这种藤甲渡河,就算是掉落入水中,它甚至能够帮助将士浮在水面上。 堪称是具有救生衣功能的水上战场衣甲。 不过它也有缺点。 一是制作极耗时间,同时还耗人力物力。 二是怕火。 怕火自不必说,只是这玩意就从来就没有大规模出现在汉魏的双方战场上。 魏国连见都没见过这种藤甲,又怎么可能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 而且现在魏国对汉国的印象就是:土豪有钱! 不说那犹如被鬼王从阴间召唤出来的铁甲鬼骑。 就是汉军的披甲精兵,不但在数量上直逼魏军,甚至质量已经超过了魏军,铠甲极厚,训练有素。 所以魏国哪想过汉军还会装备这种土得掉渣,一看就是只有穷逼才会穿的藤甲? 更别说这种藤甲,制作不易也就罢了,而且材料大部分都是产于南中。 也就是兴汉会财大气粗,这才让藤甲的制作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没错,就是产业链。 南中三大支柱产业:甘蔗、桐油、茶叶。 有平地的就种粮食,崎岖一点的就种甘蔗,有山的就种茶,或者种油桐。 有一些寨子,就是专门编织这种藤甲,拿去跟官府抵赋税,或者跟兴汉会换粮食。 藤甲的制作,就是桐油产业里的一条细分产业链。 南中的浸油藤甲,凉州的羊皮气囊,在这个关键时刻,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因为它们让渡河的将士,极大地减少了落水的恐惧,甚至增加了不少勇气。 “哗!” 第一个木筏终于撞上了西岸。 “杀!” 有迫不及待的汉军直接从木筏跳入齐腰的水里,刚喊出一个“杀”字,当场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看着被围上了鹿角栅栏等障碍物的渡口,领头的汉军军候大声喊道: “不要冲!” “举楯!列阵!” …… “咚咚咚!” 高大的士卒努力地举着只比成人矮了一个脑袋的大楯,从木筏上跳到水里。 木筏上面的将士也纷纷跳下木筏,紧随在大楯后面,低着头,尽量让自己处于大楯的保护之下。 只是大楯再大,也不可能把木筏上的将士全部掩护住。 再加上魏军占据地利,此刻箭飞如蝗。 比起方才在河中时,汉军士卒所面临的箭羽,多了数倍。 仅仅是跳下木筏的十数息时间,就听得连续惨叫声响起,不少汉军纷纷中箭,掉落入水中。 丝丝血红开始与浑浊的黄水混合在一起,泛起某种妖艳的水纹。 领头的军候半伏着身子,紧紧地靠在大楯后面,看着木筏上的同袍无助地暴露在魏军的弓弩之下。 他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喘着粗气,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第二个木筏很快就跟上来了。 有了第一个木筏的教训,第二个木筏显然没有急躁的士卒提前跳出来。 不过即便这样,同样的伤亡也是不可避免。 不用招呼,没有交流,第二个木筏上的屯长就主动兵合一处。 两个木筏的木楯合到一起,终于勉强形成一个小型楯阵。 后面的木筏陆续跟上,靠岸的汉军达到足够的数量时。 主动担任领军的一个校尉终于站起身来,举起长枪,大声喝道: “冲!跟我来,把鹿角撞开!” 他说着,一脚踢开支撑着大楯的支角,与楯兵一起举着大楯开始向前推。 士卒们在各自队率屯长们的带领下,开始组成小队,跟着校尉向前冲去。 站在东岸的关姬,举着望远镜,看到冲向魏军栅栏的将士,纷纷倒地。 她的面容变得极为冷峻,藏在望远镜后面的目光,幽深无比。 无论是渡河一半就掉落水里的将士,还是到了对岸被魏贼射倒在地的将士,都是她这些年来,耗费心血训练出来的。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失去性命,要说心里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是伤亡再大,她也要趁着魏军最有可能麻痹大意的时候,拿下渡口。 她很清楚,这一场强渡之战,非但是关中之战以来,甚至是凉州军成军以来,有可能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战役。 如果说,前面从雁门郡一直横扫南下,凉州军的真正主力,都没有遇到硬仗。 那么这一次,就是考验凉州军的时刻。 但就算是损失再怎么惨重,凉州军也不能退缩。 因为以眼下这种条件,不能指望义从军,更不能指望被裹胁而来的胡人。 唯一能让她信赖的,就只有凉州军。 “第四批,跟上去!” 她又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下河面,语气冷静地吩咐了一声。 一直在等待的五百名将士,在得到军令后,立刻齐齐把木筏推向河里…… 每一个木筏,根据大小不同,有五十名到百余名将士不等。 渡河不是一窝蜂地冲到河里,它是有组织,有批次的进攻。 既要避免太过拥挤,给对方树立活靶子,又要能及时衔接兵力,不至于前军冲上去,后军却没有及时接应。 关姬手里的望远镜,还有凉州军强大的组织能力,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过即便是如此,汉军想要抢占渡口的行动,仍是遭到了魏军的猛烈打击。 连续四五批次,两千来名精锐凉州军渡过黄河后。 除了在最开始时,趁着魏军措不及防,破坏了外围的一部分鹿角和栅栏。 剩下的,就再无寸进。 伤亡惨重的汉军,在抢占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滩地后,就不得不在杨千万的带领下,围成一圈,固守待援。 在不久前,魏军曾两次冲出来,想要把他们赶下河里。 泅渡过来的三百来名骑兵,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杨千万的战马,就是在上一次的反冲锋里,被射得死透了。 日头偏至山头上时,两军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行动。 不过汉军没有时间休息,因为他们没有魏军的地利。 所以他们必须要趁着魏军休息,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一个营寨。 就算是最简陋的营寨,那也比毫无遮掩地呆守在岸边强。 除了把所能收集起来的大楯,竖在外围当作临时寨墙,还要把大部分木筏拆开,组成栅栏。 这就意味着,这些守在西岸的汉军,没有想过要退回去。 “咣咣咣……” 有强壮的士卒,正努力地往地里砸着粗大的木桩,让木桩尽可能地深深楔入泥土中。 一根婴儿粗的麻绳已经绑到了河边一棵老树上,一个木筏带着麻绳的另一头,开始往回划。 一直守在岸边的关将军,在得到西岸的回报后,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甚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够了,只要一个晚上就够了!明天,贼人就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虎狼之师……” 魏军自然不可能敢小看凉州军,但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凉州军真正恐怖的,不是精良无比的盔甲武器,而是强大无比的组织能力。 章节目录 第1014章 其疾如风 鲜于辅在第一天的傍晚,就接到了龙门渡口送过来的第一封军报。 不过军报上面只说了蜀虏偷袭渡口。 至于最后的战况如何,却是没有提及。 这个突发的情况,让鲜于辅差点忍不住就立刻派出援军。 只是当他看向对岸后,却不得不生生忍下了这个冲动。 原因很简单,根据探子的回报,风陵渡的冯贼似乎有异动,踪影不定。 这两个消息结合到一起看,鲜于辅心中不由地冷笑: 蜀虏此计,不过是围魏救赵,欲击蒲坂津而示袭龙门渡,吾岂会上当? 不管蜀虏做出什么动静,只管盯紧冯贼,总归是不会有错!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只是鲜于辅不知道,现在的冯某人,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已经很少亲自领军对阵。 毕竟他现在要站在全局的高度老虎问题,是战略制定者,而非战术执行者。 更别说,成就了冯某人名将地位的萧关一战,某人也只是站在帅台上,当了一个吉祥物。 以劣势兵力对阵曹大司马而不落下风,最后引诱曹大司马露出破绽,进而突然对曹大司马致命一击的真正操刀者,却是正在龙门渡口的关大将军。 可以说,鲜于辅死盯冯贼,没有及时派出援军前往龙门渡口,让龙门渡口的守军独自面对关将军,让他错失了挽救关中局势的最后一个机会。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个晚上,鲜于辅第二天清早再次接到龙门渡口的军报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军报上说得很明白,虽然渡口遭到贼人的偷袭,但并没有让蜀虏得逞,同时还保证,今天一定会把河滩上的蜀虏赶到河里。 唯一让他有些不安的,就是蜀虏在河西占了一小块地方。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鲜于辅终于还是决定向龙门渡口派出三千人的援兵。 并且派出快马,嘱咐龙门渡口的守将,务必想办法尽快把蜀虏赶回河里。 事实上,不用鲜于辅吩咐,龙门渡的守将昨日就想做了——只是没做成。 原因也很简单。 蜀虏的偷袭让渡口的守军有些猝不及防,在经过一阵混乱之后,蜀虏已经占据了一块河滩。 等他先是组织防御,稳定军心,然后整顿全军,最后再准备组织反攻时,天色已晚。 虽然最后临时组织起来的两次反击,并没有把河滩上那一千余人的蜀虏赶入河里。 但在他看来,这点人马,不足以对渡口造成太大的威胁,他们最多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 毕竟自己手里有近万人,如此大的优势,又占据了地利,难道蜀虏能一个打十个? 这里可不是平地,而是河滩,蜀虏传闻中的铁甲鬼骑到了这里,那就是送死的份。 所以这一夜,和衣而睡的渡口守将睡得很安详。 然后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被一脸惊惶的亲卫摇醒: “将军,不好啦,外头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 守将刚被摇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 “蜀虏……” “蜀虏怎么了!” “蜀虏”两字,就是最好的刺激,渡口守将突然一跃而起。 亲卫脸色有些苍白: “将军还是去看看吧。” 渡口守将心里顿时感觉不太妙,他拿起剑匆匆出门,冲上眺望楼。 三条横跨大河的浮桥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的眼中。 浮桥随着大河的波浪起伏不定,犹如三条咆哮的巨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渡口守将浑身哆嗦着,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下意识地就是拒绝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 一夜之间,仅仅是一夜之间,蜀虏就搭起三条可供战马往来的浮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在夜里是怎么干活的?难道他们人人都能在夜里视物?” 众所周知,能打夜战的士卒,都算得上是军中最精锐的强兵悍将。 无他,因为军中有很多的将士,一到夜里,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俗称雀蒙眼。 所以每逢大战,或者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将士压力太大,在夜里就要特别注意营啸。 一旦发生营啸,乃至炸营,士卒就如同无头蝇子,到处蒙头乱窜,任人宰割。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眼不能视物,容易恐慌。 “疯了,蜀虏肯定是疯了!” 渡口守将喃喃地说道。 夜里能视物的强兵悍将,放到哪里,都算是军中的宝贵战力。 平日里除了训练,根本不会舍得让他们多耗费一点体力。 别的士卒就算吃不饱都无所谓,他们是必须保证要吃饱的。 不但要吃饱,而且吃的还要比普通士卒好得多。 对面的蜀虏,居然让他们在夜里干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想到这里,渡口守将突然一个激灵: 连夜搭起这么大的三座浮桥,那蜀虏军中,那得有多少夜里可以视物的精兵? 所以……对面其实是蜀虏的主力? “来人,快来人!” “将军?” “快,快派人送信给鲜于将军,让他立刻派出援军,告诉将军,龙门渡才是蜀虏的大军主力!快去!” “呜呜呜……” 魏军渡口守将才刚刚吩咐完结,河滩上的汉军简陋营寨里,突然就响起了牛角声。 一个汉军精卒把手里最后一小块糖粮小心地倒入嘴里,眯起眼,细细地嚼了好几下,这才咽了下去。 然后站起身来,伸开双臂。 早就在一旁等候的士卒,连忙把甲衣拿过来,开始给精卒帮忙披甲。 “呆会跟在我后面,不要冲到前面去,注意看我的动作,听清我的号令。” 精卒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大战即将开始,他的眼神平淡无比。 很显然,这是在生死间打滚过无数次,才历练出来的镇定。 “嗯。” 帮忙披甲的年轻士卒嘴里连忙应了一声。 可能有些紧张,手指有点颤抖,铁甲的扣子,他扣了好几次才扣上。 精卒似乎感受到了年轻士卒的情绪,他没有回头,温声道: “莫要紧张,对面的贼人,是打不过我们的。想当年,冯君侯带着我从南乡出来时,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呢!” 说着,他仿佛有些唏嘘,“不过是眨眼间,就跟着君侯南征北战十多年。” 拍了拍身上的精铁铠甲,他又是哈哈一笑,“当年我们可没这么好的衣甲,不照样打得魏贼如无胆鼠子?” “呜呜呜……” 第二次牛角声起。 “走!” 精卒拍了拍腰间的斩马刀,再拿起长戟,领着手下的人向着集合点而去。 “关”字大旗在营寨的最高处迎风猎猎作响。 关将军站在最高处,面容沉静。 下面的将士开始小步跑动,队列最前面,高大的大楯已经排列完毕。 原本一直盯着浮桥的魏军渡口守将,这时才注意到,蜀虏已经开始在河滩上展开了阵形,似乎是准备进攻了。 他看着河边那杆关字大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自从并州陷落后,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冯贼麾下,有风林火山四大贼将。 街亭一战,不动如山,挡住了张老将军。 萧关一战,侵略如火,击败了曹大司马。 关中一战,其疾如风,席卷了并司二州。 明明手头还有近万人马,可是魏军守将心里却是直打鼓。 无他,蜀虏的帅旗,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其疾如风啊…… 自己军中,连早食都还没来得及吃,蜀虏就已经攻上来了,果真是其疾如风。 第三通牛角声起,但见汉军喝喝有声,开始前行。 与昨日匆匆渡河不同,今天的汉军,乃是整军列队而行。 虽然云梯和冲车等攻城器械有些简陋,但渡口魏军所恃守者,也不过是营寨而已,并不算是真正的城池。 不过魏军占有地利,高低错落的弓弩阵,特别在箭楼上的弓弩手,居高临下,就是大楯也挡不住如雨注般的箭矢。 在冲向魏军营寨的过程中,不断有汉军将士惨呼着倒下。 “轰!” 大楯撞上了鹿角。 “让开!” 冲车被推了出来,狠狠地撞了上去。 “咔咔……” 鹿角摇摇晃晃,并没有倒下。 倒是守在鹿角后方的魏军,齐齐呐喊,长枪长戟不断刺过来,让汉军无法放开手脚破坏。 甚至有汉军士卒靠得太近了,一个不防,直接被捅到门面上。 只听得惨呼一声,汉军士卒捂着脸,踉跄退后倒下。 “砰!” 然而,因为昨日曾被汉军破坏掉的鹿角和栅栏,就算是匆匆临时被上,也终是没有像别的地方那么牢固。 而这些地方,正好就是汉军重点进攻的方向。 冲车再一次撞上去,鹿角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个壮实的汉军士卒大喝一声: “跟我来!” 几人举着大楯,用尽全力,猛地冲上去。 “轰!” 鹿角终于散了架。 “上!” 身披精铁铠甲的精卒早就按捺不住,齐齐呐喊,从这个角落冲进去。 长枪刺了过来。 沉闷的撞击声后,厚重的铠甲挡住了锋利的枪尖。 藏身在铠甲里面的汉军精卒,同样是闷哼一声。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感觉到喉咙有点甜腥,一股眩晕涌上头来,手里的长戟竟是掉落到地上。 他一咬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斩马刀,狠狠地向前砍去。 对面的魏军士卒只觉得手中一轻,长枪竟是对手斩断了。 抬眼望去,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让他心头一颤。 仗着身上铠甲的保护,汉军精卒竟是不顾一切地举刀冲上来。 魏军有人想要掩护同伴,举枪刺来,欲退汉军精卒。 斜里同样有长戟架过来…… “唰!” 斩马刀斩下去,划破了魏军士卒身上的护甲,血涌如泉。 被魏人视若宝刀的百炼斩马刀,竟是汉军精卒的常备兵器。 武器的碾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是汉军精卒因为个人太过突进,没有同袍的掩护,几杆长枪再次齐齐刺来,把他架起。 汉军士卒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去死!” 看到魏军士卒不断地冲过来,想要堵住这个缺口,后面的挤不进去的汉军士卒,突然掏出手弩。 “嗡!” 手弩比起军中强弩来,那就是小玩具一般。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射过去,杀伤力却是不容小视,再加上又是这么密集的人群,当场就有人被射翻。 “入你阿母啊!” 不少魏军士卒在心里大骂。 也不知道蜀虏哪来这么多稀里古怪的东西。 当面厮杀,居然还能射弩箭? 是人? 这是人干的事? 懂不懂规矩? 讲不讲武德? 靠着手弩,强行扩大缺口,越来越多的精卒涌了进来。 “三三阵!” 有了足够的人数,就能组成小型队形。 凉州军强大的基层能力,在这种小团战中,得到完美体现。 任由魏军不断地冲上来,冲出缺口的汉军精卒自主组成了小型阵,如同在惊涛骇浪里的岩石,巍然不动,死死地守住这个缺口。 缺口周围没有魏军的干扰,越来越多的汉军一起努力,开始破坏鹿角。 更重要的是,关将军以最快的速度,把弓弩手派了过来,尝试压制魏军的救援速度。 魏军渡口守将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颇有些凉爽的天气,他额头直冒汗。 “其疾如风……其疾如风……” 关贼手里果然是蜀虏的精锐主力! “来人,再派出一营人马!” “诺!” 一个卒伯匆匆带着人赶过来,亲自领军冲上去。 哪知道他才刚刚越过栅栏,几支弩箭就如同长了眼一般,一起向他射来。 虽然冲上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里的蜀虏弩箭的覆盖区,意在掩护对方的侧翼。 但他仗着身上的铠甲,根本就不怵。 “蓬!” “蓬!” …… 冲了几步,卒伯的身体突然一震,他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想要低头看看,却是垂头倒了下去。 “不信邪啊?” 不远处的某位狙击弓弩手,趁着混乱,退入后方,咕哝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的重弩架到地上。 再以脚踏弩上的圆环,手脚并用,配合腰力发力,这才拉开了重弩,取了一支又长又重的破甲弩箭装上。 破甲弩箭,可以穿透贼人身上的衣甲——至少是相当一部分的衣甲。 缺点是距离没有一般弩箭的射程远。 汉阳制造局研制,汉中冶制造,需要配合特殊重弩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两者算是套装。 很贵,属于土豪装备。 弓弩精通专属,一般人没资格用。 狙击弓弩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装好弩,这才重新游走,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视战场,寻找有价值的目标。 章节目录 第1015章 西渡,东幸 魏军渡口守将一开始认为自己可以击退汉军,守住渡口。 第二天双方攻防了一天,看着营寨外面的鹿角栅栏等那些障碍物什么的,被汉军破坏了不少。 再加上派出去救援的各队人马,常常会莫名地出现某种混乱,导致救援不力等问题。 他发现高估了自己,蜀虏强悍真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他也没慌,好歹手里也有近万人,再加上依据地利,凭寨而守,怎么说也能守个五六天吧? 至少能等到辅国将军援军的到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渡口守将夜里连衣甲都没脱,更别说睡死过去。 哪知到了晚上三更的时候,原本静谧了大半夜的战场,突然平地里响起了炸雷。 魏军寨门口爆闪出火光,然后就是火花乱窜。 在夜里犹如千树银花一齐绽放,被风吹落,如坠星落地…… 寨门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破坏了,只剩下一半的寨门也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大力推开,轰然倒地。 一群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鬼兵,呐喊着一拥而入。 能在夜里值守的魏兵,也算是军中的精兵了。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却是把他们被吓傻了,不少人呆若木鸡,身子如同被施了咒语一般,动弹不得。 传闻冯贼被称为鬼王,可召阴间诸鬼相助,没想到自己竟是“有幸”亲眼看到了。 可以明确的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要这种“有幸”。 只是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太过诡异,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想到其他解释。 可是鬼也会召雷吗? 要不然怎么一声雷响,那么坚固的寨门就突然没了? 如狼似虎的鬼兵冲入寨中,面对远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魏兵,当真是狼入羊群。 手起刀落,没有反抗,功劳就到手了。 半醒半梦的渡口守将,根本不敢脱衣睡觉。 突然响起的巨雷,以及后面的喧闹声,让他立刻爬起来: “怎么回事?” 难道发生炸营了? 守在帐门的亲卫不用吩咐,早就跑去了解情况。 只是亲卫还没有回来,值守的校尉就跑过来,身子直打哆嗦,牙齿格格作响: “将……将军,鬼,有鬼……” 什么鬼?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蜀虏,蜀虏趁着夜里,召来了恶鬼,恶鬼会引雷,现在寨里已经乱了,全乱了……” 看着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校尉,渡口守将差点忍不住拔剑砍了他。 营寨里全是男人,阳气这么重的地方,哪来的鬼? 这是被蜀虏打傻了吗? 怕成这样? 渡口守将起身,一把推开校尉,冲出营帐,然后他就看到大河方向,有火光冲天而起。 虽然看不见那里的真正情况,但凭着经验,他知道那里肯定是一片混乱。 蜀虏甚至已经大规模进攻入了营寨里。 “到底怎么回事?!” “鬼,蜀虏召来了恶鬼……” 校尉跟着跑出来,口不择言地解释道。 “滚!” 回身直接就是一巴掌呼过去。 老夫打了十几年的仗,手头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怎么没见鬼来找过自己? “将军!” 亲卫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 “蜀虏召来了恶鬼,趁乱冲出进来,现在全乱了!” 守将:…… 脸肿了一边的校尉再次凑过来: “将军,我说得没错吧?蜀虏真的召来了恶鬼。” 守将:…… “其他各营呢?” …… 靠近寨门的方向,混乱似乎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后方也跟着喧闹起来,守将的面色阴沉如水,心里又焦虑如焚。 夜战,这就是夜战。 因为蒙雀眼,根本没有办法像白日里那样全面下令。 只有一部分的将士可以调动。 可是这些将士,又有一部分已经被蜀虏冲散了,竟是没有挡住片刻。 大意了! 虽然对夜袭有所防备,但蜀虏军中,有大量可以夜里视物的士卒,却是没有及时调整过来。 或者,就算是有所调整,恐怕也…… “前方的将士已经挡不住了,后面的已经炸了营,将军,守不住了!” 亲卫和传令兵不断地把消息传过来,让守将从心急如焚渐渐变成了心寒如冰。 前方无法执行军令,后方开始炸营,这种情况,怕是兵仙来了也没办法。 他现在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火光耀眼的地方,似乎当真有恶鬼闪过? 看着自家将军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 “将军?” 几个亲卫相互打了个眼色,“将军,眼下,怕是真守不住了,不如……” 没有回应。 “将军,得罪了。” 几人架起自家将军,剩下的亲卫打掩护,向着后方退去。 …… 天色蒙蒙亮,穿着牛皮靴子的关将军,踩在一段仍在冒着烟的木头上,顺便把上面的火星给踩灭了。 原本的魏军营寨寨门,已经是拆得七零八落。 将士们正清理战场,打算把魏军的营寨重新收拾出来,这样的话,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再加上魏军遗留下来的物资,睡前还可以美美地饱食一顿。 附近的将士看到身材挺拔的关将军走过来,纷纷面带敬意地行礼——或许也可以说是敬畏。 昨夜的巨雷,别说是魏军,就是汉军的大部分将士,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肯定与关将军有关。 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直接就把魏贼的寨门给劈开了? 关将军对着他们微微颔首,然后把目光落在凭空出现的那个大坑上。 跟在关将军身后的赵广早就瞪大了狗眼,绕着大坑走了几圈,两手比划了一番,似乎是在丈量坑有多大。 最后这才抬起头来,畏惧地看向关将军。 “阿,咳,将军,这……这……” 他指了指大坑,又看了看关将军,嘴里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关将军却是微微摆了摆头,吐出两个字: “让开。” “啊?” 赵广有些不明所以。 “赵将军,失礼了,请回避。” 跟上来的将士,虽然很有礼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一队精兵把这个大坑团团围住,把赵广毫不客气地挤到外面,丝毫没有顾及赵将军的身份。 有几个年青人进入护卫圈内,有人拿着笔纸,有人拿着软尺,甚至有人跳入坑里,开始测量大坑的深浅大小。 赵广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只是隐隐约约什么“周长,直径,深……”等一些词语。 “这是学堂出来的学生?” 赵广有些疑惑。 “是君侯亲自从学堂挑选出来的学生,直接进入雷神营。” 关将军背着手,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 “雷神营?”赵广吃惊地问道,“军中何时新建了这个营?我怎的不知道?” 关将军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君侯任凉州刺史伊始,就已经开始着手建了。只是除了雷神营的将士,凉州乃至大汉,知道有这么一个营的,不超过一个巴掌。” 别看张小四号称凉州管家,她都没资格知道。 整个凉州,有资格自由雷神营营地的人,只有三个人。 冯刺史,关将军,阿梅。 所以这一次,算是神雷营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赵广呆愣。 好一会,他才看向被围住不让自己靠近的大坑,面有难过之色: “兄长不爱我……” 鬼面具明明是兄长最先让自己戴的,可是昨夜里却多了一群戴鬼面具的人。 最过分的是,自己没有在其中。 直今天,自己才知道凉州军有这么一个雷神营,兄长居然连自己都瞒过去了。 背着手的关将军,修长的手指在身后下意识地捏了起来,隐隐有咔咔的响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把这个家伙一巴掌抽死的冲动。 后院府内,有女人跟自己争宠。 领军在外,有男人跟自己争宠。 这个世道究竟能不能好了? 为什么要对正室夫人有这么大的恶意?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阿郎不好男风,此时关将军只怕是要一脚把这个家伙踢到大坑里,直接活埋了他。 就在这时,杨千万脚步匆匆地过来: “见过将军。” 关将军对杨千万倒是和善: “不必拘礼,昨夜你打得很好。” 杨千万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将军指挥有方。” 他的脸上沾了些灰土,看起来有些滑稽。 原本戴在脸上的鬼面具此时被掀到了头上,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关将军摆了摆手: “有功就是有功,不须谦虚。昨夜我只是负责帮你打开寨门,剩下的,全都是靠着你领人拼命。此战,你算是头功。” 杨千万一听,立刻喜上眉梢: “谢将军!” 关将军成功渡河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向南边的冯刺史送信。 只是她的信还没送到冯刺史手里,远在洛阳的曹叡,就已经收到了司马懿从关中送过来的信。 “陛下,陛下?” 廉昭跪在榻前,凑近曹叡的耳边,轻声地叫唤。 躲在榻上的曹叡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无神的眼睛呆滞了一下,仿佛是在判断自己在哪里。 然后这才看向榻边:“什么事?” 廉昭以膝作行,往榻边靠得更近了些: “陛下,中书监和中书令有事欲见陛下,说是关中的消息,陛下见是不见?” 听到是关中的消息,曹叡眼中就立刻一亮,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丰富起来。 廉昭知其意,不待曹叡吩咐,就连忙小心地把他扶起来,靠坐在榻上。 “让他们进来吧。” “诺。” 廉昭躬着身子,小碎步倒退出卧室外。 “陛下。” “吾近来时常感到疲倦,总觉得自己眼花看不清东西,你们二人靠近些说话。” 曹叡吩咐道。 刘放和孙资闻言,连忙又走近了两步。 “关中送了什么消息过来?” 曹叡看着二人,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因为精神不好还是心情不愉: “大司马难道已经把蜀虏赶出关中了?” 刘放和孙资闻言,悄悄地对视一眼,最后是刘放开口回答: “陛下,大司马仍与蜀虏在关中对峙,不过他派人送了一封奏章过来。” 曹叡“呵”地一声: “大司马身负守国门之重任,与贼人在关中对峙,除了军情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语气中竟是隐隐带了些许的讽刺: “难道大司马身在前方,却是心系后方,还想着要给朕上言?” 听到曹叡这番话,刘放和孙资不禁有些骇然。 曹叡本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抬头就看到两人这个神情,他当场就是一怔。 “陛下,大司马确实想要上言……” 孙资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在奏章里说了什么?” 曹叡胸口有些起伏,他闭上眼,根本不想去看司马懿写的东西,只让两人转述。 “蜀虏势大,大司马说关中战事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平息,如今吴寇又趁机北犯,大魏可谓是四面受敌。” “蜀虏是举国来犯,吴寇此次北犯,怕是亦不同往日,故大司马有些担心东面战事。” “大司马说了,陛下神武,若是能东巡许昌,威慑宵小,则国之幸也。” 听到这里,曹叡猛地睁开眼,怒喝道: “司马懿敢尔!” 说是东巡许昌,实则避蜀虏锋芒,也就是说,司马懿竟是让堂堂天子弃城而逃? 刘放和孙资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曹叡本就在生病中,此时怒气上涌,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停下之后,他再看向刘放和孙资: “你们老实告诉我,关中究竟怎么样了?司马懿究竟能不能挡住蜀虏?” 自从上次晕倒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精力接见外臣,更别说是处理朝政。 幸好在很久以前,中书省和尚书台就一直有分治政务的职权。 所以此次病倒以后,除了在最开始那几天人心有些浮动之外,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唯一的变化,就是曹叡不得不更加依赖掌管中书省的刘放和孙资二人。 毕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外头的事情。 刘放和孙资,是三朝老臣,足以信赖。 看到曹叡重复问了两次,一直被曹家信重的二人,知道陛下这是起了疑心。 于是二人便低声道: “陛下,关中尚还没有什么大事,但在我等二人看来,大司马就算是能挡住西边的葛贼,恐怕亦未必有余力挡住东边的冯贼。” “大司马这一次上言,怕亦是未雨绸缪……” 曹叡闻言,呆坐半晌不语。 久久之后,他这才幽幽地问道: “你二人以为大司马之言如何?” 刘放和孙资又对视一眼,这一次是孙资站出来说话: “陛下自登大宝以来,皇子皇女先后遭不幸,新建宫殿不是有火灾,就是莫名倒塌。” “陛下春秋鼎盛,偏偏这两年屡有疾病缠身,此莫不是上天警示陛下,洛阳风水,与陛下命格不合?” 前些日子,陛下病倒,诸外臣皆不得入,唯有曹肇等人可出入皇宫,这让两人差点亡魂大冒。 眼看着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陛下已经有了安排后事的念头。 去了许昌,一切就重新开始,有许多事情,就会出现变化。 同时陛下出了深宫,曹肇就少了一个优势。 章节目录 第1016章 走留皆难 曹叡不是傻子,也不是愣子。 不是说现在蜀虏已经进入了司州,他还一定要死挺守在洛阳。 毕竟当年某个姓关的差点打下襄樊的时候,武皇帝也曾想考虑过迁都。 只是重点在于,东幸许昌这种事情,曹叡自己可以主动提出。 也可以是朝廷上的诸公提出。 唯独不能是在外掌握重兵的司马懿提出。 就算是都督扬州的满宠提出来都没问题,就是不能由司马懿来提。 原因很简单。 司马懿手握重兵,又可以自主筹备钱粮养军。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有中原世家大族的支持。 如果不是少了一个自主任命官吏的权力,那就与独立成国的诸侯王无异。 身在前线,不专心思虑退敌之策,却给后方的天子上言建议东巡。 这是他应该管的事吗?! 前方的事全托给你,你还把手伸到后方来,想干什么? 你究竟想干什么! 曹叡把牙关咬得紧紧的。 因为久病缠身,再加上又是在这种特殊时期,曹叡的心思远要比往日敏感得多。 更别说司马懿的这个做法,可以解读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只是这等帝王心术,曹叡又不能以孙刘二人讲。 他阴沉着脸,好久才缓缓地说道: “我太累了,先让我休息,待后再好好考虑一番。” 刘孙二人此时仍算是曹家忠臣,但这个忠臣,不是愚忠,是有条件的忠臣。 他们私下里与司马懿联系,本意是为了自保,不想在曹叡之后被人清算。 因为到了他们这一步,已经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看到陛下不愿意多谈此事,两人知道,皇帝陛下的心里,怕是有所不愉。 他们又不敢多劝,当下只得依言退出。 曹叡闭着眼,半躺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这才开口吩咐道: “去把天女给我请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来的廉昭,轻声应下,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即便是对宫里人而言,亦一直有些神秘的天女,面蒙轻纱,在廉昭的引领下,进入曹叡的卧室。 “陛下。” 听到已经有好些时日都没有听到的天女声音,曹叡这才睁开了眼。 察觉到陛下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自己,廉昭识趣地退了出去,同时还顺手关上门。 “天女,当年入宫前,恰逢洛阳流行疫病,你曾以符水救人,平息疫情。” “你入宫时,也曾说过,当为皇家袪邪祈福。前些日子我派人请你制作些丹药,助我袪病,不知进展如何了?” 曹叡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紧紧地盯着上站在榻边的天女。 虽然看不到天女遮掩在轻纱下的面容,但她的目光却是淡然,似乎并没有起什么波澜。 只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喟然一叹: “陛下贵为天子,当知自身与世间凡俗之人不同。普通符水,可救凡人一命,但用在陛下身上,可能就是一碗普通的清水而已。” “你说什么!”曹叡眼中寒芒乍现,“难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当初入宫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天女似乎没有察觉到曹叡的情绪有些不对,语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我就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才督促陛下,早日把长安的铜人与承露盘运到洛阳。” “没想到时至今日,铜人与承露盘,未见其一,这让我如何着手?” 曹叡一怔:“长安铜人和承露盘?” 天女点了点头: “承露盘所接的无根水,可用于制作给陛下喝的符水,只要假以时日,陛下莫说是袪除百病,就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亦是可期。”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轻纱微微波动: “即便是没有承露盘,就是运来铜人,我亦可施法,让陛下承汉武气运。毕竟汉武可是享年七十呢……” 听到天女的话,原本病恹恹的曹叡立刻就是下意识地撑起了身体,有些吃惊地问道: “原来天女早料到会有如今之势?” 天女不语。 曹叡见此,只当她是在默认了,想起当初下令搬运长安铜人和承露盘往洛阳时。 司马懿先是上书,借口此事太过耗费民力,劝说自己不可骤然行之,需待关中准备完毕,再徐徐而为。 到开始搬运的时候,又言铜人太重,无法运往洛阳。 后面又说承露盘太高,已经折于长安城之外。 这件事情,因为司马懿从中作梗,再加上因为关中之战的到来,最终只能作罢。 想到这里,曹叡不由地以手捶榻,咬牙道: “司马懿误我!” 只有经历着病痛缠身的人,才是最渴望身体健康的人。 外掌重兵而不能退敌,眼睁睁地看着蜀虏在司州四处流窜,是为无能失职。 内得众臣之望,却不思为天子分忧,己身无能,却劝天子出走国都,可谓僭越权臣。 曹叡的性子本就有些急躁。 以前不受曹丕待见的时候,还能收敛几分。 初登帝位,他立刻就想办法从四位辅政大臣手里收权,甚至第二年就敢御驾亲征。 足见其强势的一面。 此时得知给自己治病的符水,有可能因为司马懿而做不出来。 当下真是又气又急,怒气直冲脑门,直接就当着天女的面骂出来: “匹夫,不得好死!” 他骂完后,又靠在榻上喘了几口气,这才有些希冀地问道: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天女沉吟: “也不是没有,若是陛下能重建承露盘,倒也是可以尝试一番。不过所做出来的符水效果,可能要差上几分。” “毕竟当时汉武的武功,前越古人,后难有来者,其气运之强,非一般帝王所能比。” 曹叡想起大魏现在的国运,脸色又是一黯。 “有总比没有强。”他咬了咬牙,说道,“如今之计,也只有在洛阳……” 话未说完,天女开口直接打断了曹叡的话: “陛下,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在洛阳建。” “为何?” “妾听闻,河东有冯贼出没?” 曹叡一听,脸色更是难看,他点了点头:“没错。” 河东失陷日久,天下人只怕都知道了,更何况近在呎尺的洛阳? “妾曾闻,冯贼有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再观彼之恶行,此言怕不是自谓?” “昔汉武时,天下极遥之地,亦为汉土,而今司州已然不完整,又有凶虎肆虐在侧,若是在洛阳建承露盘,究竟有气运,亦是难说。” 曹叡闻言,越发烦躁起来,正感大是不耐之时,突然想一件事,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 “莫不成是要建在许昌?” 天女再次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 “有道是‘汉亡于许,魏基昌于许’,加之许昌亦是大魏都城之一,周围安定,可也。” 曹叡听到天女这番言语,突然想起关于东幸许昌之事,心里不禁就是有些动摇起来: “此莫不成当真是天意?”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天女的话产生怀疑。 原因也很简单。 一是洛阳疫情确实是在天女到达洛阳之后平息下去的。 二是天女在蜀虏进犯关中的前一年,让自己把长安铜人和承露盘运到洛阳。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至于第三次…… 曹叡已经有些怀疑天女是否早就知道了天机,所以在用这种办法暗示自己。 只是天女脸上蒙着轻纱,目光平淡,让他又看不出来。 只见他点了点头: “既然天女这般说,那吾便好好思虑一番。” 曹叡考虑东巡,龙门渡口,大河边上的关姬,却是没有作出决定,是向西还是继续向南。 “将军,我们还在等什么?” 赵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在他看来,成功抢夺渡口之后,就应该像在并州时那样。 趁着魏贼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立刻马不停蹄,一路横扫关中。 关将军懒得去管这个满脑子都是领军冲冲冲的家伙。 用自家阿郎的话来说,这么多年培养下来,赵二郎的能力上限基本也就是这里了——人称赵三千。 想成为独挡一面的将军,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更别说是成为一方统帅级别的人物。 当年守萧关的时候,被人摆了一道,最后丢了月支城,这就说明了能力可能不太够。 天分就摆在那里,天生的,没办法。 毕竟不是谁都有自家阿郎那等本事。 如果说街亭一战,是阿郎初战成名。 那么萧关一战,则是真正有了名将之风。 至于持续渗透凉州,让大汉以最小的代价收复河西之地,尽收凉州士吏百姓之心,为治理凉州打下坚实基础。 这已经算是脱离了单纯的领军范畴,称得上初具帅才之像。 如今关中一战,连续三次千里大迂回,犹如神龙摆尾,声东击西,大摆迷魂阵,虎吞并州,截断司州,包围雍州。 这等赫赫战绩,乃是阿郎数年辛苦经营,方才有的结果,非帅才不足以正名。 别看关姬这一路打过来,无有敌手,但她心里却是明白得跟明镜似的。 这一切战果,都是建立在这十余年来,阿郎不余遗力地建立起以兴汉会体系为依托,有别于他处的新军的基础上。 没有阿郎所建立起来的整个体系,凉州军不可能积蓄这么大的能量,在短短数年内就横跨大漠,继而再转战并州。 冠军侯所处的孝武皇帝时代,那可是有数代人打下的基础。 阿郎则是仅凭区区凉州一地,就赶上了冠军侯。 所谓国士无双,不外如是。 关将军站在大河边上,任思绪飞扬,好久之后,这才开口漫声道: “此次伤亡不小,将士从临汾奔袭龙门渡口,这几日又连续作战,已经是疲惫不堪。” “如今大局已定,不必着急,让将士们休整一下,也是好事。” 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君侯的消息还没传过来,看看君侯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我才好做打算。” 赵广闻言,大惊: “阿姊还需要听兄长的意见?” 关将军瞥了赵三千一眼,冷笑一声,不语。 她就懒得跟他解释。 没必要! 若是眼前是那个姜伯约的话,她倒还有兴趣说几句。 此人深得叔父(大汉丞相)看重,不但把一部分虎步军交给他,甚至连八阵图都传了他。 而且阿郎待此人与他人也不大一样。 此次从桥山回军九原,让人断后这等重任,阿郎居然是交给了姜伯约。 甚至李球这等一早跟随阿郎的老兄弟,都要听命于姜维。 所以说…… 赵广老是说阿郎不爱他,莫不成当真是被他说对了,姜伯约才是阿郎真爱? 关将军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神色微动。 赵广哪知道自己这位阿姊,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有些嘟囔地说道: “兄长此时也不知在哪,何时能送信过来啊?” “蒲坂津。” 关将军难得地回答道,“君侯此时应当已经回到蒲坂津了。” 赵广再次大惊: “这又是何时的事,我竟是也不知这事?” 看着阿姊有些漠然的脸,赵广好难过: “兄长莫不成真不爱我了?” 呵! 关将军冷笑,不语。 她的幽幽目光,顺着大河的流水方向,看向南方。 龙门渡口的南方三百来里,正是蒲坂津。 蒲坂津的东岸,高高的冯字大旗,正迎着河面吹来的风高高飘扬。 前几天,安分了一段时日的刘浑,突然再一次组织了声势浩大的强渡。 不出意外地,又是在渡河过半的时候,又双叒叕一次被鲜于辅击退。 此次渡河过后,然后鲜于辅派往东岸的细作传来消息,对岸的帅旗已经换成了冯字。 于是他不禁失笑道: “吾早料到冯贼有此一招,看似是往风陵渡,而意实仍在蒲坂津尔!” 而在东岸的冯君侯,在这一次的试探中,知道鲜于辅主力仍是坚守在蒲坂津不动,同样在失声大笑: “鲜于辅只能料到吾会回到蒲坂津,又焉知吾早派了关将军偷袭龙门渡?” 两日后,关将军的捷报如约而至。 刘浑惊喜交加之下,看冯君侯的目光都带了些许崇拜: “君侯料事如神,关将军用兵如神,鲜于辅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关将军渡河成功,这下看魏贼往哪跑?!” 冯君侯脸上有自得之色,嘴里却是说道: “此话言之尚早,司马懿非寻常人,关中这二十多万贼军,我们一口怕是吃不下。” 自己手头真正能战之兵,再加上东面的丞相大军,加起来也不过十五六万。 十五六万包围二十多万,本就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更别说要全部吃下去,那就真是要强吃夹生饭了。 “君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浑问道,“要不要把消息传给对岸,瓦解贼人军心?” 冯君侯微微一笑: “鲜于辅此时怕已是如坐针毡,我看他这一次,是守还是逃?” 章节目录 第1017章 回转 此时的鲜于辅,根本不是像冯刺史所说的那样,如坐针毡,他是如坠冰窟。 看着眼前这个脸上灰一块,黑一块,身上的衣甲被烧了好几处的龙门渡口守将,他的心里恨不得入对方阿母几万遍。 看着鲜于辅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直冒,渡口守将哭得更大声了: “将军,末将说的可都是真的,那蜀虏真的会召唤鬼兵!” 他说一句,就抹一把涕泪,更是把脸上的灰抹得如同鬼画符。 “那个夜晚,全营的人都看到了,将军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找他们问问。” “末将记得很清楚,正是三更的时候,平地里突然响起了巨雷,直接就把寨门劈开了。” “末将还特意问过值夜的将士,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雷声过后,光花四溅,然后鬼兵就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般……” 渡口守将絮絮叨叨地说着,虽然满脸的黑灰,但仍是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惊惧。 若是换了平时,鲜于辅只会当此人为了逃避防守渡口不利而找的借口。 即使他没有当场斩杀的权利,也要立刻捆绑起来,先打个五十军棍,,以定军心。 但这个事情诡异就诡异在,逃回来的溃兵都是同一个说辞,那就让鲜于辅心里生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上万将士一夜溃败,不但败得不明不白,而且还异口同声说是鬼兵作乱。 逃回来的将士,甚至有人已经疯了,眼神呆滞,嘴里只会念叨“鬼兵来了”…… 这入他阿母的! 难道这个世道已经疯了? 看着浑身颤栗的渡口将士,鲜于辅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想起参加过萧关一战的将士,不说底下的士卒,就是一些军中将领,亦是畏蜀如虎。 鲜于辅心里阴影突然有些大,就像大河一般大。 冯贼麾下,莫不成真有那么邪门? 他脸上阴晴不定,挥了挥手,让帐内军士把渡口守将看管起来。 不管关贼是不是真召来了鬼兵,眼下最紧要的事,是蜀虏已经渡过了大河。 关中地势平坦,最是适合骑军纵横。 这本是大魏的优势。 但自从铁甲鬼骑出现后,这个优势就从大魏这边转到了蜀虏那边。 鬼骑? 鲜于辅心里一激灵。 先是有鬼骑,现在又冒出鬼兵,真是不真鬼不知道,但这冯贼是真的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开帅帐,走出帐外,目光落到大河对面。 河面太过宽阔,就算是天朗气清,也看不清对岸究竟有什么。 但鲜于辅知道,冯贼此时,一定在得意地笑。 只是他终究是亲身经历过数十年战乱的老人,很快就把自己的心神稳定下来。 “来人!” “将军?” “传令下去,在营寨东面,加挖一条壕沟,让全军加强防备!” “诺!” “还有,多布鹿角,拒枪……” 吩咐完毕,鲜于辅看着东岸,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喃喃地说道: “若是你们以为,渡过了大河,就能随意出入关中,那就是想多了。” 无论是位西北方桥山上的郭淮,还是西边郿县的司马懿,更别说位于陇山脚下秦朗所领的洛阳中军。 关中所有人的退路,皆系于潼关和武关两个关口。 若是鲜于辅不战而走,那么汉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切断潼关。 武关所处的商洛通道比潼关所在的崤函古道还要难行。 二十多万魏军,又是分散在关中各地,若是失任由汉军截断潼关,那么这二十多万魏军,能有多少人从武关退出关中,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鲜于辅不能退,他也不敢退。 不但不能放任冯贼从蒲坂津渡河,而且还要尽量牵制住从北面而来的关贼,让蜀虏不敢轻易西进,随意切断郭淮的退路。 手里不到两万人,却要面对凶名赫赫冯贼和关贼二人,鲜于辅不禁长叹一声: “吾既不能守住渡口,那此番唯有以命为国尽忠而已!” 他自知不是二贼的对手,当下已是心存死志,只盼能拖住一日是一日,以便大司马能及早做出应对。 对岸的冯刺史前一日洋洋得意,断言鲜于辅是如坐针毡,进退两难,倒也没想到,打脸来得太快。 鲜于辅非但加强了河岸的防备,甚至从望远镜里,还可以看到他往东面派出人手,似乎是下了决心要死守。 望远镜里看到的一切,让冯刺史的老脸顿时有些火辣辣的。 妈的,在关将军把捷报送过来的时候,老子就应该立刻派人回信,让她马上领军南下,打死你这个老小子! 冯刺史牙痒痒的心里暗恨道。 “君侯?” 刘浑看到冯君侯的脸色有些不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冯刺史闷哼,然后又是“呵”地冷笑: “鲜于辅还以为吾会着急渡河呢?那就让他守着去吧!” 关将军已经控制了一个渡口,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自己这边,这个时候急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关中一战,看起来是凉州军出尽了风头,但冯刺史可没被胜利冲昏了头。 毕竟魏国关中大军的主力,一直在五丈原与诸葛老妖对峙。 司马懿被诸葛老妖拖住不能动弹,所以自己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乱窜。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五丈原的汉中大军就是正,而自己,就是那个奇。 冯刺史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在外围为主战场创造出最好的条件,而不是越俎代庖,代替主力去决战。 在河东搞事情,可以对洛阳施加巨大的压力,这份压力,同样也可以传达到司马懿的身上。 冯刺史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刘浑: “刘将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刘浑精神一振: “请君侯吩咐。” “你带着匈奴诸部人马,回转安邑(即河东郡治),去找石苞。” 说到这里,冯刺史的眼中有阴沉之色,“这些日子以来,石苞应当已经把河东大族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 “哪些大族可以拉拢,哪些世家是死硬份子,他心里肯定有数。”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石将军的记性一向不错,特别是记仇这方面。 冯刺史眯起眼,缓缓地说道: “你与他汇合以后,但凡不愿意配合大汉的世家,你们让那些屯田客和匈奴诸部的人……” 说着,他举手为刀,在脖子上轻轻一抹。 语气很轻,杀意极重。 让刘浑的身子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他生于并州,自然知道河东究竟有多少世家豪族。 可以说,天下最顶尖的世家豪族,基本都是在三河之地。 君侯这一抹看似轻松,但实际上,不知要抹去多少豪右人家…… 刘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艰涩地说道: “君侯,这,可以吗?” 他倒不是怕杀人,而是这种杀法,会背负太多的骂名。 “末将出身胡夷,不识礼数,倒是无所谓,但君侯……” 冯刺史淡然一笑,转身面对滔滔大河,声音轻柔,却又坚定: “人的身体,若是长了痈疽毒疮,需趁早挤出,若是怕疼,任它肿胀,到时可就得狠心以刀剜肉。” “再不然,继续拖延下去,错过了机会,那就是等死了……” 蜀地世家,就是被大汉挤掉的脓疮。 凉州豪族,因为根基太浅,后面因为大汉强身健体,已经转成了良性。 而三河之地的世家,则是最大的毒疮,不趁着现在这个好机会,举刀剜肉,挖掉腐肉,难道还让它继续长下去吗? 至于会不会被人说成屠夫…… 舆论阵地嘛,反正肯定是要争夺的。 你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大不了到时候就比一比,是南乡印书快,还是世家抄书快。 是南乡造的纸多,还是世家做的竹简木牍多。 百姓是喜欢听南乡说书人说书,喜欢看南乡娱乐团下乡表演,还是听世家骂街…… 到时候比一比就知道了。 谁不知道并州胡人和魏国的屯田客,饱受魏国官吏和地方豪族的盘剥欺凌,早就心怀怨恨? (注:魏国在黄初年间,就已经把屯田相关权力下放到屯田客府,“听诸典农治生,各为部下之计”,其实就是让中饱私囊合法化) (这种情况,极大地方便了屯田客府官吏和地方豪族相互勾结,一起瓜分国有资产,同时屯田客被屯田客府官吏任意使唤,负担越发沉重) 心怀怨恨的胡人和屯田客趁着兵乱,揭竿而起,清算往日欺压他们的豪族,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这一切,其实都是世家豪族贪得无厌造成的,并州胡儿和河东屯田客报往日之仇,和清清白白的冯君侯有什么关系? 没看到冯君侯眼下正在为渡河发愁呢! 哪有心思去管河东的豪族发生了什么事? 刀子砍在谁身上,谁才是最疼的那个。 什么? 怕疼? 那你们来求我啊! 关中之战,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定论了。 后面的事情,杀多少贼人,重要吗? 对别人来说,可能重要,但对冯刺史来说,不重要。 因为他已经准备着手战后的治理。 冯刺史看着滚滚大河,目光幽深: “你也不要怕匈奴部族以后会如何,对于有功的部族,我是个什么态度,你是最清楚不过。” “不瞒你说,我早就为并州的胡人寻好了路子。并州一带,有大量的矿山,日后我必定是要开采出来的。” “以后并州的胡人,世家的家属,还有那些战俘,基本都会去挖矿。” 冯刺史再转过头,看向刘浑,“你也算是从南乡就跟着我的人,自然清楚矿工也是有区别的。” 刘浑闻言,精神顿时一振。 但见他抱拳大声道: “君侯请放心,末将明白怎么做!” 说完,他立刻转身,让人牵来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旋风般地向着匈奴诸部方向驰去。 冯刺史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匈奴小王子,能成为凉州军精骑的领军人物,是有真本事,并不是侥幸。 像赵二哈那样,若他不是赵老爷子的亲儿子,若他不是自己的铁杆小弟,呵呵…… 刘猛看着自家阿弟一路急驰而至,心里一紧,连忙迎上去: “阿弟,是不是君侯又有什么吩咐?” 这些日子以来,别看没有真正渡河,但那么多次尝试,已经有不少族人死在了河里。 要说他不心疼,那就是假的。 但反都反了,还能如何? 再说了,汉军的刀,那可比魏军快多了。 反正砍人是快得没的说。 刘浑翻身下马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直接就是回答: “没错!” 刘猛一怔,然后咬牙道: “君侯这一次,是打算要我们出多少人?” 每次渡河,并不是让他们单独出人,凉州义从军也会出一部分人。 所以就算是在大河里淹死了不少族人,但刘猛等人也是没有理由出怨言。 毕竟钱也拿了,好处也许诺下了,大伙一起努努力,翻身不是梦。 “全部!” 刘猛大惊: “啊?这?” “不是渡河,这一回是好事。” 刘浑也不知道是跑得急了,还是兴奋,脸上竟是有些发红,他强调道: “是大好事!” “大好事?” 刘猛和刘豹对视一眼,有些迷惑不解。 刘浑喘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君侯让我们回转安邑,”他压低了声音,“去找那些世家豪族……” 说着,他学着冯君侯,举手在脖子上一抹。 刘猛和刘豹见此,皆是大惊: “君侯当真要这么做?” “君侯,君侯不会是……” 不会是拿他们当干黑活的吧? “兄长,叔父,此事要是真干成了,对我们部族有大利啊!” 刘浑激动地说道,“君侯承诺了,将来要在并州开矿场,到时候让我们的族人去当矿场当矿工。” “矿工?” “对,就是矿工!” 刘浑狠狠地点头,“这里头可是有说法的。” 矿工苦不苦? 当然是又苦又累,但兴汉会矿场的矿工待遇,那是有保证的。 家属的户籍,子孙的学籍,衣食住行,矿场全会帮你解决,让人无后顾之忧。 匈奴诸部族若是将来能成为并州的矿工,那么就相当于自动纳入了兴汉会体系,还是端着铁饭碗的那种。 “居然,居然有这等好事!” 刘猛刘豹顿时两眼放光。 挖矿而已,再苦再累,能比得过被豪右欺凌?比得上饿死冻死? “不止!”刘浑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阿兄和叔父,可知君侯最喜欢从哪里招兵?” “吾等如何能得知?” “就是矿工!”刘浑兴奋地一砸拳,“凉州军中精锐,多有来自兴汉会名下的工坊矿场,这是君侯麾下的惯例。” “这,又是为何?” 刘浑摇头: “我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只要成了矿工,那我们部族的地位,那可真是不一样了。” 在最重军功的时代,这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部族就成为君侯看重的群体。 和那些在草场干杂活,做杂工的部族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 诚君侯所言,矿场的矿工也是分等级的。 有一部分矿工,并非自愿,而是被押解过来赎罪的罪人。 那种矿工,若是没能在三年内赎完罪离开矿场,最后基本都不会活过五年。 所以,他们部族,绝对不能做那种矿工。 听完刘浑说完利害,刘猛和刘豹齐齐咽了咽口水,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若是当真能如此,别说是给君侯干黑活,就是让他们为君侯效死,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啊! 什么按人头给介绍钱,什么按劳动力分红,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就是想给底下的族人寻个出路,对吧? “君侯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刘猛迫不及待地问道。 报仇捞好处两不误,换谁来都会心急。 “现在,立刻,马上!” “好!” 数万匈奴人在各自大人部帅的带领下,开始掉头。 河东之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掀开了序幕…… 章节目录 第1018章 是战是逃? 事实上,冯刺史明着对刘浑说他不着急过河,不过是说了一半实话。 完整句应当是,在魏贼下定决心坚守的情况下,转战数千里的凉州军,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不会进行攻坚。 要不然,关姬在抢渡的时候,也不至于在区区渡口就用上了火药爆破这种降维打击。 因为此时凉州军,根本没有辎重部队,只有临时组装的简陋攻城器械,所以攻坚能力不足。 蚁附攻城,那就是拿将士的命去填。 但凉州军的精兵,比较精贵,用在这种地方纯属浪费。 当然,冯刺史对刘浑所说的话,也并不算是口嗨。 至少在对并州五部匈奴的安排,说的基本都是实话。 并州与河东,就是后世的山西。 谁不知道山西是煤铁之乡? 但冯永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全部是在煤铁上。 当然,煤铁也是主要目的之一。 他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是煤矿的伴生矿,硫铁矿。 众所周知,中国的煤储量虽然很大,但后世每年还要进口相当一部分高品质动力煤。 除了沿海地区要利用海运降低成本,国内自己的煤有太多杂质,大部分煤品质不高,也是重要原因。 这些所谓的杂质里,硫就是含量比较高的物质。 至少从汉代时,古人就已经发现,产煤的地方,往往也是产硫的地方。 只是据冯永来到三国十多年的多方了解,这个时代的硫磺,基本只有两个用途,一个是入药,一个是用来炼丹。 问题就在于,中国从来不是一个产天然硫磺的国家——包括工业时代,也没堪探到储量足够够大的天然硫磺。 而据冯土鳖这个业余历史爱好者的知识量,他只知道,就算是到了运用火药比较广泛的明代,中国也要从小……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进口大量硫磺。 所以在三国时代,硫磺很少,少得可怜。 那么这些少量的硫磺是从哪里来的呢? 它其实是古人提炼矾石失败的产物。 问题又来了,矾石又是什么? 它其实就是一种媒染剂,用来固定衣服染料的东西。 没有媒染剂,衣服上的染料用水一洗,就很容易掉色。 所以它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日常用品。 古代提炼矾石的原材料就是硫铁矿,常与煤矿伴生。 冯永能知道这些东西,最初起源就是一块小小的冰酪,给张小萝莉制造的一块冰酪。 这个玩意需要硝。 然后赵广从诸葛均,也就是诸葛老妖那位不知跑哪去修仙的亲弟弟,遗留下的炼丹房里给冯永找了一些剩余的硝。 那个炼丹房里,还有一些没有用完的硫磺。 这才有了南征时的烟花,同时冯刺史才了解到这个时代的硫磺究竟是怎么来的。 冯刺史为什么要去汉中的南乡开个纺织工坊? 因为那里有煤,而纺织工坊正好需要用到大量的染料以及媒染剂。 与煤伴生的硫铁矿又正好用来提炼媒染剂——这是表面原因。 更深层的原因是,可以让冯刺史方便试验改进提炼矾石工艺,把它变成提炼硫磺的工艺。 然后冯刺史发现,这玩意居然涉及到火候,温度,材料等等。 于是又只能先提炼出焦炭,改进鼓风机,改进水排…… 单单对提炼矾石工艺改进所做的纸张记录,就足足装了一屋子。 这些工作,冯刺史一个人是无法单独完成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有足够的权力。 所以得建立兴汉会,亲自培养阿梅,建立学堂,成为大汉的大佬级人物…… 在已有工艺的基础上,改进成标准工艺,让它提炼能够使用的高纯度硫磺,就耗费了冯刺史近十年的时光。 所以冯刺史断定,那些一穿越就立刻搞出火药,而且还能不限量推广使用的家伙,他们一定有系统! “叮”地一声,积分兑换,凭空就能得到高爆火药。 像冯土鳖这种失败者,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翻阅了无数的典籍,收集了无数情报,这才能确定,前人探知产硫矿最多的地方一共有三个。 一个是汉中,一个是河西走廊,一个就是并州。 别看凉州现在已经能拿出合格的黑火药,但直到现在,硫磺的产量乃是一个瓶颈。 原因也很简单。 硫磺的提炼太慢了。 五百斤的矿石,需要炼十天,所产的硫磺又少得可怜——反正对于见过工业化的冯刺史来说道,那真是少得可怜。 汉代的五百斤矿石才多少?半吨都不到。 半吨矿石能提炼出多少东西? 唯一的好处就是,提炼过程有冷凝,得到的硫磺纯度很高。 所以只能慢慢攒,时不时偷偷搞个炸药包爆破装神弄鬼,勉强还能支应。 但想要放开了用,搞个什么红衣大炮乱轰一气,那还得继续改进提炼工艺。 这个就只能指望主要负责人阿梅什么时候再来一波智商爆发。 反正冯刺史已经做好了继续等十年的准备。 同时期间还要想办法继续提高钢铁产量,更重要的是质量。 不然大炮炸膛,哭的就不是对手,而是自己。 而且目前产出来的硫磺也不是说能全部用实战。 首先要先给将士试验,让他们熟悉这个玩意,光是这个过程的硫磺用量,就已经够呛。 更何况军中信号弹也要分走一部分。 后世司空见惯的东西,以为拿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实际上你如果没有相关工业体系,那你只能去梦里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再初级再简陋的工业体系,它也是工业体系。 只要它能继续发展下去,别说是再等十年,就是五十年六十年,那也是值得的。 站在大河边上的冯刺史,已经有资格思考大汉的未来。 而真正能决定大汉命运的人,正站在武功水边上,大皱眉头,脸色难看之极,犹如吃了屎一样难看。 连续下了十多天的秋雨,武功水习惯性暴涨,咆哮着冲向渭水。 更别说地面被雨水泡得松软泥泞无比。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战马,就是兵卒都没办法站稳。 一直在关注着对岸的大汉丞相,雨才堪堪停下,就立刻派出使者,打算是重新约定决战的日期。 实际上也是试探。 哪知道这一回,汉军使者根本没能进入营寨,更别说能见司马懿。 魏军给出的理由是,决战在即,营寨布置,皆是军中机密,外人不得入内。 礼节虽然不太对,但态度却是不错。 对于汉军使者提出重新约定日期的提议,负责接待的魏军使者,满口应下了。 事情似乎很顺利,但也正是因为太过顺利,所以大汉丞相顿时就觉得不对。 “来人!” “丞相?” “去,让魏将军过来见我。” 魏延得知丞相召唤,一刻也没有耽搁,连忙过来拜见: “丞相,你唤我?” “你立刻带领五行人马,做好渡水的准备。” 魏延一听,顿时又惊又喜:“那司马懿已经答应决战了?” 诸葛亮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看似平静的神色下面,蕴含着汹涌地怒火: “不要问那么多,速去!” 魏延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多问,只得诺诺下去。 领军到了水边,他还犹豫着,这么急的水流,搭浮桥都困难,司马懿当真会放任自己过去? 难道不会有诈? 怀着这样的心思,魏延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工程营的人,直接就是驾着小船到了对岸。 而对岸,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魏延还没反应过来,五丈原上的丞相,已经十万火急派了传骑过来: “魏将军,丞相有令,不要等架浮桥,立刻乘竹筏渡水!” 身为军中的老人,魏延这个时候要是还看不出对岸有问题,那他就真是枉活了这么多年。 “渡水,立刻渡水!” 魏延第一个跳上水筏,催促着向对岸划去。 湍急的武功水冲得水筏摇摇晃晃,但因为没有对岸的箭雨,反而比以前好渡得多。 到了东岸,不等水筏停稳,魏延就直接跳了出去。 匆匆收拢了数百士卒,他就领人向着魏军营寨方向冲去。 脚下的泥水粘乎乎的,一群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让感觉很不舒服。 在跑动的过程中,不时有士卒摔了出去,但这丝毫没有让魏延有放缓脚步的意思。 他的目光,只顾瞪着前方,瞪着那个魏军提前立起来,准备作决战的营寨。 一直到他冲到魏军营寨前,魏军营寨已是寨门大开,早有一老卒躬着腰,举着白旗,站在寨门前,点头哈腰: “这位将军,我们降了,我们愿降……” 魏延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寨门大开的魏营,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 他再看向眼前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卒,面容逐渐扭曲,厉声道: “人呢?你们的人呢?” “回将军,跑了,早就跑了,十来天前就冒着大雨跑了。” 汉军使者在营寨外看到的,不过是留下做样子的百来人。 他们在看到汉军开始渡水之后,也撒着脚丫跑了。 “怎么可能跑了?怎么会跑了?” 魏延冲进营寨里,看着空荡荡的一切,喃喃自语。 说好的决战呢? 居然冒着雨偷偷跑了? 他犹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在空寨里转了几圈,红着眼低吼道: “司马懿怎么会跑?他怎么敢跑?” 当着两军的面,约定了要决战,他就这么跑了,不怕世人耻笑吗? 别说是魏延,就算是大汉丞相,听到魏延的回报,说司马懿已经跑了,亦是当场愣了半天。 “人无信不立,司马懿此番,当着数十万将士的面,抛信弃义,失做人之本,就算是逃回去了,又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虽然大汉丞相早就看出对岸有些不对,但他只是以为,司马懿在决战中想要出什么花招。 他从来不觉得,司马懿会悄悄遁走。 出身世家,代表着关东世家的颜面,做出这等事情,本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更重要的是,五丈原以西,汧县原本有两万魏军,秦朗又带了五万人过去。 这七万人马,司马懿竟是说抛弃就抛弃了,而且还是恶意抛弃。 秦朗的五万人马可是曹叡的禁卫军啊! 曹家的脸面,在司马懿面前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身为大汉忠臣的丞相,根本无法想像: 有人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尚可一战的情况下,竟然故意让皇家禁卫军来送死,借此掩护他的逃跑。 “丞相,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追?” 魏延很明显气急败坏地急问道。 诸葛亮站在沙盘前,目光紧紧地盯着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听到魏延的话,他摇了摇头: “追不上了,如果司马懿真的存心要跑,那他此时恐怕已经在武关了。” “再加上道路泥泞,地面湿滑,我们怎么追?现在我们能做的,最多是派出斥候,看看司马懿是退守长安还是前往武关,乃至潼关……。” 话未说完,诸葛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转过身来,大声道: “来人!” “丞相有何吩咐?” “立刻派人去通知吴将军,让人派出人手,查探贼人阵营,看看东边的贼人是不是也冒雨跑了!” “诺。” 如果秦朗也跑了,那么司马懿就是铁了心要逃出关中。 不过西边的七万人马,需要绕一大段路才能去武关,未必能跑得掉。 “如果秦朗没跑,那么司马懿也未必是逃了。” 诸葛亮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也有可能是去了河西。” “河西?” “没错,就是河西。”诸葛亮手执长鞭,点在大河与洛水之间的地带,“若是此时冯明文已经渡过大河,那么极有可能会一头撞上司马懿的大军。” 大汉丞相越说,声音越是低沉:“或者,司马懿会在哪个地方埋伏冯明文所领的凉州军……” 不管事实究竟是什么,此番交手,司马懿显然更胜一筹。 此人久在关中,熟知关中气候,完美地利用了这一场秋雨。 若是冯明文当真已经进入河西,面对突然出现的司马懿大军,背后的大河就成了一条要命的绞绳。 前有大军,后有大河,转战数千里的疲惫之师…… 诸葛亮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吴班的营寨与五丈原不过是数十里路,平日里倒不觉得有多远,此时此刻,大汉丞相却觉得是度日如年,心里早已心如火焚。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准备再派出人马时,吴班终于传回了消息:秦朗军依然驻扎在原地。 这个消息,非但没有让丞相高兴起来,反而是让他更加地担心。 如此说来,除非是司马懿完全抛弃了西边的七万人马。 否则,魏军主力去河西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冯明文擅长绝地反击,不惧背水之战,街亭如此,金城如此,萧关亦如此,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不会让人失望!” 如果这个时候才追上去,非但救不了冯明文,恐怕西边的贼人都要跑掉。 诸葛亮咬牙道,“魏延,你速领两万人马,渡过渭水,拿下渭北高塬,防止秦朗从渭北逃窜。” 司马懿大军既然已经退走,那么渭北高塬的守军估计也撤走了。 不然就成了孤军,在此时这种情况下,就是多让一支人马送死而已。 章节目录 第1019章 钓鱼 相比于武功水附近地面泥泞,难以行走,大河边上可是秋高气爽,地面干燥,十分适合行军。 大汉丞相手上不停,加紧收缩对秦朗的包围,心里却是十分担心,生怕冯刺史急于渡河,一不小心就掉进司马懿的陷阱里。 孰不知冯刺史站在大河边上,思考了一下人生的意义,思索了一下大汉的未来。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汉未来的治理远比眼前的渡河更重要。 于是大手一挥,让刘浑带领人马,直接杀回河东。 天下三个产硫矿的地方,汉中本来就是大汉的地盘,凉州现在也是大汉的地盘。 唯独剩下一个产量最大,价值最高的并州,还没有被大汉控制在手里。 偏偏并州旁边的河东,居然是世家豪族聚集地,这怎么能忍? 关中决战,那是宿命的对决,历史的轮回,和我这个凉州刺史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吹,丞相就是劣势条件下都能吊打司马懿,更何况现在兵强马壮? 趁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大好机会,先干掉一部分世家豪族,为将来的治理打下基础,那才是凉州刺史应当做的正事嘛。 安排完好一切,冯刺史让人搬来一个小马扎,开始钓鱼。 听说黄河鲤鱼色泽鲜丽、肉质细嫩、气味清香,先人就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的说法。 这既然来都来了,岂能不好好尝尝? 当然,冯刺史也不是单纯为了钓鱼。 毕竟领一部分人马守在河边,一来可以方便随时掌握河东的情况。 而且河东的侧面,还有一个缩在轵关里的蒋济,随时有可能出来咬自己一口,这个不得不防。 所以冯刺史要保证自己后路的安全。 出道十余年,你不能让我每次打仗都是被人断后路对不对? 就是个傻子,被人断后路那么多次,也会有条件反射的。 你看一个堂堂凉州刺史像傻子吗?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冯刺史领一部分人马守在东岸这边,可以与已经渡河的关将军互相呼应,以防不测。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凉州军从凉州一口气打到河东,已经打得够远了。 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缟。 曹人妻当年也是让虎豹骑强行军,一路追击刘备,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最后却落了个灰头土脸,错失统一天下的机会。 咱们现在要吸取教训,稳一手,不要着急,要相信丞相。 若是猜得没错,轵关里的人马应当就是魏国从河北拼凑起来的战略机动部队了。 这么一来,魏贼眼下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援军从北面进入并州。 所以只要自己蹲在河东这个战略要地,向西可以威胁关中后路,向东可以威胁中原洛阳。 到时候别说司马懿敢壮着胆子赖在关中不走,就是洛阳的曹叡能睡安稳觉就算他厉害。 至于司马懿能不能在丞相手里逃出生天,那不重要。 按眼前的局势,只要稳打稳扎,关中并州河东三地,迟早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只要真正收复这三地,大汉就算是占尽天下地形优势。 东边魏贼和南边的吴寇吃枣药丸。 冯刺史悠闲地拿着鱼杆,正在认真思考自己的布置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突然觉得手上一沉,手腕下意识地一提。 没提上来,看来是条大鱼! 他连忙站起身,双手持杆,开始八字遛鱼。 鱼往左,则扯杆往右,鱼往右,就扯杆往左,纵而牵之。 好一会之后,一条大鱼才开始露于水面。 冯刺史眼尖,看清了露出真面目的大鱼,当场就是大呼一声:“好家伙!” 居然是一条金鳞赤尾的大鲤鱼。 冯刺史有机会忙里偷闲,在阵前钓鱼,当然不是自大。 而是关将军已经抢占了渡口,让凉州军彻底占据主动权,可以在大河之间进退自如。 有道言家有贤妻不遭祸,冯刺史表示格局小了。 家有贤妻能躺赢,那才叫真爱。 软饭硬吃懂不懂? 浑然不觉得自己被吃了软饭的关将军,在明白了自家阿郎的战略意图后。 她很是听话地在魏军留下的营寨上,加固了寨栅,准备让将士得到较好的休整。 身为将军,她当然是希望继续领军前行,杀敌立功。 与冯刺史的看法不同,她相信凉州军还没有到达极限。 大河肯定不是凉州军所能穿透的最后一层素缟。 只是那层素缟会在哪里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她心里又没有太大的把握。 冯刺史让她暂缓前行,无意中提醒了她一个事实: 渡过大河,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关中。 根据战前的情报,这里至少有二十万魏军,远非疏于防备的并州与河东所能相比。 再加上战时关东对关中的增援,这个时候魏军的数量只会更多。 想通了这一点,关将军原本有些热切想要在关中复制并州战果的心思,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一旦放松下来,她这才发现,近半年的连续奔袭,竟是出乎意料地有些身心俱疲。 这种疲惫,不单单是指身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和心理上积累下来的各种负面情绪。 身体上的疲惫休息几日就可以差不多恢复,但精神和心理,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调整过来。 所以让将士们进行大休整一次,很有必要。 冯刺史从大汉未来治理的战略方向,关将军从前线将士的实际情况,达成了让凉州军暂缓前行的一致意见。 按理来说,这对本已几乎快要成为惊弓之鸟的关中魏军是件好事。 但冯刺史这对夫妻档的做法,却让司马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当年平孟达叛乱,司马懿八日行一千二百里,足见统军之能。 这次从郿城到潼关,连一千里都未到,十余日绰绰有余。 事实上,他明知鲜于辅领三万人马守河西,极有可能是挡不住冯贼过河,仍是没有多派援军。 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真一些,不让诸葛亮发现破绽,他甚至让秦朗从西边领军过来以后,又把这支人马抛下,让秦朗单独面对蜀虏大军。 反正根据刘放孙资二人传过来的密信,陛下已是久不能理事,有意准备后事。 而且按眼前的局势,就算是不把秦朗当弃子,司马懿估摸着以陛下的性子,战后十有八九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反而是掌握好现在手里的十万大军,如果陛下没了秦朗所领的中军,司马懿相信战后自己反而会没事。 什么叫大而不能倒? 在司马懿眼中,河东远比秦朗所领的中军重要得多。 因为他很明白,自己背后靠的是什么。 为了瞒过诸葛亮,他可是连颜面都不要了,也要冒雨偷偷领军退回潼关,设下这么一个局。 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结果…… 就这!? “冯贼怎么可能不过河?他怎么会不过河?” 司马懿实际上比诸葛亮还要大两岁,但比起大汉丞相来,魏国大司马却是保养有方,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只是得知冯贼的反常举动后,司马懿一急之下,精心打理的胡须显得有些凌乱,犹如风中凌乱的主人一般。 偷偷摸摸在潼关里藏了好几天,没有等到冯贼过河的消息,反而是看到冯贼突然呆在东岸不动了。 换谁来谁都得凌乱。 毕竟在司马懿看来,冯贼从西打到东,又从南打到北,一路无人能挡,自当是意得志满。 现在又占了渡口,只要南下打败鲜于辅的两万残余人马,堵死潼关,那就算是立下不世之功。 试问这世间,谁能忍得住这个诱惑? 更别说冯贼年轻气盛,出道以来未尝一败,按以往的行事风格看,怎么也不像是行事保守之辈。 结果自己拼着老命在洛水和渭水布置完毕,冯贼不动了,他不动了…… 冯贼稳如老龟的举动,让司马懿感觉是憋足了一口劲,却一拳打在空中,怎么可能不差点吐血? “有内鬼?” 这是司马懿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这也不对啊。 为了让鲜于辅下定决心死守,自己连他都没告诉,更别说是别人。 “冯贼已经发现自己了?” 司马懿想到第二个可能。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 自己是顺着渭水走的,龙门渡口离渭水最近也有三百里。 冯贼的斥候连蒲坂津都没到,怎么可能会发现自己? 司马懿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说是用秦朗换子也好,说秦朗是弃子也好,反正只要能拿下冯贼——就算是拿不下,只要能击败冯贼,重新夺回河东,那就算是赚了。 若是运气好,夺回河东之后,还可以回头,继续与诸葛亮对峙。 运气不好,就算是丢了关中,但只要河东在手,潼关不失,那也能勉强接受。 因为只要控制住崤函古道,就仍有可能把蜀虏堵死在关中。 秦国与魏国先争河西之地,再争河东之地,前前后后,死伤无数,共花了近百年时光。 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崤函古道这条通往中原的要道? 偏偏冯贼不上不下,谁急谁尴尬。 “不行,不能再等了!” 司马懿仅仅是等了三四天,就已是度日如年。 这一回,他本就是按关将军横扫并州的速度,掐着时间布局的——不是对自己的谋划有自信,而是因为时间太过紧迫了,需要死里求生。 只要冯贼想截断潼关,就必须经过鲜于辅这一关。 鲜于辅能挡住最好,正好可以让大军出其不意从侧后方包围过去。 鲜于辅挡不住也无所谓,冯贼只要追击,洛水与渭水之间的大军,早就布好了口袋,就等对方钻进来。 结果冯贼突发其想,只是在战乱中回头看了河东世家一眼,结果就闪了司马懿的老腰。 “冯贼放着这么大的功劳不要,不抢时间过河,他在干什么?难道在河边钓鱼吗?” 出身世家,一向注意自身仪表的魏国大司马,此时气度全无,甚至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 最为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秦朗在知道自己被抛弃以后,能挡住诸葛亮多久。 陛下的禁军,自然是忠于陛下的,所以大概率不会不战而降——这也是他选中秦朗当弃子的原因。 但只要冯贼在东岸多呆一天,诸葛亮到达长安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诸葛亮一到达长安,万事皆休。 “来人!” “在。” “立刻派出快马,通知桥山上的郭将军,让他退下来,退回潼关。” “诺。” 大鱼不咬饵,布好的网就收不上来,那就只能继续再加些香饵。 司马懿目露凶光,犹如赌徒在赌桌上最后梭哈一把: “我就不信,看到郭淮三万人从桥山上退下来,你还能无动于衷。” 守在桥山上的郭淮第一次知道冯贼前头部队已经过河之后,就已经处于有些坐立不安的状态。 无他,因为从龙门渡口向西,可以随时截断自己的后路。 后路有危险,换谁谁不急? 偏偏大司马的军令又一直没有送过来,让他又不敢擅自撤退。 别看冯贼从并州绕路了,但留下来与自己对峙的姜姓贼将,却不是个简单角色。 数月以来,双方一直互有试探。 明知道冯贼不可能留下太多人马,对方兵力处于劣势。 但贼人非但没有全部缩于山寨中,反而是趁着自己大意,居然敢主动出击,让自己吃了一点小亏。 桥山复杂的地形,原本是自己阻挡冯贼的地利,现在反而成了对方的地利。 颇让郭淮有些进退维谷的感觉。 司马懿让退兵的军令的到来,这才让郭淮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是有些皱眉: “对面的贼人非可小视之辈,怕是不会让吾等安然自在退出桥山,故须得先想个法子,不让对方追着不放。” 有左右名曰郭模者,趁机进言道: “前有部将贾栩,多言将军面对蜀虏,只敢紧守营寨,畏蜀如虎。不若此次正好把机会让给他?” 郭淮闻言,顿时大喜: “汝真知吾之心意是也!” 当下连忙传令,让贾栩领五千人断后。 贾栩自是不忿,但此时郭淮心急如焚地要退出桥山。 再不走,怕是冯贼随时会出现在桥山山下,到时候自己就真要被堵死在桥山里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哪还去管对方会怎么想? 当即抬出大司马当初赋予的权力:有敢不听军令者,皆可军法处置。 逼得贾栩不得不从,郭淮这才领军匆匆开始撤退。 章节目录 第1020章 诱饵 事实上,贾栩与郭淮的矛盾由来已久。 准确地说,是贾栩对郭淮不满由来已久。 认为郭淮太过胆小,在萧关一战中被蜀人打得丧尽了胆。 故曾在私下里不止一次抱怨郭淮畏蜀如虎。 如果说对面是冯贼时,还可以理解为小心谨慎。 那么在冯贼退出桥山之后,面对寂寂无名的贼将,郭淮居然还吃了对方的亏,简直就是无能至极。 军中主将多与部将有所不和,大概是魏国的军中传统了。 当年张辽与乐进、李典皆不和,但却一齐留在合肥防备孙权。 曹休与贾逵不和,两人又常常被魏主一齐派去与江东作战。 现在满宠与王凌不和,同时两人也是各领一军,守在扬州前线。 故贾栩与郭淮不和,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此时郭淮让贾栩断后,顿时让贾栩觉得对方是在假公济私,打击报复自己,所以自然大为不忿。 只是军令如山,郭淮终究是军中主将,贾栩不忿归不忿,却是只能听令。 一直用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头的姜维,立刻就注意到了魏军的大规模调动。 于是便与李球商议道: “吾观贼人动静,颇是诡异,怕不是要逃?” 这几个月来,姜维与郭淮交手多次。 姜维有兵精刀锐之利,郭淮独占兵多优势,彼此各有胜负,皆知对手不是易与之辈。 李球现在也算是坐兴汉会头几把交椅的人物,再加上又颇有几分才干。 换了平时,他未必会服姜维。 但兄长素来有识人之明,而且这一次亲自当面点的将。 再加上为了大局,他表面上没有异议,但心里其实是不服的。 在经过这几个月的共事之后,在见识到姜维以劣势兵力打得对方不敢轻易出动之后,他这才算是放下了成见。 所以在姜维断言魏贼有退意之后,李球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问道: “姜将军何出此言?” 姜维解释道: “吾观贼人此番动静不小,似有全军出动之像,若非准备出去与我等相战,则必有所图。” “然这数月来,我与贼人皆知,除非有援军到来,否则以各自手头这些兵力,皆不足以动摇对方营寨。” “故在我想来,贼人这般动静,不是大举进犯,十有八九就是要准备退走。” 李球听了,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此次收复关中之战,丞相自汉中出兵,君侯又领军奔袭并州,莫不成是关中有变?” “此正是吾之所料!”姜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天下能挡住丞相与君侯东西夹击者,又有何人?” “故此番必是丞相或者君侯有了进展,关中有急,故贼人这才不得不退出桥山。” 凉州军千里横跨大漠,已经算是世间难见的精兵。 就是自己,都没敢想到达九原之后,凉州军还有能力再次千里奔袭。 魏贼就更不可能会想得到。 关中之战已经打了大半年了,若是君侯进展顺利,别说是拿下并州,如果再大胆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尝试一下饮马大河。 只要君侯进入河东,魏国只怕是要举国震动。 若是丞相那边再配合拖住魏贼主力,那么…… 想到这里,姜维越是兴奋起来。 虽是推测,但姜维的语气却是极为肯定,显然对丞相和冯刺史的信心,远比李球要强得多。 “那……姜将军意欲何为?” 李球有些犹豫地问道。 很显然,在没有得到贼人确切消息之前,李球要比姜维谨慎一些。 姜维有些激进冒险的性子此时暴露无遗: “按兵法,若欲退兵,最好能胜而后退,这样就无追兵之忧。” “次一等,则是示战而后退,可以让敌心有疑虑,而不敢全力追赶。” “再次者,便是不战而退,后军必有险;若是败而退,则有全军覆没之忧。” “故若明日贼人大张旗鼓出战,实是心虚,吾等必要力战,最好是战而胜之,让贼人不敢轻易退走;” “若是贼人不出战,则须注意贼人已经逃走,正是我等立大功之时。” 如此笃定的语气,让李球有些担心: “万一贼人并非退走……” “无妨。”姜维知其意,建议道:“明日若是出战,吾便亲领虎步军上阵,李将军你可看守后营,既可接应,又可防贼人有诈。” 桥山地形复杂,除非是围山仰攻,否则的话,两军相争于山林或山谷之间,少则一千余,多则两三千,再多就难以施展开来。 即便是分成前后梯队,轮番上阵,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这种情况下,姜维身为一主将,居然要亲自上阵。 李球委婉说道: “姜将军乃是军中主将,岂可轻易亲临敌阵?” “陌刀营的鄂顺,乃是一员猛将,明日可让他带陌刀营当前军,姜将军可领虎步军居中,如此,可无忧矣。” 冯刺史临走前,把整个陌刀营都留了下来,特别是陌刀营主陌刀手鄂顺,天生神力,偏偏又长得丑恶如鬼。 即便是不戴鬼面具,也能吓得胆小之人如白日撞鬼。 姜维得到李球的支持,当下大喜道: “如此甚好。”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果见一支魏军就来到汉军山寨下的平地上布阵,同时派人挑衅叫骂。 姜维笑对李球谓曰: “贼人果不出吾之所料。” 李球心里不由地有些佩服。 看到姜维兴致勃勃地就欲带人迎战,他连忙提醒道: “若贼人欲战胜而退兵,此番必然是如困兽之斗,姜将军还是要注意贼人有埋伏。” 姜维满口应下。 就在姜维和李球两人全神应付前来挑衅的魏军时,他们却不知道,兴隆关内的郭淮,早在天未亮的时候,就悄悄领军,开始顺着秦直道,翻越桥山主峰后山。 兴隆关所在的桥山主峰,要比其它山峰高一些。 所谓登高望远,虽然汉军借助望远镜的优势,可以提前察觉到敌人的动静。 但望远镜并不能穿透山体,看到主峰后面郭淮的真实调动。 与郭淮并骑而走的郭模,禁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离得越来越远的兴隆关,面带佩服之色: “将军如何得知那贾栩会不听将军之令,紧守营寨,而是擅自前去迎敌?” 郭淮得意一笑: “贾栩此人,多言吾畏敌,看似轻视吾,实则是不把蜀虏看在眼里。” “以前有我压着他,他本就不服,现在我特意让他单独领军,临走前,又故意以言语激他,他岂会不心存愤慨?” “又如何会把我的话听在耳里?只待我一离开,就算是他不擅自领军出战,只怕也会在蜀虏前来试探时,开寨迎敌。” 说到这里,他面带冷笑: “他却不知,他越是这样,越是随了吾之心意!若不然,他如何能迷惑蜀虏,心甘情愿地掩护我们撤走?” 胜而退兵或战而撤兵的道理,姜维懂,打了这么多年仗的郭淮又岂会不懂? 姜维从魏营的大规模调动中猜出郭淮有退兵的可能。 却是万万没想到,郭淮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退兵。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某种方式的壮士断腕。 就是这个腕,有点不大一样。 高情商说法是比较有主见,做事非常坚持。 低情商说法是一根筋,有点憨,头铁…… 从刘备死后,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开始,魏国就再也没有在战场上赢过汉军一次。 魏国皇帝、大司马、将军、刺史等等,皆为汉军手下败将。 偏偏贾栩认为自己可以例外。 郭淮不是贾栩,他没有贾栩的自信,更不会相信贾栩: “我们得走快些,不然的话,若是贾栩败得太快,蜀虏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郭淮把贾栩当成了诱饵,用来阻挡姜维的追击。 他不知道的是,司马懿同样是把他当成了诱饵,准备用他来钓土鳖,一只正在河边钓鱼的大土鳖。 不仅如此,郭淮在退兵的同时,还不忘按司马懿的吩咐,派出快马,沿着泾水向西北。 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兵临萧关下的邓艾,让他设法从泾水退回长安。 汧县绝对是不能回了。 在郭淮看来,大司马已经做出了放弃大半关中的打算,准备收缩兵力,依靠长安或者潼关,与蜀虏一决死战。 只是萧关离长安太远,邓艾能不能领军退回,那还是个问题。 不过这不在郭淮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他自己的后路都有问题。 至于骁骑将军秦朗,那就更不是郭淮应当考虑的事情,想必大司马自有安排。 郭淮不知道的是,大司马安排是安排了,但在大司马的眼里,不但他郭淮是个诱饵,而且萧关下面的邓艾,更是个添头诱饵。 至于秦朗……是个比他自己还要大的诱饵,而且这个诱饵,已经被快要被大汉丞相吞到肚子里。 五丈原西边四十来里的地方,汉军的魏延已经领军从渭北绕了过去,随时可以渡河,斜插秦朗的后方。 而秦朗的两翼,终于恢复了行动力的汉军南北二军,甲骑一直在游荡,蓄势待发。 正对面,虎步军步步紧逼,不断拆除秦朗营寨的外围。 “将军,外头挡不住了!” “我看到了。” 秦朗站在营寨内的帅台上,看着最后一道壕沟正在被汉军填掉,脸色平静。 他本是杜氏所生,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人如其名,俊朗的面容,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柔和,让人有一种想要接近的感觉。 曹叡总喜欢让他在宫里留宿,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此时秦朗的面孔,再没有了平日的柔和,只有平静,平静中带着死灰,死灰里全是绝望。 说好的合击蜀虏大军,结果在一场大雨之后,变成了蜀虏合击自己。 大司马呢?! 司马懿呢?! 他怎么敢?! “今天派出求援的人呢?” 秦朗声音低沉地问道。 直到汉军兵临营寨门外,秦朗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司马懿就这么抛下自己跑了。 他宁愿相信司马懿是被诸葛亮打败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想办法向外面救援。 “将……将军,已经没有将士愿意突围求援了,而且派出去这么多批求援的人马,这么久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副将嗫嚅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北面是渭水,南边是秦岭,东面是蜀虏大军,唯有西边的陈仓可去。 可是陈仓不过数千人,能济个什么事? 就算是汧县的守军全部过来,那也济不了什么事。 真正能挽救眼下局面的,只有东面。 “将军?要不我们……” 副将试探着说了一句。 秦朗转过头来,目光阴冷: “什么?” 副将咽了一口口水: “既然大司马一直没有消息,那我们不如退守陈仓吧?” 秦朗脸上泛起苦涩之色,指了指侧前方: “退不了。” 那里,正是蜀虏骑军出现的地方。 若是换了以前,打不过,至少也能跑得过,毕竟蜀地哪来的战马? 但自从陇右,特别是凉州丢失后,蜀虏的骑军一跃成为天下第一。 谁敢背着蜀虏逃跑那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是战败而逃,到时候恐怕就是匹马不得回转。 副将一听,脸上亦是有惨然之色: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唯有心死报君王而已!” 秦朗似是早就做出了选择,目光坚定: “吾等深受陛下大恩,早已将性命献于陛下,今遇强虏,当奋力杀敌,以报君恩!” 说着,秦朗拔出腰间的宝剑,厉喝道: “我秦朗在此发誓,此战必与诸将士生死与共,但有一息尚存,必会与诸将士死战到底!” 被主将的情绪所感染,站在周围以及高台下的禁卫军将领,皆是发出怒吼: “死战到底!” 他们本就是忠于曹叡,而且家属又在洛阳当人质,此时根本没有投降的余地。 秦朗的眼中含着巨大的愤恨: 司马懿,若是我有幸回转洛阳,必要向你报今日见死不救之仇! “传吾军令,诸将回到自己营中,调集精锐,随时听令!” “诺!” 营寨外,蜀虏已经把最后一条壕沟填出一段路,同时推出巨大的桥车,搭起两条宽道。 削成尖头的原木所做成的撞城车,被推到了壕沟面前。 看样子,蜀虏根本不想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 秦朗咬紧了牙关。 章节目录 第1021章 钓鱼佬绝不空军 秦朗除了不习水战,从未到过南方战场,无论是北方的胡骑,还是蜀虏,他都曾亲自对阵过。 在秦朗看来,草原上的胡人虽然看似声势浩大,常常抢掠边塞,不过是占了大魏抽不出人手的便宜。 要不然,为何号称继檀石槐之后的草原雄主轲比能,在联合了步度根等人之后,仍是被自己打得大败? 胡人算得了什么? 蜀虏才是大魏的真正心腹之患,非那些杂胡所能相比。 如果说,冯贼领兵是诡诈多变,喜欢隐风雷于细末,犹如毒蛇,寻到破绽后突然致命一击。 那么眼前的葛贼,则是喜欢以势压人,看似堂堂正正,实则却是犹如密集的蛛网。 你看着他这么一步一步地压过来,却是避无可避。 秦朗把自己手里的精兵编成了十队,每队两千余人,轮番上阵,同时还可以随时调动兵力弥补缺口。 他的计划是打算依靠营寨及营寨内的各种栅栏,逐步抵抗。 既然逃不掉,那么就想办法给蜀虏最大的杀伤,让他们也不能好过。 哪知眼下看来,却是丝毫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或者说,蜀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步步为营地推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对手把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地勒紧,让自己慢慢死亡。 有好几次,秦朗都想把手里的精骑派出去。 但对方仿佛能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往往是早早就派出甲骑在等候。 秦朗觉得自己就是掉在蛛网里的虫子,除了徒劳无功地挣扎,什么也做不了。 坏消息不止这个。 “将军,不好了,后军来报,我们的后方,出现了蜀虏的精兵!” 后方派过来的传骑面无人色地报告。 虽然早就料到蜀虏会有这么一步,但秦朗听闻这个消息,仍是惨然一笑: “司马懿,你与蜀虏勾结,陷数万禁军于死地,活剥其皮犹不可赎其罪万一!” …… 轰! 寨门倒下,砸起一阵烟尘,站在寨强上的青壮,几尽战死。 殷红的液体,顺着寨墙慢慢流下,渗入木头的逢隙里…… “我们愿降,我们愿降,将军,我们降了……” 坞寨里的内门,走出一个老头子,举着白旗,颤巍巍地走出来,高声叫喊。 一脚踏进寨门的将军,姑且就叫将军吧,虽然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烂皮甲,提着一把尚算是锋利的刀,说是强盗或许更合适一些。 但比起他身后那些连皮甲都没有的屯田客,那可真算是将军了。 一群杀红了眼的屯田客,填了不知多少人命,正准备冲进寨内,这位将军举了举刀,就让他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河东乱到今日这种程度,不少趁乱而起的乱民,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河东地方豪族反扑打败。 能活动到现在,甚至还能攻破坞寨的乱民,肯定是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组织性,至少有一个组织能力的领头人。 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乱军。 很显然,这支乱军的领头人,正是这位有点不伦不类的将军。 将军站在寨门,目光越过了正在高呼“愿降”的老头,看向内寨。 里面似乎有人影幢幢,估计正是寨内的妇嬬老幼。 “将军,将军,罪不及家眷,老朽愿意纳出庄内全部粮食来赎罪!只愿将军放过庄里的老幼……” 白发苍苍的老头跪伏于地,悲怆地哀求道。 其声也悲,其情也悯。 若是换了往日,旁人观之,怕是无不心生怜悯之心。 哪知这屯田客中,却是有人不吃他这一套。 这老头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后面的乱兵竟是有人登时就红了眼,直接冲出来,一脚踢翻这个老头: “裴老贼,汝还有脸求饶!” 他拳打脚踢,嘴里凄厉叫道: “我家女儿何罪?才十一岁,就被你强行抢走,不知所踪,尸骨无存!” “吾父母何辜?一年辛劳,所收粮食,大半纳于庄内,饥荒之年,竟是被生生饿死!” 明明才是打人的一方,七尺高的汉子,竟是流下泪来。 “饶命!好汉饶命!” “吾日夜恨不得杀汝全家!上天有眼,终于让吾等到今日,还想让我饶命?哈哈哈……” 眼看老头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差一点咽气,那个将军这才漠然说了一声: “够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此人平日里若是鱼肉百姓,凌霸乡里,便由大伙便一齐定罪后再行刑,你且先住手。” 原本蜷缩在地上的老头,此时猛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不伦不类的将军。 三国时期的无产阶级,不懂得什么叫阶级斗争的惨烈性。 就算是史书中所说的“师出有名”,那也是贵族、豪强、世家等这些高等人物所玩的游戏。 和苍头黔首能有什么关系? 这种公开定罪后再行刑的做法,竟是已经隐隐有了“师出有名”的迹象。 这些泥腿子,以前在裴老头的眼里,不过是两脚牲口,现在居然学会玩这一套,这如何不让他惊骇? “将军,这位将军……” 这一刻,老头是真的慌了。 “你闭嘴!” 将军却已是不打算让他说话了。 列举罪名,公开宣判,公开行刑,听起来很高大上,很复杂。 但其实非常简单,也就是让苦大仇深的屯田客站出来,挑出庄寨中的恶名者,再列举往日里的罪名,最后再当众处刑。 刑只有一种,那就是死。 砍死也好,扔石头砸死也好,吊死也罢,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至于庄寨里剩下的那些人,都要被驱赶往县城。 他们看似无罪,但生在豪族世家,平日里不亲劳作,偏偏又能吃喝享乐,日常所用皆奢靡于百姓,难道那些东西是平空长出来的? 享受了应该享受的,那就得承受应当承受的。 还是那句话,阶级斗争,不是请客吃饭,它本身就是暴力活动。 你死我活的斗争里,没有怜悯一说。 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立场不同,利益不同。 “不要碰我的阿母!” 在清理庄寨,收拢庄内人群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些磕磕碰碰。 看着以前高不可攀,宛如仙子的娘子们,如今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模样,大是让人心痒。 所以手脚间自然就不会那么干净。 人多手杂,这种事情不可能避免,将军能勉强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兽性大发,已经算是有很高的威望了。 只要不发生光天化日凌辱妇人的事件,他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乱世命贱如草芥,被迫委身于贼人的妇人,比比皆是。 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点事情,在当事人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但见庄寨里被驱赶的人群里,一个少年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护住一个妇人,不让乱兵触碰妇人的身体。 “哟,居然还有个不怕死的!” “亲母被人辱于眼前,人子犹不敢挺身而出,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少年郎看着犹带血迹的刀搁于脖子上,鼻子已经可以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想起昨日被砍下脑袋的族叔族伯,他的脸上已经是变苍白,两腿战战,但仍是没有退缩半步,一直把自己的阿母护在身后。 那乱兵看到吓不住少年郎,顿时恼羞成怒,就欲用刀柄击之。 “住手!” 注意到这里动静的将军及时出声,走过来,扫了一眼少年郎: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我叫裴秀。” 将军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跟在将军身后的本地向导,发出一声轻“咦”。 “你认识?” 将军回头问了一句。 “回将军的话,这裴郎君,是河东有名的神童,听说八岁就能作文章,客人至裴府作客毕,常再去访秀一趟,时人有云:后进领袖有裴秀。” “哦?” 将军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到裴秀身上,眼中颇有玩味。 “神童?后进领袖?” 当得起“后进领袖”之名的人物,当年大汉也有一个。 所以由不得将军不注意此人。 “若当真是后进领袖,那当是裴家重点培养的后进,就算不在闻喜城内,也应当在安邑城内,怎么会在乡下坞寨这种地方?” 将军有些怀疑地问道。 看到贼人似乎听说过自己的名声,裴秀登时就是精神一振,连忙解释道: “不敢瞒将军,秀虽有薄名,但亲母出身低微,不受嫡母待见,尝被嫡母唤如婢女,给客人端茶送饭。” “此次河东大乱,裴氏嫡族,皆早早往奔于城内,留下的这些人,不过都是些旁系。吾不忍弃亲母于此,故留下相伴。” 说到这里,他一撩袍子,匍匐行礼: “秀观将军行事与普通贼人大是不同,当是明事理,分是非之辈,秀不敢言大义之语,唯求将军成全秀之孝心,但母有所受,秀愿全代受之。” “倒是个真孝子,为何裴家却是把这等美玉丢弃于城外?” 将军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他的阿母身上。 那妇人可能是受到了惊吓,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虽是脸上有污垢,但仔细观察之下,却是可以看出容貌清丽。 看到将军注目自己,她不敢再躲,垂下头,敛裙一礼。 所谓的出身低微,那也只是对于世家而言。 对于泥腿子来说,这等女子,就是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女神。 “你阿母识字不?” “回将军,略精文墨,能识一些字。” “那就好说话了。”将军一乐,转头道,“来人!” “在。” “把这对母子编入未眷营。” “诺。” 临走前,将军意味深长地对裴秀说道: “未眷营里,多有女眷,平日里就是干些烧水做饭洗衣的活,你和你的阿母就安心呆在里面,不会有人打扰。” “不要想着逃走,现在河东兵连祸结,四处都是战乱,你们也就是遇到了我,若是遇到别的乱兵,嘿嘿……” 裴秀哪还不明白将军所说的话,连忙躬身行礼: “谢过将军。” 他听清楚了,是女眷不是女营,而且自己还可以跟随阿母,那就应该暂时不用担心阿母的安全。 虽然不想委身于贼,但眼下,还能其他办法么? 而且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将军并非是在吓唬他。 别的寨子被破,妇嬬惨遭凌辱,那都是惯例。 至于开膛破肚,满寨被屠也不过是平常事。 如今的河东,说是人间鬼域亦不为过。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豪族,如今坠落鬼域,饱受痛苦。 往日里被他们视作两脚牲口的泥腿子,此时脚下,却是踏尽豪门骨。 这是一场反抗,也是一场清算。 只不过反抗的规模有点大,清算的程度有点深…… 在这场反抗和清算中,某只土鳖不过是在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爆燃的干柴上,浇了两桶油,又扔了一个火把…… 浇油扔火把完毕,他就开始坐在河边钓鱼。 反正急的不是他,疼的也不是他。 改造一个世家可能需要十几年,但也可能只需要十几天。 就看你是打算思想改造还是肉体改造。 而河东之乱,如果从关将军进入河东时算起,已经两个多月了。 更别说在这场兵乱的掩护下,还有某种预谋已久的精准改造,效率可能比较高…… “君侯,君侯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几位乡老望贤,膝行于地,对着河边的那个背景不断磕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拜河神。 但见他们额头上尽是污血,却犹如不知疼痛,可谓拜得虔诚,就是声音太过悲凉,哭声不断: “请君侯出兵,平河东之乱,河东百姓,莫不感念君侯大恩……” “吵什么吵!把我鱼都吓跑了!” 坐在马扎上的冯君侯不耐烦地喝了一声,“再哭就把你们扔到河里喂鱼!” 把鱼线收回来,发现鱼钩上的饵又没了。 “他妈的,今天老子难道要当空军?” 冯刺史心情极度恶劣。 听不懂什么叫空军,那些乡老望贤,又不敢高声叫喊,免得再把冯君侯的鱼给吓跑,只能是压低了声音,泣声喃喃求道: “求君侯出兵,求君侯出兵……” “出兵出兵,出个鸟的兵!我是大汉凉州刺史,不过是你们口中的蜀虏罢了。” 冯刺史头也不回,一边给鱼钩上饵,一边骂道,“你们不去找你们的大魏王师,来找我一个蜀虏帮你们平乱?” “君侯就是王师,君侯就是王师啊!以前吾等是猪油蒙了心,不识王师到来,我们错了,真的错了……” 什么蒋济数万大军,什么司马懿数十万精兵,都是骗人的! 无能! 废物! 鄙夫! 窝囊! …… 王师王师,王个屁的师,谁能救河东,谁就是王师。 没错,眼前这位冯鬼王,啊,不是,是冯君侯,就是王师,现在只有他,才能把河东从人间鬼域救出来。 要不然,河东不过是一郡之地,再厚的根基,也经不过这般折腾,大家的根都快要被人掘断了。 冯刺史才不管他们,现在他只想钓鱼。 看着鱼漂动了动,他顿时集中了精神。 过了一会,原本应该沉下去的鱼漂,又浮在水面,恢复了平静。 冯刺史啧了一声,提线一看,果然饵又没了。 “曹!” 气得他把鱼杆一扔,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那些乡老望贤。 “你们谁懂得钓鱼?给我钓上来一条河鲤,我就出兵救一县,钓几条就救几县,绝不食言。” “啊?” 众人一愣。 这是什么条件? “啊什么?没人会钓鱼?” 冯刺史顿时失望,“那算了。” “我来我来!” “君侯,我会!” “君侯,吾从十岁就开始学钓鱼了,绝不会令君侯失望的!” 反应过来的乡老望贤,骤得这么一个希望,哪还有什么仪态,纷纷争先恐后。 “好,你先来!” 冯刺史指着自称十岁就开始学钓鱼的家伙,“真钓上来了,我就派兵去先救你的乡县。” 钓鱼佬绝不空军! 就算是付出出兵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章节目录 第1022章 继续钓鱼 看到一群乡贤争先恐后地跪舔冯刺史,旁边的石苞看得是大开眼界,心里有一种变态的快意。 什么温润君子? 什么举动自若? 那都是因为刀子还没砍到自己身上。 呸,一群伪君子! 石将军鄙夷地看着远处那些舔狗,确定他们听不到这边说话,这才弯下身子,在冯君侯身边恭恭敬敬地问道: “君侯,真要答应他们啊?” 让人搬来椅子,正坐在河边享受习习凉风的冯刺史,斜眼看了一下半弓着腰的石苞,问了一句: “咋?还没出完气?” 人家当年不过是断了你的财路,你这都快要把人家灭满门了,还不满意? “不是不是!”石苞看到冯刺史这表情,连忙说道,“末将的意思是,现在河西那边,情况不明,万一……” “没有万一。”冯刺史截口说道,“我没打算过河,只要我不过河,就不会有万一。” 过河或许能有大功,但同样伴随着大风险——因为手头的兵力不足,同时后方战线已经拉得太长了。 还是那句话,河东是战略要地,只要自己蹲在河东,不但可以守住现在取得的战果,而且还可以搅得魏国上下都不得安宁。 过了河,能团灭司马懿固然是绝世大功,但大概率是灭不掉的。 因为除了潼关,还有武关,自己又搞不出无线电,没办法配合丞相。 到时候前方不能灭了司马懿,万一后方蒋济又从轵关窜出来,那就有丢掉一部分战果的风险。 所以说,大军过河看似很有诱惑力,换了别人,说不定就冲动一把了。 但偏偏在冯刺史眼里,这事的性价比太低——某家追求的是高利润低风险,你们懂个卵! 冯鬼王肯定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潜意识里担心后路。 不过话说回来,手里的兵力虽不足以保证过河的战果,但守住河东,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蒋济他真要敢冒头,冯刺史就敢剁头。 至于司马懿,他真要有心派援军进入河东,老早就应该派过来了。 绝不应该是让鲜于辅领着几万人守在河西不动。 当然,司马懿就算是突然改变主意,现在又想派人渡河,冯刺史就敢让开渡口,放他过来。 平地比骑兵?谁怕谁啊? 平地里骑兵对步兵,那就更不用怕。 反正关将军就在自己身边,冯刺史胆气十足。 毕竟丞相所作八阵图,全天下只有三个人有机会可窥全貌。 虽然冯刺史学不会,但架不住略有小成的两个,一个被冯刺史放在了桥山,一个被冯刺史带在身边。 所以这才是冯刺史不惧关中魏贼,敢安心呆在河东收拾世家的底气。 “河东日后终究是大汉要治理的地方,世家是杀不完的,杀一部分就够了,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只是手段,目的就是要逼着剩下的世家豪族不敢放肆,乖乖配合。 时间也不需要太长,十年足矣。 十年时间,足够冯刺史布局中原。 人姜太公钓鱼,是愿者上钩。 我冯刺史钓鱼,是逼人上钩。 瞧瞧,钓了这么多天的鱼,这鱼不就自己来了? 哼,封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 石苞确实是有才的,所以冯刺史也不介意给他多说一些: “还有一个多月,关中河东这一片,可能就要下雪,我们得趁着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做好在河东过冬的准备。” 这一场关中之战,拖得时间有些久,有点出乎了冯刺史的意料之外。 司马懿忍者神龟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后路都快要被断了,居然还能拖住丞相这么久。 过冬的物资和地点,总不能让凉州军自己去寻找吧? 肯定是让河东世家豪族主动出血最方便。 “末将明白了。” 冯刺史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努力为自己钓鱼的乡贤,问道: “未眷营呢?情况怎么样了?” 未眷营里,大多都是从河东各县收拢过来能识文断字的女子和她们的家属。 主要是女子,家属只是顺带。 “回君侯,营中女子,已超过两千人,若是加上家眷,足有近五千人。” “两千多人?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冯刺史挑了挑眉,“果然不愧是河东,能与之相比的,大约也就是河内和河南了。” 古代的识字率本就低得可怜,在河东随便搜刮一番,居然就能找出两千多个识字的女子,可见河东这些狗大户的深厚底蕴。 “君侯,末将不明白,既然要设立未眷营,为何还要让那些女子的家眷跟着?那样岂不是有些碍事?” 未眷未眷,带着家眷算什么回事? 冯刺史闻言,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满脑子都是腐朽思想的家伙: “你以为未眷营是什么?女营吗?不让她们带着家眷,怎么留住她们的心?” 战乱中,男子要上战场,生死不明。 女子也未必能好得到哪去。 特别是她们当中,有很多人失去了家人,甚至无处可去,总不能让她们在这个乱世里自生自灭吧? 冯刺史悲天悯人,收留她们,不让她们被乱兵所辱,有什么不对? 当然,在她们身心皆受到伤害的这个时候,凉州军中的才俊,有人及时给予她们温暖,到时有人两情相悦,冯刺史也没办法阻止不是? 现在是未眷,以后有了感情,不就是家眷了嘛。 石苞恍然大悟状,连忙恭维道: “君侯怜悯那些苦命女子,又关心军中将士终身大事,实是用心良苦,是末将思虑太浅了。” 冯刺史哼哼一笑,也不解释。 前面的可以说一说,再往深一些,就要涉及屠龙秘术了,石苞目前还没有资格知道。 这两年来,皇家学院输送的学生,素质有了明显的提高。 不像当年,学生毕业后的目标,也就是做个小吏。 要不然冯刺史何以敢在去年在凉州考课选才? 这其中,除了有学院教学质量越来越高的原因,也有生源的因素。 但学院的生源,大多仍是从各地学堂选上来的学生,所以各地学堂的生源,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是蜀地世家被肢解后,有相当一部分不得不下沉,与兴汉会体系的基层相结合,以图延续。 比如说从越巂来到凉州参加考课的李明。 他的阿姊,就是嫁给了越巂郡的一个中层将领,而这个中层将领,正是当年从护羌校尉府退到地方的人。 李明有了这个门路,才有资格跑去凉州参加考课。 当然,假设李明的年纪再小一些,学问还没到家,同样也可以借助姻亲的身份,想办法进入学院,成为学院的学生。 甚至可以进一步想像: 如果李明的阿姊有了孩子,那她的孩子从小就必然会受到一定的教育。 而因为父亲的身份,孩子基本都是兴汉会体系的受益者,拥挤者,建设者。 这是其一。 其二,兴汉会内部强制推行识字,比如军中,比如工坊等等。 第一批被强制扫盲识字的人,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他们的第二代开始长大,为皇家学院提供了比较优质的生源。 当年南中叛乱,冯刺史还是个典农校尉丞的时候,收留过一批从南中过来的妇人。 其中有识字的妇人,被放在托儿所看护儿童,为当时的南乡系内部启蒙教育提供了不少帮助。 基础知识的下放和开放,才能让兴汉会体系不断扩张。 当年几乎人人都惊骇于冯刺史的练兵成军之法。 唯有丞相,从根本上判断,他是在仿前汉,欲建立起一支由主要由良家子组成的军伍。 但自后汉衰落以后,还有多少像前汉那样的真正良家子? 让大汉丞相没有想到的是,冯明文竟是硬生生想办法强行创造出一批良家子。 良家子有什么样的特征? 第一就是自己要有恒产。 而且这些恒产,又不足以让他们世代无忧,他们仍然需要努力奋斗。 第二就是他们至少粗通文墨。 因为读过书,所以他们才更容易明白,为了保证保证自己的后代能继续享受这一切,他们必须要全力维护眼前的财富分配秩序。 特别是第二条,它保证了军中各级军令的畅通以及准确性,对提高军队战斗力不是一点半点。 说白了,他们就是大汉封建帝国的中产阶级。 一个社会健不健康,稳不稳定,中产阶级是一个重要指标。 只是季汉现在的良家子阶层出现得有点诡异。 因为按以前的历史,大伙都是先用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攒下家底,然后才能说有机会求学读书。 而季汉的良家子阶层的财富和学问是同时出现的,还是被人强行灌出来的,有点类似催长。 早产儿基本都体弱,目前大汉人为打造出来的良家子阶层,同样面临根基太浅的问题。 所以冯刺史在设法不断壮大这个阶层的同时,还要想办法巩固它的根基。 怎么巩固? 一边要加强内部培养不能放松,一边也要不断吸收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哪里寻? 这世上还有比世家更富营养的血液吗? 蜀地世家都快被吸成人干了,你河东世家就不能让我嘬两口? 没听说过冯鬼王夜御千女…… 呸! 说错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嘬一口,就是一千,这不是才嘬了两口嘛! 抢钱抢粮抢地盘抢那啥! 统统交出来! 别说我冯某人是对世家大族赶尽杀绝,河东现在一些世家确实是元气大伤。 但这些女子,以后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机会。 因为过了几年,说不定就多出一些外孙外甥啥的,不就是现成的关系? 联姻攀关系嘛,这不是你们世家所长? 蜀地世家能下沉,与兴汉会的基层结合,河东世家就不能下沉了? 世家豪族确实是杀不绝,但是可以把他们肢解成很多小家族,甚至再分裂成很多很多小家庭。 让他们的阶层下滑,成为大汉帝国的中产阶级。 打通底层百姓上升的通道,肢解堵塞上升通道的世家豪族。 这一上一下,良家子阶层不就出来了? 冯刺史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敲着扶手,神情惬意,享受着河面吹来的凉风。 石苞只道冯鬼王是在欣赏河面风光,却是不知,冯鬼王看的不是大河,而是历史的长河……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乡贤们突然一阵喧哗,引得两人转眼看去。 但听得有人在大声呼喊: “我钓上来了,我钓上来了!” 果见一条河鲤正在拍着尾巴,在河边不断地翻腾,鱼鳞在偏西的日头下,闪着金光。 冯刺史站起身来,咧嘴大笑: “好好,好大的鱼!” 冯刺史在河东钓鱼,收获颇丰,而司马懿放在河西的鱼饵,此时也匆匆地下了桥山,正在向着潼关出发。 为了能尽快赶到潼关,郭淮在下了桥山主峰之后,他并没有走秦直道去长安,而是直接顺着洛水南段河谷,一路向南。 河西之地,东起大河,西至洛水。 为了让将士能得到更好地休整,同时也为了更好地拱卫渡口的安全,关将军此时已经领军驻扎在夏阳城。 夏阳城本为梁国,后秦灭梁,更为少梁。 此地处河西战略要地,为兵家必争之地。 秦魏近百年河西争夺战中,魏国欲夺河西,则必会在此地筑城驻军。 秦国欲巩固河西,进而吞并河东,亦必须要夺取此地。 关将军驻守于此,进可以随时南下或西进,退可以拱卫后方龙门渡口的安全,可谓进退自如。 虽然在领军休整,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将军,她自然不可能放松对洛水一带的监控。 从桥山上顺着洛水下来的郭淮,很快就被关将军探知。 “禀将军,在粟邑一带,似有大量魏贼出现!” “粟邑?” 关将军霍然而起,修长的剑眉一挑: “魏贼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确定是有大量的贼人?不是疑兵?” “目前尚不能确定是不是疑兵,有探子发现,他们可能是从桥山上下来的。” “桥山?” 关将军心头一动,转身走到沙盘前,盯了好一会,然后再对比挂在墙上的地图。 “莫不成贼人是要弃守桥山?” “唔,如今吾等过了河,若是贼人死守桥山,后路堪忧……” 关将军喃喃说了一句。 “所以贼人是要逃跑!” 赵广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将军,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ps:发图试试,看看能不能发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1023章 什么叫集体的力量? 相对于在传统上人口和城池都比较密集的关中南部和中部,关中北部的城池,就显得稀疏多了。 粟邑不但是洛水边上大县治,同时还处于关中北部,这就更加凸显出它的重要性。 作为关中北部少有的县治,它又是大军天然的集结点。 如果关姬真要从夏阳领军出发,向西挺进的话,粟邑正是目的地之一。 若是向南进军,她同样要注意敌人会不会从粟邑过来,威胁她的侧后方。 所以虽然粟邑离夏阳不算近,但却是关姬必须要重点关注的位置之一。 郭淮从桥山上撤下来,仅在粟邑休整了一天,一天之后,关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重要情报。 当然,郭淮相当于在关姬的眼皮底下路过,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那就是暗棋。 持续渗透关中十余载,关中对于大汉来说,如同筛子那肯定是夸张了。 毕竟司马懿这些年,一直在加强对关中的控制。 但在司马懿来之前,关中的各种交易不知有多红火,不少棋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埋下去的。 除了极少数特殊人员,是由大汉直接派出去。 剩下的,一部分是游侠儿,毕竟武林盟主的名头不是盖的。 平生不识冯郎君,纵称英雄也枉然。 他们交游广阔,身手不凡,身份就是收集情报最好掩护。 另一部分暗棋,则是当地土著,上至豪强,下至青皮,都有可能。 毕竟大汉财大气粗,钱拿得又容易,平日里什么也不需要干,有事就打听一下,没事就照常过日子。 但凡胆子稍微肥那么一点点,就敢拿这份钱。 还有就是像赵马氏这种,当年跟冯刺史有过交易,曾把马家祖籍扶风残存的那点关系网交了出去。 关将军能及时发现粟邑的郭淮,布置在关中的暗棋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贼人从桥山上下来,怎么会走这条路?” 关姬微微皱眉。 赵广迫不及待地说道: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怕我们断了后路,所以着急去跟蒲坂津的贼人汇合,将军,我们可不能让他跑了!” 关姬瞟了赵广一眼,手执长鞭,在桥山和长安之间划了一条虚空中的直线。 “所以他为什么不走秦直道?那不是更方便,也更安全?再说了,他撤下来了,姜伯约不就可以顺着秦直道直达长安?” 姜伯约手里有一万多人呢,真要让他冲到长安城下…… 关姬眯起了眼睛。 长安城不但是关中的核心所在,同时也有可能是魏贼的大后方所在,必然屯积着大量的粮草辎重。 按战前阿郎在参谋部的推演,司马懿最大的可能,就是率领大军驻扎郿城,阻挡丞相。 现在司马懿主动放开桥山,让姜伯维直冲大后方? 所以魏国大司马已经被阿郎策反了? “说不定司马懿已经提前派人守在长安,所以才让桥山上的贼人支援鲜于辅。” 赵广解释道。 关姬用力地握了握长鞭,手背上微微冒出青筋,这个家伙是想打仗立功想疯了! “司马懿既然有能力派兵守着长安,为什么不干脆派这支守兵去支援鲜于辅?” “非要让桥山上的贼人去支援,不就意味着主动放弃桥山?司马懿是被吓傻了?” “万一司马懿的大军是在长安呢?”赵广摸了摸脑袋,继续开脑洞。 关姬终于压不住火气,手里的长鞭直接就劈头盖脸地抽过去! “司马懿在长安,那贼人为什么不直接去长安?去支援蒲板津,还不如去守武关呢!” 武关离长安不比潼关近得多? 在渡口已失的情况下,潼关这条路已经不安全了,武关就变得极为重要,关系到魏贼大军的生死存亡。 赵广被抽得呜吱哇啦乱叫,又不敢躲,只得抱头叫道: “将军我错了,将军我错了……请将军示下……” 关姬恨恨地抽了他一顿,解了心头的闷气,这才回头去看沙盘。 只是思索了好一会,她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但见关将军突然吩咐道: “拿参谋部的战前推演给我!” 很快有参谋送上一个小箱子。 关将军用专门的钥匙打开箱子,里头放的,是一叠文件。 这叠文件里,记录着凉州军参谋部在战前所推演的各种可能性,以及可能应对的方式。 这里头不仅有单纯从军事的考量,甚至还有张小四等人从政治方向的考虑补充。 可谓是凉州刺史府一众精英的智慧结晶。 这个箱子是由两人以上的保密参谋相互监督,共同保管。 只有关将军或者关将军上面的人物在场,才能打开。 略过大部分文件,关将军抽出最后一份,随手翻了翻,想要看看参谋部对抢渡之后的推演,能不能有点参考性。 赵广躲在角落不敢吭气,帅帐里就只剩下关将军翻阅文件哗哗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关将军随手把文件丢回箱子,低头继续看沙盘,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们说,如果司马懿在明知关中必失的情况下,他会如何做?”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关系到三州之地的得失,数十万大军存亡,乃至汉魏两国的战略力量对比。 别说是帐内的其他人,就是关将军自己,也显得有些力有未逮。 不过…… 此时的关将军显然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是整个凉州刺史府。 她似乎早料到没人能答上这个问题,所以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上策当以保存实力为先,以图后计;中策是滞留关中,倚靠险地,以拖待变;下策,则是与大汉一决死战。”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丢了河西的渡口,司马懿已经注定彻底保不住关中。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似乎仍然没有退出关中的迹象——要不然,桥山上的魏贼就不会出现在粟邑,而是直接退守长安。 二十万大军,不走没有受到威胁的武关,而是走随时处于对手威胁之下的潼关,除非魏国大司马是真的被阿郎策反了。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两失。 道理很浅显,但不是谁都有做出这种决断的气魄,更何况司马懿身后的曹叡,也未必让他就这么白白退出关中。 故依此推演下来,司马懿极有可能就是采取中策:寻一险要之处,以拖待变,伺机扭转战局。 关姬的目光落在沙盘上,她招了招手: “二郎,你且过来。” 赵广闻言,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将军,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 此言顿时让关将军再次捏紧了长鞭。 看到阿姊脸色不对,从小被毒打到大的赵二郎头皮一紧,立刻闭嘴不语,乖乖上前。 哪知关将军却不是打他,而是拿起沙盘旁边的小蓝旗:“站对面去。” “哦,是沙盘推演啊,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打不成仗,拿沙盘推演一番,也算是解解馋了。 赵广立刻欢喜地坐好。 看着关姬拿着代表主力的蓝旗插到长安这个地方,赵广顿时叫道: “阿……呃,将军,你刚才不是说司马懿不会在长安么?” “你闭嘴!” 关将军喝道。 赵广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合着刚才的鞭子白挨了? …… “司马懿不可能在长安!”关姬拔掉小蓝旗,彻底否定了这个设想,“再来!” 这一回,她把小蓝旗插到最有可能的位置,郿城。 片刻之后,她眉头紧急,脸上微有意外之色: “怎么会?司马懿难道真的不在那里?” 对于这个推演结果,关姬有些迟疑。 毕竟长期以来,冯某人已经在关姬的心里形成了某种信心。 既然他说司马懿在郿城阻挡丞相,那基本是八九不离十。 “不对不对!贼人从桥山退下来,那就说明,关中有变,所以司马懿不是不在那里,而是可能已经离开了那里。” “没错,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桥山贼人的变动!” 关姬豁然开朗,她再次举起小蓝旗。 这一回,她是迟疑了好一会,这才插在汧县,然后又立刻摇头,如果不在长安,那就更不可能在汧县。 因为长安是关中最关键的枢纽。 让姜伯维有机会从桥山沿秦直道一路冲到长安城下…… 恍惚间,关将军第三次怀疑起来,莫不成魏国大司马真的是自己人? 或者说,难道姜伯约已经兵败桥山? 关姬心念如电转,稳住情绪,把小蓝旗插到最后一个地方,然后她的脸色就立刻变了。 还没等对面的赵广动手,她就厉喝道: “来人,立刻让暗夜营的人过来见我!” 门外的亲卫应了一声,马上跑步离开。 关姬目光冷冽地扫了一眼帐内: “你们全部退下去!” 帐内只剩她自己的时候,关将军坐下来,脸上露出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的神情。 她现在是真的信了。 自家阿郎,他可能真的是鬼王。 冥冥中自有鬼神庇护。 虽然不知道司马懿是怎么摆脱丞相,或者说是魏贼从宛洛和荆州,调动了一部分兵力,从武关进入关中。 让司马懿有机会在河西布下了陷阱,就等着凉州军一头栽进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姜伯约兵败,所以桥山上的贼人没了顾忌。 相比这个,关将军更相信前者。 阿郎和丞相同时看走眼也就罢了,领万余少有的精兵守桥山险要之地,同时还有李球在旁辅佐,居然还会被贼人打败。 这得无能到什么程度? 关将军有些恶意地猜想某位情敌…… “将军!” 暗夜营的校尉,打断了关将军正在自由飞翔的思绪。 关将军连忙收敛了神情,面容肃然地说道: “关中的暗棋,联络得怎么样了?” 校尉面有难色地说道: “回将军,我们渡河的时间太短了,现在才开始联络不久,大部分的暗棋,可能连我们渡河的消息都没有接到。” 能及时和粟邑的暗棋联系上,是因为贼人的主力基本都在关中的南边,同时也不得不说,带着几分幸运。 毕竟现在关中一片战乱,早年埋下去的暗棋,有多少还能发挥作用,有多少还能在这种时候联系上,那都是未知数。 “那就想办法!”关将军厉声道,“不要跟我提什么困难,我现在必须要知道蒲坂津以南,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斥候再厉害,也没办法越过贼人的防线,查探到贼人后方的情况,这个时候,就只能依靠埋伏的暗棋。 “啊,将军……” “放心,此事我自会跟君侯说明,你下去后立刻准备,君侯的命令到达后,你就马上行动。” 校尉闻言,知道将军心意已决,只得咬牙应下: “末将遵命!” 虽说多了一道流程,但关将军的命令,怎么说呢,懂的都懂,基本不会有卡在君侯那里的可能…… 关将军雷厉风行,当天就已经把自己的想法送到了冯刺史的手上。 此时的冯刺史,正在吃晚食。 上好的酱料浇在蒸好的鱼身上,“吱啦”一声,升起一阵白色的雾气,带起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 “来来来,韩老快请进来,不用拘束,今天就算是我私下里宴请你。” 冯刺史热情地招呼亲卫营和暗夜营总教头,韩大高手。 众所周知,韩大高手除了是个高手,还是个老吃货。 知道冯刺史今天钓上来不少河鲤,早早就以护卫的借口,守在了帐外。 此时听到冯刺史招呼,立刻眉开眼笑地进来,嘴里虚假地客气道: “君侯真是客气了,折煞老夫……” 嘴里客气,屁股却是毫不客气地坐下。 就在两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关将军的急报到了。 冯刺史一手持箸,一手打开急报,待看完上头的内容,当场就是一怔。 下边的韩龙低着头,只顾往嘴里夹鱼肉,似乎没有注意到冯刺史的神情。 韩龙没有在刺史府的正式官吏名单上,他更像是冯家的私人客卿。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受冯刺史身后的女人之托,私下里保护冯刺史的人身安全。 再加上他与幽州的关系,以前为了避嫌,从来都不会掺和军中的各种事情。 所以他可以接受冯刺史的邀请,共进晚食,平日里也接受冯府的各种委托。 现在他帮忙训练暗夜营和亲卫营,也仅仅是因为受冯刺史之托。 但在军中,他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式官职。 冯刺史思索了一下,再看向韩龙: “韩老,这个事情,恐怕还是得麻烦你走一趟。” 冯刺史开了口,韩龙这才抬起头来,抹了抹嘴: “君侯但请吩咐就是,何须客气?” 此战过后,从雍凉到河北,从河北到中原,但闻他韩龙之名的游侠儿,只怕莫不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 “为国为民韩大侠!” 韩大侠之名,以后在江湖中,仅在冯郎君之下。 给冯郎君办事,有啥麻不麻烦的? 章节目录 第1024章 钓鱼佬的婆娘也不空军 关将军或者在政治敏感上比不过张小四。 在大局统筹上比不过冯某人。 但她无疑有着极为惊人的战场敏锐性。 可能是遗传的天赋,也有可能是在那场荆州巨变的生死一线中被逼出来的潜力。 仅仅是从郭淮略有异常的撤退中,就可以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关中可能有变。 不管这个判断对不对,但终究可以看作是一个警告。 按关姬的判断,司马懿很可能在河东陷落,最迟也是在渡口失守的情况下,就开始全面收缩战线。 放弃长安以西,把关中所有的魏军都收回长安至潼关,沿渭水一带布防。 这样的话,他就有足够的兵力,以长安城和潼关两头为依托,西拒丞相,东抗凉州军。 同时还可以顺便屏护南边的武关这条退路。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参谋部也曾在推演过这么一个局面。 这不是异想天开,而是非常有可行性。 因为长安城现在就是一个刺猬。 司马懿这些年来,以长安城为中心,在周围十数里范围,设置了无数的深沟壁垒。 说明他确实有死守长安的计划。 石砲攻城确实厉害,但也得让城墙进入它的射程范围。 十数里的深沟壁垒,就算是在有足够的石头情况下,石砲在对壁垒造成巨大破坏的情况下。 想要推平它,攻入对方苦心经营的营寨,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壕沟之类,石砲对它根本毫无办法,最终还是得让将士们拿命去填。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肉眼无法看到的藏兵洞。 藏兵洞不但可防箭羽,同样可以防石砲。 进攻方一旦停止放箭,开始进攻,藏兵洞里毫发无伤的防守方士兵就会忽然冒出来抵抗。 后世的凡尔登绞肉机,就是大量火炮用于进攻和运用深沟战壕纵深防御的较量。 德国在这场战役中的失败,标志着军事进攻的能力从顶峰跌落,战争主动权开始转移到对手手里。 火炮都没有办法做成的事情,石砲就想做到,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当然,魏军肯定是达不到后世近代军队的组织能力,有没有这样的土木工程能力也是个问题。 但料敌从宽是战争的原则。 更何况对手是司马懿。 就算长安最后挡不住大汉,但只要利用人数优势,拖住一年半载,同时让汉军付出巨大伤亡。 那就足以让魏国多苟延残喘好些年。 万一运气好,关将军所假想的以拖待变有了转机,那魏国可不就是国运隆昌? 唯一与参谋部推演不同的是,关姬从郭淮的撤离中,怀疑司马懿有可能调动宛城荆州一线的魏军,通过武关进入关中。 然后在洛水以南设伏重兵,准备迎击自己。 这是一个宝藏婆娘。 冯刺史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案几。 这是他思考问题的表现。 迎击什么的,冯刺史并不在意。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过河。 反而是如果司马懿真如自家细君所料,调动了一部分宛城和荆州的魏军进入关中,那里头的说法可就多了。 荆州一线的魏军被调走一部分,那南边的吴军在做什么?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或者说,为什么荆州的吴军会眼睁睁地看着北面的魏军调走一部分而无动于衷? 或许关将军在这个判断上,有个人感情因素在里面,毕竟荆州之变,是她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但以吴寇……咳,是吴国,毕竟以吴国所犯的前科,这个可能不是不存在的。 而且说不定可能性不低。 毕竟汉魏在关中打了大半年了,吴国的消息再怎么迟钝,也应当能打听到这一战的一些消息。 更别说现在汉吴之间,高层互动很频繁。 大汉丞相肯定是会把前方战况跟大汉天子汇报的。 而小胖子天子也肯定会跟孙十万写信。 当然,肯定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互通消息。 什么大军进展顺利,什么贼人望风而逃…… 虽然冯刺史现在没有办法看到战局全貌,但魏国在丢了河东重郡之后,那种进退失据,软弱无力的表现。 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魏军在关中必然是左右为难,顾头不顾腚。 冯刺史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大汉丞相没道理看不出来。 只要司马懿反应稍有异常,诸葛亮应当就能猜出东面发生了什么事。 更何况吴国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可以结合从汉魏两国打探到的消息,甚至比大汉更能了解全局战况。 所以吴国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大汉此战,很有可能一举拿下关中并州河东之地。 后面只要用心经营,就能一跃成为三国最强的一家。 和我素不相识的人中了彩票,我可能会有点羡慕。 心态好一点的,不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但和我一起天天泡网吧的穷吊丝,和我去网吧的路上,随手买了一注彩票。 然后第二天告诉我说他中了几百万,后面一个月的网费他全包了。 你以为我会感激? 不,嫉妒只会让我心态扭曲,面目全非! 看着冯君侯的脸色忽晴忽阴,变幻不定,韩龙忍不住地问道: “君侯,关将军在河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冯刺史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只是关将军有些心急了而已。” 既然怀疑司马懿有诈,那不跟他交手就是。 他想迎击冯君侯,和冯刺史想要钓鱼有什么关系? 不过前线的关将军既然这么着急要打探关中的消息,想必也有她的道理,且就顺了她的意就是。 在这一点上,冯刺史还是很相信关将军的。 听到冯刺史这么说,韩龙这才放下心头的那点担忧: “既然君侯让老夫走这一趟,老夫自然是没话说,但河东这边的事,就这么算了?” 冯刺史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以后,这才说道: “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只是暂时不管他们,后面还是要找他们算帐的。” 世家豪族能够控制地方,除了彼此间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外。 私下里更是豢养门客部曲无数。 这些门客部曲,就是他们的私人武装力量。 高平陵之变中,司马懿倚仗的三千门客,就是他私下里秘密培养的部曲。 而这些所谓的门客部曲中,就有不少是依附豪门的游侠儿。 凉州并州幽州这些地方的游侠儿为什么出名? 除了处于边塞,常年发生战争,导致大伙对流血事件司空见惯,所以敢打敢拼以外。 还有一个常常让人忽略的原因就是,这些地方相对于中原来说,实在太穷。 当地的豪族没有足够的实力把他们全部纳于门下。 换了中原试试? 司马懿一人就能秘密搞了三千门客,还是死士的那种。 可想而知世家豪族密布的中原,究竟藏了多少私人武装。 韩龙现在做的,就是以武林盟的名义,一手忠义当头,一手金票开路,专门劝说、策反那些为世家豪族效力的河东游侠儿。 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 按韩龙的说法,不少误入歧途的游侠儿就痛哭流涕地表示,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气。 怎么出呢? 加入义军,把原东家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布天下等等,都是出力的表现嘛。 当然,也有很多死硬份子,不知悔改。 毕竟河东作为世家豪族的老巢,世家豪族在这里,肯定是有足够的经营。 “那些甘愿为豪门鹰犬,残害百姓的游侠儿,违背侠义之道,乃是歪门邪道,武林盟身为江湖名门正派,自是要与之誓不相立。” 冯刺史正色道,“所谓正邪不两立,清涤游侠败类,弘扬侠义之道这等大事,武林盟义不容辞。” “这个事情,不但要现在做,以后也要做,一直做到游侠败类消失的那一天。” 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作为社会有活力团体,官府眼中的不稳定因素,游侠儿这个群体,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消失过。 特别是以两汉时期的游侠儿,最为有名。 就是行事低调的大将军卫青,也曾亲自出面,在汉武帝面前为当时的著名大侠郭解求情,可见影响之大。 所以冯刺史也没想着能让这个群体消失,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引导他们走向正途。 不指望能做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求“世间但有不平事,自会有人鸣不平”。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能以此为信念,也比“侠以武犯禁”要好得多。 韩龙听到冯刺史这么一说,立刻神色激动地站起身,抱拳道: “天下游侠有幸遇冯郎君,方知侠义为何意,不识冯郎君,何人敢称侠?” “君侯且放心,武林盟定会与那些有污侠义之道的败类誓不两立,必不负君侯所托!” “咳咳咳……” 冯刺史突然咳嗽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鱼刺卡到了喉咙。 “韩老言重了,坐,请坐,有韩老这番话,我对武林盟就放心了。” 看着韩龙心满意足地坐下,似乎人生已经圆满的模样,让冯刺史心里稍稍有些愧疚。 这世间本没有江湖,后来,我创造了一个江湖…… 日后,这个江湖注定不会平静啊! 冯刺史心里有些叹息。 他再看向韩龙: “韩老此次去关将军那里,可能需要继续潜入贼人后方,联系关中义士,到时还请多加小心。” 韩龙哈哈一笑: “君侯放心就是,某做这个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关中我熟,可比河东熟多了。” “总是要多带一些武林盟的好手,人多好办事。” 有了武林盟,总得利用上才是。 游侠儿多有重义之辈,轻生死而重义气,愿意为知己而死,连死士的培养过程都省了。 相信韩龙对他们的了解,应当可以挑出合适人选。 “且按君侯所言就是。” 韩龙这边才刚刚出发,屯兵夏阳城的关将军,在明知司马懿可能有埋伏的情况下,仍然决定伺机出击。 身为钓鱼佬的婆娘,看着那么大的鱼饵从眼前走过,空军不是她的原则。 想要知道对手的意图,光靠探子就太过被动了。 凉州军长途远征,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阿郎还在对岸,关将军必须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打草惊蛇也许是一个好办法。 “杨将军。” “末将在。” 杨千万连忙大声应道,站了出来。 “我分你三千精骑,一人双骑,追上郭淮,吊着他,伺机出击,绝不能让他安然退回南边。” “诺!” “记住,千万不要贪功,看准了机会再上,没有机会,就远远地跟着,拖住他就行!” 关将军盯着他,语气极重地交代道,“前方随时可能出现贼人的大军,若有不对,立刻掉头就走。” 杨千万点头,抱拳道: “末将明白,将军这是要末将领骑军骚扰贼人,令其不得安宁。” 关将军满意点头。 以凉州军的精锐,她不需要将领有多出色,但必须要严格遵循军令。 就如某只二哈,就算是再跳,也不敢违背半点军令…… 关将军的目光落到赵广身上。 赵广立刻抖擞了精神,胸膛一挺。 果然,只见关将军继续吩咐道: “赵将军。” “末将在!” 赵广大喜过望,连忙高声应道。 “你领着铁甲营,跟在杨将军后面十里,绝不能越到前面去,除非杨将军有险,否则绝不能擅自出击。” 关将军目光冷峻地盯着他:“记住我的话,但凡有一字不从,军法从事!” 别的地方不靠谱,但在领军这方面,赵广还没有让人失望过。 他连忙说道: “末将明白!” 他是亲自与关将军沙盘推演的人,自然知道南边可能存在的陷阱,所以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们二人立刻下去准备,准备好了就出发。” “诺!” 已经休整恢复了体力的凉州军,六千骑军拔营而起,斜插西南,隆隆而去。 当知道关将军把主力尽派出去,仅留下不足四千人扼守夏阳城时,河东的冯刺史当场就是吓得一个哆嗦。 “明知道司马懿可能有诈,你还这么干,咋这么虎啊!” 他喃喃地说道。 关将军的做法,冯刺史都被吓了一大跳,郭淮就更是想不到。 郭淮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贼人查探到踪迹,但他绝没有想过,自己才下桥山,就已经落入了关将军的掌握之中。 因为对冯贼怀有某种心理阴影,郭淮在撤离桥山时有些匆忙。 所以从桥山上下来时,郭淮不得不在粟邑休整一天,整备营伍。 毕竟接下来的路程,侧后方随时可能有贼军出现。 以郭淮对冯贼的了解,他相信,冯贼总是会在某些时刻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贼人会来得这么快,他才渡过白水,贼人就已经顺着洛水的下一条支流合水追了过来。 当他领军才渡过合水,就有探子急报: “将军,东面十里处,发现大量蜀虏斥候!” 郭淮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有大量斥候出现的地方,就意味着有大军。 我就知道,冯贼总是会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蜀虏怎么会在那里?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章节目录 第1025章 试探 步兵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骑兵,可以组阵,可以竖矛,可以射箭,可以挖沟…… 就算是在冯某人拿出专门冲阵的铁甲鬼骑之后,步兵多竖几个长矛方阵,多挖几个坑,多设几片铁蒺藜区域。 说不定就能让铁甲鬼骑全军覆没。 可是为什么在人类战争历史上,拥有骑兵的一方,往往还是占据了极大优势? 因为骑兵对上步兵,打不过他可以跑,而且步兵只能看着,看着骑兵屁股后面的烟尘吃灰。 但如果步兵败了,步兵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步兵对骑兵,其上是倚城而守。 在野外遇到骑兵的话,固然可以组阵,但同样把自己限制住了,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只要你一移动,骑兵就会源源不断地跟上来,伺机寻找破绽,然后时不时咬你一口。 古代行军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行军的同时,又要忍受敌人持续不断的骚扰,不但速度会被拖慢,比如由一天五十里,变成一天二十里,甚至十里。 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无时不刻必须紧绷着神经,防止敌人偷袭,会造成军中士气低迷。 因为长时间的心理压力太大,将士最后很容易自我崩溃,发生炸营,然后被骑兵衔尾追杀。 尾随,施压,恐吓,放血,让猎物精神和肉体都陷入疲惫,最终耗尽力气,这才一拥而上,撕咬猎物。 这是狼群捕猎时经常采用的一种战术,所以也可以称之为狼群战术。 拥有当今世上最强组织能力,同时也是天下最精锐的凉州骑军,玩起狼群战术来,尤为让对手觉得痛苦。 即便郭淮常年在雍凉一带与胡人打交道,颇为了解这种胡人常用的战术。 但此时面对蜀虏精骑纠缠与骚扰,他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毕竟他原本是在桥山上防御蜀虏——正经人谁上山还带着骑兵参加防守? 就是冯贼那种老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家伙,领着几万骑兵进入桥山,最后不还是放弃了? 所以现在郭淮手里除了斥候,基本全是步卒。 虽然大魏号称坐拥十数万精骑,但在郭淮看来,才拥有骑兵不算太久的蜀虏,对骑兵的运用却比大魏要强得多。 甚至可以说,与蜀虏的骑兵相比,大魏的精骑其实是退步的。 因为从萧关一战看来,大魏解散虎豹骑似乎就是个错误。 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冯贼这一次,居然能连续三次转战千里。 不但直插大魏的心腹之地,同时还对关中大军的后路虎视眈眈。 跟对方交手两次下来,郭淮都已经有些绝望了。 骑军还能这么玩? 你的马是八条腿吗? 这样都没能跑死你? 郭淮铁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后方远处扬起的烟尘,脸色铁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过了合水之后,蜀虏的精骑就一直紧紧地咬在自己的后方,甚至还时不时地绕到侧翼。 逼得自己这两万多人,不得不分成前后两部,轮流交替滚动前进。 通过这几日的交手,郭淮已经知道,自己后面这支蜀虏骑军,数量基本也就是在三千到五千之间。 他并不是没想过利用己方的人数优势设伏。 只是对方太过警觉,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只要稍有不对,就立刻停下,同时派出大量斥候前来查探情况。 这就涉及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郭淮手里的斥候数量根本不够。 就算是够了,也不足以遮蔽战场。 因为斥候这个问题,已经逐渐成为魏军在面对汉军时的一个硬伤。 在装备精良,骑术过硬的汉军斥候面前,相等人数的魏军斥候,往往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想要对汉军斥候取得压制性优势,就必须派出比对方多得多的斥候。 但这又涉及一个问题。 斥候都是军中精于骑术,擅于技击,长于箭术,有目力能远视,同时还具备一定观察能力的精锐组成。 可不是谁会骑马就能做斥候的。 所以上哪找这么多的合格斥候? 没有足够的斥候,就无法遮蔽战场。 不能遮蔽战场,以对方这么高的警觉性,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对方设伏。 看着对方在自己周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怪不得郭淮脸色铁青难看。 后方的传骑很快送来了战报。 “伤亡多少?” “禀将军,伤三十六人,死二十八人。” 加起来也就是六十四人,连百人都不够。 但这并不足以让郭淮的脸色好看一些。 这些小伤亡,就如同猎物上的小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流血不止,同时还会加深猎物的疲惫感。 别说是底下的将士,就是郭淮自己,都有些焦躁起来。 若不是此时已入深秋,天气还算是凉爽,换成几个月前的炎炎夏日,恐怕眼下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更糟糕的是,过了合水之后,越往南,地势越是平坦,越是适合骑兵发挥。 蜀虏选择从合水开始拦截追击,肯定是预谋的。 “趁着贼人暂时退去,让后军赶快跟上来。” 郭淮挥了挥手,吩咐道。 同时他又下令前军停下,准备前军变后军,交替前行。 可以说,这种办法,虽然对身后的蜀虏骑兵暂时有效,但却是大大拖延了大军前进的速度。 本来一天就能走的路程,走走停停,两天都未必能走得完。 若是蜀虏逼得紧了,甚至需要三天。 眼下之计,唯有希望派出去的传骑,能早一日把消息传到大司马手里,看看大司马能不能派一支骑军来接应自己。 被郭淮寄于厚望的魏国大司马,此时得知郭淮果被蜀虏紧追不舍,当场不禁大喜过望: “蜀虏果如吾所料矣!” 想到若是能灭掉冯贼这一支蜀虏,平复河东,则局势就会再一次反转。 司马懿就是喜不自禁问道: “蒲坂津那边,可是有了动静?” “回大司马,并无任何消息。” 司马懿闻言,就是一怔: “怎么会没有消息?冯贼难道没有动静?那郭淮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和自己计划中的不大一样,于是连忙又问道: “追击郭淮的蜀虏,有多少人马?” “禀大司马,按郭将军的消息,蜀虏追兵当在三千至五千之间,而且全是骑军。” 蒲坂津的冯贼没有动静,而追郭淮的蜀虏又是只有三五千骑军,那意思就是说…… “这支蜀虏,是从夏阳城过来的?” 大司马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入他阿母的冯贼! 难道他还不打算过河? 他为什么还不过河? 钓鱼就真有那么好玩吗? 河东的局势,一日三变。 本地豪族已经有人开始顶不住了,于是就去见了冯贼,准备重新下注。 然后就有传闻说,他们看到冯贼在河边钓鱼…… 大司马一想到这个传闻,脑门青筋就有些冒出来: 郭淮有近三万人,蒲坂津有两万多,加起来至少也有五万人。 眼下正是击败这五万人的极好时机,这个功劳难道说不够大吗? 再加上渡河的绝世大功,难道还比不过你手里那根鱼杆? 派个三五千人过来? 入你阿母的看不起谁呢? 冯贼何时过河,几乎已经成了司马懿的执念。 这倒也不怪他。 毕竟下了那么大的饵,布了那么大的局,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冯贼居然留在河边不走了! 数万人马,从凉州跑到九原,再从九原跑到并州,最后从并州跑到河东,不就是为了过河? 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他居然不走了! “这支贼军会不会只是蜀虏的前军?” 若是冯贼不打算从蒲坂津渡河,而是像上一回那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先在蒲坂津故布疑阵,然后悄悄领军北上,从龙门渡过河。 那么郭淮身后的这支贼军,很可能就是蜀虏的前军。 以冯贼的狡猾,这个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司马懿眼睛一亮,但脸上很快又现出犹豫之色。 算算日子,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诸葛亮随时有可能收拾完长安以西,转而向东。 而自己这边,机会有且只有这一次。 “来人!” “在。” “让牛将军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牛金掀帐而入: “大司马,你唤末将?” “牛将军,郭将军领军从桥山上下来,有贼人紧追不舍,吾令你领五千精骑前往接应,可有问题?” 牛金立刻抱拳道: “末将遵大司马令,定会将郭将军安全带回来!” 司马懿点点头: “事不宜迟,你准备一番,立刻就出发。” “诺。” 安排这个事情,司马懿又唤过心腹,让他带着自己的密信,送往洛阳。 他必须要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了。 洛水流入关中后,越是往南,地势越是平坦。 牛金领着五千精骑,顺着洛水急驰北上,增援郭淮,很快就和郭淮接上了头。 郭淮在得到这支骑兵后,差点就热泪盈眶。 “大司马让我转告将军,将军到此,若是蜀虏再紧追不放,可转头与蜀虏接战。” 牛金对郭淮说道,“只要蜀虏敢接战,大司马必能聚而歼之。” 郭淮这几日来,早就对身后这支蜀虏骑兵恨得牙痒痒。 只是偏偏奈何不了对方,所以这一路就想着早点到达渭水边上。 此时听到牛金的话,当下便有些叹气地说道: “吾早就欲设伏灭了这支贼军,奈何彼颇为警觉,若是就这般回头结阵接战,贼人怕是不会轻易上当。” “无妨,大司马说了,郭将军尽管照做就是。” 郭淮听了,立刻就反应过来。 按理来说,若真打算吃掉身后这支蜀虏骑军,最好还是先不要暴露新到的五千精骑。 而是像以前那样赶路,然后再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引诱蜀虏再次冲上来,最后一举歼之。 只是大司马要自己立刻结阵反击,莫不成是另有安排? 于是郭淮便与牛金商议一番,两人决意试探一番。 若是蜀虏敢过来,那自是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若是不敢来,那也算是完成大司马的交代,到时候继续向南便是。 果然,在魏军停下结阵后,汉军骑军又开始派出斥候查探前方情况。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突有传令兵急报: “禀将军,牛将军领人冲出去了!” 郭淮大吃一惊:“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冲出去?” “说是去寻那蜀虏决战。” 郭淮顿时有一种逮着谁家阿母当场入她一万遍的感觉! 那你还让我结阵? 不如干脆你来断后,让我先走得了! 郭淮在得知牛金擅自出击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所谓的援军,似乎并不是专程过来救自己的。 牛金的突然出击,郭淮都没能想到,后方的杨千万就更没有想到。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关将军挑选领军将领,以及出发前判断的重要性。 三千大汉骑兵,对上五千魏国骑兵,能不能占上风不好说,但至少不会落于下风。 再加上后方不远处有铁甲营兜底,若是换成赵广,巴不得先和对方打一场再说。 但杨千万牢记关将军先前的吩咐,情况一有不对,立刻收拢将士,向后方退去。 在退出数里之后,有斥候前来禀报: “将军,我们在东面,发现了另一支贼军!” “果然,贼人是另有安排,这是想要包围我们!” 杨千万立刻下令,“传令全军,继续后退,前去和赵将军汇合。” “还有,派人前去赵将军,让他做好准备,万不可大意。” “诺!” 不过是短短十来里的路程,汉魏双方虽然没有大规模接触,但实际上,双方的将领统帅已经交手了两回。 杨千万与赵方汇合后,魏国也显露出了真实意图。 郭淮是诱饵,牛金的五千精骑是迷惑耳目,司马懿真正的杀招是正从东面绕过来的上万步骑。 只是这上万步骑,在发现杨千万身后,有威震关中的赵三千所领的铁甲骑兵,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汉魏双方似乎都没有打起来的意图,双方对峙了不久,开始默契地缓缓脱离接触。 得知这一切的关将军,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司马懿不愧是魏国大司马,杨千万和赵义文被他这么一试探,就露出了自己的底细。” 而与此同时,魏国大司马也是在叹气: “冯贼不愧是蜀虏名将,吾之布置,恐早已被彼所料,故这才故意停留在河东钓鱼耳。” “彼所钓者,非鱼也,乃是吾这只大鱼。” 虽然冯贼与葛贼互不通消息,但没想到配合竟是这么默契。 不但要吃掉自己放出的鱼饵,甚至还想吃掉自己这条大鱼。 “来人,立刻传令全军,准备拔营!” 既然吃不掉冯贼,那么关中局势已是不可挽回,自己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1026章 收拢人心 正在河东钓鱼的冯刺史浑然不知,无辜的自己什么也没干,就已经被魏国大司马扣上了一顶狡诈之徒的帽子。 此时的他,正在接待从并州过来的李憙。 李憙本是并州刺史毕轨的别驾,后来关将军攻破晋阳,毕轨自杀身亡。 而别驾李憙则是代表城内士吏投降,同时向关将军承诺,愿意给大军筹粮。 当然,条件也是有的,那就是关将军要保证晋阳城不受兵乱——如果能保证整个并州那就更好。 筹粮的隐藏条件也在于此: 越是没有兵乱,这收粮就越是容易。 说白了,就是交保护费保平安。 关将军当时一心要快速南下,也没有时间扯皮,看到有人愿意帮忙筹粮,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要说关将军领大军过境,虎威一振,就能让地头蛇纳头便拜,那肯定就是假的。 谁不知道并州苦寒? 更别说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粮哇! 总得给大伙一些时间准备不是? 所以关将军走后,李憙筹粮也不是一帆风顺。 筹肯定是能筹上一些,但要说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交出粮食,那就是做梦。 毕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地头蛇是存了观望的意思。 具体表现为: 关将军南下每攻下一城一地,李憙就能多筹上来一份粮草。 这种情况得到彻底改变,正是从冯刺史在河边钓鱼开始。 自从冯刺史开始在河边钓鱼,这河东家破人亡的人家,是一天比一天多。 而且破的亡的大多都是世家豪族,管你什么百年继承数百年风流,兵乱之下,再风流也抵不过泥腿子的怒火和漉漉饥火。 谁让你们有田有地有粮食! 正所谓: 入眼皆是世家骨,双耳尽闻豪族泪。 仅仅隔了一个冠爵河谷,并州与河东,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河东乱象之暴烈,别说是数十年前的胡人之祸,就是黄巾之乱时,都远远没能达到这般程度。 无论是举城而降的李憙,还是并州那些心存大魏的豪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之后,就是开始心惊胆颤。 论起世家底蕴,河东不知比并州厚实多少。 河东的老铁都扛不住,并州的铁子那就更不可能扛得住。 以前就是对李憙再有不满的人家,这个时候也得主动送上平安钱…… 呸! 说错了,是供应王师伐贼的粮草。 是不是心甘情愿都无所谓,要的就是这份主动。 这个时候,大伙已经不求李憙在冯君侯和关将军面前美言两句,只要能少提两句不是那就谢天谢地了。 最主要的,是求王师能守好冠爵河谷这个要害之地,莫要让司州的乱民反涌入并州,为祸乡里。 更不要说,王师眼下名义上控制着的大量并州胡骑,也是顶在并州世家豪族咽喉上的一把匕首。 所以李憙这一次过来,不但带了大量的粮草,同时还带了上千头羊猪犒劳大军——并州有大量的胡人,能拿出大量羊只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李郎君辛苦,辛苦!” 冯刺史热情洋溢地招呼李憙,“此次大军后方无忧,李郎君功莫大焉!” “君侯过奖,过奖了!” 李憙抹了一把汗,偷偷地瞄了一眼冯刺史身后的鱼杆。 还真是在河边钓鱼啊! 想起这一路走过来,看到平阳郡河东郡这两个隶属司州之地,基本都是乱民四起,入眼之处,疮痍遍地。 不知有多少世家豪族,被乱民吊死在树上和寨门口。 李憙的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怕。 幸好啊,幸亏啊! 若是晋阳城也像安邑城(河东郡治)那般,顽抗王师,说不得并州只怕比河东还要惨。 毕竟说起来,河东眼前惨状,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并州胡人的功劳。 而眼前此人,却是悠然地在河边钓鱼…… 什么毫无人性,心狠手辣,深谋远虑等等字眼,在李憙的心底飘过。 然而嘴里却是吐字成珠: “君侯领王师,兴汉室,此方是大功,某不过是顺天时,附骥尾,何敢言大功哉?” 会说话,我喜欢! 冯刺史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李憙身后的那些人,然后问道: “那不知李郎君对眼下局势是怎么看?” 李憙神色坦然道: “逆贼妄图抗天命,宵小不知顺大势,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何足道哉?” 夫欲成大事,过于循规蹈矩,则易被人所制,过于桀骜妄为,则易失于人心。 要说河东眼下这局势,与冯某人无关,那李憙是不信的。 但要说是他指使的,那也没有任何证据。 毕竟人家一直在河边钓鱼,凉州过来的大军都已经分成了两部,就是要防着河西。 你说他还有空干这事? 只是眼下这河东,莫名乱成了一锅浓汤,现在就等着冯鬼王拿勺子去舀着喝。 别说是先前要拒抗蜀虏到底的安邑城,最后乖乖主动开城门投降。 就是远在并州的各路豪强,不也是吓得赶快纳粮保平安? 麾下将士能征善战,手段狠辣不失圆滑。 反正李憙是觉得,只要这冯鬼王铁了心留在河东,魏国能不能奈何得了人家,这事还真不好说。 所以大伙现在还是安份一点,等局势明了再下注也不迟。 谁赢就帮谁,都是为了在乱世中求活嘛,不寒碜! 为了乡里士吏免遭兵乱,恭维冯鬼王几句,也不寒碜。 果然,但见冯鬼王得了李憙这几句恭维话,笑得就更开心了。 他以目示意李憙身后那些人: “所以,李郎君所带来的这些人,皆是识天命顺大势的豪杰了?” “不敢当得起君侯这么说,不敢不敢!” “在君侯面前,吾等谁人敢称豪杰?” “就是就是,君侯折煞吾等了……” 冯刺史听在耳里,也不接话,只管嘻嘻一笑,然后把目光看向李憙。 这个动作虽然不大,但态度很明显:并州来人,他现在只认李憙,其他一概不认。 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更重要的,是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 你以为冯鬼王的爪牙,是想当就能当的? 并州五部匈奴,北部基本说是已经被灭了。 残留的余部,基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左右匈奴这两部是刘浑的亲族。 剩下中部和南部,彼此间真要想与左右二部攀关系,往祖上捋捋,不用太远,估计三代之内就能接得上关系。 再加上前有关将军的承诺,后有大军的弹压,所以这些匈奴人到现在还算听话。 有这些匈奴胡儿在手,对于冯鬼王来说,并州豪族有什么心思无所谓。 但他们真要敢有个什么动作,不怕落个像河东世家的下场,冯鬼王就真敢放几只恶狗回去。 比起河东来,这些并州土生土长的恶狗,对并州可是最熟悉不过。 屯田客与河东世家有仇,匈奴人与并州豪族就没仇了? 能把两汉驯了几百年的狗,生生养成恶狼,然后转身反噬主人,搞出个五胡乱华,这也算是世家豪族独有的一门本事。 真要算起来,恐怕这仇,比屯田客也小不了多少。 不信的话,咱们试试? 所以冯君侯的这点动作,看似微小,实则意味深长,让一众人脸上有些讪讪。 唯有李憙,却是顿时觉得脸上有光: 君侯这是特意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面子啊! 只是冯君侯敢这么对这些人,他李憙可没有这资本。 但李憙连忙说道: “君侯果真是言必有中,这些正是有心向汉的并州志士,小人能筹集这么多粮草,正是得了这些志士的援手。” “特别是这一位郭公,他们一家就出了三千斛粮食,同时还有百匹毛料,以资王师。” 但见被李憙特意引见的一位年过五十的老者,连忙站出来拱手行礼: “老朽见过君侯。” 冯刺史一听李憙的介绍,登时就是满面笑容,连忙上前扶起郭太公: “太公不必多礼。郭家出粮资助大军,当是吾上门道谢才对啊!” 这郭家倒是想得周到,眼看快要过冬了,居然还想法子筹了一些过冬的衣物。 郭太公面有惶恐之色,连称不敢: “郭家此举,一是资助王师,二是表明心迹耳,只盼君侯莫要怪罪,就已是开恩,何敢当得起道谢二字?” “怪罪?”冯刺史一怔。 李憙连忙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道: “君侯,这个郭家,与身居大,咳,是伪魏,嗯,居伪魏雍州刺史之位的郭淮,是同一个郭。” 嗯? 原来是郭淮的本家? 那就怪不得了。 但见李憙继续压低声音,只让冯刺史说道: “郭家乃晋阳大族,世代多出人才,郭淮族曾祖父郭遵,乃是后汉兖州刺史,曾任守光禄大夫,奉皇命巡行天下。” “郭淮之祖父,是后汉大司农,其父郭缊,曾任雁门太守,郭淮正是因为出身显赫,故这才在建安年间,被推举为孝廉。” 冯刺史的脸色微微一沉。 入你阿母的! 这就是所谓的门阀士族。 寄生在大汉身上,吸干了大汉,然后还推了大汉最后一把。 只为了能在曹魏身上更好地吸血…… 曹! 郭太公此时也在心里叫骂了一声。 虽然听不清李憙对冯鬼王说了什么。 但冯鬼王脸上那么明显的变化,他又岂会看不到眼里? 这匹夫李憙,估计是没说什么好话。 拿粮食的时候明明说得好好的,没成想到了这里,居然翻脸不认人,失算了! 哪曾想到冯刺史看向他这边时,脸上居然又起了变化,竟是堆起笑容,温声问道: “敢问太公,这郭太守的亲族,可在晋阳?” 郭太公忙不迭地回答: “没有没有,按魏国之法,将士家眷,要么收在洛阳,要么收于许昌,最不济,也是留在邺城,以为人质,又怎么会任由他们留在家乡? 冯刺史点点头。 这种做法,确实是魏国的规矩。 而吴国,则是因为世袭制,将士家属,大多没有统一安置,而是按每部留守地方的不同,常常跟随军队流动。 至于季汉,则是介于两者之间。 重要将领的家属,以前是留守锦城,现在汉中也安置一部分。 而普通将士的家属,则是基本遵循留守原籍不动的原则。 当然,像那些被丞相从南中迁移出来的夷人是个例外,也是仿魏国制度,统一安置。 至于像冯土鳖这种,则是特例中的特例。 不说张小四是皇家派过来的监军。 就是关将军,最开始也是丞相府派出来监视他的贴身保镖。 从这方面来说,冯土鳖他自己就是个人质! 所以还需要什么人质? 冯人质看着郭太公有些紧张的神情,温声安慰道: “太公不必如此,既然郭淮亲族不在晋阳,郭家又愿意弃暗投明,吾自不会因此去寻晋阳郭家的麻烦。” 眼下株连最多的罪名,也就是犯了谋逆大罪的夷三族。 关将军与李憙有约在先,晋阳郭家如今又以实际行动表明立场在后。 冯刺史就算是再怎么看不惯晋阳郭家,肯定也不能以郭淮为借口找人家麻烦,而是得另寻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否则就是暴虐太过,只会失世人之望。 更别说季汉的政治斗争,不管是原历史上,还是现在,都是远比魏吴两国温和,少有见血。 冯刺史再傻,也不可能从自己这里打开牵连报复扩大化的口子。 口子一旦打开,肯定是弊大于利,遗祸后人。 毕竟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至于河东世家…… 我一直清清白白在河边钓鱼呢,就是凉州军,也是安安分分地守在大河两边。 再说了,河东那些世家豪族又没有向我投降,严格来说,他们可算是大汉的敌人。 所以他们的遭遇,和我有什么关系? 冯君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郭家太公这么一个承诺,顿时就让郭太公感激涕零: “谢过君侯,谢过君侯!” 不说是郭家太公,就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的担心,到了这里,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君侯仁义啊!” “哎!可不敢这么说!”冯刺史摆了摆手,“吾不过是受天子之命,领军伐贼。” “要说仁义,那也是因为汉家天子仁义,要救天下子民于水火,所以仁义二字,吾受之有愧。” “是是是,天子仁义,是天子仁义!” 众人大声称颂了起来。 冯刺史压了压手: “诸位此次过来,吾也已明白心意。并州之事,吾在此向诸位保证,关将军向李郎君所承诺之事,仍然有效。” “同时,我也希望诸位回去后,能跟并州士吏多多说明,王师伐贼,那就定是要平灭贼人,而非是说说而已。”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震。 也就是说,这冯王师,是真打定主意不走了? “君侯但有吩咐,吾等岂敢不从?” “就是就是!” 这一路走来,在河东的所见所闻,让不少人心里都存了一个心思: 看来,这回去以后,是真的要好好商量一番了。 章节目录 第1027章 勾心斗角 正所谓: 君侯河边见来客,并州人心初收拢。 冯刺史在河边接见并州来客,不但意味着凉州军后方有了初步稳固的迹象。 同时也标志着大汉迈出了正式收拢并州人心的一步。 协商嘛,不就是相互妥协商量? 至于河东,屯田客本就要比普通乱民有组织。 不然河东乱象,怎么会来得如此暴烈? 再经过这场战乱的洗礼,这些屯田客,就算是初步成为潜在的军事后备役。 现在加上并州的粮草支援。 驻兵,练兵,粮草,后勤,一概不缺。 冯刺史这才算是有了与司马懿在河边长期相持的资本。 还是那句话,料敌从宽是原则。 虽然不知道司马懿还能挺多久,但尽量把准备做得充足一些总是没错的。 凉州军在河东呆得越久,关中这一战的天平,就会越往大汉这边倾斜。 将可以只顾领兵,帅则需要统筹全局。 这也是为什么冯刺史能越过诸多军中前辈,成为新一代领军人物的原因之一。 像魏延这种,前有打算用精兵为自己的军功赌一把,后有就算置三军于死地也要任性胡闹。 在当时的紧急情况下,拿北伐大军来置气,和拿整个国家安危来置气有什么分别? 投不投魏国什么的,重要么? 大汉丞相好歹也是提出“观人七法”的人物,能选这种人作为自己身后的军中统帅就有鬼了。 资格老有屁用? 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什么叫大局观? 至少也应该像魏国大司马那样,为了给大魏以后留下更多的元气,给大魏保存更多的实力。 一看到势头不对,局势不可为,立刻趁早引军而退。(黑哨) 当然,司马懿只要仍是魏国的大司马,他就仍是魏国之臣。 所以他想要领军退出关中之前,须得到魏国皇帝曹叡的同意。 不过司马懿对此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此时魏国的皇帝陛下,早已久卧病榻,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处理朝政。 按魏制,原本就算是皇帝不能理事,也会由尚书台和中书省共同分担政务。 但原尚书令陈矫去年六月刚拜司徒,年底就突然去世。 而接手尚书令的薛悌,出身寒微,平日里多有倚仗右仆射(即尚书令之副)司马孚。 同时在世家日益掌权的魏国,薛悌早就顺应潮流,与司马家交好。 再加上中书省的中书监刘放和中书令孙资,借着曹叡生病之际,愈有专权之象。 而刘放与孙资二人,为了防止曹肇等政敌在曹叡死后辅政,又与司马懿有秘信往来。 可以说,司马懿人在关中,实则已经把朝堂渗透得深入无比。 如今他想要从关中退兵,洛阳自会有人开始帮他操办起来。 “陛下,寿春急报,孙权亲领十万大军,已临巢湖北岸,随时可能登岸,向合肥新城而去!” 早一些时候,魏国就探知吴国欲兵分三路北犯: 西路陆逊诸葛瑾领号称五万人,从夏口击襄阳;东边孙韶张承号称五万人,入淮,犯广陵;孙权亲自领十万兵马居中,从巢湖攻合肥新城; 此等进犯,任谁都能看出,东西二路,不过是偏师,故作声势。 孙权真正想要进攻的,仍是合肥。 满宠从孙权进入巢湖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收拢扬州各地将士备战。 如今看到孙权果然往合肥新城而来,便准备领军迎击。 殄夷将军田豫得知满宠的打算,立刻劝说道: “关中战况正鏖,前番朝廷征调不少将士钱粮支援关中,就连豫州青州亦不例外,今吴寇举大军而来,只怕所图非小。”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孙权早早就说要北犯,时至今日方至,依末将看来,此有质新城而致大军之疑。” “如今贼兵多而吾兵寡,若将军提前亲领大军向合肥,万一孙权不登岸,反是转而向东,前去广陵,那当如何?” 满宠想起犯广陵的孙韶张承等贼寇,不由地点头,于是问道: “那吾当如何?” 田豫说道: “合肥新城,城固而兵精,贼人就算是大军亲至,亦必不能旦夕而下。吾等只管任其攻城,挫其锐气。” “贼攻城不下,必罢怠也;罢怠而后击之,必大破也!” “将军若是担心合肥,可让末将先领三千人往之,将军亲领大军在后,伺机而击贼。” 满宠点头:“善。” 魏国在东南一线,本来布置了大量的兵马,以防东吴。 只是经过石亭一战,东南一线的魏军元气大伤。 偏偏西边的汉军这些年来,又是步步紧逼,大有如泰山倾压之势。 是故魏国的重点防御方向,早就转移到了西边,一直没有办法给扬州一线补充兵力。 更别说前段时间,冯贼从北边破并州入河东,洛阳一日三惊。 蒋济带着魏国最后一支战略机动部队,在河内轵关防备冯贼。 洛阳短时间内几乎成了一个无兵可守的都城。 所以魏国不得不从豫州青州紧急抽调三万人马到洛阳,以防万一。 此二州的兵力,本就是东南战线的后备力量。 这一下子抽掉三万人,扬州一线,满打满算,就剩下六万来人。 再加上还要派出一部分兵力防守广陵,现在满宠手里实际全部兵力,也就是四万上下。 所以田豫所言“贼兵多而吾兵寡”,便是这个原因。 面对孙权中路与东路两路来势汹汹的十五万大军,满宠颇感压力。 他在听取田豫意见的同时,又立刻派出快马,前往洛阳求援。 得知吴寇终于正式北犯,曹叡不得不拖着病体,召集重臣商量对策。 有人疑虑地说道: “满宠领数万精兵,却不敢前去迎击,此可谓拥兵怯敌耶?” 曹叡久病,本就有些敏感。 再加上他早被关中的各种坏消息搞得心情极坏。 此时一听到这个话,眉头就是大皱。 西边司马懿已是屡有不听旨意之嫌,若是东面的满宠亦心存异心,莫不成大魏军中诸将,皆是欺吾久病不能理事? 幸好散骑常侍刘邵站出来反驳道: “贼众新至,心专气锐,满将军兵少,若是此时进击,必不能制敌,故拖延以待变,确实是可行之策,非怯敌也。” “以臣看来,合肥新城远离巢湖,吴寇欲攻新城,必要上岸,陆上最是合适大魏精骑纵横。” “田豫既已领五千人出发,不若就让他扬声进道,虚耀形势,再让满将军派五千精骑随后,佯言断贼粮道。” “则贼必心存疑虑,不敢全力攻城,此亦可拖延贼人。” 曹叡闻言,点了点头,觉得可以一试。 若是此计成能,则可暂挫吴寇锐气,即便不成,亦可试满宠是否忠心。 看到曹叡同意了刘邵之言,刘放也跟着站出来: “陛下,刘常侍之计,虽可暂时拖延贼人,但欲退敌,最好还是派出援军。今西有蜀虏,东有吴寇,国可谓危矣!” “臣斗胆,恳请陛下重振先帝遗志,御驾东征,外震宵小之胆,内振军吏之心。如此,国可安矣!” 孙资与刘放一向同进同退,此时也连忙出列: “陛下,年初时,山东山茌县曾现祥瑞黄龙,高侍中有言:魏得土得,正应黄色,还曾劝陛下改年号。” “故依臣看来,魏之气运,正在东方。陛下此时御驾往东,正当其时。” 已经老态龙钟的高堂隆,此时听到孙资提起自己,当下就是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刘放孙资二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目光。 黄龙现的时候,蜀虏还没有进犯大魏呢! 现在这二人忽然提起起这个事,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偏偏曹叡闻言,竟是希冀地看向高堂隆: “高堂公,你以为此言如何?” 高堂隆颤巍巍地站出列: “陛下,今蜀、吴二贼,所居非白地,亦非小虏、聚邑之寇,乃僭越称帝,欲与中国争衡。”“陛下今当以平贼为先,若能先退吴寇,再全力阻蜀虏,再修政明德,此方是最大的祥瑞……” 曹叡闻言不禁皱眉,这高堂隆莫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说话这般颠三倒四的? 我问的是山茌县黄龙祥瑞是不是应吾前往东方,而不是让你劝吾修政明德。 只是看到高堂隆已是垂垂老矣,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高堂公所言甚是。” 关中的战事已是极为不利,谁也不知道,河东的冯贼会不会有哪一天就突然窜到洛阳城下。 所以魏国朝堂,有不少人早已生了东迁之心。 此时有了吴国这个借口,再加上曹叡也有前往许昌让天女炼丹之心。 所以一番议论下来,皇帝御驾东征的事,终于正式定了下来。 就在洛阳朝堂所有高官权贵大多都在忙着谋算,如何跟着皇帝“看似东征,实则迁都”跑路时。 侍中兼太史令高堂隆却是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得极快,倒下去没几天,就已经是手脚皆不能动,唯能口言。 他自知命不久矣,便让人代笔,自己口述了一封奏章: “曾子有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寝疾有增无损,恐命不久矣,盼陛下少垂省临臣之言。” “黄初之际,有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皆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又青龙年间,陛下令建陵霄阙,此宫未成,有鹊巢其上。” “此二者,皆谓魏之大患,不在外而在内,宜防鹰扬之臣起于萧墙之内。” “故老臣议,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抚皇畿,翼亮帝室。” “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汉失其德,魏得而继之,方有天下。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是也。” 若是别人说起这种预兆之事,恐非所宜。 但高堂隆身为太史令,专掌天时、星历,国祭、丧、娶奏良日及时节禁忌,有瑞应、灾异则记之。 他言国之预兆,正是司职所在。 高堂隆的奏章让曹叡沉默良久,这才叹息一声。 所谓鹰扬之臣,曹叡自然是赞同的。 只是让曹氏诸亲王立国掌兵,却非曹叡所愿。 特别是那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更是让曹叡心里大感不舒服。 更别说在这种时候,外有强敌侵犯,内有权臣拥兵,若是再让诸亲王立国掌兵,这是嫌大魏不够乱? 只是高堂隆乃三朝老臣,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在他一片赤忠之心的份上,曹叡本想亲自手写一份诏书作答,以示安慰。 只是他久病体弱,诏书还没写到一半,脑门就开始突突跳动,让他的眼睛鼓胀昏花起来,于是有些难受伏在案几上。 廉昭知道这是陛下操劳太过,体力不支,连忙让人过来扶着曹叡进入卧室休息。 就在曹叡准备乘坐御舟东征时,孙权正手执马鞭,坐在马上,左顾右盼,意气风发。 此次伐贼,乃是吴蜀两国提前两年就约定好了的。 前年的时候,孙权造五百大钱,就是为了筹备钱粮。 按理来说,今年蜀国出兵一个月,最迟不超三个月,吴国就要出兵北上。 毕竟蜀国路程较远,比吴国提前一些时日,那也算是合理。 只是孙权却是生生拖了小半年,这才算是聚兵于巢湖。 然后又在巢湖等了好久,直到得知蜀国的冯永已经是兵临河东,闹得魏国上下人心惶惶。 孙权这才大惊失色,连忙领着大军渡过巢水,准备登岸。 登岸之后,孙权还强笑着谓左右曰: “如今魏国大部兵力,皆聚于关中,与蜀人相持,合肥魏兵,乃是近年来最少,攻之正当其时。” 这些年来,吴军年年北上,基本都是选在冬春之际,就是为了最大减少魏军精骑的优势。 这一次拖延到深秋,孙权也不怕事后蜀人会派人前来质问。 只是想到从蜀魏两地传来的消息看,冯永居然能领数万精骑绕道并州,直下河东,当真是惊爆了无数人的眼球: 蜀人精骑,竟是恐怖如斯? 吴国去年就从蜀国手里拿到了一批战马,孙权也算是对军中战马略有所知。 骑兵为什么是最昂贵的兵种? 不说骑军的各种装备,也不说战马所吃的精细豆粮。 就拿战马的损耗来说,每年因为马蹄磨损,导致无法乘骑的战马数量,基本就占了军中战马的两成,甚至三成。 若是逢大战,战马乘骑过度,马蹄就会磨损得更快。 前汉每有大战,总是十数万匹战马出征,最后归来,往往只剩下数万乃至两三万,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冯永呢? 从凉州到河东,转战万里,他的战马居然能跑过去! 若非事实就摆在眼前,恐怕谁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这等精骑。 也正是因为谁也想不到冯永的战马能跑这么远。 所以才没有人会想到他能绕道并州,南下进入河东。 想起蜀国很有可能一口气吞下关中并州河东,孙权心里就是有些空落落的。 按他与陆逊商量好的计划,蜀国就是再能打,但要攻打关中,怎么也算是劳师远征。 而魏国又是经营关中多年,魏国在占了地利人和之下,双方很有可能会相持不下。 魏蜀相持得越久,对吴国就越是有利。 本来这个计划应当是能行得通的。 听说诸葛亮所率领的蜀军主力,在五丈原与司马懿所率的魏军主力,可是相持了半年。 唯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蜀虏悍匪冯永会从河东冒出来。 在洛阳的细作,确认了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后,孙权立刻就下令原本是要进逼襄阳的陆逊,让他转向东边,接应自己。 至于襄阳那边……就看魏国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因为荆州北部的宛城,可是有武关与关中相通的。 现在是不管魏蜀两国在关中如何,反正合肥,他孙权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不然,蜀国拿下了两个半州,吴国却一无所得,那就真是亏大了。 想起冯永手里的恐怖精骑,孙权心里不禁嘀咕: 看来用舟船之术换取蜀国骑军之法,也算是值了。 此战过后,吾得好好思量一番,再派一些人前往蜀国,务必要把蜀国骑军之法全部学来。 最好是能让冯明文亲自来教才行…… 章节目录 第1028章 首尾难顾 东面有号称五万实则三万,正在佯攻广陵的侧翼。 西侧后方有陆逊亲自率领,号称五万实则两万的策应援军。 孙权亲领十万大军在上岸之后,就心急火燎,急不可耐地向着合肥而去。 说实在的,就算是当年蜀国拿下凉州,孙权也没有这般着急过。 不但不着急,而且还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毕竟自古得天下者,皆是先平关中再定凉州,有谁是先定凉州再进关中的? 更别说凉州这种地方,不但地广人稀,而且还有胡人作乱百余年。 唯一的好处,就是产良马。 但想要良马,你能绕得过胡人? 到时候索要良马越多,胡人怕不是就反得越快? 蜀国贪图这种地盘,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还很难说。 别说是孙权和陆逊,就是曹叡和司马懿,都未曾想过,蜀国非但能在短短数年,就尽收凉州胡人之心。 更是把凉州治理成出产毛料的地方。 所谓衣食住行,民生根基。 特别是衣食,人人所必需。 凉州成了毛料产地,以后别说是乱,就是再出几个像姑臧那样天下闻名的富邑都不奇怪。 (注:两汉交替时期的姑臧,即后世的武威,因为避过了战乱,又处于丝绸之路的节点,是中国有史料明文记载的第一个不夜城) 再经过关中这一战,孙权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蜀国在治理胡夷这方面,是真的有一套。 南中种了甘蔗,凉州生产毛料,虽然不知道并州以后会成什么样。 但想到冯永能快速通过并州南下河东,据说甚至还顺手策反了一批并州胡人。 要是没有许诺足够的好处,向来没有信义的胡人,会这么听话? 不过想起吴国这几年同样是平定了丹阳的山越,同时武陵五溪蛮亦日见衰弱,孙权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在孙权看来,冯永确实不错,但诸葛恪三年平丹阳山越,收得十万余众,亦不算太差。 特别是诸葛恪领威北将军之职,正式驻守江北皖口以后,又攻破了魏国边境郡县舒县,掠其民而还。 同时还不断向北方派出斥候和细作,最远的到达寿春。 把江北淮南这一带的道路关口,查探了个八九不离十。 诸葛恪在独自领兵之前,朝堂上大多数都认为他断言三年能平丹阳山越实是过于自大。 所以这些年他所取得的战绩,着实是惊艳了吴国上下。 而不顾诸葛瑾的大力反对,直接破格提拔诸葛恪的孙权,更是觉得脸上有光。 更别说诸葛恪还是由太子孙登亲自举荐。 这说明了什么? 吴国无论君臣,都算是后继有人。 孙权骑马驻足巢湖岸边,看着大军源源不断上岸,胸中自有一股豪气。 据诸葛恪提前所了解到的情况,青徐二州的魏军,前段时间曾有调动的迹象,极有可能是向西增援关中。 而且自己作势北上以来的这些日子,江淮一带的魏军,一直没有新的援军到来。 这说明,魏国确实已经被蜀国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十五万对六七万,两倍于敌尚还有余,优势在大吴这边!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孙权的思路,他转头看去,原本主动请缨领军在前的诸葛恪正领着数名亲卫,向这边跑来。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得到允许之后,诸葛恪翻身下马,小跑过来: “陛下,据探子来报,合肥那边,似乎来了一支援军,同时寿春的魏贼大军似乎有动静。”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魏贼的主将满宠,孙权也算是交过手的,觉得此人亦算是一员难得的将领。 如今即便是兵力少于自己,对方亦能保持足够的定力,等自己真正上岸,他才会跟着动。 “魏贼支援合肥的前军有多少人,查探清楚了吗?” “贼军声势浩大,斥候远观烟尘,少说有上万之数。” 魏军斥候在面对汉军斥候时,因为装备的代差,所以处于劣势。 但面对吴军斥候,那可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毕竟吴国不产良马,精通骑术的军中士卒就更少。 这也是为什么吴军屡攻合肥不利的原因之一。 道理也是和魏军在面对汉军时一样的。 两军相遇,斥候被对手压制得越厉害,主帅对战场情况掌握就越少。 不能及时掌握对方各路人马的调动情况,在很多时候就只能是被动应对。 “唔,看来魏人的反应倒是挺快。” 孙权沉吟,脸上有些犹豫起来。 离开巢湖,吴军面对魏军时,就再没有任何优势。 偏偏合肥一带,虽然有不少的小湖泊,但地势平坦开阔。 魏贼完全可以发挥出精骑的巨大优势,随意在周围往来纵横。 别看孙权有十万人之多,但真正能用攻城的,一半可能都达不到。 因为剩下的人,除了要护着后路粮道,同时还要防备随时从各个方向冒出来,来去如风的魏国精骑。 不得不说,满宠把合肥新城建到远离巢湖的险要之地,让孙权攻下合肥难度至少翻了一倍。 如今听到魏军已经有了反应,孙权立刻想到的就是: 暂时放缓行军速度,一边徐徐前行,一边沿途布置兵力,防备魏军精骑。 大概是这些年来,平山越,破舒城,一切都太过于顺利,所以诸葛恪此时远比孙权要大胆。 他没有注意到孙权的犹豫之色,反而是有些兴奋地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寿春得知陛下亲领大军前往合肥,贼人必是倾巢前来救援。” “臣愿亲领一支精兵,悄然向北,彼时寿春兵力空虚,必能一鼓而下!” “到时贼人后路被断,前有大军,如笼中之鼠,何愁不灭?” 诸葛恪这两年来,多派探子查探北方,可不是仅仅是为了一个合肥。 要不然区区一个魏军调动的军情,何以需要他亲自前来汇报? 孙权却是被这个大胆的提议吓了一大跳。 直接打寿春? 他领大军北方,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合肥。 直接打寿春,从来就不在孙权的考虑范围。 只见他下意识地就是摇头: “不可!此举太过冒险,吴人善于操船,而魏人精于骑马,远离巢湖,孤军北上,此不异投食虎口。” 诸葛恪看到孙权一口否决,不由地大急,正欲陈说理由。 孙权却是举鞭,止住诸葛恪的话头: “吾知汝素有干略,但此事时机未至,且以后再议。” 只要攻下合肥,后面无论是西向六安,还是北攻寿春,亦或者东攻广陵,无不可也,何须此时就冒险? 吴国孙大帝对合肥的还是很专一的。 当然,这个否决并不影响孙权对诸葛恪的看好。 毕竟年轻人嘛,激进一些并无不妥。 以后只要好好培养,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稳重下来的。 只见他又放缓了语速: “元逊,吾知汝立功心切,但伐贼非旦夕之功,以后只要时机一至,自会有你立功的一天。” 看到陛下都这么说了,诸葛恪就是再不愿意,也只得怏怏而去。 看着诸葛恪的背影,孙权知道他还是不甘心,于是不由地略有皱眉: 诸葛元逊虽有干略,但性情是否有些过于强梁刚愎了? 不过眼下的形势也不容许孙权多想,反倒是诸葛恪的建议给了孙权一个提示: “眼下我众敌寡,若是大军急攻合肥,贼人只怕是赶来救援都来不及,何惧彼袭扰吾之后路?” 想到这里,他立刻放弃了沿途防备的念头,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同样往合肥赶的满宠,得知这个消息后,虽是心急如焚,但却是止住了脚步,同时召来军中诸将: “贼虽有十万之众,但合肥新城乃吾亲自督建,又设在险要之地,城固兵精,贼必不能旦夕而下。” “今敌众我寡,若是举军向前,正面迎敌,便是以寡击众,未必有胜算,故得另寻他计。” 王凌素来与满宠不和,再加上广陵有警,所以早已与满宠分开,领兵前去支援。 满宠手里四万人,先是分了三千给田豫提前去合肥,又分五千留守寿春。 故从寿春出发,最多不过三万二千人。 这些年来,气候反复无常,干旱水涝蝗灾,交替出现,从未断过。 就是冬日,也经常是暖和一两年,冰冻三四年。 今年虽才准备入冬,但寒意已经有些逼人,看来又是个冷冬。 行军途中,就算再怎么注意,也会有人染上风寒。若是风寒不消,则易成疫病。 所以有中风寒者,皆要隔离,就是有辅兵民夫,军中也要分出一些士卒照顾看管。 料敌从宽,算己从严。 满宠现在只能按三万人计算兵力,不能再多了。 这一点,不但满宠知道,诸将亦是知晓自家有多少兵力,听到主帅这么一说,皆是点头。 “那不知将军可有定计?” “既不可正面迎战,吾亦相信田将军能守住合肥,故吾等此番,便不再前去合肥,而是兵分两路。” “一路由吾亲自领着精骑,赶往逍遥津,袭扰贼人粮道。” 说到这里,满宠看了一眼诸人,洪声道: “还有一路,则是匿于合肥周围,一为随时接应城中,二是寻找战机,伺机攻袭。” “吾观孙贼,在巢口停留二月有余,如今上岸后又突然向合肥急行,故这攻城模具,要么是从巢湖运来,要么是在城下临时制作。” “城下临时制作攻城器械暂且不说,但若他真是从巢湖运来……” 满宠目露精光,看向众人,“吾需一勇将,率军中壮士,冲入敌阵,焚其攻城器械,以拖延贼人攻城时间。” 诸将面面相觑,终有人慨然站出来大声道: “将军发须皆白,年过古稀,犹亲自领军上阵,吾等又岂敢在阵前退缩?” 满宠大喜:“善!” 当下立刻与诸将兵分两路,满宠自己亲领一万精骑,大张旗鼓地朝逍遥津而去。 而剩下两万,则是悄然继续向着合肥方向而行。 已经离合肥不远的孙权得知满宠领着大军,并没有往合肥而来,反是向巢湖而去,大惊失色: “满贼安敢如此大胆?难道他当真敢不救合肥?” 孙权满眼的不可置信。 合肥贼人本就兵少,满宠若真不过来,难道当真不怕城池失陷? 他这一着急之下,直接就是下意识脱口而言: “不成!吾必须领军回头,以防万一。” 想起这一路急行而来,孙权不由地有些后悔,若是选择徐徐而行,一路沿途防备,那该多好? “陛下,大军这一路皆是急行,现在又忽而回头,军中将士必有疑虑,到时万一军心动摇,则大事休矣!” 孙权四弟孙匡之子孙泰,此次跟从北上,负责押送攻城器械,此时得知孙权有回头之意,连忙劝阻道: “陛下若是担心后路安危,只要多派些人手回防即可,何须亲自领军回头?” “贼人本就兵少,如今满宠不救合肥,吾等正好趁机攻城,到时候正好看看,究竟是满宠先断我们的后路,还是我们先攻下合肥。” 孙权闻言,又不由地有些犹豫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话虽如此,但魏贼精骑,委实吾军大敌,不可不防。不如这样,汝护送攻城器械继续前行,与诸葛元逊汇合,共同攻城。” “吾驻留此处,若是后方有难,则回头救之,后方无忧,则去与汝等合兵。” 决机两阵之间,容不得犹豫,更别说是拖延。 孙权善于政治而不善于军略,此时的他,把政治上和稀泥的手段用到两阵之间,看似首尾皆顾,实则两头皆难顾。 孙泰本想再劝,但看到孙权心意已决,再加上合肥在望,他就想着把器械早点送到城下,于是也就作罢。 但也正是这短短的一段路,让护送攻城器械的孙泰与孙权有了脱节。 合肥新城,所在周围有山势突兀而起。 孙泰在领军进入这片山麓时,看着山峦叠嶂,不禁感叹道: “魏贼选定此地筑新城,果真是眼光独到!”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山谷中突然战鼓隆隆作响,山上竖起旗帜,同时喊杀声起,无数魏军从山林中冲出。 孙泰被惊得险些跌下马去:“贼人何时在此处设了埋伏?” 诸葛恪不是已经到了合肥城下了吗? 这支魏贼伏兵又是从何而来? 若非早有准备,亦或者是少有的精兵,才可能在行军遇袭击能迅速组阵阻挡敌人。 更别说孙泰此次所领,大多是运送攻具的辅兵。 如今被魏军这么一袭击,顿时大乱了起来。 “不要慌!来人,传令,各部向吾靠拢!” 许音刚落,但见无数的箭弩已经飞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1029章 笑里藏刀 “报!” 代表最紧急情况的传骑,一路直冲中军。 “陛下,前方急报:孙将军在山下遭贼人袭击,攻具全被焚,孙将军战死!” “什么!” 孙权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了下去。 “四弟早逝,吾非但不能照看侄儿,居然还令侄子亡于阵前,黄壤之下,当如何面对四弟?” 孙泰是吴国实打实的皇家宗亲,眼下尚未正式攻城,就死了一个皇家宗亲,同时攻城器械皆尽被焚。 这对吴军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孙权悲痛地拔剑长呼: “朕与魏贼,仇不共天,此次不破合肥,誓不归师!” 誓毕,他立刻下令,才刚刚到达皖城的陆逊领军前往逍遥津,护住大军后路,自己则是让全军拔营,赶往合肥。 陆逊得诏,谓诸葛瑾曰: “陛下倾大军向北,就是料定魏国大部兵力皆被蜀国吸引,难援合肥。” “只是依我看来,魏失关中,犹可退守宛洛,但若再失合肥,中原难稳。” “眼下魏国关中有失守之险,故极有可能要力保合肥。” “此次北伐,大吴已是失了先机,陛下此番,已经有些过于心急了。” 延期出兵,本就是陆逊与孙权商量后定下的决策。 这些年来,蜀国对魏国屡战屡胜,可谓精兵。 但魏国三分天下占大半,可谓国力最强。 所以魏蜀两国相争关中,按理来说应当是旷日持久,最好也是旷日持久。 最后无论是哪一边胜出,都要损耗大量国力。 同时这也是吴国最想看到的情况。 最后不管是蜀国退兵也好,还是魏国大败也罢,吴国都可以在两国相持期间趁机北上。 或拿下襄阳,或拿下合肥,不说全部拿下,就算是只拿下一个,那也算是大赚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有想到,关中局势会变得这么快。 再加上消息往来不便,等吴国反应过来,蜀国不但快要打下了关中,看样子甚至并州河东都有可能收入囊中。 眼下的局面,别说是孙权着急,就是陆逊也有些感叹失算。 诸葛瑾问道:“那依伯言的想法,当如何才好?” 陆逊叹息道:“魏国在关中战局不利,冯明文占据了河东,随时有可能威胁潼关。” “眼下魏国又从荆州与宛城调兵,走武关增援关中,大吴当是佯攻合肥,实则伺机攻取襄阳方是上策。” “大吴利在舟船,无论是江陵还是江夏,皆有江水联通襄阳,此正好发挥舟船的优势。” “只要大吴取得襄阳,就算是蜀国取得了关中,以后他们想出兵向东,多是会走河东或者潼关,而不会是走武关。”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大吴能拿下襄阳,蜀兵就算真敢从武关出来,面对东有魏军的宛城,南有吴军的襄阳,他敢放心东进? 而大吴从襄阳北上,宛城根本就是无险可守,比起蜀军走武关方便多了。 关羽当年兵临襄樊,都能逼得曹操动了迁都的念头,大吴夺得襄阳之后,迟早也能把宛城收入囊中。 这个计划的唯一缺点就在于,大军突然集结荆州,会不会引起蜀国的过度反应。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现在蜀国大部兵力都在关中,永安的兵力无法威胁到荆州大军。 再加上只要大军真正攻打襄阳,蜀国自会明白大吴的意图。 大不了事后陛下再写信跟蜀主解释一番,两国自会相安无事。 只是没有想到,陛下在得知蜀国在关中得利,竟是如此着急攻下合肥。 诸葛瑾安慰道: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是拿不下襄阳,那攻下合肥,也是一样的。” 陆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说的也是。” 攻打襄阳有舟师帮忙隔绝援军,甚至还可以借助蜀人在汉中的声势。 合肥能一样么? 攻打合肥,怕是要比攻打襄阳难得多啊! 只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 还是先按陛下的吩咐行事再说吧。 就在吴国聚兵合肥的时候,建业城外的大江南岸,两条中型船只正在被解开揽绳,看样子,是准备要渡向北岸。 船上绝大部分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小郎君,人人皆是一副兴奋而紧张的神情,有些手忙脚乱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平日里驻守在津口的吴军士卒,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生手不时地忙中出错,然后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马先生,当真不用我们帮忙?” 吕1也是面带着善意的微笑,看着那些从蜀国而来的小郎君们,问向马谡。 只是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这份善意的笑容,反倒是显得更像是阴沉冷笑。 “不用不用。”马谡连忙说道,“我等来到这里,也已有数月,这操船之术,听他人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嘴皮功夫。” “终究还是要自己亲自上手,才算是把本事学到手,且就让他们折腾去。” 吕1也不勉强,反正这个事情是蜀人自己内部的决定,非他所能置喙。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多叮嘱几句,就算是尽到心意了: “这个津口,不过是能渡一两千人,算不得大津口,所以平日里军中也用不上。” “在陛下北伐的这些日子里,马先生与诸位郎君若是想在此处练习舟船,倒也算是方便。” 马谡拱了拱手: “吕校事能帮我等找到这等地方,真是有心了,我代诸位学院学子谢过。” 眼下所有一切都围绕吴国皇帝渡江北伐转,自己从大汉带过来学习的学子们,算是吴国客人,又尚未掌握水战之法。 所以只能是无所事事地待在后方。 “哎!”吕1连忙摆手,“马先生客气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嘛!”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岸边的船,然后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这次过来的学子里,还有冯君侯的弟子?” 马谡点了点头:“没错。” 吕1一击掌,脸上泛起喜色: “这就对了。我去凉州时,曾与冯君侯交谈甚欢,交情匪浅,此番他的弟子来到江东,我又岂能不行方便?” 马谡一听,脸上现出会意之色: “原来如此!其实君侯对罗郎君与傅郎君甚是看重呢。若是冯君侯知道吕校事这般照顾两位郎君,想必定有谢意。” “见外了见外了!吕某与冯君侯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吕1嘴里说着见外,脸上却是不可抑制地泛起满意的笑容。 他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随着吴蜀两国合作的加深,荆州每年运往蜀地的粗糖越来越多。 而蜀地的红糖、酒类、毛料,乃至凉州的战马,也源源不断地送到吴地。 校事府现在不但能掺与红糖和毛料的买卖,而且还在其中占了不小的份额。 校事府这些年来,为什么要想方设法设置关卡,征收赋税? 不就是为了给陛下筹集钱粮物资? 若是校事府以前就有兴汉会这条渠道,又何须为了弄那么点东西,就搞得地方怨声载道? 可以说,吕1的那一次凉州之行,极大地化解了校事府的危机,让校事府重新得到了孙权的信任。 但无疑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次侥幸逃了过去,谁能保证下一次就有这么幸运? 在吕1看来,他仍需要想办法巩固校事府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校事府能为陛下做的事,一个是监视诸级官吏及州郡文书,二是为陛下筹集钱粮物资。 这典校官府及文书自不必说,毕竟这世间,何来完人? 既无完人,只要用心,总是能抓到遗漏把柄。 就算是抓不到对方的遗漏把柄,但只要有嘴有耳,风闻奏事,也是可以的。 但这钱粮物资就不一样。 毕竟校事府可以凭空风闻奏事,但却不能凭空生出钱粮物资吧? 所以与兴汉会的会首维持好关系,那是必须的。 马谡本就是荆州大族出身,接人待物自然不会太差。 再加上这些年的经历,他如今也算是眉眼通透的人物,当下就是亲热地拉着吕1的手: “是是是,是我太过客气了。” 吕1感觉到手里被对方塞入了几张东西,他微微低头看去,露出的纸角很是熟悉——那是票子特有的纸质。 然后就听得马谡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不客气,那吕校事以后也莫要与我们客气。” 一语双关,吕1听懂了。 他不着痕迹地把票子拢入宽袖里。 但见马谡又伸手入怀,拿出几张票子,故意高声说道: “吾等借宝地一用,得了吕校事与诸将士的帮忙,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请吕校事拿去请将士们吃顿酒肉。” 这一回,吕1是光明正大地看到了票子上的数字:上等毛料百匹。 再翻下一张:蜜酒十坛。 又翻一张:红糖十斤。 吕1眼睛都直了:这些蜀人真入他阿母的大方,居然能拿出这等东西分给那些死兵卒! 他有心贪昧下来,但马谡又是当众拿出来的,于是只能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疼地强笑道: “马先生真是有心了,吾代将士们谢过先生的厚礼。” 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方才拿的票子,只多不少,这一回本就是想做个人情,没想到还能赚上一笔。 昧不下这笔货,吕1倒干脆就做了个人情,当场把消息传给那些守军。 得知此事后,原本一直远远看笑话的吴军士卒,一下子就欢呼起来。 江东这里,票子还没有被大多数人所熟知,仅是流行于与蜀国有商队往来的上层权贵豪右之家。 但毛料红糖这些东西,这些底层的大头兵们虽是没有资格见过,但却也是闻名久矣。 即便是最后分到手的不是这些稀罕物,但折算成粮食或者布匹,那也足以让人兴奋。 有心急的,甚至还跑到水边,开始热心地指点起学子们来。 他们久守津口,就算是不会指挥水战,但对舟船之事,却是熟悉非常。 学生们有了他们的帮忙和指点,果然顺利了许多。 临走前,吕1又递了一块令符给马谡: “马先生,虽说如今大军已经进入了巢湖,但江中仍有不少巡船。” “若是遭人盘问,你就说是校事府奉陛下之命,巡视赋税关卡,只要不是误入军事重地,基本无碍。” 作为掌管校事府的校事中书,吕1的消息远比他人要灵通得多。 陛下前日才刚从前方传来消息,询问校事府与蜀人交易战马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但深知孙权心思的吕1知道: 陛下专门问起此事,十有八九又是想要从蜀人那里多换战马回来。 而眼前这些人前来江东,正是蜀吴战马交易协议中的一部分,在他们身上多下一些功夫,总是不会错的。 “吕校事放心,吾就是打算让他们在江中转几圈,熟悉如何操船,就是到了北岸,也决不会靠近巢湖。” “那就祝诸位顺利。” “多谢。” “起航!” …… 待到了第二日,守着津口的吴军那两艘中型战船载着蜀国那些小郎君回来,还有人热情地招呼: “回来了?” “回来了。” “唉呀,这水上飘得厉害,船上睡了一晚,还有人觉得难受。” “这怕是以前从来没有在船上过夜,以后多睡几次,那就习惯了。” “哈哈哈,此番带他们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马先生说得是,说得是。” 谁都知道这些小郎君是陛下请来的客人,再加上又得了不少好处,守军非但没有笑话,反而是附和起来。 “吾这领他们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这两只船,还请诸位帮忙照看一二。” “应该的应该的!” 就这样,在吴国忙于北伐的时候,马谡领着一帮学生,自行实践。 过了数日。 “马先生又来啊?” “是啊!” “来来,过来搭把手!” “不用不用,这一回,不用劳烦诸位将士,就让他们自己来。” 马谡连忙阻止。 “哦哦,听马先生的。” “吾已经让人担了一些酒食过来,随后就到,来来来,吾等前去接一下。” 马谡拉着吴军将领离开。 “酒食?” 将领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名低级军官,他吃肉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更别说还有酒。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那些小郎君,“这个,可以吗?” “有何不可?吕校事早就告诉过我了,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津口,平日里根本没啥事,所以这才让我们过来练操船。 ” 马谡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就这么两条船,再怎么看着,也看不出花来,走走走,我请军中诸位饮上一杯。” 吴军军官想了想,这倒也是。 “那先生不跟着上船?” “就让他们自己单独去江中看看,吾一直跟着,算什么历练?” “也是,那先生先请。” “好好,走走!” 得知蜀人这一回,居然是请人担了酒食过来,驻守津口的两百名将士,皆是欢呼起来。 看着吴军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临时船长罗宪对另一条船上的傅佥喊了一声: “准备好了没有?” “还没有,等一会。” 傅佥嘴里应着,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一个不稳,掉到了水里。 “唉呀,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外袍,直接跳进水里。 同船上的学生们也是一阵忙乱,还有两人也跟着跳水。 过了好一会,三人这才浮上水面,船上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上来。 经过这一个小意外,傅佥终于喊了一声: “好了,开船!” 两条战船开始缓缓地向江中划去。 除了这个小意外,看起来与前面几次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人知道,在岸边水下一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条特殊处理过的坚韧细线,一头被绑在钉死的水下木桩上。 顺着这条线一直摸去,就会发现,它的另一头,正是蜀人学生练习操作的战船上…… 还在找"蜀汉之庄稼汉"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 "" 很简单! 章节目录 第1030章 终得消息 九原,高阙。 “刘大人,求求你,求你赐点粮食和布料吧,不然的话,我的族人不是被冻死,就是要被饿死啊!” 随着寒冬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逼近,粗犷而简陋的高阙城外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胡人。 他们裹着腥膻的羊皮,看着从南边沿着大河过来的马队,源源不断地驮着物资进入城内。 眼中充满了畏惧,同时又充满了渴望。 若是换作轲比能还在的时候,看到马队驮着这么多的物资,大摇大摆地来到九原,怕是早就上手抢了。 只是冯刺史先在桥山屠了近两万鲜卑胡骑,又在五原县大破轲比能纠集起来的大军。 最后又指定轲比能之弟若洛阿六,接任部族大人之位。 如今九原一带的鲜卑胡人,已经被冯刺史彻底打断了脊梁骨。 鲜卑大人若洛阿六现在就如同卑微的奴仆,跪在刘良面前,不断地磕头哀求。 只求汉人能分出一点粮食和布匹,让幸存下来的族人安然渡过即将来临的寒冬。 “若洛阿六首领,你这是做什么?来来来,快起来!” 刘良扶起若洛阿六,温声道: “如今九原重归大汉,九原的子民,就是大汉的百姓,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冻受饿而不顾呢!” 这话说得有些过于夸大。 毕竟就凭留守九原的这几千义从胡骑,能控制住水草最肥美的高阙一带,那就不错了。 想要完全控制九原全部故地,至少也要等关中之战结束,大汉腾出手来才行。 事实上,随着寒冬的来临,一些阴山外面的零散部族,已经开始冒险越过阴山。 他们打算借助阴山挡住北面的寒风,熬过这个寒冬。 数万鲜卑精骑尸骨犹在,血迹犹存。 让这些新来到阴山脚下的胡人无不战战兢兢,尽量远离高阙。 从这方面来说,大汉其实并没有把九原一带的胡人都纳入管理。 但刘良的话,若洛阿六得认,不但要认,而且还要拥护: “刘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只要汉人愿意救济自己的族人,那一切都好说。 因为阴山就是最好的避冬之地,别说现在不敢离开这里。 就算有办法离开,以部族眼下的情况,真去阴山外面过冬,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只是若洛阿六首领,我现在手里的物资,既要优先保障桥山那边的大军,又要供应九原这边的驻军。” “最后剩下的,其实也不算太多,所以得细细盘算一番,看看如何把口粮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若洛阿六连忙说道: “一切都听刘大人的。” “嗯,既然如此,若洛阿六首领不如让各个部族的渠帅,把他们部族人数都报上来,然后我再算算,究竟需要多少口粮。” “当然,白灾不是只在今年有,明年,后年,大后年,几乎年年都会有。” “所以为了以后方便发放粮食,调配物资,我的建议呢,是仿凉州制,达到一定数量丁口的部族,就指派一名军司马到常驻族里。” 虽然在轲比能眼里,若洛阿六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货,自身能力连女婿郁筑鞬都不如。 但这并不代表着若洛阿六孤陋寡闻。 相反,他跟着轲比能起于小种鲜卑。 部族壮大后,又跟着轲比能从幽州打到雁门,再跟着轲比能跑到高阙。 前前后后,怎么说也有几十年了。 所见所闻,比起在锦城装过逼,在南中喂过蚊子,在陇右凉州肉身饲胡女,在九原忍辱负重为凉州军打前站的刘良来说,可能稍微差那么点意思。 但汉人以军司马身份常驻部族,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却是最清楚不过。 他非常肯定,无论是曹操还是冯……冯君侯,无论是想要控制部族,还是打算化胡为汉,这都是第一步。 但见若洛阿六有些木然地问道: “这,刘郎君,这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在九原建学堂?” 刘郎君一看,哟呵,谁说这若洛阿六是个废物来着? 这不是很灵醒的吗? 搓了搓手,刘郎君嘿嘿一笑: “若洛阿六首领,你是知道的,这大汉子民嘛,总是要教化的对不?晚教化不如早教化……” 若不是形势比人强,若洛阿六就差点要忍不住把眼前这个家伙的脸捣个稀巴烂! 烂人! 非人子哉! 接手了轲比能留下的烂摊子,若洛阿六自然是想过自己的族人以后的出路。 巧了,高阙就正好有出身凉州的胡人,而且人数不少,数千人呢。 所以若洛阿六只要长了一张嘴和两只耳朵,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解凉州对胡人是个什么章程。 仁慈么? 可以这么说。 毕竟大多数胡人的日子比以前是好过了许多。 残忍么? 也可以这么说。 因为听那些凉州胡人说,他们的渠帅有也有不愿意配合的,但最后总是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连他们自己都在事后,都没有注意到渠帅是哪一天不见的。 最恐怖的是,大汉的劳力,那可是很有名的…… 入他阿母的! 抬头看向刘郎君,若洛阿六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对对对,刘郎君说的对。”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刘郎君,到时候小人一定第一个响应此事……” 脸上泛起羞涩,若洛阿六首领继续说道: “只是时常需要大汉救济也不是个事,圣人曰:君子以自强不息。” “所以小人就觉得,若是能像凉州那般,能有个草场落脚,给大汉放放羊,顺便剪些羊毛糊口,想来也是极好的。” 见多识广的刘郎君一下子就被惊到了。 这胡人渠帅不简单啊! 甭管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不是圣人说的,但他居然知道剪羊毛就很重要。 作为阴山脚下影响力最大的部族,同时又是第一个响应大汉政策的部族。 不管是大汉以后是打算把九原故地划为边境亲自经营。 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它作为藩篱屏护关中,若洛阿六既然有首倡之功,那他都必然会成为一个典型。 看着眼前这个表情羞涩,面相憨厚的草原汉子,刘郎君就琢磨出些味道来了: 轲比能全家都死透透了,就剩下这个若洛阿六,还能成为部族大人,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既然对方是个明白人,刘良自然也就乐意把话挑明了说: “若洛阿六首领,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桥山那边传来捷报,姜将军已经攻破桥山,顺着秦直道向长安而去。” 他把下巴抬了抬,示意外头: “所以这一次运了这么多物资过来,其实主要就是给姜将军送过去的。” 阵上的事情,刘良不懂。 姜维孤军深入关中是不是太过冒险,刘良也不懂。 他只知道大军一旦翻过了桥山,进入关中,补给有可能不易,所以物资自然就要准备得充足一些。 自从九原故地勉强稳定下来,刘良就开始积极与后方恢复联系。 不是再次通过大漠,而是从高阙沿着大河南下,经过灵武谷,到达前汉所设的廉县(即银川一带)。 过了廉县继续往南,过了北地郡的旧日郡治富平(即青铜峡市附近),那就好说了。 因为过了富平,沿途有两汉所设置的关塞残址。 沿着大河两岸,跟着关塞残址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安定郡塞外故地。 安定郡塞外故地的大河边上,这些年有一个匈奴部族经常在那里放牧。 这个部族的前一任匈奴大人叫胡薄居姿职,后来在北地郡故地被司马懿所杀,差点几近灭族。 剩下的族人由匈奴大人的遗孀阏氏统领。 后来吧,打西边来了个色中饿鬼石苞,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苞大爽特爽之后,就给了阏氏指了一条明路。 让她的部族在凉州陇右与北方草原之间兼职个中间商,赚点中介费啥的。 至于为什么不像别的胡人部族那样,直接圈了一块草场放羊剪羊毛? 人家就乐意游牧怎么啦? 游牧嘛,逐水而居,所以跑得远一点也很正常对不对? 比如说跑到廉县看看风景啊什么的。 甚至穿过廉县,运点毛料啥的去九原卖,同时再看看祖先当年在高阙所建的匈奴城还在不在,也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这一来二去,跑得多了,自然也就认得路了。 可以说,就算这条路再怎么难走,那也比从居延郡出发,然后再横穿大漠要方便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邓芝在得知邓艾兵临萧关,就立刻退守萧关的原因。 只要萧关还在,陇右迟早可以通过这条路,与进入九原故地的凉州军取得联系。 至于凉州军为什么不进入陇右出萧关走这条路。 一是因为司马懿肯定会在北地郡故地安插有耳目,走这条路只会提前暴露凉州军行踪。 这二嘛,就算是司马懿会预料到凉州军会突袭桥山,那就顺便让对方觉得自己的预判是对的。 从而让司马懿失去警惕,不会再多想凉州军有可能掉头转战并州。 简单地说,就是预判司马懿的预判,多加一层保险。 当然,这条路确实也不好走,毕竟廉县和富平县是旧北地郡的核心地带。 不但司马懿在那里安插有人手,盘踞在那里放牧的胡人更是杂乱无比。 没点真刀实枪的本事,还真不好过去。 也幸好冯刺史给刘良留下的义从胡骑,对草原上的胡人来说,算是快马利刀,最后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与安定郡联系上了。 结果邓芝比呆在高阙的刘良着急多了。 在魏贼兵临萧关的情况下,陇右方面硬是挤出三千精骑。 让马岱亲自带队,直插富平县这个处于高阙与萧关之间的关键要地。 对于邓芝来说,只要萧关无失,魏贼在关城下再怎么耀武扬威,他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但若是九原方向有消息传来,他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障两地之间的联系通畅。 要不然,就凭邓芝手下的马岱张嶷等将军,能让一个不知名魏将骑在头上? 而刘良现在手里的物资,就是东风快递不顾损耗,从陇右出萧关运送过来的。 想要动用这批物资,当然没问题。 但提前是必须优先保障姜维所领的一万大军。 “若洛阿六首领,你也知道,寒冬将至,我自然是要优先保障前方将士的衣食。” “这样吧,你若是能抽出人手,帮我把这批物资运到关中去。” 刘良看着若洛阿六有些不明所以的脸,笑了笑: “这运送的人,不但一路上能吃上饭,而且事后我还可以按部族出力多寡酬谢。” 如何拉拢、分化、利用,冯君侯在陇右和凉州,早就做出了表率,刘良只要有样学样就够了。 果然,若洛阿六听完刘良的话,神情就是一动。 以眼下九原的形势,以部族眼前的状况。 如果既能帮上汉军的忙,又能让族人吃上饭,事后还有酬劳,而且还没有风险,这怎么看怎么都是好事啊! “这个……刘郎君,不管是谁,只要能帮忙运粮,能吃上饭?” “定人定量,只要达标,我身为大汉堂堂参军,难道还能昧了那点口粮?” 换了别人,若洛阿六或许会嘀咕,但换成刘郎君,那他还真无话可说。 因为从刘良领着商队过来的那一天起,一直都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甚至对一些拿不出货的小部族,还会偶尔救救急,允许赊账,日后慢慢还。 如果抛去数月前汉军对自己部族的立场不说,刘郎君在九原一带的名声,那是真的不错。 当然,就算在冯君侯屠戮数万人之后,刘良在相当一部分的部族眼里,仍是信誉坚挺。 汉军为什么能轻易地横扫九原? 部族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折损数万精骑? 以前若洛阿六可能不明白,但他接手部族也有时日了。 他就是再蠢,也能隐隐约约地看出,底下估计有不少人早就跟汉军眉来眼去。 所以若洛阿六知道,就算自己心存疑虑,只要刘郎君把这个话放出去,肯定会有不少渠帅眼巴巴地跑过来跪舔。 想起自家兄长全家死光光,再想起汉军来到九原,就如同来到自家后庭闲步,让数万精骑消失,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若洛阿六眼一闭,心一横,妈的什么壮大部族,什么恢复鲜卑荣光? 再壮大,能大得过汉军? 再荣光,能荣得过汉人? 既然都决定跪舔了,还不如想办法把自己卖得再好一些! “刘郎君若是不弃,吾族里尚还有些人手,只求刘郎君垂怜,能赏他们一口饭吃……” 刘郎君闻言,脸上顿时满脸笑容,扶起若洛阿六: “言重了,不过是相互帮忙,互相帮忙而已!” 送走回族中准备的若洛阿六,刘郎君迎着北面吹来的风,让已经带着寒意的北方吹散自己胸中的滚烫。 不过只言片语,谈笑之间,就决定了数万乃至十数万胡人的命运。 不但借机化解了大军后勤压力,甚至在悄无声息间,还为九原的治理打下基础。 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此等豪迈,方是男儿所追求的情怀。 刘良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了大汉新一代某位未来领袖的眼光和高度。 他忍不住地长啸一声,大笑道:“壮哉,汉家男儿!” 汉中。 代表着最高紧急红色传骑背负令旗,怀揣羽檄,身下的座骑已是口吐白沫,但骑士却是毫不怜惜,时不时抽一下马屁股。 “嗒嗒嗒……” 没有烟尘,镶了马蹄铁的马蹄敲在水泥道上,发出清脆无比的马蹄声。 汉中城城门大开,一队汉军将士守在门口两边,迎接即将到来的消息。 “急报!冯君侯转战万里,在九原灭四万胡骑,今已攻下并州,挥师河东,大破魏贼!” 传骑经过城门时,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只是迎风留下这么一句,就继续向着汉家天子的行宫急驰而去。 “轰!” 门口的汉军将士面面相觑,人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听清楚了?” 被问到的人咽了咽口水,喃喃地说道: “转战万里?” “再听听,再听听,听仔细了,别传错了!” “对对对,再仔细听听!” 很快,第一个传骑过去后,后方又有三三两两的传骑跟上,这一回,终于有人在城门翻身掉下来马来。 早有准备的将士连忙接住他,急声问道: “如何?战况究竟如何了?” 传骑嘴唇干裂,脸上隐隐有血丝,这应当是一路狂奔被山风吹裂的。 但他此时的情绪却是极为亢奋: “冯君侯转战万里,在九原灭数万胡骑,然后又攻破了并州,挥师河东,天下皆是震动!” “果真!” “糊涂!此乃红色传骑,直报天子,还能有假?” 有人惊叹: “冯君侯这是带了多少人过去?转战万里,胡骑加魏贼,怕不是得有十万人?” “十万人怎么啦?君侯两万破十万,又不是没干过!” “那时也没转战万里啊!再说了,那可是十万人,又不是十万头猪!” “不懂就别乱说,你以为杀猪就很容易?我家就是养猪的。” “杀一头猪,要一人抓后腿,一人抓前腿,一人拿铁勾勾住猪脖,同时拿杀猪刀放血。” 此时大汉圈养之风大盛,特别是因为粮食的增产,小户人家有能力散养点鸡鸭,再加两三四头猪。 再富余一些的人家,多是开养鸡场养鸭场养猪场,养个百余乃至数百只鸡鸭几十头一百两百三百头猪。 因为鸡毛鸭毛乃至猪肉,那都可以抵税的啊。 至于再上一层人家,直接就是草场牧场养羊养牛…… 养马供应军中,开毛纺工坊皮革工坊啥的,那都是最顶级权贵和豪族才有的权利。 家里养猪的是个小军官,见他比比划划,给他人讲如何杀猪。 于是有人冒出一句: “那不就是说,魏贼连猪都不如?” 众人一下子就哄然大笑起来,城门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别闹了,快去传消息!” “诺!” “冯君侯转战万里……” 城门的将士得到确切的消息,开始四处奔跑,传播消息。 汉中城,有如一锅烧开的水,顿时就沸腾起来,水雾蒸腾,水花四溅。 章节目录 第1031章 关家 大汉这一次出兵伐魏,除了永安和南中还留有一些守卫部队,汉中还有两万戍卫拱卫天子,防备贼人逆汉水而上。 剩下的其他地方,兵力几乎都是抽调一空,就连锦城都不例外。 可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举国之力。 只是这一次被大汉上下寄予最大希望的伐魏之战,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压抑。 丞相大军被阻于五丈原,凉州大军沓无音讯,陇右大军被逼得退守萧关…… 三路大军,没有一个好消息。 而汉中,则是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不但是因为天子驻跸于此,还因为汉中正北方的关中,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大汉立国之初,就一直笼罩在汉中的头顶上。 无论是拿下陇右,还是经营凉州,最终还是为驱散汉中头顶的乌云做准备。 只有还于旧都,大汉才算是真正有了复兴的资格。 反而言之,如果举全国之力都没有办法驱散这个乌云。 那么大汉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信心,就会被击溃大半。 正当大伙觉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就突然爆发了出来。 “丞相退司马懿,破魏贼数万精锐中军于五丈原,逼降陈仓、汧县……” “姜将军攻破桥山,已从北面进入关中……” “冯君侯转战万里,灭四万胡骑,攻破并州,挥师河东……” 汉中这十余年来,由南乡发展开始,再到天子留守,已经成为大汉的实际中心。 更别说这些年来,南来北往的客商,有不乏见多识广之辈。 听到这些消息后,不少人顿时就惊呼起来: “如此说来,大汉岂不是已经把关中包围了?” “啧啧!怨不得这大半年来,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原来就等着冯君侯绕路河东呢!” “可不是么?若是荆州还在,这魏贼,怕不是要被全部堵在关中?” 人群里响起一阵叹息声。 荆州的话题,在以前是一个敏感话题。 上层不想谈,下面的人不敢谈。 但随着大汉这些年在前线的不断胜利,还有汉中忠义祠的设立,“桃园三结义”、“忠义世无双”的传说越发深入人心。 大汉上下,已经不再忌讳谈论这个问题。 “哼,若不是吴国鼠辈……” “悄声,吴国现在可是大汉的盟国呢!” “嗤!”有人冷笑一声,“大汉出兵大半年了吧?这关中都快打下来了,盟国的出兵呢?” “不是说已经从巢湖出发了么?” “大汉仗都快打完了,吴人才出发?” “若不是消息传过来,我们自己都料想不到关中会打成这个样子吧?吴人恐怕就更想不到了。” 有“民间智囊”在高谈阔论,“我看啊,吴人就是想要看大汉与魏人两虎相争,从而渔翁得利。” “哎,你这话恐怕说中了吴人的心思啰!只不过啊,这虎倒是有一只真虎,可惜利倒未必得利!” “谁说不是咧!要说啊,大汉朝中诸公,还是有高人的,说不定早就料到了,就是不想让吴人占便宜,所以才会这么打关中!” 众人皆是会意大笑起来。 所谓真虎,指的就是关老君侯的四子,关索。 听说这一次冯君侯就是派关索为前锋,一路铁骑所向,无人能敌,凉州大军这才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师河东。 当年关老君侯乃先帝虎将,这关索,算是虎将之子,送一个虎子之称,倒不为过。 有人嘿嘿一笑: “当年关老君侯从南边逼许昌,现在关四郎从北边逼洛阳,这关家,不愧是大汉忠烈啊!” “以前只听说关家有二子一女,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四子。” “说是荆州之变的时候,关索年纪尚小,被送至乡野隐姓埋名,后来稍有年长,这才想着法子回到蜀中。” “对对对,我还听说,这关索是关家庶子,所以这才被遗弃在了荆州,南征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冯君侯身边……” 这倒不是完全胡说,毕竟兴汉会在最初的时候,可不就是一群家族次子或者庶子组建起来的么? 怪不得能跟在冯君侯身边呢。 有人啧啧有声: “怪不得,原来是个有气运的,怕不是得了冯君侯的悉心教导,怪不得!” 冯君侯才智双绝,乃是大汉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关家四郎能常年跟在身边,定然是学到了不少本事。 看看现在的兴汉会,次子庶子什么的,重要么? 有人突发奇想: “倒是从未听说关家还有第三房娘子,所以这关四郎,是不是尚未娶妻啊?” 众人中有人似乎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人家娶不娶,也轮不到你们关心。” “我们是关心不上,但有人关心啊!” 民间智囊的话,有的可能是臆想,但有一些话,确实也说中了他们眼中某些人的心思。 由目前的消息看来,大汉能不能平定并州河东可能不好说,但收复关中那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这已经算是一次空前的大胜。 可以想像,只要拿下关中,那么此次大战过后,天子必然会进行大封赏。 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冒出多少个朝堂重臣或者未来的朝堂重臣。 只要有心想再进一步的人家,谁敢忽视这一点? 这一战中,丞相和冯君侯自然是最大的功臣。 丞相就不必说了,一心为国,公正严明,谁要敢去丞相府上搞一些魑魅魍魉,怕不是要被打出门来? 至于冯君侯嘛,不但深得天子与丞相同时信重,而且在内有虎女镇宅,在外有女官侧伺。 非关张二家这等家世,难有资格登门攀附。 唯一可以入手的,也就是冯府的妻妾数量似乎少了些。 只是冯君侯向来不好女色,不似一般的权贵豪族,喜欢在府上蓄养歌伎舞伎。 听说朝廷赐给冯君侯的三个媵妾位置,到现在都还有一个空位。 不过看看冯府的两个媵妾,一个控制着大汉近半纺织工坊的运作。 另一个就更不用说,整个大汉,不知有多少学子见到她,都要喊一声梅先生。 由此看来,就算是冯府媵妾的位置,那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惦记的。 不过不要紧,攀不上丞相与冯君侯的关系,难道还攀不上别人的关系? 比如那个领军突破桥山,有可能是第一个到达长安城下的姜维。 这个第一,很重要,非常重要。 因为这意味大汉两代人矢志还于旧都的愿望,已经是触手可及。 还有自然就是那个被称为将门虎子的关索。 巧了,听说关四郎是庶出,这些年又跟在冯君侯,一直没有娶妻成亲。 关将军这是为大汉出生入死,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将士们在前方为国征战,这后方,也需要有人帮他们打理家务才行,不是吗? 也不是为别的,就是为将军们一片忠心所感动…… 关兴的嫡子关统,还没有正式束发,但这些天里,却是亲自接待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待人接物皆是可圈可点,让上门的客人称赞说是关家后继有人。 君侯府嫡子在送走所有客人,关上府门后,脸色开始发白,手脚哆嗦。 这些来关府拜访的客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自己那位威名远扬的四叔。 但身为关家嫡子,关统自然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四叔。 因为嫁入冯府的三姑就是大人最小的阿妹。 现在好啦,全天下都知道关家有一个虎子关索。 大伙现在都上门打听来了,就想知道,深得冯君侯宠爱的关家四郎,是不是真如外头传的那样,还没有成亲? 这叫什么事? 成什么亲? 和谁成亲? “兄长,没事吧?” 关兴庶子关彝关心地问道。 关统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摇头苦笑:“无事。” 两个半大小子相互扶持着走回府后,关统终是不过十余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年少老成,也是经不住这等仗势。 他终是忍不住地说道: “二郎,你说,现在外头到处都说我们家有一个四叔,你说,我们家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四叔?” 关彝脸上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大概,可能是有的吧?” 关统拍了拍脸,又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这是太累了,所以胡言乱语,先容我先去休息一番。” “兄长,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的,明日我们府上不如闭门谢客,我陪兄长你到外头转转,散散心。” 关统叹了一口气: “就怕有人说我们关府一得势就看不起人。” 关彝却是旁观者清,但见他微微有些冷笑: “我们府上落魄的时候,那些人有替关家说过一句话?没有背后诽谤关家就不错了。” “我们关家现在重新起来了,难道反而需要这些人帮忙说话了?” 关统一听,眼中就开始恢复清明,他有些狐疑地看向关彝,若有所思。 “别看这几天来,我们府上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但这些人家,又有几个是朝中说得上话的?” 说到这里,关彝压低了声音: “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才会在这种时候眼巴巴上门,就是存了欺负我们年纪小,以为我们不明白这里头门道的心思。” 听到关彝这一番剖析,关统这才恍然大悟:“此言甚是有理啊!” 他看向自己的庶弟,感叹道: “二郎,想不到你竟有此等见识,比为兄强多矣!” 关彝嘿嘿一笑: “吾何来这等本事?不过是有人说与我听罢了。” 关兴脱口而出地问道:“何人教二郎?” “四婶。” “四婶?”关统有点蒙,“什么四婶?” “就是四叔的娘子。” 关统顿时目瞪口呆:“什么四叔?” “就是外面一直在说的四叔啊。” 关统目光呆滞,不可置信地看向关彝,喃喃地问道:“那你刚才……不是,我们真有一个四叔?” 关彝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四婶都已经出现了,想来四叔应该也是有的吧?” 关统怀疑自己是处于梦中:“四婶……出现了?” 关彝点了点头: “是的,兄长在前厅接待客人的时候,她就悄悄过来了,如今正在偏厅等着呢,这是她送过来的信。” 关统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忙不迭地拆开。 哪知当他看完,已是双眼无神,脚下如同踩在浮云里,有点飘浮不定。 自称关家四婶的女子看到关统这般模样,不禁皱眉: “汝好歹是关家嫡子,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去!” 关统才一见到自家“四婶”,就被数落一顿,连忙强行打起精神,定眼看去。 但见这个女子身材小巧,不过是堪堪与自己一样高,不过容貌却颇是动人。 明眸善睐,顾盼之间,水波自起,靥辅承权,含辞未吐,有如精灵。 看到这个女子的真面目,关统不禁啊地一声,身子晃了晃,小小年纪的他,似是禁不起这个事情的冲击。 “花……花……” “叫四婶!” 花鬘抬了抬下巴,坐到椅子上,老气秋横地对着关统与关彝二人说道。 兄弟俩面面相视,呐呐不知如何开口。 花鬘见此,大是不满,哼了一声: “若不是受人之托,我才懒得管关家的事,既然你们不愿意叫,那我走啦,以后有人追究起来,可不怨我!” 她倒是干脆,说走就要起身离开。 关统哪里还敢让花鬘就这么离开? “花娘子请留步!” “嗯?” 花鬘侧头看了看他。 关统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四婶请留步。” 花鬘听到这个称呼,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悲喜变幻莫测,最后还是怏怏地坐了回去。 “呐,现在外头都在传关四郎的事情,以后真要有人问起你们来,你们就直接应下来,说府上确实有一个关索关四郎。” “关索关四郎”这几个字,花鬘是闷着一张小脸,咬着牙说出来的。 “不过这个关四郎,他乃是关府庶出,南征那时起,就一直跟在冯君侯身边。” “也正是在南征的时候,他遇到了我,”花鬘说着,指了指自己,“然后我跟他不打不相识,最后结成了夫妻。” 花鬘有着南蛮阿妹特有的直爽,说起这种事,竟是一点也不害羞——甚至还有点咬牙切齿。 “别人要是再打听起,你们就只说自己是小辈,不便多说。” 天下大乱,妻离子散,哪一家突然多出一个亲人,这都是很常见的事。 关家庶子,娶了孟获之女,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更不是什么大事,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事情临到自己头上,莫名多出一个四叔,同时还多出一个蛮女婶子,让关统终是有些忍不住: “这是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花鬘没好气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不过这个事情,据我所知,还是凉州那边的安排,只不过你家大人也同意了。” 关统鼓起勇气问道:“那……那花……嗯,四婶为何又甘愿如此?这名声……” 花鬘撇撇嘴:“我在南边那么大的买卖,多少人得靠我吃饭呢!真要能与关家攀上了关系,高兴都来不及。” “再说了,我现在是祝融部的族长,就算是嫁给你们四叔,按部族的风俗,仍是单独领有部族,不一定要进入关家。” “所以这个四婶,除了我,还有谁最合适?” 花鬘给两人交代完结,也不多说,直接就走了,留下关统与关彝两人愁眉对坐。 “兄长,你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如何知晓?我现在比你还头疼!” “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按那花娘子所言的去做?这对我们关家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关家真要有这么一位战功赫赫的四叔,怎么会没好处?” 关统站起来,抓了抓脑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得找人问问。” “兄长打算打谁去问?” “自然是皇后。” 关家这些年越发显赫,关统身为关家嫡子,前几年就被定下了与公主的亲事,只待到成年,就会择日与公主成亲。 对于他来说,突然冒出来的四叔和四婶,乃是关府上的一件大事,他不敢擅做主张,自是想办法问个究竟。 得知关统请求入宫请安,张星彩笑对阿斗说道: “关家之子,虽然才能有些平庸,但性子还算谨慎,知进退,倒也有可观之处。” 汉家天子有些疲惫地半躺在躺椅上,听到关统求见,只得撑起身子,做出正襟危坐的模样,嘴里却是唉声叹气道: “我这才好不容易想躺一会,他怎么就挑在这个时候过来?” 这两年来,随着相府的分权,尚书台的职能回归,阿斗再没了以前的轻松,每天都要处理不少朝政。 特别是今年以来,相父领兵出征,天子的工作量更是猛增,让习惯了安逸的小胖子叫苦不堪。 这大半年下来,原本胖乎乎的圆脸,竟是瘦了一些,再没了以前的喜感。 张星彩有些欣慰地看着天子,柔声道: “陛下若是累了,不若就到里边休息,关家之事,由我来与他说就是。” 小胖子摇了摇头: “算啦,好歹也是一家人,避而不见算怎么回事?关家这个事情,事关荆州,我看看关家小子的反应也好。” 张星彩点点头: “荆州之变,是关家一直都想要迈过去的坎,为了它,关家阿兄与关家阿姊不惜性命,此时看看关家大郎的反应也不错。” 章节目录 第1032章 冬日来临 “安身立命天地间,上求四季哺大地,下求人安六畜旺,桃园跪拜三结义,只求天下复太平……” 天子行宫临时搭成的戏台上,面戴花花绿绿的木制面具的戏子正在唱着戏句。 戏子的衣着有些奇异,细细看去,颇有几分南中夷人族中巫医或者祭祀请神时的模样。 这是南乡新出的戏曲。 听说如今南中那边,流传着一个传言,说是关索可以命令鬼王。 所以夷人部族请神时,常扮关索模样,号令鬼王驱散诸鬼。 南乡学生去南中学习时,觉得颇是有趣,于是回来后就新编了这么一个新戏。 主要讲的就是荆州之变后,关家之子关索流落民间,历经艰辛,回到蜀地,同时还苦练武艺,报效国家的故事。 有悲有喜,有生有死,有分离有重逢,同时还穿插先帝与关张兄弟兴复汉室的故事,颇是引人入胜。 就连台下的天子和皇后都看得津津有味。 待看到荆州失陷,关家死的死,亡的亡,散的散,台下的人皆是齐齐发出叹息。 再看到关索在鲍家庄养伤,然后败前来劫庄的贼人,最后携鲍三娘西归,就连皇后脸上也露出微笑。 然后就是南征,助南征大军破敌,偶遇孟获之女花鬘,俘获佳人芳心。 看到这里,小胖子忍不住地咂咂嘴。 待台上的戏子下去准备下一幕时,阿斗转过头,低声对张星彩说道: “以前吾只顾听说相父南征事迹,却没想到其他人还有这般精彩的故事。” 张星彩闻言,亦回过头笑曰: “妾听说,关索与花鬘之间,确有故事,两人可谓不打不相识,关索最初的时候,还从花鬘手里赢了一匹卷毛赤兔马。” “若是不出意外,这匹卷毛赤兔马应该还在越巂的马场养着。” 同样是开马场养滇马,兴汉会名下马场所产的马匹质量,就是要比别人要高一些。 就算是花鬘这种南中地头蛇,有能力从南中各部族拿到纯正的滇马,但她私人所开的马场,马匹质量还是要逊兴汉会一头。 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帝后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旁边的关统反而是有些坐立不安。 南征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谙世事。 看了这个戏,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恍惚:莫不成自己当真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四叔? 不怨他这么想。 毕竟能在天子面前唱的戏,怎么可能是胡乱编排? 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先帝。 “大郎,你觉得这戏如何?” “很……很好,很好看。” 皇后点了点头: “确实好看。” 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看得难受,荆州之变,别说是关家,就是大汉,也是深受其害啊!” 关统终是十多岁的半大小子,最受不得激,想起戏中所述之事,只觉得胸口就是一阵激荡: “江东鼠辈,非人子哉!” 说完这才悚然一惊,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天子和皇后。 谁料到天子和皇后却是对视一笑。 张星彩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示意台上,意有所指地悠然说道: “下一幕准备要开场了,先好好看戏。” 作为皇后,同时又是天子最重要的智囊,张星彩掌握的信息远比其他人要及时。 除了汉中广为流传的消息,她还知道,丞相在逼降汧县之后,已经挥师向东,现在可能已经渡过了武功水。 而不出意外的话,姜维应当已经兵临长安城下,而且极有可能与丞相大军取得了直接联系。 据相父传回来的军情分析,长安现在只有少量兵力驻守,司马懿的主力大军大部分集结在长安以东的河西和潼关一线。 可能是防备冯明文,更有可能是为了能随时撤出关中。 但就是没有看出有依托长安死守的打算。 所以由此看来,大汉收复关中,已是指日可待。 对于大汉来说,关中之战这场大戏,差不多也该落下帷幕了。 剩下的,就看冯明文那边最后能取得什么样的战果。 若是当真能把并州和河东都吃下来,那就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如果没有意外之喜,汉魏最后以大河为界也无所谓。 反正大汉只要收复了关中,就坐拥两个产粮的天府之国(天府之国最早是关中的称呼)。 凉州陇右九原三地养战马,产羊毛,织布料,南中种甘蔗,榨红糖,蜀地饲多季蚕,织锦缎。 再加上傲视天下的精兵强将,那可是无论强秦还是高祖皇帝统一天下前,都未能拥有的雄厚根基。 在张星彩看来,大汉的下一幕戏,就是统一天下的大戏——江东确实是鼠辈,但不是傻子。 这些年来,魏国接二连三地丧师失地,说是被打得小半残都不过份。 小半残再加一个鼠辈,面对隐隐有统一天下资本的大汉,会做出什么事来,那都是想都不用想。 关索戏的出现,就是荆州舆论战的开始。 张星彩看着戏,下意识地把一枚腌酸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同时在心里想着: 江东袭取荆州之前,也是一直在嚷嚷荆州是他们的吧? 关统是平庸了一些,但那也是对“少有令问”的关兴而言。 陪着天子和皇后看完“关索戏”,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底。 看来自己多出一个四叔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复杂的事情,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参与的。 看着关统如释重负地离开,张星彩又拿了一颗酸梅放到嘴里,若有所思。 旁边的阿斗看着自己的皇后咔咔咔地吃着腌酸梅,只觉得自己的牙根都要倒了。 挥手让服侍的人下去,他把手悄悄地摸上张星彩的肚子。 正在沉思的张星彩被惊醒过来,手臂抬了抬,让阿斗摸得更顺畅些,柔声道: “才小四个月呢。” 阿斗嘿嘿傻乐: “要不说汉中是龙兴之地呢,幸亏没回锦城。” 张星彩抿嘴一笑。 阿斗自顾自地傻乐: “也不知道皇后这一回,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陛下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 “妾倒希望是个公主。” “为什么?” 张星彩叹息一声: “丞相年老多病,如今又强撑着病体领军北伐,这一战下来,怕是身体损耗甚大,不知后面还能撑多久。” “经此一战,冯明文就是丞相之后的栋梁之臣。”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 “以前我们让四娘带话,试探问过能不能让冯家嫡女嫁入皇家,冯明文一直没有回应。” “若是妾这一回生个女儿,到时候不管是嫁是娶,冯府总要选一个才是。” 阿斗倒是没有太过上心,他握住张星彩的手: “孩子还小呢,冯明文也不是说不愿意嫁女儿,就是说了以后让女儿自己选。” “所以这事还是看他的女儿,等以后一起到了长安,让孩子多在一起耍,做个青梅竹马什么的,那不就成了?” 说着说着,阿斗凑近了张星彩耳边,悄声道: “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张星彩脸上微微有些烫,她嗔怪地白了一眼阿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说起四娘,她现在也应该生了吧?” “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绽然一笑,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张星彩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看向阿斗: “等到了长安,四娘之事,也该有个着落了。” 阿斗点头: “到时以冯明文的地位,任谁也说不了什么。” 张星彩悠悠地说道: “说得也是,关家虎女和四娘都有了孩子,冯明文总是得拿一个出来与皇家联姻。” 阿斗继续点头:“所以我就说嘛,这个事不急,有四娘在那边,你还担心什么?” “总是要为孩子多考虑一些。”张星彩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脸上泛起母爱的光辉,“听说关家虎女还藏着一箱子冯家绝学呢!” “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要不然,哪来现在的关家虎子?” 非但能镇服凉州军的骄兵悍将,还能率领他们转战万里,破敌如劈竹。 “冯家的学问可不一般,关家虎女犹能如此,冯家的孩子还能差了?” 还有四娘,即便冯明文大半不在凉州,整个凉州仍是有序地运转,其中少不了四娘的功劳。 张星彩美滋滋地计划着: “冯家先助陛下一统天下,后助我们的孩子治理天下,大汉赐他个与国同休,君明臣贤,共成一段佳话,岂不妙哉?” 哦,原来主要还是看上了人家的学问。 “还是想得太远了些,长安还没拿下来呢。” “肯定会拿下来的。” “陛下,怕是拿不下了,撤兵吧!” 合肥城下,诸葛诞紧紧地攥着孙权的马辔头,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让暴跳如雷的孙权策马向前。 放眼望去,城墙下到处散落着吴兵搭起的攻城梯,有不少还袅袅冒着青烟。 不用细看就知道,这些攻城梯多已被毁坏。 而城门口的冲车,则是早就被城上吊悬的石磨砸得一塌糊涂。 再一次攻城失败的吴兵正如潮水一般狼狈溃退。 孙权瞪着血红的眼睛,手上的马鞭差点抽到诸葛诞身上: “怎么撤?!死伤这么多将士,你让朕如何撤兵?” 领着大军来到合肥城下,孙权可是当着全军的面,立下了誓言,不破合肥,誓不还师。 如今已经攻城近十日,城下不知倒下了多少将士,此时诸葛诞劝他退兵,又怎么不让他暴跳如雷? 诸葛诞拉着马头苦苦哀求: “陛下,前些日子有细作来报,说是曹叡离开洛阳东征,如今又有探马来报,北面疑有大批贼军前来,已至合肥不足百里,怕不是贼人援兵至矣!” “将士连日攻城,已有疲惫之意,陛下不若先撤兵,回到巢湖整军,若是贼人援兵不至,再行攻城不迟。” “不成!吾等有伤亡,难道城里的贼人就没有伤亡了?”孙权咬牙切齿地说道,“吾有十万大军,城里贼兵不足万人。” “十倍于敌,却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合肥,反是被贼人逼退,介时吾有何颜面立足于世间!” 他愤恨地用马鞭遥指合肥城,“吾之侄儿,尸骨未寒,不破合肥,吾如何对得起早逝的四弟!” “魏贼都快要保不住关中了,曹叡安敢轻易离开洛阳?北面不过是疑兵而已,传令下去,继续攻城!” 诸葛诞见孙权不听劝,无奈之下,只得说道: “陛下若不退兵,那亦应当让将士休整一番,今日攻城器械皆已损毁,不若到此为止,待明日造出攻城器械再战。” 孙泰之死,并不是打击了军中士气,激怒了孙权这么简单。 而是吴军想要利用施水运往合肥的攻城器械,悉数被毁,让大军面临难以攻城的窘境。 在孙权的计划中,他推迟出兵,除了在等蜀魏两败俱伤,自己好捡便宜外。 还有就是等冬日来临,让魏贼的精骑发挥不出最大战力。 同时趁着这个时机打造攻城器具,为攻打合肥做充足的准备。 谁料到计划不如变化快,魏军半路上的一场伏击,让数月打造出来的攻城器具被烧了个干净。 这才造成了这些日子攻城,全是临时粗造的简陋攻城器具。 此时听到攻城器具又没了,孙权感觉实是窝火万分。 就算是蚁附攻城,那也得有攻城梯。 眼下连攻城梯都没了,他就算是再怎么狂怒,逼着将士不惜一切代价攻城,亦是无可奈何。 “那就造!今晚务必要连夜给朕造出来!” “诺!” 是夜,就在吴军连夜伐木的时候,寒风突然大作,营寨的栅栏倒了一片,砸伤了五六个值夜的士卒。 建兴十四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孙权半夜被帅帐外的巨大响声惊醒,他还道是有贼人袭营,忙不迭地爬起来询问: “外头出了何事?” 亲卫提着灯笼进入帐内,带进来一阵寒风,冻得孙权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 “陛下,不好了,外头的帅旗被风吹倒了!” “什么!” 孙权大惊,抬脚就想向外走。 “陛下,还请披上裘衣!” 亲卫连忙拦住孙权,“夜里突然起了大风,将士受了冻,已经有人染上了风寒。” 孙权一听,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风寒?” “是,因为这一场寒风,天气突然转冷,陛下还是注意保暖才是。” 章节目录 第1033章 退兵 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流,席卷了大江南北。 合肥新城里的魏军,病倒了一片。 至于城外的吴军,那就更是惨不忍睹。 不过短短三日,吴军营中就已经开始流行起了疫病。 若不是守在巢湖防备满宠的陆逊紧急调了一批御寒衣物过来。 恐怕光是伤寒引起的疫病,吴军可能就要失去三成战斗力。 饶是如此,吴军这些天攻城的伤亡,加上疫病的肆虐,也让军中苦不堪言。 偏偏攻城器具本来就短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及时补齐。 所以孙权在这三天里,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才破坏掉的城墙被敌人重新修整。 “陛下,上大将军虽说是送了一些衣物过来,但仍是不够。” 诸葛恪再次找到孙权,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末将派往北面的探子再次送来了消息,曹叡极有可能是亲自领军前来增援合肥。” “陛下,如今军中疫病大起,没有足够的药材,将士又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到时万一曹叡当真到来,则大军危矣!” 看着背靠山势,以施水为护城河的合肥新城,孙权面色铁青,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 此时的他,无比怀念第一次领军攻打合肥的时候。 因为那一次,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彼时正逢曹操大败于赤壁,合肥城在自己的攻击下,城墙将崩。 谁料到贼将蒋济使了诡计,让自己误以为援军已至,仓促间烧营而退。 后来才知道,当时合肥守军连修补城墙的东西都是草料和树叶。 而贼人的援军因为遇到大雨,道路泥泞,根本就没来不及增援。 想起往事,此时再听到诸葛恪第二次提起曹叡会亲自领着大军前来救援合肥,孙权也不知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还是那句话,魏贼连关中都快要保不住了,曹叡不想着支援关中,却离开洛阳,这根本不合常理。 经过这些天的攻城,虽然军中将士伤亡很大,但孙权相信,合肥城内的贼人同样有不小的伤亡。 自己把陆逊调到巢湖,不但护住了大军的后路,同时还拖住了满宠。 只要重新整军完毕,然后继续攻城,孙权相信,合肥迟早都能攻下来。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曹叡亲自领军救援合肥的消息传了过来。 很难说不是贼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假消息。 上当一次是大意,第二次再上当,那就真是愚蠢了。 孙权一念至此,终于下定决心: “不能退兵,贼人困在城内,情况只会比我们更糟糕。” 说到这里,孙权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还是相信,现在就是我们攻下合肥的最好机会。” “因为蜀人在西边吸引了魏贼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错过了这个机会,蜀人就不可能再给我们这么好的机会。” 孙权看向诸葛恪,“蜀人虽与我们有盟约,但那是建立在共同抗魏的基础上。” “但若蜀国真能拿下关中,他们就有足够的实力单独与魏国抗衡,那个时候,我们大吴的机会就会越发渺茫,你明白吗?” 孙权继续加重了语气,“而且魏贼现在是很难分兵过来救合肥的,所以,元逊,你不觉得,曹叡亲自领军前来的消息很反常吗?” 诸葛恪闻言,顿时就是一怔。 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还年轻,虽然领军打过几次胜仗,但对于那些老狐狸来说,他的见识还是有些不足。 或者说是经验不够,所以没有想得那么深远。 “可是陛下,无论是细作还是探马,都说北面的贼人声势浩大……” “所有的疑兵声势都很浩大!现在,你应该下去,安抚将士,或者准备攻城器具,而不是呆在这里劝我退兵。” 诸葛恪无奈,只得退下。 “陛下不肯退兵?” “是的。”诸葛瑾抖了抖手上的信,把孙权对诸葛恪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巢湖进入施水的湖口,站立在船上的陆逊,听完这些话,却是有些忧虑: “陛下有些想当然了。” “嗯?”诸葛瑾本来还觉得有些道理,没想到陆逊却是有不同意见,他不禁问道:“伯言何出此言?” 陆逊指了指周围: “如果说,在你我二人来到这里之前,满宠分兵袭击大军后路,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但如今陛下领军十万驻于合肥城下,我们又看住了大军后路,满宠却仍是没有离开这一带,他这是一直想要寻找机会。” 陆逊转过头来,看向诸葛瑾:“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 “满宠这么做,要么是他根本不关心合肥的得失,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担心合肥会失守,子瑜,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魏法严苛,失地是重罪,罪及家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与蜀人的作战中,一旦城池失守,守城的将领要么自杀,要么阵前战死,少有人投降的原因。 所以诸葛瑾同样不认为满宠会不关心合肥。 “伯言的意思,是说北边的援军是真的?” “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其他原因。”陆逊的面色有些凝重,“满宠是早年就跟随曹操的老人,不可小视。” 听到陆逊都这么说,诸葛瑾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陛下那边……” “我会亲自写信,劝说陛下退兵。” 以陆逊上大将军的身份,亲自劝说,孙权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慎重考虑。 诸葛瑾有些忧虑地说道:“就怕陛下会因此不快。” 陆逊肃容:“岂能因为陛下不快,而弃国之大义不顾?” 诸葛瑾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几年来,校事府凶焰滔天,就连跟在陛下身边的丞相顾雍都因为被校事中伤,从而被陛下斥责,差点丢官。 更别说远在武昌一直不在陛下身边,隐隐有成为群臣之首的上大将军(张昭已于去年去世)。 而陆逊偏偏又是忠于国事之人,虽身在外,但常常上书直陈时事。 校事府之弊,更是被陆逊屡屡提起。 特别是这两年来,就算是诸葛瑾,都已经感觉到了孙权对陆逊的疏远。 上大将军名义是总督荆州和扬州豫章等三郡事务,但荆州的大半兵力,都是掌握在驻守西陵的骠骑将军步骘手中。 就拿这次出兵来说,陆逊与诸葛瑾两人一齐所领兵力,全部加起来,实际不过三万。 如果说,这还可以用孙权要平衡吴国两大集团:江东士族与淮泗集团的势力来解释。(步骘属于淮泗集团) 那么,这两年来,孙权送往季汉的亲笔信,由先送给陆逊过目征求意见。 渐渐变成了由校事府直接送往蜀地,就是最明显的标志事件。 当然,孙权这样做,并不说是不信任陆逊,而是遵循自己的政治本能,有意压制开始全面掌握吴国军政的江东士族。 陆逊只不过是恰好江东士族的代表而已。 除了政治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经济原因。 那就是校事府打通了蜀人的门路,可以从蜀地拿到大量孙权急需的物资。 比如说,陆逊这一次紧急送到合肥城下的御寒衣物,有很多就是蜀地所产的毛料所制。 以前虽说吴国也从蜀国进口大量急需物资,但大部分都是流入荆州军头和江东大族手中。 堂堂大吴皇帝,居然只能跟在地方军头和大族后面喝汤,这脸面往哪搁? 吃肥了,喝饱了,就忘了大吴皇帝姓什么是不是? 所以在孙权眼里,校事府这一次的功劳,那可是非同小可。 至于诸葛瑾这种荆州派代表,在这种时候反而显得有些尴尬。 毕竟这些年在与蜀地的交易中,荆州豪族可是占了相当的份额。 就算诸葛瑾再清廉,那也不能断了家乡父老的财路不是? 要不然,没了荆州父老的支持,他诸葛瑾在吴国能多少话语权? 但在情感上,诸葛瑾又倾向支持陆逊。 所以左右为难之下,诸葛瑾干脆只能沉默不语。 只是陆逊自认忠正,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他当即把自己分析都写入信中,同时在信的末尾劝孙权退兵,然后又唤过亲信韩扁,叮嘱他必须亲自送到陛下手中。 韩扁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立刻坐船出发。 吴国少马,善操船。 想要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孙权手里,跑马估计至少要跑死一匹马。 坐船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别说韩扁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有啥问题,就是陆逊都觉得正常。 只是合肥一带,水泽湖泊遍布,这种做法放在春夏秋都没多大问题。 问题出就出在,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冬日。 不少水泽湖泊已经干涸,魏国精骑可以活动的范围,达到了最大化。 再加上这里又是魏国的地盘,韩扁并不熟悉地形。 半路上,他的船只误入了一个干涸的河道,被一直在河道附近巡逻的魏国精骑捕获。 陆逊的信,很快就被送到不远处的满宠手里。 满宠得知孙权认为合肥并无援军,并无意退兵之后,大喜过望: “吾在合肥与巢湖之间徘徊不去,就是想要拖延吴人退兵,没想到孙权竟是这般配合,真是天助我也!” 得知吴国的高层想法,满宠没有丝毫停留,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送到已经离合肥不足百里的援军手里。 援军名义上是曹叡亲自带队,但实际上曹叡的病情越发严重。 再加上一路舟马劳顿,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此时正躺在许昌行宫里休息。 实际上带军救援合肥的,是刚被任命为骠骑将军的赵俨。 赵俨与满宠等人一样,是魏国三朝元老,早年就投靠了曹操。 在曹叡刚即位时,晋封为都乡侯,食邑六百户,并授权督荆州诸军事,假节。 只是恰好赵俨生病,未能成行。 病好以后,赵俨先是督豫州诸军事,后又转大司马军师,最后入朝担任大司农。 此次曹叡东征,赵俨就是实际上的统军人物。 在接到满宠从前方传过来的消息后,赵俨顿时心生一计。 他先是派出少量骑兵,快速前行来到合肥周围,多树旗帜。 孙权料定了来的是疑兵,在派兵试探进攻之后,魏国的援军果然主动撤退三十里。 在看了陆逊的再次来信劝说,原本已经有些摇摆的他,不由地再次坚定了攻下合肥的决心,谓左右曰: “魏贼之计,早已被吾识破矣!诸人只管全力攻城,不须理会城外的那些贼人。” 谁料到赵俨却是在这个时候,亲领一万精骑,趁着吴军全力攻城的时候,从侧方发起了进攻。 看着隆隆作响的魏国精骑遮天蔽日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原本还自信满满发誓拿下合肥的孙大帝顿时面无血色。 此时吴国大军的阵营布置,全是为了攻下合肥,哪曾想到敌人会突然从侧方出现? 不少外围的阵营顿时就被冲得稀里哗啦。 所幸诸葛恪得到诸葛瑾的提醒,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看到大军外围受到魏军的冲击,他连忙领军前来护卫孙权的中营。 “幸亏有元逊啊!”孙权心里庆幸,然后又是有些惊慌,“贼兵不知有多少,吾等不可在此地久留!” 得知孙权心生退意,诸葛恪急忙劝阻道: “陛下,此时不可退,若是陛下一退,则全军皆溃,贼人精骑一旦衔尾追杀,大军怕是匹马只轮不得归。” “那吾等当如何?” “贼人突袭,为掩踪迹,定是远道而来,只要避其锐气,贼力必乏,到时再徐徐而退,可也。” 孙权数次从合肥大败而归,自然知道诸葛恪所言确有道理。 只是当他看到远处的烟尘,还有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仍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万一贼骑冲破中营……” 面对魏国精骑,孙权总是有一种恐惧感。 “陛下无须忧虑,臣愿亲自领军阻贼,必不会让贼冲至陛下面前!” 孙权感动:“元逊之忠心,吾知矣!” 赵俨这一次发起的冲击,自然也没想着能一举击溃吴国大军。 毕竟孙权所领的,是安营扎寨的十万大军,而不是随地乱跑的十万头猪。 魏国骑兵在对合肥城外的吴国大军造成不少伤亡后,这才主动退走。 合肥久攻不下,军中疫病流行,魏国援军已至,后路又一直有满宠虎视眈眈。 孙权被赵俨一番突袭之后,终于不得不退兵。 只是怎么退,这又是一个问题。 不过幸好一直守着后路的陆逊得知前方情况有变,立刻亲自领军前来接应。 无论是满宠还是赵俨,皆是忌惮陆逊,不敢太过逼近。 只待吴兵皆退入巢湖,双方这才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君侯,贼人似乎退兵了!” “退兵?消息确定吗?” “应当不会错,从风陵渡传来的消息,潼关那边,有大军往东而去。” 刚刚裹上羽绒大衣的冯刺史,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地一怔,然后把目光落到河面那一层薄薄的冰上。 “曹!上当了!我说司马懿为什么一直不动,还以为丞相当真被他挡住了,原来是等着这一天呢!” 一直老神在在,打算与魏国大司马隔河静坐到底的冯刺史,大腿都快要拍断了,骂了一声: “这个老狐狸!” “君侯?这……” 左右皆是不明所以君侯为什么突然骂起人来。 “君侯,我们要不要追?” “追个屁啊!” 冯刺史一脚把一块石头踢入河里,只听得“咔”地一声响,石头打破了冰层,沉入水底。 “你先告诉我现在怎么渡河?一边砸冰一边划船?等你渡完河,老乌龟早跑远了!” 河水不结冰,大不了搭浮桥渡河,然后衔尾追杀。 特别是自己所领的还是凉州铁骑,速度是有保证的。 河面结冰太厚的话,同样也容易衔尾追杀。 因为骑兵直接就从冰上跑过去了。 只有河面刚刚结了一层薄冰的时候,才是最难追击的,同时也是司马懿的最佳跑路时间。 因为此时的河面,既然不能直接行走,又不能直接行船。 总不能绕路龙门渡吧? 一来一回,都得六百里路…… “曹!” 虽然冯刺史没想着能把司马懿留在关中,但他本来想着,怎么也得给对方制造一点麻烦。 没想到这老乌龟早就想好了这一招。 就算自己这个时候跑到风陵渡,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对方远去。 “这老乌龟倒是有气魄,经营这么多年的长安,居然说送就送?” 冯刺史骂归骂,但想到对方在诸葛老妖、姜维,还有自己的三面夹击下,居然还能全身而退,他也不得不服气司马懿的本事。 章节目录 第1034章 平乱 换作以前,得知自己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却被对方耍了一通,偏偏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离开。 冯刺史少不得要暴跳如雷,在河边跳脚大骂一通,以一舒胸中之郁气。 若是骂得兴起,给司马懿送个什么“不动如龟大司马”或者“宛转峨眉大司马”啥的,那简直就是常规操作。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冯刺史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统帅,骂街这种掉身份的事情,他已经很少做了。 “巧言令色”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此时的冯刺史,肩负重任,在得知司马懿最新动向后,他所要做的,就是针对新情况,做出新的应对。 举着望远镜,看向对岸。 若不是有战乱,其实大河的初冬还是有可观之处的。 河面的冰层经太阳一晒,雾气缓缓上升,让远近都蒙上了一层似淡实浓的烟雾。 景色不错,但这个时候的冯刺史并没有心情去欣赏,甚至还有些不耐。 烟雾挡住了视野,就算是有望远镜,也只能是模模糊糊地看到对岸的一些黑影。 那是鲜于辅筑在岸边的箭塔和烽燧。 再瞅瞅河面的冰层,冯刺史叹了一口气: “传令,全军准备拔营,去安邑(河东郡治)。” “啊?君侯,我们不准备渡河?” 冯刺史奇道:“又追不上贼人,渡河做什么?” “贼人走了,我们正好直接去长安,那可是首功……” 冯刺史“嗤”地一声笑: “我们还需要首功?只要守好并州河东,就比什么首功都强。” “再说了,真要想拿这个这个首功,最后得抽调多少兵力?” “万一河东兵力不足,贼人反扑,丢了河东,并州也同样守不住,到时候首功就变成首过了。” 抢首功那是没背景的人才干的事。 冯刺史要背景有背景,要能力有能力,要实力有实力,还需要抢首功? “长安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丞相领着大军,难道还拿不下区区一个长安,我们又没有辎重,过去能帮什么忙?” 现在工程营大部都在诸葛老妖手里。 冯刺史手里全是骑兵,要么是骑马步兵。 没有工程营,过去看戏么? 司马懿都退出关中了,也不用截断粮道或者袭扰援军什么的。 诸葛老妖这些年来,做梦估计都不知做了多少次梦到长安。 现在机会来了,就让他亲手去实现梦想吧。 冯刺史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河西没了威胁,河东的稳定就要提上日程,折腾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还有并州,当初大军是顺着汾水南下,虽说已经完全控制了太原郡这个并州主要大郡。 但东面的上党郡、乐平郡仍有残留的魏贼负隅顽抗。 再加上并州胡人众多,有不少胡人趁着这次战乱,化身小股马贼到处流窜抢掠。 以前是敌占区,怎么乱怎么来。 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已经重新成为大汉的疆域,自然是怎么稳定怎么来。 虽说司马懿反身咬一口的可能性很低,毕竟这种情况下,双方都难以有办法渡河,但也要以防万一。 冯刺史安排了一部分人马在河边留守警戒,自己带着大部分人马,轰隆隆地向着安邑而去。 早就得到消息的石苞,连忙出城迎接。 城外已经成了难民集中营。 临时搭成的棚子一片连着一片,之间还有沟渠隔开。 每一片都有专人负责管理,直接登记到人。 沟渠除了起到分隔的作用,还用来防走水,免得一烧就是全部烧个精光。 草棚可能没有办法完全挡住即将到来的寒风,但好歹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呆在这里,活命的概率要比呆在别处大很多。 吃喝拉撒都有人管。 虽说只能吃个小半饱吊命,但至少能活命。 喝水要喝烧开的水。 拉撒要集中在一处…… 反正规矩很多,但绝大部分人都能遵守,因为不守规矩就只能饿肚子。 简而言之,就是半军事化管理,谁敢乱跳,有的是办法整治。 人权什么的,是没有的。 而凉州军军中高识字率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记录,整理,统计,管理…… 一切都井井有条。 马蹄声隆隆而过,草棚有人悄悄地从缝隙偷窥,看着高头大马和身披精铁铠甲的骑士远去,目光有些惊悸。 “情况怎么样?” 冯刺史坐在马上,看着层层叠叠的草棚,开口问道。 “半数的难民都收拢在这里了。” 同样坐在马上,落后一个马头的石苞连忙回答。 安邑是河东的郡治,同时也是河东最大的县城。 在这个时代,但凡能成为大县大城,都是交通便利,水源丰富,土地肥沃的地方,三者缺一不可。 多年战乱,人口急剧下降,幸存下来的人口更是进一步聚集到大城市的周围。 当然,也有不少人是逃入山野躲避战乱,但最终能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 这些人,为了生存下去,只能在山野中,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斗,与猛兽斗…… 在这过程中,他们会逐渐失去文明,退化成野人,运气好一点的,那就是成为蛮夷。 相比于十不存一,生死各半的大县城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经过数十年战乱,就算是像河东这种中原重郡,人口多也只是聚集在安邑、闻喜、解县等几地。 再不复后汉人口巅峰时的盛况。 不过这也为冯刺史清洗河东提供了方便。 石苞所说的收拢半数难民在安邑,原因也正在于此——只要控制了几个主要县城,就能控制郡内的大部分明面上的人口。 再加上这一场暴乱下来,世家豪族的隐藏人口都能赶出来大半。 因为世家豪族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养他们。 或者说,世家豪族手里的粮食,已经被某些有心人劫掠一空。 “半数?半数是多少?” “按现在统计出来的,约有二十万上下。” 也就是说,再加上闻喜、解县等地,整个河东能收拢起来的百姓也不过是四十来万? 如果再加上那些不是难民身份的,流窜入山野的,没有收拢过来的流民,那些真正的乱民等。 全部加起来,估计也不过是小一百万人口。 堪堪达到后汉动乱以前的一个大县标准。 一郡对比一县,而且还是已经把隐匿人口逼出来的中原重郡。 可想而知这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动乱,给天下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冯刺史沉默了好一会,又抬头看向远处。 旷野上有人举着标杆,似乎是正在测量着什么。 还有一些衣着褴褛的人不顾天气寒冷地在围观。 河东本就是产粮区,耕地众多,同时还是是中原重要产盐区。 这些日子以来,洗劫了这么多的世家豪族,再加上背后并州的支持。 别说是这区区数十万难民,就是再翻一倍,养上三四个月估计问题不大。 照眼下这战况,别说是半年,就是半个月之后,说不定凉州军就已经与丞相大军胜利会师了。 所以不怕人多,只嫌人少。 再说了,又不是白养。 白养只会养出懒汉。 所谓搂草打兔子两不误,打完了土豪,下一步自然就是要分田地。 到时候不管是开沟渠兴修水利以待来年,还是筑田埂为分田地作准备,这些工作量都不小。 除了在最冷的时候无法劳作,这些难民在其余时间肯定是要付出劳动,才能拿到口粮。 以工代赈,可算得上是治理流民和难民的一剂良方。 “招安令呢?有多少乱民响应?” 既然是暴乱,不管是有组织还是自发的暴乱,期间定然会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野心家混水摸鱼。 有组织的暴乱已经开始平息,但自发的暴乱,可不是说停就停的。 “附近的小股乱民得知君侯打算重新分田地,皆是半信半疑,不过已经有头目派人过来,商量收编事宜。” 冯刺史点点头: “只要他们肯谈,那就是好事。不管他们是不敢与我们作对,还是真心想要归降,只要过来了,就不怕掀起什么风浪。” 不是冯刺史看不起这些乱民,而是就组织力而言,凉州不敢说,但南乡和越巂组织起来的娘子军,怕都要比他们强。 特别是南乡,娘子军在战时帮助协调运输,维护秩序,维持工坊运作等方面,是有不小功劳的。 数千乃于数百流民,打散混入数十万已经接受习惯管理的难民,就算是有人心里不服,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跟着大军有口粮,虽然不能吃饱,但至少不用饿死。 最重要的是,只要编入户籍,以后就能分到田地——只要十税一的田地! 这也是为什么冯刺史在河东还没有完全平定下来的时候,就着急开始准备分田地的原因。 因为这样可以让难民看到希望。 就算真正开始可能要等到明年开春,但只要让他们看到这个希望,他们也愿意等下去。 而不是轻易受人蛊惑,躁动作乱啥的。 而这一份信任,又是以汉军在庇护他们的同时,还给他们分出口粮的举动赢来的。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总来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实实在在的行动。 每个朝代前几十年的决策者,他们的行事风格,都会对国家的将来,产生深刻的影响。 就算是同是大汉,前汉与后汉,给人的印象也是迥然不同。 高祖皇帝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后面几位皇帝又在郡县制的基础上,在全国推行乡里制度,让前汉对基层的控制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前汉才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军事实力,给后世两千年划出一个国土基本范围。 如果说前汉是一个开拓者,那么后汉就更像是一个守成者。 光武皇帝在平定天下时,不但过度依赖豪强地主,而且为了攻下城池,甚至曾答应军队入城后实施抢掠。 后果就是中央对地方控制力的削弱,同时军事实力更是难以比得过前汉。 前汉把河西走廊纳入朝廷直辖范围,后汉用了百年时间,都未能平定凉州羌胡之乱。 至于到了季汉,忠义立国,已渐成根基。 忠且不说。 义者,威仪岀于己,故从我,从羊者,与善美同意。 有威仪而行善美之事,义矣! 凉州军驱贼人,除暴虐,废重税,庇百姓,给口粮,分田地,可谓义。 冯刺史位高权重,不但是军政主官,同时还领征西将军之职,出征时有假节之权,可代天子行事。 所以他眼下所做的一切,就是代表汉家天子之意。 也就是说,只要大汉能真正收复河东,河东百姓就能盼来好日子——至少是比以前过的日子要好得多。 除非汉家天子不要脸皮,出尔反尔,不怕别人戳脊梁骨骂。 (注:晋以前,使节没有区分层级,“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或“假黄钺”)”,都是同等地位,表示代表皇帝不分大小,只有礼仪上的区别。) 这也是冯刺史不怕那些另存居心的人煽动的原因。 论起巧言令色,堂堂冯鬼王,他怕过谁? “是,君侯说的是,我们确实不用担心那些小股流民,但远一些的地方,也有人拉拢了万数以上的乱民。” “嗯?”冯刺史微微侧过头,看向石苞,“怎么说?他们不愿意?” 石苞点点头:“对,我们找人传了几次话,但都没有回话。” 冯刺史目光一闪:“他们背后呢?有没有人支持?” “说不准。” “没有回话的贼人,哪一股势力最大?” “东垣县,那里有一股乱民,号称有十万,据县城而守。” 不得不说,石苞虽说是被称为好色薄行,但在冯永看来,还不如说是细行不足更恰当一些。 更重要的是,石苞才经世务,颇有可观。 只是东垣的乱民号称十万人……老子在整个郡的范围收拢了这么久,才收拢到四十来万人。 你这么简单就能聚集十万人? 那凉州军岂不是连乱民都不如?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城内。 “拿地图来。” 进入郡府中,冯刺史下令道。 从郡府中搜刮而来的简陋舆图很快摊地冯刺史面前。 找到了东垣县,冯刺史用手指点了点,然后划到轵关,最后重重地敲了敲: “不管这个东垣县的乱民有没有人在背后支持,但我们就把他们当作是有。” 从轵关出来,第一个叫得上名的县,就是东垣。 时局纷乱,冯刺史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甄别东垣县的乱民和轵关的魏贼究竟有没有关系。 在他看来,不管是拥地拥粮拥人自重的世家豪族,还是想要趁乱而起的乱民,亦或者不甘心失败,想要卷土重来的魏贼。 都是破坏他平定河东的敌人。 对待敌人,没必要手软。 “去请韩教头和刘将军进来。” 韩龙前些日子领着人潜过对岸,侦察敌情,最后带回来的消息与斥候查探相互印证。 这才让冯刺史相信司马懿确实开始退出关中。 “见过君侯。” “拜见君侯。” 冯刺史颔首还礼,然后指着东垣对刘浑说道: “刘将军,我分一千精骑给你,再带上一万胡骑,前往东垣,击败那里据城而守的贼人,你可有信心?” 刘浑咧嘴一笑: “区区乱民,何用这么多兵马?” 据城又如何? 你以为守城有那么简单? 守城可是个技术活。 没有足够的组织度,没有严密的安排,让乱民守城就是个笑话。 为什么乱民最初都是四处流窜,成为流寇? 除了他们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同时也是没有守城的本事。 匈奴小王子这些年在大汉军中学到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 冯刺史看到他这般模样,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乱民确实用不上这么多兵马,但我怕的是他们背后有魏贼支持,你还是小心一些。” “末将明白了。” 冯刺史又看向韩龙: “韩老,麻烦你,找人再给东垣的乱民传个话,把招安令的内容送十份过去。” 说到这里,冯刺史再看向刘浑,微微眯起眼睛: “若是他们还不降,不用留手。” 好话说尽,机会给尽,分粮又分地,若是再不识好歹,那就真是铁了心要与大汉作对。 敌我关系,没什么好说的了。 杀掉最大的那只猴,冯刺史相信,剩下的小鸡们会知道怎么做。 听出冯君侯话里的意思,刘浑舔了舔嘴唇:“诺!” 章节目录 第1035章 选择 河内郡,东垣县。 作为依水背山的县城,此时的东垣,并没有显示出扼守险要的气势。 黄土筑起来的墙城,因为长期得不到维护,再加上数月来的战乱,此时显得有些残损破败。 很多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黄土荒岗。 原本城池外围附近的庄园民宅,此时早就没了人影。 因为冬日的到来,残败的民宅连虫叫声都没有,寂静得有如鬼宅。 偶尔闪过的狐狸、黄鼠狼等动物的身影,更是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诡异。 在没有一点温度的残阳照耀下,宅子的阴影被拉长,显得阴森森的。 “咔”! 一个朽木断裂的沉闷声轻微响起。 十来个身影出现在民宅之间的过巷里,小心翼翼地快走,跳跃。 在确定这一片废弃的民居宅确实没有人后,这些人寻了一处高处,悄悄地伏下身子。 然后开始瞭望笼罩在夕阳中东垣城。 “不说伐掉城池周围的树木,就连城边的民宅都没有清除,可见这些乱民,根本没有想过怎么守城。” 有人嘀咕了一声。 “总是要小心些。” 正在注意观察的斥候头目没有回头,开口道: “阵前生死之事,多一分小心,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刀箭可不长眼睛。” “咳,头儿,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说话的人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城墙,又说道: “只是不说这个城里有数万乱民?城门没关就算了,怎么连守城门的人都没有?城墙塌得厉害,也不说修补一下?” 斥候头目凝神看了好一会,然后嘿然一笑: “这不正好么?等日头落山的时候,我们看看能不能从那些倒塌的口子潜入城内看看。” 换了魏贼,他们自然不敢这么大胆。 但就眼前城内的乱民,城外连最基本的布防都没有,可见其松驰程度。 对于训练有素的精锐斥候来说,只要行动得当,未必不能翻墙而入。 下了决定,他们又寻了一处保存完好一些的民宅,设下警戒之后,开始喝水啃干粮,然后休息。 冬日天黑得早,日头刚落山不久,地面就起了一层薄雾,天地间一下子就变得朦胧起来。 这一队斥候分散开来,踏过城外的干枯的荒草丛,趁着暮色,开始向着城墙摸去。 翻墙而入的过程,远比想像中的顺利。 乱民非但没想着修补倒塌的城墙,甚至连缺口都没有人值守。 也可能城墙塌得太厉害,所以他们根本就补不过来。 从城墙缺口翻越入城,可以看到远方似乎有点灯火。 这队斥候弯着腰,利用城墙的女墙掩护,不断摸索靠近,最靠近城墙下方的灰压压大片民房,似无一丝生气。 待靠近有灯光露出的民房,又听得喊声、唱声、骂声、笑声和哭声从那洞穴似的屋顶下传出。 被灯光折射出来的影子,就像是活着的东西在那洞道一般的黑暗巷子里走动。 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敌人的核心边缘地带,让被派来查探情况的精锐小队有些茫然: 就对手这等鸟样,是哪来的自信,敢拒绝君侯的招安令? “再往里头查探,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斥候队长耳语般地下令,十余人开始分散开来。 越过外围,一直来到内城下面,斥候这才发现了异样。 与外城乱糟糟不同,内城不但城门紧闭,而且城墙上居然有值守士卒。 虽然看起来不太专业,大晚上的居然还有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火光下,甚至还可以看到他们相互之间还在谈笑。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靶子么? 虽然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暗哨,但就凭这些明哨的安排,以及火光下值守士卒的各种举动。 再加上外城,还有城外的种种,斥候队长很轻易就可以判断出: 内城的乱民,或者说乱贼,虽然已初略形成了组织,但仍无法对凉州军形成威胁。 不过内城既然有守卫,再加上对环境不熟悉,那么就不好再继续冒险潜入,风险太大了。 悄悄地原路退出城,小队在原定的地方集合,等人齐后,就可以把各自侦察到的情况汇总起来,送到后方。 刘浑在接到消息后,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他找到韩龙: “师尊,有劳了。” 韩龙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希望他们能及时醒悟吧。” 武林盟在这一场河东大清洗中,提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口号,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声。 接触到的游侠儿多了,七寻八拐,找了几个能与乱民首领搭上话的门路,把招安令送过去,同时尽量劝一劝对方,尽早归降。 这一次,是君侯限定的最后期限。 很显然,君侯已经不想在东垣的乱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刘浑点头,不过从斥候送回来的消息看,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那我就先回去整军。” 东垣内城的乱民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不足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支大军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 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一直远在大河岸边欣赏风景的某位君侯,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河东郡最靠东边之一的县城。 东垣城乱民首领刘阿四在日过三竿后,才在侍女的服侍下起床。 他本是屯田客府里的一名底层小吏,当初并州被蜀虏偷袭的消息传来,河东各县的屯田客都被调动了起来。 只是蜀虏来得太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刘阿四本是被委派送一批屯田客去安邑当守卒,哪知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就得到蜀虏就已经攻破了冠爵津谷,直扑河东腹地的消息。 那个时候,河东的消息一日三变,人心惶惶。 没等刘阿四领人继续向前走多远,蜀虏就已经到了安邑城下。 得,这一回,就算是彻底断绝了前去安邑的道路。 刘阿四作为屯田客府的小吏,经常与屯田客打交道,深知底层屯田客之苦。 这些年来,屯田客或逃亡入山,或据邑作乱,各类事件层出不穷。 要不是有大魏大军弹压,河东这种屯田重地,这些年怕是早已经出乱子了。 在刘阿四看来,蜀虏进入河东,就如同是在到处冒着火星的干柴上被人浇了一桶油。 若是自己就这么领着这些人回头,只要蜀虏进入河东的消息大肆传开,说不定还没等回到东垣,人头半夜就得被人割了去。 而且就算是能平安回到东垣,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及时赶到安邑,从而背上救援不力的罪名,那也是个未知数。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刘阿四一咬牙,直接就豁了出去,他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只言安邑已被蜀虏占领,自己这些人救援不力,依法怕是要受到重罚。 但若是继续向前,就凭自己这些人,到了安邑,只怕同样是送死。 虽说屯田客府勉强算是半军事化管理,但与真正的驻军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并州和河东的驻军都挡不住蜀虏,自己这些人,又如何是蜀虏的对手? 在刘阿四半真半假,连恐带吓的蛊惑下,上千名屯田客只道自己已是无路可去。 他们平日本就深受压迫,刘阿四在这种情况下,趁机振臂一呼,这些屯田客直接就反了。 他们抢了最近的一个小县城,然后寻了一个山泽,暂作藏身之地。 接下来的河东局势的发展果如刘阿四所料。 不,河东乱象来得比刘阿四所想的还要猛烈。 蜀虏入境,民乱四起,官府降的降,逃的逃,谁还会记得刘阿四他们? 刘阿四趁着乱局,这才领着屯田客回到自己熟悉的东垣,轻而易举地夺取了县城。 半军事化管理的屯田客,自然是比不过正规驻军,但对于没有组织的乱民来说,却是有不少优势。 有了安身之地,周围的乱民要么被刘阿四吞并,要么主动归顺,一时间,聚在东垣城的乱民达到三万余人。 刘阿四先是料到了河东局势,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他趁势而起,势力不断膨胀,陡然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陈胜吴广亦不过领九百人,就可称王,吾好歹也可自称“镇河东将军”吧?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接受招安令的原因: 我都自号镇河东了,想让我归降,怎么着也得许诺个郡守之位。那点田地你想糊弄谁呢? 相比起轵关那边,汉军实在是小气得紧。 吃过不知是早食还是午食,刘阿四就接到底下人的禀报: “将军,汉军那边,又派人送了招安令过来。” 刘阿四剔着牙,漫不经心地问道: “条件呢?” “还是和上次一样。” “呸!”刘阿四吐出嘴里的食物残渣,同时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将军,这次来的是黑耳山寨的刘首领,将军要不要见一面?” 所谓的刘首领,就是东垣南边山下庄园的一个寨主。 因为既是同姓,祖上三代又一直在东垣,两人真要算起来,勉强有点沾亲带故。 这位刘首领,家大业大,以前曾收留有不少门客,更有游侠儿进出其中,乃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河东乱了以后,刘寨主这种地头蛇,虽不像刘阿四那样占城为乱,但拉起一些人马,筑起坞寨,依山而守,那就是基操。 “连他也打算投靠汉军么?” 刘阿四有些不耐烦,“也罢,就见见吧。” 叫他刘首领,不过是给他个面子。 事实上,他不是没想过把刘首领扣下,吞并黑耳山寨。 但黑耳山寨游侠儿不少,若是刘首领在自己这里出了事,自己怕是要面对游侠儿的刺杀。 在刘阿四看来,自己现在正处于奠基大业的时刻。 为了一个只有两三百来人的寨子,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同时还让自己被游侠儿惦记上,不值得。 只是刘首领此次亲自前来,注定是失望而归。 不同于刘首领离开时的落寞,站在内城城头的刘阿四却是意得志满。 外城那些乱民,虽然乱哄哄的,但在他眼里,他们就是他的私人部曲,他的财富。 刘阿四看着刘首领和他的几个部下消失在城外,眼睛不经意地看向远方,忽然身体一僵! 视线极限之处,似乎变得与往日不大一样。 “那是什么?” 刘阿四喃喃地自语。 内城并不太高,再加上外城城墙的遮挡,还有城外各类障碍物,严重阻挡了他的视线。 伴随着视线里的变化,似乎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胡骑仍保留着他们部族的习惯,在旷野上呼啸着,发出种种古怪的叫声。 有人连滚带爬地跑上内城城墙: “将军,将军,不好啦,城外有敌情,敌情……” 语无伦次,仿佛已经被吓傻了一般。 站在那里的刘阿四,看着城外远处人潮涌动,犹如黑色的怪兽,正向着东垣城冲过来,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汉军或者魏军可能出现在东垣城下。 但数月以来,打败了近十支乱民,让他有了一种强大的错觉。 更重要的是,汉军不是正在河边与魏军相持不下么? 轵关的魏军又一直不敢出来,就算是敢出来,第一个目标也只会是夹击汉军。 所以冲着东垣而来的大军,究竟是哪来的? 刘浑举起望远镜,看向东垣城,果见如斥候所言,城墙不少地方就是跃马可过,根本起不到阻挡的作用。 “传令下去,想办法把外城的人都驱赶出来,收拢一处,然后再包围内城!” “诺!” …… “哗!” 棚房的门被人推开,漏进来一些寒气,但来人很快又把门关上。 “阿母,我回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郎,有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公鸭嗓门。 “回来了?饿了吧?火塘边留着饭呢,先洗洗手。” 一个妇人一边回答着,一边给木盆里倒了些热水。 少年郎应了一声,走过去洗了手,然后坐到火塘边,开始狼吞虎咽。 比起他以前所吃过的饭菜,此时的饭菜只能算是粗陋。 但母子俩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饿坏了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妇人有些怜惜,又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军中有事……” 少年郎一边吃着晚食,一边含糊地回答。 吃完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喝了两口,这才说道: “阿母,军中现在要选拔一些当地人协助管理地方,我,我想去试试。” 低着头趁着火光缝补衣物的妇人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个话,她猛地抬起头来: “不行!” “为什么?” “你姓裴,河东有几人没听过你的名字?你这般,这般做,岂不是投……” 妇人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 “投贼?” 裴秀苦笑: “阿母,我们现在这样,与委身于贼,咳,我是说,我们现在与投靠汉军又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妇人用力握皱手上的衣物,同时也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劝说孩子,也在安慰说自己: “我们现在是被迫,日后就算回到裴家,别人也不会责怪我们。但若是主动投贼,裴家就再没可能接纳我们。” 裴秀却是对阿母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回去作什么?裴家现在……哼!” 看出儿子的不满之色,妇人劝说道: “我虽出身低微,但你以后可是要继承爵位的,岂可轻贱己身?” 原来裴秀嫡母所出尽早亡,再加上裴秀有“后进领袖”之称,故他虽是庶出,但若不出意外,十有八九是要接替其父裴潜的爵位。 故这母子俩人对外所言,实是半真半假。 他们之所以在乡下庄园落入乱民之手,其实是因为裴秀祖父去世,他们要赶去奔丧,没想到半路上遭遇兵乱。 只是这几个月来,裴秀在军中所见所闻,让他另有所想: “阿母,大人的爵位,以后我能不能继承上,怕是不好说啊!” 妇人有些不明所以。 裴秀起身,走到门口,悄悄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这才回来低声说道: “今天我听到消息,说是冯君侯领军回到安邑了。” “就是那个冯鬼……冯贼,不是,我是说,那个冯君侯?” 裴秀点点头:“不但冯君侯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消息。” 他顿了顿: “大司马被打败了,现在正在领军退出关中。” “什么?!” 裴秀看着阿母,认真地说道: “阿母,你也知道,冯君侯前面一直是守在河边,与大司马对峙。” “现在他领军回到安邑,不但颁布了招安令,稳定河东,而且还选拔当地人协助管理地方,说明了什么?” 母子俩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久之后,裴秀这才幽幽地自问自答: “说明大司马退出关中的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大汉已经准备着手治理河东了……” 从裴秀记事时起,大魏就丢了陇右,丢了凉州。 现在又丢了并州,丢失河东,丢了关中…… 不管魏国怎么说自己是位居天下之正,但这些年与汉国相争中,落了下风,已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魏国的爵位,究竟还剩下多少吸引力,很难说。 “阿母,我们裴家,在这一场动乱中,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元气。与其指望大人那边,还不如我们想办法自救。” 妇人听了裴秀的话,这才抬起头: “你可要想好了,你与裴家的其他人不同,你可是后进领袖,名声在外,一旦做出决定,会影响到裴家的不少人。” 裴秀点点头: “正是因为我是裴家后进领袖,所以我才想去试试。” 妇人又是一阵沉默。 “也罢,既然你决心已定,我自不会拦你。你说得对,裴家是应该多想一条出路。” ps: 上一章有书友指出,河东人口错误,我看了一眼,确实是有问题。 因为写的时候脑门里全是三河,把河东想成三河全部了。 按西汉和东汉巅峰人口统计,再加上汉末人口流失比例,还有晋统一天下后的真实人口估算,个人认为三河之地(即河东、河内、河南)的真实人口,包括隐藏人口,应该有一百多万。 河南最多,河内次之,河东最次,不过三者相差不太大。 所以河东总人口已改成三十万,感谢书友的指正。 章节目录 第1036章 项庄舞剑 姓名…… 年龄…… 亲属…… …… 虽然感觉手头的表格有些古怪,但裴秀还是认认真真地填完了,又仔细地审察了一遍,这才把表格交上去。 年青书吏接过表格,扫了一眼,然后似乎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 “裴秀?” “啊?是我。” “河东后进领袖的那个裴秀?” 裴秀被对方这么一问,神情就是一怔,有些意外。 最开始的时候,与自家阿母进入未眷营,他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的名声。 哪知道后面的事情发展,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在未眷营里,自己母子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 阿母要洗衣服,缝衣服,做饭,甚至有时候人手忙不过来,还要去伤兵营熬药,送药,照顾伤员…… 而他自己,则是帮忙处理军中琐事,维护棚区秩序,有时还要组织某一区的难民清理棚区等等。 所谓的闻其名而上门求教的热闹是没有的。 十四岁的裴秀,以前可以与地方名士清谈而不落下风,可谓年少名士自风流。 现在的他,张嘴就能说出自己所负责的棚区有几户有多少人,什么时候应该清理棚区垃圾。 数月来的被迫或者半强迫下沉基层,让裴秀不但开始变得朴实,而且还很接地气。 没办法,汉军不养闲人。 总不能让阿母一个人赚两个人的口粮吧? 口粮本来就紧张。 棚区的难民,除了要出去干活,剩下的基本都是只能吃个半饱。 相比起难民来,未眷营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努力一点的话,还能有咸鱼加餐。 数月的劳碌,让裴秀几乎已经接受自己泯然于众的现实。 没想到在这个时刻,居然有人突然提起自己以前的称号。 也不知怎么的,他莫名地就是一阵激动,然后下意识地猛点头: “对对对,是我,是我!” 年青的书吏不是什么名士,但面对这位“河东领袖”,却是有着张扬的自信。 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大汉是胜利者。 第二,他是大汉皇家学院出身。 年青书吏的目光停留在裴秀身上的时间有些长。 让裴秀不禁低头看了看身上,还以为自己身上哪里不妥。 衣服是旧了些,但还算整洁。 “走这边,一直走到尽头,那个房子,看到没有?” 还没等裴秀看出什么,年青书吏就抬起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啊?那里?” 裴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尽头的守卫。 然后他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另一个方向,那才是别人所走的方向。 他现在有些明白眼前这位年青书吏刚才为什么会那样看自己了。 虽然这些日子也时常与汉军接触,但基本都是交给他一些什么资料或者文件,让他整理统计出来。 哪有资格进入有重兵守卫的地方? 精良的盔甲,闪耀的兵器,收敛不住的杀气,让裴秀有些战战兢兢。 “我,在下,我是裴秀,是……” 裴秀终究是十四岁的少年。 在乱兵面前他敢站出来,除了一时的血气之勇,最主要的是因为阿母。 现在阿母好好的,他当然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砍死。 不想死,就没有勇气。 所以面对似乎隐隐散发出隐隐有血腥味杀气的卫兵,他竟是有些裹步不前。 卫兵如木头人一般,没有动静。 “是那边让我过来的。” 还是没有动静。 “那,那我进去了?” 裴秀指了指里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似乎是受不了他的婆婆妈妈,终于有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裴秀吓得连忙住嘴,然后试探着向前探了一步。 卫兵不动。 他这才明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立刻低头小跑通过。 推开屋门,一阵喧闹就迎面扑来。 “东城绘制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快拿过来!就差你们了。” “南城的比例是不是没有错了?怎么对不上?快拿去重新对比一下!” ………… 原本很宽大的屋子,里头放了不少桌椅,一群郎君或坐或站,或者干脆趴在桌上,甚至直接坐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手头里的图纸上,嘴里喃喃说着一些裴秀听不懂的古怪词语。 被屏风挡着的里间,时不时传出吆喝声,然后就有人拿着小跑地把手里的大纸张送进去。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根本无睱去看一眼推门而入的裴秀。 “裴秀?” 侧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裴秀连忙转过头去,发现另一边居然还有一个内门,一位二十来岁的郎君,正站在门口。 “是我。” 裴秀连忙上前,正要行礼。 “裴郎君不必拘礼,请随我来。” 年青郎君窄袖长裤,腰间束带,腰杆挺直,透露出一股干脆利落。 他摆了摆手,转身领着裴秀穿过一道走廊,来到另一个房间。 “请坐。” 然后又给裴秀沏了一杯热茶: “裴郎君烦请先坐,山长事忙,等一会才能过来。” “啊?哦,好,好……” 一直到年青郎君出去,裴秀都还有一些迷糊。 或者说,从一开始到现在,裴秀都在迷糊当中。 看起来是对方的山长要见自己。 但对方的山长又是谁? 看起来身份不低。 为什么要见自己? …… 裴秀所在的屋子,比外头那间要小一些,但比起普通房间,那也是大了很多。 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 裴秀不敢去细看,因为他知道,舆图定然是军中机密,非一般人所能知晓。 倒是房间正中间摆放的沙盘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好奇看了几眼,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很是有些古怪。 因为不过想起墙上的舆图,看来这个房间涉及机要,他又强行把目光从沙盘上收了回来。 只是别过头去以后,心里又忍不住地好奇。 再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又悄悄地转过头,瞄了一眼,再收回目光。 然后…… 心里的好奇更大了。 “那是……那是……” 裴秀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下静悄悄的门口,终于忍不住地向沙盘看去,这一回,是伸长了脖子。 “这不是?” 裴秀目露惊骇之色,“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汉军……” 他一边说着,一边如同着了魔一般,把手伸向沙盘,如同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这个状态下,让他没有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好看吗?” “好看!” “知道是哪里?” “河东!看,这肯定是大河,这是湅水……” 已经快要趴到上面的裴秀说到这里,这才悚然一惊,连忙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来人用手压了压他的肩膀:“不要紧张,坐。” 大概是他脸上的惊恐,还有下意识地瞟一眼沙盘又强行收回来目光的小动作,来人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要慌,让你来这里,就说明这些东西让你看了去,也没什么。” 冯刺史安抚裴秀坐下,然后自己坐到沙盘对面。 花了十余年的心血,才培养出有能力绘制地图,制作精细沙盘的学生。 就算是魏国知道了自己军中有这两样东西,那又如何? 他们是有本事偷学么? 给他们十年时间,他们能培养出足够的地图专业类学生? “谢……谢过……” “我叫冯永。” 才刚坐下去的裴秀大惊,连忙又重新站了起来: “秀见过君侯。” “不必多礼,坐。” 坐对面的冯刺史示意。 “是,是。” 这一回,裴秀不敢再大意,有些战兢地坐了半边屁股。 《蜀道难》刚出世,世人只道是这是一篇绝世好文。 谁料到十多年后再看,文中的“狼豺猛虎,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等语,原来竟是冯某人的自叙。 更别说那些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深谋远虑、睚眦必报…… 放眼整个河东,在凶名赫赫的冯刺史面前,谁敢有丝毫的放松? 裴秀是有“河东后进领袖”的名声,但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郎,而且不知道这个名头有多少是裴家捧出来的。 看出了裴秀的紧张,冯刺史微微一笑,示意两人中间的沙盘: “喜欢这个?” 裴秀终于可以再次光明正大地看过去:“有点,有点好奇。” “只是好奇?不喜欢?” 裴秀哪敢说不喜欢,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秀从未见过这等精妙之物。” “很喜欢?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教你啊!” “啊?”裴秀目光有些呆滞,“什么?” 冯刺史看着裴秀,认真地说道:“我是说,你拜我门下,我教你绘制舆图。” 说着,他指了指墙上的巨幅精细地图,“天下能制出这等舆图的,全出自我门下。” “不是……” 裴秀有点急了。 这冯鬼王怎么就不说人话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冯鬼王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喜欢就得拜你门下? “哦?不是?”冯鬼王眼睛微微一眯,“莫不成裴郎君还见过比这个好的舆图?” 不可能吧? 就算你是中国地图学的祖师爷,也没道理在十几岁就提出地图绘制标准……吧? 身为一个土木专业狗,冯刺史自然是学过地图学知识的。 所以他当然知道,裴秀被后世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中国地图学界最高奖项就叫“裴秀奖”。 为了纪念他的贡献突出,联合国天文组织将月球正面的一个环形山命名为“裴秀环形山”。 对于学过地图学的土木狗来说,裴秀算是半个祖师爷。 现在冯某人穿越了,竟是把祖师爷给抓了。 然后十几岁的祖师爷对他绘制出来的地图不屑一顾? 看着冯鬼王凝重的神色,裴秀只觉得压力迫人。 “没有没有,冯君侯的舆图,自然是最好的,但秀,秀……” “哦,那不就好了嘛?裴郎君既然喜欢这些沙盘和舆图,我的舆图又是最好的,那么裴郎君拜入我门下,跟着我学,是不是很合理?” 冯刺史脸上的凝重散去,恢复了爽快。 但对于裴秀来说,他觉得自己今天就一直在迷糊里挣扎。 只是多看了几眼你的舆图还有那个什么沙盘? 我就要拜你门下学这个? 哪有这样收门徒的? 人言否? 非人子哉? 裴秀内心是拒绝的,可是再看到眼前这位凶名赫赫的鬼王,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守卫森严的机要之地,忙碌绘制舆图的隔壁,放置军中机要的这里。 等等,我是不是看了太多不应该看的东西? 裴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冯刺史站起来: “我也不逼你,不过这个事情,你最好先好好想想,对你是大有好处的。” 九原地区被屠杀的数万胡骑,还有河东血流成河的世家豪族。 都足以证明冯刺史经过这么多年的成长,已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大人物。 他现在是军政一把抓,多少事情都在等着他做决定,没有太多时间跟一个少年郎浪费口舌。 离开前,他给裴秀留下了话: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参与举荐,想必就是对眼下的局势有了判断。” “天下风云激荡,今日与往昔,大有不同,大汉与伪魏是不死不休之局,彼此的选拔官吏之法,更是截然相反。” “我知你是世家子弟出身,但你要明白,世家豪右以前那一套,在大汉是行不通的。想要在大汉站稳脚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别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大人,深得曹叡所重,现任伪魏的尚书令?” 河东失陷后,魏国才任尚书令不足一年的薛悌,就被裴秀之父裴潜紧急替换,原因不明。 在冯刺史看来,有可能是曹叡想要拉拢河东人士,稳定河东人心,为反攻河东做准备。 以裴秀之才,就算不投靠自己,终有一日,可能也会出头。 但这一日,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甚至三十年后,那就说不定了。 更大的可能是,因为裴潜的身份拖累,裴秀在大汉根本没有机会出头。 河东既然是世家聚集之地,以后也必然是大汉的重点监控对象。 再加上又是降地,河东世家在大汉的政治地位,先天就要比蜀地世家要低得多。 蜀地世家虽然在诸葛老妖时代被打压,但刘备入蜀的时候,好歹也是已经有一批人提前站好了队。 连蜀地世家都比不过,那就更别提拥护大汉的凉州豪族。 裴家想要破局,冯君侯弟子的身份,就是一个最好的门路。 苍头黔首都能一跃成为大汉首屈一指的算学大家,裴秀的身份问题,那还能算是个事吗? 而冯刺史想要把裴秀收入自己门下,历史情怀是一方面。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因为他现在就是这条历史线上的中国地图学祖师爷,没必要矫情。 更多的,他还是从大局考虑。 汉魏之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两国相争,是全方位的,不死不休的那种。 伟人曾言:“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冯刺史现在对裴秀所做的,就是想要尽可能,尽快地,发掘,培养出大汉的人才。 不管裴秀对冯刺史的感观如何,但就凭最后留下的这些话,亦足以表明他的诚意。 到于第三个原因,那就是: 在河东世家豪族身上的棒子打完了,现在也应该塞个甜枣了。 拉裴秀出来树立一个典型,可以安抚一下河东世家的惶惶人心。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再从某些人手里多掏出一些钱粮,帮助自己更好地渡过这个寒冬,这也是一个好事。 这是一个双赢,不,应该叫多赢的故事。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裴秀,当然是因为裴潜这个魏国尚书令,以及河东裴氏——选汉还是选魏? 汉家天子当然是气量宽宏,只要冯刺史敢担保裴秀,小胖子肯定就敢用裴秀。 别说是一个裴秀,就是加上整个河东,也影响不了大汉的大局。 但魏国不一样。 毕竟在曹叡久病导致精力不继的情况下,尚书台和中书台就是魏国处理政务的两大中心。 同时也是曹叡保持魏国政治平衡的手段。 裴秀带头投汉,拜入冯贼门下这个事情,对于以前的曹叡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在眼下局势汹汹,自己又随时有可能咽气的情况下,曹叡敢不敢继续重用尚书令裴潜,以及他身后的一部分河东世家,这个问题就很要命。 继续重用,可能会爆雷。 调整人事,从打破平衡到恢复,是需要时间的。 而现在曹叡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冯鬼王的这个操作,很是微妙。 一石多鸟,公私兼顾,可以说是不愧是深谋远虑冯鬼王——张小四这些年身体力行的亲自教导,功不可没。 “河东后进领袖”自然不知道冯鬼王仅仅与他见了一面,就挖了这么多这么大的坑。 于是裴秀迷迷糊糊地过来,又迷迷茫茫地回去。 ps: 这段时间疫情反复,有加重的迹象,更新可能不稳定。 再加上前几天打了加强针,感觉反应比第二针还要强烈一些,回来闷头睡了十多个小时,胳膊疼了三四天。 天气越发冷了,大家还是多注意一些吧。 章节目录 第1037章 隐蔽战线 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洛阳的街道冷清了许多,就算路上偶尔出现的行人,也都是低着头,步伐匆匆。 西面极端恶劣的消息,随后皇帝的突然东征,让洛阳城开始流传起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这些传言不但传得很快,而且还传得有鼻有眼,让人真假难辨,给洛阳城增添了不少恐慌。 毕竟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可以感觉出来,皇帝更像是被西面的汉军赶去许都一般。 现在的洛阳城,就如同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有些死气沉沉。 城中的权贵们,已经开始以各种借口,悄悄地安排一部分家族成员离开洛阳。 反倒是呆在洛阳的曹氏宗亲,因为束缚太多,没有皇命,不得无故离京,被迫困守洛阳。 清河公主作为皇帝的亲姑姑,同时又是大长公主,是宗亲中身份最为显贵人物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清河公主府简直就是门庭若市。 曹氏族人,不断找上门来,话里话外,就是想要从清河公主这里打听消息: 陛下是不是真如外头传言的那样,打算长久留在许都? 倘若如此,那陛下打算怎么安排洛阳的族人? 随着流言越发甚嚣尘上,已经有人忍不住地想要从大长公主这里寻些门路,看看能不能跟着陛下去许都,或者谯县老家也行。 搞得清河公主烦不胜烦,不得不闭门谢客。 “武皇帝在时,天下诸侯闻大魏兵至,莫不丧胆,避之不及。文皇帝伐天下,诸寇仍以自保为要。” “这才过去几年?堂堂大魏,竟是任由贼人进逼洛阳,天子不思退贼,反是匆忙东巡。” “吾实不知,日后到了黄壤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武皇帝!” 紧闭府门,屏退左右,清河公主竟是对曹叡颇有怨言。 她是曹操之女,可谓是亲眼见证了魏国怎么一步步建立的全过程。 如今魏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身为长辈,清河公主实是有些怒其不争。 当年曹操本是欲让她嫁给丁仪,哪知丁仪因为与曹植亲近,曹丕于是从中作梗,劝说曹操把清河公主嫁给夏侯楙。 曹丕的这个举动,本意是为了打击曹植党羽,同时顺便拉拢夏侯一族。 谁料到却是造成了清河公主婚姻的不幸——夏侯楙不但对清河公主少有过问,而且还趁镇守关中的时候,在长安大肆蓄养伎妾。 夏侯楙的这种态度,让清河公主由怨生恨,竟密谋诬陷夏侯楙。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夫妻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形同陌路。 直到夏侯氏被曹叡猜忌,清河公主本以为,这是自己摆脱与夏侯楙的婚姻的好机会。 但曹叡不知是出于其他方面考虑,还是久病精力不继,导致没有想起这档子事。 于是就这么让清河公主和夏侯楙一直维持着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 这种做法,让清河公主心里连曹叡都怨上了。 国事家事,皆有可怨,再加上她又是曹叡的长辈,所以在私底下里说两句不是,也就不足为奇。 只是她敢说,别人可未必敢接话。 在场的唯一听客糜十一郎,下意识就是左右看看。 “公主还要慎言才是。” “怕什么?天子现在许都呢,他还听得到不成?” 面对眼前这个俊美情郎,清河公主显得很是放松。 她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略有媚意地瞟了一眼糜郎君。 随意晃了晃手里的青瓷酒杯,杯中蒲桃酒泛起一片桃红,再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舔了舔嘴唇。 也不知是不是染上了酒渍,还是其他原因,清河公主的红唇似乎比平时更显诱惑。 糜十一郎看到对方这副模样,藏在袍子里的小腿肚忽然就是抽了一下。 这时,只听得屋子外头忽然有侍女禀报: “启禀公主,天女求见。” 这让两人之间刚升起的小暧昧顿时烟消云散。 下意识地整了整衣物,清河公主这才正襟危坐: “请她进来吧。” “诺。” 面蒙轻纱的天女在侍女的带领下款款入屋,妙目一扫,然后对清河公主微微敛袄: “见过公主。” 却是对坐在一旁的糜十一郎看也不看一眼。 “天女是贵客,何须如此多礼?来来来,请坐。” 清河公主连忙起身,热情地拉着天女在自己旁边坐下。 “谢过公主。” “不用谢不用谢,说起来,我请你过来祈福,还是要先谢你才是。” 曹叡在后宫专门建立了一个宫殿给天女居住,专门让她给皇家祈福。 平日里莫说是等闲之人,就是显贵亦不能见其一面。 清河公主正是极少数能请得动她的人之一。 “公主言重了,为天家祈福,本就是妾身之职,公主有请,我又岂敢不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除了陛下,谁还敢指使你啊?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能过来,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呢。” 清河公主拉着天女的手不放,亲热地说着话。 看到清河公主旁若无人地与自己说话,天女似是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糜十一郎。 清河公主早就等着把话题引到糜十一郎身上,她看到天女如此,连忙笑道: “天女莫怪,其实我这次请你过来祈福,非是为我,而是另有他人。” 天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了,她听到清河公主这么一说,心中已经了然。 “莫不是为了糜郎君?” “正是正是。” 清河公主看了看糜十一郎,眼中有关切之色: “不瞒天女,糜郎君前段时间曾去过长安,谁料到竟是差点没有回来。” “回到洛阳后,也不知为何,他总是寝食不安,就如同撞了邪一般,所以我就想请天女你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帮糜郎君驱驱身上的邪气。” 天女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糜十一郎。 清河公主对此人,也算是情真意切了,只是可惜…… “妾观糜郎君印堂发红,两眼无神,可是浑身乏力?” 印堂发红是因为喝酒了,两眼无神是因为被榨干了。 糜十一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确实如此。” 天女起身,走近了细看,然后再问道: “糜郎君在长安时,可曾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糜十一郎摇头: “我这次去长安,本是想要进些货物,没想到才到长安不久,关中就起了兵事。” “我生怕滞留长安,不敢耽搁,连货都没取,就急忙往洛阳赶,也算是有惊无险,没有遇到什么奇怪之事。” “糜郎君再好好想想?” 糜十一郎皱眉,似乎在极力回忆: “真要说什么奇事,唯一有些印象的,也就是在长安附近,有民夫拉承露盘,不慎将承露盘掉入深沟,响声巨大无比。” “我那时正好在旁,被震得耳聋眼花……” 话还没说完,天女就截断了他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 “天女知道原因了?” 清河公主有些惊喜地问道。 天女点了点头: “承露盘一事,想来公主亦是有所耳闻。长安铜人与承露盘,乃是汉武所铸,陛下本欲承汉武气运,故令人运回洛阳。” “谁料铜人太重,无法运回,弃于长安城外,承露盘运到潼关附近,又坠入深沟折断。” 说到这里,天女叹息一声,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在场的两人听: “这气运之事,果然是强求不得,大概天意就是如此吧……” 清河公主想起大魏这些年每况愈下,心有戚戚焉。 只是这些并非她所能操心,她现在在意的,是眼前的情郎: “可是天女,陛下气运之事,又怎么会和糜郎君扯上关系呢?” “按理来说,与糜郎君自然没有关系,但……” 说到这里,天女欲言又止。 “天女请放心,此处除了入我等三人之耳,再无他人能听到,还请明言。” 天女看着清河公主,缓缓地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公主啊。” 清河公主一怔:“因为我?为什么?” “陛下代表的,是皇家气运,而公主是皇家中人,又是陛下亲人,这大魏气运,自然是会影响到公主。” “而糜郎君,正是因为与公主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会跟着受到影响。” 清河公主闻言,下意识地就是“啊”了一声,然后脸上突然一红。 天女却是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若单单如此,糜郎君也不至于变成这般模样,最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承露盘坠落深沟,亲闻折断之声。” 摇了摇头,天女有些怜悯地看着糜十一郎: “此可谓陷入太深,有夺运杀身之忧。” 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糜十一郎,脸色就是一白,吓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夺运杀身?天女,这……这是什么意思?” “皇家气运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更兼承露盘折毁,乃是逆运,糜郎君既非宗亲,又非外戚,身受皇家之逆运,怕是有身殁之忧。” 糜十一郎一听,嘴唇哆嗦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清河公主脸上也是血色尽褪,有些颤声地请求:“天女,请你一定要救救糜郎君!” 天女沉吟不语。 她这一沉吟不要紧,当场就吓得糜十一郎快要跪下去了: “天女,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看到两人都在急巴巴地看着自己,天女这才开口道: “气运之事,短则数年,长则数百年,糜郎君从长安归来,不过数月,自然是有机会的。” 此言一出,清河公主和糜十一郎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清河公主低声问道: “天女,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公主可给我寻一静室,室内布置案几笔墨,九座九枝灯,共点九九八十一支蜡烛。” “糜郎君沐浴后入室静坐,我再写符作法,自可消除糜郎君身上的孽运。” “注意作法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否则非但前功尽弃,而且还有反噬之忧。” “没问题没问题!”清河公主连声说道,“我府上多的是静室,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打扰。” 天女看向清河公主: “公主乃是皇室中人,身上自带皇家气运,作法期间,尤其不能靠近静室。” “好好好!”清河公主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静室。” 好不容易请来天女,清河公主自然不可能再重新选个黄道吉日。 当下她就立刻安排下去,布置好天女作法所需要的东西。 而糜十一郎也顾不上矜持,先下去沐浴。 待一切准备就绪,沐浴完毕的糜十一郎,披发赤足,进入静室。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又被紧闭。 室内只剩下两人后,天女再没了丝毫的从容,她直接冲到糜十一郎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又极是急切: “我需要你帮我!” 原本应该最为急切的糜十一郎,此时却是面色从容: “出了什么事,你先慢慢道来。” “慢不了!” 天女直接在糜十一郎面前坐下,眼睛盯着对方: “皇帝已经给我来信了,我随时都有可能要去许都!” 糜十一郎微微皱眉:“去许都而已,你怕什么?” “你懂什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皇帝的病情,他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天女眼中露出些许的恐惧,“以前他就曾让我给他作法烧符治病,被我用长安铜人和承露盘糊弄过去了。” “他现在叫我去许都,肯定还是想让我给他治病,到时候若是我没有办法,他一定会杀了我泄愤。” 糜十一郎听到“曹叡没几天好活”的消息,眼睛大亮: “你确实他命不久矣?” “能不能活过今年冬日都是个大问题!”天女语气极为肯定地回答,“所以我不能去许都!” 她死死地盯着糜十一郎: “以前我帮了你这么多忙,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要不然,若是我事情败露,你也得死!” 糜十一郎听到天女暗含威胁之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眸,缓缓地说道: “你是不是说反了?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帮的你?” “我帮你拿到蜡烛,帮你拿到秘香,帮你拿到特效的药末当符水,帮你想如何更好地扮演天女,欺骗曹叡。” “要不然,你一个区区民妇,以为全洛阳的人都眼瞎了,都被你骗了过去?” 以前你想要皇宫内部的消息,哪一次我没有给? 天女没有心情跟糜十一郎讨论有的没有,她咬着牙道: “好好好,就算是你帮的我!现在我要你帮我最后一次。” 事实上,她本是华佗弟子吴普身边的熬药女童,后来华佗被杀,门下弟子四散逃命。 吴普在逃回老家广陵的路上,不慎与她分开。 她流落在寿春,为了活命,最后不得不当了个农妇。 只是她心气比较高,早年跟随吴普的时候,衣食无忧,现在沦落为农妇,自然是不甘心。 在安定下来后,她仗着略懂一些医药学问,装神弄鬼,把药水说成符水,糊弄乡野的愚夫愚妇。 最重要的,是她知晓华佗门中秘术五禽戏与秘方“漆叶青黏散”。 此二者一内服一外练,相互配合,不但能让人长寿而气力强盛,还能保持容颜,老有少容。 当地人见此女容颜不老,深以为奇。 为了掩饰自己的秘密,她便借口说自己是天女…… 按理来说,三国时期装神弄鬼的人多了去,也不差她这一个。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空的蜀国出了一个人形挂,连带着蜀国都跟着偏离了原本方向,把魏国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凉州的土著为了讨好汉家天子,指着被冲出山口的一块青玉石硬说那就是祥瑞。 石头上面不但有各种奇珍异兽,星云图案,最重要的,还有三个笔划扭曲的汉字:大讨曹。 凉州刺史本来是不想认的,但架不住关将军喜欢。 当然,张小四更喜欢。 双拳难敌四手,胳膊拧不过大腿,冯刺史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祥瑞,把它快快地送到汉中。 汉家天子很高兴,把这块大石头摆在行宫门口,经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在心里念一句:“大讨曹。” 小胖子:我不是针对谁。 曹叡:你礼貌吗? 西陲贼寇都有祥瑞,堂堂大魏难道就没有? 于是口嗨了一下的伪·青春美少女,就被天子慧眼选中。 到了洛阳以后,居然还有一位俊美郎君主动找上门来。 各种帮她,通过特殊渠道资助了不少特殊物品,让她的身份得到完美掩饰。 这是一个苏玛丽故事,后世的小仙女们一定很喜欢。 但天女现在只想要逃。 再不逃,就真的要成上天成仙了。 章节目录 第1038章 隐蔽战线(二) “曹叡已经决定长住许昌了,洛阳各官署肯定也会跟着迁往许昌,至少在司马懿回到洛阳之前,要迁走最重要的官署。” 天女可能会知道曹叡的真实身体情况,但糜十一郎却可以从清河公主这里得到最可靠的内幕消息。 从清河公主平日断断续续透露出的话语中,糜十一郎判断,曹叡可能已经不信任司马懿了。 对于关中战局,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为什么冯贼能万里突袭成功? 为什么并州河东会凑巧兵力空虚? 为什么大司马在五丈原与葛贼对峙,却眼睁睁地看着五万禁卫军惨遭葛贼围灭? 这究竟是蜀虏太过剽悍,还是有人拥兵自重,故意为之? …… 糜十一郎相信,在司马懿决定领兵退出关中的那一刻起,曹叡就不会在洛阳给司马懿留下任何对朝廷有重要影响的官署。 他看向天女,语气平稳: “传闻司马懿已经领军过了潼关,时间很紧迫,不久之后,洛阳肯定会有一阵混乱,那就是你的最好机会。” 西有大汉大军压境,特别是西北的那个冯鬼王,指不定哪天就流窜到洛阳城下钓鱼。 东南有吴国不断骚扰,在内又要防着握有兵权的权臣。 如此内外交困之下,曹叡久病之身,怕是没有精力专门安排天女,最多也就是让下面的人安排。 但天女身份特殊,虽住后宫,但却不像后宫嫔妃那样,被禁圈在皇宫,不得离开半步。 只要她想办法,总是有机会出宫的——虽说机会很少,但只要一次就够了。 “那我什么时候再出宫一次?” 天女迫不及待地问道。 “五日,我至少需要五天来安排,五日后你再以驱邪的名义来公主府一趟。” “不行!”天女断然拒绝道,“五日太久了,我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会出宫寻你。” 糜十一郎皱眉,略有不耐。 如果是换了别人,敢这样威胁他,他早就痛下杀手了。 真当这里是大汉了? 这里可是伪魏的都城,一个不小心,他自己都要身首异处。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他现在还不能动,不但不能动,而且还要安抚好她,不然风险太大了。 “三天的话,时间太紧,安排可能会有疏漏,万一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总比等死强。” 天女摇头,语气坚决。 糜十一郎终于忍不住地讥讽了一句: “当初你来洛阳,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事情会败露?现在何以如此怕死?” “没来洛阳之前的日子,那叫生不如死,来洛阳就算是要死,那也是先享受完了再死。” 天女翻了翻白眼,“现在有机会不死,那当然是不死的好。” 她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曹魏治下的农民,日子可不是一般的苦。 或者说,当今的世道,天下的农民都很苦。 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操劳,没有一刻空闲,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种出来的粮食还得上交大半,自己却连肚皮都填不饱。 更别说那些一年到头都要征发的劳役,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为什么有不少人宁愿把自己的土地托付给豪族世家,也不愿意耕种。 就是因为那些豪右可以庇护他们逃过繁重的赋税和劳役。 糜十一郎“哧”地一声笑: “你就算是逃离了这里去大汉,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要继续当农妇?” 天女毫不示弱地也是一声冷笑: “我好歹也是跟华佗先生门下沾些关系,听说现在冯君侯麾下,有华佗先生的门人,我手头上有一些东西,他们应该很感兴趣。” 华佗被杀,门人四散,临终前所书的《青囊书》,亦被烧毁。 可以说,华佗这一脉的医术学问,已经是七零八落。 樊阿和李当之现在在大汉混得很不错,大有重振师门之势。 他们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混得不错,是因为自己有一手过人的医术。 所以他们就越发地想要重现华佗当年的医术。 但樊阿善针灸,李当之善用药,偏偏就缺了一位能把针灸和药物完美结合起来的人物。 这个人就是华佗的第三位弟子吴普。 糜十一郎霍然抬起头,盯向天女。 先是入过兴汉会,然后又作为冯鬼王的潜在对手,最后再被迫放逐,糜十一郎对冯鬼王可谓是了解。 所以他当然知道冯鬼王十余年前某些儿戏一般让人看不懂的操作,放到后来看,基本都大有深意。 不惜大费周章,死命砸钱培养医工,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用凉州军军中的话来说,那就是上阵要么生要么死,死了不但能为家里免徭役和赋税,甚至还能给孩子一个保送学堂的名额,不亏。 生的话要么受伤要么完好,完好就不用说了,说不定祖坟冒青烟的时候还能立个功。 受伤的话,要么残要么能恢复。 残了的话,不管是回乡里当个里长啥的,还是给兴汉会当个保安。 乃至去东风快递当个运输小队长,那都是一般人求不到的路子,没有军中服役的经历,这些位置可不会轻易向普通人放开。 受了伤也没啥,谁都知道,冯鬼王麾下,军医是顶尖的。 别的军中受了重伤,基本都是九死一生,但凉州军中的军医就不一样,他们有底气敢跟阎王抢人。 别人受伤要休息大半年,凉州军中医工三个月就能让你活蹦乱跳。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经历过生死的老兵,那可是军中最宝贵的财富。 这就是为什么每经历一场大战,对手下一次就会发现冯鬼王越发难缠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的麾下,老兵比例高得惊人。 糜十一郎不但了解这些,还知道天女确实与华佗门下有关系。 若是对方所说是事实,那他就必须想办法把她送出去,而且最好还是送到冯鬼王手上——这可是一份不小的功劳。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糜十一郎坐直了身子,问道。 天女看到他这个动作,面纱波动,似乎是在笑: “若你不信,我可以教你几个动作,只要你能坚持练下去,以后面对清河公主时,就不会心虚了。” 糜十一郎神色一动。 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他又不是冯鬼王那种自谓豺狼虎豹的人物。 面对守活寡多年,然后出现报复性需求的清河公主,偶尔有时候他也会心虚的。 虽然仅仅是有时候,但这种“有时候”,自然是没有最好。 糜十一郎沉吟,然后问道: “会爬山么?” “什么?” “爬山,现在走函谷关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只能是想办法渡河北上,然后翻山进入河东。” 长安到洛阳之间的这段大河水道,出名的大渡口可能只有那么几个。 但没有名字的小渡口,却是不少。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与洛阳隔河又隔山的河东产盐。 走私盐巴是暴利。 既然是走私,自然不能走轵关这种官道,所以只能是背着盐巴翻越王屋山南下,来到大河边上。 然后再寻得野生小渡口,偷偷渡河。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愚公移山里的“太行、王屋二山”,指的正是并州东面的太行山,河东南面的王屋山。 这些小渡口,渡不得大军,但只要找个操船技术过硬,要钱不要命的稍公,瞅好机会,渡个十数乃至数十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果然有办法!” 天女喜上眉梢。 这本是糜十一郎给自己寻的秘密退路之一,现在只能送给了天女。 但是不能白送。 糜十一郎心里暗暗决定,若是这个女人是为了活命,而骗了自己,他有一万种办法让她后悔。 你以为姓糜的在大汉是好欺负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精美的青瓷茶杯被摔到铺着细绒地毯的地板上,骨碌碌滚了向圈,没有碎…… 曹叡半躺在榻上,红着双眼,喘着粗气。 强撑着病体东征,让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两颊陷下去成两个潭,鼻子像一片竖放的木片,前额耀着滞暗的苍白的光。 虽然很是愤怒,但他却已经发不出太大的音声,嘶嘶地,喉咙头像网着乱丝: “欺人太甚,乱臣贼子!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离开洛阳,把他圈禁到死!” 南边孙权的败退,并不能让曹叡有太大的高兴。 吴人,鼠辈耳! 年年北犯,又有哪一次能得逞过? 西面的蜀虏,方是大魏心腹之患。 更别说在内还有司马懿这等乱臣贼子! 整整五万禁卫军啊! 最信任的将领,最为倚仗的精锐大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曹叡骂着骂着,深陷下去的眼眶竟是流出泪来: “我对不起阿苏,阿苏,我对不起你啊……”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领军去关中,我应该把你带到许昌来……” 曹叡来到许昌以后,已经没有办法处理朝政。 朝中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中书省和尚书台处理。 刘放孙资等人,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开始暗中控制住曹叡的对外联系渠道。 除非是曹叡主动召见外臣,否则朝臣想要入宫觐见,那是千难万难。 而现在的曹叡,能记起最亲近的人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精力去记那些外臣? 所以对于刘放孙资等人的小动作,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在他的眼里,孙刘二人,仍是最值得信赖的三朝老臣。 而孙刘二人,已经开始对着政治对手露出狰狞的獠牙。 他们一直鼓动曹叡东征,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防止曹肇秦朗等人当上辅政大臣? 如今秦朗已经消失了——虽然消失的方式有点太过残忍,并非他们俩人的本意。 他们也不想着要搞垮大魏,但命是自己的,大魏是皇帝的。 命都没了,大魏垮不垮,对他们来说,能有什么意义? 而且现在他们与司马懿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司马懿完成了他们的请求,现在轮到他们完成司马懿的要求了。 “燕王来了么?” “启禀陛下,燕王殿下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让他进来。” “诺。” 燕王曹宇进入卧室,不敢抬头,只是对着曹叡方向行礼: “臣宇参见陛下。” 曹叡没有多余的精力说废话,他看着自己这位叔祖(曹宇是曹操与环夫人之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燕王,我欲拜你为大将军,助后来者理朝中之事,何如?” 曹宇吓得连忙趴到地上: “臣承陛下错爱,诚惶诚恐,然臣生性愚钝,难担重任,若是陛下一定要让臣任大将军之职,将来误国,只怕有辱陛下圣明之名,还请收回成命。” 看着曹宇的模样,曹叡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这位叔祖难道还不愿意站出来么? 他有心再劝,但体力已是不支。 一直侍立在榻边的廉昭会意,走到曹宇身边,弯腰低声道: “燕王,陛下已知你的心意,请回吧。” 曹宇这才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廉昭把曹宇送到门口,守在门外的孙刘二人,连忙迎上来。 曹宇没有多说话,对着二人拱手行礼,径自离开了。 孙刘二人看向廉昭,廉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孙资和刘放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两位中书来了。” 廉昭回到曹叡身边,轻声说道。 原本闭养神积攒力气的曹叡这才睁开眼,叹息道: “燕王到现在都不愿意领大将军之职,实是令吾失望。” 孙资上前一步,回答道: “陛下,可能是因为燕王自知其能不担起重任,所以如此。” 曹叡再叹息: “燕王都不能担大任,那还能有谁让吾放心?” “陛下,能担大任者,已在外头守候,陛下不若召见,询问一番?” “谁?” “曹昭伯。” 曹叡先是沉默,然后干脆闭上眼睛。 良久之后,他这才梦呓般地咕哝:“曹爽?” “正是。” “长思呢?”(即曹肇) “陛下,曹常侍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到宫里来了。” 曹叡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榻前的孙刘二人。 刘放和孙资垂首不语,似乎在是等曹叡召唤曹爽。 曹叡的卧室内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章节目录 第1039章 宫闱之变(一) 没有从孙刘二人那里得到反应,曹叡又把目光投向廉昭。 一向最知曹叡心意的廉昭,看了一眼孙刘二人,这才低声道: “陛下,现在许昌城内诸署未定,不少人甚至还未安定下来,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找到曹常侍。” “况陛下身体有恙,还是尽量多休息为好,不若他日等曹常侍入宫来了,陛下再与之相见就是……” 曹叡目有复杂之色,又是一阵默然,最终还是说道: “那就让曹昭伯进来吧。” 守在门外的曹爽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抹额头的汗迹。 虽然已经进入冬日,但他仍是不断地冒汗。 他不断地试图深呼吸,想要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却是徒劳。 神情有些恍惚的曹爽,根本没听到廉昭的呼唤,直到感觉到有人凑上前来,他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曹将军,陛下有请。” “哦,哦,好好……什么?陛下?” 曹爽反应过来以后,脸色就是一变。 “曹将军请吧。” 事到临头,曹爽只觉得喉咙发干,他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这才开始迈腿。 也不知道是站得腿麻了,还是腿在发软,这一迈开步子,他的身体却是晃了一晃,险些跌倒。 身为曹氏宗亲,自家大人又是前大将军和前大司马,从小就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与曹叡的交情也不错。 曹爽从小到大,可谓是一帆风顺,从未见过什么大风浪。 虽然孙刘二从早就告知他,一切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但当他真正掺入这等大事来,仍是忍不住地有些恐惧。 随着廉昭进入卧室,曹爽战战兢兢地说道: “臣爽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听到曹爽的祝词,曹叡眼神有些讥讽,喃喃自语: “千秋万岁,千秋万岁……呵呵……” 莫说是千秋,就是百岁,亦已足矣! 看到曹叡这番模样,孙资生怕夜长梦多,越礼提醒了一声:“陛下!” 曹叡叹了一口气,眼珠子动了动,看向曹爽: “昭伯,你可能担起大任?” 曹叡的声音不大,而且嘶哑,但听在曹爽耳里,却是如雷贯耳,有若千钧之重。 原本早就安排好的言辞,此时紧张过度之下,竟是全忘了。 曹爽只觉得心思茫茫,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 “臣……臣……” 臣了半天,却是说不出第二个字。 站在他身旁的刘放大急,看着曹爽那肥胖的身躯,心里暗骂此子当真是如豚犬一般。 关键时刻竟是如一瘫烂泥。 不过也正是曹爽性子软弱,所以才被孙刘二人看中。 刘放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丝毫耽搁不得,否则的话,好不容易才被说服的曹叡只怕又要改变主意。 他暗中踢了曹爽一脚,耳语般地说道: “快说愿以死奉社稷!” 曹爽得了刘放的提醒,下意识就是高呼: “臣愿意以死奉社稷!” 曹叡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刘放与曹爽的小动作,他看着曹爽,又开始沉默。 刘放和孙资知道曹爽性子软弱,曹叡同样也知道。 若是就此付之以大权,日后曹爽未必能斗得过阴狠无比的司马懿。 “陛下?” “大司马乃先帝留给朕之辅臣,如今领军在外拒敌,此等国家大事,若是不语之,未免失礼,如何奈何?” 孙资和刘放对视一眼。 “陛下,如今正值国之危难时刻,若是召回大司马,那蜀虏谁能挡之?不若令其守洛阳,以拒蜀虏为要。” “到时只要给大司马一个辅政名份,想来大司马自会知晓以大局为重,不会多心。” “是吗?”曹叡嘴角扯了扯,也不知是想冷笑还是什么。 他倒是希望司马懿能多心呢。 有心在朝堂上争权的臣子,至少比有心拥兵自重的臣子要好得多。 只是……就算是现在自己下诏让司马懿来许昌,司马懿都不会来了吧? 更别说自己现在也未必敢下这种诏令。 曹叡心里叹息。 孙刘两人的建议,确实算得是老成谋国之言。 禁卫军全军覆没,原本根基一直就不稳的皇位,以后恐怕只会更加风雨飘摇。 以眼下大魏的情况,除了只能暂时安抚好司马懿,让他领军守洛阳,防备蜀虏继续东进,别无他法。 若是下诏强行让他来许昌,被他抗命落了天子颜面还好说。 就怕他过来的时候,是领着大军过来的,到时候谁能制之? 董卓领军进京之事,犹在眼前。 曹叡又岂会再犯下这种蠢事? 他不惜折了颜面,在战事不利的时候,退守许昌,就是这里比洛阳更靠近荆州和扬州。 万一有事,这两地的大军可以更快地支援过来。 “司马懿果真会安心守在洛阳乎?” “陛下,大司马已是位极人臣,若是降虏,蜀虏所能予者,难道还能比大魏多吗?” “更何况,蜀虏对世家豪族,多有盘剥,破家灭户者,屡有传闻。司马家乃河内大族,若是降虏,焉知能否保持今日之盛?” 简而言之,司马懿降虏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说不定还有坏处,所以他为什么要降虏? 不但不会降虏,而且为了保持他现在的地位,他还要努力拒虏。 “陛下,非常之时,须得行非常之事。司马一族,出自河内,如今蜀虏兵临河东,与河内仅有一关之隔。” “司马懿若是再退,就是将家族根基拱手相让,所以臣以为,他肯定会死守洛阳。” 孙刘二人一人一句,终是把曹叡说服了。 曹叡再次看向一直没有吭气的曹爽: “曹昭伯,你既说自己愿以死奉社稷,那我封你为大将军,辅佐未来的年幼天子,你可敢担起此等大任?” 曹爽终于听到曹叡这句话,当下狂喜地趴到地上: “臣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脸上的汗珠因为用力过猛,终于“叭”地滴到地上。 曹叡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闭上眼,躺到榻上,面容极是疲惫: “朕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孙刘二人见大事已定,便与曹爽一齐应诺而出。 出得寝殿来,曹爽对着孙刘二人连连躬身: “若不是有两位中书,爽安有今日?只待陛下真正诏告天下,爽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孙资与刘放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抚须而笑。 “大将军言重矣,吾等二人不过是中书,焉能得大将军如此相待?” “当得起当得起,两位中书可是跟随武皇帝的元老,爽不过后进之辈,朝中之事,以后还要仰仗二老。” “大将军客气了,吾等二人皆垂老矣,不过是见识多一些而已,岂敢说仰仗?” “是极是极,以后朝中还是要靠大将军这等年青才俊撑起大局,大将军但有所问,吾等皆是知无不言。” 准确地说,孙刘二人现在就称曹爽为大将军,是越礼了。 因为拜大将军是有流程的。 拜大将军要百官会集,由皇帝所派出的谒者、光禄勋等人当众宣读诏书,然后由尚书郎以玺印绶付侍御史。 再由侍御史授给玺印绶,最后赐礼器等物,这才算是正式就任大将军。 但在三人看来,陛下既然已经应下,想来已是板上钉钉,早叫晚叫,没多大的区别。 毕竟现在的宫里,还会有人敢乱嚼三人的耳根不成? 孙刘与曹爽三人自以为得志之时,他们身后的天子寝室,原本已经累极不能说话的曹叡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廉昭。” “陛下?” 一直守在榻边的廉昭立刻凑了上去。 “你现在立刻去宣曹常侍入宫来,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诺。” 而此时,刚从皇宫里出来的曹宇,才顺着皇城的城墙拐过一个弯,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燕王!” 曹宇看到曹肇,先是一惊,然后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长思一直守在这里?” “正是。” 曹宇左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 “长思为何不入宫?” 曹肇面有忧愁之色,略显烦躁地说道: “自到了许昌之后,吾比不得在洛阳那般便利,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再加上陛下身体一直有恙,臣子非宣诏不得入宫。” “我这些日子以来,屡次上奏请求入宫觐见陛下,陛下却是一直没有宣诏,我亦是无可奈何。” 曹宇听了,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如何与曹肇说。 曹肇没有注意到曹宇的神色,他只是略有着急地问道: “燕王,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这……” 曹宇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燕王,我知道,陛下身体状况是宫闱之密,不可随意打听,可是……” 曹肇右拳击了几次左掌,同时又跺了跺脚,显示出内心的焦虑: “我这是太久没有见陛下,担心陛下。” 看到曹宇仍是不肯言明,曹肇知道他的难处,也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转了一个话题: “燕王,陛下在洛阳时,就有定下辅政大臣之意,陛下曾透露与我说,欲封燕王为大将军,为辅政大臣之首。” 曹肇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曹宇。 曹宇脸色却是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叹了一口气: “我今日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哦?”曹肇一听,顿时面有喜色,“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多日来心头的阴霾顿时如见透云之日。 只要燕王当了大将军,那么自己将来,又有何虑? 曹宇点了点头: “陛下欲封我为大将军,被我拒绝了。” 曹肇才刚刚染上喜色的面容顿时僵住。 他猛地睁大了眼,嘴巴张开又合上,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他才强笑着说道: “燕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曹宇摇了摇头: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岂有叔祖辅政不足八岁的曾孙天子之理? 到时候世人只会讥笑他贪恋权势,不明事理。 再说了,曹宇可是亲眼看着曹丕曹植为了世子之位,如何争得你死我活。 曹植争位失败后的惨状,更是被他引以为戒。 当年他都没有站位,凭什么到了现在,还要蹚这种注定爬不上来的水泥坑? 难道要越活越回去? 最重要的是,曹宇可没有信心,在朝堂上与司马懿刘放孙资等这些老狐狸周旋。 这些人,不但个个手握实权,而且都是早年就跟随武皇帝的老人,能有几个是简单的人物? 自己不过是因为早年与未显贵时的天子交好,天子登基后,念当年旧情,这几年才被天子特意召到朝堂。 能有多少根基? 这还仅仅是朝堂上的。 更别说外敌,无论是谁任大将军,都避不开蜀虏这个大患。 说句不大逆不道的话,蜀虏攻取关中河东,天子被逼东征,大魏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 谁能收拾谁就去当那个大将军,曹宇他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强行上任,说不定只会给国家添乱。 从这方面来说,曹宇确实如孙刘二人之言,有自知之明。 只是曹肇又如何能知晓曹宇这么复杂的心思? 他急得团团转,如同困在狭小笼子里的受伤野兽: “你怎么能……” 大概是觉得语气太过生硬,转而放低了声音,凑到曹宇面前: “殿下怎么会拒绝了呢?这……这……” 曹宇笑了笑: “我自知才能不足,这等重任,还是让陛下另选贤才吧。” 临走前,曹宇终是看在两人交情的份上,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大将军人选,陛下极有可能就在这两日选定,若长思欲有所建言,还是尽快想办法入宫面见陛下才是。” 言毕,他没有再过多停留,匆匆离去。 曹肇看着曹宇离开的背影,知道燕王已是靠不住了。 他懊丧之余,又不得不立刻重振精神: “不行,我必须想办法见到陛下。” 他正在盘算着,刚转过城墙的墙角,忽然愣住。 原来方才两人驻足一番谈论,耽搁了不少时候,孙刘曹三人,此时也正好出了宫门。 曹肇下意识地就是退了回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孙刘曹三人正要离开,一直呆在曹叡身边的尚书郎廉昭正急步小跑要出宫去。 “尚书郎欲往何处?” 曹爽心情舒畅,少不了左顾右盼,眼尖看到了廉昭,不由地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廉昭的反应却是有些奇怪。 他有些讪讪缩了缩脚步,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曹爽还没有发现廉昭的反常,但孙刘二人,却是人老成精。 廉昭这个时候应该是侍立在陛下身边听候吩咐,为什么会匆匆出宫? 莫不成…… “尚书郎欲往何处?” 孙资缓步上前,宛如闲聊,把曹爽的话又问了一遍。 “没……没,就是想出宫走走。” 廉昭连连摇头。 刘放看到廉昭这个模样,心下疑云顿生: “哦?是吗?正好,吾等也想散散心,不若一起?” “呵呵……这个……” 廉昭退一步,孙刘两人就上前一步。 廉昭退无可退,终于吐露道: “陛下,欲宣曹常侍入宫。” “什么?!” 一直看不清状况的曹爽听到这个话,立刻失声喊了一声。 引得孙刘二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曹爽自知失言,连忙压低声音,着急地看向孙刘二人: “两个中书,这……这可如何是好?” 孙资和刘放虽然略有意外,但却是没有太大的惊讶。 两人共事已久,一个眼神交会,就已经知道彼此心意,当下齐声说道:“走!” 章节目录 登记去 人在广西,刚下飞机,今天登记,月底婚礼,敬请谅解。 《蜀汉之庄稼汉》登记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0章 宫闱之变(二) “去哪里?” 曹爽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孙刘二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廉昭: “尚书郎,我们想起还有一些事没有向陛下上奏,所谓一事不烦二主,麻烦尚书郎替我们再去给陛下通报一声?” 廉昭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陛下的诏令,让我去宣……” 哪知还没有等廉昭说完,刘放就示意道: “尚书郎,请吧,麻烦回宫里,帮忙通报一声?” 廉昭有些为难地赔笑道: “刘中书,可是陛下让我……” “哎,无妨的,我们现在有急事想要禀报陛下,这曹常侍之事,也不急在一时。” “就是就是,等尚书郎帮我们通报完了,再去寻曹常侍不迟,相信陛下也不会责怪。” 孙资也接口说道。 在两人看似请求实则强迫的进逼下,廉昭看似不大情愿,实则是却是暗松了一口气地转回头,重新向着宫里方向走去。 正在等着曹肇入宫的曹叡,听到曹爽等人去而复返,不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廉昭。 廉昭知其意,有些羞愧,又有吞吐地说道: “回陛下,臣刚走到宫外,哪知正遇两位中书,臣本想悄悄避开,哪知却是被曹将军发现……” 他说得巧妙,没有提自己没有提前避开,让曹叡听了,只道刘放和孙资是故意守在宫外。 再一听到曹爽,曹叡眼底就有些有阴郁: “你告诉他们了?” 廉昭嘴唇动了几下,满面羞愧:“臣有罪,对不起陛下。两位中书一再逼问,臣……” 曹叡叹了一口气:“算了,为难你了。” 听到这句话,廉昭再一次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自己总算真正过去了。 “两位中书和曹将军还守在门外,那陛下还见不见?” 廉昭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两位中书去而复返,想来定是有要事,吾又岂能不见?” 曹叡闭上了眼,语气飘忽,听不出是喜是悲。 廉昭闻言,转身出去把刘孙曹三人请入室内。 见礼过后,曹叡问道: “诸君此番,可是又有要事?” “陛下,”刘放第一个站出来,“臣等三人本欲在宫门道别,谁知忽闻一声雁鸣,原来是上空正有一队大雁飞过。” “那声雁鸣,正是头雁所发,召唤他雁,紧随其后,莫要落伍。” 曹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透露出某种莫名其妙。 大冬天的,你跟我说还有大雁? 难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着给我报祥瑞呢? 然而事实是,曹叡想多了。 只见孙资也跟前站出来: “陛下,飞禽尚知无头不飞,陛下既然已经决定由曹将军出任大将军,臣等便请陛下及早下诏,公告天下。” “如此,方可早日安诸臣之心,免得有人生出不该有之志。” 听到这里,曹叡猛地睁大了眼。 生出不该有之志? 谁?! “陛下,此等大事,不可犹豫,更不可反复,为国家计,臣恳请陛下立刻下诏。” “恳请陛下立刻下诏!” 孙刘二人说着,齐齐叩首下去。 曹爽见此,连忙也跟着趴到地上。 曹叡看着地上的三人,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一场辅政大臣之争里,刘放孙资这是在表态,坚决站在曹爽这一边,而非曹肇。 若是自己强行让曹肇出任大将军,将来若是没有孙刘二人的配合,曹肇想要掌控大局,又谈何容易? 再想起大魏现在内忧外患的局势,曹叡终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去取黄纸来。” 廉昭闻言,取来黄纸与笔墨。 曹叡勉强写下诏令,正准备吩咐盖印的时候,孙资忽又说道: “诸外臣皆知陛下宠信燕王曹常侍等人,只怕有人会误会陛下欲让彼辅政,陛下,此事不可不防啊!” 曹叡垂下了眼眸,似有昏睡之意,有气无力地问道: “那依孙中书之见,吾当如何?” “依臣之见,陛下可令燕王归国,解曹肇等人常侍之职,如此,诸臣自会明白陛下之心矣。” 曹叡闻言,身子轻轻一抖,有些含糊地说道: “朕疲惫已极,难以执笔,且先睡上一会……” 言毕,正欲弃笔,哪知刘放眼疾手快,踏步上前,握紧曹叡的手: “陛下,事不宜迟啊!” 曹叡大惊: “卿欲何为?” “臣为陛下拟诏。” 刘放说着,抓着曹叡的手,半是强迫着曹叡写下诏书,这才让廉昭扶着曹叡躺下。 曹叡此时已是脸色灰白,也不知是当真用尽了力气,还是别的原因。 他看向孙刘二人: “曹长思乃功勋之后,又是宗亲,不可薄待之,否则失臣下之心。” 孙刘二人应之: “曹长思既承长平侯爵位,得授厚禄,岂曰薄之?” 得到二人不会赶尽杀绝的承诺,曹叡这才放下心来。 盖上皇帝印玺之后,终于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次日,孙刘二人以皇帝之名,召集众臣,宣读诏令,解除曹宇、曹肇等人朝中的一切职务。 曹宇以王爵就国,曹肇以长平侯归第。 同时正式册封齐王曹芳为太子。 又封曹爽为大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 再传诏大司马司马懿,迁进太傅,辅佐太子。 曹叡虽然意属曹肇,但在病重之际,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掌控整个朝堂的局势。 再加上了尽快稳定局势,减少朝争内耗,他不得不作出退让。 在国家与私情之间,选择后者的皇帝可能会有,但是不包括曹叡。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一心想的,是如何稳定局势。 朝堂未来权力构架的突然确定,不但让朝廷众臣震动,而且对后宫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就在宣布确立太子之后,毛皇后立刻前往曹叡病房前请求探病,未得到允许。 她情急之下,便欲向曹叡身边的人打听病情。 谁料到曹叡得知后,竟然直接下令处死当日服侍自己的十数个宫女和小黄门。 如此之后,他仍不罢休,又以毛皇后“心有不轨”为借口,下诏缢死毛皇后。 曹叡的这个举动,让后宫嫔妃大为惊恐。 因为皇帝连皇后说杀就杀,那么谁又能知道,陛下将来会让多少人跟随他去黄壤之下? 曹叡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自己后宫数千女人的担心(仅许昌宫)。 在杀了毛皇后之后,他立刻又让人召来贵嫔虞氏。 虞贵嫔与毛皇后同是河内人。 但两者的出身却是天差地别。 毛皇后出身低微,其父不过是贱吏。 而虞贵嫔却是真正的世家女,曹叡在被封为平原王时,曹丕亲自为他求娶的王妃。 在曹叡被立为太子时,虞氏也跟着升为太子妃。 谁料到曹叡登基后,却是把妾室毛氏立为皇后,身为正室的虞氏,满心欢喜却等来了一场空。 后来魏国在西边战场接连败退,逼得原本有意削弱世家的曹叡,不得不越发地依靠中原的世家大族。 在这种情况下,被曹叡贬往邺城的虞氏又被请回了洛阳,魏国败得越惨,虞氏的地位就越是高升。 最后竟是升到了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嫔之位。 “朕知道,这些年有些冷落了你,但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且先帝让我娶你,想来你亦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对于虞氏,曹叡知道有些话,根本没有办法藏着掖着,只能是挑明了说。 虞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也知道,这皇后之位,本就是属于你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如何?” 虞氏看着榻上这位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不但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而且居然如此低声下气。 她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对于皇帝的无情,她早已看透。 但正如皇帝所言,她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工具,一个联系曹魏皇家与河内世家的纽带工具。 就算是再怎么怨恨,又能怎么样? 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难道反而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 “陛下想让我做什么?” “太子才八岁,在外虽有辅政大臣辅佐,但他终究是个孩子,未识人间险恶,我放心不下,故欲在后宫寻贤良淑德之人抚养。” 贤良淑德?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虞氏仍是有些想发笑。 当年为了毛氏,此人曾一度把自己贬到邺城。 如今毛氏年长色衰,又对太子没有帮助,竟是说杀就杀,冷酷薄情至此,竟对自己说什么夫妻之情? 什么贤良淑德? 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身后代表的势力和资源? 虞氏也懒得点破曹叡的虚情假意: “陛下所说的贤良淑德之人,莫不成是在说妾?” “正是。” “陛下过誉了,妾不敢当。” “后宫之内,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抚养太子。”曹叡定定地看着虞氏,“而且这个事情,对你也是大有好处的。” 或者说,对河内虞氏,也是大有好处的。 虞氏垂下眼眸: “陛下话已至此,妾若是再不答应,岂不是成了不知好歹之人?” 虽料到虞氏大概率不会拒绝,但此时听到她亲口应下,曹叡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立刻让人把太子曹芳带进来,让他对虞氏磕头。 曹芳在磕完头后,只听得曹叡又吩咐道: “太子,我将册封虞贵嫔为皇后,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嫡母,以后诸事须得听从嫡母吩咐,不得有违。” 八岁的太子有些懵懂,他看了看虞氏,又看了看曹叡,不知如何开口。 “还不喊母后?” 曹芳在曹叡的连声催促之下,这才怯生生地喊道:“母后?” 虞氏面对曹芳,神情终于柔和起来,她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得到虞氏被立为皇后的消息,孙资不禁有些后怕: “咱们这位陛下,果真是不简单啊,若非时机凑巧,吾等行事,怕是没有这般方便?” 刘放点头: “陛下借口诛毛皇后,原来竟是为了立虞贵嫔为后。河内的虞氏与司马氏,怕是从此各怀心思。” “那等事情,与吾等本就没有多大关系,再说现在朝中大局已定,吾等只管看戏就好。” “也是。” …… 关中,潼关。 昔日被马超用来抵挡曹操大军的险关,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司马懿在大河彻底结冰前,领军退出了关中。 临走前,他下令把潼关彻底摧毁,只给大汉留下了残墙破垣。 再一次下雪之后,大河终于结了一层厚厚的结实无比的冰,骑军甚至可以从直接河面跑到对岸。 在视察完河东,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冯刺史又冒着严寒,从风陵渡过河,来到潼关上。 看着被人特意摧毁的险关,冯刺史裹了裹毛料大衣,呼出一口白气,问道: “最后一批贼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君侯,六天前。” 冯刺史脚上的牛皮靴踢了踢烧黑的土块,又看了看四周。 潼关它不是一座关城,而是建立在一个南北走向,有十数里长的黄土塬上的军事防御体系的总称。 黄土塬的东面,有一条同样是从南北走向,从秦岭一直延伸到大河边上的禁沟。 禁沟又深又宽,谷势壁立,即便是已进入冬日,积雪都不能完全掩盖住沟底的灌木丛藤。 由此可想而知,沟底的草木,平日里是如何茂密如织。 敌人若是从东面攻来,首先要想办法越过禁沟,再攀爬上近乎垂直的谷壁。 或者在长达十数里的黄土塬绝壁面前,想办法找到小路翻越而上。 当他们好不容易才到达黄土塬上时,又要面对守备森严的壁垒关口。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守在河西的鲜于辅,看到冯刺史领军南下,到达风陵渡,就断定汉军的主攻方向不是风陵渡的原因。 因为汉军渡河之后,面对潼关这等连猿猴都难翻越之地,最多也就是能截断潼关与洛阳的联系。 在有守军的情况下,敌人不可能攻得上黄土塬。 只是鲜于辅没有想到的是,冯某人底牌太多,竟是计中有计。 按潼关这个地势,它的最大作用,就是阻挡从东面而来的敌人。 若是河东不失,面对西面关中的敌人,利用大河天险,潼关也可以发挥出作用。 只是谁曾想到,此次关中之战,河东竟是先于关中失守。 司马懿孤注一掷钓鳖失败后,不得不放弃了潼关。 看着在积雪覆盖下的黄土塬,白茫茫犹如一条白龙横卧南北,冯刺史又问道: “这周围呢,仔细侦察过地形没有?” 身边的校尉一脸为难之色: “君侯,此处长达十数里,地形复杂,现在又被大雪覆盖,我们根本来不及掌握具体情况。只能是大概察看了这一带原有的各个关城遗址。” 冯刺史点点头: “潼关地势险要,是关中门户,万不可掉以轻心,想办法迟早查看清楚,才能重新布置防务。” “诺。”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冯刺史不住地往西边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出现了黑点,茫茫的大地上,很是显眼。 黑点渐渐变大,原来是一队骑兵。 冯刺史掏出望远镜,待看清来人时,脸上露出了痴笑。 ps:咳,确实是和虎女结婚了,虎年生的。 从今以后要努力攒奶粉钱了…… 我一定努力多更。 章节目录 第1041章 长安城外 能让冯君侯露出痴笑的,要么是绝代佳人,要么是绝世美男。 关将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佳人可美男,能满足冯刺史的不同胃口。 只是这一年来的征战,她的面容多了一些风霜侵染之色。 握住对方的手,冯刺史感受手面的粗糙,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低声道: “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过来了?” 在冯刺史面前,关将军褪去了平日里的英挺冷酷,眼波微微流转,从未有外人看见过的嗔意流露于冯刺史面前: “丞相的急令,让你我二人立刻赶往长安,信使在河东没找到你,我只好选赶过来与你汇合。” 冯刺史这些日子忙着整顿河东,基本上把几个主要的县邑都跑了一遍。 再加上魏军刚刚退出关中,各地难免有残军或者心向魏国的地方豪强,关中各路汉军之间的联系并不完全通畅。 所以丞相派出来的信使一时间找不到冯刺史,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丞相为何要让我去长安?”冯刺史有些不太明白,“姜伯约不是早就到长安了么?” “河东才刚刚稳定下来,我还想着去一趟并州呢。” “姜伯约并没有进入长安城。” 关将军与冯刺史并立在潼关残址上,随口告诉冯刺史关于长安方面的最新消息,“而是被丞相派去了泾水那边。” “这又是为何?” 冯刺史就更不明白了。 姜维领有虎步军,又得丞相传授八阵图,种种迹象表明,他是丞相亲自培养的新生代将领之一。 好不容易才抢了个首功,丞相反而把他调离长安,图个什么? “说是原本萧关城下,原本有一支贼兵,汧县降后,贼兵沿着泾水逃窜,丞相派姜维过去,正是为了堵死这支贼兵。” “哦?”冯刺史点头,“估计又是司马懿干的好事,断尾求生。” “可能吧。”关将军有些不在意地回答,“不过这支贼人可不简单,听说经过安定时,还想偷袭泾阳城。” “幸好安定的太守是柳隐,城内防备森严,所以才没有被贼人得逞。” 关将军说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丞相才特意派了姜伯约过去。” 在她看来,这支贼人若是趁着前段时间关中混乱,说不得还能逃出去。 哪知那贼将也不知不清楚关中发生了什么,还是另有他想,偷袭萧关不成,退走时居然还想着去偷袭安定。 岂不知街亭之战时,张郃都在柳隐防守的营寨面前都吃了苦头? “还于旧都是丞相的夙愿,丞相不会让它发生任何意外,所以派姜维过去,可能就是为了稳妥吧。” 冯刺史认为自己大概能理解诸葛老妖的心理。 只是丞相为什么要让自己赶去长安,关将军也不清楚,冯刺史也想不明白。 看到冯刺史有深思之色,关将军还以为他是担心新降之地。 “并州有霍弋,河东有石苞,皆是才干出众之辈,有他们在,想来并州与河东,暂时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哪知冯刺史却是摇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新降之地,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 若是自己突然离开,虽说可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说不得会让人误会,到时候出点意外也不太好。 这么些道理,丞相不可能不懂。 相比于冯刺史,关将军想得就简单多了: “多想无益,既然终究是要去长安,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再说了,关中大局基本已定,长安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冯刺史一听,暗道也是哈…… 只要自己能保证潼关与河东不失,长安又有诸葛老妖坐镇,关中残留的贼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了一下,冯刺史问道:“三千呢?” 关将军一愣:“谁?” “二郎……” 若不是在众人面前,关将军说不得就要动手打人。 “二郎已经先我一步去了长安。”提起赵广,关将军反而是面露忧虑之色,“有可能是与赵老将军有关。” 冯刺史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赵老将军?” 按理来说,冯刺史最是知道赵老爷子多活了多少个年头,现在传过来什么消息他都不应该意外。 只是人都是贪心的。 这些年来,讲武堂给凉州军输送了不少学生。 冯刺史是真心舍不得坐镇讲武堂的赵老爷子。 关将军看向冯刺史:“你猜到了?” 冯刺史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宁愿我猜错了。你冒雪赶过来,想必也是劳累,今晚先休息一个晚上,明日我们就启程。” 关将军点了点头。 从潼关到长安,大概有三百来里,沿着渭水,骑马赶路,不惜马力的话,三天就能到达。 只是关中初定,就算是走官道,若是人数太少,也难免会遇到乱兵或者拦路的强人。 不过对于冯刺史来说,这点问题根本不算什么事。 因为这一次,是由关将军领着凉州铁骑亲自护送,安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大汉丞相传令让关将军也一起前往,不知道是不是也考虑到了这一层。 但不管大汉丞相有没有这个意思,但他对冯刺史的看重,是实实在在的。 当冯刺史赶到长安城下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长安城门前有人正坐在轮椅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丞相?” 冯刺史吓得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过去,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在丞相面前: “天气寒冷,丞相何以在此受冻?” 一边说着,一边抹去因为急于赶路,被寒风吹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大汉丞相身子已是佝偻,头戴委貌冠,双鬓尽是白发,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细绒毛毯防寒。 他看着冯刺史,脸上露出笑意,伸出干枯的手,似乎是想摸脸,然后又觉得不对,转而拍了拍肩膀。 “吾在此迎接大汉功臣,心热似火,何来受冻一说?” 凹陷下去的双颊更显得丞相如同风中的残烛,唯有那依旧闪亮的双眼,显示出他此时心情的亢奋。 冯刺史从潼关赶路过来,一路上都快要冻成狗了,现在光顾着胡乱抹鼻涕,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啊?丞相原来在等人?” 能被丞相称为大汉功臣的,也不知是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诸葛亮看着冯刺史一脸的茫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尽是欣慰。 冯刺史只觉得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用力按住自己,耳边听着丞相说道: “计定南中,策兴汉中,经营西凉,纵横北地,鲸吞并州,虎视洛阳,贼人闻之而丧胆,逆乱见之而败退,此可谓功臣耶?” 咦? 这些事听着耳熟? 冯刺史抬看向丞相,眨了眨眼,然后一阵北风吹过。 坏了,眼泪又习惯性地流出来了。 丞相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慈爱地笑道: “哭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哭……” 冯刺史抹了抹眼泪,同时在心里嘀咕,什么叫我应得的?就这几句夸奖? “还说没哭呢!”丞相笑呵呵地看着他,拍了拍轮椅:“走,推我过去。” “什么?” 冯刺史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丞相轻轻地挥了挥手, 身后的将士如同得到的军令,“唰”地让开。 但见原本被挡住的后方,有持戟将士分列道路两旁,一直延伸到巍峨的长安城门下。 一辆安车早就有前面等候多时,丞相示意冯刺史扶着自己上车,同时说道: “吾自受先帝遗诏,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先帝之托。今日能进入长安,虽死无憾矣!” 冯刺史闻言,大是意外: “丞相的意思是,到现在还没进入长安?” “若没有凉州军转战万里,吾此番能不能还于旧都,尚可未知,吾岂能独占首入长安之功?” 丞相一边说着,一边在安车上坐下,又拍了拍旁边位置,“且陪我坐。” 冯刺史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感受着四周的灼灼目光,不由地有些扭捏: “丞相,这不太好吧?” “吾不过是想与大汉功臣同进长安,有何不妥吗?” 一向谨慎的丞相,此时却是少有的张扬,目光扫车子下边众人,睥睨而霸气。 魏延闷哼一声,转过头去。 杨仪面无表情,眼底阴沉。 关兴张苞目光复杂地看着车上的冯刺史,爱恨交织,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 这小子若仅是我的妹夫,那该多好? 然后心有灵犀般,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对方,又心虚地别开。 孟琰则是露出掺有恭维的笑容。 只是吴班与李丰的心情最是简单,笑容真心而实意。 丞相把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再次开口道: “虎威将军此次功劳甚大,不知可否屈就驾车,与吾一起进入长安?” 能陪丞相一起首入长安,这可不是屈就。 陪同冯刺史前来的关大将军闻言,看了一下冯刺史,再扫了一下众人,剑眉就是一挑: “丞相但有吩咐,末将岂敢不从?” 她可不像冯刺史那般虚伪,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御者的位置。 谁若不服气,有胆子就站出来。 反正这一趟,本将军定是要与阿郎同进同退的。 魏延再次重重地闷哼。 正如关将军所想的那样,就算是不服气,他也得憋着。 军中以军功说话,关家虎子铁骑横扫北地,名震中原,谁敢小视? “走吧。” 丞相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吩咐道。 关将军轻抖马绳,车轮开始滚动,载着车上三人,向着长安城门驰去。 众将只能是走路跟在后面。 “此战过后,你在朝中的地位,就算是轻易不可动摇了。” 在吱呀吱呀的车轮转动声中,丞相看着前方,缓缓地说道,“吾能看到还于旧都,但只怕是看不到兴复汉室了。” “不过幸好还有你,吾到了地下,也能勉强向先帝交代。” 冯刺史一惊,吓得差点站起身来:“丞相何出此言?” 丞相却是伸手虚压,语气平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好好坐着,别一惊一诈的,你是给我治病的人,别说不知道我这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未能完成先帝遗志,但总算是找到一个能继续兴汉讨贼的人,吾心甚慰。” 冯刺史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自己在经历着历史。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像是在薪火相传,又给人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让冯永想起了前世在抗洪前线时的宣誓。 想必当年丞相在先帝病榻前接受遗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吧? “我怕我有负丞相的托付。” 冯刺史低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信心严重不足。 即使街亭后路被断,金城后路被断,萧关后路被断,面对诸多凶险,冯刺史也从来没有这么信心不足过。 丞相看到冯刺史少有的拘瑾模样,微笑道: “我知道你的心情,因为当年我也是如你一般,恐负先帝之托。” “其实不用怕,慢慢习惯就好。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 “毕竟在很多时候,天子只是尊我敬我,但却是与你甚是亲近,屡次留你在宫中过夜。” 冯刺史略有尴尬地一笑:“丞相过奖了。” 大汉丞相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过奖?张家四娘没名没份地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不是事实?” “当!” 安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就是石子跳砸的声音。 估计是轮子压着哪个小石子了。 坐在御手位置上的关将军,身子纹丝不动。 虽然看不见关将军的脸色,但冯刺史却是突然如坐针毡。 丞相,坐车的时候不要得罪驾驶员知道吗? 现在我们两人的性命,可是皆操于关大将军之手哇。 但见冯刺史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丞相,这个……,四娘她只是……呃……” “吾得到消息,冯府在两个月里,先后添了三个男丁,冯征西,你这本事,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嗯? 四娘她们生了? 冯刺史听到丞相的话,不禁又惊又喜。 然后又是“哐当”一声,车子再一次晃动。 把冯刺史从惊喜中晃醒,让他一下子又如坠冰窟。 只见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喃喃地说道: “今年的冬日真冷啊……” 章节目录 第1042章 入长安 “还行吧?”丞相浑然没有得罪女司机的自觉,眼睛只顾盯着不远处的长安城门,“我觉得不算太冷。” 然后又不怕死地问道:“张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现在张家四娘连孩子都给你生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冯刺史缩了缩身子,目光不断地瞟着前面的关大将军,干笑道: “这个……” 然后又瞟一眼关大将军。 张家小妹是连接冯刺史与皇家的纽带,也是皇家信任的担保人。 有她在冯刺史身边,参与到各项机密当中,皇家就能完全放心冯刺史,不会有什么某位大臣权利太大的想法。 再加上有丞相的例子在前,大汉天子对臣子的权利容忍度本来就很高。 根据冯刺史所知道的原蜀汉历史,小胖子的心地很不错,轻易不会杀大臣,在位待机时间也足够长。 所以冯刺史相信,在未来的数十年时间里,只要有张家小妹在,冯家就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猜忌。 但政治是理性的,而女人则是感性的,两者本就是截然相反。 偏偏在这个事情,冯家主母的态度,至关重要。 仿佛是在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也可能是夫妻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个时候,关大将军突然开了口,化解了冯刺史的尴尬: “四娘这些年来,早已算是我们冯府中人,所缺者,也不过是个名份而已。” “以前不提这个,是因为以阿郎的身份,不足以再娶张家的嫡女。” “但现在不一样,诚如丞相所言,经此一战后,阿郎的功劳,已经足以堵住他人之口。” “再娶张家之女,就算有人非议,也不过会说阿郎不遵规矩,而不会说没有资格。” 冯刺史听到关将军的话,张大了嘴,直到灌了一大口冷风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就是点头: “对对对!细君说得对!” 在这种事情上,不管自家细君说什么,先点头就对了。 更别说关将军方才说言…… 嘿! 冯刺史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一拍大腿! 若不是在车上,他就恨不得抱着自家婆娘亲上两口。 还是古代好啊! 听到自家阿郎想要多睡一个女人,正室夫人还会主动帮忙张罗。 看到冯刺史如同一个大马猴在抓耳挠腮,都快要坐不住了,大汉丞相不禁“啧”了一声,斜眼看向某君侯,目光中带着鄙视: 你好歹也是大汉君侯,能不能有点出息? 冯刺史在喜悦之余,感受到了丞相的目光,却是毫不在意。 别的方面还好说,但在这方面,丞相……有啥资格看不起我? 现在已经有四个妻妾给老夫我生了六个孩子,你有啥? 不是我吹,我大女儿说不定现在都能吊打你的儿子。 …… 两个男人眼神交锋之后,又各自移开目光。 看到冯君侯对关将军唯唯诺诺的模样,丞相就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双妻并娶,虽说少见,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魏国重臣陈群,出身颍川陈氏,乃是名门望族,其妹不也是与他人并立嫡妻?” “所以若是担心世人非议,倒是大可不必担心。大不了到时候我豁出这张老脸,奏请陛下赐婚。” 冯刺史侧目以视。 你说得真轻松,反正要面对虎威将军的又不是你,对吧? 丞相懒得去理会这个家伙的小人之心,只见他叹了一口气: “只是吾这辈子行事,一向无愧于心,没想到黄土埋脖了,竟要在后辈婚姻中当个恶人……” “特别是三娘,说是我女儿亦不为过,实是羞愧啊!” 反观关将军,却是语气平静: “叔父何需如此?当年先父兄殁于荆州,若不是叔父与叔母极力庇护侄女与家兄,蜀中怕是早已无关家的立足之地。” “大汉以忠义为先,先父与张家叔父同侍先帝,数十年不离不弃,助先帝延绵汉祚。” “现在我与四娘互为姐妹,同侍阿郎,辅阿郎兴复汉室,亦不失一段佳话。” 关将军心性刚毅,同时也是重情重义。 她深知这些年来,关家从人人避如蛇蝎重回大汉顶尖权贵之家,单单靠关家是不可能做到的。 若无丞相,二兄怕是难有今日地位。 若无叔母,自己怕是难与阿郎相遇。 若无阿郎,亦难有今日的自己。 最为重要的是,身为冯家主母,她可是一直记得,朝廷当年赏赐给冯府三个媵妾的位置,有一个到现在还没有人选呢。 张家文,关家武。 关大将军当年与张皇后齐名,自是知道张家女子的厉害。 冯府缺一个媵妾,说不定就是张皇后故意而为之。 若是张家小妹没能成功留在自家阿郎身边,皇家十有八九就会以补充媵妾的名义,另选他人塞入冯府。 在关将军看来,既然左右都躲不过,自然是要尽量选择对冯府最有利的选项。 与其让皇家往冯府塞一个不知底细的,还不如选择张小妹,也免得一天到晚提防来提防去。 更何况现在的关将军,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还拥有多少人望而不得的将军号。 后院的小女子争宠那点事,已经入不了她的眼。 听到关将军的话,大汉最有权势之二的两个大男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对方的松气声,两人又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 呵! 丞相发出无声地冷笑。 嘿嘿! 冯刺史露出如释重负地微笑。 短暂地沉默过后,安车终于到达长安城门。 “礼!” “哗啦!” 持戟卫士双手斜斜向天举戟。 不知从哪里传来歌唱声: “严风吹霜百草凋,筋干精坚虏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歌声由远及近,开始时如湖面荡起的小波纹,然后水波渐大,层层叠叠,相互交织,激起巨大的声浪。 最后连持戟卫士都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敌可摧,旄头灭,履虏之肠涉虏血……” 冯刺史仰起头,感受着冬日里的寒风吹过,却是丝毫不解身上的燥热。 他现在相信了,丞相不顾严寒,在长安城门翘首以盼的时候,可能是确实感觉不到寒意。 “……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余音未散,丞相颤巍巍地站起来,再一次咏唱: “严风吹霜百草凋……” 冯刺史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站起来,他要堂堂正正地站着,经过大汉旧都的城门。 “嗒嗒嗒……” 马蹄声渐急,安车开始加速,载着大汉丞相,正式驰入长安。 从长安城上空的北风渐渐呼啸起来,夹着米粒大小的雪粒,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这是一场由北方寒流带来的雪。 关中还只是下小雪,而凉州,已经开始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凉州刺史府最外围的大院,这两年来新建了不少砖瓦房,多数是红砖。 但在大院的最中间,有一套两层青砖房子,在一群红砖房子中很是显眼。 这里就是刺史府接见乡老乡绅的地方。 入冬以后,刺史府里早烧上了暖气。 特别是这场大雪过后,刺史府里只有人的房子,不管是办公的还是上值的,都加大了暖气的供应。 人一进屋,全身就开始冒汗。 如果不脱去外袍的话,稍微在屋里呆上一会,就得不停地擦汗。 当然,不地擦汗,可能也不全是因为热。 也有可能是心虚。 今天在青砖大屋里坐着的,就有人不断地擦汗。 “张秘书让我们今天过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还能有什么?凉州现在的事情,不都是为了关中战事?” “也是,前几日传来消息说丞相灭贼精锐中军五万,君侯转战万里,收复并州河东等地。这架势是要把关中一鼓而下,所以官府可能要多筹些钱粮?” “筹呗!”有人浑不在意地说道,“真要打下了关中,对凉州也有所裨益,给朝廷捐些钱粮,也算是为国出力。” 自从冯刺史主政凉州后,凉州可算是政通人和,连胡人都安心放羊了。 以前大伙都是想着怎么从穷鬼手里多榨些粮食,怎么从胡人手里多骗些牛羊。 现在不一样了。 凉州的牛马加上八牛犁和曲辕犁,先进的耕种技术,再加上大力兴修水利。 短短这几年,凉州粮食产量就往上翻两番。 要不是官府和兴汉会养了那么多马,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和豆类,凉州的粮食价钱,说不得比蜀地还要低。 胡人都知道羊毛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而在座的诸人,却知道比羊毛还好的东西,是从工坊里生产出来的毛料。 卖毛料可比卖粮食赚多了。 “早就应该筹了,为国出力嘛,若是大汉把关中拿下来了,我看司马懿还怎么在长安设关卡。” 虽说现在毛料是紧俏货,光是军中的采购,以及与东吴的交易,就挤占了大量的产量。 但谁会嫌钱咬手? 司马懿让商队在长安集中交易,不让大伙自由运货去关东贩卖,那就是断人财路,着实是让人记恨得很。 “说得倒也是……” “依我看呀,筹粮是有可能,但未必如大伙所想的那样,是为了关中战事。” 有人突然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大伙定眼一看,原来是陇西李家的人。 陇西李家和敦煌张家,这几年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他们往往比别人更早一些得到某些内幕消息。 “哦,此话怎讲?” 众人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趣。 “今年的冬日比去年要冷上不少,按往年的习惯,草原上的胡人怕是早两个月前就开始从居延郡那里南下了。” 得益于冯刺史前两年让凉州军频繁出塞的举动,凉州北边的西部鲜卑等胡人,逃的逃,降的降,让凉州北境清静了不少。 但胡人就如那草原上的野草,就算你是割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总是会一波又一波地冒出来。 再加上冬日里极寒的天气,他们就算是暂时逃离,最后也会被老天爷逼着赶向南方。 凉州军今年几乎整整一年都出征在外,凉州北边的草原又开始出现了零零散散的胡人。 他们趁着边境汉军在冬日退回关塞内休整的机会,不惜冒死越过关塞,想尽办法寻路进入温暖的南边。 越过关塞的胡人并不算很多,但仍给边郡造成了一些治安问题。 “所以刺史府怕是要组建义从或者民团,剿灭那些不经官府同意就擅自进入大汉的胡人。” “哦,这样啊……” 有人顿时兴趣缺缺。 化外的胡人固然可以看作是劳力,但劳力也是有成本的。 在大雪封路的冬日去剿灭一些零星的胡人,算是吃力不讨好。 有人心里盘算着,若真是为了此事,自家应该捐多少钱。 也有人心里嘀咕:若真是为了那点越境的胡人,需要大张旗鼓地把大伙都召过来? 在场的每家出一点钱,都能组织一次中等规模的出塞围猎了。 而有的人,可能是感觉太热,又开始抹汗。 …… “嗒嗒嗒……”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不急不徐的脚步声。 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张秘书,和李总裁出现在门口。 漆亮皮革,内衬绒毛的长筒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略显沉闷的敲击声。 看到二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比起以前,张星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圆润了一些。 她扫了一眼屋内,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李慕跟在她后面,坐到旁边。 “都到了吧?” 张星忆坐在上头,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大冷天的叫大伙过来,实是过意不去。” “张秘书言重了!” “过来拿羊毛配额的时候没觉得辛苦,现在肯定也是不能说辛苦的啦!” 这话引得连李慕都掩口而笑。 虽说一部分工坊与某些草场签有互助协议,有优先收购养毛的资格。 但凉州最大的羊毛销售渠道,是掌握在官府和兴汉会手里。 所谓的“过来拿羊毛配额”,就是指每年的春秋两季,各家都会来这里买羊毛配额。 谈笑过后,张星忆继续开口道: “不过这一次叫大伙过来呢,却不是为了工坊的事,而是要跟大伙说另外一件事。” 众人一听,顿时就是竖起了耳朵。 张星忆脸上笑容不减: “想必大伙也听说了,关中一战,大汉算是大胜,我得到消息,丞相与君侯,这个时候大约已经领军进入长安了。” 还真收复关中了? 屋内就是一阵骚动,不少人竟是喜形于色。 把所有人的面容尽收眼底,张大秘书似乎也很是高兴,她靠到椅背上,眼睛微抬,悠悠地说道: “说句不怕大伙笑话的话,今年以来啊,我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就怕前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直到前些日子,君侯大胜的消息传来,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明白张星忆为什么要说起这些话,但大伙都安静了下来。 “相信在座的大家,也有不少人有这个体会吧?” 哄笑起顿起。 张星忆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但目光却是清冽如水,语气更是平淡而冷静: “但我也相信,有人反而不想听到大胜的消息。” 什么意思? 有人还在笑,但反应快的人,已经察觉到一丝的不对。 笑声渐渐消失。 章节目录 第1043章 新的局面 世间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归到利益二字。 很多人希望大汉早日收复关中,那样的话,大伙可以更方便地把毛料卖往东边。 有人不希望冯鬼王归来,同样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凭良心说话,君侯这些年来,没有亏待过大伙吧?这世间没有白得的好处,拿了这些好处,大伙就得按君侯立下的规矩行事。” “只是这世间啊,贪心的人太多,像蜀地的李家大房那样,就是既想要好处,又想不按规矩行事。” 张星忆似在感慨,语气却是越发冷峻: “李家大房是个什么下场,想必大伙也清楚。这才过多少年,为什么偏偏就是有人不信邪,总想着要试一试大汉的底线。” 她的目光扫向全场,最后停留在某一个方向。 有人的汗流得更厉害了。 “张家二郎,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张家? 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甚至有人面露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是张家? 更有想得多一些的人,心里不禁就是有些嘀咕: 莫不成是有人想要拿张家开刀? 张星忆从李慕手接过一个文件夹,打开念道: “入冬以来,边郡发生了十八起胡人袭击事件,这些胡人,大多是从北面草原越过关塞南下。” “在这十八起袭击中,百姓伤亡三十七人,其中有一家四口被屠戮怠尽。” 张秘书念到这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张二郎,你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被张秘书点名,张二郎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应道: “张秘书,我敦煌张家,在凉州也算是略有薄名,即便你是刺史府的秘书,也不能随意污张家的名声……” 张星忆“嗤”地一声,冷笑:“你能代表张家?张公在时,宁失亲子,不附叛逆,更别说会与胡人勾结,为祸凉州。” 不等张星忆把话说完,张二郎就差点跳了起来。 只见他粗红着脖子,大声反驳道: “胡说,我们张家何时与胡人勾结了!” 换作以前,勾结了就勾结了,那又如何,整个凉州,谁不是这样干? 但现在不一样了。 勾结塞外胡人,那是犯禁忌的。 不仅仅是官府的禁忌,同时也是凉州豪族的禁忌。 毕竟这可是断大伙财路的事。 张星忆说话被人打断,也不着恼,她又从李慕手里接过一份文件,然后往桌上一扔: “不要一口一个张家,我相信,你还代表不了整个张家。张太守在居延郡保一方平安,为君侯出征筹备粮草。” “张郎君(张就)为了宣扬大汉威信,远赴西域,数年未归,这才是张公想要的张家。” “而你们,为了一己之利,不惜与私下里交易,不但从他们手里收羊毛,甚至还卖给他们粮食与毛料。” 张星忆冷笑不已: “君侯连续两年派人出塞,清扫周边胡人,这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候,胡人就敢越过关塞,袭杀边郡百姓。” “说实在的,若不是有人借给他们胆子,我是不相信他们敢这么做。” 不是说不让与胡人交易,要不然这么多年来,出塞的商队那么多,又不是出去观光旅游。 但冯刺史知道,毛料这个东西是战略物资。 因为有了这个东西,不但可以大幅度提高大汉对小冰河气候的抵抗能力。 而且还可以利用它来控制胡人,化解胡人南下对汉人造成的冲击。 所以从凉州出塞的商队,只要是带着毛料,那你要卖多少,卖到哪里,那都是有规划和目的性的。 绝不能是你的毛料,你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而且在很多时候,这些商队里,还有一些身负特殊任务的伙计,对目的地的地形,各部落的情况等等都比较感兴趣。 为了统一协调各家的利益,凉州甚至成立了纺织总商会,李总裁就是商会的会长。 私下里与塞外的胡人交易羊毛毛料等物资,不但会对官府的计划造成破坏,同时也是损害了各家的利益。 所以张二郎才会急得跳脚辩解。 但张秘书既然敢当众这么说,那她自然是掌握了不少证据。 她也懒得跟对方争论,只是转过头去,示意了一下,马上就有亲卫押着两人进来。 被押着的两人,一汉一胡。 胡人没人认识,但与张家有往来的人发现,那汉人正是张家某个商队管事。 张二郎一看到这两人,顿时面色如土。 “张二郎,你打算怎么解释?” 看着主位上坐的两个女人,张二郎叫道: “不关我的事,是他擅作主张……” 话没说完,他就立刻闭嘴。 但却已是来不及了,仅仅是凭这句失言,众人就知道,张家的商队,确实有问题。 张星忆有些不耐: “你在张家是负责商队的主事人,你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次不知道,两次不知道,一年交易了近十次,你还不知道?” “你好歹也是敦煌张家子弟,能不能有点担当?” 张恭归降大汉,虽说给敦煌张家带来了机遇,但他死的太不是时候,而家主的继承人张就偏偏又去了西域。 张恭的族弟张华,虽身为居延郡太守,不过他仅是张家旁支,非宗房出身,本身的威望并不足让张家宗房信服。 同时他也不过是一个武夫,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去协调张家内部的利益分配。 面对特意分配给张家的巨大红利,张家内部很多人早已红了眼。 利益分配不均,有人顶着张家的名头,给自己图谋私利,并没有什么意外。 若仅仅是张家内部的争权夺利,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去管? 但你张家内部的争斗,把边塞百姓牵扯进来,那就不要怪她出手。 而且张二郎所为,实在太过出格。 “张秘书也知道我是敦煌张家的人,那也应该知道,我们张家,可是为大汉立过大功,你这般做,是打算鸟尽弓藏吗?” 张二郎听到张星忆的话,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地挥动着手臂,竟是略含威胁地说道。 张星忆叹息一声: “我说过,你代表不了张家。” 可能知道张家就是自己最大的护身符,张二郎顾不上失礼,不断地强调自己地身份: “我现在就是代表张家坐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张家指手划脚?” 张星忆没有再说话,只是看向门外。 门口再一次走进来一个人。 当张二郎看到来人是,再一次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因为远赴西域数年的张就,竟是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西域的风沙太大,张就的皮肤不但变得粗糙了许多,同时也黝黑了不少。 原本的蹁跹世家子,胡子长和从西面而来的胡人差不了几分,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老了十多岁一般。 身上的衣着有着强烈的西域胡人风格,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极有可能刚赶到武威,连衣物都没有来得及换洗。 张就没有看张二郎,他对着张星忆深深鞠躬行礼道: “张家治家不严,致使家有不肖者违背法令,给官府添了麻烦,就甚是羞愧。” 张秘书面对张就,脸色变得缓和,安抚道: “张校尉不须如此,舜犹有不肖子商均,孔子门徒三千,贤者亦不过七十二人。” “张家人丁众多,偶有不肖者,最是正常不过,何须自责?” 能坐在这里的众人,没有一个家世是简单的。 因为底蕴稍微薄弱一些的家族,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参与工坊的事情。 所以他们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深知大家族内部的复杂。 更别说像张家这种在短时间内获取了巨大利益,又恰好没有足够威望的主事人的大家族。 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开始回过味来: 刺史府这是打算明目张胆地要给张就撑腰了? 亦或者,张就想借助刺史府之手整顿张家,进而真正确立自己的家主之位? 但不管如何,这个事情的影响,绝不是仅仅是张家一家的事情。 “张秘书,小人只是一时糊涂,愿意出钱赎罪。” 张二郎终于扛不住了,连连求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通贼者,按律是要处死并抄其家产,妻室儿女皆流放边塞。” 张大秘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当然,具体如何,有司自会判决。” 看着如狼似虎的侍卫冲进来。 张二郎终于不甘心地嚎叫起来: “我不服!冯君侯出征在外,你不过一个妇人,如何有权力如此行事?” “妇人干政!” “牝鸡司晨!” …… 张大秘书丝毫不为他的言辞所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看着亲卫把瘫软的张二郎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去,众人的脸色颇是复杂。 有凝重,有冷漠,也有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资本是贪婪的。 张秘书跟了冯鬼王这么久,自然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更别说那些世家豪族长久以来所拥有的特权,只会放大他们的这份贪婪。 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出现了有人想要越过红线的苗头。 此次凉州军大举出征,不可避免地造成内部空虚,再加上关中一战,久而不决。 而刺史府今年以来的日常,又都是围绕关中之战来进行。 于是有些人趁着这个机会,想要试探刺史府的底线。 大概大汉收复凉州时太过轻松,没有经过大规模流血(冯鬼王:精准清洗)。 让有一部分人混水摸鱼,轻易就吃到了凉州的发展红利。 导致他们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与蜀地世家是不一样的。 就如后世某些人,以为自己在海王眼里,是最特殊的一个。 殊不知冯鬼王就是一个最无情的渣男。 当然,张大秘书也是一个渣女——政治意义上的。 或许在他人眼里,张大秘书的做法,是在支持张就。 但实际上,在关中大胜的消息传到凉州后,张大秘书就已经立刻下定决心,对凉州豪族进行敲山震虎。 至于张就的归来,不过是一个巧合,或者说,她帮张就尽快稳定张家只是顺便。 而张二郎,就是用来教猴的那只鸡。 没有张二郎,迟早有一天也会有李三郎,阎四郎…… 当然,张二郎的身份,确实也达到了震慑的作用,让不少人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 接下来的议程,是一些关于凉州工坊与毛料供应的事情,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让人意外的是,张秘书还带给大伙带来了前线送过来的一个消息: 军中明年决定加大采购皮革的力度。 这让不少人怦然心动。 畜牧业的发展,自然也带动了凉州皮革加工的兴起。 毕竟就算是大汉再有钱,也没有办法让每个士卒都披上铁甲——最多也就是尽量提高军中的披甲率。 更何况大汉军中还有铁甲骑兵这种吞金怪兽。 利用凉州的畜牧业,让军中的士卒穿上皮甲,提高他们的防护能力,那就成为一个可能。 而且关中这一战,算是大汉与魏国最大一次规模的战役,同时也是全面的一次对抗。 凉州军更是在各种复杂地形与贼人屡次作战。 根据前线参谋总结出来的经验,铁制铠甲并不能适应所有环境。 甚至在某些时候,它们反而会成为累赘。 所以轻便而又具有一定防护能力的皮甲,就成为了一个选择。 在众人离开后,张星忆仍是坐在原处,脸上有些许的疲惫之色。 随着大汉不断收复故地,各方势力的博弈也越发地激烈。 “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就算是杀了张二郎,恐怕也只是能震慑一段时间。” 张星忆揉了揉额头,“等风头一过,不知又有什么人要掉脑袋。” 张二郎也算是世家子,但在贪婪的资本面前,其性命却是这么地不值钱。 明明是局势一片大好,但张大秘书的政治本能,却让她越来越有某种说不出来的担心: 大汉打压了老旧世家,而新贵的势力却又急促膨胀,谁又能保证新贵将来不会走后汉豪强的老路? 若是丞相在,自己自然不会有这种担心,只是丞相的身体……唉! 依眼下的局势,阿郎入中枢只怕已成定局,到时候若不能压制住这些新贵,只怕将来会遭到反噬啊。 章节目录 第1044章 局势的变化 汉中,南乡。 医学院某个特殊区域,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每个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筛选。 大汉帝后的车驾,昨天就已经停在了那里。 精心打扫清洁过的房间,大汉天子面有焦虑之色,有些坐立不安,时而站起来徘徊两步。 房间内还有一个通往里间的房门正紧闭着。 小胖子每每站起来,目光就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里。 皇后倒是稳重一些,坐在柔软的长榻上,神色平静,时不时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要保持情绪的稳定。 赵云的长子赵统,陪着赵马氏坐在房间内的另一条长榻上。 赵统满脸忧虑,但在帝后以及长辈面前,他又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反倒是赵马氏,面容虽略带忧伤,但又有着某种坦然。 四人都没有开口,身边服侍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房间里充满了压抑。 就在小胖子等得有些耐不住的时候,里间的房门终于打开了,樊阿和李当之两人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出来,张星彩都站了起来。 “老将军怎么样了?” “回陛下,卫将军已经醒过来了。” “醒了?太好了!”阿斗大是欣喜,“那老将军此次为何昏迷,可曾查出原因?” 樊阿和李当之都有些迟疑,“将军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怎么可能!”阿斗一听,顿时有些失态,提高了声线,“那老将军又怎么会昏迷不醒?” 张星彩开了口,安抚着略有急躁的皇帝:“陛下,让两位医师先把话说完。” 然后她又示意两人,“你们继续说。” “诺。回陛下和皇后,老将军身体无病,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因为年纪已高,年老则血气不足,兼之脏腑僵老,生机不再。” 刘·不学无术·禅听得不耐:“说明白些。” “就是老将军寿元已尽。” 刘禅:…… 沉默了一会,小胖子这才有些有些涩声地问道: “没办法了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樊阿和李当之皆是默然。 旁边的赵马氏倒是开口给两人解围: “陛下,夫主常言,他这些年来,本就是与天争命,多活一日,则多赚一天。夫主自知天命,早已知足,何须再为难这两位医师?” 自家阿郎这些年来,有好几次病重,若不是医学院,自家阿郎怕是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斗的心绪很明显有些紊乱: “我明白,我都明白!只是我自小就受老将军庇护,总想着老将军能……能再多活几年,就是多活一两年也好……” 天子是个重感情的人,这对臣子是个好事。 只是重感情的天子,在很多时候未必是个好皇帝。 倒是皇后,仍是在场唯一能保持冷静的人: “那我们何时方便进去看老将军?进去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樊阿有些吞吐,欲言又止: “回皇后,只需注意保持安静,其他的,就再没有其他的,毕竟卫将军……” 张星彩点头表示明白:“辛苦两位了。” 然后吩咐左右,“来人,带着两位医师下去休息。” 樊阿和李当之还不能离开,他们必须住在隔壁,随时听命前来察看赵云的状况。 哪怕在场的人都知道,赵云恐怕已经是时日无多。 怀着这种沉重的心理,四人迈步进入里间。 躺在榻上的赵云看到有人进来,似乎想要动弹,最后却只能是动了动嘴唇,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老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阿斗弯腰低头,凑近了轻声问道。 赵云又咕哝了一句。 阿斗还是没有听清,他有些不安,然后又有迷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 赵马氏低声建议道: “陛下,不如让我来?” 阿斗连忙站直身子,让出位置。 赵马氏这才凑到赵云跟前:“阿郎,你说什么?” 赵云眼中似乎已有不耐之色,却又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含糊不清的话。 赵马氏点了点头,向帝后翻译道: “阿郎想知道,丞相是否已经打下了长安?” 阿斗连忙说道: “关中的贼人已经逃窜,想要退出关中,丞相正在领军向东而去,相信长安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赵云闻言,浑浊的眼神似乎闪着某种亮光,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 这一回,他的声音竟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云,怕是等不到还于旧都的消息了……” 看到赵云听了这个消息,精神居然开始好转,阿斗不禁大喜。 反而是站在他旁边的皇后,看到赵云这个样子,眼底微有阴霾之色。 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后神色的阿斗,开口安慰道: “不会的,不会的,想来过不了几日,丞相收复长安的消息想来就会到了,老将军只管安心等待就是。” 听到阿斗这个话,赵云竟是从喉咙嗬嗬笑出声来。 他看向阿斗,目光中有慈爱,但更多的,是缅怀,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吾不能陪同丞相收复长安,实乃憾事啊,憾啊……” 赵云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是半途无力地缓缓滑落。 赵马氏紧紧地握住赵云的手,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赵统“噗通”一声跪于榻前。 皇后转过头去,悄悄地抹眼泪。 阿斗愣愣地看着赵云仍是睁大的眼,脸上有些迷茫,有些不可置信。 “老将军……” 皇后轻轻地扯了一下阿斗,把阿斗拉回现实,她微微转过头示意两人出去,把空间留给赵马氏和赵统。 阿斗木然地跟着皇后出去,好久之后,呆滞的眼珠子这才转动了一下: “皇后,老将军他……” 皇后叹了一口气: “陛下,节哀。” 阿斗失神地重重坐在外间的长榻上,久久不语。 想起赵云那一直不肯合上的双眼,阿斗闭上了眼,喃喃地说道: “老将军,他这是不愿瞑目啊!” 就在屋内的气氛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喧哗声。 有小黄门急步小跑进来: “陛下,赵小将军回来了。” 阿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谁?” 倒是皇后反应比较快:“是赵二郎回来了,让他快进来!” 从河东一路狂奔千里到汉中,全身皆是污泥汗渍的赵广,风尘仆仆地冲进来,人都没看清,嘴里就喊道:“大人!” 帝后二人:…… 膝盖微微弯曲,准备下跪赵三千,半途终于看清了对面,保持姿势三息时间,然后迅速地收回腿: “末将拜见陛下,皇后,愿陛下千秋万……” 贺辞未说完,阿斗就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 “快起来吧,这世间,哪有什么千秋万岁?” “老将军在里头,快进去吧。” 皇后接过话,对着赵广说道。 赵广再次行礼:“谢过陛下,皇后,臣失礼了。” 说着,心急火燎地冲向里间:“大人!” 阿斗与皇后对视一眼,齐叹了一口气。 果然,里间传来了更大的哭喊声:“大人?” 才把哭声收下去的赵马氏,再次被赵广引出泪来: “二郎,你怎么就不能快两步,你家大人方才还在问关中的战事,不肯瞑目啊!” 赵广扑到赵云榻前,大哭道: “大人,是我错了,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我回来的时候,丞相已经到长安城下了,关中的贼人被赶跑了,大部是从潼关跑的,还有一部分是从武关退回荆州。” 赵广如同给自家大人汇报一般,絮絮叨叨地说道,还顺手抹了一把脸上。 鼻涕眼泪混到一起,把脸上的尘土抹了个灰一片黑一片,再加上一身的泥巴泥垢。 活脱脱一个从关中一路乞讨到汉中的流民。 “这一战,咱们大汉不但收复了关中,就连并州河东,也被兄长……” 正在低头垂泪的赵统,听到自家兄弟喊“兄长”,下意识地就是抬起头来。 赵广似乎是哭得太急了,“咳咳咳咳”好几声,好一会这才重新开腔道: “并州河东等地,也已经被征西将军稳定下来了……” 赵云自然是没有反应的,但赵马氏哭得更厉害了。 她用力地拍打着赵广: “你若是再早一些回来,让你家大人听到这些消息,他何致于不瞑目啊!” 赵马氏的手劲大,把赵二郎拍得又是咳了几声。 看着自家大人睁开的双眼,他忍着悲痛,伸出手去,抚上大人的双眼。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听到了赵广的话,心愿已了,赵云原本一直睁开的双眼,在赵广的双手离开后,竟是合上了。 赵马氏:…… 赵云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再活个三四年,就要到杖朝之年。 三国战乱时代,又是阵上征战了数十年的老将,能在这个年纪逝世,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再加上赵家对此也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一家人在悲哭过后,便按喜丧操办赵云的后事。 军中精神象征的大佬的葬礼,规格相当高,不但帝后亲自祭拜,同时皇帝还亲自把棺木护运到南郑,在大汉的龙兴之地下葬 就在赵云下葬的那天,从关中送来的军报也终于到达汉中: 丞相与冯君侯一齐领军进入长安。 军报被阿斗在赵云坟前焚烧,高呼: “老将军,丞相还于旧都矣!” 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在卫将军的丧事上宣布,这一喜一悲之下,搞得前来参加葬礼的朝中百官,也不知是要作出笑脸还是哭脸。 就在大汉君臣悲喜交加的时候,魏国举国上下,皆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 关中一战失利,天子东征,到大司马——哦,现在是太傅了——到太傅领军退出关中。 然后就是天子病危,匆忙立了太子。 到现在——天子驾崩。 曹叡终究还是像冒牌天女所说的那样,没能熬过建兴十四年的冬日。 按曹叡遗诏,太子曹芳登基为帝,大将军曹爽与太傅司马懿共同辅政。 从贵嫔一跃成为皇后才不到一个月的虞皇后,再次跃升一个等级,被尊为皇太后。 魏国(伪)皇帝的死,根本不可能瞒得了天下。 相比于目前封锁严格的汉魏边境,吴国比汉国早一步得到消息。 吴主孙权得到细作拼了命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后悔得大腿都差点拍断了: “早知如此,吾何不在合肥城下多呆一些时日?” 再想起当初自上大将军陆逊以下,所有人皆是劝自己退兵,孙权又是咬牙: “诸臣误我!” 我早说过的啊,那贼人十有八九是虚张旗鼓,奈何诸将胆怯啊! 孙权长吁短叹,悔恨不已。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吕壹又亲自送来一份密报: “陛下,辽东传来消息,公孙渊响应我大吴,发兵反叛魏贼,与王雄(魏国幽州刺史)等人战于辽隧。” “据公孙渊所言,时值大雨十余日,辽河大涨,双方不得已退兵。今公孙渊已自立为燕王,改年号为绍汉,设置文武百官。” “又派遣使节授予辽东鲜卑单于印玺,对边民封官授爵,欲引诱鲜卑等胡人为羽翼,伺机侵扰魏贼北境。” “今公孙渊已派出使节,正欲上表陛下赐下印玺爵位,以正其名。” 孙权闻言,心里更是大为痛惜: “彼时魏贼西有蜀人逼迫,北有辽东侵扰,吾由南方攻取合肥,正是其时也!奈何诸臣诸将误我啊!” 他只记得臣下劝自己退兵,却是忘了自己在退兵时是如何地狼狈。 看到陛下悔恨不已,乃至有咬牙切齿之意,吕壹心头不由地一动。 皇帝征合肥再次无功而返,吕壹自然是早就知道的。 这等事情,对于吕壹这种幸进的人来说,可算是禁忌话题,能不提就不提。 但此时看到陛下的模样,却是让他闻到了一丝机会: “陛下,气大伤身,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吾怎能不气?大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听闻司马懿已领军退出关中,蜀人怕是已得关中。” “而大吴呢,本应趁机攻下合肥,哪知却是被白白错过,实吾之恨也!” 吕壹目光一闪,小心翼翼地说道: “臣听闻,此战陛下力主攻下合肥,然军中诸将,却是力劝陛下退兵,故臣以为,此非陛下之过,乃诸将之错也,陛下何须自责?” 孙权阴沉着脸,不语。 吕壹一看孙权的神色,顿时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说到陛下心坎里去了。 确定了这一点,吕壹立刻又说道: “据臣所知,此战诸葛恪乃是先锋,上大将军亲自护住后方。” “诸葛恪少经战阵,经验不足,不知阵前虚实变化,故为贼人所骗也就罢了。” “想那上大将军,却是少有的知兵之人,就算是放眼天下,能与之相比者,也无几人。” “所以臣以为,莫不成是上大将军当时另有他想,没有对陛下说明白?若是如此,陛下何不向上大将军垂询一番?” 吕壹不说最后一句还好,本来还只是懊悔的孙权听到这句,心态顿时就是有些失衡: “征战大事,能有什么事要藏着推掖着不说明白?” “就算是当时信使有失密之忧,难道退兵回来后,他就不能主动向朕说明白,还要朕亲自去问?” 得,都开始自称朕了。 由此可见,孙权对这一战的失利,确实是耿耿于怀。 皇帝可以错,也可以改错。 但身为臣子,你不站出来纠错,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然要你做什么? 看到陛下隐有迁怒之意,吕壹微微一笑,悄悄退下,深藏功与名。 在上书攻讦校事府的臣子中,职权最重者,莫过于上大将军。 吕壹认为,自己不过是自保而已。 章节目录 第1045 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想要扳倒上大将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对于这一点,吕壹心里非常清楚。 前年李衡直言事件,差点就说动了陛下,让吕壹心有余悸。 让他不得不反思这些年来校事府的所作所为,发现校事府确实是得罪了太多人。 就算是丞相顾雍,都曾被校事府罗织罪名,导致顾雍被孙权斥责,甚至一度动了撤换丞相的心思。 若不是害怕顾雍被撤后,与陆逊同守武昌的太常潘濬会被调到建业接替丞相之位。 说不得那个时候的吕壹,当真会鼓动孙权让顾雍回家养老。 虽然朝堂百官,地方士吏敢怒不敢言,但吕壹清楚,如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组成了同党,欲致校事府于死地。 所以这两年来,校事府做事,已经收敛了不少。 特别是像扳倒上大将军这种事情,急不得,得一点一点来。 今日明褒实贬一句,明天前劝后间两句,后天再暗戳戳阴损三句…… 天子多是无情之人,臣子就算在陛下心里有再重的份量,也经不起这样零敲碎打地挑拨。 上大将军掌管大吴半壁江山,又是常年留守武昌,少有与陛下见面的机会,本就有权柄过重之嫌。 日积月累挑拨离间之下,吕壹相信,陛下在心里,终有一天,会渐渐淡了与上大将军的情份。 只要淡到一定程度,到时候再瞅准机会,一鼓而下,扳倒上大将军那就不是梦。 上大将军一旦倒下,那么校事府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对手——东宫。 在李衡直言事件中,校事府是被剑指的一方,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查出这个事情后面的真正推手。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耳目,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只是查出了又如何? 东宫储君的地位,并不是校事府所能动摇的。 至少目前不能。 恰好,上大将军陆逊,正是东宫的最大支持者。 当然,既然扳倒上大将军这个事情急不得,吕壹平日里也就是见缝插针顺手为之,并没有太过刻意。 因为校事府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两年来,陛下为了筹集军资,已经让有司铸了不少五百大钱,名曰“大泉五百”。 引得民间物价涨了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有怨言传出来。 所以校事府除了本职工作:帮陛下缉察群臣,侦探地方州郡。 同时还要想办法给陛下筹集钱粮及各类物资。 只要做好这两件事,陛下就会越发倚重校事府。 说起物资,眼瞅着已经进入了最冷的时候,蜀国那边,却还有一批毛料没有按时送到。 吕壹回到校事府,先是派人前往荆州察看,然后自己又转头去了驿馆。 得知吕壹到来,马谡连忙出来迎接: “吕中书,这大冷天的,怎么劳烦你亲自前来?快里边请。” “就是天冷了,所以才更要过来啊!”吕壹对别人可能是假笑,但对马谡,却是真实不过的笑容。 “外头冷,先进来再说。” 马谡把吕壹迎进驿馆,又给他沏了一杯热茶。 吕壹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呼出一口气: “今年的冬日看来又要冷上许多啊!” 马谡点头:“前些日子带着学生们去了大江北边,发现江边有些地方竟有结冰之像,委实冷得厉害。” 吕壹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江边在冬日里时有结冰,已经不算是稀奇之事。” “偏偏在春夏,又时常旱涝不定,蝗灾频起,若非有贵国这几年的支援,大吴此次怕是也组织不起大战。” 十万大军到合肥城下一游的大战吗? 马谡微微一笑: “汉吴两国既为盟国,互相呼应,情理所在。此次我带领这些小郎君过来学习操船之术,不也是得到吕中书的大力支持吗?” “应该的应该的!” 花花轿子众人抬,吕壹连忙谦让道: “陛下为求战马,不惜屡派船队前往辽东,这操船之术,本就是与贵国交换战马时的约定。” 荆州一战,蜀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水军。 然后夷陵一战,残留的最后一点水军也损失殆尽。 吴国稍微有远见点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蜀人重建水军,更别说是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造船操船。 但对于吕壹来说,校事府在那个时候,都已经隐隐陷入危机,哪还管蜀人是不是借机重建水军? 再说了,校事府是给陛下解忧的。 陛下想要战马,校事府自然就要想尽办法找来战马。 战船是大吴的国之重器,难道铁甲骑军就不是蜀人的国之重器了? 没有足够的诚意,人家蜀人凭什么帮你建铁甲骑军?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蜀人给的太多。 战马,毛料,红糖,粮食…… 哪一样不是大吴需要的大宗物资? 倒是马谡,听到吕壹所言,不禁称赞道:“吕中书实乃信人也!” 吕壹又是谦虚一番。 不过说起“诚信”二字嘛,吕壹就是看向马谡: “马先生,吴汉互为盟亲之国,自然是要讲信义,对吧?” 马谡点头:“这是自然。” 吕壹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我与先生所见略同!” 然后他又微侧身子,凑向马谡: “先生啊,你也看到了,今年冬日极是寒冷,军中将士,急盼御寒衣物。” “然贵国仍有一批毛料,未能按约定运至建业,此可谓失信于吴国耶?” 堂堂校事府中书,吕壹为了区区一批毛料,不但派出人手前往荆州查看,而且还亲自跑到马谡这里催促。 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 但吕壹却是知道,此次北伐之所以徒劳无功,至少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今年提前到来的冬日。 陛下所领的十万大军,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军中疫病流行,战力大减,没能及时攻下合肥,最后不得不匆忙撤退。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可以看出,这数十年来,虽说偶有暖冬,但整体上来说,冬日是越来越冷了。 所以军中的御寒衣物,一直就是陛下的一块心病。 吕壹此番,正是急陛下之所急。 与马先生交往这么久,吕壹自然知道马先生在蜀国颇有门路。 要不然怎么可能成为这批学生的领头人? 更别说像红糖蜜酒等在别人眼里的稀罕物,马先生随时都能拿出一大批存货。 马谡也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土豪身份。 甚至他在某次醉酒后曾失言,他与兴汉会某位排名靠前的兄长级别人物是至交,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别人拿不到的物资配额。 兴汉会如今已经隐有财阀之势,以冯会首为龙头,下有十把交椅: 赵广、李遗、王训、黄崇、李球、邓良、杨千万、李丰、刘良、许勋。 不说冯会首,单单这十位兄长,要么是军中将军,要么是地方大吏,要么掌管兴汉会的物资输送,要么掌握兴汉会的物资调配。 凉州军战无不胜,从来没有后勤之忧,在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这些人领导下的拥有严密体系的兴汉会。 吕壹有心结交马先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通过马先生,与兴汉会的某位实权人物建立起良好关系。 最不济,也可以通过马先生,从兴汉会手里得到一些额外配额。 为了陛下,吕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面子? 马谡自然不知道吕壹心里的盘算,他一听到有一批毛料未能按时交接,立刻就有些惊讶: “哦?还有这等事?” 然后又若有所思:“正如吕中书方才所言,今年冬日比往年要冷得多,江南如此,只怕北方更要难过得多。” “再加上这一次大战,故大汉那边,物资一时紧缺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请吕中书放心,兴汉会办事,向来有口皆碑,若是当真失期,后面定会有足够的补偿。” 吕壹当然知道兴汉会做事靠谱,他此番登门,表面是请求马先生催促兴汉会及时交货。 但其实是为了上门与对方拉近关系。 人情与关系,不就是相互往来走动中建立起来的嘛? 但见吕壹作出一副恍然状,连连点头: “马先生这么一说,当真是解了我心中之惑,看来是我短虑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马谡也不点破吕壹略有夸张的表演,只见他面上略有歉意之色,诚恳地说道: “吕中书,这批毛料,若是当真不能及时送到,还请吕中书在吴主面前多美言几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袍袖,拿出几张票子,轻轻地放到桌上,顺着光滑的桌面,轻轻地推过去。 “有劳吕中书了。” 吕壹眼皮一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票子上的数目,但他知道,马先生出手一向阔绰,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不敢不敢。”吕壹连忙按住马谡的手,“汉吴之间,多山险水路,偶有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来这里告知先生此事,只不过是想要通个气,并无他意。” 马谡的手稳如泰山,丝毫不动,他脸上堆起笑意: “喛,吕中书,我说了,这份心意,是请中书在吴主面前美言几句,不是单单为了这批毛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自己的手,独独留下了票子。 吕壹这才面有了然之色。 “失礼失礼!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嘴里说着“受着有愧”,而原本放在桌面上的票子,却是纵享丝滑般地飘入了袖内,妥妥地“却之不恭”。 实际上,票子在建业并不流行。 或者说,票子在吴国的都城,仅有最顶尖的小圈子认识。 因为建业没有兴汉会的票号。 只有方便往来于江陵与建业之间的人,才会接受票子交易。 从永安顺流而下,经过秭归、夷陵,就到江陵。 江陵正是汉吴两国交易的最大中转站。 城内有吴国境内唯一一个兴汉会的票号,票号旁边,就是兴汉会的中转仓库。 任何人拿着票子去那里,随时都可以换取物资。 吕壹,正是方便往来于建业与江陵的人物,甚至他不用亲自前往,自会有人帮他办得妥妥当当。 看到吕壹把票子收入袖口,马谡这才继续说道: “吕中书如此看重这批毛料,莫不成贵国的物资,亦是有所短缺?” “嗯?”吕壹立刻警惕地看向马谡。 马谡呵呵一笑,神色不变,甚至还有心情轻啜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地说道: “谡对经济一道,也曾略有猎涉。贵国数年前就铸了五十大钱,两年前又铸五百大钱,此乃吴主欲充府库之举乎?” “然铸大钱之举,亦有所害,那就是容易引起民间物价上涨。” 说到这里,马谡放下茶杯,看向吕壹,露出温和的笑意: “谡在吴地也算是呆了不少时日,今年以来,粮价少说涨了近乎一倍吧?” “更别说建业城内用来取暖的木炭,更是时时断货,没有门路的人,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 常说冯鬼王是大汉丞相的半个弟子,但真要论起来,马谡才是大汉丞相的亲传弟子——虽然这个弟子最终让丞相失望了。 但跟了丞相这么久,对于经世济民之道,马谡自然不会陌生。 听到马谡的这番话,再看到对方笃定的神色,吕壹神色变幻了数次,最后终是叹了一口气: “先生大才,居然能见一叶而知秋。” 粮价上涨这种事情,出门问一声就能知道,强行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再说了,对方与兴汉会关系密切。 别人不清楚大吴的物价,难道兴汉会做这么大的买卖,还会不知道? “不过今年还是特殊一点,毕竟有这么一场大战,所以粮价才会涨得这么快。” 关乎陛下脸面,吕壹还是下意识地辩解了一句,就是有些底气不足。 马谡脸上笑意不变,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听得他说道: “吕中书,大汉与吴国互为盟国,相约伐贼,据我所知,自吴主迁都至建业,年年皆有北上之意。” “若是出一次兵,这粮价就要暴涨一次,终究不是个事啊!吕中书所领校事府,负有为吴主筹备钱粮之责,想来也是辛苦。” 吕壹闻言,不禁长叹: “谁说不是呢?国中之人,皆怨吾恨吾,又岂知吾之所为,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耳。”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马谡,试探地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前两年兴汉会的会首冯郎君曾答应过校事府,说愿意调蜀地的粮食入荆州。” “只是这么久了,送过来的粮食,却是杯水车薪,先生与兴汉会关系匪浅,不知能否为壹问问,能不能多运些粮食过来?” “哦,还有这回事?”马谡先是惊讶,接着皱眉,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咳,吕中书,说来说去,还是今年这一场大战所致啊!” “汉吴两国,消耗皆是甚大啊!不过现在大战已过,想来明年蜀地的粮食定然充足。” “再说了,冯君侯征战在外,说不得是军务太过繁忙,所以一时想不起来,吕中书且放心,我这就修书一封,帮你问上一番。” 吕壹一听,顿时大喜:“那就真是多谢马先生了!” “汉吴乃是盟国嘛!相互援手,此乃应有之义。”马谡摆手,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不过这粮食之事,到时候还需要吕中书出一些力气才行。” “哦,马先生请说。” “如今靠着兴汉会吃饭的,可是有不少人,所以兴汉会就算是再有心帮忙,也得给底下人一些赚头才行。” 吕壹面露难色,看向马谡: “马先生,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吕中书,我的意思是,兴汉会若是把粮食运到荆州,荆州那边,好歹也得让他们运些好东西才是。” “什么好东西?荆州能有什么东西?” 马谡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吕壹,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地说道: “吕中书,荆州的大族,他们庄园里就算种满了粮食,到头来官府也收不上来多少赋税啊。” “但让他们去种甘蔗,校事府说不定还能从中多拿到一些红糖配额……” 吕壹眼睛一亮。 着哇!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从今天开始,连续五天的婚礼 如题。 《蜀汉之庄稼汉》从今天开始,连续五天的婚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6章 巨变 管仲之术也好,经济殖民也罢,基本上套路都差不多。 前期先要投入大量成本,培养扶植代理人或者利益集团,在不知不觉中瓦解敌人内部,让敌人按自己的设计走。 只待时机成熟,再进行收割。 想要实施这个套路,都必须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自身的实力一定要够强——不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 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打铁还得自身硬。 若是半路上搞了一半,因为自身实力的衰弱而搞不下去了,前期对他国的投入就真成了割肉喂狗。 说不定最后还会被反噬。 当然,若是能顺利收割敌人,收获也是巨大的。 即便不能灭国,最低也能奴役他国为己所用,或者让敌国不战自乱。 所幸的是,现在的大汉对于吴国来说,是强国。 人口,经济,军事,无一不在吴国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收复了关中并州河东之后,假以时日,大汉的战争潜力,迟早是三国之最。 战争潜力,看的不单单是谁掌握了更多的资源。 还要看谁能更好地进行战争动员,谁能把国内资源更高效率地加以运用。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汉已经与吴国与魏国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至少在十年前,冯刺史就已经开始在地方尝试恢复前汉,或者说前秦的乡亭制度。 十多年的戎马生涯,十多年不间断地在地方推广学堂,培养出了一大批基层干部。 退役的军中老卒,地方学堂考不上皇家学院的学生,他们就是官府掌控地方的神经末稍。 从南中到陇右,再到凉州,无一不活跃着他们的身影。 如果说,被世家豪右完全控制了地方的魏吴两国,就如同是身上长了恶性肿瘤的病人。 那么大汉,就是一个已经成功手术,正在恢复健康的年青人。 十五年前,大汉丞相为了能多筹集一些粮食,不惜在国力最孱弱的时候,征发民夫清理都江堰。 甚至还专门设立了堰官,领兵丁千二百人巡护水利。 这个前无古人之举,说起来也是一种无奈。 毕竟当时的蜀汉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世家手里。 没有钱粮,谈何南征北战? 谁又能料到十五年后,蜀地世家看着年年增产的粮食,再看看被死死地压制着的粮价,欲哭无泪。 蜀地世家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教,早已经变得帖帖服服。 农桑乃国之根本,蜀地平原那么一大片的耕地,哪里要种粮食,哪里要种桑树,是早就已经规定好了的。 谁敢乱种甘蔗茶树啥的,官府第二天就能找上门来。 至于粮贱伤农这种事情,当然是不会存在的。 因为官府对粮食有一个保底价,兴汉会甚至还能高出保底价两三文钱,甚至四五文收购。 反正肯定不会让大伙亏本种地就是。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 “你这粮价要是合适我们肯定卖啊!” 锦城外码头仓库,同时有兴汉会设在蜀地的最大据点。 今天这个据点,迎来了不少客人:李家、张家、赵家、黄家…… 蜀地但凡排得上号的家族,都派出能拿主意的话事人。 听到坐在主位上的邓良,看着下边的吵吵嚷嚷,笑得很是温恭: “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我们兴汉会做事,那都是地道得很!哪一年我们收粮的价钱,不是比别人高?” 那是因为除了卖给官府,就只能卖给你们好吗?! 这么些年来,官府仗着有兴汉会的草场牧场撑腰,年年都有大量的耕牛租给泥腿子。 八牛犁泥腿子用不上,但曲辕犁却是最适合小户人家用。 这么多年战乱下来,人口十不存一可能太过夸张,但说锐减了六七成那肯定是事实。 再加上丞相一直在大力兴修水利,还有这些年来,对外作战节节胜利。 让官府手里掌握了大量的荒田,能够大规模地给泥腿子分田分地,而且赋税也不高。 最重要的是,只有上了户籍的人家,才能把孩子送到学堂。 这可算得上是大汉天子最大的仁政——至于有没有人在暗地里咬牙切齿,谁在意啊? 富裕一些的农户,现在连鸡鸭都养上了。 有了那么大的盼头,谁还愿意当隐户? 大户人家屯再多的粮食,又有什么意义? 想起这些年不少大户人家去南乡做粮食买卖,最后却是家破人亡,不少人心里都是“呸”地一声: 官商勾结,欺凌士吏,你还有脸说做事地道了? “就是因为知道兴汉会做事地道,所以我等一听到这里准备大批收粮,这不就是急忙赶过来了嘛!” 有人陪笑: “不知贵会想要收多少粮食?” 邓良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开口缓缓地说道: “放心,这一回会里不是去南乡挂牌,而是直接知会大伙,意思就很明白: 这一回只向在场的各家收粮,不会从其他地方的粮商收粮。” “当真?” 在场的大部分人听了,不禁喜形于色。 也就是说,这一回,大伙不用去南乡交易所那里,和各地的粮商竞争了? 接着他们就看到邓良伸出一个巴掌,继续说道: “这次买的陈粮,会里可以比南乡交易所的粮价高出三成收粮,若是愿意现在就写下契书,明年可高出五成收粮。”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让屋内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当真!” 这一回,不单单是几个问,而是大部分人异口同声。 邓良见此,又是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份契书,双方各留一份,官府备留一份。” 也就是说,这个事情是真的了? 想要毁约,那就是把兴汉会和官府的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毁于一旦。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有人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道: “敢问邓郎君,这个事情,冯……呃,冯会首他知道吗?” 从冯鬼王出山那天算起,不知有多少人在小本本记下了此人的黑帐。 然而这么多年来,大伙的心气却是越来越短,有不少人甚至还患上了“鬼王恐惧症”。 吃亏这么多年,突然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反而让人在第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也有人心里别有他想: 冯鬼王大半年都是隔绝消息,就算现在有可能进入长安,但按关中与锦城的距离算,两地互通消息没可能会传得这么快。 既然如此,那此事除非是提前商量,否则就是有人在冯鬼王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作出决定。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兴汉会出现了第二个龙头? 但见邓良悠然道:“大伙且放心就是,这么大的事情,兄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噫,我倒希望他不知道。 咦? 不对。 如果这个事情当真是冯鬼王提前作出的决定。 那岂不是说,冯鬼王至少在一年前,也就是出征前,就已经定下了这个事? 想起冯鬼王的深谋远虑,更多的人越发犹豫起来: 冯鬼王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看到众人突然间没了话语,邓良大是意外: 这等好事,你们为何反倒是这等表现? “邓郎君,这些年来,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座的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有些交情。” “你能不能大伙透个底,这笔买卖,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可不是嘛,这些年来,大伙每年屯下的粮食,大部分都是卖给兴汉会了。 老相识了! 听到这个话,邓良终于隐约猜到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他不由地一笑,坦然道: “这个事情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白了,就是吴国荆州那边,粮食有些短缺,曾多次派人求助于朝廷。” “后来的事情,大伙也知道了,因为要准备关中一战,所以这个事就推迟了。” “不过准备工作,却也是已经提前做好了,比如说在永安设置的易市,就是为了更方便与吴国交易。” 说到这里,邓良举杯轻啜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 “现在主管永安易市的,正是费公举(费诗),此人本就是蜀地人士,为人耿直敢言,大伙若是心有疑虑,不妨前去询问一番。” 费公举? 唔唔,这个嘛…… 先是上书反对刘备过早称帝,后又当面反对诸葛亮接受孟达的投降,费公举的人品还是比较值得肯定的。 至少比某冯姓的家伙强多了。 荆州粮价高——整个吴国的粮价都要比蜀地高上许多——这个事情,大伙早就有所耳闻。 但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运粮出境,卖给他国,那可是杀头的买卖。 特别是以蜀地的地形,就算是有胆子豁出去,那也没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大批粮食运到荆州。 在苦寻多年无路的情况下,现在终于放开了一个口子,要说不心动,那肯定就是假的。 “邓郎君,敢问这一次,要收多少粮食?” 在场的没人是傻子,以邓良眼下的言辞看来,这个事情,至少已经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于是气氛立刻就稍稍有些热烈起来: “邓郎君,敢问这一次,打算收多少粮食?” “自然是多多益善,毕竟兴汉会每年都会在蜀地收粮。” “当然,高价粮只会卖往荆州,所以肯定是有配额的,这个要看荆州那边的缺粮情况而定。” 原本得知可以卖粮给荆州后,别有心思的人,听到配额二字,心头顿时就是一凉。 那岂不是说,给荆州卖粮仍是要受到管控? 那岂不是说,只能卖一部分高价粮? 那岂不是说,我们不能自己运粮去荆州? 入他阿母的! 不要脸的东西! 一天到晚尽是官商勾结! “邓郎君,你是知道的,大伙手里的粮食,从来是不会缺的。所以这高价粮的配额,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能否详细说说?” 兴汉会锦城堂口邓堂主闻言,微微一笑: “这个嘛,章程自然是有的。不瞒大伙,我得到消息,朝廷可能会在蜀地各郡开办学堂。” “只是大伙也知道,关中一战未定,朝廷的府库恐怕不太宽裕……” 话未说尽,眼神提示:你们懂得! 谁不知道,兴汉会其实就是天下最大的白手套? 邓堂主能提前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府库不太宽裕是个什么意思? 你家阿翁过来是想赚钱的,你居然想让我掏钱? 不过学堂……学堂?! “邓郎君,你的意思是说,朝廷终于打算在锦城开学堂了?” 几年前凉州第一次考课结束,就已经有人在鼓吹,想要在蜀郡建立学堂。 这个提议送到汉中后,又被大汉丞相转给了冯鬼王,询问他的意见。 而冯鬼王给出的最终答复是:南乡师资和教材太过紧张,暂时无力支援蜀郡的学堂建设。 “不仅仅是锦城,还有蜀郡周围的数郡,都会建立学堂,所需的钱粮,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学堂之事嘛,兴汉会自然也是掺与其中的,所以这收粮一事的章程,还是要落在学堂上。” “这可是大善事啊,可是少有的仁政啊!” 有人顿时就激动起来。 那可不? 好人要有好报嘛,学堂一事,谁出的钱粮多,高价粮的配额自然就会多一些。 不过这对于蜀地世家来说,也算是久盼之事。 因为只有开了学堂,才算是真正有了进入皇家学院的渠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七拐八弯寻找门路。 甚至有很多时候,连门路都找不着。 有人已经忍不住地大声道: “学堂的钱粮之事,邓郎君不必担心,吾等身为蜀在人士,若是坐视不理,那可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 不少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高价粮根本就是一个借口。 其实就是有人想要借邓良之口,试探大伙对学堂的看法——当然,高价粮还是要卖的,能赚一点是一点。 只是,为什么诸葛村夫和冯鬼王会突发善心? 给大伙又是送钱,又是疏通蜀中子弟的仕途? 怀着这个问题,谯周悄悄地前去拜访蜀郡著名学者杜琼。 此时秦宓已经去世,左中郎将杜琼成为蜀地本土官吏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 杜琼平日里沉默寡言,少见外人,这一次却是难得地接见了谯周。 “关中一战,非但是天下之巨变,同时也会是大汉的巨变。” 他看向外头的桃林,此时已是桃叶尽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十多年前,只靠蜀地苦苦支撑的模样。 而已经坐拥天下形胜之地,隐有兴复之势。 这十余年来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天子乃明君,丞相乃明相,朝中有识之士颇众,又岂会看不出大汉局势之变?知其变而适其变,可为俊杰之士乎?” 谯周听不懂,只好虚心地问道: “请先生详解之。” 杜琼问道: “当年蜀中世家被丞相与冯君侯之恶,你可知为何?” 谯周张了张嘴,却不敢多言。 杜琼似乎早就料到了谯周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 “蜀中豪右之所作所为,多有阻止大汉还于旧都,今日境地,可谓自取,但凉州豪强难道就都是清白的?” “关中一战,大汉不但尽复关中,而且还掌握了并州河东等地,北方的世家,难道就全部是希望大汉兴复的?” 伪魏篡汉,要说没有北方的世家支持,谁信? 谯周似乎抓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先生的意思是说,朝廷欲行平衡之术?” 杜琼的目光再次看向桃林,缓缓地说道: “当年朝廷借凉州豪族之手,打压蜀中世家,现在就算是换了一个打压对象,也不过是故计重施,有何奇怪?” 河东是世家林立之地,谯周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朝廷向来重凉州而轻蜀中,就算是要压制中原世家,为何不直接继续借重凉州豪族之手? 谯周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就是颤了一颤,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道: “先生,如果当真是朝廷的平衡之术,那岂不是说,凉州也有可能……” “那不是你我所要操心的事。”杜琼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谯周,“你看,此时正徝寒冬,那桃树有如枯死。” “而一月之后,它却将会长出花骨,绽放芳华,美不胜收。” 杜琼语气幽深地说道: “蜀中子弟已经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机会,这些年来,正如窗外的桃树,受尽寒冷。” “这一次,可谓是历尽寒冬,迎来暖春,若是再不长芽开花,那可就是真要被当成枯枝砍下当柴火了。” 章节目录 第1047章 巨变(二) 玩政治的人,都要有一颗渣男的心。 专一深情,在政治场上只会死得很惨。 杜琼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渣男。 他也不知道凉州正在悄然发生的一些变化。 河东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样也还没有传到蜀地来。 但他在早些年,曾是劝进刘备称帝的人之一。 如果没有某只土鳖的乱入,他会在某个时刻,向谯周肯定“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说法。 而在有某只土鳖的历史线上,他在谯周面前,则是另有说辞: 汉中乃汉兴之地,汉中兴盛,则大汉兴复有望。 不管他是蒙的,还是看对了形势,亦或者是如同外界传言的那样,精通谶纬占卜之术。 反正至少从目前看来,他是说对了。 冯某人到汉中逛了一圈,然后再去南中,得了一个鬼王称号,如今做下了好大的事业。 大汉丞相入驻汉中,北伐接连数次大捷。 大汉天子巡视汉中,不但一直无子的皇后生下了太子,现在连还于旧都都差不多快要完成了。 龙兴之地,可谓是名副其实。 相对于杜琼这种老狐狸,尚还年轻的谯周,就显得稚嫩一些。 只见他仍是有些较真地说道: “先生既然觉得汉室复兴有望,又如何看‘代汉者,当涂高也’这等话语?” 杜琼看了他一眼,淡然道: “你可知此语最早出自何处?” 谯周毫不犹豫地说道:“自是《春秋谶》。” “那你可知,《春秋谶》中关于此语的完整出处?” 谯周一怔。 只听得杜琼缓缓地说道: “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 一边说出这个谶纬的完整出处,一边盯着谯周: “允南啊,我且问你,前后二汉,已历多少年?” 谯周恭敬地说道:“回先生,已有四百余年。” “九百二十岁,如今才历四百余年,堪堪过半,着急什么?” 不知道杜琼究竟是在说谁着急,谯周也不敢接语,只能是垂首聆听。 “所谓‘以蒙孙亡,授以承相’,此言是说,汉家但有危难,总会有人站出来,临危受命,延绵汉祚。” 说到这里,杜琼意味深长地说道: “前汉之后,有光武皇帝之中兴,继后汉之后,谁又敢断言,汉室不能三兴?” 谁能断言? 谁敢断言? 昭烈皇帝在汉室倾覆时挺身而出,诸葛孔明则是受命于危难之间,此可谓“以蒙孙亡,授以承相”耶? 谯周心神大震。 原来,这个谶纬之言,竟是这般解读的吗? 他嘴唇动了动,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房内安静了许久,这才响起谯周低低的叹息声: “先生此言,可谓切矣!” 汉时鬼神之说盛行,蜀地多有观天文研谶纬之人,其中以周群、张裕、杜琼、李意其等人最为有名。 周群在汉中之战前,曾对刘备谏言:只得其地,不得其民,若出偏师,必有不利。 其言准确如此,可惜此人已经去世。 张裕则是曾在私下里与人语:岁在庚子,天下当易代,刘氏祚尽矣。主公得益州,九年之后,寅卯之间当失之。 只是此言被人泄露了出去,刘备得知,怒而杀之。 不过其言却是一一应验:曹丕果然篡汉,刘备则是在夷陵之战后崩殂。 至于李意其,则是在夷陵之战前,被刘备问过凶吉。 李意其求纸笔,画作兵马器仗数十纸已,便一一以手裂坏之,又画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径去。 夷陵之败后,世人方是恍然,明画上之意。 刘禅初登基时,国如危卵,朝野上下皆是惶惶不安,大汉天子遂再求问于李意其。 李意其又作了一幅画,上有半身美人与马匹,后便再不知所踪。 可以说,在谶纬一道上,杜琼可能是蜀地硕果仅存的人物。 他这番话,看似解谯周之惑,实则是明确表态。 两人之间的谈话,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被人泄露了出去,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锦城。 “九百二十年?他怎么不干脆说刘汉能千秋万代呢!” 有人听到这个传言,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杜伯瑜(杜琼,字伯瑜)往日里少与他人有往来,专于研究学问,本以为他是淡泊名利,没想到竟是这等阿谀奉承之人!” 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懂个屁!” 不少人皆是愕然:“太公?” 脸上的褶子已经能夹死蚊子,明明说几句话就要喘上气的老太公,此时却是气势凌厉: “杜伯瑜这是在告诉你们,天下局势已经变了。” 大概是说话太过用力,老太公不由地咳嗽起来。 入他阿母的! 以前大伙不愿意出力,是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在经历了荆州与夷陵之战后,所谓的大汉,极大可能不过是坐而待亡而已。 谁又能料到先是有诸葛亮竟能解危卵于倒悬,后又有冯文和如冠军侯再世? 虽然关中一战没有彻底结束,但汉魏之势,已是隐有翻转之势。 以前是魏强汉弱,现在不能说是汉强魏弱,最起码也是不相上下。 前后汉都有四百多年了,真要有人能三兴汉室,谁敢说汉祚不能再延绵四五百年? 四五百年啊! 百年风流的世家,都足够起落个三四回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太公的意思是?” “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是大汉就此止步于潼关,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太公咳嗽完之后,加重了语气: “我们可以等十年,甚至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但五十年乃至上百年呢?五十年内,魏有能力灭汉吗?” 魏国不被大汉所灭就不错了! “冯文和现在才多大?有他在,大汉能不能灭了魏国不好说,但魏国又有谁敢说能与之争锋?” 真要沉寂五十年,家族还能剩下几个人才? 总不能指望姓冯的真的就像冠军侯那样,打完关中一战就突然暴毙吧? 虽然大伙都很希望他真的能突然暴毙。 更别说,排在姓冯的前头,还有一个才刚刚平灭了五万魏国精锐中军的大汉丞相呢! 想起这个,众人心里的阴影就像锦城辣么大…… 只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给他们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的大汉丞相,此时却已是卧病在榻。 长安要比汉中冷得多。 更别说初复长安,城中多处有被魏贼损毁,根本没有汉中那样的条件,比如说通了暖气的暖屋之类。 最多也就是在屋内烧火炉,同时还得时时注意通气,以免中了炭毒。 这几年来,诸葛亮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 再加上这大半年一直领军在外,军中条件远比丞相府上要艰苦得多。 而两军对阵,军务繁重,又是极耗心智。 各种因素作用之下,诸葛亮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一些的身体,在这大半年里,已经是迅速恶化。 在进入长安后,一直憋着那股心气,一下子泄了下来,诸葛亮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一直卧在榻上休养,无法视事。 门口吱呀一声,冯君侯端着药碗走进来:“丞相,该喝药了。” 原本闭目休息的大汉丞相睁开了眼,轻咳两声,这才开口道: “又要喝药啊?这个药,以后就别再让我喝啦,没什么用处。” 冯永把药放在案头,轻声劝道:“喝药总比不喝的好。” 大汉丞相示意冯永把他扶起来,一边说道: “我的身体,我还能不了解?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外头的局势如何了?” 把一个软枕放到榻头,让丞相坐得更舒服一些,冯君侯开口道: “形势大好,这些日子以来,关中不少士吏不惧严寒,给大军送来酒食,说是犒劳王师呢。” “箪食壶浆?” 冯君侯连连点头:“对对对,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大汉丞相瞟了冯君侯一眼,脸上竟是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意: “确定他们是喜迎王师?不是因为害怕屯田客暴乱?这几年来,司马懿可是一直在关中屯田,屯田客不比河东少。” 冯君侯:…… 干笑一声: “丞相尽爱说笑,呵呵,呵呵……大伙是不是真心喜迎王师,我还能不知道?” “你知道就好。” 大汉丞相半躺在榻上,敛去笑意,正色地缓缓说道: “我这是在提醒你,关中以后可是大汉的根基所在,你现在暂督关中诸事,肩上责任重大,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冯君侯点头:“我明白。” 关中与汉中、陇右往来通商这么多年,就算是司马懿这几年来再怎么苦心经营,那也不可能能把它经营得密不透风。 指望世家豪右专一,还不如相信政客不是政治渣男呢。 再说了,河东与关中,也不过是隔了一条大河而已。 但凡大点的家族,谁还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呢? 河东发生了什么事,能打听到消息的,差不多也应该知道了。 “早些年的时候,马家的祖籍槐里,就有人和我们的人联系了,这一次慰劳将士,就是他们起的头。” 赵马氏早年代表一部分新贵,和冯刺史做过交易。 那个时候就已经把马家在关中最后残留的一丁点关系交到了冯刺史手上。 若是魏强汉弱的时候,这丁点关系对方认不认,那还两说。 以眼下这种局势,只要有人带头,关中士吏乡老,“箪食壶浆,喜迎王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诸葛亮点了点头:“你有主政一方的经验,这点我倒不是很担心。” “我最担心的,乃是军中有不少人的资历比你高,就怕平日里有人不服你啊!” “丞相是在说魏文长和杨威公吧?放心,我不是心胸狭小之人。” 冯君侯帮丞相掖了掖被角,免得漏风,一边回答道: “眼下我在军中还是以丞相的名义行事,他们不敢。” “若是以后没了我的名义呢?” 冯君侯手上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丞相,发现丞相也正盯着他。 冯君侯又低下头,继续为丞相掖好被角,坦然道: “丞相,我虽有节制之权,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是他们行事无违,我自不会无故寻他们的麻烦。”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大汉君侯吧,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听到冯刺史再一次强调自己的人品,丞相会意地笑了笑: “这个我倒是相信,既然你能容得下刘良许勋之流,若是那二人当真行事无违,想必你也能容得下。” 然后他放缓了语气: “只是此二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他们只怕未必会服你。” 冯刺史似是早就料到了丞相要说什么,他轻轻一笑: “他们服不服我,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若是丞相当真不在了,他们服不服天子?” 诸葛亮闻言,顿时就是一愣,然后很快就指了指冯刺史,看似无奈,实则是欣慰一笑: “你呀你!” 冯刺史装傻充愣地一笑: “丞相,我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大人了,又不是年少那时,分得清形势。” 前几年大汉丞相病重时,相府与直属于天子的尚书台有过一次权利分配。 相府中的重要官员,在那一次权利分配中,要么兼任尚书台属吏,要么是被安排为天子亲信。 唯有魏延与杨仪是例外。 魏延还好说,身有爵位,又有将军号,本职是领兵,和尚书台也没多大关系。 但杨仪身为丞相府的随军长史,名义上来说,相府里面,丞相下来,就属于他权利最大。 偏偏他到现在都没有其他职务在身,很明显就是留给阿斗酌情安排。 至于是雨露还是雷霆,那就看阿斗怎么想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冯刺史才会说“服不服天子”的话。 “不过真要说起来,丞相故意冷落杨仪,其实还是对他存了爱才之心吧?” 大汉丞相闻言,竟是微微一怔,然后眉头一挑:“哦?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冯刺史嘿嘿一笑:“打磨?” 仅仅是两个字,就让大汉丞相开怀而笑: “你这么肯定?” “丞相,我好歹也是一路上被你打磨过来的好吗?” 丞相又是笑,好一会,这才叹息道: “可惜啊,威公虽有才,性情却是远不如你,就怕他最后仍是一意孤行。” 冯君侯听到丞相这个话,却是有些不以为意: “丞相,杨威公也是快要到知天命之年了吧?若是到了这等年纪,仍是一意孤行,那就可谓本性难移。” 现在的大汉又不是原历史上的蜀汉,说白了,多一个杨仪少一个杨仪,冯刺史不觉得有多大的影响。 大不了多培养几个参谋就是了。 就算是少了魏延,冯刺史都不觉得可惜。 不说关大将军赵三千石苞等等这些人,就是自己两个舅子哥,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有了自己的帮助,难道他们还抵不过一个魏延? 伸手摸了摸药碗,感觉温度已经合适了,冯刺史端起来送到丞相面前: “杨威公以后不管如何,非他人所能左右,皆是自己所选,丞相,你要不还是先把药喝了?” 仿佛在冯刺史眼里,手里这碗药比杨仪的命运还重要。 看到冯刺史这番模样,大汉丞相知道他心里自有决断,虽是有些叹息,不过却也不再言语。 身为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冯明文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既然已经有自己的主见,自己也没必要再苛求太多。 章节目录 第1048章 撂担子 看着丞相喝完药,又陪着说了一会话,丞相脸上已是隐有疲倦之色。 “身体是真的不行啦!” 诸葛亮脸上带着苦笑,摇了摇头: “以前处理一天的政务,都没有感觉这么累。” 冯君侯一边扶着丞相重新躺下,一边说道: “丞相你也说是以前。真要我说,丞相你的身体,恐怕还是早些年太过操劳落下的病根,现在啊,就是在还债。” 大汉丞相顺势躺下,叹息一声: “若能以此换天子还于旧都,吾虽死又有何憾哉?” 冯君侯瞟了一眼似乎有些许满足的大汉丞相,悠悠地说道: “我记得,先帝托付丞相讨贼,不但要还于旧都,还要兴复汉室。今才刚刚收复长安,这就叫无憾了?” 大汉丞相一怔,抬眼看向冯君侯。 沉默了一会,大汉丞相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我记性不太好,是不是托付过你什么事情?你且走近些,给我仔细说说,提醒一番。” 所以老夫让你兴复汉室,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双手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榻边空空如也。 忘了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过沙盘了。 没有沙盘,就没有长鞭…… 所以丞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君侯端着药碗施施然地推门而去。 离开丞相的病房,刚回到自己暂时办公的地方,副参谋长张远就立刻送来了不少文件,同时汇报道: “山长,李将军有事求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李将军?浩轩?快请他进来。” “诺。” 李丰很快被带了进来。 “浩轩,你怎么来了?” 冯君侯亲自给他倒了热茶,“可是有什么事?” 李丰没有太多客气,他还没坐稳,就直接开口道: “兄长,城外大军的粮食出了一些问题。” “什么!”冯刺史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不是说粮草充足吗?” 粮草是军中最重要的事情,容不得有一丝闪失。 凭借东风快递强大的运输能力,干粮的不断改进,甚至丞相还在五丈原屯田,收获了一季粮食。 还有关中士吏前来劳军的时候,肯定也会捐些粮草,以资大军。 所以按理来说,粮草怎么看都不应该紧缺。 李丰脸上有些许忧虑之色:“粮草确实不缺,但粮草的分配出了些问题。” 听到不是缺粮草,冯君侯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粮草分配出了什么问题?” “今日粮草没能及时下发到各营。” 说起这个,李丰的脸色就是有些难看。 他是粮草官,粮草不能及时下发,将士们不会去管中间环节出了什么问题,只会认为这是粮草官的失职。 但实际上,李丰这个粮草官,主要是负责协调后方运粮,以及接收清点运上来的粮草,还有就是按定好的规矩给各营放粮。 现在粮草不能及时下发,原因是李丰没接到给各营发粮的军令。 “军中是谁负责调配粮草?” “杨长史。” “我就知道是他!”冯君侯怒不可遏地一拍案几,“以私忿驾于公事之上,老匹夫!” “他这是欺我手上无人耶?若是阿梅在此……哼!” 冯君侯脸色阴沉了下来,“杨威公为何不履行职责?耽误了军务,真当我不敢砍他脑袋?” 李丰苦笑:“兄长,我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他昨夜里病了,说是受了风寒。” 冯君侯闻言,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眼下这种天气,想要受风寒,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偏偏你还找不出毛病。 毕竟这可是属于突发事件。 “调配粮草,怎么说也是军中大事,不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吗?他以前调配粮草,难道还能当日决定?” 李丰点头:“确实如此。杨威公这些年来,辅助丞相处理军务,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 冯君侯:…… “丢雷楼某!” 怪不得诸葛老妖这么倚重他呢。 处理事情根本不用过多思考,张嘴就能给出处理结果。 如此思维敏捷的参谋,冯君侯自己都想要。 只是对方仗着自己的才能,钻了这个空子,很明显就是想要给冯君侯一个下马威。 “张远!” “山长?” “关将军呢?” “关将军已经出城巡视军营了。” 李丰也低声道: “方才小弟在等兄长的时候,大嫂……咳,关将军得知了此事,就提前出城了。” 嗯,最后关头,果然还是自家婆娘靠得住。 丞相有随军长史帮忙处理军务,冯君侯也不差,同样有关将军帮忙处理军务。 要不然,真要还是完全倚靠丞相以前那套班底,那不得被人拿捏死就是怪事。 冯君侯有自知之明:军功再大,也掩不住自己的资历摆在那呢,想要让那些老油条完全服气,可能吗? 指望人人大公无私? 做梦! “关将军能压得住凉州军,可未必能压得住丞相所领的将士。” 十年夫妻,有许多话不用说,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冯君侯知道,关将军可能是给自己拖延时间去了。 虽然自家婆娘可能不会有危险,就算是军中遇到再大的问题,军中还有关兴张苞两位舅子哥呢。 但各营将军因为粮草不能及时下发,心里未必就没有怨气。 一念至此,冯君侯的牙齿就是咬得格格响,豁然起身: “张远!” “山长?” “带上所有参谋,跟我走!” 从潼关过来,除了有关将军千余精骑护送,冯君侯身边,还带有十几个随身参谋,大半都是讲武堂出来的学生。 关将军出城巡营,肯定是要领着精骑去的。 “兄长,这个事情,要不要先跟丞相说一声?” 李丰跟着站起来,低声提议道。 冯君侯摇头: “丞相才刚睡下,不好惊扰。再说了,如今丞相让我暂领关中诸事,如果一遇到事情我就要让丞相出面,你让他人怎么看我?” 以丞相的性子,知道军中发生了这个事情,肯定是忍不住要亲自操劳。 可是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经得起操劳么? 再说了,自古以来,新旧权力交接,哪有一帆风顺不起波澜的? 想要成为丞相之后的真正领军人物,可不是只靠丞相指定,而是得靠自己的能力。 要不然,今日暂领汉中大军军中事务的,不会是冯君侯,而应该是马谡。 不亲自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以后类似的事情恐怕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话,冯君侯自然不会全部说出来,他只是示意道: “浩轩,你在前面带路,去城外大营。” 城外的大营冯永并不陌生。 在暂领关中诸事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是来过几次的。 不过既然是暂领,他也没必要对汉中大军大动干戈,基本都是曹随萧规,按以前的规矩行事。 而且眼下关中初定,凉州军要在并州河东潼关等地驻防,身在长安的冯永,身边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安插下去。 毕竟汉中大军大部分都算是丞相亲自训练出来的,理论上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没想到有人竟是没问题也要故意搞出问题来。 长安城外,大雪堆积,仿佛天地间的距离都变短了。 路边山坡上那密密麻麻的荆棘枝头,凝结着洁白的雪絮,毛茸茸的形同鹿角,交错织成各种各样的图案,玉树银花,美丽如画。 景美如此,可是冯君侯的心情却是非常地不美丽。 冒着严寒,一路上扬起大片的雪雾,数十骑冲到大军营寨门前。 看着紧闭的寨门,冯君侯抛出一块虎符,张远接住,来到寨墙下,高声喊道: “冯君侯要入营,快开寨门!” 寨内瞭望塔上的哨兵早就看到了冯君侯的旗号,寨门的将士在检验过虎符后,立刻打开了寨门。 营寨内非特殊情况不得纵马,冯君侯一众人翻身下马,牵马而入。 还没走多远,得到消息的关将军就出来迎接。 “情况怎么样?” 虽然相信军中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直到看到营寨内一切有序,关将军脸色平静,冯君侯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把各营校尉都集合到中营了,就等君侯过来处理此事。” 冯君侯闻言,点了点头:“走,去看看。对了,军中的情况怎么样?” 关将军点头:“一切尚好。” “那就好。” 今天还没过,就不算是拖延放粮。 只要能及时处理,这个事情就不算是大事。 冯君侯放心了,但关将军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不太好看,此时身边都是自己人,没什么顾忌,只听得关将军说道: “这个事情,会不会是杨仪早有预谋的,故意给你难堪?” 冯君侯进了营中,反而是变轻松了,他笑了一下: “若是他有心想要打击我在军中的威信,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更相信他是不顾大体,意气用事,因私怨而置公事于不顾。” 杨仪这人,要是真有一点政治敏感性,就不会一把好牌打个稀烂,在原历史上落个被下狱自杀身亡的地步。 说白了,就是个政治白痴。 诸葛老妖是阿斗的相父,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以免落个话柄。 你杨仪算个什么东西,功劳再大,能大得过丞相? 居然敢公然抱怨待遇不公,扬言后悔没有领兵降魏? 当时丞相托付给他的,可是蜀汉全国的大部分兵力啊。 真要没有那支大军,蜀汉就算是灭国了。 也就是小胖子脾气好,只把他流放到了边郡,真要换了孙十万曹丕之流,怕不是全家都要死光光? 按理说,但凡有点政治智商的人,到了这一步,怎么也应该收敛一些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服气,直接上书诽谤,破口大骂,就真欺负阿斗是老实人不会发火? 归根结底还是蜀汉的政治环境太过宽松,有些人被保护得太好。 真要换到魏吴两国去,一批又一批政治斗争失败者的下场,就能让剩下的人知道什么叫老实。 “行军打仗的事,我不太懂,但有关将军在,就不用担心。但要说这辎重粮草之事,我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懂的人。” “杨仪又不是不知道南乡算学冠绝天下,他真要觉得这调配粮草之事能难得住我,那他就不会成为丞相倚重的人物。” 冯君侯好歹也是领军十余载的将军,又不是军中菜鸟,自然是对军中之事了解非常。 再加上赫赫有名的南乡算学之术,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区区调配粮草之事,能难得倒冯君侯。 更别说杨仪是拿全部情商换了智商。 所以冯君侯才认为杨仪根本就是在置气,他有个屁的预谋。 “浩轩,你现在就去准备粮草,随时分发。” 看到了军中大营,冯君侯吩咐道。 “诺。” 大帐前站了数十个营部校尉,黑压压的一片。 看到冯君侯领人过来,神色皆是有些复杂。 军中之人,最是看重军功。 冯君侯战功赫赫,关中一战转战万里,更是堪与冠军侯相比。 要说他们不服气冯君侯来当主帅,那肯定就是假的。 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原本早上就开始下发的粮草,现在大半天都过去了,还没有半点消息,难免让人心里有些嘀咕。 对于中下层的将士来说,粮草若是不能及时下发,导致他们饿着肚皮,那冯君侯就是有再大的战功,也不算是一个好主帅。 冯君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让亲卫守在营帐外,然后带着参谋进入大帐内。 魏延、吴班、张苞、关兴、孟琰等主要军中大将,早就在等着了。 看到冯君侯进来,众人神色又是与外头的将士有所不同。 除了魏延面无表情,其他人大多都是或多或少露出关心之色。 冯君侯对着他们颔首示意,走到主位上,有些歉然地一笑: “事务有些繁多,所以慢了半日,有劳诸位久等。” “先放粮吧,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 魏延低垂着眼眸,淡然地说道。 “对对,将士们都在等着呢,先放粮,剩下的都好说。” 关兴连忙接口道。 冯君侯点点头。 然后示意张远: “去,把军中各营的帐薄都搬上来。” 放粮,不是说按人头分下去就行了的。 各营的值守和战备情况不一样,发放粮食分量也不一样。 再加上军中将士生病的,还有军马豆料等等,都要酌情分发。 这个活,若是学会了算学,倒是不难。 但很繁琐,费时费力,非常考验耐心。 而现在,冯君侯最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因为就算是算学再好,初次调配汉中大军的粮草,因为不熟悉,进度就不会太快,而且容易出错。 不过幸好,他有一个参谋团。 “算,都来算,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各营的应发粮草都算出来,谁要算错了,自己回讲武堂补考。” 对于别人来说,这个事情可能是个麻烦事。 但对于冯君侯来说,根本就是个小事。 杨仪的做法,主要就是恶心人。 吩咐完毕,冯君侯就一屁股坐到主位上,仰头看着帐顶,也不管下边的众人。 别人都以为冯君侯心情不好,却不知此时的他,眼底隐有阴沉之色。 不行,得再派人去催一催,让凉州的参谋部早点过来。 杨仪你既然撂担子不想干,那以后就别干了。 老子提前让你吃闲饭去! 章节目录 第1049章 郎心似铁 除了参谋们翻帐薄的哗啦声,还有相互对帐的低低交谈声,剩下的人都在沉默。 帅营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仰头看着帐顶的冯君侯,脑子里努力地回想着已经有些淡忘的历史。 诸葛老妖之后,蜀汉朝堂基本没有什么大事……应该吧? 有什么人值得自己注意的? 黄皓已经被自己提前弄死了。 剩下的,也就杨仪和魏延? 想到这里,冯君侯把目光从帐顶收回来,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感受到了冯君侯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 你哼个屁! 真惹得老子发火,信不信我安排你和杨仪两个人陪丞相去向先帝汇报工作? 闭上眼,轻轻地敲着案几,冯君侯心如电转,从朝堂到军中,除了魏延和杨仪,还有谁的资历比较高? 李平? 吴懿? 刘琰? 基本就这么几个人了。 刘琰是个样子货,无关紧要。 李平已经在锦城养老快十年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掌过实权。 唯一让人有些顾忌的,就是顶着一个辅政大臣的名头。 只是诸葛老妖之后,大汉天子还需要别人辅政吗? 再加上李平以前做的那些事,足以让皇家忌惮不已。 身边有个张小四,皇家当年对李平有多恼恨,冯君侯最是清楚不过。 张星彩……哦,不是,是阿斗,除非阿斗是嫌大汉兴复得太快了。 亦或者是太过渴望父爱,想要再找一个假父,才会想着让李平重掌大权。 要不然真要让李平翻了身,可没有第二个丞相来压制他。 李平若是聪明的话,还不如全力培养李丰撑起门面来。 至于吴懿,算是深受皇家信任的外戚了。 自己也算是个外戚,与吴懿天然就是同一阵营。 最重要的是,吴懿主要是领军,内政又不在行,基本不会有机会总揽国事。 这个可以从原历史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五丈原之后,身份明明尊贵无比,资历也是排在前几位,吴懿一直在外领兵,从来没有机会掌管过朝中政事。 在脑子里面过了一圈之后,冯君侯发现,有底气反对自己,有理由反对自己,同时资历又比自己老的,还真就只有杨仪和魏延。 就算是历史上蜀汉四相之一的尚书令蒋琬,现在的威望也根本不足以与自己相比。 想通了这一点,冯君侯的目光再次投向魏延。 魏延一而再地被冯某人加以注目,他只道是冯某人在挑衅,心里顿时大是不爽。 “你瞅啥?” 虽说丞相让冯某人暂领关中诸事,但真要论起来,身为镇北将军的魏延,将军号还要比征西将军的冯某人高一个等级。 (注:季汉将军号次序是四镇排在四征之前,曹魏则是四征排在四镇之前,这个是不一样的。) 论起爵位,两人都是亭侯,谁也不比谁差。 只是这个时候的冯某人,已不再是初见魏延时的土鳖。 侍立在身边的关将军,还有下边的两位舅子哥,都是冯君侯胆气十足的底气: “瞅你咋滴?” 将军号和爵位都是示以尊荣之意,想要看真正的地位,还是得看实权。 冯君侯既有假节之权,又常年独领一军镇守一方,比起欲领万人都要丞相允许的魏延,地位不知强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代丞相领关中诸事。 咋啦? 我坐在主帅的位置上,连看你一眼都不行? 我敬老是因为我有礼貌,但若你为老不尊,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小……” 魏延大怒,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就欲挺身而出。 关将军凤眼一眯,一直握着剑柄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 与此同时,营帐内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 魏延脚才踏出半步,武将的敏感就让他感觉到帐内气氛的不对劲,环视一周。 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甚至有人隐含蓄势待发之意。 在关将军的庇护下,冯君侯坐在主位上,稳如老狗,目光冷冷地盯着魏延。 魏延已经踏出的脚无法收回,当下就是直接出列,然后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冯君侯咬牙,暗恨:“老匹夫!” 他虽不惧魏延,但终究只是代丞相暂领诸事,并不是汉中大军的真正主帅。 眼下没有战事,魏延身为汉中大军的头号大将,本也不需要亲自来看着发粮。 在没有违背军令的情况下,冯君侯还真不能奈对方如何。 他此次来大营,主要是处理粮草之事,也没心思想着要节外生枝,当下便催促略有停滞的参谋们继续加快速度。 军中放粮自有成例,再加上十几个高才生一起对帐,未至傍晚,各营应发粮草就很快算了出来。 帐目一旦算清,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除去魏延,剩下的军中主要将军,要么是无意与冯君侯交恶,要么是与冯君侯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在。 有了他们的协助,这一次粮草风波,很快就被冯君侯化解于无形。 把放粮的军令发下去,冯君侯就打算出营回城。 他是暂领关中诸事,而不仅仅是暂领汉中大军诸事。 在关中初定,暂时没有太大战事的情况下,回城处理政务远比呆在军营督促放粮重要得多。 毕竟军令已经下了,若是有人敢阳奉阴违,那可就不是哼两声就能糊弄过去的。 再说了,留守军中的诸将,若是连放粮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也就没必要继续领军。 得知冯永没打算在大营过夜,关兴特意出营相送。 一行人准备分别的时候,关兴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明文,你得丞相看重,被赋予重任,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 “但你年纪尚轻,不论是军中,还是朝堂,都有不少宿老,他们恐怕未必服你。” “有类杨仪之流,也有类魏延之辈,更多的,有些人就算是表面看不出,背地里却不知是如何看你。” “所以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你越要小心谨慎,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也免得为人所趁。” 虽然有时候恨不得给某个姓冯的捅几个窟窿眼,但真到关键时刻,关舅子还是很关心妹夫的,生怕自己的三妹会守寡。 “阿兄有心了。” 冯君侯笑了笑,对舅子哥的提醒和关心表示感谢。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东方,幽幽道: “从答应丞相一起乘车入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正所谓君子不患无位,患无以立。” “我既然应下丞相之托,自不可能半途而废,更不会因为有人阻挠而退缩。” 看着冯永面色沉静而又语气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关兴也不知怎么的,恍惚就想起了他迎娶三娘时的年少模样。 谁能想到,那时春风得意的少年郎,竟能成长到今日这一步? 关兴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 “杨仪这等人物,不识大局,若顺其意则及理,稍有逆逼,则舍顺入凶,伤侵他人。你若当真有心去其势,吾亦无二话。” 今日在营帐内看到冯君侯身边的一众参谋,不过半日时间,就能把军中粮草调配之事处理得干净利落。 要说帐内的诸将心里没有震动,那就是假话。 为什么杨仪明明与诸多同僚交恶,却还能得到丞相的倚重,位居众人之上? 不就是欺负大伙都是大老粗,只会领兵陷阵,不懂其他? 就连关兴这等能写会读之人,也远不如杨仪。 哪知今天大伙看到的,却是一群小郎君的做事能力,居然能与杨仪不相上下。 虽说仅仅是调配粮草,但冯某人以众参谋协理军务,这个可是早就有传闻的。 由此可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事实上,冯君侯麾下的参谋,在大汉军中,本来是有对应的位置的,那就是参军。 但参军这个位置,基本都是丞相或者位高权重的将军身边亲信担任。 冯君侯的参谋团,可是有着大量的成员,哪可能每个人都能给参军之位? 所以只好退求其次,新设了这么一个参谋之位。 对于冯君侯这种标新立异的举动,很多人从一开始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只是因为有丞相的纵容,再加上冯鬼王最初的恶名,所以就算他人再怎么看不惯,也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去触霉头。 后来冯君侯不断立下赫赫战功,就再没人提起这一茬——你要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丞相也一样会纵容你。 关键是你行吗? 冯君侯背后有兴汉会的支持,又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丞相也有心想要看看他究竟能成长到哪一步。 所以其麾下一直相对比较独立。 这就导致了凉州军之外的很多军中将领,对所谓的参谋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多是不甚了解。 今日牛刀小试,算是让不少人开了眼界。 像关兴这等了解一些情况的,更是心神俱震。 妹夫身边的这些小郎君参谋,单独拎一个出来,可能没什么天资出众之辈。 但架不住他们每人都学识颇杂,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强上那么一些。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当十数个乃至数十个甚至数百个“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强上那么一些”的人集合起来。 同时齐心协力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众人之智足以碾压任何一个才干出众的参军。 更恐怖的是,现在的南乡讲武堂,可以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一批又一批这样的参谋。 所以关兴才会说出那些话,支持自家妹夫干掉杨仪: 杨老匹夫想干就乖乖把活干好,不想干就滚! 我的妹夫会怕手底下没人用? 关兴表态支持自家妹夫后,话锋一转,又说道: “只是明文身边的参谋固可以替代杨仪之智,但却难取代魏延临阵之勇与领军之能。” “魏文长虽不服明文,但如今尚未有出格之举,何况世人皆知魏文长与明文不和,若明文一日得志,便故意针对之,怕是会落人口实。” 冯君侯闻言,明白过来:“阿兄欲为魏延美言?” 关兴坦然道:“只是惜其勇而已。” 冯君侯失笑:“今早我在城中服侍丞相喝药时,亦恰好与丞相谈起过此事。” 关兴一怔,下意识地就是重复了一句:“你与丞相竟是谈过此事?” “没错。”冯君侯点头,“丞相问我:若有一日我得掌大权,杨仪与魏延又不服我,我当如何?” 他看着关兴,问道:“阿兄可知我是如何作答?” 关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唾沫,心跳有些加快:“这等事情,我又如何得知?” 但见冯君侯淡然道: “我答丞相说,他们服不服我,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他们服不服天子?” 说完这一句,冯君侯忽而轻轻一笑: “丞相在时,他们皆是只服丞相,若是丞相不在了,他们连天子都敢不服,那我只好让他们一直伴随丞相身边,让丞相来管教他们了。” 语气虽平淡,但关兴却听出了森森寒意——妈的要是你们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就让你们跟着丞相走! 以自家妹夫在天子心里分量,以及他与皇家的关系——特别是在张四娘嫁入冯家,与三娘并立为妻的情况下。 别忘了,自家妹夫可是持有节杖的,如天子亲临。 不服自家妹夫,和不服天子有什么区别? 关舅兄相信自己的理解没有错。 他刚想到这里,只见冯君侯露齿一笑,继续说道: “魏延今天应该庆幸,因为我出城太急,没有持节杖过来,要不然,以他今日之举,真以为我不敢给他安一个大不敬之罪?” 节杖其实就是经过精心处理过的八尺长的竹杆(近两米),最上头还装饰着旄羽。 这种大冷天下,冯君侯脑门又没被门夹过,自然不会没事举着它到处跑。 关兴听到这番话,当场就是有些愕然。 看着舅子哥的模样,冯君侯叹息一声: “阿兄,魏文长之勇与领军之能,吾又如何不知?你也是领兵者,我且问你,若你麾下有勇力者,却不肯听从军令,你会怎么做?” 关兴默然。 “我宁愿要十个听从军令的普通士卒,也不愿意要百个违背军令的敢战之士。” 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或许有人会为魏延扼腕叹息。 但站在接替丞相的军中主帅位置上,没有人会喜欢魏延。 资历老,性格差,指挥不动,甚至还会顶撞上司,擅作主张,冲动起来全然不顾大局…… 偏偏能力又强得惊人,哪一天真要对军中有什么不利,说不定比叛逃的危害还要大。 不能用,不敢用,不放心用。 历史情怀是有的,但人又不是靠情怀活着,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冯君侯早已不是那个见到历史人物就一惊一诧的少年郎。 现在的他,要为大汉负责,要为丞相的托付负责,要为兴汉会负责,要为跟随自己脚步的人负责…… 郎心似铁,当年绵意,不再有——虽然当年也没多少…… 章节目录 第1050章 夺权 回到长安城内,夜幕已经降临。 冯君侯吃过晚食,又特意去看了丞相,发现丞相正裹着毛毯坐在榻上,就着灯烛看书。 看到冯永进来,诸葛亮只是略抬了一下头,然后又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火炉。 冯永会意,走过去,提起火炉上的水壶,倒了一碗热水,然后递给丞相。 丞相把书倒扣在膝上,接过碗喝了两口。 冯君侯借机伸脖看去,看到封面上赫然写着《忠义无双》四个大字。 “噫?” “怎么?” 丞相喝了水,顺手把碗放到榻头的小桌上,瞟了冯永一眼。 “丞相居然也看这个?” “怎么,我看不得?” “没有没有。”冯永连连摆手,然后再看了一眼丞相,咳了一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实是想像不出来,丞相居然会有心情看这个书。” “这个书怎么啦?这些年来,大汉忠义之风渐盛,可是这本书开的头。” 说着,丞相轻轻地拍了拍书面,有些感慨道: “犹记得夷陵一战后,国危如悬,世有流言说此乃汉家天子不仁所致。” “甚至有人言魏贼篡汉乃是以仁代不仁,天命所归,更是让蜀地人心惊惶,浮动不安。” “直到汉中流传出这本书,那些流言这才算是消停了些。” 说到这里,丞相看向冯永,“孔子说仁,孟子取义,倒真亏你能想出这个法子。” 现在回头看来,《忠义无双》的出现,正是削弱世家控制舆论的开始。 冯永坐到榻边,嘿嘿一笑道: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汉祚已尽的,就是曹贼和支持曹贼的那些世家豪右。” “祖上数代乃十数代皆是食汉禄,到头来反说大汉不仁,又行篡逆之事,实是不忠不义之徒。” 丞相指了指冯永,开怀一笑: “哈哈哈,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此书说的是忠义无双之事,实则暗指有人不忠不义。” 然后又举起书,“你这本书,可算是给先帝还有关张两位老君侯立传了。” “若非如此,恐怕你想娶关家虎女,还没有那么容易。” 冯君侯咳了一声,似乎面有羞涩之意: “可不敢这么说,丞相,这本书是兰陵笑笑生所著,与我无关。” 丞相闻言,“嗤”地一笑,鄙夷道:“怕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犯得着这般小心?” 冯永叹了一口气:“怕社死!” 丞相一怔:“何谓社死?” “社会性死亡。” “什么死不死的,何出不详之言?古里古怪,说得明白些。” 冯君侯再叹气:“丞相啊,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知道兰陵笑笑生的真正面目,但从未有人能如愿。” “世人只道我与兰陵笑笑生私交甚好,就连我自己,都不止一次对他人亲口承认过此事。” “若是有朝一日,我与兰陵笑笑生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暴露了,让我如何面对那些信以为真的人?” 丞相看着此人的一脸苦相,顿时爆笑:“冯明文,汝也有今日!” 两人谈笑毕,丞相终于忍不住地问道:“听说今日你出城了?” “是。”冯永点头,没有隐瞒,“军中出了一点事。” 丞相闻言,果然如意料中地露出了关注的神色:“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冯永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陈述道,“就是粮草出了点问题。” “粮草?”丞相眉头一皱,“粮草不是一向很充足吗?能出什么问题?” 看看,当时我也是这么问李丰的。 冯永点头道:“粮草确实不缺,不过军中粮草的调配,却出了点问题。” 丞相的目光一凛,看着冯永。 粮草乃是大军的命源,一出问题就是大事,哪有小事一说? 冯永接着解释道: “军中的粮草官李浩轩来找我了,说今日应当是给各营发放军粮的日子,但他一直没有接到放粮的军令。” 丞相听到这个话,截口问道:“现在军中谁管粮草调配之事?还是杨威公吗?” 冯永神情坦荡:“军中的规矩都丞相定好的,而且我对汉中大军也不甚了解,所以一直都是按以前的规矩办理。” 也幸好是没有贸然动手,否则出了问题,那就真成自己背锅了。 丞相听到冯永这么一说,垂下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这才缓缓地问道: “也就是说,杨威公失职了?” “倒也算不上。”冯永丝毫没有添油加醋的想法,只是实话实说,“过来之前,李浩轩已经去见过杨威公了。” “听说他是昨夜得了风寒,今日病倒了,无法理事,故而耽误了调配粮草之事。” “那还真是赶巧了。”丞相干枯的手指划过书皮,然后抬起头注视冯永,“你信吗?” “我……应该……信吧?”冯永咂了咂嘴,“他现在还卧病在榻呢,军中的医工看过了,不是装病。” “你信才怪!”丞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人呢!” “丞相,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论迹不论心,我今天可是忙活了一天,亲自给军中将士调配粮草呢。” “可没有对杨长史有一丝一毫的怪罪,哦,对了,我还让关将军代我去视探杨长史了呢。” 丞相怀疑地看着他:“哪个关将军?” 冯君侯一脸的奇怪:“当然是关护军(关兴任中护军),不然还能有谁?” 我真要派关虎威过去,那就肯定不是视探病情,而是要把杨仪吊起来抽。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杨威公?” 大汉丞相没有问冯永是怎么解决粮草事件的。 堂堂冯文和,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那名声就真是白响了。 所以他反是问起另外一件事来。 听到丞相这般问,冯永知道,这是真打算放权给自己处理了。 于是他想了想,回答道: “回城的时候我考虑过了,杨威公年纪可能也大了,所以天气稍微冷一些,身体就受不住病倒了。” “眼下现在他也不能理事,所以我就想着,不若把他接到城中来安心养病,要不然让他抱病上值,别人也会说我不体恤下属。” 说让杨仪这老东西吃闲话,那就一定要让他吃闲饭。 冯征西名震天下,岂能食言而肥? 丞相听到冯永的打算,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吟了一会,这才问道: “那你打算让谁接手军中诸事?” “关,张,吴,三位将军足矣,日常军务,此三人可商议而行,事后再报给我即可。” “若事有不决,我再亲自处置,同时我会派数名参谋帮忙处理具体事务。” 冯永暂领诸事的时间尚短。 这些日子以来,汉中大军的日常军务,实际上大多都是由杨仪处理。 冯永所要做的,就是每天大致看一下处理结果,再挑出重点,去和丞相简单汇报一下。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以前想照顾军中诸人的面子,没想到还真有人蹬鼻子上脸。 现在老子就当面先安插几个钉子过去! 等凉州参谋团到了,谁敢再蹦跶我就摁死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当初孤身一人,最多再加一个女婢阿梅和一个学生狗子,老子都能从世家的智力资源垄断里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讲武堂每年都能培养出不少学生,难道还会怕几个老**子? 丞相听到冯永的计划,不禁“啧”了一声:“你直接说欲抑魏文长即可。” 冯永答曰:“非我欲抑之,实乃魏文长性情太过矜高,如何会甘心屈于我之下?让他帮我,不异求辱于彼。” 丞相闻言,又是不语,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我本以为,只要我还在,杨仪与魏延二人,就算对你暂督关中之事有所不满,但也不会做出格之事。” “没想到,杨威公跟随我多年,竟是如此不识大体,罢了,且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这些年来,杨威公与魏文长不但同恶于同僚,而且相互之间也是势如水火。 若非自己惜二人之才,尽力维护,恐怕他们早就被人排挤下去了。 只是自己能容得下他们,却不能苛求后来者也能那般对待他们。 更别说以二人的性子,又如何肯轻易向冯明文低头? 身为丞相,诸葛亮在为继任者树立起威信和维护旧部之间,选择了前者。 不过他仍是告诫道: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皆是有功于国,你就算不欲用其才,亦不可逼迫太过,免得让他人觉得你是跋扈之人。” 冯永本还想着问如何处理魏延所领的部营呢。 听到丞相这么一说,再想起今日关兴对自己的提醒,冯永只好暂且先把这个话题放下。 眼下丞相允许自己收了杨仪的权,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阶段目的。 反正暂时没有战事,且就先让魏延领原有部营屯驻在原地吧,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毕竟杨仪和魏延,一个是军中长史,一个是军中大将。 若是在这个时候同时被自己弄下去,对自己的名声确实有碍,不利于后期开展工作。 次日,从长安城内驰出百余精骑,再次来到城外大营。 张远领人直接来到杨仪的营帐外,开口道: “奉征西将军令,某特领医工前来给杨长史诊病。” 过了好一会,帐内才响起杨仪的声音:“进来吧。” 张远走到帐门:“杨长史,失礼了。” 说完,掀起厚厚的帐门,进入营帐内。 此时的杨仪,正披着外袍,半躺在行军榻上,手捧着书卷在读。 感觉到张远等人进入帐内,他头也不抬: “怎么?冯明文是不相信李浩轩关安国呢,还是不相信军中的医工?居然还要亲自派人过来察看,莫不成当真是怀疑我在装病?”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喉咙确实不太舒服。 不过所说的话却极不客气,甚至还隐隐带着挑拨离间之意。 只是张远身为讲武堂的大师兄,这些年来,跟着冯君侯东征西讨。 能从一介平民子弟升迁到冯君侯身边的副参谋长位置,又岂是易与之辈? 但见他面带微笑,温声说道: “杨长史多虑了,君侯只是担心杨长史的身体受不住风寒,所以特意派了医术最好的医工过来看看。” “这么说来,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他了?” 杨仪抬起眼皮,冷笑一声。 张远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 “杨长史说笑了,君侯说了,他初掌军中之事,以后还要多多向长史请教,所以很是关心长史的身体呢。” “呵!”杨仪扫了张远一眼,“巧言令色之辈!” 也不知是在说冯某人,还是在说冯副参谋长。 张远的眼神终于变幻了一下,说他可以,但要说他的山长,那就不行! 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柔和了: “杨长史,气大伤身,你得保重身体才是,我们不若先让医工诊断一番?” 杨仪伸出胳膊,不屑地说道“来吧!” 是不是装病,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冯文和派过来的医工能看出什么问题。 张远示意了一下冯君侯的随身医师樊启。 樊启上前,躬身切脉。 不一会儿,樊启退后几步,对张远轻声说道: “张参谋长,杨长史确实得了风寒。” 仿佛是在认证樊启的话,杨仪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张远面露关心之色: “杨长史看起来病得不轻?” “呃,”樊启犹豫了一下,“这个风寒,可大可小,若是能得到及时医治,倒是可以很快痊愈。” “若是不加以小心,病情万一突然加重,那也是很麻烦的,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张远皱眉,点了点头,赞同道:“没错,军中也是有过不少先例的。” 杨仪闻言,不禁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两人。 这冯文和派过来的人,看起来居然是像是在帮自己说话? 但见张远忽然上前两步,关切地看向杨仪: “杨长史,军中本就条件简陋,不利于休养,更兼长史年老体衰,为了避免耽误病情,远斗胆建议,请长史去长安城治病。” 杨仪闻言,顿时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张远,怒骂:“贼子,你说谁年老体衰?” 张远没有理他,转头吩咐道:“还不快来人?” 帐外数名强壮的军士一拥而入。 杨仪看到张远似乎是来真的,这才有些惊慌起来: “住手!你们知道我是谁?我乃军中长史,冯贼如此欺我,就不怕丞相怪罪吗?” 张远微微一笑,凑到杨仪耳边,轻声说道: “杨长史,你也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长史,而山长,可是任凉州刺史,领征西将军,受爵街泉亭侯,持天子所赐节杖。” “如今关中诸事皆由山长暂领,你觉得,在丞相眼里,谁会比较重要?” 杨仪闻言,顿时呆若木鸡。 张远站直身,看着有些呆滞的杨仪,脸上再次露出柔和的笑容: “杨长史,还请不要让我难做,真要闹起来,我们双方都会失了脸面。” 杨仪猛地抬起头来,叫道:“我要见丞相!” 张远点头:“丞相就在城内,待入了城,我会亲自向山长禀明长史之意。现在,请吧?” 不一会儿,大营很快传开消息: 杨长史病情加重,需入城医治,营中诸事,暂由关兴、张苞、吴班三人共同协商处理。 全军皆惊! 章节目录 第1051章 弄巧成拙 “杨威公也算是追随丞相多年的老人了,如今被你家妹夫派一后辈而屈之,可谓受辱耶?” 看着百余精骑卷起雪雾,遮挡住了他们自己的身影,站在营寨某处高塔的张苞有些感慨地问道。 身边的关兴亦是心有所感: “放眼大汉,换了任何一人,恐怕都不可能这般轻松卸了杨威公之权,唯有冯明文,是个例外。” 大营里来的几个参谋,说是帮助他们协理军务。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几个人的作用,更多的恐怕是冯明文安插在军中的耳目。 同时更是隐有示威之意: 论起协理军务,麾下参谋足以顶替长史。 论起讲武领兵,麾下凉州军乃天下精兵。 今日军中长史敢不合作,他就敢架空长史。 他日军中有军将忤逆于他,谁又能保证他不敢替换他人? 听到关兴之语,张苞也是连连点头,赞同道: “更别说杨威公性情狷狭,常与他人不合,顺其意则通理,逆之则有隙。平日里他为长史,他人就算是意有不合,亦不会多说。” “但你家妹夫是什么人?既深谋远虑,又有心狠手辣之名,他不去寻别人麻烦已是幸事,杨威公竟敢落他的面子,这不是自寻灾祸么?” 张苞说到这里,不禁咂了咂嘴: “仔细想想,现在能约束得住他的,除了丞相,大约也就只有陛下了吧?” 关兴目光闪烁,良久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 “焉知不是丞相有意为之?” 若是没有丞相允许,自家妹夫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这般轻易令杨仪失势。 张苞点头:“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丞相为了推你家妹夫上位,竟是连杨仪这等老人都不给面子。” 关兴终于忍不住了: “你莫要一口一个我家妹夫,说得好像他是我一个人的妹夫似的!难道他就不是你妹夫了?” 张苞闻言,脸色就是大变,仿佛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处,跳脚道: “胡说!他还没有娶四娘呢,怎么能说是我妹夫?” 关兴呵呵冷笑: “有什么区别?听说丞相已经亲自上表,替他求娶张家四娘,这般大的面子,全大汉也找不出第二个,难道陛下还会不允许?” “这一声妹夫,你迟早是要叫的,早叫晚叫都一样!” 张苞涨红了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四娘一日不嫁入冯府,他就一日不是我的妹夫,安国,我们多年兄弟情谊,莫要逼我翻脸!” 站在皇家的位置,丞相替某人求娶张家四娘子,那当真是如久旱遇甘霖,说是欣喜若狂都不过分。 但站在张家的角度,张苞只想拿着拿着八丈长矛找冯渣男大战三百回合——如果关虎威不会替他出头的话。 但一想起冯渣男并娶四娘的事,肯定是得到了关虎威的同意。 张苞不禁就是有些无趣: “安国啊,三娘好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统领数万精兵,横扫北地,名震中原,怎么就连那冯明文都看不住呢?” 这一回轮到关兴暴跳如雷: “那是关索,是关家四郎,和三娘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关家三娘子贤淑良德,要不然岂会答应此事?” 贤淑良德的关家虎女? 张苞表示呵呵哒。 若不是知道自家小妹不会吃亏,张兄长表示,他死都不会答应让小妹嫁入冯府的。 正如一进城,就不住地高呼“丞相?我要见丞相!”,死都不愿意向冯某人低头的杨仪一般。 把人带到衙府的张远倒是不急不躁,对着杨仪说道: “杨长史还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君侯。” “哼,这军中城中,皆知我被冯明文的人带了过来,若是尔等敢阻挠我见丞相,我看冯明文如何自绝于天下!” 对于杨仪的这番话,张远只是笑笑,似是毫不在意,径自入堂去禀报。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 “杨长史,请随我来,丞相说要见你。” 杨仪一听,顿时大喜。 跟着张远七拐入弯,过了几道回廊和拱门,然后就看到一个门口前正站着一人。 杨仪一见此人,顿时就是目眦欲裂:“冯永!” 被人直唤其名,冯君侯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仪: “我听杨长史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病快好了?” “无耻小儿!” 冯君侯闻言,面露出惊诧之色: “杨长史此言差矣!我担心杨长史的身体,请杨长史入城医治,怎么反而被骂成无耻小人了?” 杨仪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若非看着冯贼虎背熊腰,他非得上前跟此人拼命不可: “巧言令色,真真是巧言令色!” “杨长史过奖了,当年廖公渊也是这么评价我的,说起来,我还是承了他的吉言呢!” 然后廖公渊被贬去了汉嘉郡放羊,成了蜀地的笑柄。 而冯某人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大,最后名满天下。 杨长史自然也是知道这段故事的。 他实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本意是在骂冯某人,如今冯某人这么一说,那岂不是在说他与廖公渊一样,乃是心蒙眼瞎之辈?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当下双指成骈,指着冯某人“你你你……”了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屋内传来了呵斥声: “好了,杨长史乃汝之长辈,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杨仪一听这个声音,也不知怎么的,顿时就觉得自己是满腹委屈,差点要流下泪来:“丞相!” 只听得屋里的丞相又道:“还不快请杨长史进来?” 冯永微微侧身,让开门口,伸手道:“杨长史,丞相有请。” 杨仪哼了一声,再也没有看冯某人一眼,径自上前推开房门。 他正待步入屋内时,只听得冯永又开口道: “杨长史,入到屋内,你可千万别太过靠近丞相,记得至少离一丈之外。” “丞相体弱,你身上又染了风寒,可不敢把病气过给丞相。” 杨仪猛地转过头来,牙齿咬得格格响,看那模样,恨不得啃噬冯某人的血肉。 冯永连连摆手: “喛喛喛,你莫要这般看我,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只是提醒你。若是丞相因你而染上风寒,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杨仪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人说话,直接就进入了屋内。 “丞相!” “来了啊,直接坐吧,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些虚礼。” 丞相半躺在榻上,精神似乎不错,指了指椅子,说道。 看着离榻近两丈的椅子,杨仪嘴角一抽。 按他的设想,自己应该是直接扑到丞相榻下,极尽言辞,哭述冯某人的嚣张跋扈。 只是想起方才冯某人的警告和提醒,再看到丞相的动作,他只得悻悻地坐到椅子上。 “说说吧,你要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丞相看向杨仪,开口问道。 杨仪本是一肚子的话,但经过方才在门口被冯某人一激,再看到丞相现在的模样,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说起。 好一会,他才讷讷道:“丞相,冯……” 说了一个冯字,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口。 “不必理会冯明文,我还没糊涂到分不出是非的时候,大汉也还没到防言如防川的地步。” 感觉到丞相的目光犹如实质,直透自己的心思,杨仪突然心头一紧。 他忽然反应过来:丞相,是不讲私情的。 想起某人的深谋远虑,杨仪更是意识到: 自己跟随丞相多年的情份,可比不过先帝托付丞相以国事的情义。 冯贼莫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行事才这般毫无忌惮? 杨仪坐在椅子上思绪翻腾,一时间竟是没有吭声。 丞相等了良久,看到他如此失礼,不禁催促道: “威公,何以不语?” 杨仪终究是有才智之人,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这些日子以来,外头一直有传言,说丞相病重不起,人心不稳,仪亦是担心不已。” “如今得见丞相,心神激荡之下,思绪纷然杂陈,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丞相闻言,不禁有些感慨: “你随我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也算是相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杨仪想了想,然后低声道: “丞相的身体,可还安好?” 丞相笑答: “尚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特别是取了长安之后,我也算是放下了一个心病。”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在长安城休养,不须再像以前那般劳累,感觉轻松不少。” 杨仪再一次沉默。 丞相是轻松了,但承受压力的可是自己啊,此非吾之所愿也。 于是杨仪试探着问道: “得闻丞相身体好转,我也就放心了,却不知丞相何时有意亲理诸事?” 丞相笑着摇了摇头,“威公,我现在这病,就是因为积劳成疾,现在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些时日。” “威公现在催我亲理诸事,莫不是不愿看到我能够放松一会?” 杨仪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仪安敢这般想?只是大伙以前都是习惯听从丞相之令,现在一时半会看不到丞相,还真是不习惯。” “威公啊,你别看我现在精神不错,但医工说过了,我现在这副身体,是真不能再劳累了,不然后果堪忧。” 听到丞相这个话,杨仪心头一急,正要说什么,哪知喉咙却是发痒,让他不得不举袖挡嘴咳嗽起来。 丞相看到他这副样子,指着他笑道: “你看,不过是天寒而已,你我二人,一个卧病在榻,一个染上风寒,老啦!我们都老啦,是应该给后辈让路了。” 杨仪一听,连忙放下袍袖,张嘴就要说话。 哪知他越是着急,喉咙就越是痒得厉害。 一张嘴,话还没出口,就“咳咳”地喷出满天的飞沫。 守在门口的冯君侯听到里头咳得这般厉害,探头探脑地进来一看,正好看到杨仪这个模样,眉头就是大皱: “杨长史,莫要对着丞相咳嗽,我不是说过了,小心把病气过给丞相!” 我入你阿母的! 杨仪正待捂嘴,就听到门口冯永的话语,心里不禁又气又急。 我要是不小心,会坐得这么远? 只是此时的他偏偏说不得话,双眼才瞪过去,喉咙又痒得厉害,不得不再次用袖子遮掩住脸,猛烈咳嗽起来。 冯君侯看着他,满脸的嫌弃:还长史呢,一点都不卫生。 杨仪本来是想瞪着冯某人,这一咳之下,自然是瞪不成了,只是注意力仍是放在对方身上。 又岂会看不出冯贼流露出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冯贼这厮,实是辱人太甚! 杨仪性情本就急躁狭隘,看到冯某人这无声胜有声的侮辱性神色,当下气血就是往头上一冲! “咳咳咳!咳咳咳……” 得,这一下,咳得更是厉害了,脸上红得似乎快要滴出血来。 就连大汉丞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威公,你身体既然不适,不如先下去休息,什么时候好一些了再过来?” 杨仪又转向丞相: “咳咳咳……丞相……咳咳……” 看到他这副模样,冯某人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该!让你染风寒,咳不死你! 此人心里想着,嘴上却是毫不客气:“来人,把杨长史扶出去,安排好住处,让杨长史好好休息!” “诺!” 几名军士进入屋内,不由地分说地架起杨仪就向外走去。 “张远,安排人把丞相的屋子用药熏一下。” “诺。” “还有这个椅子,拿药洗一下。” “诺。” 才堪堪拐弯转过拱门的杨仪,仍能听到冯某人的放,终于稍稍止住自己的咳嗽,第一句话就是: “竖子,咳咳,欺人太甚!咳咳……”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他在说什么。 被骂的冯君侯安排完丞相这边,又转回自己的院子。 帮忙处理军务的关将军说给他一个消息:“姜将军回来了。” “姜将军?伯约回来了?”冯君侯一听,原本有些不爽的心情立刻不翼而飞。 看着冯君侯喜上眉稍的模样,关将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心头警铃大作: 赵二郎常说兄长不爱他,莫不成是对的? 阿郎当真爱的是姜伯约? 再想起远在凉州的某位小四,关将军顿时银牙暗咬! 章节目录 第1052章 姜维归来 冯某人自然不知道关将军心里在想什么,他只顾着满心欢喜地说道: “伯约现在何处?快请他过来。” 关将军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冯君侯,这才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姜维大踏步进入屋内,抱拳行礼道: “参见君侯!” “伯约坐,快坐!” 冯君侯热情地招呼着姜维坐下,“桥山一别,你我二人都快半年没有见面了吧?” 他一边让姜维坐下,一边准备亲自给姜维倒茶。 “我们在桥山分兵时,我还道我们能领军在长安城下相聚,没想到我才至长安,你又被丞相派去剿贼去了。” “我们二人,不过是相差数日,偏偏就擦肩而过。” 冯君侯看起来极是高兴,嘴里滔滔不绝: “这两个月来,冬雪覆地,信使往来不便,只知你这一次前去围截贼人,战果不错,具体情况如何,与我说说?” “回君侯,此战末将侥幸得胜,歼贼数千,俘敌近万,就连军中副将都在其列。” 说到这里,姜维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唯一所憾者,就是没有亲手擒得贼帅。” “贼帅是何人,竟能在你手下逃了出去?” “听说是一个叫邓艾的,他倒是没有……” 正在拿着茶壶倒茶的冯君侯听到这个名字,当场就是一怔,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没有等姜维说完,就失声截口问道: “邓艾?邓士载?” 不怪他不知道萧关城下那支魏国偏师的主帅名字。 因为河东与萧关,隔了整整一个关中。 等他来到长安时,那时关中初定,诸事千头万绪,都要他亲自处理。 再加上这一回没有张大秘书在身边,冯君侯不说忙得手忙脚乱,至少也是忙得经常加班。 特别军务方面,基本都是交给关将军处理。 还有就是,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长安与安定在冬日里信使往来不便。 林林总总的原因,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一支已入死地的魏军偏师主帅竟是邓艾。 姜维看到冯君侯这副模样,不由地有些意外: “君侯也听说过邓艾之名?” “哦,听说过,当年在安定时,曾有人拿他与石苞相提并论。” 冯君侯若无其事地擦干溅到桌面上的茶水,然后转身把茶递给姜维: “怎么?听伯约的口气,那个邓艾竟是逃脱了?” 姜维接过茶,道了一声谢,这才解释道: “这倒没有,在贼兵溃败之前,他已是死在乱军之中,末将没能亲自擒之,故这才觉得有些遗憾。” “死在乱军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冯君侯竟是再一次怔住了,“邓艾死在乱军之中?” 姜维不过进来一会,就看到君侯接连失态,他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只是君侯方才又说只是听说过此人,似乎并不认识。 一时间,他也不好多问。 “仔细与我说说,那邓艾怎么会死在乱军之中?” 冯君侯发呆了好一会,这才开了口。 “诺。”姜维应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开口说起前事: “邓艾虽说是那支贼人的主帅,但却是司马懿破格提拔上来的,副帅乃老将王双。” “兼那邓艾本是寒门子弟,还有口吃,其性情刚急,轻犯雅俗,与同僚不甚相合。” “初领兵至萧关时,有奇兵之效,尚可服众,谁料丞相歼贼精锐中军五万后,邓艾所领之兵,后路被断。” “彼时司马懿让沿泾水退至长安,邓艾在退兵时,料长安不保,故欲袭安定郡治临泾,走北地郡故地。” “王双本就不太服邓艾,便与之发生分歧,末将就是在那个时候领兵赶往新平郡堵截他们的。” 姜维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冯永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到对面的墙壁前,扯下挂在上面的大布,一幅巨大的地图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凝视着地图,好一会才说道: “若非安定是柳隐所守,被那邓艾得计,恐怕最后结局如何,还不好说。” 进入北地郡故地,那里没有大汉的军队。 而北地郡故地的北方,则是九原故地。 那里仅有刘良和许勋所领的数千义从军,更别说还有刚被自己屠戮了数万人的鲜卑人。 若是邓艾所领的万余精兵去了那里,必然是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就算最后能平定下来,那也是一地鸡毛。 姜维跟着走过来,有些后怕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不过幸好他们将帅不和,倒是末将占了便宜。” “那个时候,贼人前有吾堵住河谷,后有柳将军威胁后路,仍是结阵抵挡二十余日,最后军中粮尽,这才自乱阵脚。” “末将从望远镜里发现敌阵内有兵乱之像,立刻下令攻营,谁料还是迟了,那邓艾不肯投降,与王双发生争执,最后被王双领亲兵杀了。” “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一些是那王双告之,一些是从败兵里打听来的。” 冯永听完,只是定定地看着地图,久久才低声发出一声叹息:“死了啊?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乱兵之中。 原历史上亲手灭了蜀汉的邓艾,初次领兵,就有不少惊艳之处,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乱兵之中。 转头过去,看着英气勃勃而又意气风发的姜维,冯君侯突然古怪一笑: “死了也好。” 似乎原历史上姜维也是死于乱兵之中。 现在这两个人,竟是反了过来。 想到这里,冯君侯又多问了一句: “亲眼见到邓艾的尸首了么?” 姜维点头:“末将已把他的首级带回来了。” 那就是说,死透了? 挺好的! “那个王双呢?” “末将也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好。” “伯约这一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桥山诱敌后又歼贼数千,第一个兵临长安城下,转战泾水灭贼近两万。 要战绩有战绩,要政治意义有意义。 若不是关将军太能打,让冯君侯的战绩太过耀眼,关中这一战,说不得就是大汉军中最引人注目的新兴将星。 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姜维有些不好意思: “末将是靠了丞相与君侯的栽培,而且占了不少运气。” 别的不说,这些年来,因为有了凉州方面的物资支持,自己手头的虎步军,战斗力就提高几个档次。 这不是栽培是什么? 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别人可有这等运气? 章节目录 第1053章 托付 原本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姜维此次的围剿情况,没想到竟是听到了邓艾的消息。 冯君侯就禁不住与姜维多说了一些话,直到关将军悄无声息地进来,以眼神示意。 冯君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关将军的眼神落到姜维身上,眉头一皱,然后再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冯君侯这才一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伯约是丞相派出去的,回来自当是及时回报丞相,我竟是疏忽了这一点。”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晚一些时候,丞相怕是就要休息了,伯约不若趁着这个时候去见一见丞相?” 姜维闻言,连忙起身抱拳说道:“末将遵命。” “走,我带你过去。” “岂敢有劳君侯,君侯只要派人领末将过去即可。” “无妨无妨,伯约剿灭的这支贼人,可算是关中最后一支魏贼,我正好也要向丞相请教关中时局的看法。” 看着冯君侯热情地拉着姜维向丞相休养的院子方向而去,关将军眉头微微一皱。 冯君侯自然看不到自己身后关将军的古怪神色,他领着姜维来到丞相屋子前求见。 丞相果然没有歇下,直接就让两人入内。 “末将姜维,拜见丞相。” 姜维一进屋,就立刻对着丞相行大礼。 “起来吧,又没有外人,没必要这般。” 丞相的目光在冯永和姜维两人身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伯约何时归来?” “禀丞相,刚刚回来,在见过君侯之后,就过来见丞相了。” “好好好!”丞相连说了三声好,拍了拍榻边,高兴地说道,“过来,你们二人都过来。” “诺。” 冯永与姜维两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分坐在榻前。 丞相看着二人,越看心里越是高兴,开口问道: “伯约此行可还顺利?” 姜维连忙答道:“托丞相的福,此战末将歼贼数千,俘近万人。” 丞相看起来心情极好,略有些开玩笑地说道: “我有什么福能让你托的?能歼贼人,那是因为你自己的本事。” 然后指了指冯永,“就如冯明文,他就从来不对我说这种话,他这一身本事,我可教不了。” “丞相,你夸伯约就夸伯约,偏偏还要提我作甚?” 丞相爽朗一笑:“看到没有?他就不会跟我客气。” 姜维在冯君侯面前都有些拘束,何曾敢在丞相面前学冯君侯这般模样。 当下看着二人,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似乎在椅子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坐得不太舒服。 “丞相说笑了,末将何德何能,敢与君侯相比?” “喛!”丞相摆了摆手,“论起镇抚朝野,供给军用,运筹帷幄,伯约你确实不如他多矣!” “明文有识人之能,可驱将破敌,乃将将之才,但论起亲自领兵临阵对决,战于两军之间,他可是万不如你。”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叹息一声: “可惜我已经老啦,若不然……” 冯永一听这话,连忙不顾失礼地截口道: “光禄勋(向朗)已至古稀之年,犹不服老,仍在皇家学院给诸学子教学,丞相连耳顺之年都未至,何以言老?” 丞相不在意地笑笑:“向巨达(向朗,字巨达)生性豁达,不恋权势,今寄情于文学,潜心典籍,诱纳后进,吾岂能与之相比?” 他举起一只手,然后向下压了压,示意冯永不要再安慰自己。 “吾已至天命之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有一些话,吾一直想对你们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趁着你二人都在,正好都说开了。” “丞相请讲。” 丞相看向姜维: “伯约,你是第一个领军到达长安城下的,可我却没有让你攻城,反是派你去围堵贼人,你可知为何?” “丞相是欲让我多立些功劳。” 丞相笑着摇了摇头: “首入长安城的功劳难不成不比歼贼万余更大?” 姜维恭敬道:“末将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时未必能攻得下长安城。” 那个时候,长安城还有一部分魏兵防守,更重要的是,长安城外还有众多的深沟壁垒。 以姜维的兵力,而且又是从桥山远途而来,连个像样的辎重都没有,确实很难攻下长安。 直到后来,在得知丞相正领着大军赶来,长安城的魏兵,这才主动退出长安,通过武关回荆州。 丞相目光中带着赞许,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叹息一声: “你能这般清醒,确实很难得。首入长安,乃是不世之功,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迫不及待想办法进入长安城了。” “更别说兵临长安城下,却被我派往他处,只怕心里多是会有怨气。” 姜维微微低下头,不语。 为什么他在冯君侯面前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 就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丞相看重自己,但自己在军中资历实在是太浅了。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降将的身份。 若是自己第一个进入长安,那就意味着他把大汉军中的所有人都压着一头,到时候只怕是祸非福啊。 丞相似是看出了姜维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约,你敏于军事,又有胆略,最重要的,是你年纪尚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说着,丞相示意了一下冯永: “事实上,我不过是让冯明文陪我入城而已,你且问他这些日子有多少军中老人不愿意服他?” 才刚把某位老长史搞下去的冯君侯眼神飘忽,不敢接话。 “明文尚且不能让那些老人心服,更何况是你?” 姜维低声道:“维非心蒙眼瞎之辈,又岂会不知丞相一片苦心?” 在那种情况下,除了丞相与冯君侯,谁敢第一个抢先进入长安城,以后只怕都会招人嫉恨。 “你能体谅,那自是最好不过。”丞相拍了拍姜维的肩膀,“我已经老啦!” 丞相,你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不必再强调这么多次…… 冯君侯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说话。 “吾这辈子,追随先帝,辅佐天子,只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今见旧都,然贼却未灭,凡事如是,难可逆见,吾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丞相再看向冯永,“我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有朝一日但凡我不在了,天子定会召你入朝辅政。” “你想要再像以前那样镇守一方,怕是不行的,亲自领兵上阵的机会,恐怕就会更少。” “到时候你与伯约二人,一内一外,须要精诚协作,共辅天子兴复汉室,以祭拜先帝之灵。” 冯永与姜维默契地对视一眼,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丞相这是,在托付后事? 姜维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猛地站起来,行大礼于丞相榻前: “丞相为兴复汉室鞠躬尽瘁,末将亦愿肝脑涂地,以继丞相之志!” 冯君侯当场就是一怔。 他定定地看着姜维,脸色颇有些复杂: 伯约,要不要这么激动? 再看看丞相一脸的欣慰,冯君侯嘴角一抽,缓缓地撩起衣袍,双手垫地,以额触手背,声情并茂地说道: “永定会竭尽全力,灭贼平乱,复汉家威信,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王师平定中原日,永必不忘告祭诸位矢志兴复汉室的先贤。” 丞相伸出手,一手扶起一人,同时大笑:“好好好!” “汝等二人,千万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诺!” 看到丞相精神有些过于亢奋,冯永不由地担心道: “丞相,今日你已经是耗费太多精力,不若暂且先歇息?” 似乎是了了一件心事,丞相一脸的放松,点头应道: “吾确实有些累了,就依你之言。” 扶着丞相躺下,冯永与姜维两人退出屋外,在门口时又相互看了一眼。 “君侯,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姜维对着冯永拱手行了一礼。 冯永连忙还礼:“伯约客气了,相互请教,互相指教。” 虽然丞相并没有公开托付后事,但丞相后头肯定是要写密信给汉中的。 历史上的五丈原之后,因为杨仪与魏延相争,伤了不少元气。 而身为继承者的蒋琬费袆,能力不足以与丞相相比。 最重要的,是蜀汉国力太过孱弱,所以姜维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最多只能领万人偏师,骚扰陇西。 冯永很清楚,在这个时间线上,他已经取代了蒋琬与费袆。 同时只要假以时日,大汉的战争潜力,迟早会超过魏吴两国。 大汉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数着米粒下锅的蜀汉。 姜维在未来,也不是只能领偏师骚扰魏国刷存在感的将军。 他将不用再有任何顾忌,领着数万乃至十万精锐大军,为大汉统一天下。 亲手改变历史,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让冯君侯不禁有些飘飘然。 看向姜维的目光就不免有些灼灼。 前来寻找冯君侯的关大将军,恰恰将这一幕全程看来眼里。 阵前生死都面不改色的关大将军,听到两人说着“相互指教”的话,凤目不禁瞪得圆溜! 再看到两人深情对视,关大将军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前有张小四,后有姜伯约,世间对正室之恶,甚矣! “君侯!” 一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冯君侯对未来的畅想。 他转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关将军,你的声音怎得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很清朗来着? 关将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板着脸,肃容道: “君侯,河东那边专门派人送了一个人过来。” “河东?”冯君侯眉头一挑,“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关将军摇头:“不知,我不认识来人,她只说要见你,其余的无论怎么问,都一概不答。” 河东此时不但是关中的屏障,而且还是并州与关中之间的战略要地,冯君侯得知河东来人,哪敢怠慢? 他对姜维说道: “伯约,吾有要事需要处理,怕是不能陪你。” 姜维连忙道:“君侯请自便就是,维亦要回营去。” 两人话别后,冯永又步履匆匆地回到处理事务的院子。 谁料见到来人,他又是大为意外: “你是何人?” 但见坐在厅内等候的,却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此女看到冯永进来,起身款款行了一礼: “来人可是冯君侯?” “我就是。你是谁?” 冯君侯疑惑地看着对方。 女子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关将军。 “无妨,吾之事,无不可对关将军言,你尽管直说就是。” 女子闻言,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 “君侯可还记得洛阳城绝品居的糜十一郎乎?” 冯君侯惊呼:“糜十一郎?!你是他派过来的?你竟是从洛阳而来?” “正是。” 关将军目光一闪,再一次按住了剑柄。 如果记得没错,糜家郎君,似乎也是个美男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冯君侯审视地看着对方,“先把你的面纱取下来。” 地下工作者,隐姓埋名,肩负重任,立下功劳,无人知晓。 但同时的,若是被敌人发觉,危害亦是极大。 由不得冯君侯不小心谨慎。 女子无奈,只得摘下面纱,露出一张颇有姿色的脸:“反魏复汉,八千女鬼乱天下。” 冯君侯这才点了点头,能说出“反魏复汉”的人,基本不会是魏贼派来的。 “糜十一郎让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曹叡带病东迁许昌,以避大汉军威。” “而且,”女子压低了声音,“曹叡到了许昌不久就死了。” 冯君侯顿时失声叫道:“什么?此话当真?” 司马懿虽然已经领兵退出了关中,但为了防止大汉继续向东,魏国在各个要道都布满了哨卡。 可以说,现在汉魏战火尚未完全停止,双方都在竭力封锁边境,以防细作传递消息。 反而是许昌往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马平川,没有太多的关卡,消息能更容易地传到吴国去。 “十有八九不假,因为曹叡离开洛阳时就已经病重,基本不会活得过这个冬日。” 她离开洛阳时,曹叡病死的消息还没传到洛阳。 这个消息,是糜十一郎不惜暴露隐秘渡口,也要派人追上她,让她带回来的。 “其实早两日,就已经有人在传言,说曹叡已死,只是消息太过杂乱,我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也不敢下定论。” “如今看来,这个传言,应当就是真的了。” 掐指一算,曹叡至少比历史上早死了一年多的时间。 冯永再看向女子:“糜十一郎呢?” 章节目录 第1054章 关将军的小心思 “糜郎君说了,眼下魏贼朝野动荡,君臣不和,正是离间之良机,故仍是打算留魏国,以图后计。” 冯君侯一听到妇人这么说,顿时就是微怒: “胡闹!曹叡都死了,还需要他离间谁?曹叡东巡,司马懿领兵退守洛阳,这个时候的洛阳,定是混乱不堪。” “若是他借机脱身而走,他人未必会在意和起疑心,没想到他竟是浪费大好良机。” 这些年来,虽然糜照没有送出太多的情报,但大汉的细作能在洛阳如鱼得水,多是拜其建立起来的渠道。 曹叡比历史上提前死亡,与糜照通过各种渠道送出去的各类新奇玩意,有着不小的关系。 而糜照又借着曹叡藏在深宫里的天女之口,挑拨曹叡与司马懿的关系。 关中一战前,曹叡下令司马懿运长安铜人和承露盘至洛阳,更是提前消耗了关中的人力和物力。 再配合大汉在外部巧妙施加压力,逼得魏国提前十数年产生分裂危机。 作为一个潜伏者,糜照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是…… “太贪心了!” 冯君侯又是有些不悦地说了一句。 以魏国现在的局势来看,除非司马懿真能大义凛然,敢为了大局而放下兵权。 否则后面魏国必然会形成洛阳与许昌两个权力中心。 但司马懿能有这样的格局? 一个完整的魏国都挡不住大汉。 更别说已经失去一半土地和人口,仅能保持表面统一,实际已经分裂的魏国。 而且曹叡一死,糜照一直以来所经营的清河公主和天女两条线,就失去了最大的作用。 所以糜照留在魏国,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冯君侯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坐到椅子上,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桌案,沉吟了好一会。 现在汉魏两国边境哨卡林立,想要派人去通知糜照立刻从魏国脱身,那就太冒险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所以只能是先把这个事情暂且放下。 只是他自己没有亲自回来,却还要冒险派人回来,只为送曹叡已死的消息,未必有些蹊跷。 毕竟曹叡病死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天下的。 自己这边最多晚一些得到消息,并不算太打紧的事情。 想到这里,冯君侯这才看向仍是一直站立的妇人: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从来没有派过女子往魏国当细作,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与糜郎君联系上的?” 虽然早就有猜想,但听到冯君侯亲口承认糜十一郎是他所派,妇人眼睛仍不禁微微瞪大了些。 想起糜十一郎那些手段,还有那些连魏国皇帝都没有见过的东西,皆有可能是出自此人之手。 更别说曹叡、司马懿、清河公主等人,都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妇人心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句话来:深谋远虑冯鬼王,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有过想要尝试一下在洛阳时的手段,但感受到冯鬼王那有如实质,想要探视自己内心的目光。 妇人稍稍挣扎了一下,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回君侯,妾本是华神医门下弟子吴医工药童,自小就跟随吴医工,故随了吴姓,得赐名芍药。” “后流落寿春,嫁作农妇,曾以药汤在乡里治病,村野愚夫愚妇以为神,故被魏国伪帝召入宫里……” 话未说完,冯君侯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就是那个被曹叡供养于宫里的天女?” 妇人微微一滞,神态有些不太自然:“正是。” 在曹叡那里,自称天女,那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但不知怎么的,在这个正宗山门子弟的冯君侯面前,她却是觉得有些心虚。 冯君侯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妇人。 “糜郎君曾传回过你的消息,我亦曾问过华佗门下其他弟子,华佗门下弟子,确实有一个叫吴普的。” “但华佗已是死了三十年,若你乃是吴普当年的药童,现在少说也是年过四十,可我看你容貌,恐怕连三十都没到。” “如此看来,我焉知你不是像骗曹叡那般,拿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来骗我?” 天女眼角微微一跳。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讨厌。 一点礼貌也没有,居然直接道破了自己的真实年纪,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吗? “回君侯,妾确实已年过四十,不过因为平日里养颜有术,故而看起来要比同龄年轻一些。” “还真有四十啊?”冯君侯顿时更加感兴趣了,“那你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 天女一呆:“保养?何谓何养?” “就是如何养颜的?” “妾在吴医工门下时,曾学过几个养颜药方,平日里再做些锻体动作,同时配合导气之术,可有常驻容颜之功。” 冯君侯闻言,问道:“可是五禽戏与漆叶青黏散?” 天女点头:“正是。” 冯君侯看到对方承认,脸色却是顿时一沉。 但见他突然一拍案桌,呵斥道: “你撒谎!你莫是不知,吾麾下亦有华佗门人,五禽戏吾亦常用来锻体。” “若说它有强身之功可也,但能使人容颜不老,却是不可能!” “便是漆叶青黏散,华佗门人只言有益身长寿之效,从未言过能够养颜。” 说到这里,冯君侯紧紧盯着对方: “你究竟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天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冯鬼王一直就没有相信自己,他一直是在试探自己。 想起方才还和颜悦色,现在突然就翻了脸,她心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话: 巧言令色冯郎君,果然诚不欺我! “冯君侯且听清楚了,妾方才所说的,是几个药方,而不仅仅是一个漆叶青黏散。这些药方,有内服,亦有外敷,内外兼用,方有奇效。” 冯君侯冷笑: “李当之、樊阿、吴普三人,皆是华佗门下得意门生,岂有吴普知晓,而李当之与樊阿不知之理?” 在曹叡面前一向从容不迫的天女,此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缓自己的语气: “君侯,若是有些药方不是华神医门下所有呢?” “什么意思?” “君侯可知左慈?” 这一回轮到冯君侯吃惊了: “你居然说自己认识左慈?那我更加不可能相信你了。” 来三国这么多年,冯君侯早已是融入了这个时代。 更别说从一开始,他就假冒山门子弟。 演戏要演全套,为了能演得逼真,他可是没少了解过这个时代的传说人物。 左慈是什么人? 那是和曹人妻谈笑风生十数年的人物,听说曹人妻还曾向他学习过房中术。 曹人妻为了验证左慈所授房中术,曾拿不少宫女婢女乃至娼妓做过试验,听说效果不错。 看在曹人妻二十多个儿子,加上几个女儿,一共三十多个儿女的份上,世人多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但左慈活跃的时候,眼前这个所谓的天女,怕是还没有出生。 等她长大,左慈早就成仙了——如果他在霍山炼成了九转丹的话。 “妾自然不认识左仙长,但妾手头的药方,却是左仙长流传下来的。” “我不信!” “君侯!” 天女看到冯某人这般模样,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线: “吴医工乃广陵人士,而左仙长则是庐江人士,两地相距不远,吴医工曾见过左仙长,难道是什么难以想象之事吗?” “莫说是驻颜之术,就算是左仙长的房中术,妾亦有所涉猎。” “妾在离开洛阳时,看到糜郎君略有体亏精虚,还曾给他传了房中专用的锻体之术。” 说到这里,天女又是冷笑一声: “君侯莫以为妾不知,糜郎君送予妾的那些秘香秘密乃是虎狼之药?” “若非妾有些许微末之技,以曹叡身体之弱,他恐怕还没用几次,就已经气阳虚脱而亡。” 噫! 你要早说这些话,我不早就明白了么? 阿梅制作出来的秘药和秘香,乃是南中夷族巫医祭师所用,冯君侯好歹也是亲身体验过的。 知道它们配合一起使用,不但能致幻,同时还有强烈的催·情作用。 他还一直在奇怪呢,明明早有消息说,曹叡的身体早些年就已经不太行了。 但据糜照传来的消息说,曹叡偏偏又极喜欢跑去跟眼前这位天女开趴体。 神奇的是,他如此放纵,居然没有得马上风。 原来是有人给他做了调养。 冯君侯又摸了摸下巴: “很奇怪啊,你明明知道那是虎狼之药,也知道糜郎君没安好心,却没有揭发他,还一边给曹叡用药,一边又帮他调养身体,不觉得矛盾么?” “不矛盾。”天女没好气道,“因为曹叡好色,非常好色!而且那个时候,他经常心情不好,需要一些强烈的刺激来放松心情。” 说到这里,天女瞟了一眼冯君侯。 曹叡的恶劣心情,有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冯鬼王引起的。 她甚至有数次听到曹叡说梦话,欲打杀了冯贼…… 可见某些人有多么招人恨。 “所以我需要那些秘药来栓住他,但又不能让他因为用了那些药而出事,否则我亦逃不了干系。” “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与大汉是各取所需,自然不可能完全按大汉的意思行事。” 这么一解释,倒也算合理。 冯君侯再问:“只是,为何你甘愿放弃在魏国的地位来到大汉?” “若妾再不逃,恐就要陪曹叡赴黄壤矣!曹叡这两年来,已经数次要求妾给他治病,皆被妾糊弄了过去。” “此次他病重,若是我再推脱,他定会起了疑心,此人最是性急,一旦觉察到不对,妾性命难保。” “妾设法入宫是为了享人间富贵,可不是为了送命。” 冯君侯失笑:“你倒是坦诚。” 天女坦然道:“在君侯面前,不敢有所欺瞒。” “在我这里,可没有你想要的人间富贵。” “无妨,妾听闻,在君侯这里,但有一技之长,即便是妇人,亦可有立身之地。妾不才,自认对医术还是有些心得的。” 看着对面这个女子,冯君侯的眉头轻挑了一下。 对方身上的自信与独立,或许在汉中的妇人身上很是常见。 越巂、凉州等地,也越来越多的妇人有这种特质。 但这是大汉境内纺织业的兴盛带动起来的。 因为妇人进入纺织工坊,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经济实力。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这句适用于整个人类社会——不仅是体现在国家上,还会体现在家庭地位上。 软饭硬吃的某些人除外。 而这个天女与那些妇人可不是同一类人,身上居然也有这种特质,倒是有些有趣。 想到这里,冯君侯微微笑了一下: “你有这种想法,很不错,现在我是真的希望,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从洛阳出逃过来,这一路上想必也是劳累,我先让人带你下去休息,后面自会有人安排你的去处。” 吴芍药敛袄:“谢过君侯。” 一直守在门口的关将军,看着吴芍药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走到冯君侯身边: “阿郎觉得,此女的话有几分可信?” “应该绝大部分是真的吧。”冯君侯看向关将军,“至少她所说的话,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都能对应起来。” “而且医术这种东西,不是临时学几天就能学会的,需要下苦功夫。” “更别说她所学的医术,还是华佗一脉。我们验证不出来,难道樊阿和李当之他们还看不出来?” “所以如果她是魏国派来的奸细,绝不可能会选这种身份过来潜伏。” 关将军听了冯君侯这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那阿郎准备怎么安排她?” “先把她安排到女卫营吧,如果她的医术确实过关,同时还能通过暗夜营的审核,以后就让她留在女卫营。” “女卫营那边,早就应该有专职的女医工了,不然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南乡医学院里的女医工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是走妇幼保健的路线,外科类的很少。 如果吴芍药的到来,能弥补这个空白,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好,那我亲自去安排。” 关将军点头。 女卫营可是负责保护府上女眷的,这一点上来说,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冯君侯也没有多想: “辛苦细君了。” 刚被安顿下来的吴芍药,看着被简单分成外间和里间的小屋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谁,被迫从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逃出来,沦落到住这种逼仄的地方,都是会有心理落差的。 只是在冯君侯这等正宗山门弟子面前,自己的那些微末之技,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想要在这里寻得真正的立足之地,哪里有嘴上说得那般容易啊! 就在吴芍药心里有些忐忑自己的前途时,忽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她连忙把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定神看向门口,发现一个挺拔超逸的年青将军正站在那里。 “原来是关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此人可是冯君侯的亲信,不可怠慢了。 关将军略一点头,缓步走了进来。 吴芍药一怔。 然后关将军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她猛然瞪大了眼。 但见关将军转过身,把屋门关上,屋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关……关将军,这是何意?” 吴芍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这么刺激的吗? 这关将军看起来俊朗无双,没想到竟是好这一口? 自己才刚刚从冯君侯那里离开呢,对方居然一刻也等不及,迫不及待地跟了过来。 关将军虽然看不清关将军脸上的神情,但看着对方不断地逼近,吴芍药的呼吸开始加重,心里变得复杂无比:我要不要反抗呢? 忽然,关将军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声音冷漠地问道: “你方才在君侯面前说过,你有驻颜之术,可是实话?” “啊?” 吴芍药抬起头,好一会没回过神来,就这? 关将军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对方回答,有些不耐烦加重了语气:“回答我,是不是实话?” “是……是的。” “交出来!” “啊?” “还有房中术,房中专用的锻体术,全部交出来。” “啊?!” 原来竟是个苗而不秀,秀而不实的家伙! 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章节目录 第1055章 继续北伐? 建兴十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按惯例,汉魏吴三国,都会在岁首元旦这天举行大朝会。 魏国新帝在许昌登基,正式宣告改元正始。 一来向天下宣告大魏仍是天下之正。 二来也隐含着向大魏臣民表示,天子所在,方是魏国之正。 同时大赦天下,诸臣工皆有进爵受 《蜀汉之庄稼汉》第1055章 继续北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56章 长安问后事 可以说,吴大帝可是看着蜀人是如何一步步从无立锥之地,成长为坐拥四州之地的汉国。 当年刘备不过是才得了一州半之地,吴大帝就迫不及待地要刘备让出荆州。 更别说,如今的汉主,乃是刘禅,算得上是他的晚辈。 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大帝的心里才越发地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 刘家父子先是身无立锥之地,若不是靠着江东的帮忙,刘备何以有能力在荆州获得数郡之地立足? 再后来,刘备正是靠着荆州数郡入蜀开创基业,这才有了现在的坐拥天下四州。 而这期间一直出了大力的吴国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不过三州之地。 这不公平! 吴大帝越是这般想,心里的焦灼就越是压不住。 他迫不及待让校事府的人立刻带着自己的秘信,前往蜀地。 校事府中,唯有秦博是去过蜀地的人,所以此行自然是他最为合适。 从建业乘船至江陵,再从江陵进入蜀地,秦博甚至没有在锦城过多地停留,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汉中。 饶是如此,当秦博来到汉中,也已是建兴十五年的二月中。 离开建业时,天气犹有寒意。 初入蜀地时,已有微有暖意。 到了汉中时,已是春暖花开。 初春的汉中,汉水水位比冬日里要涨了一些,浩浩荡荡的水流显得有些浑黄。 河岸边,鹅黄嫩绿的青草芽子从一片片去年的枯草中冒了出来。 道路旁绿雾蒙蒙的柳行间,不时闪过燕子剪刀似的身姿。 面对与江南不同的良辰美景,秦博却是没有心情欣赏。 上一回他来汉国,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成果。 而这一次,他希望同样不负陛下所望。 可是自从他进入汉中以后,特别是来到汉家天子行宫所在的南郑时,发现这里的气氛竟是有些压抑。 接待他的官吏更是神色忧愁。 这让他不禁有些纳闷。 不是说汉人关中一战取得大胜,从魏贼手里夺了并雍二州吗? 怎么看着这些人皆是一副自家大人病重将死的模样? 汉主刘禅得知吴主亲自派人送了信件过来,很快就接见了秦博。 待他览毕孙权的来信,不禁叹了一口气,对秦博说道: “汉吴本是盟国,吴主欲伐贼,按理说大汉岂有不协助之理?” 说到这里,刘禅脸上忧愁浮现: “只是就在吴使到来的前两日,关中那边派人送来了急报。” 秦博心头一跳:“关中?” 虽然有些不妥,可是秦博还是有些失礼地问道: “敢问陛下,可是魏贼出兵,欲复入关中耶?” (注:汉吴两国结盟期间,互认帝位,出使的人皆是自称臣,也称对方的皇帝为陛下。) 阿斗摇了摇头: “贼人在关中一战中,早就吓破了胆,安敢复返关中?即便贼人来犯,大汉在关中亦驻有猛将精兵,又岂会怕了他们?” 秦博:…… 想起诸葛孔明与冯明文二人皆是领兵驻在关中,秦博聪明地闭上嘴。 二人联手,一举鲸吞雍并二州,就算是换了吴国的上大将军过来,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托大。 只是若非关中有险,那汉主为何又说关中有急报? 阿斗没有让秦博等太久,他自己就说出了答案: “开春后,丞相病情加重,故而关中大军,怕是不能轻动。” 秦博闻言,大是惊骇:“诸葛丞相病情加重?” 阿斗点头:“然也。如今大汉举国上下,皆是担忧丞相之病,吾这些日子,已是数次派出了使者,前往关中探视。” 秦博闻言,心中恍然,怪不得汉中士吏皆是有忧愁之色。 事实上,大汉丞相的病情比阿斗说的还要严重一些。 冬日的时候,丞相就已经少有离榻。 不过从关中传过来的消息来看,那个时候的丞相,精神尚还不错。 没曾想到了一开春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春日里忽冷忽冷,变幻无常的天气让人防不住。 丞相先是受了风寒,久不见痊愈,最后竟病情加重,卧榻不能起身。 当年李恢赵云去世前,基本都是这个状况,一遇到气候变化,身体就受不住。 所以丞相眼下的状况,由不得不让担心。 如今汉中与关中之间,信使往来不绝,其密度几乎要比得上关中战事最胶着的时候。 朝中甚至已经开始在讨论丞相身后之事,所以这个事情,想要瞒吴使,那肯定是瞒不住的。 就算是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多久。 还不如直接跟对方说个明白,以示坦诚。 秦博深知诸葛孔明受遗托孤,继绝兴微,匡辅季汉,建有殊功,在季汉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如今他领兵在外而病重,就连后方汉中上下都陷入了不安。 更别说关中前线军中,只怕更是军心浮动。 所以想要汉国在西边牵制魏国,怕已是不可能。 一念至此,秦博脸上不禁泛起了忧愁之色,嗟叹不已。 也不知他是在叹息诸葛丞相病情,还是在叹息自家皇帝计划受挫。 从季汉天子的行宫出来,回到驿馆,秦博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就派出信使,前往吴国报告这个重要消息。 秦博所不知道的是,他派出的信使才刚刚出发,而汉家天子派出的尚书仆射李福,已经走在了子午道上。 汉中前往关中诸道,子午道最是难行,但却离长安最近。 李福为了能早日赶到长安,不惜走了这条最难走的道路。 子午谷地形险阻,崎岖难行,人不得骑马,唯能步行。 而且有一段是没有水源的,或者说,对于大军来说,是没有足够的水源。 即使是在春日,冬雪初化,也只不过是偶尔在山间冒出一些小泉水。 不过对于李福来说,因为队伍人数不算太多,所以这些小泉水也已足够。 饶是如此,李福等人亦是走得有些狼狈,不得不把身上的宽袍广袖华服换成窄袖紧身日常衣服。 待李福一行人从山谷出来,早有人在谷口守候: “末将关索,受征西将军之命,特来恭迎天使。” 李福本来还没想关索是谁,但一听到征西将军,顿时就反应过来: “原来是征西将军麾下关虎威将军,失敬失敬!” 再看到眼前这位面容冷峻而又俊美的年青将军,李福不禁又赞叹一声: “世人皆道征西将军有识人之明,麾下皆才俊之士,果诚不欺我!” 不苟言笑的关将军闻言,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天使过奖了。天使远道而来,又过天险之道,定是劳累,末将已安排好食宿,天使请。” 李福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请关将军给我等一些热食汤饮,吾果腹完毕,就得要立刻去见丞相。” 李福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这一路行来,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只是他此行受天子之命,要及早见到丞相,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关索看到他坚持如此,只得让人把事先准备好的汤食送上来。 李福此时已是顾不上礼仪狼,但见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便迫不及待地请关索带路,前去长安城内。 一到长安城,李福就感觉到了一股森严之意。 长安城门守卫罗列,衣甲鲜明,宽阔的街道上,竟是在不少地方布置了哨卡。 李福忍不住地向关索问道: “关将军,长安城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吾看偌大个城,竟是没有几个行人?” 关索知其意,声音低沉回答道: “天使见了丞相便知。” 还真是因为丞相啊? 李福这一路赶来,心中本就怀了不少担心,如今听到关索之言,不由地更是忧虑。 跟着关索来到府衙前,远远就看到大门前站了人。 待走近了,站在最前面那个人行了大礼: “冯永拜见天使。” “征西将军不须多礼。” 冯永站起身,伸手引道: “天使请,丞相已等天使多时。” 李福没有太多的客气,当下举步而入。 在见丞相之前,李福先是沐浴洁身,换上华服,然后这才进入丞相的卧室,来到病榻前。 丞相的大半截身子,皆是藏在被窝里面,但压在被毯上的两只胳膊,却是如同枯蜡似的,手指头的关节都已经突露了出来。 面容苍白消瘦,眼眶深深地陷落下去,唯有那双眼睛,仍是带着些许亮光。 看到李福到来,丞相张了张嘴,嗬嗬几声,这才说出话来: “孙德来了啊?可是陛下派你来的?” 看到丞相这副模样,李福心头沉甸甸的,他凑上去,唯恐吓着了病重的丞相,轻声细语地说道: “回丞相,正是,天子派我来宣旨。” “宣旨?好好,明文,且扶我起来……” 李福连忙伸手虚按,阻止道: “无妨无妨!天子亲口说了:先帝令吾事丞相如父,今相父病重,吾不能亲至榻前侍汤药,已是愧疚。” “今派使者前往长安探视相父,宣旨须一切从简。” 说到这里,李福顿了顿,继续说道: “天子特意交待了,吾等见到丞相,不管丞相是坐是躺,皆不可让丞相起身,只管宣旨就是。” 丞相听了,脸上露出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的神情,同时眼中有泪花闪亮: “天子……陛下,臣,臣惭愧啊!先帝托臣讨贼兴复之效,然臣不效,陛下不治臣之罪,反待臣以重礼,臣无颜矣!” 站在李福身后的冯永,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撇过头去,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要把眼中的酸涩吸回去。 李福又温言安慰丞相几句,这才展开了圣旨,开始宣读。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里头的话,不外乎阿斗是让相父安心养病,并表达了自己的深切关怀之意。 同时还不忘拍相父的马屁,只言相父“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镇八荒,将建殊功于季汉,参伊、周之巨勋。” 宣毕,李福又代天子侍奉汤药。 只待所有人都出去,李福这才坐到丞相榻前,问道: “福奉天子命,前来军中问安,兼咨以国家大计。丞相领军在外已有一年,朝中诸事,现在皆由天子亲理。” “天子担心出现疏漏,敢问朝中有胜任国事者?” 丞相脸上露出笑意: “吾出师表中,曾有言: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乃先帝简拔以遗陛下。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则无碍矣,何须多问?” “宫外之事,有尚书台领之,蒋公琰社稷之器,可赞王业,公精识果锐,敏於从政,尚书台有汝等二人,吾无忧也。” 李福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大军初定关中,人心只怕未稳,依丞相之见,长安可守乎?” 虽然没有完全说明白,但丞相知道,李福这是在问,若自己当真不治,会不会造成军心动荡,守不住关中。 李福本以为这个问题,丞相是早有准备。 没曾想丞相竟是闭上眼睛,久久不语。 这让李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看到丞相一直不语,李福忍不住地试探问道: “丞相,吾观冯明文文武兼备,屡立奇功,可领诸军守关中乎?” 丞相终于睁开了眼,叹息一声: “若仅论守住关中,冯明文足矣!” 李福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丞相听到李福如此说,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出声。 宫中宫外军中皆有准备,李福心里的担心终于完全放下。 他又与丞相说了一些话,然后看到丞相已是昏沉之像,知丞相已是体力不支,这才连忙告退。 汉中的天子还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消息,李福仅仅是在长安休息了一天,就立刻回转汉中。 哪知他才走入子午谷,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糟糕!吾竟是忘了一件大事!” 说完,他立刻掉头,没等出谷口,就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回长安城。 丞相得知李福去而复返,笑曰: “吾已知君来意,前日言语,有所不尽,故更来一决耳。”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君所问者,吾这些日子以来,亦是有所不决。” 李福深深地施礼: “福奉天子命,问丞相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适因匆忙,失于谘请,故复来耳。” 章节目录 第1057章 后事(二) “吾心中亦是难以抉择啊!”丞相脸上略有些许的忧伤与不甘,“若是上天再给吾十年元寿,吾何须这般左右为难?” 李福看到丞相如此,心里不由地一紧。 他细细地把丞相的话再过了一遍后,这才凑近了低声说道: “丞相的难以抉择与左右为难,并非无人可选,而是不知选哪一个,不知某说得对否?” 丞相叹息:“即使有了人选,但皆是资历不足之辈,难以服众啊!” “丞相所言,可是指征西将军?” “冯明文虽屡立战功,但军中资历尚略嫌不足,军中有些老人,未必愿听其令。” “军中长史杨威公,久随丞相,对军中事务最是熟悉不过,丞相亦惜其才,可乎?” “杨威公取异众人,顺之则喜,逆之则恨,非能聚志士而兴汉室之人。” “丞相屡次向天子举荐蒋公琰,前日还盛赞彼为赞王业之才,今为尚书令,若让其接替丞相,岂非合顺应之理?” “公琰虽有社稷之器,然素无军功,军中威望连冯明文都不如,又谈何领军灭贼兴汉?” 兴复汉室,可不是马下治天下。 不但要身怀治民之术,亦须得知晓军略。 大汉丞相受命危难之间,仅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让蜀地百姓不受饥寒之苦。 后面再在汉中演兵讲武,屡次亲领大军伐贼,直至收复旧都。 如此珠玉在前,后来者若是仅会俯案批文书,亦或只会领兵打仗。 到时别说是不能服众,恐怕是要被人所鄙。 李福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虽各有所长,但若说要真正接替丞相,又何其难也? 他这才明白丞相为何说自己再需要十年时间。 李福不由地发愁道: “如此说来,那可如何是好?” 丞相喟然一叹: “天下难有两全之法,罢了罢了。吾枕下有一密奏,君可帮我送至天子手上。” “若真有一日事有不谐,陛下又拿不定主意,可按吾之遗奏行事。” 李福闻言,依丞相所言,伸手摸去,果摸到一个奏折,他不禁大喜: “原来丞相早有准备!”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丞相有些无奈道,“密奏之事,不可让他人知晓。” “福知矣!”李福小心翼翼地把密奏藏在贴身之处,“丞相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某?” “千万要把密奏送至天子手上即可。你与天子说,关中之事,吾自会有安排,不须担心。” 李福站起来,对着丞相深深地一鞠躬: “如此,福去矣!丞相保重!” 与李福说了这么多话,丞相力气再次耗尽,陷入了昏沉之中。 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丞相又突然醒来,这一次,他的精神竟是好了许多,甚至连饭量都比以前要大。 吃下两大碗米饭,丞相对冯永吩咐道: “你且召来众将,吾有要事与他们说。” 只待魏延杨仪关兴张苞吴班等军中主要人员到齐,丞相卧于榻上,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吾自知命不久矣,然关中初定,人心不稳,贼人无时不思反扑。” “故为防万一,吾欲在此定下规矩,若有朝一日吾不在,关中诸军,可由冯明文暂统之,诸位可有异议?” 卧室里一阵沉默过后,吴班看了看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自丞相伐贼以来,军功之重者,莫过于君侯,不说以往,就是此次能收复关中,君侯亦要占头功。”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丞相卧榻,关中之事,多是由君侯决之,诸事稳妥。” “故依末将看来,若是由君侯统关军诸军,乃是最合适不过。” 反正在五丈原时,他就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为此只怕已经得罪了魏延与杨仪。 如今这个最后的关头,那就更没有道理退缩。 不然岂不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丞相上书请求陛下赐婚并娶张小娘子之事,应该知道的基本都差不多知道了。 在吴班眼里,冯君侯现在不但是实打实的外戚,而且还是外戚里最顶尖的人物。 这个时候不支持自己人,难道要去支持别人吗? 有了吴班一番话,关兴和张苞连忙不约而同地开口道: “吴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李丰看了一眼魏延和杨仪,咳了一声,说道: “君侯但有所令,末将莫敢不从。” 所谓举贤不避亲。 反正若是换了他人来代替丞相领关中诸军,他李浩轩是第一个服的。 姜维抱拳道: “丞相之命,维安有敢违?” 虎步监孟琰则是说道: “君侯转战万里,名震天下,贼闻之胆裂,关中有君侯坐镇,必无忧矣!” 凡为官者,越到上层,就越是难上位。 但同样的,想要把上位的人拉下来,要么有足够大的理由,要么有足够强的背景,否则那是难上加难。 就拿杨仪来说,也就是遇到了手底有足够马仔和小弟的冯君侯。 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把把柄递到冯君侯手上,冯君侯这才能架空了他。 也仅仅是架空,而不是说拉下来。 换了别人,在关中堪堪初定,外敌仍在的情况下,谁没事会去下军中长史的脸? 冯君侯代丞相出面,暂领关中事这么久了,丞相的意思早就明显不过。 若没有出什么差错,除非是天子或者丞相有意换别人过来,否则这个位置就不会是别人的。 当然,有服肯定还会是有不服的。 比如说这些日子一直无所事事的杨仪。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听到诸人皆是支持冯鬼王,杨仪登时就是胀红了脸。 入尔等阿母! 他自认是丞相以下职权最高,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冯明文架空,已经是在众人面前丢过一次脸。 现在连丞相都明确态度,放弃了自己而选择了冯明文。 这让杨仪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自己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冯明文,小辈耳! 何德何能,敢位居自己之上? 杨仪死死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冯永,眼中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来,任劳任怨,不知为丞相协理过多少军务。 没曾想最后竟落得这么个境地,这让他不禁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如今眼前的一切,让杨仪心底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怒火中烧之下,他竟是连丞相都怨恨起来。 相比于杨仪的怒形于色,魏延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他仅仅是沉着脸,一声不吭。 丞相环视一周,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开口问道: “既如此,此事就此定下,在天子诏令到来之前,若是日后有不听征西将军之令者,皆视为违背军令!” 吴班等人皆是齐声应诺。 丞相又看向冯永: “诸将皆是服你,你可敢接下这主帅之任?” 冯永在丞相榻前行大礼: “永才德微薄,却蒙丞相错爱,唯有不惜这七尺之躯,以报国家!” “好好好!” 丞相露出笑意,同时拿出虎符,放到冯永手上,同时重重地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希望你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看着诸葛亮与冯永二人,再听到他们的对话,杨仪简直就是要急怒欲狂。 就连魏延也是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可惜的是,丞相却似是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神色,他只是对冯永继续说道: “如今你已是关中主帅,对眼下的局势,可有什么看法?” 冯永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不是空忙活。 对于下一步军事行动,他早就不知和关将军商量了多少次。 如今听到丞相问,便直接开口道: “自大汉复雍并二州以来,我曾屡次派人前往上党劝降,奈何彼附贼之心甚坚。” “故我想着,只待大河冰期一过,就立刻派兵前往上党平乱。” 时至今日,汉军已经算是在收复的地盘上初步站稳了脚跟。 同样的,经过整整一个冬日的休整,魏军也已经稳住了自己的阵线。 但关中之战并没有完全结束,因为并州还有上党那一片,没有完全落入大汉的掌握。 太行八陉中的白陉,正是上党与邺城之间的联通要道。 拿下了上党,就可以对魏国都城之一的邺城造成威胁。 而若是放任上党不管,则魏国可利用上党屏护邺城。 所以这一个钉子,肯定是要拔掉的。 但上党是被群山环绕的一个盆地,地势险要。 若贼人当真有心要守,无论是正是想方设法搜刮粮草的凉州军,还是远在长安的汉中大军,都势必要被牵制太多的兵力。 再加上当时进入寒冷的冬日,更是不利进军,所以上党一事,就这么暂时放了下来。 如今已经开春,经过一个冬日的休整,将士们士气、兵甲、粮草皆备。 为了彻底把整个并州巩固下来,也是应该解决这个事情的时候了。 大汉丞相点头: “不错,依你之见,当派何人领军前往平乱合适?” “上党地势险要,须得派一员骁勇敢战之将前往,我坐镇长安不得轻离,凉州军虽是精兵,但奈何兵力不足。” 冯君侯明着说是凉州军现状,同时又暗戳戳地表扬自己骁勇敢战。 凉州军就是算上从凉州过来的义从军,同时还把桥山那部分人马调了过去,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余人。 主力驻扎河东防备河内的魏贼,同时还要分兵一部分守并州。 若不是有并州收编过来的胡骑,恐怕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同时震慑并州与河东之地。 所以现在要攻打上党,只能从长安的汉中大军里调遣。 “在场的诸将中,魏将军最是骁勇,依我看来,若是魏将军能领军前往,必能攻而克之。” 冯君侯此话一出,莫说是在场的众人,就是大汉丞相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关中河东至并州一带,足有十五万将士。 有这十五万将士做后盾,再加上现在军中的锐气,攻下上党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以说,关中一役中,上党现在就是最后的功劳了。 “魏将军……”丞相看了魏延一眼,然后又看了冯君侯一眼。 冯君侯会意,转过头去: “却不知魏将军意下如何?” 魏延沉默地看着冯君侯,眼中有掩饰不住地惊疑不定。 冯鬼王这么好心,会把这功劳送给自己? 只是冯鬼王素有深谋远虑之称,又岂会在这种时候让政治不及格的魏延看出心中所思? 魏延看着冯鬼王站在那里,气度从容,面色平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哪里还忍得下? 当下嗡声道:“区区上党,吾有何惧之?” 只见他抱拳向着丞相: “请丞相下令,末将便立刻领军渡河,平灭上党之贼!” 他这个举动,大有含义,仅是向丞相,而未向冯鬼王。 表明了自己对冯鬼王的不服之意。 冯鬼王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当下只是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丞相却是微微皱眉,又是扫了一眼众人,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问向冯永: “上党之贼,共有多少人?” 冯永连忙回答道: “上党本地守军,倒是不多,不过王师光复并州与河东之后,不少怙恶不悛的贼人,纷纷潜逃。” “有不少人是逃往了上党,重聚一起,以抗王师,故据探子所报,上党盘踞之贼,当在五千上下。” 丞相点头: “那吾便分拨一万人马,魏将军再把工程营带上,如何?可有把握攻下来?” 虽说有后方汉中源源不断的支援,但大军一动,其消耗就是不计其数。 而且此时正值开春,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关中可是属于大汉,汉中的支援,有一部分得用到恢复关中的生产上。 兵法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一万兵力,正好对上党“倍而战之”,更别说还有专门用于攻城的工程营。 魏延一抱拳:“末将领命!” 丞相精神虽佳,但一口气撑了这么久,终于有些萎靡下来。 “尔等都出去吧,冯明文,你且留下。” “诺!”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丞相说道: “把我的四轮车推来,趁着有些兴致,吾欲上长安城墙一观。” 冯永就想劝阻: “丞相,此时外头寒意未消,还是再等暖和一些……” “休得啰嗦,快去!” 章节目录 第1048章 后事(三) 关中的初春要比汉中冷得多。 冯君侯推着丞相出门,关将军撑着伞,从跑马道把四轮车推到城墙上。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中间可能还伴着一星半点的雪花,只是这些雪花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融化,脚下全都是湿漉漉的,低洼的地方还留着积水。 来到宽阔的城墙上,感觉到风依然是寒冷的。 丞相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的寒意。 他贪婪地呼吸着长安城上空的气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脚下的一切。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脚下,就是大汉的旧都。 眯起眼睛,极目向东远眺,蒙蒙的丝雨遮挡住了视线。 “取望远镜来。” 从关将军手上接过望远镜,静静地看了半天,丞相这才叹息一声: “恨不能看见洛阳。” 冯君侯轻声道: “丞相放心,总有一天,大汉的军队会进入洛阳的。” 丞相放下望远镜,笑着点了点头: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越发地亮了起来,语气却是有些遗憾:“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丞相……” 丞相似乎没有听出冯永这一声里的哽咽,自顾拍了拍轮椅: “汉室兴复有望,又逢如此春日美景,冯明文,你才高八斗,何不赋文一篇?” 冯永清了一下有些发堵的喉咙,强笑道: “文一时想不出来,不过曲词倒是有一首。” “曲也行,高歌一曲,亦不快哉?” 冯永点了点头: “那我就献丑了。” “快唱来听听。” 冯永颔首,说了声“好”,然后开始吟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汉室微,犹未兴;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孟津伊阙。”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逆贼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丞相拍打着扶手,忍不住地跟着重复吟唱: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 算算时间,从先帝三顾茅庐到如今还于旧都,差不多正好是三十年。 从南阳至荆南,再从荆南入蜀,从征南中到伐关中,来回应该也有八千里了吧? 丞相唱毕,高兴得连声道:“有心了,有心了!” 停了一下,又问道:“此曲何名?” “满江红。” 丞相称赞:“满江红?大汉赤旗,映红满江,好名字,好名字!” 冯君侯暗道一声惭愧。 岳武穆,兴复汉室之后,汉家儿女,想来不会再有靖康之耻。 你的这个词,想来也是用不上了,不如就暂且借我一用吧。 歌停,雨也停。 碧空如洗,天宇朗然,天地间仿佛一下子清晰起来。 丞相挺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远方。 好久之后,这才突然问道: “军中诸将,魏文长是最不服你的,以后也未必会听你之令,为何你就偏偏让他领军去平上党?” 冯君侯笑了一下,摇头: “丞相,我说过,他们服不服我并不重要,我关心的是,他们服不服天子?” “再说了,现在军中,魏文长是最合适领军平定上党的人,我为什么不让他去?” 丞相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你这是在赌,拿上党和魏文长的忠心在赌。赌赢了,魏文长能听从你的一次军令,就能听第二次。” “若是赌输了,魏文长就算打下了上党,他要真咽不下这口气,拒不听令,甚至转而投敌,你怎么办?” 冯君侯耸耸肩: “我相信丞相。” 魏文长虽“善养士卒”,但从丞相入驻汉中的那一刻起,他手中的所有兵力,就都已经被收入了丞相府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多少士卒愿意不管不顾地跟着他自立乃至投敌,还是个未知数。 要不然,在原历史上也不至于被王平在阵前骂几句之后,手底下的军士就四处逃散。 所以冯君侯才如此淡定地说出一句“我相信丞相”。 只听得冯君侯继续语气平静地说道: “上党之地,我往之不易,而敌往之更难,既然魏文长能打下来,我也能打下来。” 上党与邺城之间的白陉等通道,处于太行山脉的群山中,走是能走,但崎岖难行。 当年曹操亲领大军,由白陉进军,攻打袁绍余部时。 曾写下“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的诗句,可见道路之险。 所以想要从邺城大规模支援上党,谈何容易? 魏贼能从邺城支援一万,冯君侯就能从河东并州等地调兵两万。 为什么长平之战的后期赵王要急于求战,让赵括替换廉颇,不就是在长平与秦国相持太久,粮草不继? 赵国国力本就不如秦国,两国在长平一带决战,秦国调动兵力与运输粮草的成本,低于赵国。 最后赵国就是被生生耗得不得不想办法早点结束这场战役。 现在的大汉,动员能力与运输能力,远非魏国所能相比。 更别说现在的魏国有没有能力和胆量再来一场大决战都是个疑问。 就算是它有能力和那个勇气,谁能保证,冯君侯不能给魏国复制一场长平之战? 再说了,魏国真要死保上党的话,那洛阳呢?河内呢? 根据糜照和他送出来的那个天女的情报,很容易推断出,司马懿与许都的魏国朝廷极有可能已经是貌合神离。 魏国要死保上党的话,司马懿听不听调还是一回事。 就算是听调,魏国朝廷放不放心司马懿领兵去河北邺城,那就更是一回事。 毕竟邺城可是魏国最早的国都,算是魏国成立后,被看作是根基之地。 就算魏国上下齐心协力,大汉可以从并州河东四面出击,魏国敢进入平地与大汉相争么? 听到冯君侯的回答,丞相沉默地看着遥远的东方,良久才缓缓地说道: “既然你有了想法,那放手去做就是。” 现在的大汉,已经不是仅拘于一州之地的大汉,已经不是只能小心翼翼不能出一丝一毫差错的大汉。 如果说,一些不可避免的差错,能让冯永等人更快地成长起来,丞相认为那就是值得的。 倒是冯君侯,听到丞相的话,手上不禁顿了顿: “丞相不怪我?” 丞相的目光渐渐眯了起来,声音有些缥缈: “我老了,你们也已经长大了,吾在汉中时,常闻学堂出来的学生对老一辈言:时代变了。” 丞相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远方:“以后,是属于你们的时代。” 他如喃喃自语,又如在叮嘱: “吾只希望,你们能开创一个真正的大汉盛世。” “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令子孙后代不复战乱之苦,复汉家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丞相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汉室三兴的那一天。 说着说着,丞相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最后变得低不可闻。 手中的望远镜再也握不住,悄然滑落到地上。 “咣当!” 望远镜的镜片碎了一地,冯君侯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丞相!” 冯永半跪在丞相面前,悲呼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不论远近,皆是手持兵器,单膝跪下,垂泪不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关将军高吭而清亮的声音在长安上空响起…… 丞相病卒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军,将士上下莫不痛哭流涕。 按丞相生前所嘱,以征西将军冯永暂统关中诸军。 冯永先是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汉中报信,再召来诸将,与众人一起收敛丞相遗体入棺椁。 然后披麻戴孝,领头在丞相棺椁前哭丧。 军中一切从简,为丞相守孝三天过后,冯永便按丞相生前安排,不运遗体回蜀地。 就在离长安不远的蓝田县,择址薄葬,以示不愿离开大汉旧都之意。 墓碑坐西向东,瞭望东都洛阳。 处理完丞相的后事之后,冯永第一次在长安独自召开军议。 “丞相生前曾当众问过我,以眼下局势,下一步当如何做,我建议先攻上党,丞相深为赞同。” 坐在帅位上的冯永,身上仍是穿着孝衣,他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魏延身上: “当时我建议派魏将军领军前往,魏将军亦曾应下,不知这些日子以来,魏将军准备得如何了?” 站在下边的众将闻言,心里下意识就是一紧。 没想到冯将军第一次升帐,开口就是问魏文长。 魏文长性情极是矜高,与军中绝大多数人基本没有什么往来。 再加上他又是军中最老资历的将军,几乎所有人都会避让他,不想与他起任何冲突。 魏延听到冯永的问话,眼皮一抬,然后看到冯永那冷森的目光,以及身边按剑而侍立的关将军。 还有关将军身边竖立着的节杖。 魏延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最终却只是说道:“已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拔。” 站在魏延对面的杨仪听到两人对话,脸上不由地隐有失望之色。 只见他站出来说道: “冯将军,丞相刚刚去世,军中人心浮动,某以为,此时不可轻动,以免为贼人所趁。” 冯永的目光从魏延的身上转到杨仪身上。 此时的杨仪,似乎收敛了不少脾气,再没有以前的高傲,脸上反而是有了些许谦恭之色。 “尽快攻下上党,以屏护并州河东,是丞相生前定下的军议。丞相生前,对重兴汉室之事,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若是知道吾等因他一人去世而废天下之事,怕是丞相在黄壤之下亦要责吾等之迂腐。” 听到冯永这番话,魏延竟是又抬起头来,略有意外地看向冯永,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杨仪被冯永这般反驳,脸上略有尴尬: “是老夫失于计较了。” 然后退了回去。 杨仪的这个反应,让冯永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这才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最让人担心的魏延和杨仪今天似乎都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接下来的议程就简单多了。 军中之事,除了后勤粮草,驻地调防,疫病等这类事情,要冯永亲自关心,做出决定。 再往下的事情,如打架斗殴,私下里博戏等,不严重的话直接由各营主将处理。 然后由营中司马记上所犯何事及处理结果,送至帅营中备案。 严重的话,交由冯君侯身边的参谋按军律给出处理意见,再交给冯君侯定夺。 看似风平浪静的军议结束后,众将出了帅帐。 魏延独自走在最前面,无人敢跟他并排走。 而杨仪则是悄悄一个人走在最后,同样是没人与他一起。 眼看着出了帅营的界线范围,大伙各自分开,杨仪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地拐了一个弯。 魏延前脚刚回到自己营帐里,自己的儿子魏昌后脚就跟进来: “大人,杨长史来访。” 听到自家儿子这么一说,饶是魏延,都不禁愣了一下。 好一会才说道: “杨匹夫居然敢来找我?他带了几个人?” “回大人,就他一个。” 魏延有些不可置信:“他一个人居然敢来找我?” 魏昌低声道:“昌见杨长史,似是避着人过来的。” 魏延一声冷笑:“杨匹夫此人,这辈子也就是个鼠辈,偷偷摸摸。” “那大人要不要见他?” 按往日的习性来说,魏延自然不想与杨仪同在一个帐内。 只是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是一反常态地说道:“先让他进来。” 魏昌闻言,同样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家大人,犹豫了一下,这才应了声诺,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杨仪脸上带着警惕,小心地走了进来,进来的时候,还左右看了一下。 坐在主位上的魏延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地鄙夷一笑。 听到上头“锵”地一声响,杨仪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往外跑。 “匹夫,来了还想走!” 章节目录 第1059章 示好 “君侯,军中送过来的消息,杨长史去了魏将军的营帐,现在才刚回城。” 副参谋长张远如幽灵般,轻手轻脚来到冯君侯身边禀报道。 冯君侯一听,顿时有些失笑: “杨仪,他有胆量去魏延的营帐?去找打吗?” 大脑休息,小脑思考,都能得出结论: 杨仪壮着胆拉下脸去找老冤家,十有八九是结盟去了。 想到这里,冯永问道: “杨仪出来的时候,有人送吗?” “没有,独自一人出来的。” “无人相送?” “没有。” 冯永摸了一下下巴: “那可能就是和魏文长没有谈拢。” 接管军中的时日尚短,为了尽量减少军中诸将的反感。 冯君侯也不会愚到丞相还在的时候,就张胆明目地往汉中大军安插自己的亲信。 所以仅仅是通过自己的两个舅子哥,还有立场倾向自己的吴班等诸将,间接控制汉中大军。 这样可以最大可能性维持军中的稳定,化解丞相去世带来的动荡。 但凡事有利则有弊。 由于对汉中大军控制力不是很足,像魏延这个最大的刺头所领的营队,就相对独立。 冯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渗透进去,更别说能知道魏延与杨仪在营帐里谈了什么。 所以只能是靠暗夜营派出去的人员观察,收集,推断。 说实在的,以魏杨两人势如水火的情况,冯君侯就从来没有想过两人有可能会联手。 “山长,那我们还要加派人手去看着他么?” 冯永全身靠到椅背上,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不必了,本来就是一只被拔了毒牙的长虫,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放下脸面,去找魏文长?” 丞相还在的时候,冯君侯都没想着要把权利还给杨仪。 只让他顶了一个长史的钟头,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现在冯君侯真正做主了,杨仪就更没可能拿回长史的权利。 可以说,让杨仪主动去找魏延,那就是一种羞辱。 可是现在他连这种羞辱都能忍,可见确实已经到了穷途之时。 “与其注意杨仪,还不如注意魏延。毕竟魏延手上可是握有兵权,而且还要领军过河东。” 杨仪现在无权无势,孤家寡人一个,派人盯着他有些浪费人手了。 就算是他能舌绽莲花,能说动魏延与他联手。 但能真正对自己有威胁的,也不过是魏延一人而已。 至于杨仪,不过派一军士便可缚之,何足道哉? 这就是没有靠山,没有朋党,没有小弟的后果了。 但凡当年他能像费祎那样,混个侍中啥的,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张远会意,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马上通知河东那边的公孙参谋长,让他注意做好魏延过境的准备工作。” “诺。” 冯君侯的参谋长公孙徴所领的凉州参谋团,在凉州冰雪刚融化的时候,就动身赶路。 终于在冯君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赶到长安。 河东与并州有了参谋团的加入,已经不需要冯君侯一心二用地时时刻刻盯着。 冯君侯现在缺的,是帮他处理政务的秘书团。 秘书团有不少女子,或者说,大半都是女子,所以自然不能像参谋团那样冒着雨夹雪赶路。 更何况秘书长还要拖家带口。 偏偏此时又正值开春,并州的胡人、河东的屯田客、关中百姓,都在等着安排。 关中没有太大的战事,身边又没有张大秘书,冯君侯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 冯君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怀念张大秘书。 谁料到过了一会儿,张远面色古怪地再一次进来: “山长,杨长史来了,说是要见你。” 冯君侯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杨仪要见我?” “正是。” 难道因为没有和魏延谈拢,所以来向自己低头示好了? 冯君侯怀着满心的疑惑,接见了杨仪。 没想到看到杨仪时,冯君侯不禁大吃了一惊。 但见杨仪身上有些衣衫不整,显得颇有些狼狈。 右边脸颊苍白,左边脸颊浮肿,双眼无神,就像枯木死灰一般,已往的神采竟一点也不见。 他的眼睛,就这么直盯盯地看着冯君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像一段木头似的呆呆坐着。 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明明在军中议事的时候,此人虽有些颓废,但还算是有几分精神。” “他去见了魏延一趟后,魏延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竟像是把他的精气神都一抽而空了一样?” 冯君侯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惊骇,稳了稳心神,原本想用的生硬语气,此时也变得柔和起来: “杨长史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一边说着,一边还亲自给杨仪倒了一杯茶。 过了好一会,杨仪的眼珠子这才动了一下,仿佛从梦游中回过魂来。 只听得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冯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杨长史请讲。” 杨仪声音低沉地说道:“丞相生前,信我重我,不惜委我以军中诸事。” 听到这里,冯君侯还道他是在魏延那里受了打击,跑来找自己述苦,装可怜。 没想到杨仪却是话锋一转: “丞相去后,薄葬于蓝田,虽说此乃丞相生前嘱咐,再加上以伐贼为要,军中不得大行操办。” “但吾深受丞相厚恩,心中何忍?只求君侯,能允我前往蓝田为丞相守墓,以报丞相之恩。” 杨仪这番话,真是大出冯君侯的意料之外。 再看到他心如死灰的模样,冯君侯不禁就有些可怜他了。 没事你去找魏延做什么? 就算是我自己,没有关将军的陪同,也是不会想着要单独见他。 只是可怜归可怜,但冯君侯郎心似铁,可没有一点想要让他重掌长史权利的想法。 原历史上的杨仪,最开始也不过是被阿斗流放。 现在杨仪的这个请求,和自我流放也差不了多少。 再说了,以杨仪的性子,让他顶着个长史的名义,一天到晚在城中晃荡,在他看来,恐怕也是一种侮辱吧? 想到这时,冯君侯点了点头: “丞相后事,我虽是按丞相生前嘱咐所办,但确实有些过于简陋了。既然杨长史有心,那就拜托了。” 说着,冯君侯起身,对着杨长史行了一礼。 不为其他,只为对方能主动请求为丞相守墓。 杨仪面无表情,坦然地受了冯君侯这一礼,然后起身,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出去。 倒是冯君侯,跟在后面送了出来: “杨长史去守墓,但有所需,尽管道来,我无不允许。” “帮我建个茅庐,备齐祭祀用品,还有记得按时送来日常所需要即可。” 杨仪头也不回,语气冰冷地回答。 冯君侯也不在意,立刻就应了下来,跟在他的后面,把他送到府衙门口。 看不惯归看不惯,但礼节必须要做足。 看着杨仪略显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冯君侯若有所思。 就冲为丞相守墓这一出,冯君侯觉得他应该有一个安享晚年的机会。 毕竟跟随丞相这么多年,杨仪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两日后,魏延派人入城求见。 冯永看到来人,不由地高兴道: “魏兄长,为何来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延长子魏昌。 魏昌为人老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过君侯。” “没有外人,不必如此。” 冯君侯伸手把臂:“魏兄怎么有空来这里?” 当年冯君侯在汉中第一次见到魏延时,两人起了不小的冲突。 身为儿子的魏昌因为劝阻魏延,被踢了一个滚地葫芦。 这个人情,冯君侯一直是记在心里。 “不敢当不敢当!” 倒是魏昌,听到冯君侯的称呼,吓得退后两步,“况且末将到此,乃是身负公事。” 自己的阿弟是冯君侯门下大弟子,前途无量,乃是魏家以后的门面。 自己如何敢让冯君侯称自己为兄,这不是要误了阿弟么? 看到魏昌如此,冯君侯只得停下手头的动作,有些无奈地问道: “哦?可是镇北将军准备动身领军渡河?” “君侯明见,正是。” “镇北将军打算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最好是明日。” 冯永闻言,略一沉吟,最终点头道: “准了。你回去告诉镇北将军,粮草辎重之事,不必担心,我会为他做好准备。” 魏昌重重一抱拳:“诺!” 说完公事,魏昌没有打算久留,准备告退。 不过他在退出房门时,又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犹豫地转过身来: “末将有一事,想请教君侯,但又有些僭越,生怕君侯责怪。” “只是这个事情,若是不说出来,末将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看到魏昌这个模样,冯君侯已知其意,笑道: “我亦有些话想对魏小将军说,以前难有机会,正好趁了现在说出来。” “君侯请讲。” “魏小将军想说的,莫不是与镇北将军有关?” 魏昌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君侯有先见之明,末将佩服万分。” 冯君侯笑了笑,也不说话。 同时心里却是暗道: 以你这种性子,能主动与我说起的事情,除了与魏延有关,我实在是也想不出其他事情了。 “我只是随便猜的,却不知魏小将军究竟要说何事?” 魏昌脸上出现挣扎之色,低声道: “不敢瞒君侯,杨长史前两日,曾私下里拜访过我家大人。” 冯君侯“嗯”了一声:“这个事情,我也知道。” 看到冯君侯波澜不惊的模样,魏昌反而是暗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毕竟深谋远虑冯鬼王,这等事情,他自当是有法子知晓。 所以自己未经大人同意就与冯君侯说起此事,看来也不算是犯了错误。 “当时末将就守在帐外,虽然听不清杨长史与大人在帐内谈了什么事情,但看起来大人应当是没有答应。” 魏昌说到这里,脸上有些羞愧: “君侯也知道,大人脾气急了些,所以一怒之下,就将杨长史赶了出来。” 这个“赶”字用得不错,春秋笔法。 冯君侯看到魏昌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保全自家大人? 他不由地暗叹道: “这魏延好命啊,至少要比杨仪好命多了。” 他还没有感叹完,只听得魏昌又继续说道: “所谓子不言父过,君侯与大人,还有杨长史之间的事情,昌自是不敢多言。” “但这两日大人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杨长史那日回城之后,又来拜访君侯。” “出府时,君侯还亲自将杨长史送出府外……” 魏昌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君侯,你也知道,大人的脾气是急了些,当日与杨长史在帐内相谈,可能有些冲撞。” 想起杨仪那天落魄已极的模样,冯君侯暗想,那可不是“有些冲撞”那么简单吧? “大人与杨长史,就算是在丞相面前,之间也是经常言辞激烈。” “所以,若是有什么让君侯难做的,还请君侯见谅。” 说着,魏昌深深地行了一礼。 冯君侯反应过来: “魏小将军,是怕杨长史在我这里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魏昌有些尴尬地一笑。 冯君侯看到魏昌的神龟,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一笑: “镇北将军派魏小将军过来,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生怕我改变主意,不让他领军平定上党。” 魏昌的脸色更加尴尬了。 谁说魏延是莽夫来着? 关系到军功的事情,不也是很会拐弯抹角的吗? 不过魏延这个反应,反而是让冯君侯放心了不少。 “还请魏小将军回去,转告镇北将军,我虽与他不和,但既然受了丞相遗命,自会以大局为重。” “镇北将军骁勇善战,若是他当真有心立功,我只会欣喜,肯定不会暗中阻挠。” 魏昌闻言,脸上顿现激动之色: “君侯心胸开阔,末将佩服不已!昌在此先替大人谢过君侯!” “不必如此,吾与镇北将军不过是同为大汉出力而已,希望镇北将军此次,马到功成,为大汉再立一功。” “谢君侯!末将这就立刻回去,告诉大人。” “去吧。” 魏昌起身,长松了一口气,重重抱拳,这才转身出去。 冯君侯看着魏昌的背影,古怪一笑。 这算不算是魏延的一种示好? 只是冯君侯的好心情并没有维系太久。 就在魏延领军出发后,突然有急报传来: “山长,不好了!” 章节目录 第1060章 余波 留守汉中的阿斗没有想到,李福前脚才刚刚送回相父密奏,关中的急报后脚就追了上来。 待他看到急报上的“丞相病逝,三军齐哀”时,眼前顿时就是一黑! 阿斗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胸腔里头,仿佛一只长着尖利指爪的手猛地扎进了他的心。 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鼻子酸酸的。 良久之后,大汉天子这才颤抖着嘴唇说了一句: “相父?” 相父真走了? 那个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相父真走了? 感觉到天塌了一般,阿斗抬起头来,泪水顺着圆脸流进嘴里,一股苦涩咸味渗进心间。 皇帝的失态,让周围的人都慌了神。 “陛下,陛下?” “我没事,没事……” 阿斗撑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来,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陛下!” “不用,不用!” 阿斗挣开了内侍的掺扶:“去,去皇……” 说到一半,他却颓然重新坐下,喃喃道:“不,容我缓缓,让我想想……” 只是他想了半天,脑子里全是空荡荡白茫茫的,整个人就如同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 直到耳边响起了皇后的声音:“陛下?” 阿斗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看着挺着一个大胆子的皇后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阿斗有些茫然地问道: “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阿斗这副模样,张星彩脸上的担忧更甚: “陛下,你没事吧?” 阿斗摇了摇头,正待回答,却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是与记忆中的大不一样。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来到了皇后的住处。 明明刚才还在前殿,怎么突然间,就到了后宫? “我怎么来这里了?” “陛下方才进来时,心神不定,连路都不看,妾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张星彩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再次关心地问道:“陛下没事吧?” 阿斗就是知道皇后怀了身孕,不宜操劳,所以才在前殿呆坐那么久,想着怎么才应付眼前的局面。 没想到最后还是下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这才想起手里的急报。 哪知低头一看,手上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手上的急报竟是拿在皇后的手上。 知道相父之死是瞒不过皇后了,阿斗先是一阵紧张,待看到皇后神色从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帝后两人相对坐下,皇后把急报放到案几上,轻声道: “陛下,自开春以来,关中与汉中的消息往来,多有言相父的身体状况,陛下当对此有所准备才是,何以如此失态?” 若是第一次怀孕时的张星彩,就算再怎么心智过人,只怕听到相父去世的消息,也是要心神大乱。 但此时的皇后,早已知道在怀孕时控制自己情绪的重要性。 再加上正如她所说的,开春以来,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应当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此时的她,反而要比阿斗冷静得多。 “我知道,我知道,”阿斗脸上终于慢慢地出现了悲痛之色,“可是,可是我,相父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陛下节哀,”皇后温声劝慰道,“相父这些年来,一直在奔波,难有休息之时,为的就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相父领军进入长安后,不是也写信给陛下,只言上苍何厚?其狂喜之情,溢于纸间。” “如今旧都已定,陛下所要做的,就是要巩固关中,以防贼人复来,如此,方对得起相父这些年来的万般辛劳。” 阿斗闻言,点了点头,抹去眼泪,问道: “那依皇后之见,吾当如何?” 所谓一孕傻三年。 以往智谋百出的张皇后,此时却也是皱眉,哪能在一时间就想到万全之策。 不过她终究是天子的贤内助,思索片刻之后,她断然道: “相父去世之事,此乃国之大事,陛下须得先想出主意,方可宣告于朝堂之上。” “否则,陛下束手,求问众臣,众臣万一意见不一,拖得时间久了,只会造成人心浮动。” “此可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更别提关中诸军,此时怕是无时不刻翘首以盼朝廷的决议。” “若是朝廷决议拖久不至,前线军心不稳,则关中危矣!” 阿斗听到皇后这么一说,连忙说道: “对对对,皇后说得对!” 看到天子这个模样,皇后知道此时陛下也是没有主意,当即建议道: “相父曾言:蒋琬、费祎、董允、郭攸之等人,此皆良实,志虑忠纯。” “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如今除蒋琬远在锦城,剩余三人,皆在汉中,陛下何不速召彼问之?” 阿斗闻言,这才完全定下神来: “皇后所言极是。” 此等大事,自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得了皇后的建议,阿斗立刻起身,说道: “吾这就让人去把他们叫到前殿。” 说罢,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费祎、董允、郭攸之三人,要么是侍中,要么是侍郎,皆有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的职责。 得到皇帝的召唤,不敢怠慢,连忙赶来。 哪知却是看到了天子失态的模样,这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丞相已经在长安去世。 三人骤得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也不知是谁先哭出声来,殿内君臣皆是哭成一片。 哭了一阵之后,阿斗这才开口说道: “相父才领大军平定关中,就骤然弃吾而去,敢问诸君,吾当如何?” 费袆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丞相领大军平定关中,如今丞相已去,然大军仍然在外,依臣之见,这最紧要之事,当是如何稳定关中大军之心。” “关中初定,外有逆贼窥视,稍有不慎,莫说关中不守,甚至十数万大军亦入险地。” “故臣以为,当立刻派出天使前往关中,授权大将,以统关中大军,也免得诸将不知令出何门。” 阿斗说道: “丞相生前,曾让征西将军冯永,暂领关中诸事,诸君以为,冯明文可胜此任否?” 费袆立刻接口答道: “征西将军军功赫赫,文武皆备,又曾独镇凉州,领军抚民,皆有可观。” “丞相既托此人斩领关中诸事,想来亦是相信冯将军,所谓一动不如一静,眼下再没有比冯将军更合适的人选。” 阿斗却是叹气: “唯恐冯征西资历尚浅,不足以服军中老人。” 冯明文确实是合适的人选,同时也是阿斗一直以来看好的人选。 但相父让李福送过来的密奏里,曾提起冯明文唯一的软肋:资历不足。 费袆董允齐声道:“此所以陛下需要尽快派出天使,授权征西将军以统大军耳!” 有了天子授权,就有了大义名分。 就算资历不足,征西将军能不能让那些军中老将心服口服不说,至少也可以让他们不敢明面反对。 阿斗看到费董二人如此,自然不会反对。 “然则何人可往关中宣诏?” 这可不是普通的圣旨,而是关系到关中大局,同时也关系到新老权力交接的问题。 肯定不能从宫中随便派一个内侍前往。 这个人,不但要宣旨,同时也要让关中诸将意识到,让征西将军统关中大军,也是天子最明确的意思,是不可退让的底线。 这一回,仍然是费袆主动请缨:“臣愿往。” 阿斗点头:“费侍中愿意前往,那吾就放心了。” 他的目光落到剩下两人身上: “外事议定,然则朝中之事,又当如何?” 相父去世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明日必然要上朝。 到时候朝中众臣得知丞相去世,肯定会有不少人心神失守。 如何尽快稳定朝中人心,也是一件大事。 “臣以为,丞相一去,朝中诸多事务,怕是都要暂归尚书台处理,陛下可立召尚书令到汉中,以行尚书台之职。” 前几年提前分权给尚书台的好处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 丞相没了,相府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直协助相府处理政务的尚书台,现在就可以平稳地接替过相府处理政务的所有职权。 而在相府与尚书台都有任职的蒋琬等人,也可以很自然地切换身份。 唯一可虑的是,蒋琬原本作为相府的留府长史,一直留守锦城。 现在连他都调到汉中来,尚书台自然也是要跟着过来。 以前天子巡视汉中,还可以说是让尚书台留守锦城处理政务。 要是连尚书台都没了,锦城作为大汉名义上的都城,那可真是连个空壳子都不剩下了。 郭攸之听了董允之语,不禁有些忧虑地说道:“恐有人非议耳。” 他说得较为委婉。 说白了,就是丞相这一去,怕是有不少人会跳出来。 说是非议大汉都城没有天子就算了,连个尚书台都没有。 实则是想让天子重返锦城,甚至借机阻止迁都。 董允反驳道: “那也比陛下返回锦城强。丞相好不容易光复长安,陛下却由汉中返回长安,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费袆沉吟: “只言陛下在做还于旧都的准备即可。”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是季汉最大的政治正确。 天子在汉中做还于旧都的准备,谁敢说半个不字? 听到费袆这么一说,众人皆曰:“善!” 费袆继续说道: “时值国家动荡之间,李骠骑(即李平,乃李严改名而来)有辅政之职,亦须调来汉中,不可留守锦城。” 阿斗皱眉:“让骠骑将军前来辅政?” 费袆幽幽地说道: “陛下,骠骑将军乃是先帝所托辅政之人,岂可轻待之?不若授之以太傅,以示陛下敬重之意。” 董允与郭攸之听了,皆是以目视之。 这位费侍中,也不是什么善良角色。 阿斗仍是有些懵懂,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答应费袆的建议的时候,忽有宫女端热茶上来,换下冷茶。 同时暗中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书“可”。 阿斗这才有了底气,爽快点头应下:“费侍中所言甚是。” 三人看到天子如此,只道天子已明其意,不由地有些感慨: “陛下这些年来,独自处理政务,亦是成长许多,丞相可以瞑目矣!” 岂料到待他们走后,小胖子连忙起身,走向里间,果见张星彩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屏风之后。 小胖子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皇后何时来的?” 感动的是皇后深知自己,内疚的是皇后那么大的肚子,自己还要常常劳累她。 张星彩坐在椅子上,笑答: “陛下与他们说起内朝之事时,妾就来了。陛下可是不解为何要将李正方调来汉中?” “正是。”阿斗点了点头,“相父让李正方留守锦城,不让其前来汉中,是欲虚其权。为何相父一去,就把他调来汉中?” “正是因为相父去了,所以才要把他调来汉中啊。” 皇后叹息道,“不管如何,李正方也是先帝指定辅政陛下的人,其身份之重,可谓现在的朝中第一人了。” “若是任其留在锦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利用他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锦城仍还是大汉的都城,而且,”说到这里,皇后看了一眼陛下,放低了声音,“皇太后可是一直还在锦城呢。” 阿斗脸色一变:“李平他敢?!” “敢不敢是一回事,但我们不能给别人留一丝一毫的机会。” 张星彩目光一冷,“李平此人,腹有鳞甲,我最是信不过。以前有相父在,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现在相父不在了,朝中以他身份最尊,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有把他调来汉中,牢牢看着,我才放心。” “正如费文伟(费袆)所言,封他一个三公之职,显之以荣耀,不让其录尚书事。” “如此,陛下既不落苛老臣之口实,亦不让他有怀异之机会。” 阿斗听了皇后的话,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说起录尚书事,皇后以为,丞相之后,谁可录尚书事?冯明文可乎?” 章节目录 第1061章 大意 “山长,不好啦!” “山长我好得很,哪里不好了?” 才刚刚得到消息,秘书团已经过了陇山,再捱几天的苦日子,冯君侯觉得自己就能解放了。 魏延为了领军,居然变相地向自己示好。 杨仪自知无法翻身,跑去给丞相守墓。 只待汉中旨意一到,关中就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美好的心情,美好的一天,就被这么一声鬼叫破坏了,实是让冯鬼王有些气急败坏。 听到山长没好气地声音,急匆匆进来的张远脚步顿时就是一缓。 “快进来,说,出了什么事?” 好歹也是跟老夫这么多年的学生,还是讲武堂的大师兄,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张远脚步放缓了,可是脸上的焦虑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走到冯君侯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山长,蓝田那边传来消息,说杨仪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冯鬼王一愣,下意识地就是反问了一句:“啥!” “杨长史不见了。” 还没等张远说完,冯鬼王就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不见了?” 顿了一顿,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为严厉:“什么时候的事情?” 说到最后,冯鬼王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看起来就想要打人一般。 张远极少看到山长这副模样,他悄悄地咽了咽一口口水,解释道: “刚刚送过来的消息,什么时候不见的,还不能确定。最早的话是三天前,最迟的话是昨天晚上。” 张远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就让冯鬼王暴跳如雷: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下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在吃屎吗?” 暴怒之下,冯鬼王竟是在自己学生口出粗鄙之语。 不怪冯鬼王这般失态。 因为杨仪悄无声息地消失,让冯鬼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杨老匹夫说不定是投贼了! 原历史上,他不过是没受到重用而已,就能说出“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的话。 而现在,他所受之辱,可是远比历史上的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冯鬼王心如火焚,看到张远低着头不敢说话,不由地火冒三丈地斥问: “怎么会让他跑掉的?” “山长,那杨仪到了蓝田之后,先是祭拜了丞相,然后又亲手除了丞相墓周围的杂草。” “他选了一处地方,让军士给他盖了一处茅屋,看起来确实是要为丞相守墓。” “后来,他烧水沐浴,让人准备了净水与吃食,只说要茅屋内守静三日。” 他妈的! 听到这里,冯鬼王已经明白过来了,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多得很,手底下的大头兵大多都是苍头黔首,看到杨仪这些动作,只道他是真心为丞相守墓,哪还敢上前打扰? 守静三日,守他阿母哦! 只听得张远继续有些吱唔地说道: “再加上,嗯,山长说过,看着杨仪还不如看着魏延,所以……” 冯鬼王闻言,脸上更是阴沉。 这确实是他说的。 大意了! 被杨老匹夫阴了。 这些日子,魏延领军出征,人手确实要用得多一些,所以就对杨仪那边放松了警惕。 可是当时谁能想到,老匹夫居然早就存了逃跑的心思? 想起杨老匹夫私下里去找魏延时,自己还暗自笑话他,说不定对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笑自己呢。 别说是自己,就是魏延魏昌都被这个老匹夫糊弄了过去。 被人家拉来当了掩护而不自知。 他就是故意去给魏延打的! 然后再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找自己博同情,让自己失去警惕。 想到那天杨老匹夫心如死灰的模样,冯鬼王不禁就是恨得牙痒痒的! “好,好演技啊!” 冯鬼王越想越气,怒极而笑,差点就想掀翻了眼前的案桌。 他转过身,冲前几步,扯下墙上的一块大布,巨大的关中地图就暴露在面前。 蓝田县,正坐落在秦岭脚下,只要往东南跑几步,就可以藏身于茫茫群山之中。 最重要的是,通往南阳盆地的武关,就是在那个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冯鬼王牙关咬得越发紧了,因为这只能越发确定:杨老匹夫就是有预谋的。 守潼关的是凉州军,而守着武关的,却是汉中军。 身为汉中军的长史,杨仪对汉中军可谓是了若指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汉中大军各处的布防点。 甚至有些布防点可能还是他亲自布置的。 从蓝田到宛城,有峣关、上洛、武关、丹水、淅、郦等地。 这条路上群山延绵,除了官道关卡外,还有各种樵夫走出来的小山道。 只要不是走大队人马,只要能认得路,翻过山顺着小路走,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再想起军中的干粮毛料大衣等物,简直就是为杨老匹夫翻山精心准备的。 此人跟随丞相多年,协助丞相处理军务,对军中的事情最是了解不过。 如果他真的投了魏贼,那么大汉军中的许多事情,就会被魏贼所知。 干粮,马蹄铁,新式兵器,盔甲的升级…… 有些魏贼直接就可以做出来,就算以魏贼现在的基础做不出,对方也可以针对性地做出应对。 大汉要平定天下,不知又要多付出多少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冯鬼王痛苦地闭上眼。 “派出军犬追寻了没有?” “学生此次前来,正是想要申请山长,派出上等军犬追踪杨仪。” 端木哲的狗场,如今已经成为军中最重要的军犬供应基地。 最上等的好犬,基本都先供给军中,次一些的,则是卖给牧场草场。 这些军犬,不但夜里能帮忙值勤,同时也担任着战场搜救任务。 狗管事的传奇,已经开始在大汉境内流传。 只是冯君侯此次转战万里后所剩的军犬,不过两三只。 凉州参谋团虽然带过来几只,但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十只。 “准了,让暗夜营把军犬都派出去。” “诺。” 听着张远的脚步声远去,冯君侯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外头。 春雨贵如油,大概是老天看到大汉终于收复了旧都,很给面子地给关中下了几场春雨。 站在窗前的冯永,都能闻到大地散发出来的潮润清凉气息。 “雨后啊……” 冯君侯长叹一声。 若是杨仪真要逃走,春雨大约已经把他的逃跑痕迹冲刷干净了。 就算是派出军犬,怕也是闻不到他的气息。 就在冯君侯郁闷地呆立在窗前时,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又有什么事?” 冯君侯今天心情极度不好,不想理事。 没有人回答,反倒是脚步声更近了。 冯君侯有些恼怒地转过身。 谁啊,这般大胆? 谁料到他才堪堪转过身来,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一道人影直向他冲来。 “来者何人?” 外头的守卫都死光了? 冯君侯不愧是领军十数年的人物,正待使出关将军和韩教头所教的防身术。 却是终于看清了正冲过来的来人,当下又连忙撤了手势张开怀抱。 张小四一声尖叫,直接跳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挂在他的身上。 “唔唔唔……” 屋内响起了某种吧唧声。 良久之后,冯君侯这才有些喘气地问道: “四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还有十来天才到吗?” 张星忆从冯君侯的身上下来,嘴唇沾着水色而在闪着润泽,嘻嘻地笑道: “怎么,不想我过来?” “想啊,天天想,都快要想死我了!” 冯君侯瞟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口,随手关上窗,再一次把张小四搂在怀里: “可是你们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到吗?” 顺手探了探,感觉手感丰润了不少,不错,不错。 把头埋在冯君侯怀里,张星忆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本来是还有几天,后来半路上就听到丞相病逝的消息,我一急之下,就把孩子交给阿梅和李慕带着,自己先赶过来了。” 什么叫红颜知己,什么叫夫妻同心? 冯君侯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口: “四娘,有心了。” 张星忆抬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来我来对了?”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再不来,我就要愁得掉头发了。” 看着冯君侯原本满脸的欣喜又变成了忧愁之色,张星忆不禁有些奇怪。 “阿郎怎么说也不是缺少主政一方的经验,就算是战后初建,也不至于这般吧?” 当年凉州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只是因为这个。” “哦?”张星忆眼珠子骨碌一转,“是不是有人给阿郎使绊子了?” 冯君侯又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没错。” “杨威公还是魏文长?” “杨仪,他跑了。” 张星忆正待取笑他,脸上才待绽开一半,突然就怔住:“跑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杨仪跑了,不知跑哪去了,我怀疑他极有可能是投魏贼去了。” 冯君侯拉着她坐下,把杨仪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同时还不忘记加上自己的猜测。 张星忆听完,小脸已经是沉了下来。 她瞟了一眼墙上的地图,站起来走了过去。 冯君侯跟在她后面,有些侥幸地问道: “四娘,你觉得,杨仪会不会是跑回汉中,去向陛下告状了?” 张星忆闻言,冷笑一声: “若他真是跑回汉中倒好了!但我可不相信他会这般蠢。” 又是主动去挨魏延打,又是跑来自家阿郎面前演戏,就为了回汉中? “他身为长史,说要为丞相守墓,最后却私自跑回关中,就算不是违背军令。” “但凭陛下对丞相的感情,会容得下他这般做?他这样跑回去,就能有好果子吃了?” 如果说,丞相生前视陛下如子,那么丞相死后,就是陛下的逆鳞。 谁敢碰,死不死不知道,但至少要脱一层皮。 要不然,真当那一声“相父”是白叫的? 就算是天子心软,自家阿姊是个什么性子,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阿姊怎么可能会让陛下平白落人口实? 听到张星忆的话,冯君侯的心一沉,最后一点侥幸也无。 “这么说来,他这是真要去投贼?” “也有可能是隐姓埋名逃走了。但以杨仪的性子,我怕他不会咽下这口气,所以我更相信他是愤而投贼。”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阿郎岂不闻李正方(李平)属下牙门将王冲旧事?” 李严还没有改名前,在都督江州时,与属下牙门将王冲发生摩擦,王冲自知为李严所疾恨,惧怕因此被诬陷罪名而叛逃降魏。 同时给魏国带去了曲辕犁的图纸。 若不是当时八牛犁尚未普及,世人多不知其构造,说不定魏国还能提前几年得到八牛犁。 曹叡早些年的时候,屡屡吃败仗,但仍能勉力控制朝政,甚至还能发起“清查浮华案”,旁敲侧击世家大族。 就是因为魏国屯田客府所控制的屯田,先是有曲辕犁,后有八牛犁,为魏国军中提供了大量的粮草。 听到张星忆提起此事,冯君侯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丞相生前,曾派了细作潜入魏国,那杨仪只怕亦知其人,那岂不是说……” 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丞相暗恨孟达反复无常,又欲让彼牵制宛城魏军。 故派出郭模到孟达的政治对头那里假降,同时故意泄露孟达之事,逼孟达反叛。 没想到孟达在仲达面前,就是个废物。 但郭模却也是借机潜伏了下来。 若是杨仪当真投贼,那潜伏了这么多年的郭模,只怕是要暴露身份了。 “他妈的!” 冯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 反倒是张星忆回身安慰他道: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阿郎不须如此自责。那些潜入贼国的细作,从最初就已有身死的准备。” “阿郎要做的,就是尽快平定乱贼,复天下太平,这样,就不会让那些人再做牺牲。” 冯君侯点了点头,然后定定地着着地图,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之后,他突然说道: “我想让兰陵笑笑生写一本《潜伏》。” “什么?” “《潜伏》,专门写那些为了国家,舍身潜入敌人内部,却不能公开自己真正身份的潜伏者。” “他们的身份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章节目录 第1062章 余波(二) “冯明文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张星彩有些犹豫地说道,“就算是在军中,恐怕亦不能让老将心服。” “更别说是录尚书事,总摄朝政,到时只怕会有不少老臣反对。” 顿了一顿,看到天子有些不明所以,张星彩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还是心地还是太过仁善了一些。 “陛下你想想,李正方乃是辅政大臣,他都未能录尚书事,而冯明文年纪轻轻,资历不足,却一跃成为重臣之首。” “到时会有多少人非议?此不但会让人觉得陛下任人唯亲,而且对冯明文的名声亦是有害。” “故而时机未至,不可轻易让冯明文录尚书事。” 阿斗听了,觉得皇后的话甚是有理,点了点头,然后又有点惋惜地说道: “冯明文才智过人,治军治民,皆是可观。不曾想如今这年少有为却成了他的桎梏,真是可惜。” 皇后目光一闪,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微微一笑: “不着急,冯明文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 阿斗没有听出皇后的话外之音,很是老实地想了想,想起冯明文不过是与自己一样大。 然后赞同地说道: “皇后所言甚是,他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话刚一出口,阿斗的眉头就有些皱了起来: “李正方为人不可信,而冯明文又太过年轻,那依皇后所见,这朝中,由谁来录尚书事呢?” 张星彩似早有所料一般,胸有成竹地反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录尚书事呢?” 阿斗听到皇后这么一问,顿时语塞,好一会才讷讷道: “若是无人录尚书事,那尚书台诸事,当如何?” “尚书令自可处理尚书台诸事,若陛下怕尚书令不能服众,可让冯明文以他职兼平尚书事。” “平尚书事?” “没错。冯明文资历不足以录尚书事,但若让他平尚书事,参与机要,却是无可厚非。” 录尚书事与平尚书事不是一回事。 录尚书事是指统领尚书台,尚书台名义上的主官尚书令亦要居其下,同时对尚书台的所有决策有最终解释权。 平尚书事是指参与尚书台的政务处理,可以对尚书台的各项决策提出建议,但不能决定尚书台的最终决策。 可以说,平尚书事虽然地位也很高,但却比录尚书事少了一个最关键的权利。 抛开其他职位不说,单单在处理尚书台政务这方面,平尚书事与尚书令几乎是平级的。 阿斗听到皇后对冯明文的安排,不由地大声赞道: “还是皇后有办法!” 然后又继续愁眉不展:“可是这录尚书事之人,还是没有合适人选啊……” 皇后抚额叹息: “陛下,尚书台诸事,你只管让蒋琬与冯明文协商处理,若是各有所异,陛下自可决之。” “如此,这有无录尚书事者,有何异哉?” 听到皇后的话,阿斗顿时大吃一惊: “这样可以吗?” “有何不可?”皇后目光如烛,看向皇帝,幽幽地说道,“陛下难不成是怕以后要处理太多政事,无空游玩?” 阿斗悚然一惊,连连摆手,讪讪道: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吾岂会有这等想法?” 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啊,相父已经去了,以后再没有人能替我们遮风挡雨了,这天下,可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一提起相父,阿斗脸上就有些愧疚: “皇后所言,吾岂会不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相父已经为我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吾当不令先帝与相父失望。” “先帝与相父黄壤之下有知,亦会替陛下高兴。” 先帝与相父高不高兴阿斗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小胖子一想起相父已经离世,心里就满是悲伤。 次日,天子升朝,诏告诸臣,丞相已于长安病逝。 同时下诏,自天子以下,朝中百官,皆着素服,发哀三日,向北而哭。 消息传至锦城,蜀地百姓莫不流涕,悲呼丞相。 就在大汉举国上下皆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有人却是暗暗高兴起来,只道机会已至。 锦城,骠骑将军府。 “将军,有客来访。” 身处闲职已久的李平,身着素服,神情带有哀伤之色。 他从下人的手里接过拜帖,打开一看,来客姓名上写着“广汉李邈”四字。 让他不禁“咦”了一声: “这李汉南这种时候上门,究竟是何意?” “将军要不要见他?” “他人呢?” “还在府门外守着呢。” 李平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夜幕,这种敏感时刻,又是趁着这种天色,此人怕是别有来意。 他挥了挥手,随手把拜帖往桌上一丢:“不见!” “诺。” 下人正待转身,谁料到李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拜帖拿起来,沉吟了一会: “算了,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李邈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客厅。 他还没有看清正坐主人位置上的李平,就直接深深弯下腰去: “李邈拜见中都护。” 别看骠骑将军是重号将军,但实际上李平最看重的身份,还是统中外军事的中都护之职。 李邈的这个称呼,很明显就是来之前就已经做过了功课的。 李平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伸手引座: “李君请坐。” 李邈连忙道谢,然后这才坐了上去。 待下人送上茶后,李平便开口问道:“不知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李邈这个时候,才抬头看向李平。 带着点点寒意的风从客厅的门隙和窗缝里吹进来,使燃烧的蜡烛火苗狂乱地跳动着。 让烛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让李邈看不清李平的真正神色。 他只看到对方扶着膝在那儿端坐,背还很直,好似座小山儿。 整个人看起来,庄严、硬朗、还有一股高傲。 烛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鬼似的乱扭着。 李邈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 “中都护,邈此次来,正是为了恭喜中都护的。” “恭喜我?”李平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丞相去世,举国悲痛,何喜之有?” “正是因为诸葛亮已死,所以才有喜事啊!” 李邈伸长了脖子,凑向李平: “先帝白帝城托孤,让诸葛亮与中都护共辅天子,然诸葛氏欲独揽大权,故拉朋结党,排除异己。” “有道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更兼天子年幼,未能明辨是非,轻信谗言,中都护空有辅政之名,却无辅政之实。” “吾虽籍籍无名,亦深为中都护之遭遇所愤。幸而上天有眼,诸葛亮病亡,朝中诸臣,论其身份贵重者,无有过中都护。” “如今朝野动荡,人心不安,上下皆仰望德隆望尊者主持大局,若是此时中都护站出来,安抚人心,镇抚内外。” “则天子欣喜,群臣拥护,此方可谓辅政之臣也。” 李邈说了半天,只觉得有些口干,借着举杯喝茶的机会,偷偷地观察李平。 谁料到李平却是仍是一直端坐未动,忽明忽暗的烛光,也照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只是李邈看着这客厅里的布置,心里却极是有把握。 不说其他,光是这些蜡烛,就是大族人家平日里也不敢这么烧。 也就是李平仗着自己的儿子李丰,在兴汉会里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这才有门路拿到这么多蜡烛来当灯烛。 由此可见,李平这么多年来,其奢豪之风,从未变过。 若是他当真甘心听诸葛亮的话,至少也应该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作风,变得简朴清廉一些,难道不是吗? 他正在暗自思索着,只听得李平低沉的声音响起: “李君说自己乃籍籍无名之辈,实是太过自谦了。当年先帝入主益州,李君在正旦庆贺时,于众臣面前斥责先帝背信。” “甚至敢言实力若足,便助刘季玉,其胆略如此,可谓震惊诸人,何谓籍籍无名?” 李邈连忙拱手,笑道: “中都护过奖了。” 当面斥责刘备背信,还能活下来,乃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李平此时当面说出来,真是挠到了李邈的痒处。 但听得李平问道: “李君胆略如此,敢问吾当如何,才能说动天子,复我旧职,重得辅政?” 李邈闻言,顿时大喜,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中都护早就有心要复出了。 于是他连忙回答道: “邈也不才,来之前也曾略思一二,仅为一得之见,若是能为中都护引而用之,那便是荣幸。” “李君无须谦虚,但请道来。” 李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吕禄(吕后之侄,吕后死后掌禁军)、霍禹(霍光之子)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汉宣帝)不好为杀臣之君。” “为何后来却要君臣相残?不过是因为臣惧君所逼,君畏臣之望,所以君臣之间才会相互猜忌。” “诸葛亮乃天子‘相父’,一人便统举国之兵,狼顾虎视,岂非令君主常畏惧之?” “有道是‘五大不在边’,凡为忠臣者,不得不深忧天子之危矣!今亮殒殁,吾等窃喜,盖因宗族可全也。” 饶是李平沉得住气,但听闻李邈这番话,亦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邈此人,可谓是憸险恶毒小人是也! 所谓当年那个正旦斥责先帝之事,若非诸葛亮事后求情,他早就被有司下狱处死了。 不管诸葛亮是不是如他所言的那般,他都不应该在对方尸骨未寒的情况下,第一个跳出来说出这种话。 此人性情,委实凉薄无情之极。 他这些话真要说动了天子,那么大的罪名压下来,那诸葛一家,怕不是得满门抄斩? 这李邈,与诸葛孔明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客厅里静悄悄了很久很久。 李平才声音飘忽地问道: “我记得,李君是蜀中广汉人士吧?” 对于李平不接他上面的话,反而问出这个问题,李邈有些不明所以: “回中都护,正是。” “广汉啊,正是李家宗房所在吧?当年李氏三龙,可谓名响全蜀,李氏一族,当年确实是人才众多。” 怪不得李邈如此卖力地抹黑诸葛孔明了。 李家宗房这些年来,那真是变成了实打实地耕读传家了。 甚至除了耕地,连读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根基都快没了,能不恨吗? 李平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李邈: “我记得,当年李氏三龙,有一龙乃是汝弟,为何不是李君?” 听到这个话,李邈的脸登时就胀得紫红紫红的。 广汉李氏前些年最辉煌的时候,有李氏三龙之称。 但这其中没有李邈,却有李邈之弟,原因就是他性格疏狂,口无遮拦,不修品德。 李平提起此事,无异于是直戳李邈心底最深处的伤疤。 “中都护,此话何意?!” 李邈是可忍孰不可忍,猛地站起来,怒问道。 “吾的意思是,让你滚!” 李平也跟着猛地站起来,厉声道: “你个憸人板板!都是些什么玩意!吾与孔明之间的事情,也是汝等猪狗所能置评的?” 争也好,恨也罢,孔明与自己,都是先帝所托的辅政大臣。 谁输谁赢,那都是两虎之争。 就算他再失势,那也是落败的山虎,怎么可能与李邈这等猪狗为伍? 居然把他李平看得如此不堪,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邈抱头鼠窜地逃出李府,李平呆坐在椅子上,原本挺直如山的背,一下子垮了下来。 “走了,孔明啊,你真的走了啊!” 李平喃喃自语,脸上的神色,有悲伤,也是激愤。 “你怎么能就这么走啊?” 他的声音渐渐凄厉起来,“你走了,天下谁还能知我?谁还能用我!” “孔明匹夫,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明明比我还小,怎么就能先我而去呢?” 说着说着,李平握拳狠狠地砸到案桌上,把茶杯都砸得“咣当”跳起来,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面。 李平流着泪,咬着牙,面容扭曲起来: “天下没了孔明,李正方此生,无望矣!恨啊!” 章节目录 第1063章 余波(三) 其实李邈看得没有错。 李平确实一直是存了复出的心思。 但这个复出,与李邈的心里所想的复出,又不太一样。 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 李邈以为的复出,是诸葛亮死了,朝中再没有人能够在身份上压制李平,所以复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李平所想的复出,却是建立在诸葛亮活着的基础上。 季汉以前根基不稳,容不得一丝差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内耗,诸葛亮宁愿背上独揽大权的骂名,也要把自己冷藏。 但关中这一战,战果实是太过辉煌。 大汉不但复取了关中,同时还拿下了并州及天下少有的重郡河东。 如此一来,大汉得增加多少位置?加派多少人手? 纵观现在大汉的朝中及地方,有资格有能力牧一州之地的,能有几人? 身为先帝指派的辅政大臣,李平这些年来,安安静静地留守锦城,不就是等这一天? 没曾想,这一天等到了,诸葛亮却没了! 李平深知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事情,有多么让皇家忌讳。 以自己的身份,再加上以前所做的那些事,除了诸葛亮,还有谁敢用自己? 身份越是贵重,朝中越是无人能与自己相比,天子就越不可能用自己。 李邈在自己面前大谈特谈“君畏臣之望”。 只言诸葛亮常令天子心怀畏惧之心。 难道他就不知道,天子亦对自己有防范之意? 李平相信他肯定知道,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广汉李氏?” 李平的笑声如同公鸭的嗓门,同时笑声里充满了阴沉: “看来李氏还是不甘心啊,如此迫不及待,不就是想要把我推出来,借此重新在大汉站稳脚跟,打得好主意!” 犯了天子禁忌,是自己承受。 真要博对了,他们白跟着吃肉。 想到这里,李平目光变得越发阴沉起来。 十余日后,汉中。 “陛下,锦城送来急奏,说是骠骑将军有要事密奏!” “骠骑将军?李正方?” 虽说自丞相进驻进汉以来,阿斗就开始尝试独自处理政务。 特别是去年丞相领大军北上,阿斗已经算是正式接管所有政务。 最多也就是把一些大事送往前线,知会丞相。 但那个时候的阿斗,觉得自己远比现在轻松得多。 因为他知道,只要相父还在,就永远会替自己兜底。 就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决策,也会有相父帮忙纠正。 现在不一样了。 相父去了,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后果是好是坏,最后只能由自己来承担了。 想到这里,阿斗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再看一眼尚书台送过来的奏折,仍是高高地摞了一堆。 这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间。 不知道蒋琬已经到哪里了? 等尚书令到了汉中,应该能轻松一些吧? 没曾想他还没等到尚书令蒋琬,就先接到了同样是留守锦城的李平的密奏。 听到“骠骑将军”这个称呼,阿斗顿时就想起前些日子皇后给自己所说过的话。 他略一迟疑,终于伸出手,说道: “呈上来。” 本是打定主意,不管李平在密奏里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听从。 哪知才看到一半,阿斗的胖脸顿时就涨红了。 忍着怒气看完,阿斗气得浑身哆嗦,狠狠地把密奏砸到地上,大声骂道: “狗奴!” 大概是骂了一声不解气,阿斗又猛地站起来,一脚把密奏踢得远远的。 “狗奴!狗奴!” 阿斗来回走了几步,眼睛已经红了,只见他恶狠狠地说道: “我定要杀了此獠!” 天子一向仁善,再加上丞相严加管教,所以一直以来脾气都控制得很不错。 宫里人从来没有见天子这般暴怒过,当下侍立周围的宫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有机灵的,连忙悄悄地跑去报告皇后。 皇后这第三胎(第一胎流产),注定是不得安静养胎。 在听到天子在大发雷霆,骂人为獠,甚至还公然叫骂说要杀人。 皇后心里不禁大急。 丞相才刚去世,陛下就这般沉不住气,只怕会让群臣不安啊。 “快,快抬竹轿来,抬我去见陛下!” 皇后的肚子已经太大了,平日里只能让人扶着,平缓行走,走不得快路。 此时她着急要去见天子,只能是让人抬着前往。 满腔怒火的阿斗看到皇后前来,连忙上前扶住: “皇后怎么过来了?” 张星彩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模样的密奏。 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去,阿斗明白过来,他勉强一笑,弯腰拾起密奏,解释道: “这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张星彩也不说破,只是扶着腰坐下来,温声道: “陛下的叫骂声,外头三里都能听到,相父刚去,我怕陛下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所以这才过来看看。” 阿斗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太过吓人。 这种情况换成曹叡,今天在天子身边服侍的人怕是一个都不能活命。 曹叡在病重立太子的时候,他的皇后曾欲探病而不可得,最后又转向周围的人打听曹叡的病情。 曹叡怀疑有人暗中告知了皇后,直接就把当时自己身边服侍的人都杀了。 反观阿斗,却是浑然没有觉得皇后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皇后都是帮自己出主意的那个人。 只是这一回,他有些担心密奏上的事情被皇后所知,引得快要临盆的皇后情绪波动,对身体不利。 但见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几日整日处理政务,有些心烦意乱,所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倒是让皇后担心了。” “是吗?”张星彩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阿斗手上的奏折上,“陛下,这奏折脏了,让妾擦一擦?” 阿斗见皇后一直盯着密奏,知道是瞒不过去了。 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把密奏递了过去: “这是留守锦城的李平派人送过来的急奏,上头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皇后记得千万不要动气,免得动了胎气。” 皇后一边接过密奏,一边失笑道: “左右不过是一些糊涂话,还能有什么让我动气的?” 阿斗苦笑: “就是因为是糊涂话,所以才会让人生气。” 张星彩不以为意,低头浏览起来。 哪知她才看到一半,脸色已经不太对了。 还没等看完,皇后就已经气得“啪”地一声,把奏折拍到案桌上,柳眉倒竖: “混帐东西!” 陛下才素服举哀三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这种话。 这不但是在糟蹋丞相,而且还是在踩踏天子的脸面! 皇后满脸的杀气,看向阿斗: “陛下,请立刻派人前往锦城调查,若是李正方所言属实,则李汉南此獠断不可留!” “昔日先帝驾崩,大汉危如累卵,廖公渊(即廖立,字公渊)诽谤先帝,疵毁众臣,被丞相流放边郡。” “而李汉南此人所言,比廖公渊有过之而无不如,他这不但是在诽谤先帝,污蔑丞相,而且是在骂陛下啊!” 关羽恨失荆州,先帝兵败夷陵,这些都是事实。 廖立虽说是事后指点江山,但好歹也是根据事实说话。 李邈算什么东西? 他所说的那些话,哪一句是真的? 丞相领军收复关中,还于旧都,是在完成先帝所托。 怎么就成了“狼视虎顾”了? 陛下曾公开亲口说过“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你李邈上来就说陛下无一日不对丞相心怀畏惧,深感宗族不保。 若不是不能说粗话,张皇后都差点忍不住要骂一句“入李汉南的阿母”之类的话。 你这是把牢记先帝遗诏,信赖丞相的陛下,生生扭曲成是违背先帝临终所言,嘴时喊相父,心里却无比忌恨丞相的小人。 否认了丞相这些年所为,就是否认先帝遗诏。 否认了先帝遗诏,那就是否认陛下皇位的正当性。 什么仇? 什么恨? 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后一念至此,咬着牙对天子再一次强调道: “陛下,若是此事属实,此獠其心可诛,必杀不可!不杀不足以慑宵小!” 阿斗完全没有想到皇后的反应比他还要强烈。 “皇后不必如此动怒。”他连忙安慰道,“李邈,小人耳,不值得皇后如此大动怒气,还是注意身体。” 张星彩得了阿斗提醒,这才闭眼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阿斗最开始说要杀了李邈,本就是关起门来说的气话。 没曾想皇后一来,居然是大力支持自己诛杀此人。 反倒是让阿斗有些犹豫起来: “丞相对廖立,亦不过是流放全家,先帝在时,更是以仁义著称,现在丞相刚去,吾就马上诛杀大臣,会不会有些不妥?” 张星彩睁开眼,眼眸中跳跃的怒火仍是掩饰不住。 此时的她,已经断定李平所言,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若不然,以李平的孤傲,以及他的身份,断不会故意去针对一个无足轻重的李邈。 “陛下,李邈此人,乃是广汉李氏出身,广汉李氏又代表着蜀地的世家大族。” “丞相逝去,陛下又久不回锦城,蜀地有些人怕是按捺不住了,所以陛下这一回,必须狠下心来。” “杀了李邈,一来表明陛下对丞相的态度,二来,可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者。” “正好借李邈的人头,以示陛下之手段,同时还可以稳定眼下的人心。” 听到皇后如此强调,阿斗就是再犹豫,也只得点了点头。 “既然皇后这般说,那吾照办就是。” 然后他又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李正方写了这封密奏,我们又当如何待他?” 皇后此时终于恢复了平静,只见她淡然一笑: “此又有何难?只按前头的安排,封他一个太傅就是。” “那这密奏……” “若是一封密奏就能让他重受皇家信重,那皇家的信重,也太廉价了一些。” 张星彩缓缓地说道,“关中一战后,前方将士多有立功。李平之子李丰,亦在军中。” “妾记得,李丰与冯明文亲近,故而倒是可以对李丰多加赏赐,正好一举两得。” 阿斗一听,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胸口的闷气稍稍散去: “皇后实真是吾之贤内相!” 大汉丞相病逝的影响,远远不止影响大汉境内。 当远在建业的孙权接到出使汉国的秦博派人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当场就懵住了。 “诸葛孔明死了?” 才刚刚领军拿下了关中,就立刻病逝军中? 在自己还想着今年能不能再与汉国联手,趁着魏国最虚弱的时候,给贼人致使一击的时候,孔明居然死了? 所以……今年与汉国联合出兵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孙权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就是:这死得也太巧了! 拿下关中就立刻死,还有比这更巧的事情吗? 若是再晚死一年,汉吴再次联手,则大吴未必不能攻下合肥。 若是早死半年,自己所谋划的两虎相争之计,则可成矣! 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汉国占尽了便宜,而大吴,却是什么也没捞着。 假的吧? 是假的吧? 故意的吧! 无数的念头在孙权闪过,最后纷纷扰扰的,混成了一团乱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念头都汇成了几个关键问题: 诸葛孔明死后,汉国有没有能力守住关中? 如果有,那么谁会顶替诸葛孔明? 如果没有,那么……两虎相争之计,是不是可以继续下去了? 虽然没有直接面对汉国的大军,但得知汉国一口气吞下关中并州河东等地。 身在建业的孙权,都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种感觉,他在十八年前就曾亲身感受过。 没想到十八年,遥远的西边,隔了一个魏国,居然也能让他再次回忆起这种感觉。 这姓关的怎么老是这样? 老是喜欢逼人迁都。 真是阴魂不散,死性不改。 真是太糟糕了! 孙权自己一个人沉闷地想了很久,却不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下意识地就想写信给陆逊。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又有些犹豫了。 章节目录 第1064章 余波(四) 虽说是自己登基后,亲口让陆逊镇守武昌,让他统豫章郡以西诸事。 但那是太子仍在武昌的时候。 现在太子都已经回到建业这么多年了,而陆逊仍是以上大将军的身份,留守武昌不变。 最重要的是,这几年来,孙权发现自己和陆逊越来越说不到一块了。 早年同心协力,共创大业的默契不知从什么开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或许是迁都建业以后? 这些年来,自己屡次北代,而一向知兵势的陆逊,却是越发地保守起来。 甚至几年前让他领兵攻打六安县,满宠居然能把他逼得夜遁而走。 和以前的用兵如神相比,简直就是判若鸿沟。 我分出一半江山给你掌管,是为让你能最大可能地发挥自己知兵势的本事,给大吴开疆拓土。 你倒好,非但没有对得起我的期望,还时不时上书进谏,给远在建业的我指指点点。 你在教我做事啊? 是不是觉得自己掌握了重权,就可以教我做事? 当了快十年的皇帝,孙权就算是再大度,心里也是有些不大得劲,隐隐地似有一根刺一般。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放弃了第一时间询问上大将军,而是转头喊道: “来人,把丞相请入宫来。” 想了一下,他又吩咐道: “把吕中书也叫过来。” 当顾雍在宫里与吕壹相遇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几年前因为吕壹的陷害,顾雍差点被罢官归乡,两人之间的恩怨,可谓难以开解。 只是顾雍涵养颇为了得,眉头舒展间,已经是面容平和地对吕壹微一颔首,以示打招呼。 倒是吕壹,面对顾雍,脸色反而是有些不太自然。 幸好两人到达后,孙权没有让他们等在久,便宣他们一齐入内。 见礼过后,孙权给两人赐了座,然后开门见山地把汉国丞相病逝的消息说了出来。 “吾派使者前往汉国,就是欲与汉国商量一齐出兵,共伐魏贼之事,没曾想却是遇到了汉丞相诸葛孔明病逝。” 孙权有些叹息,“当年刘玄德死后,正是诸葛孔明极力促成吴汉两国联盟,方有两国约定联手伐贼之事。” “如今汉国丞相已死,汉国日后的情况如何,却是未知。故吾今日召你等二人来,就是想先问问你们的看法。” 孙权的话刚落,顾雍就有些皱眉地问道: “陛下派出使者与汉国商量出兵伐贼之事,可曾问过上大将军?” 记得刚过正旦的时候,陛下确实曾派出中书郎前往自己的府上询问此事。 但自己好像没有答应吧? 所以陛下是去问上大将军,而且上大将军同意了? 面对顾雍的疑问,孙权面色一僵。 满心思都是诸葛亮死后,大吴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竟是把自己派使者前往汉国商量联合出兵的事给说漏嘴了。 孙权咳了一下,含糊地说道: “只是汉国取得大胜,所以我派人去庆贺,顺便问一问两国下一次共同出兵的时间。” 顾雍看到皇帝这个神色,岂有不怀疑之理? “陛下,两国出兵之事,兹事体大,大吴这些年来,年年出兵北上,已是到了国乏民疲之际,不可不慎。” 自迁都这么多年来,陛下年年有出兵北上之意,偏偏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 正所为兵马一动,钱粮无数。 这么多的钱粮,最后大部分还不是摊派到江东的各家头上? 大伙出了这么多的钱粮,又没捞到什么好处,难免热情不再。 再说了,现在天下三分,大吴独占其一,也不算太差了。 缓上几年,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过来以后再谈北伐之事不好吗? 顾雍这个话,虽说是有私心,但更多的,也是秉公直言,老成谋国。 他自当了这个丞相以来,常常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 所以他深知,吴国这几年来,铸了这么多大钱,民间早就有怨言传出。 只是他的这番话听在孙权耳里,却是让皇帝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陆逊劝说孙权暂缓北伐的说法,也正是说百姓堪重负,与顾雍所言不谋而合。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四大家族,顾家与陆逊,一内一外,一文一武,皆是大吴最顶尖的重臣。 偏偏两人相隔千里,却说出同样的话来反对北伐,实是让孙权很难不往其它方向去想: 你们这些江东大姓,莫不成私下里早就达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了? 一念至此,孙权的脸色就是有些难看。 只是他长了一脸的大胡子,遮住了大半个脸。 再加上坐的又是主位,顾雍坐在下边,远远的也看得不太清楚,所以没有注意到。 想起汉国的丞相,人家不但没有阻止北伐,而且还亲自领军北伐,甚至病逝在北伐途中。 孙大帝就觉得更不是滋味了。 心里这么想着,孙权却是做出受教的模样: “丞相所言甚是,出兵之事,吾自会好好再思虑一番。关于汉国丞相病逝之事,丞相觉得,吴汉两国之间,可会有什么变数?” 顾雍捋了捋胡须,沉吟着说道: “若论起协助陛下治理国政,老臣自知无不言,但若论起吴汉两国邦交,无人能过上大将军者。” “陛下与其听老臣愚见,不若派人前往武昌,垂询上大将军,看看上大将军意见如何?” 孙权闻言,脸色再次一僵。 “丞相自己都说了,乃是协助朕治理国政,这两国邦交之事,亦算得上是国政,丞相难道就真没有一点想法吗?” 顾雍听到孙大帝连“朕”都说出来了,知道陛下今日是一定要自己给个说法。 当下无奈,只得说道: “陛下但有所问,老臣岂敢不言?” “丞相请说。” “老臣曾闻,刘玄德殁后,蜀地上下,皆是惶恐不安,汉国丞相曾前往锦城外庄子,见一少年。” “那少年向汉国丞相提出北拒魏贼,东和大吴,南定蛮夷之策,彼时有不少人皆是不解。” “甚至有人直言那少年不过是巧言令色之辈,幸好汉国丞相不听流言,坚持派使者向东。” “这才有了后来汉吴互尊帝号,共誓伐贼之盟。” 听到这里,孙权猛地醒悟过来: “丞相所言,莫不是就是那个冯明文?” “正是。” 孙权叹息:“冯明文确实是年少有为,文武皆备,乃世间少有的俊杰。” 想起此人的文采过人,还有那更出名的赫赫武功,孙权亦不得不承认: 关家虎女不嫁太子,却甘愿嫁当时不过略有名声的冯明文,确实是独具眼光。 顾雍不知道孙权心里正在想什么,他自顾地继续说道: “听闻那冯明文,与汉家天子私交甚笃,放眼汉国,日后最有可能接替汉国丞相者,莫过于冯明文。” “陛下若是欲知汉国丞相去后,汉国君臣如何看待吴汉两国关系。臣建议,一是立刻派出使者前往汉国哀悼。” “可以借机试探汉家天子的太度,二是派人与那冯明文交好,借彼之手,劝说汉国天子继续与大吴交好。” “唔唔……”孙权下意识地捋须起来,“听闻冯明文正领军驻在关中,如何派人前往?” 冯明文与刘禅私交甚好这个事情,乃是蜀地皆知的事情。 听说那兴汉会,最初还是冯明文借助了皇家的关系,这才得以快速发展壮大。 想起此人能文能武又会赚钱,还一心忠于刘氏,就连赚钱都从来不忘刘氏。 再看看江东各大家族的吃相,孙大帝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为何好臣子总是别人家的? “陛下,如今汉国之中,善战者莫过于冯明文,而善于骑战者,更是非冯明文莫属。” “大吴与汉国有约定,吴教汉操船之术,汉教吴骑战之法,今汉国已派人来学操船一年矣。” “而大吴,却仍未派人前往汉国学骑战之法,现三国休兵,大吴向汉国重提此事,正当其时。” 听到顾雍这么一说,孙权此时一拍大腿: “对啊!大吴屡在魏贼手上吃亏,不就是没有可堪与魏贼相比的精骑?” 冯明文屡次领骑军大破魏贼,可见深得骑战之法。 派人前往汉国,正好向他学习如何破魏贼的骑军。 “只是这学习骑战之法的将军,又当派何人前往?” “冯明文文武皆备,光是派武夫前往必不可行,陛下可从诸将中挑出文武兼备者前往,也免得汉人轻视我大吴。” 孙权点头,赞同道:“此言甚善。” 想起军中诸将,多是轻率,特别是江边诸将,经常上书陈述,欲有所掩袭北境。 即便得手,亦不足以曜威损敌,此实不过是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 孙权叹息:“若是吕子明(吕蒙)尚在,吾不致为难。” 此言一出,顾雍欲言又止。 陛下,就算吕子明尚在,你让他去汉国向冯明文学骑战之法,怕不是存心让他去送死的? 难道你不知道,冯明文是娶了谁为妻? “如今军中,除上大将军以外,谁又能文武兼备?” 孙权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顾雍想说这事要问上大将军,但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下去了,没有说话。 陛下是在问自己国事,若是开口闭口都是提起上大将军,那就显得自己这个丞相实是太过无能了。 虽然这个问题确实问上大将军比较稳妥一些。 孙权等了半晌,也没有从顾雍那里得到答案。 因为顾雍没准备给孙权答案,这种事情,非他所长。 而且就算是答了,也未必是陛下心中的好答案。 只是孙权今天似乎是和顾雍卯上了,他看向顾雍: “丞相有什么人选么?” 看到陛下逼视的目光,顾雍无奈,不得不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这才试探着回答道: “陛下曾有言,左将军文武兼备,可继吕子明,不若就让左将军前往如何?” 所谓左将军,正是孙权的女婿朱据。 朱据出身吴郡四姓之一的朱氏,仪表堂堂,体格健壮,善于论辩诘难。 孙权称帝后,就把小女儿孙鲁育嫁给他,同时借此拉拢朱氏。 只是八年前,曹叡派了细作隐蕃来到建业,朱据与廷尉郝普与之最为交好,甚至公然称之有王佐之才。 建兴九年的时候,隐蕃为了阻止吴国与汉国联合出兵,在五溪蛮作乱的时候,自己也在建业公然叛乱。 虽然这一场叛乱失败了,隐蕃被诛杀,但却是造成了吴国朝堂的震动,不少人被牵连其中。 廷尉郝普在狱中自杀。 一直被孙权看好,贵为皇家女婿的左将军朱据,亦被免官禁足在家。 直到前年,这才官复原职。 只是官复原职了,军中却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位置。 挂着左将军的名号,闲置了两年。 好歹吴郡四姓现在是连枝同气,而且朱子范(朱据)好歹是陛下的女婿,深得陛下信重。 再加上其人才能不错,算得上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果然,孙权听到顾雍提起朱据,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笑容: “丞相不说,我倒还忘了子范。”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不错,子范算得上是吕子明之后,难得的文武兼备,那就派往汉国的人中,就以他为首,再挑一些天资出众者前往吧。” “陛下英明。” 孙权下了决定之后,这才转向吕壹: “校事府数次派人前往汉国,对汉国最是熟悉不过,这两件事,你们要上心。” “特别是冯明文那里,校事府也可以趁机与他多加联系,看看能不能多换些东西回来。” 钱嘛,永远都是不嫌多的。 “当然,若是能多拿些战马,那就最好不过。” 吕壹连忙应下:“谨遵陛下旨意。” 看到陛下就连此等国家大事,居然也要交待给校事府,让校事府掺和进来,顾雍不禁有些担忧。 只是想起无论是太子,还是上大将军,朝中重臣,皆是屡次上书陛下,直言校事府之弊,陛下都未曾听得进去。 自己更是被校事府构陷,差点丢官。 顾雍满腹的担忧,最终化作了一声隐不可见的叹息。 章节目录 第1065章 发展过程出现的问题 初入四月的关中,杂花生树,飞鸟穿林。 春色怡人淡复浓,南山花放北山红,杨枝吹做千条线,唤侣黄鹂弄晓风。 百花深处,杜鹃成群,飞去飞来,争鸣不已,把春光点缀得十分熟透。 “真是一年好景啊,旖旎风光!” 冯君侯站在长安城外一个土堆上,看着远处的忙碌的人群,不禁感叹了一声。 他的脚下,本是司马懿下令修筑的坞堡,现在已经被推成了土堆,随时要被民夫铲平。 大大小小壁垒坞堡,在冬日的时候,有不少已经被收拢起来的流民拆了拿去烧火取暖。 到了开春,面对数十万嗷嗷待哺的嘴巴,冯君侯丝毫不惊慌。 有了张大秘书的帮忙,再加上凉州以赈代工的丰富经验。 长安城城外这些原本用来阻挡大汉大军的东西,正一一被拆除。 该推平的就推平,该填平的就填平。 那一条条壕沟,若是按地势连接起来,有不少正好合适用来当水渠,引水灌溉,倒是省了兴修水利的麻烦。 当然,引发民夫巨大热情的,不仅仅是能吃上一口饱饭的问题。 而是每清理出一片提前划好的工地,就能在渭水以北的平原上,获得一片耕地。 司马懿这些年来,在关中开垦了数量庞大的屯田。 具体的数量,仍在紧张地测量当中。 而这些屯田,又有相当一部分是邓艾亲自带领人开垦出来的,此人确实是个屯田的高手。 想到这里,冯君侯不禁有些惋惜:可惜了此人的才能。 “基层人员严重不足,恢复生产的速度远远低于定下的目标。” 张大秘书拿着文件夹,跟在冯君侯身边,口气严肃地说道: “必须尽快想办法增加更多的基层人员,否则的话,除了长安附近这一带,关中其他地方,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要落入地方豪强之手。” 生完孩子的张大秘书,身上多了一些妇人的丰韵之味。 若是再配上一副眼镜,那就是妥妥的大老板心头好。 关中是大汉以后的都城所在,豪右横行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时半会,我到哪去找那么多人?总不能抽调河东那边将士过来吧?” 河东那边,也是极为紧要所在。 还有潼关。 潼关没有修复之前,自己那个小胖子连襟——冯君侯偷偷地瞄了一眼张大秘书——是不可能动身来长安的。 所以尽快修复潼关,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瞄完张大秘书,冯君侯又立刻把目光放到南边,喃喃道: “没道理啊,说是今天到的,怎么这都过午时了,还没看到人影。” 张秘书也跟着踮起脚看了看南边,嘴里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管啊,反正你可答应我了的,今天要是再不给我派人手,我可饶不了你。” 冯君侯闻言,悄悄地看了一眼周围。 亲卫散成一圈,把闲杂人等都挡在外头。 再加上周围的吵杂声。 嗯,应当没有人能听到自己的悄悄话。 但见冯某人表面道貌岸然,语气却是猥琐无比: “哦,不知细君想怎么饶不了我?” 张大秘书听到这话,脸上登时就是微微一红,她瞪了冯君侯一眼,突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不应该啊,在准备离开凉州的那段时间,明明是他在求饶。 怎么过了一年多,情况怎么反过来了? 这老东西是怎么枯木生花,老树逢春的? “呸!不要脸!我在说正事呢,老不修!” 张大秘书正气凛然地斥责冯君侯。 “哦,正事啊,喏,那是不是来了?” 冯君侯也不在意,突然指了指前方,说了一句。 张大秘书定睛细看,果见南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细蛇。 再看仔细些,队伍的最前头,还高举旗帜。 待更近了,甚至还隐隐有高喝声传来。 张星忆侧耳倾听,待听清之后,脸上露出笑容:“来了!” 边行军边唱歌是南乡系的老传统。 军伍、民夫、学生等等,无一例外。 这支正急行而来的队伍,正是一开春,就从皇家学院抽调过来的高年级学生。 关中初定,百废待兴,需要的人手极多。 正准备参加考课的皇家学院学生,就被冯君侯一古脑地全部抽调到关中来。 就连每年前往南中实习的传统,今年都被迫中断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每个人腿上都绑着绑腿,腰间扎着牛皮皮带。 水壶,毛巾,背囊等,一样不缺,显得很是精干。 虽然他们脸上全是疲惫,但却遮不住神采飞扬,眼中带着对未来的向往。 前往凉州参加考课的前辈们流传下来的各种传说,让他们充满了渴望与激情。 一路上护送他们前来的护卫队长,早早就看到了站在高处的冯君侯。 当即一拍马屁股,掀起一阵尘土,冲到土堆前,翻身下马:“拜见君侯!” “起来吧,辛苦了。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冯君侯走下土堆,开口问道。 “回君侯,尚好。除了有五人扭了脚,七人病倒,剩下的,都能跟得上。” 队长目带崇敬之色,看向冯君侯: “学院出来的儿郎,颇识军令,怕是普通的军伍都比不上。” 看着眼前这个队长的站姿,冯君侯笑问: “以前是哪个营的?” 护送学院学生前来,一般人可没资格承接这个任务。 全部都是东风快递内部直接委派。 而且护送人员也有一定的要求,政审必须过关。 不仅需要知道如何组织行军,还要有对抗乱兵乱匪的武力。 南乡系退伍下去的士卒,就是最优先的选择。 “禀君侯,我是建兴七年从军,被选入了陌刀营,后来跟随君侯前往安定平贼,最后在萧关负伤,不得已退伍。” “伤到了哪里?” 队长咧嘴一笑,举起左手,五根手指头,只剩下无名指与小拇指。 剩下的手掌,光秃秃的让人感觉有些触目惊心。 与队长那灿烂的笑容成为鲜明的对比,仿佛这就是他跟随君侯时所获取的勋章。 冯君侯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乡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队长嘿嘿一笑: “还成,家里的三郎还算有些出息,保送进了皇家学院。” 然后指了指后头的队伍: “三郎就在那里头呢,所以我就申请了这一次护送。多亏了君侯,以后的日子有盼头着呢!” 怪不得笑得跟吃了喜鹊屎一样。 冯君侯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有盼头就好,就怕大伙流血流汗之后,又要流泪。” 别人冯君侯管不了那么多,但兴汉会体系之内,肯定是要照顾自己人。 “不会不会!”队长连连摆手,“大伙都念君侯的好呢。” “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呃……”队长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君侯。 冯君侯心里一沉。 “有困难就直接说出来。” 兴汉会虽说还处于快速上升阶段,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根据张秘书的床头风,冯君侯知道这一回自己领兵出来,凉州发生了一些事情。 虽说已经处理了,但首尾并没有处理干净。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办法深挖下去——这其中似乎涉及到了兴汉会的内部人员腐化问题。 这种问题,只能是等着冯君侯亲自来处理。 腐化是不可避免的。 但如果这种腐化,已经开始影响到了基层,那就必须引起冯君侯的严重关注了。 “呃,君侯,是这样的,前些年的时候,君侯不是说了,在陇右凉州一地生孩子的话,就算是胡女,也可以分到田地吗?” “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小人那时离家也挺久了,一时忍不住,也跟风纳了个胡女。” 队长的脸色有些发红,吭哧吭哧地说道,“那胡女也是个好生养的,没几次就生了一儿一女。” “只是这回乡之后,家里那位……嗯……嗯……” 完了! 就没有完全说明白,冯君侯也知道这家伙完了。 南乡妇人,持家有道,那可是全大汉都有名气的。 “家里大妇不同意?” “倒也不是,毕竟小人的小妾和子女名下,在凉州也有些田亩,每年能从会里分到不少红利呢。” 队长有些扭捏地说道,“就是小妾生的女儿,颇是聪慧。小妾也常在夜里劝说小人,说想让女儿以后去读纺织学堂。” “只是她们的户籍是记在凉州那边,对南乡来说,算是外乡人,所以想要上南乡的纺织学堂,怕是困难。” “按习俗,这都嫁到咱家来了,怎么还能算外乡人呢?所以,所以小人就想问问君侯,这个事……” 冯君侯听了,心里暗笑这家伙原来还是个宠小妾的。 没想到旁边的张大秘书却是神色严肃地问道: “这种事情,在退伍回乡的士卒中,多不多?” 队长面对冯君侯不紧张,但一看到冯君侯身边天仙一般的人儿开口,顿时就紧张地结巴起来: “这个,这个,我……小人,身边就有好几个。” “当年为了尽快融合胡人,倒是下过力气推行军中将士娶胡女的风气。” 冯君侯开口解围道,“就算现在不多,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毕竟陇右凉州那一带,现在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可不是隋唐以后的水土流失模样。 只要愿意娶胡女,两人都可以在凉州分得田地。 农耕民族对土地的热爱,那绝对是炽热的。 张大秘书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教育资源的严重不平衡,会导致各类问题各种现象的发生。 从凉州的学堂出来,与从南乡的学堂出来,两者的起点绝对是不一样的。 看着队长渴望眼神里藏着的小聪明,冯君侯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 当下他笑了笑: “你说的这个事情,看起来简单,但实则事关重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样吧,我再给大伙一个方便。” “像你这样的情况,以后我会让南乡学堂专门开一条路子,只要你们多掏一份束脩,就可以让非南乡户籍的孩子在南乡借读。” 借读费这种事情,南乡早就在富贵人家那里推行了。 就像是许慈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每年都要去魏容那里纠缠。 不拿到一些学院学堂乃至纺织学堂的名额,那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这些名额,要么是人情,要么是大量的钱财,普通人还真没门路拿到。 不过这一回,倒是可以把享受这个政策的对象再扩大一些范围。 毕竟让将士娶胡女的事情,是自己决定的,自己肯定也要为这个事情擦屁股。 但为了避免过份挤占最支持自己的南乡子弟资源,门槛肯定是要有的。 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队长略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君侯能为大伙特意网开一面,他又高兴起来: “多谢君侯,多谢君侯。” 冯君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同时随口吩咐张秘书记下这事,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如何设立门槛。 “学生拜见山长。” 领着学生已经到达的魏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上前来,深深地鞠躬行礼。 跟在他身后的学生们,也跟着齐齐行礼: “拜见山长!” 声音参差不齐,冯君侯甚至还听到了掺杂着变声期的公鸭声。 冯君侯哈哈一笑,大声道: “无须多礼,吾在这里,已经等候尔等多时矣!如何,关中景色,可是与汉中大有不同?” 不少学生听到冯君侯的话,禁不住地向前挤,眼带兴奋之色,想要仔细看清楚这位亲手创立了学院的传说人物。 只听得有大胆的学生大声叫道: “山长,吾等这一路来,根本无心观景,只想早日到达长安,跟随山长建功立业!” 冯君侯重新站到土堆上,看着底下皆是青衣,心头亦是有些激荡: “再大的功业,也要需要脚踏实地从实务做起,没有实务,这所谓的建功立业,那就是海旁蜃气成楼,虚幻而已。” “山长我当年初至南乡,可是住着茅草屋,与诸人胼手胝足,把南乡一点一滴建起来的。” “尔等想要建功立业,也须得沉得下这份心,万不可厌卑近而骛高远,不然只会卒无成焉,知道了么?” 众人又是齐齐应道:“诺!” 章节目录 第1066章 有些微妙的变化 听完冯山长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原本就奔着建功立业来的学生们,更是群情激昂。 开始向着长安城进发的学生中,甚至有人开始大声高歌起来: 严风吹霜百草凋, 筋干精坚虏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 将军兼领霍嫖姚。 …… 有人领了头,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人数不过两百,但那昂扬的士气,却如同是在春日里绽放的勃勃生机,连远处的民夫都忍不住地看过来。 冯君侯目送着他们,脸上露出笑意。 “以实务为要,以浮华为忌”,这个话说得很轻松,但真要做起来,却是很难。 要不然,看看曹魏就知道了。 从曹人妻开始,就提过“忌浮华”,曹叡甚至不惜得罪世家豪右,搞出一个浮华大案。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随着曹叡的死去,曹爽就立刻重用那些被浮华一案牵连的世家权贵子弟。 历经三代啊,三代都没有搞定所谓的浮华之风,最后反而落了个人亡政息的局面。 这也是冯永为什么选择走最难的那条路,宁愿从苍头黔首的子弟里面选拔人才亲自培养。 也不愿意一开始就选择那些看上去对自己更有帮助的世家子弟。 伟人曾言: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冯永希望这些穿着青衣学生,在参加考课的三年里,能牢记今日他们所应下的诺言。 不要因为基层实务的繁琐而逃避,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丧失了应有的朝气。 看着学生开始入城,冯君侯也从土堆上走下来,准备跟在队伍后面返城。 “难得你这一回亲自送学生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魏容,冯君侯背着手,问了一句。 魏容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跟在冯君侯身边的张秘书,呐呐道: “就是太久不见山长,所以……” 冯君侯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说人话,再不说以后就不要说了。” 魏容一惊,连忙收声,好一会才小心地回答: “是家母担心大人,所以让学生借着这个机会,过来看看大人的身体如何。” “镇东将军啊?他好得很,我已经让他领兵去平定上党了,前些日子才传来消息,说是已经过了河东。” 冯君侯淡然道: “所以你这一回过来,怕是没机会见到他了。” “大人只要身体无恙就好。”魏容不敢再多说,只能另提一事,“弟子出发前,还收到阿兄从关中派人送来的信。” “信上求弟子给家里的侄儿寻个方便,看有没有机会进入学院求学。” 听到这个话,冯君侯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魏容是学院的代理山长,每年手头有不少机动名额,给自己的侄儿(即魏昌的儿子)分配一个学院名额,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却单独拿这个事情出来说,并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公平无私,而是在暗示其他的东西。 冯永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个事情,你家大人知道吗?” 魏容连忙点头:“知道,此事正是大人写信告诉阿母,阿母又亲口告诉我的。” 冯永没有立刻说话。 所以魏延出发前,派了魏昌过来向自己变相示好,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上党的战功? 继续往前走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 “回去跟你的阿母说,魏老将军也算是被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又久有战功。” “只要他不犯错,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去找他的麻烦,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 魏容的阿母入魏府也有十余年了,这些年来,魏延对她也算是不错。 要说同枕共眠这么久,两人之间没有半点感情,那就是自欺欺人。 冯君侯当年把魏容留在自己身边,除了看中他的天分。 未必没有存了防止他的阿母对魏延日久生情,彻底脱离自己掌控的意思。 这么多年的枕头风吹下来,就算是鹅卵石,都能吹到床底下了。 更别说魏容有可能给魏家带来的好处,以及加上军功的巨大诱惑。 就算是魏延这等孤傲人物,最终也没能逃出冯鬼王的算计。 “多谢先生!” 魏容不是蠢人,自家先生这一席话,不啻于一个承诺。 他连忙深深地鞠躬行礼。 冯君侯没有回头,径自背着手向前走,语气平静: “谢我做什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所谓天地君亲师,我既然当了你的先生,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于困境而不顾吗?” 魏容起身后,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是弟子失礼了。” 冯君侯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只管帮我好好地看着学院,那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若是你这一回擅自离开学院,导致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看我怎么罚你。” 听到先生提起这个事,魏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张秘书,欲言又止。 他这个神情,恰好落入了正待转过头去的冯君侯眼中。 还真有事? “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叫张师母了,只管说出来就是。” 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张大秘书斜眼瞟了一下魏容。 好小子,原来刚才是在顾忌我呢? 不知道老娘连你的师弟都生下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魏容被张师母这么一瞟,心里就是紧张起来。 “这个,先生,弟子此番前来,确实有与学院相关的事想要与先生说。” “说。” “学生在经过南郑时,陛下还召学生入了宫,专门问起学院之事,同时还让学生给先生带个话。” “说是这几年来,各地选送过来的学生越发多了,所以宫里想问问先生,要不要把学院再扩建一下,同时多设几个学监,也好给学生帮忙。” 听完魏容的话,这一回轮到冯君侯斜视张小四。 这种事情,不是由你来传话的么?怎么宫里直接让我的弟子传话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 张小四白了一眼冯君侯: 那也得联系得上我才行!亏得前些日子我怕你应付不过来,拼死拼活地从凉州往关中赶呢! 死没良心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张小四心里其实也有些埋怨,自家阿姊这个吃相,未免有些过于着急了。 就算是丞相去世了,皇家准备收权。 但学院好歹是顶了个皇家的名头呢,而且学院的山长还是你的妹夫,就这样难道还怕有人抢了去? 她正在皱眉间,冯君侯却是缓缓地开了口: “学院确实是应当扩建了。我记得,昔日许公(许慈)恳请天子复太学时曾有言:后汉太学内有三万余太学生。” “我也不说学院能有三万学生,就算是只有三成,一万来人,现在我也就不用天天发愁没有人手帮忙。” 听到冯君侯这番话,张小四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阿郎。 “而且现在光复了关中,以后皇家学院,怕是也要迁到长安来,不可能一直窝在南乡。” 冯君侯指了指眼前的长安城,说道: “正好,这次你来了,趁着这个机会,在城里划个好地方,给以后的学院占个好位置。” 听到自家先生说出这个话,魏容禁不住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我可不是跟你说笑,这两日你赶紧的!长安城现在太过残破,以后肯定是要重新规划的。” “这等好事,肯定是要先紧着自己人。” 过了城门口,冯君侯让人把魏容带下去休息之前,再一次吩咐他莫要忘了此事。 然后这才与张大秘书回转府衙。 回到府上后,张秘书就变得很是乖巧,不顾劳累,主动给冯君侯按捏肩膀。 冯君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不劳细君如此,且先坐下就是。” 张星忆小心地探过头,看到冯君侯脸色并无不愉之色,这才小心地坐到他的身边。 “阿郎,这个事情,妾也是第一次听说,事前真的不知道。” 听到张小四的语气不太对,冯君侯睁开眼,看她双腿并拢,端端正正地坐着,难得的听话模样。 让他不禁失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 “学院的事,阿郎不生气吗?” “我能生什么气?不过要说心里有些不快,倒是真的。”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只是话又说回来,今日与往昔,大不相同,时代已经变了啊!” “以前大汉仅有一州之地,这学堂也不过是给兴汉会输送各类管事。” “但大汉收复凉州之后,除非是依靠各地的世家豪族,否则各地的官吏,朝廷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委派出去。” “所以考课选才,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而学堂出来的学生,也算是有了正式的前程。” “而这一次收得并州河东关中,就是把学院的学生都派出来,那也是不够用的。” “更兼以后要还于旧都,这学院若想代替以前的太学,为国家输送人才,扩建之事,势在必行。” “这种情况下,若我仍一直把控着学院,里面出来的学生尽视我为师,那以后这天下官吏,岂非全是我的门生?” “此乃取死之道,绝不可为之。” 最是无情帝王家。 帝王狠起心来,连父子兄弟都能相残,更别说一个连襟——虽然阿斗可能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但冯君侯的志向本也不是那个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位置。 “只要能让考课选才成为国策,让天下士子都有一个公平公正的晋身之道,我就算不当这个学院的山长,亦无憾矣!” 正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开学堂本就是为了挖封建社会世家大族的墙角。 现在有了彻底打破世家大族的智力垄断的机会,冯君侯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皇家现在就是自己天然的同盟军。 但若自己死攥着学院不放手,皇家对自己会有什么意见先不说。 换作冯君侯自己,至少也会退而求其次,扶持另外一方来与学院学生竞争,甚至打压学院学生。 那么,谁最想学院消亡,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学院的敌人。 相反,若是皇家把学院看成是自己的地盘,等学院出来的学生成为考课选才的主力。 那皇家就算得罪再多的世家,也会死磕着把这个制度推行下去。 冯君侯这点心思,是藏在心底最深处。 除了关将军能隐约猜得到一些,这世间怕是再无人知晓。 张小四听得此人这番言论,只道他是大公无私,一心为国,当下不禁芳心荡漾。 忍不住地坐到他的身上,双臂搂过他的脖子,柔声如腻,舌吐馨香,: “阿郎,你真好!” 冯君侯自得了关将军从天女里得来锻体之术,那是日日都须得练习,再配合药方内服外泡。 此时又是春天来了,到了万物繁……复苏的季节。 更是让冯君侯身上的阳气怎么压也压不住。 偏偏关将军这些时日前往潼关巡视,被张小四钻了这么大个空子。 感受着大腿上的丰腻,冯君侯咽了一口口水,双手已经是有些不听使唤。 张星忆看到此人如同色中恶鬼,当下娇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妾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着,我听着!” “妾方才这一路其实也在想着这个事,宫里扩建学院,恐怕还存了别的心思。” “什么别的心思?” 冯君侯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宫里的心思。 反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皇家再多的心思,也就不用太在意了。 他这个时候的心思,大部分转移到了双手的感受上。 人妻之妙,妙不可言啊! 曹人妻是个会玩的。 张星忆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语气也略有急促: “阿郎在外头也说了,就算是把学院的学生全拉过来,此时也是不够用的。” “所以这次的扩建,宫里怕也是想要多招些学生。” 冯君侯还是不明白:“扩建的话,肯定是要扩招嘛,有什么不对?” “你究竟懂不懂啊!”张星忆用力地扒拉开冯鬼王的鬼爪,怒道,“扩招的学生从哪来?难不成还是从各地学堂选拔?” 听到这个话,冯鬼王终于停住双手。 “细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笨死了!你以为魏延让自己的孙子入学院,就真全部是他自己的意思?” 冯君侯这一回,连身子都僵住了。 “阿姊这是在试探你呢,你若愿意让魏延的孙子保送进入学院,那大汉的其他勋贵,难不成就要坐视不管了?” “还有那些世家,难道就真的让他们的子弟永远不得进入朝堂?” 冯君侯的眉头顿时皱起。 “阿郎,你也说了,时代不一样了。大汉现在占尽天下形胜之利,汉室三兴,计日程功,天下没人是傻子。” “既然大汉考课选才乃大势所在,将来必定是人人蜂拥欲进学院。皇家要平衡各方势力,也必然要让各方势力的子弟进来。” 冯君侯听到这里,身上已经是有些发冷。 他妈的! 玩政治的人,心真黑!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捏了一把手掌里的柔腻。 让张大秘书的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呻吟:“你弄疼我了!” 恰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梳着总角的小脑袋探进来: “大人,你又把张姨打疼了吗?” 然后一只小手伸过来,拧住他的耳朵,双双的声音同时在外头响了起来: “你闭嘴,说了不要去打扰大人和张姨!” 阿虫的脑袋被拎走了,外头传来他不服气的声音:“你再不放手!我就打你了!” 然后就是“砰砰砰”的摔打声。 “阿姊我错了,阿姊饶命,大人救我……” 冯君侯和张秘书听着外头的热闹声,四目相对无言。 冯君侯的双手下意识地捏了捏。 张秘书顿时恼羞成怒:“登徒子!” 一边说着,一边慌里慌张地从冯君侯身上下来,同时还不忘记打了一下冯鬼王,这才开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 冯君侯愣了半晌,手指头下意识地搓了搓,刚才的柔腻呢? ps:明天去别市看望岳父大人,可能无法更新。(作者箘窃喜中,终于可以偷懒一天了。) 章节目录 第1067章 维新之宏志 能成为大汉的勋贵,要么是流血拿命换来的。 要么是前期就把身家皆托于刘备,算是原始股。 最不济,也是投了个好胎,跟高祖皇帝和光武皇帝是同一个姓,同时还要有个好眼光。 刘琰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身为汉室宗亲,在豫州时就对刘备马首是瞻,给刘备当宾客,帮刘备吹捧名声。 在刘备被曹人妻撵得到处跑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 这才有了现在的车骑将军高位。 可以说,以眼下天下汉魏吴而言,季汉立国最为艰难曲折。 最后能跟着刘备入蜀安定下来的勋贵们,不管有无才能,不管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只论忠心的话,基本都算得上是最铁杆的汉室忠臣。 为了回报他们的付出,给他们一场富贵,荫庇家中子弟,那都是理所当然。。 冯君侯的大腿上没坐张小四,智商又开始占领高地了。 他坐在那里,看向坐到自己身侧的张星忆,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保送勋贵子弟入皇家学院我没有意见,但丑话说在前头,学院里面,只论学问,不问身份。” “若是谁敢在里头犯了规矩,别怪我不客气,若是有人敢说情,罪加一等。” “还有,宫里增派的学监,若是有人敢胆包庇,直接乱棍打出去……” 想要阻挡皇家扩建学院进一步收拢人心是不可能的。 就算冯永利用兴汉会,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强行打造出一个新兴“良家子”阶层。 他们和他们的子弟仍不足以支撑起大汉的全部。 十余年时间,南乡领先世界的教学优势,或许可以勉强抹平地方普通豪族子弟与普通百姓子弟之间的学问差距。 但面对拥有至少也是百年沉淀的世家,两者的平均水平,依然有不小的差距。 而且现在大汉的主要矛盾,是如何灭贼平定天下。 愿意支持兴复汉室的,都算是有统战价值。 冯永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所有人在考课的时候,尽量公平一些,这一点绝不能动摇。 “知道知道!” 张星忆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宫里对学院的看重,远超过你的想像。要不然,阿姊……” 话说到一半,张星忆顿住了,又换了一个话: “这么多年来,你见过宫里派过去的人有谁敢在学院里不守规矩?” 冯君侯一听,暗道这倒也是。 大汉对宫里的管理一向很严格——这份功劳,有相当一部分要归功于丞相。 还有一部分,则是丞相《出师表》里提过的董允等人。 这些年来,内府为了应付不断扩大的业务,宫里每年都要派宫人去学院进修。 现在宫里的黄门和宫女学问水平,比起以前那是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也正因为如此,就连董允都曾公开称赞宫中以修习学问为风尚,也算是插柳成荫吧。 有了宫里这些年来的活广告,若是还有人以为在学院里可以拿捏身份。 那就是应该反思一下学院的管理水平: 为什么会把这种智商在平均线以下的人放进来? “现在谁不知道,冯君侯亲手办起来的皇家学院,一向是难进严出,学院里只论学问,不论出身。” 张星忆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据理力争的家伙,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个家伙,你要说他恋权吧,整个刺史府的政务都敢放心交给自己处理。 你要说他贪财吧,明明可以传给子孙的发家之法,他说公开就公开。 偏偏每次触及学院,就一反常态,如同护蛋的老母鸡一样。 难不成他就真是被师门派出来,传播师门学问的? 可是自己跟着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怎么看,也看不出他身上哪里有这等圣人之资。 想到这里,张大秘书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柔声说道: “阿郎,妾总是有一种感觉,你对学院看得比什么都重,所图甚大。” “你看,事到如今,我连孩子都给你生下了,你能不能给妾露个底,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冯君侯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眼珠子都没有多余地动一下,就怕张小四看出什么不对。 同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我能有什么企图?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能给自己培养点人手。” “后来吧,兴汉会越做越大,我身为会首,又被学堂的学生视为师长。” “所以给会送些管事啥的,如此双方不正好皆大欢喜?” 张小四闻言,突然一声冷笑,直接截口道: “再后来,冯君侯越发位高权重,这学堂出来的学生越用越顺手。” “于是干脆来个考课选才,还必须是南乡学堂教过的学问才能考得上,对不对?” 说着说着,张小四就是有些咬牙: “到现在,察举变成了考课,太学换成了学院,冯明文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不是你故意早就设计好的?” 冯君侯当然不能承认,他梗着脖子说道: “我这叫顺其自然好不好?再说了,这事丞相也是同意了的?难道还会害了大汉不成?还是学院出来的学生不好用?” 能从考课脱颖而出的士子,最基本也在基层锻炼了三年。 能写会读还知道民间疾苦,又有一定的组织能力。 若是与所谓的名士对坐袖手清谈,可能不太行。 但若要辅助主官治理一方,那可算是最好的帮手。 张大秘书掌管凉州刺史府政务,对此自然是非常清楚。 只是听到冯君侯这般说,她却是又气又急,猛地站下来,就要对此人拳打脚踢: “也就是说,你确实有别的意图了?杀千刀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要对我巧言令色?” “哎哎哎!咱们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 冯君侯连忙阻止她动手的意图: “好好好,我说,我说!” 张小四快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 她是在乎他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图吗? 就算他要造反,自己拼了命,也会求着阿姊要给他留一条狗命。 她要的就是他的态度! 他怎么就不明白? “还不快说!” 冯君侯悻悻地说道: “说句不谦虚的话,大汉三兴有望,我怎么说也有些许微末之功吧?” “桓灵二帝时童谣有云:举茂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我可不希望前方将士们流血才从逆贼手里重新夺回的汉室江山,后方又让一群不知书父别居的茂才孝廉逼反了。” “当年为何有黄巾之乱,难道说,只是因为张角能蛊惑人心?” 听到冯君侯说出这个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张星忆这才顿住了。 她就这么站在冯君侯面前,定定地看着他,面色颇有些复杂: “所以你才不愿意继续用察举之法,而力劝丞相推行考课之法?” 冯君侯看到张星忆这般模样,心里顿时就有了底: “四娘,事到如今,我也与你说句实话。那魏贼的九品官人法,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察举法的进一步改进而已。” “看看现在的魏贼,有权有势有财之家族,其族中子弟得高位易如反掌,无钱无势而有才者,欲晋身难如登天。” “长此以往,庸者乃至愚者窃居高位,有志有能者嗟叹怀怨,非国之福也。” 张星忆看着他,默然良久,最终只是叮嘱了一句: “以后宫里若是问起此事,你须得记住今日之语。” 她说着,又转身坐回了椅子上,整个身子窝到椅子里,仰头看着屋顶,自顾说道: “虽然这番话语可能会得罪世家,但你这些年来,得罪世家的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亦知你素来有维新之宏志,不过这样也好,让宫里知道你所图,以后也能安心。” 冯君侯看到张星忆这副模样,心里一沉: “宫里?” 张星忆懒懒地摆了摆手: “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毕竟丞相不在了,有很多事情,不可再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了。” “只要是明眼人,谁都可以看得出你对学院的重视,身为冯鬼王,又是多年的布局,要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谁会信?” 冯鬼王以前和自己说过,在很多事情上,他可以相信诸葛孔明,但却不能相信大汉丞相。 正所谓风起于青蘋之末。 极具政治敏锐性的张星忆,此时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 她可以相信自己的阿姊,却不能完全相信大汉皇后。 只听得旁边的冯鬼王脱口而出地说道:“我要说我是风评被害,你信吗?” 张大秘书冷笑:“我不信!” 你还真当我是十几年前的小女孩吗? 跟你睡了那么多年,你哪一点是误传? 冯鬼王“啧”了一声。 现在就连夫妻之间,也没有半点信任了吗?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冯鬼王终是叹息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他再不去,估计阿虫就要被自己的阿姊打哭了。 “吱呀”一声,把屋门打开,果见双双正把阿虫按在地上猛揍。 这一对儿女越长大,性子就越是和小时候相反。 双双小时候调皮活泼,现在却是变得安静起来。 就算是在对自己弟弟下黑手的时候,也是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吭气。 反而是小时候乖巧听话的阿虫,活脱脱双双小时候的翻版,到处乱跑,一刻也停不下来。 明明只是比双双晚出生一个时辰不到,又是同一个阿母教的武艺。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打不过双双。 偏偏嘴又贱,非要时不时地去撩拨自己的阿姊。 然后就是像现在,经常性地被自己的阿姊摁在地上猛捶。 两个七岁的孩童,正是连狗都嫌弃的年纪。 滚到庭院里,身上沾满了泥土。 乳母站在走廊那边干着急,又不敢上前劝。 劝了一边另一边就要闹,说是偏心。 也幸好冯君侯多年的征战下来,虎背熊腰的,走过去双手拉开两人,一手拎起一个: “干什么?看你们现在的模样,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快去洗干净了!” 阿虫明明被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脸上也沾了泥巴,嘴上还硬撑: “大人,她先动的手!” 双双怒目圆睁:“是你先说要打我的,我是先下手为强!” “我又没真的动手!” “我是你阿姊,你居然敢威胁我,不打你打谁!” …… 被拎着还要互不相让,冯君侯只听得头昏脑胀,大喝道: “不许再吵了,再吵等过两天你们阿母回来,我就告诉她,看她怎么收拾你们!” 关大将军乃镇宅神兽,就算是两个小魔头,一听到自家大人提起阿母,亦是只能立刻闭嘴。 本以为张大秘书带着秘书团来了以为,自己能轻松一些。 没想到家里的五个孩子,其难缠程度足以抵得上整个关中的政务。 冯君侯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庶出的孩子多是缺爱了。 孩子多了,嫡出的都看不过来,哪有心情看庶出的。 也就是冯君侯这种后世穿越过来的,才会想着无论嫡庶都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太过厚此薄彼。 不过阿梅和李慕又不是穿越者,看到冯君侯对自己孩子的态度,感动之余,自然是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去服侍好冯君侯。 “还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好啊!” 冯君侯叹息着,忍着腰酸,从两女的四肢纠缠里轻手轻脚地爬出来,换上轻便的练功服,开始去庭院练功。 不练不行啊! 先是来一套完整的锻体术,然后再喝喝有声地练拳脚。 练到一半,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回廊的柱子后面探出来,悄悄地观察。 “要来吗?” 冯君侯对着自己的女儿招呼道。 双双立刻惊喜地探出身子,指了指自己: “我也可以和大人一起练吗?” “来吧,我教你。” “好!” “来,摆成这个姿势,喝!” “喝!”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庭院响了起来。 …… “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虽说天气已经转暖了,但小孩子多是贪睡,没有了关大将军的督促,像双双这样偷偷早起的,算是难得。 “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 “大人,张姨跟我说,你要娶她,是不是真的?” 冯君侯身子一僵。 “算是吧。怎么?你平时不是也很喜欢张姨吗?” “那阿母怎么办?阿母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回来,是不是生大人的气了?” “咳咳咳……”冯君侯被口水呛着了,“别胡说!过两天你阿母就回来了,等她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你阿母就算是生气了,该跑的也应该是我。” “为什么?” “因为我打不过你阿母。” “那张姨呢?” “我和你张姨加起来,也打不过你阿母。” “哦!” 双双这下放心了,狠狠地挥拳出去,清脆地叫道:“喝!” 章节目录 第1068章 初定 四月的关中,并没有太大的事情。 在秘书团和参谋团的协调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恢复民生与巩固关中防线。 前方的魏延才刚刚经过河东,进入上党地界,还没有太多的消息传过来。 真要说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那就是天子派侍中费祎为天使,前来关中宣旨。 冯永由征西将军,迁镇东将军,平尚书事,赐假黄钺(假节的最高礼仪),鼓吹麾幢等物。 命其暂领关中并州河东等地军民诸事。 原虎威将军关索,迁征东将军。 原镇东将军魏延,迁镇东大将军,升爵武功县侯。 姜维以中监军身份,迁征北将军。 (注:姜维在原历史上刚投汉,就任奉义将军,然后没多久,诸葛亮认为他才能过人,直接让他领虎步军五六千人,迁征西将军。) (好多人认为在本书里他迁升得很快,其实远比原历史上的要慢得多。) 吴班迁镇远大将军。 关兴张苞孟琰刘浑李球霍弋等诸将,皆有升迁,赏赐不一。 天使的及时到来,让原本因为丞相的去世,还略有些许不安的军中将士,立刻稳定了下来。 费祎宣旨毕,私底下悄悄地找到冯君侯,问道: “如今大汉半边国土,皆系于君侯一身,此乃天子之所重也。不知君侯可有良言,需要某代为向天子转达?” 冯君侯知费祎既为天使,此行过来,肯定是要把关中并州的局势了解清楚,好回去向天子汇报的。 当下他略一沉吟: “丞相去世,军民不安,永年少无知,威信不足,诚如天使所言,大汉半边国土,皆系永身,永深恐有负天子的信任。” “故还请天使回去禀报天子,请速派能吏干将,前往新定之地,治理地方,领军固边,免得重为贼人所趁。” 费祎连忙说道: “丞相临终前,亦曾有言:以君侯之能,足以守关中之地。故关中一地,只要有君侯在,大伙都不必担心。” “不过并州河东等地,丞相并没有安排,且这些地方,乃是君侯率领将士光复的,若说熟悉,莫过于君侯。” “不知君侯对此,有何见解?” 冯君侯听到费祎这话,不禁微微一怔,自己那位小胖子连襟,难道是打算让自己推荐人选? 看着费祎带着期待的目光,冯君侯反而是有些犹豫起来。 举荐他人上位这种事情,做好了,可以落下大人情。 但若是日后出了问题,那自己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大概是看出了冯永的犹豫,再想起临走前帝后二人的叮嘱,费祎鼓励道: “以前就听闻君侯有识人之能,今君侯又有平尚书事之权,君侯只管畅言就是,用与不用,天子自有决断。” 听到这个话,冯君侯只能开口道: “河东之地,我倒是有个人选。” “君侯请讲。” “征西将军姜伯约,敏于军事,一直深受丞相所重,让他领兵驻守河东,当是无碍。” 费祎听了,点了点头: “姜伯约之名,吾亦有所耳闻。听说这一次关中之战,他不但领兵断后,迷惑住了贼人。” “后面还能破桥山领军直冲长安城下,前些日子又歼贼两万,确实不凡。” 这算是赞同冯君侯的举荐。 “那并州之地,不知君侯又有何人选?” 冯君侯摇了摇头: “并州之地,看似易守,实则却是事关关中稳定,最是紧要,故吾一时间,也没有太过合适的人选。” “哦?”费祎对军事远不如冯君侯,听到这个话,便谦虚地问道,“不知君侯此言何解?” “曹贼在建安二十年(即公元215年),弃并州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使各置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 也就是曹操放弃了九原故地四郡,把这四郡的百姓迁入雁门塞,从太原郡划出一部分地方,成立新兴郡,安置这些百姓。 云中、定襄、五原、朔方这四郡,看似孤悬北境,实质上却是关中头顶上的冠帽,屏护关中。 如何用九原故地作为关中的屏障,从秦到前后二汉,历代皆是费尽了心思。 秦始皇让蒙恬修直道,筑长城,驱匈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保证关中的安定。 秦直道直通九原,就是为了能快速运兵运粮,支援北地。 到了前汉,同样是继承了秦的这一做法。 但这个做法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由关中乃京师之地,随着社会的稳定,人口的增多,到了前汉中后期,关中的粮食就会越发地紧张。 再加上还要供应北方的军队,更是给关中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到了后汉定都洛阳,九原故地被划给了并州,其实就是让并州的西河郡与九原故地连成一片。 这样的话,可以更好地整合河套地区的防务。 同时从洛阳又可以得到关东的物资支持,再从洛阳输送到并州。 再加上九原又是由南匈奴负担了一半的防务,所以负担就大大地减轻了。(见文后书评里的图) 而曹操为了图省事,放弃了九原故地,撤走了全部的百姓和军队官吏,就相当于撤去了关中数百年以来的北方屏障。 只要能进入九原故地,就可以从像数百年的匈奴那样,顺着秦直道南下,翻过桥山,就能直达关中。 或者像冯君侯那样,趁着敌人的意想不到,铁骑连破并州各个山口关卡,南下直冲大河岸边。 “若非如此,吾何以能从并州入河东?” 可以说,曹操当年的这一个操作,给自己的孙子埋下了祸根。 冯君侯自然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 听到冯君侯的解释,费祎这才恍然大悟,连连说道: “如此说来,并州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绝不可有失!依祎之见,当设都督府以统之才是。” 冯君侯一听,当场就笑道: “费侍中之言,正是吾之所思也!” 费祎听到冯君侯竟是与自己想到一块,不禁亦是心头高兴: “如此说来,冯君侯心里已是有了人选?” “并州刺史吾尚不能下决定,但九原故地的都督,吾心里早已想好了。” “谁?” “霍绍先(霍弋)。” “哦?君侯以为,他是合适的人选?” “霍绍先乃忠烈之后,跟随我以来,久有战功,这些年来,又任凉州酒泉郡郡守,对胡人亦是多有了解。” “九原故地,正是胡人聚集之地,故我以为,此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霍弋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算是阿斗夹袋里的人。 虽然这些年常受关大将军打压(误),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但只要交给他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 就算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战功,现在也应该是让他出头了。 再说了,给费祎解释了九原故地的重要性,阿斗(张星彩大姨子?)肯定要把这个地方掌握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不然以后还于旧都后,晚上睡觉只怕都不能安稳。 所以九原故地的都督,霍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费祎对天子与霍弋的关系亦是心知肚明,当下便顺水推舟地说道: “君侯既如此说,那吾便记下了,回去后自会向天子奏明,只是这并州……”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我思来想去,这并州刺史之位,有一人可能勉强合适。” “谁?” “前将军邓伯苗(即邓芝)。” 这一回,费祎却是皱起眉头: “邓伯苗坚贞简亮,临官忘家,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人选,但并州乃新定之地,又与贼境相临。” “然邓伯苗领兵这些年来,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要说有出彩之处,却是少见,他当真合适么?” 冯君侯先是点头赞同:“前将军领兵确实无甚出彩。” 然后话锋一转:“但费侍中亦无须担心。并州之地,虽与贼境相接,但却有太行山相隔,山陉险阻,前将军只需依山守境即可。” “再说了,陇关守将王子均,果壮朴鲁,有大将之略,凉州军中有一将军,姓刘名浑,精于骑战,原是并州匈奴胡儿,熟悉并州。” “若是有此二人辅之,并州何愁不安?” 费祎一听,这才笑道: “听君侯这么一说,果然妥帖。” 两人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交浅言深。 费祎的身子稍微凑向冯君侯,刻意压低了声音: “君侯坐守长安,镇抚大河东西,可谓位高权重,然军中比君侯资历高者,亦不在少数。” “正如那潜逃不见的杨仪,听闻就是不愿屈于君侯之下,这才愤而失踪。” “在吾想来,不服君侯者,怕是不止杨仪一人,故在祎临行前,天子曾有言,君侯但有为难处,尽可言之。” 你是想说魏延? 若不是有了张小四前些日子的提醒,冯君侯说不定就真要提起魏延了。 但此时,他只是略抬了一下眼睑,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费祎。 然后又垂下眼眸,举杯喝了一口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天子已明诏让我暂领关中并州河东等地诸事,谁还敢不从命?” “请天使回去禀报天子,永虽不才,但定会尽己之力,不会让贼人有可趁之机。” 费祎闻言,认真地看着冯君侯。 确实他不是在客套,最后才点了点头: “好,既然君侯如此说,那吾就不便多问了。不知君侯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某?” 冯君侯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了。” 费祎生怕自己忘记了前面交谈的事情,当下便起身道: “既如此,那祎便告辞。” “我送侍中。” “不敢有劳君侯。” “请。” “君侯请。” 把费祎送出府门口,冯永下意识地往东边看了一眼,心里暗道: “魏延啊魏延,这一回,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费祎不知冯君侯所思,他告别之后,在护卫的保护下,向着府衙不远处的临时住处走去。 关中的战乱,已经平息了半年。 作为大汉旧都,关中的核心,长安渐渐恢复了一些人气。 这些人气,是由从汉中而来的商队带动起来的。 这些商队,要么与兴汉会有极深的关系,要么是为了赚钱不要命。 这些商队,直接把货物摆到了当年司马懿专门开辟出来指定交易的地方。 虽然与关东的联系仍然没有恢复,但商队本也就是怀着探路的心思。 没成想这货物则一摆开,就有人闻风而来。 “这个,能不能换?” 匈奴左部帅,刘浑的叔叔刘豹,拿着几张票子,递到货摊面前。 天气已经转暖了,商队的人看着眼前这个胡人还穿着厚厚的毛衣。 那毛衣又灰又黑,有些地方在日头的照耀下,还闪着油光。 当下心里就是有些鄙夷。 只是看到此人手头上的票子,额度却还不小,脸上却是堆着职业性的笑容: “当然可以,不知你想要什么?” “这个。” 刘豹指了指堆在地上的毛毯子。 这是过秦岭时,商队的人用来裹着过夜睡觉的。 刘豹又抖了抖手头上的票子: “这些,能把它们全部买下来么?” 这是……冤大头上门送钱了? 商队的几个伙计就各自使唤了眼色,有人伸手: “这位客人,能不能让我看看这票子?” 想要制假票的人数不清,但能制出一模一样票子的人,这些年一个也没有。 南乡造纸术冠绝天下,别人想造出同样质量的纸张都做不到。 更别说票子所用的制造原料和墨料,根本就是绝密。 但为了以防万一,商队还是存了份小心。 刘豹大方地全递了过去。 反正他还有一大叠呢。 看,摸,闻,没有问题。 把商队里专门鉴别真假的管事请过来,同样看不出问题。 “客人是想拿这些票子买下我们的毛毯?” 管事手里紧紧地攥着票子,笑容满面。 “对。” “客人真是有眼光啊,不瞒客人说,这些毛毯啊,是凉州那边的高级女工,以最精细的羊毛为料,用最好的织机织出来的。” 管事翘起大拇指,称赞道: “这毛毯不但厚实,而且非常耐用,白日里可以披着保暖,夜里可以裹着睡觉。” “我看客人衣着不凡,想来若是在家中或者帐中铺这样的毛毯,那可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管事滔滔不绝。 刘豹虽然见过毛料,但那都是关东世家不知加了几个零卖给他们的。 而且还是最次等的那种。 就是最次等的,那也是只有大头目才能买得起。 跟着大军进入关中以后,军中的毛料不知比他以前所见的精美多少。 但那些都是军用物资,每一件都是登记在案的,他就是想买都买不到。 待到商队进入长安,想起关将军当初豪爽地甩出那叠票子,刘豹本着试一试的心情,没想到居然当真能换到这等精美毛料。 他惊喜之下,指着那堆毛毯: “全卖了?” 管事豪爽地一挥手:“就当是交个朋友,全卖!” 刘豹当然知道自己手头的票子值钱,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义从军中还有人愿意用多余的兵器与自己换票子。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票子居然如此神奇,连素未谋面的人也愿意拿上好的东西换票子。 “这个糖呢?” “值一张票子。” “有酒吗?” “客人要什么酒?我们这里,有烈酒有蜜酒有蒲桃酒,任君选择。” “全要。” 刘豹看着管事打开一个坛子,闻着醇厚的酒香,喉咙禁不住上下涌动。 章节目录 第1069章 初定(二) 在双方互道傻逼的眼神中,刘豹让随从把自己买下的东西全部搬走。 商队:这胡夷怕是不知道,大汉既然收复了关中,以后大伙就可以随时把东西从凉州和汉中那边运过来。 到时候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居然还愿意花高价买,不是傻子是什么? 刘豹:这些商贾们怕是不知道,现在并州还没有完全平定下来。 再加上并州河东大河以西这些地方,今年所需要的各类物资,恐怕都是得要从长安经过。 到时候能不能是现在这个价格,还不好说呢! 相比于商队和刘豹的互道傻逼,若洛阿六却是连说傻逼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同为胡人的刘豹欢天喜地地抱着酒坛子离开。 如果当时自己的阿兄轲比能,没有耍那些小聪明,想来今日在这里大买特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吧? 想想在桥山死掉了两万族内精骑,五原县差点又全族覆没,若洛阿六不禁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他们可不是蠢货。” 站在若洛阿六身边的许勋,难得地同意了刘豹的做法: “别看现在雍并二州大部已经平定,但恢复耕种,安抚百姓,兴修水利,乃至开草场等等诸事。” “更别说东面还有贼人大军,这关中并州定是要布防大军,大军所需物资,头两年大多也是要从陇右汉中输送。” “所以依我看来,没有两年时间,这关中的物价怕是降不下来。” 开了春之后,九原与关中之间,终于恢复了通畅。 被用来安抚九原故地鲜卑胡的工具人若洛阿六,与留守九原故地的许勋一起来到长安。 倒不是说若洛阿六已经完成了使命,让他来长安享受一下生活啥的。 而是说,若洛阿六既然是部族大人,而且领着族人投靠了汉人。 那么给族人找条出路,那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下阴山一带的鲜卑人,被冯鬼王屠戮了近半数,剩下的又多是老弱。 再加上若洛阿六又算不上有多出色,想要靠他带领部族独自走出困境,难如登天。 所以只能来找汉人,看看怎么让族人度过这个马瘦毛长的春天。 若洛阿六也是有自知之明。 他想要坐稳这个部族大人的位置,除了依靠汉人,别无他法。 毕竟轲比能一族里,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要说不是自己出卖了轲比能,恐怕连草原上的狗都不相信。 他真敢要带着族人离开阴山——先不说能不能逃离。 就算是能逃离,半路上估计也会有人从背后捅刀子。 不仅仅是为轲比能。 死去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多少人深切了感受到了丧亲之痛? 说不定每个毡帐都有呢? 草原上的人就是把生死看得再淡,也断没有看着有机会报仇却主动放过仇人的道理。 冯鬼王的一番操作,让他百口莫辩。 若洛阿六知道,没了汉人的庇护,自己在草原上性命堪忧。 只是看着那个匈奴打扮的家伙,拿着一张张纸,居然就能从商队手里换到那么多的好东西。 若洛阿六不但羡慕,而且嫉妒,同时心里也有着恨意。 入他阿母的! 到了长安,他才知道,去年整整有近四十万大军在关中厮杀。 轲比能不过派出两万人马,就想要洗劫长安城。 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太自不量力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真心与冯君侯合作呢! 说不定现在拿着票子挥霍的就是自己了。 正是这般心理,让若洛阿六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蠢货”。 没想到许勋却是会错了意,还好心给他解释了一番。 若洛阿六本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了想,说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头人罢了,要什么想法?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便是低落无比,勉强一笑:“许郎君高见。” 看着那群匈奴人欢天喜地地抱着东西经过身边,若洛阿六眼中闪着羡慕的光芒: “那些匈奴人,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许勋比他了解得自然要多一些,随口回答道: “当是并州匈奴吧?十有八九是大军进入并州的时候收服的。” “不过看那个首领,手里有票子,估计就是投靠大汉的时候兄长赏下去的。” 别的不说,兄长用票子砸人,手法已经是极为熟练了。 若洛阿六闻言,就更羡慕了: “在草原的时候,就常听义从胡骑说,冯君侯从不亏待自己人。” “那匈奴儿不过是半路投靠君侯而已,就能得到这般大的好处?” 许勋听到他说这句话,目光不禁就有些古怪。 只是想起轲比能在的时候,若洛阿六也做不了主,于是便安慰道: “若洛阿六首领只要能好好给君侯办事,以后何愁没有好处?” 若洛阿六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不一样啊。” 主动投靠,族人无恙,那自然是不用发愁。 但眼下自己是莫名其妙上位,族里不知有多少人不服。 想要把族里管理好,让君侯满意,谈何容易? 许勋看到若洛阿六这副模样,心里不禁暗道: “此人资质平庸,怪不得身为轲比能的阿弟,却是连轲比能的女婿都比不过。” 正在想着,只听得耳边突然有人问道: “许郎君,欲前往何处?”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 但见一个身着丝绸衣衫,挺着肚子的胡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许勋看到这个胡人,竟是少见地拱手行礼: “原来是端木管事,想不到居然能在长安相遇,实是让人意外。” 眼前这位被许勋称为端木管事的胡人,正是早已归化入籍的端木哲,人称狗管事。 这个“狗管事”,是真的狗管事。 兴汉会内部的各地狗场,基本都是由他亲手创建起来的。 就连凉州军所用的军犬,也是全部由他供应。 更别说草场牧场的牧羊犬,工坊矿场的看门犬,但凡是要用到狗的地方,绝大部分都是出自他创建的狗场。 原因无他,因为大汉最好的狗,基本都出自那里。 培养好狗,端木哲是专业的。 所以他不能有资格穿华丽的丝绸,而且十个手指头就有六个戴了各个款式不同的扳指。 有玉,有金,有翡翠,有玛瑙。 差点亮瞎了站在若洛阿六的眼。 “君侯上个月君侯就派人给我送信,说是要急用狗,所以我不敢怠慢,精心选了百条狗,亲自送过来。” 端木哲笑着解释道,“几个月前还听说许郎君在北边立了功劳呢,没想到竟是回了长安。” 许勋听到这个话,脸上也是露出笑容: “不过是些微末之功,冬日的时候奉兄长之命,与刘郎君留守阴山。” “眼下不是开春了嘛,阴山那边什么都缺,所以回长安见兄长,顺便带些物资回去。” “所以现在准备去西市的仓库问问,看看能不能加运一批货前往阴山。” 所谓的仓库,自然就是兴汉会的临时仓库。 司马懿开设出来的易市,正是在长安城的西市遗址上。 看到端木哲,许勋又想起一事: “端木管事,说起狗,阴山那边,也缺一批好狗,你看?” 端木哲爽朗一笑: “晓得晓得,许郎君亲自开了口,别人就算没有,那阴山也必须要有的。” “不过还是按规矩,还烦请许郎君去跟君侯说一声,只要君侯同意,我一定优先送去阴山。” “好,那就一言为定。” 端木哲满口应下,然后又说道: “听说长安城来了一批匈奴人,也不知他们所用的狗,是不是与我们一样。” “我得了君侯的允许,前去他们那里看看,能不能挑出些种狗来,许郎君,请恕哲就此别过。” “好说好说,端木管事请。” 许勋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若洛阿六没有跟上来,他转过头去。 看到若洛阿六正呆立在那里,看着端木哲领着护卫,跟着匈奴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若洛阿六首领?” 许勋连叫了几声,若洛阿六这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快走两步,一边走一边回头,伸出手指着远处的端木哲一行人,满脸的震惊之色: “许郎君,那……那……那个不是胡人吗?怎么会……” 他本想说怎么会有汉人护卫。 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 “怎么会那般威风?” 许勋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此人原先确实是胡人,本是一个小部族的头目,后来走投无路,举族投靠了君侯。” “君侯见他识相,便给了他一条门路,如今在大汉也算是有名气,富比王侯亦不为过。” “因为他深得君侯看重,所以就是我等,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不知多少胡人首领欲求见他一面而不可得呢。” 野外多狼狐,无论你是想成规模养鸡养鸭养猪,还是养牛养马养羊,狗是必不可少的。 特别是草场牧场那边,狗更是最好的帮手。 没有狗,你开个草场都未必能开好。 你说那些胡人首领能不巴结吗? 更别说多少胡人首领想成为第二个端木哲。 若洛阿六听到许勋这番话,心里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入他阿母的! 举族投靠还有这等好事? 看看那家伙身边的捧壶胡姬衣着,居然比自己穿得还要好。 还有没有天理了? 若洛阿六“咕咚”地咽了一口口水。 若是前番看到匈奴的暴发户模样,若洛阿六可能还是羡慕中有嫉妒。 对于端木哲,他就只剩下羡慕了。 他略有些急促地问道:“许郎君,这个,不知要如何,才能,才能……” 许勋会意,含笑道:“像他那般富比王侯?” “对对对!” 若洛阿六连连点头。 要是能像端木哲那样,他也不愿意当什么部族大人啊! 在大汉尽情吃喝玩乐不爽吗? 许勋脸上尽是和善: “这个嘛,若是若洛阿六首领想要长久的,那自然就是好好听君侯的话,到时候君侯一高兴,赏个门路下来,还怕没钱财?” “听听听!我一定听君侯的话。” 现在若洛阿六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匈奴人和端木哲。 既然自己眼下只能受汉人庇护,那还谈什么仇不仇恨不恨的? 虽然轲比能是自己的阿兄,但若洛阿六表示我能力有限啊,没有办法报仇啊。 我还不想死啊,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啊。 “当然,若是若洛阿六首领手头比较紧,着急要钱,我这里也有个门路。” 说到这里,许勋顿了一下,看了看若洛阿六。 若洛阿六差点就拜了下去: “还请许郎君教我!” 许勋连忙扶住若洛阿六,“喛,若洛阿六首领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朋友,何须如此?” 他凑近了若洛阿六的耳边,轻声道: “我知贵部落中,有不少人嘴上不说,但私下里其实是常拿若洛阿六首领与轲比能做比较。” “认为若洛阿六首领远不如轲比能,故心里多有不服。” 若洛阿门听到这个话,脸色一僵。 许勋语气轻柔地说道: “不瞒首领,其实君侯打算在并州开矿场,现在还在发愁劳力不足呢。” “一个精壮劳力,”许勋伸出一个巴掌,“一百二十缗,只多不少。” “首领你想想啊,一个就一百二十缗,十个就是一千两百缗,这要是一百个……” 听着耳边如同魔鬼般的声音,若洛阿六脸色先是煞白,然后血气又从胸膛汹涌而起。 非但脸由白转红,而且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一百个? 只要一百个,自己就能赚到……赚到多少来着? 已经算不过来了。 “这个……这个……” 若洛阿六吃吃地说道,“不太好吧?他们好歹,好歹也是我的族人呢。 许勋“啧”了一声: “若洛阿六首领就是心太软,明明知道那些人不服你,居然还想着让他们留在族里。此可谓与虎共眠是也。” 说着,他看了一眼若洛阿六,“只是人无伤虎心,不知虎有无意害人?” 你装什么装呢? 我还没说卖谁呢,你开口就是自己的族人? 敢说不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若洛阿六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现出非常为难的神色。 许勋悠悠地说道: “天下适合养马的地方,一个是并州与陇右,一个是幽州,最后一个,就是阴山那一带。” “按君侯的意思,阴山那里,以后应当也是大汉的养马场。只是汉人善耕,胡人善牧。” “到时候也不知道君侯会选谁帮大汉养马……” 许勋再也忍不住了,他当机立断地说道: “干了!” 反正这辈子出卖轲比能的骂名是洗不掉了。 既然洗不掉,那为什么不拿这个换点好处? “还请许郎君做个中间人。” “没问题。”许勋搓了搓手指头,“不过我每个人头要抽二十缗的利。” 一百二十缗,减去二十缗,还有一百缗。 “没问题!” 若洛阿六一口应下,目露狠绝之色:“此事回去之后,还要请大汉军中帮忙弹压。” “应该的,应该的。” 许勋搂住若洛阿六的肩膀,哈哈一笑,“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只要若洛阿六能下得了决心,那阴山一带就算是稳大半了。 胡人之间的仇杀,关大汉什么事? 大汉最多只是接收一点人员,顺便帮忙改造而已,不是吗? 以前南匈奴人在那里当看门狗,现在鲜卑人也得在那里当看门狗! 章节目录 第1070章 司马 尖锐的哨声响起,接着有人在大喊:“休息!” 原本一片繁忙的潼关,立刻引起一阵小小的叹息声。 “不许乱跑,就地休息,不要去喝生水,那边有晾好的开水,不许随地便溺……” 民夫已经坐下休息了,但从南乡赶过来的学生仍需要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绕上一圈,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直到确定每个人都听进去了,这才能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那里早就坐了几个人,看到对方坐下,有人就凑了过来: “李兄,你这速度,比我们的快上不少啊,看来这一次要得不少分。” 被称为李兄的摆了摆手,“喛”了一声: “就是个辛苦的活,那些民夫听说前年还给那魏贼拉过铜人呢,有经验,听他们讲讲怎么干,比我们自个儿摸索可快多了。” 说起魏贼,有人不禁砸嘴: “可惜啊,我等没被选上讲武堂,听说比我们高一届的讲武堂学长们,现在最低也是个实领两百人的部营侯选军侯了。” “咱们现在就算领民夫,也不过一百来人,实在是不能跟人家比。” 要是真正当上部营军侯,这辈子就算是真正跃过阶层了。 大汉军中待遇极高。 一个部营军侯所领的俸禄,足以养活一家五口。 相当于后世从学校毕业工作,过了实习期后,就能养活全家。 当然,危险性极高。 但这不是终点,而仅仅是开始。 最重要的是,战乱之世,想要高人一等,从军立功就是最快的办法。 “人家那是拿命去博的,能一样么?” 也有人不这么想,“若是换了我,我倒是未必一定要想进讲武堂。” “你也得让人选上了才行。再说了,讲武堂真要选中你了,你还敢不去?” 持反对意见的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从军这种事情,真落到了自己头上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不然一夜之间,不但要从学院除名,而且还要被强征从军,从一个大头兵做起。 在学院藏拙也不是不行,但在学院实行的严进严出。 对各项技能都有一定的要求。 君子六艺,虽然不要求全部精通,但至少也要掌握最基本的东西。 像山长就是以“数”起家,你不精通“数”,怎么走出学院大门? 不使出全力就想通过各类考核,除非是天才。 但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天才? “刘兄,你的意见呢?若是有得选,你是愿意进入讲武堂,还是愿意像现在这样?” 刘兄看着远方,幽幽说道: “若是有机会,谁不愿意进入讲武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负了一身所学?” “再说了,从学院出来,要再进入讲武堂学三年,而我们,则是到地方苦干三年。” 说着,他捡起身边的一个土块,随手扔了出去,仿佛是扔掉了自己的遗憾: “而且升迁之道,讲武堂也比我们的要广一些,毕竟军中可以转到地方当官吏。” “而我们想要进入军中,可谓难上加难。就算是有机会弃文从武,又如何能比得过那些从讲武堂出来的学长们?” 有人有些不服气:“那可不一定,投笔从戎班定远又怎么说?” 刘兄也不生气,仅仅是淡然一笑: “大汉四百年来,有几个班定远?” 他仰了仰下巴,指了一个方向: “看到没有,那边有一个河东后进领袖,那可是和当年的山长一样的名头。” “而且还是河东裴家的人,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干着和我们差不多的活。” “我们是领着民夫修潼关,他是在我们到来之前,整个冬日就在潼关上头到处跑,就为了查看潼关的地形。” “说是要跟着军中的学长们学制图,要画出合格的潼关地形图呢。” “若是你们不认识,我敢打赌,你们当面肯定认不出来,那可是世家子出身的人物。” “所以我就说啊,班定远哪有那么好当的?山长有言,治百夫而不得其要,安能治天下乎?” “这就是让大伙考课三年的原因所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先把实务做好,通过考课再说吧。” 原本心里有些许的傲气,不太情愿领着民夫干活的个别人,听到这番话,终于也不再开口说话。 刘兄的目光看向潼关的北面,隆隆作响的大河,通过那里,流经洛阳。 与关中的热火朝天不同。 洛阳在整个冬日,都是一片混乱。 皇帝的东征,关中大军败退洛阳,接着就是曹叡在许昌驾崩…… 洛阳这个魏国名义上的都城,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关中十余万大军的到来。 接着新帝在许昌登基的消息,更是让洛阳陷入了惊惶和茫然之中。 幸好司马懿算得上是三朝老臣,再加上两朝辅政大臣的身份,又借助与河南仅有一河之隔的河内的支援。 在开春之后,在确定蜀虏没有越过崤函古道与轵关的打算后,洛阳的人心这才算是稍稍安定下来。 天子在许昌登基后,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什么时候回洛阳。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传出,魏天子因为洛阳过于靠近蜀虏,所以打处迁都许昌。 或者说,重回魏昌之地,以期再兴。 司马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辅政大臣兼太傅之位,持节暂领洛阳。 皇宫自然是不能住的,毕竟司马太傅是魏国的老忠臣。 但以他身份之尊,开府治事,有权自己任命府中官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蜀虏伪相病逝的消息,终于通过了汉魏两国的严密防线,到达了司马懿的手中。 “大人,消息千真万确,听说现在是冯贼暂领关中诸事。” 司马师从外面急步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地跟司马懿说了这个消息。 自从浮华一案被迫沉默这么多年来,随着新帝的登基,再加上如今魏国的局势变化。 司马师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到太傅府中的事务中来。 司马懿听到诸葛孔明病逝的消息,一直维持着呆坐的姿势,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良久之后,他这才叹息一声: “当日诸葛孔明遣使到军中,吾曾问起他的饮食,知其事繁而食少,那时就料到彼命不久矣。” “却是没有想到,他竟是这么快就死了。” 司马师听到自家大人这么一说,也是跟着惋惜道: “那葛贼想必也是自知命不久,故而这才屡次急于求战,实是诡计多端。” “若非那曹……先帝过于急躁,逼着大人去与葛贼相争,只按大人原定的计划,与蜀虏相持。” “如今的关中局势如何,犹未可知啊!” 司马懿目光一闪,最后却是摇头: “吾能料其生,未能料其死。再说了,诸葛孔明着急,先帝也同样着急,又何尝不是知道自己之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只能说,这是天意。 退一步说,若非先帝过于逼迫,自己身为大魏三朝,不,再在已经是大魏四朝老臣了。 身为大魏四朝老臣,自己又何尝会走出这么一步呢? 一切都是天意啊。 司马师虽说把关中这一战的责任,推脱到曹叡身上。 但他也知道,这一战终究是自家大人亲自领军,说太多了反而不好。 于是转换了一个话题: “大人,河北那边还有消息传来,说冯明文派了魏文长渡河,想要攻取上党,我们怎么办?” 对于此事,司马懿却是云淡风轻: “什么怎么办?贼人想攻下上党,那就让朝廷派军去支援就是。” 他的语气有些幽幽起来: “难道说,朝廷会放心让我领军前去?” 不管是不放心洛阳,还是不放心太傅去邺城,反正都是不放心。 太傅心里很明白,朝廷也同样明白。 太傅心里明白朝廷明白,朝廷也明白太傅心里明白。 所以太傅不但懒得管,甚至懒得说。 上党没了,不是还有一个太行山隔着嘛! 反正邺城是大魏的封国之地,又不是司马太傅的起家之地。 “可是河北现在……” 司马师欲言又止。 司马懿无所谓地说道: “河北没有兵,可以从淮南调嘛,以前合肥旧城建于巢湖之上,吴人凭水师之利,犹不能破。” “现在满伯宁(即满宠)把新城迁到了险要之处,我不信吴人还能破之?” “合肥不破,吴人兵力再多,他还敢分兵北上犯寿春?不怕后路被精骑截断,兵无所归?” 再说了,现在蜀人气势大盛,吴国究竟还愿不愿意出动大军北上,还是个问题。 关中一战中,荆州能调动一部分兵力经武关入关中守长安,就很能说明问题。 孙权这个人,打仗不太行,但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 司马懿不相信孙权看不到关中一战之后的天下局势变化。 在这一战中,蜀国给人的感觉真是太强了。 既有精兵,又有猛将。 特别是转战万里的冯贼,若不是他真打到了大河边上,世上根本没人敢相信他能打这么远,堪称冠军侯再世。 同时直面葛贼和冯贼的司马太傅,感受最是深刻不过,压力太大了。 “那些都是朝廷需要老虎的问题,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司马懿不想在上党一事的问题上纠结。 他问向司马师: “子上从许昌回传消息了没有?” 再次辅政新帝,同时又得了一堆封赏,连家中的子弟都无一例外地封侯封官。 司马太傅虽说要镇守洛阳,防备蜀虏东犯,不能轻离。 但派个儿子代替自己前去谢恩,还是可以做到的。 同时这也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式。 当然,司马昭前去许昌,也并不是单纯为了谢恩。 刘放和孙资二人,已经好久没有送信过来了。 洛阳这边送信过去,也是如同石牛入海,毫无音讯。 所以司马懿这才想着让司马昭前去许昌,拜访一番。 “大人,还没有任何消息。” 相比于蜀人攻取上党一事,司马懿显然更关心许昌那边的消息。 他皱起了眉头,喃喃道: “情况不太对啊……” “大人,有什么不对?” 司马师有些不太明白。 司马懿缓缓地说道: “说魏国兴盛不过三代的人,做了第三代的魏国皇太后,你不觉得奇怪?” 司马师愣住了:“什么?大人,这个话……” “就是现在的魏国皇太后虞氏,曾说过,魏国兴盛不过三代。” 司马氏与虞氏,同为河内大族。 在此之前,两家可算得上是政治同盟。 再加上司马懿的身份,所以他知道一些后宫的事情。 当年先帝立后,虞氏身为正室而被贬之,一怒之下,曾亲口说过: 曹氏好立贱人,所谓上行下效,以贱代贵,由臣替君,魏国兴盛恐怕不过三代。 故而先帝一向对虞氏不太喜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不然的话,前些年也不至于把她贬到邺城。 若非迫于这些年来的压力,先帝为了重新拉拢世家大族,恐怕虞氏的命运,就是老死邺城。 哪像现在,轮得到她当上皇太后? 司马师大惊失色:“还有这事?” “陛下这是,死了也要给我留一个麻烦啊!” 司马懿叹息一声。 可以想像,天子年幼,虞氏身为皇太后,在朝堂的话语权是何等重要。 不要说文皇帝曾敕令后族不得干政之类的话。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会管文皇帝说过什么? 同为世家,司马懿自己可以单独领兵镇守洛阳,虞氏凭什么就不能利用皇太后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司马师有些明白了,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司马懿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所以说,妻族是非常重要的,好则能助人成事,坏则能败人之事。” 司马师的脸色听到自家大人这个话,脸色微变。 “我听说,你那个妻室,近日曾言,我司马一族,子弟多雄才。吾之所为,非魏之忠臣,可有此事?” 司马师面色顿时如同白纸。 司马师的妻室,正是夏侯徽,与夏侯玄乃是亲兄妹。 当年夏侯三族被先帝所忌,大人就曾暗示过要自己休妻。 只是看在夏侯氏又怀了一个孩子的份上,暂时把这个事情按了下去。 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大人又是旧事重提。 司马师深知自己的妻室极有见识和器度。 她不但能帮自己筹划很多事情,同时平日里也深知自己心中的想法。 司马懿目现冷光: “大丈夫欲成大事,岂能拘于儿女情长?别看我们司马一族如日中天,但实则危机四伏。” “西有蜀虏相逼,东有魏氏猜忌,许昌孙刘二人久不能音讯,只求他们不翻脸已是好事。” “更别说河内乃我们司马氏一族的根基,偏偏又出了一个虞氏,恐怕现在已经与魏氏站到一块去了。” “若是我们自家再出问题,这如日中天,只怕一夜之间,就会如坠深渊。” 司马师冷汗直流,呐呐不能言。 建兴十五年四月,司马师从司马太傅处归府,毒死妻室夏侯徽。 同年,司马昭嫡长子司马炎出世。 章节目录 第1071章 魏国大将军 相比于司马懿的老谋深算,苟道为王。 曹爽就显得稚嫩很多。 他从小到大,本就是权贵子弟,又是宗亲,深得曹叡喜爱。 所以一生从未有过任何波澜。 如今骤得高位,朝廷大权尽握于手。 食邑一万二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此尊荣,让他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为此,他一方面仍是极为尊重扶他上位的刘放孙资二人。 非但没有削去二人中书省的权柄,反而是更加倚重二人。 在初掌朝政的几个月里,他几乎是事事求问二人的意见。 而另一方面,他又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求问门下,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 其门下有一人,姓丁名谧,字彦靖。 曹爽任武卫将军时,就已经与之交好。 两人交情之深,甚至达到了让曹爽多次在明帝面前称赞丁谧,建议魏明帝重用的地步。 曹爽一任大将军,就立刻提拔丁谧提拔丁谧为散骑侍郎,视为自己的心腹。 丁谧亦知曹爽之心,于是进言道: “大将军虽有先帝遗诏,辅佐天子,但如今天下动荡,人心不稳,但有志于国者,不免裹足观望。” “古有千金买马骨,大将军何不起用不得志之贤士,以示进取之心?” 曹爽叹息: “吾欲求贤,然却不知贤者在何处。” 丁谧笑曰: “大将军若欲向天下展示求贤之心,最快的办法,莫过于起用那些本有名望,但志不得伸的名士。” “我大魏天下正中之国,名士何其多也?大将军何愁求贤而不得?” 曹爽听到丁谧这个话,心头一动: “莫不成彦靖已有人选?” 但见丁谧轻摇羽扇,摇头晃脑,胸有成竹地说道: “何平叔(即何晏)久有才名,曾注《论语》,又是武皇帝养子,这么多年来却不过任一冗官,可谓不得志耶?” “邓玄茂(即邓飏)少有令名,曾任尚书郎,又任洛阳县县令,后被免官到今,可谓不得志耶?” “诸葛公休(即诸葛诞)曾官至御史中丞,朝中同僚莫不谨慎相待,然如今不过一庶民,可谓不得志耶?” 丁谧连说三人,皆是在浮华一案前,大有名声的人物。 只是后来不管是官大官小,皆被曹叡一撸到底,不再作用。 曹爽闻言,不禁有些犹豫: “这些人等,皆先帝罢黜之人,若是我任用之,只怕会遭非议。” 事实上,浮华一案前,洛阳的权贵与世家子弟,人人皆是以参与名士交流清谈的活动为荣。 曹爽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当时的他,与这些人交情匪浅。 所以听到丁谧提起这些人,心头也是一动。 但交情是交情,自己才任大将军不足半年,就做出违背先帝生前压制浮华之举,心里自然是有所担心。 丁谧与曹爽相交多年,如今又是曹爽的心腹。 对曹爽的心思自然也是猜到了几分,当下便笑道: “大将军何须顾虑?吾当年亦是牵连其中,大将军为何又不担心受人非议?” “正是因为先帝对这些人打压过甚,所以若是大将军破格而用之,他们就会对大将军心怀感义之心,此可谓士为知己者死是也。” 曹爽闻言,仍是面有犹豫,沉默不语。 丁谧继续说道: “再说了,当年受浮华一案牵连的人,又不止他们几人。近的有中书省两位中书之子,远的有洛阳那位的子弟……” “如今已是皆尽封侯,可有人说他们的不是?” “反观上将军,独掌朝政,却畏首畏尾,有求贤之心却不敢有任贤之举,若是被他人知之,只怕会大失人望。” 曹爽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对啊,孙刘两位中书的儿子,以前可是“四聪八达三豫”里面的“三豫”。 更别说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当年乃是被陛下亲自关在宫中几天几夜,以示警醒。 现在他们都已经得封侯爵,吾却连任用亲信都要束手束脚,岂非为人所笑? 想通了这一点,曹爽脸上露出笑容:“彦靖之言,令吾茅塞顿开!” 于是他又问道: “却不知此三者,可胜任何职?” 丁谧建议道: “何平叔,邓玄茂皆以才称,可任尚书,大将军早晚可咨询以国事要事。” 说到这里,丁谧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二人得大将军举荐,进入尚书台,自然会念及大将军恩情。” “到时候尚书奏事,自然是要先经过大将军。如此,大将军何愁权柄不固?” 曹爽大喜之下,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妙啊!” 原来心腹爪牙之用,便是如此啊! 于是他又喜孜孜地问道: “那诸葛公休当如何?” “诸葛公休处事公正,早年同僚皆谨慎以待,可让其任司隶校尉,掌京师内外。如此,大将军内外皆安矣!” 曹爽大笑。 然后看向丁谧,说道: “彦靖百虑之下,却是还有一疏。” 丁谧听到曹爽这么一说,不禁又回想了一下,却是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当下便问道: “敢问大将军,却不知谧疏于何处?” 曹爽看着丁谧的模样,心里更是高兴: “这一疏,便是彦靖疏了自己啊!” “谧只求能在大将军身边,能尽些微薄之力,便已足矣!” 丁谧连忙谦虚地说道。 “何平叔、邓玄茂二人被彦靖所荐,犹可入尚书台,彦靖如此大才,吾岂能轻之?” 曹爽大气地一挥手,说道: “吾亦让彦靖入尚书台,且典选举之职,如何?” 所谓的典选举,其实就是负责选拔官员。 此可谓重权是也。 丁谧得到曹爽的承诺,即便是以他的狂傲,亦是激动得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深深地对着曹爽行礼: “谧,定不负大将军所托,为大将军选出忠于国事的才干之士!” 曹爽去了一块心病,同时又自认得到了肱骨之士,不禁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原来,掌控大权,竟是这等滋味。 一言可令人入尚书,同样的,一言亦可让人成庶人,喜恶皆由自己,此等感觉,可谓舒爽哉! 不过他仍是保持了一丝清醒,纠正道: “此非为我,乃是为天子,彦靖,汝失言矣!” 丁谧连忙道:“对对对,是谧失言。” 正如丁谧所言,当曹大将军发出去的征辟令,送到何晏邓飏诸葛诞等人手中后,诸人皆是闻风而至。 看着这些往昔里颇有名气的才俊们,皆是无一不应自己之召,曹爽更是觉得尽头大畅。 一时间,大将军府上名士云集,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曹爽日日听着名士们的吹捧声,只觉得以后大魏朝中尽是才俊之士,而自己,就是大魏中兴之臣。 就在曹爽大肆收买心腹,准备大施拳脚的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反对: “大将军,先帝昔日在时,曾言‘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而今大将军所用,不但多是昔日先帝所疾之人,而且只看名声取士,却不考核实才,此非可取之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长史孙礼。 原来曹叡深知曹爽生性软弱,素无主见,当有良佐,方可放心。 故而在封曹爽为大将军之后,又让孙礼出任大将军长史,帮助曹爽处理事务。 孙礼是当年曹操在攻取幽州之后,被征僻为司空军谋掾,这么算起来,也可称得上是四朝老人了。 只是因为他的出身不算太好,偏偏脾气又臭,还曾私自放走过罪犯。 故而虽颇有才干,历任各地太守,政绩皆是可观。 但最后也不过是回朝中任了尚书之位。 好不容易得到了尚书之位,偏偏还屡劝曹叡不要大兴土木。 有一次在曹叡答应放百姓回去务农之后,监工曾请求让百姓多留一日进行收尾。 孙礼得知此事,直接去了工地,口称天子已下诏免去劳役,提前让百姓回家。 虽说曹叡最后没有怪罪,但要说没有半点心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为孙礼这个脾气,让他历经曹操曹丕曹叡三个皇帝,都没有得到太大的重用。 最后还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曹叡出宫狩猎,路遇猛虎。 孙礼为了保护曹叡,欲独身搏虎,这才得到了曹叡重视。 曹叡最后在临死之前,终于想起了他,于是让他出任大将军长史,辅佐曹爽。 孙礼生性耿直刚武,他自然不可能看得惯曹爽现在的所作所为,所以根本没有给大将军一点面子: 先帝才驾崩多久,大将军你身为先帝指定辅政之人,怎么能这样推翻先帝生前的举措? 若是换了以前,曹爽未必听不进孙礼的进言。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名士拍马屁拍得太爽了,心态不免有些膨胀。 此时再听到孙礼的话,只觉得大是刺耳。 于是不禁沉下脸斥道: “汝不过一长史,是辅佐吾做事,不是教吾做事!” 孙礼这个暴脾气,哪能忍得了这个? 当下就直接顶了回去: “按大将军的意思,那岂不是说,连先帝都做错了?还是大将军想要教先帝做事?” 孙礼早年平山贼,历任各地太守,又跟随曹休攻打吴国,胆气颇壮,哪是性子暗弱的曹爽所能顶得住的? 他听到孙礼说出这个话,本已是有些心虚。 再看到孙礼声色俱厉,当下就是禁不住地退后一步。 退完之后,曹爽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辅官面前示弱。 当下不禁就是又差又怒,喝道: “大胆!有你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 孙礼丝毫不让: “先帝任礼为大将军长史,就是想要礼辅佐大将军行事。” “大将军如今做法不妥,若是礼仍是闭口不语,那礼与那些奉承之辈有何区别?” “如此,礼有负先帝所托,必不可为也!” 曹爽气得全身发抖,双指成骈,指着孙礼:“你你你……,真是大胆!” 他“你”了半天,最后发现说不过孙礼,当下便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只是回后府内,曹爽却是越想越气,当即召来丁谧,把前事说了一遍。 然后问道: “吾欲有所作为,然孙礼此人,却是大为无礼!若是任由他在身边掣肘,只怕事多有不便。” “然彼乃先帝亲自指定的大将军长史,吾不可轻废,如之奈何?” 收拢名士之心,以涨声望,此乃丁谧亲自提出的建议。 丁谧素来目中无人,他早年居住邺城的时候,曾向他人借住空屋。 而曹氏宗亲里也有人看中了这个屋子,却不知丁谧先得,于是径自入门。 丁谧看到宗亲进入,翘腿卧榻不起,直接对下人吩咐道: “此何等人?还不速赶出去?” 其高傲如此。 此时听到孙礼全盘反对自己的想法,丁谧哪里还忍得住? 他自是与曹爽同仇敌忾,对孙礼亦是心有怨恨起来。 不过他却是比曹爽有想法多了。 细想一番之后,就对曹爽说道: “先帝既然看重孙德达(即孙礼),那他自当是有才之人。此时国家动荡,特别是河北邺城,乃大魏开国之地。” “此时蜀虏兵逼上党,欲窥邺城,此不可不防是也。大将军何不令孙德达前往邺城,以防蜀虏?” 你不是能吗? 那就去河北,若是能打败蜀虏,那就是大将军知人善用,稳定了大魏局势。 “若是孙德达拒虏不力,则不过是口出狂言之辈。对大将军不敬,又拒虏不力,到时大将军对他数罪并罚,区区一个长史又能如何?” 曹爽听到这个建议,大是赞同,继而面露狠色,咬牙道:“正该如此!” 当下竟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任命孙礼为冀州刺史。 为了避人口实,曹爽还下了血本,封孙礼为伏波将军,赐爵关内侯。 孙礼虽知曹爽是为了把自己调离许昌,但他却是没有办法拒绝。 毕竟此时的魏国,确实已到了危难关头。 他受命之后,带了十份空白任命文书,领三千人马,开始向北而去。 而此时,魏延已经领着大军,一路顺汾水而上,经过平阳郡,西河郡,太原郡,然后再在原匈奴右部的祁县略加休整。 休整完毕后,再转而顺着涅水而下,一路连破数个小县城,十数个坞寨,直扑襄垣。 只要攻下襄垣,下一步,就是上党郡的郡治,壶关。 章节目录 第1072章 相争 得知曹爽把自己的长史孙礼送到河北当冀州刺史,司马懿不禁大笑: “曹子丹可谓佳人,然生子却如犊耳!丁(丁谧)、何(何晏)、邓(邓飏)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虚华不治。” “此数人在吾看来,不过是豚犬而已,正好与曹昭伯(即曹爽)相配。” “曹昭伯任用豚犬,却遣孙德达于外,可谓弃明珠而取朽木是也!由此可见,其败势已定!” 司马懿本是已存了独守洛阳之心,没想到曹爽才不到半年,就露出了真面目。 这让他顿时生起别样的心思: 曹氏确实无人矣!或者说,曹氏就算是有人,此时也不愿意甚至不敢站出来了。 要不然,何以会让曹爽这等人物窃取朝堂大权? 想起大魏从建立之初,两任先帝对曹氏宗亲严加防范态度,司马懿越发地确定了这一点,于是心思就越发地活络起来。 事不宜迟,司马懿立刻派人前往许昌,告知司马昭不必着急赶回来。 同时还派出第二批人马,携带一些贵重之物去许昌。 安排完这一切,司马懿又让人紧盯着从许昌过来的人马。 想要从许昌去冀州,最近的道路,莫过于经中牟过官渡,然后往北在酸枣附近的延津渡河。 巧了,这些地方,基本都在河南的边界附近。 “大人,孩儿听闻,那孙德达生性刚直,善于得罪他人,不说文皇帝,就连武皇帝那等人物,都没想着要重用此人。” “他才任大将军长史不过数月,就被曹爽明升暗贬,派至河北出任冀州刺史。由此看来,他可未必会领我们的情。” 半个月前刚刚毒杀了自己妻室夏侯徽的司马师,在短短的时间内,整个人已经发生巨大了蜕变。 此时的他,眼神似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许淡淡的冷漠。 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非但多了沉稳之气,更是露出一股看透了生死的味道。 司马师的这种变化,让司马懿亦是有些无奈。 他的本意,是既然夏侯徽说出司马家非魏氏忠臣这种话,那就肯定不是与司马家同一条心。 与自己的妻室张氏(即张春华)相比,夏侯徽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司马家里的人。 当年自己拒绝武皇帝的征召,卧榻装病不起,后被家中一婢女看破。 张氏为了避免事情泄露出去招致灾祸,亲手杀了那个婢女,后又若无其事地亲自下厨做饭。 有了张氏作为标准,司马懿自然看不惯夏侯徽的做法,于是他屡次暗示司马师休妻。 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做事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狠绝。 居然直接毒死了给他生了五个女儿的妻室。 不过……这样也好! 司马一族,现在已经是有进无退。 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所以做事狠绝一些,未尝不是好事。 这般想着,司马懿开口道: “子元啊,前汉开始施行的察举法,到了后汉末期时,其评议及选举,皆为大族名士及地方豪右把持。” “文皇帝欲改其弊,故改选官法为九品中正法,然其法仍不过脱胎于察举法。” “九品法,看家世,察行状(即个人品行才能的总评),最后再定品。初时只说先看行状,再看家世。” “如今不过数十年,各郡中正,已为各豪右世家把持,如今定品,首重家世,行状却已放在末尾。” “难道以文皇帝之才,不知九品法之弊?就算是文皇帝不知,难道制定九品官人法的陈长文(陈群)也不知?” 司马师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是在说孙礼,自家大人却偏偏要提起九品官人法。 再说了,这九品官人法变成这样,难道不正是对天下的世家大族有利么? 似乎是看出了司马师的想法,司马懿淡然一笑: “子元啊,这世间之事,有些是说得做不得,有些是做得说不得。” “九品官人法,看似是去察举法之弊,实则不过是承其弊罢了。” “文皇帝要这么做,一是为了把名士清议掌握到朝廷手中,二是为了给天下人做个样子。” 司马师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做个样子?” “对,就是做个样子。既拉拢了世家大族,又能收寒庶之心,何乐而不为?” 世家大族从九品官人法里得到了好处,而寒庶则以为自己能通过九品官人法得到升迁。 “所以啊,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是给天下人……” 说到这里,司马懿咳了一下,“给许昌那边的一些人做个样子。”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洛阳虽是大魏名义上的都城,但一个没有天子,连太后都不在的都城,又如何算得上是真正的都城?” “现在我只希望,孙德达这种事情,曹爽做得越多越好。他只有做得越多,朝中的老臣,才会越发顾忌。” “而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就会越让人觉得可贵。” 司马师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大人说了那么多,原来是在教自己。 他不禁恭敬地说道:“大人,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司马懿摇了摇头,“做样子给一些人看,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我告诉你九品官人法之弊,是想告诉你,我们可以利用它的弊端做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司马师这一回,是真的不明白。 司马懿幽幽地说道: “世家豪右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九品官人法,完全控制住大魏晋身之道。所以寒庶想要晋身,是越来越难了。” 司马懿似是想到了什么,古怪一笑,“你可知晓,武皇帝为什么要下求贤令?” “因为武皇帝深知,无论世家子还是寒庶子,只要能对自己的大业有用,那便用之,何须拘泥于世寒之分?” “更兼后汉末期,多少孝廉不知书?武皇帝给那些不得志寒庶之子一条晋身之道,故而这才能收拢天下志士。” 司马懿看向司马师,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看,如今的大魏,是不是与那个时候很像?” “若是我们也能给那些寒庶之子一条晋身之道,他们会怎么样呢?” 饶是司马师经过杀妻证道一事,已经完成了对以前的蜕变。 但此时听到司马懿的话,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发生肉眼可见的颤抖。 武皇帝?! 大人……竟是类比武皇帝? 只是想起自己的家族,司马师不禁又有些了然。 虽然可能有不少人看到自家大人贵为太傅,假节镇守洛阳,同时再一次当上了辅政大臣。 只道大人深受魏氏天子信重。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大人已经没有退路了,回不去了。 现在,司马懿的话,让司马师彻底明白过来: 除了武皇帝那一条路,他们已经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司马师终于低下头,轻声说道:“大人,孩儿明白了。” 这个时候,终于有探马回报,只言孙礼已领着大军离此处不足三里。 得知太傅亲自给大军——虽然只有三千人——送上了酒食,孙礼极是惊讶与意外。 太傅这般做,孙礼自然没有理由躲避的道理,于是他让人前去通报,说想前来拜见太傅。 司马懿很快派人回报,约定了相见的地方。 大军进行期间,不得入城,司马懿安排相见的地方就在官渡边上一个高旷处。 看到司马懿只带了司马师,再没有多余的人,这让孙礼有些警惕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让侍卫到下边去等自己,孙礼一个人走上前,躬身行礼: “礼拜见太傅。” “孙长史无须多礼。” 司马懿脸上尽是温和之意,亲自扶住孙礼的双臂,“国家动荡,孙长史不惧贼人猖獗,领军前往危地。” “此可谓国之栋梁啊!”司马懿说着,脸上露出自嘲之意,“反观吾,却是被贼人生生逼退,惭愧啊惭愧,当不起孙长史的大礼。” 对于太傅守不住关中,最后被逼得退守洛阳一事,其实朝中有不少人是存了一些鄙夷。 孙礼亦是其中之一。 但此时看到太傅自己主动说出来,而且又是这般态度,反倒是让孙礼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还没等他想到说什么,司马懿便微微地转过身,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司马师会意,连忙端着酒水上前。 司马懿拿过一个耳杯,递给孙礼: “当年武皇帝在此,以少胜多,大破袁绍,一举奠定了平定河北的基础。” “如今河北兵少,而贼人兵多,吾在此给孙长史送行,只希望孙长史能借武皇帝余泽,再次以少胜多,一举稳定河北局势。” 孙礼乃刚直之人,恩怨分明,敢说敢做。 他原本是对司马懿有些意见,但此时看到对方以太傅之尊,对自己如此礼遇,心里就是五味杂然。 再一想起许昌那边曹爽的所作所为,孙礼就更觉得不是滋味。 他接过司马懿递过来的耳杯:“礼谢过太傅。” “当是我谢你,国之壮士。”司马懿又拿起另一个耳杯,“壮士,请。” 孙礼一饮而尽。 看到孙礼饮毕,司马懿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 “河北之地,吾亦算是有些熟悉。前两年,听说清河、平原二郡,为地界争执不休。” “靠近地界的百姓,甚至还发生过好几次械斗,官府屡不能禁,偏偏前一任冀州刺史,又做不出公正的判决。” “故而孙长史前去冀州,若是能把此事处理好,说不得就能得到当地士吏的支持。” 司马懿微笑着看向孙礼,“不知孙长史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虽然孙礼此去,最重要的事情,是为了稳定河北局势。 但此事对于司马懿来说,过于敏感。 特别是看到孙礼仍未完全放下警惕的情况下。 司马懿知道,若是此时轻率地提起河北军事,不免让人觉得自己是想要把手伸过去。 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只提起民间争执之事。 孙礼果然没有怀疑其他,只见他果断地说道: “地界之争,按惯例要么看坟墓为验,要么听先老为正,但老者可能会讲假话,又不可加以刑罚相逼。” “荒墓亦有可能迁往高处,也有的避开仇敌而迁走。故而所见所闻,虽皋陶犹将为难。” “若欲使必也无讼,当以先帝初封平原时的舆图决之,何必推古问故?只要查看官府所藏的舆图,就可了然。” (注:曹叡曾封平原王) 司马懿闻言,顿时点头叹服: “然也!孙长史所言极是。到时只要孙长史按图决之,何人敢不服?” 喝完第二杯,司马懿最后再倒一杯: “行军多有规矩,吾就不再耽搁孙长史,祝孙长史此去,能一展拳脚,建功立业!” “谢太傅!” 四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但站在高处,仍是时时有风吹过。 司马师吹了这么久的风,当了这么久的捧酒童子,可是孙礼居然连话都没有跟他说一句。 这不禁让他有些不服气: “大人,按舆图划分地界,此乃常识,孙礼随口这么一说,大人居然大加称赞,大人这般,会不会是太过掉身价了?” 司马懿目送着已经看不清的身影的孙礼,目光有些幽深起来: “能任一州刺史的人物,有哪个是简单的?更别说吕子展(即吕昭,上一任冀州刺史)乃是以镇北将军领冀州。” “难道他当真是不能判决两郡之地界?实是这其中牵扯到不少利害。” “清河崔氏,看中了与平原郡相邻的一块上田,吕子展为了不得罪清河大族,故而久拖不决耳。” 司马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古怪笑容: “巧的是,许昌的那位大将军,亦是倾向于清河,而实际上,那块地界在几年前,却是属于平原郡。” 司马懿转头看向司马师: “孙德达先是在这里与我们相见,然后又按官府藏舆图,把那块地划分给平原郡,你猜猜曹爽会怎么想?” 司马师猛地瞪大了眼睛。 政治手腕根本无法与司马懿相比的曹爽,完全落入了司马懿的算计之中。 在听到孙礼与司马懿相见后,他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待听到孙礼刚过大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清河与平原争执的地界划给了平原。 一直就是倾向于清河的曹爽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章节目录 第1073章 不会种地冯君侯 相比于危难时刻还要先想着争权夺势的魏国,大汉就显得安静许多。 无论是尚书台还是天子提前,这几年来都已经为接过相府的权利做好了准备。 唯一在名义上能对阿斗形成压制的李平,这些年来早就被丞相压得抬不起头来。 阿斗有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有了以前的教训,不可能会把李平再放出来。 而丞相临死前,还亲自写了奏章,为冯某人向皇家提亲。 可以说,大汉眼前的平静,是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安排下来的。 只要冯君侯能稳住刚刚收复的关中,不让前线影响到后方。 那么大汉就有可能平稳过渡。 相反,如果关中得而复失,大汉不但有可能第二次面临夷陵之战的局面,甚至连陇右乃至关中都有可能不保。 对于这一点,各自站在阿斗与冯君侯身后的两个女人都看得很明白。 所以阿斗不但以最快的速度往关中派了天使,安定人心,而且也正式同意了冯君侯与张家小娘子的婚事。 就连夹在其中,与此事有莫大干系的关家,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异议。 眼下不但汉魏两国都是如履薄冰,两国国内的各方势力也同样是小心观望。 唯一例外的,反而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冯君侯。 关将军从外地巡视回来后,与从凉州赶过来的张小四王对王。 虽然两人仍是和以前一样姐妹叫得亲热,但实际上,其中的变化只有冯君侯最清楚。 “轻点轻点,对对,就是这里,哎呦,哎呦……” 冯君侯趴在榻上,哼哼唧唧个不停。 阿梅正半跪在榻上,卖力地给他按摩后腰。 李慕则是捧着熬好的大力补肾汤,轻轻地吹着,时而往冯君侯嘴里送。 药汤的药方是关大将军从天女手里打劫过来的,效果还算是不错。 但就是这样,也架不住自家府上有猛虎狡狐。 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冯君侯轮流被虎女和狐女折腾,铁打的汉子已经快成药渣了。 “活不成了,这府上没办法呆了。” 冯君侯喝下最后一口药汤,叫苦连天: “今日我就离府出走。” 把头枕在李慕的大腿上,冯君侯问道: “我离府出走了,你们跟不跟我走?” 李慕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眼角的视线就感觉有人从门口进来,她转头看去,连忙又闭上了嘴。 “阿郎去哪?” 关将军走到榻边,弯下腰去,凑到冯君侯耳边,悄声问道: “阿郎要去哪?” “去哪都行……”话未说完,冯君侯就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坐了起来,腰部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力气。 “细君,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冯君侯吃吃地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头。 日头正好,正是白日。 “听说阿郎今天没有胃口吃早食,妾放心不下,所以就回来看看。” 关将军面色红润,犹如清晨承接着露珠的鲜花,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她这个年纪该死的魅力。 关将军左手按住挂在腰间的宝剑,柔声说道: “阿郎想要外出?妾这两日正好没事,正好陪同。” “外出?” “对啊,外出。”关将军很是纯良地看着冯君侯,“刚才妾在门口时,听到阿郎说想要外出了。” “哦,对,对,外出。” 冯君侯嘴巴下意识地就是先应下来,眼珠子转了几转: “这不是四月底了嘛,关中正是种粟的时候,所以我要出去巡视,督促耕种。” 关将军点头: “阿郎说得对,耕种乃是大事,不可掉以轻心。” 关中今年的春耕,其实并不算太好。 原因很简单。 去年入冬了才结束了战乱,还没等缓过气来,就又到了春耕。 供应关中大军的粮草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再加上又要派出一支大军去平定上党。 还要注意民间的饥荒,给百姓提供种子…… 林林种种下来,就算是有东风快递,还有陇右汉中等几年来的存粮,那也是堪堪勉强维持稳定。 想要大规模恢复民生,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今年的夏耕,就变得犹为重要。 它关系到今年关中百姓能不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姊夫哪里去?” 张星忆从门口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人,满脸的警惕之色。 仿佛眼前这几人要私奔被她逮住了一般。 冯君侯躺回榻上,叹气道: “去巡视夏耕。” “我也要去!” “好好好,你也去。”冯君侯有气没力地敷衍道,“那谁在家里看孩子?” 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大的要练武识字,小的要小心照看。 还有一个中不溜的阿顺,正是长牙的时候,只要大人一不注意看着,就抓着狗尾巴咬。 光是乳母,是没办法镇压府里的这些小魔头的。 两个大妇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看向两个小妾。 阿梅和李慕垂首:阿郎原本是要带她们出去的…… 只是小妾无人权。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初夏晴朗的好天,蔚蓝的天壁上镶着大理石纹似的云缕,燕子愉快地划破天空的沉寂。 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时时送来布谷鸟的叫声,告诉世人“春已归去”,初夏已至。 正所谓绿暗红稀,田沟边星星点点地开着几朵小红花,似乎很淡,淡得近乎寂寞,尤其是映衬在周围的浓绿之中,更显得晚花酣晕浅。 田野里的麦子,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浅黄,似乎是在宣告着收获的到来。 可惜的是,这样的景色并不多见,更多的,是光秃秃没有庄稼的田间。 不过正在田间耕作的农人倒是挺多。 “阿郎,我们要去哪?” “去那边吧。” 冯君侯指了指东面。 一行人顺着官道走过去,但凡有开垦出来的田地,总会有农人在忙活。 冯君侯转头对张大秘书说道: “长安附近的恢复生产,看来做得不错。” 张大秘书在凉州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骑马。 此时的她,一身束腰骑装,与关将军一样扮作男装。 只是没有太多经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得到冯君侯的称赞,张小四却是有些不太满意: “还不太够。长安附近好说,但再远一些,连重新划分田地都没有足够的人手。” “还有,只要离大军远一些的地方,有不少乱兵山贼,我们派出去的各县县令县长,有时候人手不足,还需要亲自上阵杀贼。” 以前为什么说皇权不下乡? 不是不想下,而是没办法下。 像眼下这种情况,你想快速把地方的税赋收上来,只能是让出一部分基层权力给地方的地头蛇,委托他们帮忙。 大乱初定,基本都是这种状态。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也是冯君侯拼了老命培养基层官吏的原因。 饶是如此,整个雍州,除去陇右,剩下的也有几十个县,除一些重点大县。 剩下的,基本只能委派一个县令过去,近一点的,派二三十个护卫,远一点的,最多也就是三五十个。 至于什么县尉啥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要他到了地方,不求能打出一片天地,只求能站稳脚跟,后面他推荐谁上来,基本都能批准。 草创,这就是草创。 当然,也不是没有意外的。 这几个月来,就有三个县的新派县令没了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关将军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领兵巡视,也正是因为需要威慑心有不轨者。 那三个县,被关将军亲自领兵又扫了一遍。 光是山贼乱兵乱民就捕获了近千人。 冯君侯一怒之下,直接发配前往并州,那里会有美好的矿场生活等着他们。 听到张大秘书的话,冯君侯还没有张嘴,关将军就已经开了口: “粮草不足。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镇北大将军平定上党的大军粮草。” “要不然,君侯手底下诸多将领,每人领一两千人,前往各地巡视,相信用不了半年,就能让关中长久恢复安宁。” 关中与汉中,汉中与锦城,粮道还是太过于受限制了。 明明从江州有大批粮食可以运往荆州,但汉中运往关中的粮食却是一直处于偏紧的状态。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也不能光靠汉中和陇右啊,要不然,汉中粮道难行,而陇右又要养马。” “若是从陇右抽调了太多的粮食,恐怕会影响到陇右的养马场。” 一口气吃下那么多的地盘,看起来是很爽,但现在却是撑得厉害。 善后很让人头疼。 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就是多年战乱,导致人口骤降,多出来太多的可耕种之地。 再加上大汉有领先的耕种工具和耕种技术。 还有相对发达的畜牧业,供应了大量的运输畜力。 冯君侯当年的骡托化设想,没有机会运用到战场上,如今却是被用到了战后恢复上。 马骡队源源不断地把物资从陇右运入关中,可以说,关陇大道现在就是关中的重要生命线。 一行人跟着官道一路向东,直到灞桥附近,这才停了下来。 冯君侯让随行的侍卫就地安营,然后他带着关将军与张秘书等人,走下官道。 顺着灞水,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冯君侯这才对着一位老农行礼: “这位老丈请了。” 正坐在地头上闭目养神休息的老农,睁眼就看到气度不凡的冯君侯等人,连忙站起来: “不敢不敢,请问这位郎君有何贵干?” 冯君侯指了指脚下的地,问道: “这些地,可是老丈自己家里的?” 听到这个话,老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连声道: “正是,正是!官府今年才刚分的地!” 冯君侯指了指空旷的耕地: “老丈是打算种粟,没想着种麦子?” 老农看了看冯君侯一行人,反问了一句: “郎君是从蜀地来的吧?” 冯君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老丈如何得知?” 老农露出了然之色,神情中甚至还有一丝向往: “蜀地啊,大概也只有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吧。” 冯君侯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老丈此话何意?” “听说蜀地已经十几年没闹过饥荒啰!” 老农摇了摇头,似在感慨,又似在羡慕,再次打量了一下冯君侯: “郎君怕是不会种地吧?” “啊?” 冯君侯有些愣住。 “麦子虽然能收得多,但它挑地啊!”老农指了指地头,“这些地啊,已经好些年没有耕种过了,都生了。” “生地哪能种麦子嘛,肯定要先种些豆,至少也要先种耐活的粟。” “要不然,麦子种下去,收个空壳子上来,明年怎么活嘛?” 听到这番话,典农校尉丞出身的冯君侯老脸一红。 确实,自己好像已经至少十年没有种过地了。 他蹲了下来,问道: “老丈慧眼啊!是我见识短了。官府分出来的地,够养活家里人吗?” “够啦够啦!只要用心服侍这些地,头三年怎么也够吃个大半饱了。这个世道,还求能吃饱不成?” “熬过了这三年,生地变成了熟地,就不用再担心了。” 老丈眼里闪烁着希冀之光: “听说大汉官府,只要什一税,若是真的,就算是交了税,以后说不定能吃饱饭,还能有余粮……” 说到这里,老农再看向冯君侯: “这位郎君,我想打听个事,成不?” “老丈请讲。” “我听说蜀中,不但家家能吃饱饭,还能有余粮养些家禽家畜,简直就是人间盛世,不知是不是真的?” 看着年近五十的老人,脸上竟有着孩童才有的纯真幻想,眼中甚至有着几分祈求。 似乎是在祈求冯君侯不要打破他这份幻想。 冯君侯不知怎么的,眼中一热,喉咙有些发堵: “老丈为什么会这么想?” 老农嘿嘿一笑: “嗐呀!要是蜀中的百姓能活在盛世,那我们这里,也算是大汉的治下了吧?” 说着,他看向另一边的地头,眼中全是希望: “到时候也不指望能家里有余粮养些鸡鸭什么的,就是能吃饱饭,那也好哇!” “老丈这话是听谁说的?” “喏,就是给咱量地的时候,那些个小娃娃说的。” “老丈这么信他们的话?” 老农听到冯君侯这个话,瞪眼道: “地都分了,怎么不信?” 他拍了拍胸口:“地契还在咱这里呢!谁也拿不走!” “也就是说,大伙都希望能生活在大汉的治下?” “谁给地,跟谁走!” 真特么地朴实! 章节目录 第1074章 传闻 朴实的想法,往往意味着最低的要求。 之所以提出最低的要求,又常常是因为无奈。 家里想要点地,不过就是为图个温饱。 但面对贪得无厌,连国家屯田都想要侵吞的世家大族,百姓的这点最低要求,想要达成又何其困难? 冯君侯蹲在老农的地头,心里有些闷闷的,过了一会,才继续开口道: “我听说,魏人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屯田,不但招募屯田客耕种田地,而且还出租种子耕牛犁具等物。” “难道这不算是好事吗?怎么老丈反而说是求吃饱都不可得呢?” 老农嘿然一笑,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讥笑。 “郎君啊,当初那个曹阿瞒实施屯田的时候,你可知他最开始是如何做的?” “不知。” 老农又是嘿然一笑: “你道他一开始是想花费心思去垦荒地么?他最早的时候,看上的是那些家里有田有地的小户人家。” “想要把所有人的田地都归公,让我们给他种地。” 老农叹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但凡家里有点地的,哪个不是惶惶不安。” “幸好后来那曹贼看到人心不稳,这才下令停止征收田地,继而招募流民屯垦。” 老农说着,原本还有些亮光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只是苦了那些一开始就被征收了田地的人家,田地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个有故事的老人。 冯君侯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头是腌渍好的杏干。 “老人家,给,润润喉,你继续说。” “郎君还喜欢听这个?” 老农有些奇怪冯永的反应,手掌却是伸过来接过杏干,也不顾手上沾了泥,直接就是放到嘴里。 “真甜!” “蜀地的红糖腌的呢,肯定甜。” 老农嘴里含着杏干,砸了几下嘴,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的幸福之色。 “老人家,就算是地被征收了,但也可以继续种啊,一般小户人家,家里哪来的耕牛。” 冯君侯挪了挪脚,防止蹲麻了: “听说那魏人的屯田客府,还给屯田客出租耕牛种子呢,这不好么?” 老农嗦了几下嘴里杏干,又咽了几口口水,这才继续说道: “正经人家,谁愿意去当屯田客?那屯田一开始说得好听,只管种地,与客府四六分成,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可实际上,真要成了屯田客,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哪还由你说了算?” “地方上的官府确实管不着屯田客,但不是还有一个屯田客府么?” “那些客府的官吏,让你去干嘛,你还能不去?” 大概是杏干刺激得老农分泌出不少口水,他这一说就不可收拾: “那个武,嗯,曹操在时还好,大伙大多时候,确实只要种地就成。虽说客府拿走得多了些,但也不至于饿死人。” “但到了曹丕的时候,就开始不行了。朝廷只说屯田客任何事,皆由屯田客府自行作主。”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屯田就真正败坏了。” 老农说到这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没了朝廷的看管,客府要么把私自把屯田卖给当地的大户,要么就是从屯田客手里多拿收成。” “这活是干的一年比一年多,说是不用服官府的徭役,但你也能抽得空去服才行啊!” 老农说着说着,神情就是有些激动起来: “这么些年来,谁有机会,不想着逃出去?这要不是没了活路,谁愿意出逃?” 冯君侯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史书只知道魏国的屯田规模最大,为魏国积蓄了大量的粮食。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曹魏的屯田,从鼎盛到开始败坏,也不过是短短二十来年时间。 而这种败坏,又是建立在多少屯田客的血泪上? 河东屯田客的疯狂,就是这种极限压迫的反弹。 也怪不得,老农说只敢求吃个大半饱,能吃饱饭就是人间盛世。 冯君侯站了起来,指了指田间的另一头: “老人家家里现在有几口人?那边可是你的孙子?” 另一边地头,有一老妇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开始不敢靠近过来。 但又不住地往这边看,似乎是在担心老农。 待看到冯君侯一行人并无恶意之后,又变成了好奇。 “不是,是我的儿子,应当有十五了吧。” 噫! 这个话……是人话吗? 哪有父母不知道自家孩子的岁数的? 看到冯君侯不明所以的目光,老农笑了笑,藏着无尽的悲伤: “这是路边捡来的孩子,老身的亲生孩子,两个饿死了,两个病死了,最后一个被屯田客府抽去修河水,一直没有音讯。” “后来老夫被朝廷从汝南调到关中,路边正好看到这个孩子,那个时候他已经快饿死了。” “老夫一时心软,就把省下来的东西喂了他一点,没想到他竟活下来了,于是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个操蛋的世道! 冯君侯站起来,长吐了一口气: “老人家,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老农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似乎却是比冯君侯看得更开: “希望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麻木了。 “一定会的。” 冯君侯语气坚定地说道。 老农满脸的惋惜之色: “听说蜀中的百姓能吃饱穿暖,皆是大汉丞相之功,若是大汉丞相没死,说不得当真能有好日子呢!” “可惜啊,大汉的大军才来关中,大汉丞相就死了。现在关中是那个什么冯君侯主事,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冯君侯:…… “老人家,蜀中百姓能吃饱饭,也有冯君侯的一半功劳的。” 冯某人认真地向老农解释: “冯君侯可是给蜀地的百姓教了不少耕种之术呢!” 听到这个话,老农脸上略有犹豫之色,最终还是点头道: “希望真如郎君所言就好了。” “啊?” 冯君侯微微吃惊,不应该啊,自己在关中的名声,没理由败坏得这么快吧? 想了想,似乎我在关中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河东那事……特么的我也没出面啊,那不是屯田客干的吗? “我看老人家似乎对冯君侯也有所耳闻?” “关中谁没有听说过冯君侯呢?听那些关中的老人说,他可是鬼王转世,能召唤阴间鬼骑呢!” “当年十万魏军截断了他的后路,反是被他所领的两万人马所破。” “听说那一仗,就是他在最后关头,召来了三千鬼骑,十万大军都挡不住……” 老农说着,还左右看看,似乎大白天里说鬼,仍是让他有些担心。 我擦! 冯君侯脸色一青。 老农说起冯鬼王,脸上泛起些许忧虑之色: “关中这些年来,常有传闻说此人最是心狠手辣,这等心狠之人主事关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冯君侯的脸色开始由青转黑: “老人家,战阵上本就是你死我活,心狠手辣那也很正常吧?” 想了想,他又递过去一枚杏干,希望对方能嘴下留情。 老农把嘴里的杏干核嚼碎了,这才吐出来。 他重新把冯君侯递过来的杏干放进嘴里,又咂了咂嘴。 他的话闸子再一次被杏干打开了: “郎君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还从那些量地的小郎君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冯君侯的事情呢。” “哦,那些小郎君又说了什么?” “那些小郎君个个都说冯君侯是他们的师长。不但办了学堂教他们识字读书,而且还送他们去考茂才。” “听他们说,他们家里原本也是种地的,现在一下子就成了官府中人。” “你说,这等事情,需要多大的能耐?那个冯君侯若是能帮一个两个倒还罢了,居然是年年都能收数百个学生。” “这得多大的花销?他就是铸钱都铸不了这么快吧?” 冯君侯嘴角抽了抽。 铸钱算个屁! 万一人家是印钱的呢? 能从战乱里活下来,又从关东迁到关西,仍能活蹦乱跳的老农,肯定是见识多广的,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此时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冯某人的脸色已经变黑了,一副见过世面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 “郎君啊,不瞒你说,早些年关东曾发生过一件大事,你定是没听说过。” “什么大事?” “早年那个魏国的皇帝,曾罢了不少人的官,还抓过不少人。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那些人都是只会吹嘘,不能干实事,说是要是让他们入了官府,只会空谈误事。” 老农说着,摇了摇头: “所以听到那些小郎君把那位冯君侯说成是天下地上少见的英雄人物,我才担心啊!” “若是大汉丞相还在的话,那么说不定关中的百姓就能吃饱饭。” “现在换了一个冯君侯,还能分田地给大伙,当然也算是不错了。” “不过可惜是个爱吹嘘的,也不知道后头能不能办实事。” 这老头,才吃了两颗杏干,就啥话都说出来了。 本来想把手里的杏干全部送给他。 没想到说着说着,居然把冯君侯说得郁闷起来。 一气之下,他干脆把杏干包好,重新揣入怀里。 然后站起身来: “老人家,听说大汉丞相就是葬在蓝田呢,你若是有心,有机会还不如前去祭拜一番,说不得就能遂了心愿呢?” 他本是说得赌气话,哪知老农跟着站起来,脸上竟有些许心动之色: “咦,郎君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想了想,他仿佛下定了决心: “若是以后关中当真能像蜀中一样不知饥荒,我肯定是要去祭拜的。” 淦! 冯君侯不想再跟这个没见识的老头说话,转身离开。 “阿郎,我们现在要去哪?回府吗?” 回到官道上,张小四对着冯君侯张嘴就是喊阿郎,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挑衅。 冯君侯确实是想回府,可是一看到面无表情的关将军,腿肚子就是一哆嗦: “巡视耕种,岂能儿戏?派人回府上说一声,就说这两日我们不回去了。” “那我们去哪?” “蓝田!” 顺着灞水一直走,就能到达蓝田。 从前秦到前汉,蓝田从来都是关中驻军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前往武关的必经之路。 过了蓝田,连绵的山脉让道路开始变得崎岖。 而且武关也不能常年驻扎大军。 毕竟那里并不是开阔之地,只有当武关有警的时候,驻扎在蓝田的大军才会前去支援。 就算是武关有失,蓝田的大军也同样可以在这里阻挡进犯关中的敌人。 相比于关中,从武关到南阳不但要远得多,而且路途难行。 所以长安的魏军退出关中时,做了和司马懿同样的事情,把武关全部摧毁,然后这才撤军离开。 与潼关以整个高塬为阻不同,武关是处于两山之间,以河为阻。 此时的冯君侯,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在修复潼关的同时,修复武关。 所以此时的武关,根本就无人防守。 领军驻守在蓝田防备荆州方向的,是冯君侯特意从陇右调过来的句扶,同时又派了孟琰当他的副手。 得知冯君侯到来,两人连忙前来迎接: “拜见君侯。” “不须多礼。” 冯君侯翻身下马,没有进营寨,而是走到一处高地上,看向武关方向: “荆州那边,有什么异常么?” “回君侯,一切如旧。” 算了算时间,如果杨仪那狗东西当真是投敌,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到荆州了。 “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回报。” “诺。” “算了,你们不用跟着了,我去看一下丞相。” 丞相的坟墓是在一个半山腰上,有一条山路直通那里。 山上有士卒守护,冯君侯在山脚下的道路旁,还看到了一些残留的祭品。 他不禁有些疑惑,召来守护的士卒,指了指地上的祭品问道: “怎么回事?” “禀君侯,这是有百姓私自前来祭祀,他们没有上山,只在山下祭拜了一番,我们也不好赶人。” “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从汉中过来的商旅,说是在汉中在忠义祠祭拜三结义,现在到了关中拜丞相,求个平安。” …… 这就是中国特色的祭拜信仰吗? 章节目录 今晚不行 今晚写不出来了,对不起。 《蜀汉之庄稼汉》今晚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75章 讨价还价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冯君侯听到有人在山下道路边私自祭拜丞相,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他连连说了几个“胡闹”,然后又踢了一下残留的祭品。 这才转过头,对着丞相墓的守卫士卒说道: “忠义祠是忠义祠,丞相墓是丞相墓。忠义祠是朝廷允许祭拜的地方。丞相墓可还没有经过朝廷允许。” “再说了,他们还是在道路边上祭拜,真要追究起来,这可是野祭,淫祀!” 前有“巫蛊之祸”,后有黄巾之乱,两汉对各类神仙鬼怪的祭祀管理比较严格。 除非是由官府批准,否则一概当作野祭淫祀。 这种事情,不追究还好,一经追究,那可是关系到政治正确与否的高度。 到时候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王公大臣,也未必能扛得起这个罪名。 远的不说,近一点的曹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早年的时候,曹丕曾向曹洪借钱,曹洪抠搜着不愿意借,于是这个事情就被曹丕记到了小本本上。 后来曹洪的门客私自去祭拜野神,被人举报。 已经当上了皇帝的曹丕对多年前的借钱小事仍是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大喜过望,立刻就把曹洪抓到牢狱中,准备借机弄死曹洪。 若不是卞氏没死,想尽办法拉了曹洪一把,说不定曹洪就因为这个事情下去跟曹操叙旧了。 由此可见,私自祭祀这个事情,那真是可大可小。 不被追究那就是小事,被追究了那就是大事。 虽说丞相在大汉的地位比较特殊,小胖子可能也比较实在,但架不住皇宫里面还有一个姓张的女人啊。 就算皇家不明说,但心里存了芥蒂也是不好的嘛。 冯君侯满脸的怒色,眼睛悄悄地瞟了张小四几眼。 “记着啊,以后若是再有人私自在山下祭祀,都必须赶走!”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长点心思,让你们守墓,不是让你们躺在山上睡大觉!” 领头的什长脸上有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哪有百姓主动前来祭祀丞相,却要被赶走的道理? 这名声不得臭了? 只是一看到冯君侯正在发怒,终是只能低下头受训。 冯君侯劈头盖脸地骂了士卒一顿,眼神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张大秘书那边飘。 张大秘书板着个脸,只当在看戏。 冯君侯骂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张小四有半点反应,当下只得悻悻地住了嘴,领头向着山上走去。 早有守墓的士卒重新摆上了新的祭品,冯君侯亲自祭拜了一番。 待祭拜完毕,一行人重新下山,已经是日头偏西。 冯君侯下得山来,扶着腰不禁叹气: “老了老了,这一番上山下山,就觉得累得不行。”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有些感慨道: “我算是丞相的弟子,上山祭拜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蜀中百姓受丞相恩惠甚多,他们有心祭拜,又没有资格上山。” “丞相不知要少受多少香火。丞相为大汉受累一辈子,最后却连这点香火都享受不上,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冯君侯絮絮叨叨地说道,一边又不住地唉声叹气。 张大秘书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是一脚飞过去,怒目而视: “就不能少说两句!” 冯君侯立刻闭嘴不语。 张大秘书气咻咻地看着他: “妾与阿郎是什么关系?想要做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还需要说得这般云里雾里?” 等的可不就是你这句话? 冯君侯立刻接口说道: “我想要在山下立个祠堂,让百姓能有个祭拜丞相的地方。” “我知道。”张大秘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现在不行!”张大秘书瞪了他一眼,“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冯君侯穷追不舍地问道。 “自己刚才说了自己是丞相的弟子,给丞相立祠之后,你光是丞相弟子的身份,就足够唬人了。” “再加上持节主事关中,手握重兵,掌控了大汉近半疆土。要是你第一个上书给丞相立祠,你让别人怎么想?” 想要自立吗? 张大秘书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最后再一口下结论: “我不管是谁要上书给丞相立祠,但是你绝对不能上这个书。” 说着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皇家不要面子的吗?不能欺负皇家好说话,就想要得寸进尺。” 冯君侯有些无奈:“民意……” “那就让他们在山下祭拜,大不了给搭个棚子,但是不能宣扬,不然就是违制,除非天子下诏。” (注:给臣子立庙这种事情,两汉以来,公立和私立皆有,并不是说不能给臣子立庙。) (阿斗一直没有答应给丞相立庙,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最初提出的是在京城给丞相立庙。) (但在京城立庙是违背礼制的,因为京城有天子宗庙,如果再立臣子庙,就会进逼宗庙,所以不宜) 天子现在刚刚亲政,从种种迹象看来,收权的动作还是比较明显的。 要不然给了自家阿郎一个镇北将军号,为什么又要给魏延一个镇北大将军号? 不就是想要制衡? 不是说不能给丞相立庙,而是说这种时候,自家阿郎上书给丞相立庙,太过敏感了。 张秘书的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冯君侯就是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看到他这副模样,张秘书放缓了口气,说道: “放心吧,丞相对蜀中百姓有大恩,若百姓当真感恩,自会有人代表民意上表天子,但那也是朝中的事。” “你现在远在关中,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这个事情你不要出面了,朝堂上恐怕有人比你还着急。” 丞相去世,什么魑魅魍魉都想着跳出来,有所图谋。 张大秘书不想自家阿郎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去。 “眼下你最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稳定关中局势,安抚百姓,做好这一件事,就是大功。” 张秘书盯着他说道: “就像现在,你出来巡视耕种,了解民情,就做得很好,其他的事情,不要去多想。” 冯君侯少有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不过张大秘书一直都是站在冯君侯背后出谋划策的女人。 虽然她算是皇家中人,但在这种事情上,她肯定不会害自家阿郎。 看到她这般神情严肃地告诫自己,冯君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大汉现在正是权力交替的时候,严格来说,这种情况在历朝历代,都算得上是最敏感时刻。 再加上自己又是手握重权,领兵在外。 就算是一封最简单的上奏,都有可能会被有人心过度解读。 更别说是给丞相立庙这种事情。 冯君侯想通了这一点,于是对着张秘书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依四娘所言,我们继续巡视就是。” 摸鱼嘛,那不简单的事情? 所谓八水绕长安,看完了南边,这不是还有北边吗?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这段华丽的文字,就是关于八水绕长安的描述。 七水皆入渭河,最后再由渭水一起汇入黄河。 (注:后世因为水道的改变,八水有一部分水流已经不再与渭水直接相汇。) 所以关中大抵是以渭水为中心,分为南北两部分。 现在看完了南边,这不是还有北边吗? 八水绕长安,给长安周围带来了丰富的水源,同时也给耕种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但过了渭水往北,地形地貌就渐渐与渭水南边有所不同。 在郑国渠开通以前,渭水以北的泾水和洛水之间,分布着大量的沼泽地以及相当数量的盐碱地,再加上水利不便。 这些原因,让渭水以北的大量荒地,难以有效地利用。 而贯穿东西,把泾水和洛水联通起来的郑国渠开通以后。 以渭水、泾水、洛水、郑国渠为主动脉,以渭水以北大大小小的水流为毛细血管,形成了蛛网状的水利灌溉系统。 这个需用人力数十万,耗费十多年时间才完成的工程,给关中增加了百万余亩耕地。 前汉在这个基础上,又继续修修补补,让可耕种面积进一步扩大,为前汉的鼎盛打下了坚实基础。 可惜的是,由于后汉定都洛阳,对关中的关注远逊前汉。 再加上后汉后期,凉州羌胡之乱百余年,期间甚至波及到了关中,原本功在千秋的水利,已经渐渐荒废。 虽然曹操平定关中已有二十余年,但却没有太大的人力物力来恢复关中的生产。 也就是司马懿这几年来的屯田,才复垦了一部分耕地,但也仅限于长安附近,连渭水都没有越过。 “必须要重新修好这条渠啊!” 几天后,冯君侯站在一个大水坑前,看着周围长满了荒草,不禁有些忧虑地说道。 眼前的大水坑,与其说是水坑,不如说是池塘。 郑国渠沿途一共有七个这样的池塘,这是用来缓冲渠水水流,同时也为了平日里的蓄水,特意开凿出来的蓄水池。 虽然眼前这个蓄水池看起来很大,但可以明显地看出,进出水口已经有了不小的淤塞,同时水池周边也有塌陷。 这一切都表明,因为长久没有护理,这个水利工程正在不断地走向衰败。 “怎么修?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关将军上阵杀敌有一套,但在处理此类事情上,她能想到的,也就是把手里的刀换成锄头。 “前秦用了十数年时间,耗费人力物力更是不可胜数,大汉此时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冯君侯却是胸有成竹: “又不是开挖,只不过是重新修筑而已,费不了大多力气,就看愿不愿下功夫。” 说着又有些叹气,“关中现在连胡人都算上,怕是连百万都不到,可不敢像前秦那样搞。所以只能慢慢来。” 张大秘书看了冯君侯一眼,突然开口道:“皇庄也要分一份。” “什么?” “现在关中能有人耕种的田地,恐怕都在渭南吧?” 张秘书示意了一下南边,“这里靠近北方,经常可以见到胡人,哪有什么人来耕地?” “所以你是不是又想让兴汉会来办这个事情?到时候可随了你们的意,跑马圈地,累死马了都没人管。” 冯君侯“嘁”了一声,“兴汉会什么时候干过跑马圈地的事情?” “居延郡那边,我们没插手吧?不都是分给百姓了么?” “都野泽……” 冯君侯冷笑一声: “都野泽可是羌胡聚集地呢,你让百姓去,看看有人敢去吗?兴汉会为国为忧,还错了?” “再说了,”冯君侯指了指周围,“你现在走过去百来步,荒草都能把你挡住了。” “这种情况,这种地方,你不给点好处,谁愿意干?不能又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吧?” 张大秘书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七分。” 黑了心的婆娘,胳膊肘居然向外拐! 前几天才说她懂得为自己着想呢! 冯君侯黑着个脸:“南中有种草药,就叫三七,乃是补血上品,你这是打算拿兴汉会当三七,给朝廷回血吗?” “关中以后可是都城所在呢!”张大秘书嘟着嘴,“朝廷手里总要留些地在手中,不然怎么给百姓分田?” “前汉的时候,关中人口滋生,朝廷不得不从四方运粮,甚至连陇右都要派人去开荒。” 冯君侯又是“啧”了一声。 那都是至少两代人以后的事情了。 两代人以后,要是朝廷还指望着种关中的这点地来糊口,那就是社会的倒退,这种朝廷不要也罢。 “五五分。” “不行,就三七。” 张小四就是再怎么谋略过人,但终究是逃不脱时代的局限性。 对于土地的执着,让此时代表朝廷的她,寸步不让。 “阿郎,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事情还是让我来帮你把握。兴汉会在边郡,怎么圈地都行。” “朝廷只会乐于见成,但这里是关中,以后的都城所在,行事不可与边郡相比。” 冯君侯满脸的不乐意: “先是南中,后是凉州,兴汉会好歹也是做了不少实事吧?怎么都是把我们往边郡赶呢?” “那这次是不是又要把我们放到九原那边,还是并州的平城(即后世的大同)那边?” 张小四掩嘴一笑: “多好的放牧之地呢,在那里开草场多好?我不信你们不想要。” 冯君侯斜眼看了如同偷了小母鸡的狐狸一眼: “三七也行,不过说好了,九原与平城那边,任由我们圈地,朝廷以后不得以任何借口收回去。” 看到冯君侯这般爽快,张小四反而有点把握不住了。 她看了看大池塘,又看了看一脸悠然自得的冯君侯,有些不放心地强调道: “是修整个郑国渠,不是单单这一段。” “放心,我说的就是整个郑国渠。” 张小四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好! 中了冯鬼王的诡计了! 张小四想起某个深谋远虑的传言,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不明白九原和平城那里除了开草场收羊毛,还能做些什么。 但跟冯君侯睡了这么多年,张小四本能地就感觉到不对劲。 总不能是那里长的粮食比关中还好吧? 章节目录 第1076章 为国效力 看到张小四和冯家家主讨价还价,关大将军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她的目光有些凌厉地看了一眼张小四: “你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的孩子不是姓张,更不是姓刘,而是姓冯。” 张小四有心想要辩解,但看了一眼冯君侯,终是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我的孩子姓冯,阿姊以为我愿意做这种讨人嫌的事情?” “现在丞相已经去世了,朝堂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谁也说不准。” 说到这里,她再看一眼关将军。 心道说起这个事,当初你不也是从丞相府出来的? “几天前我就说过,阿郎手握重兵,主事大汉半个疆土,多少人在看着?”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要不是我担心……” 张小四没有说完,因为这些话,她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估计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烦了。 当下就是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在生闷气。 倒是冯君侯,仗着自己的后世见识,占了一个大便宜。 心情愉悦之下,开口和了个稀泥: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好心,是在提醒我注意皇家的底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正如小四所说的,丞相已经没了。 以后冯君侯与皇家之间,再没有缓冲带。 夹在两者之间的小四反而是最难做的。 不管站在哪一边,都要被人说是屁股不正。 但冯君侯总不能让皇家再派一个人过来当监军吧? 真要那样,估计难受的就是冯君侯自己了。 真要变成了历史上的标准君臣关系,那自己基本可以宣告开始养老了。 要不然总不能造反吧? 动乱数十载,人口锐减一大半。 现在再来一次造反,中华大地最后还能剩下多少汉家子弟? 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生产力又没达到质变标准,就算是不顾人口强行造反成功,不过也是换了个人当皇帝。 没啥意思。 等真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资格,自己估计也差不多黄土埋脖子了。 光看又不能…… 真没啥意思…… 甚至还可能把历史重新拖入了原有的轨迹,穿越穿了个寂寞? 三宫六院哪有调教历史来得有意思?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造反是不可能造的,但埋下种子还是可以的。 说不定还可以偷偷地浇点水,催种子生长。 不知道冯君侯在挖历史大坑的张小四,只道自家阿郎是理解自己。 当下只觉得心里极是熨慰,差点就要流下泪来。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身材高大的阿郎,只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是冯君侯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把眼泪又收了回去。 “不过修复郑国渠,皇家也要出钱,不能光拿地不干活。” “开出来的地,兴汉会拿三成,剩下的七成,皇家与朝廷怎么分,我不管,怎么样?” 皇家是皇家,朝廷是朝廷,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兴汉会拿三成是底线,不然没好处还要倒贴钱的事情,谁干? 现在兴汉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借皇家皮的社团了。 它不但能自己生产东西,而且还有自己的物流网,不需要再信赖外物的独立社团。 任何社团大了,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山头,各类不同的利益诉求。 这也意味着,皇家躺着赚钱的时候已经过了,想要掺与进来,就得拿出真金白银的诚意。 张星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我会把阿郎的意思转给宫里。” “走,过去那边看看。” 决定下了这个事情,冯君侯打算继续向前走去看看。 虽然还可以隐约看出以前官道的痕迹,但齐腰高的荒草委实让人有点踌躇,就怕一不小心冒出个长虫来。 几个亲卫在前方拿着棍子在草丛里扫来扫去,打草惊蛇。 冯君侯走走停停,顺着水渠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时不时蹲到水渠边上,也不知在看什么。 花了大半天的时候,他终于说了一声:“可以了。” 土木狗凭借着脑子里已经剩不了多少专业知识,对修复水渠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走吧,回去吧。” 五六年的时间里,能把郑国渠周围的耕地重新开垦出来,再加上凉州还有陇右。 大汉新兴的耕种技术带来的粮食增产,足以支撑大汉倾全国之军出潼关出太行山出武关。 至于蜀中的粮食,就留着倾销吴国吧。 叠加大汉现在的新兴技术以及经济变革,国力一旦形成滚雪球效应,那就是指数级增长,而不再是简单的线性相加。 大清被大大小小的国家花式吊打的场面,在场的没有人能比冯君侯更清楚。 所以他要真正开启煤铁大时代了。 只是处于时代的人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别说是他人,就算是兴汉会内部的人,在听到自家兄长替兴汉会做出这个决定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拿关中的地换北边的地?!” “不是,兄长,你不会是被人……被人骗了吧?” 若不是冯会首积威已久,再加上这些年来,一直带领兴汉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许勋差点就要说出被人色骗了。 他看着兄长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凑过去,悄声问道: “会长,你给我透个底,这个事情,是不是……” 他说着,指了指南边。 “是不是什么?” 冯君侯没有睁开眼,只是开口问道。 说好了只是出府两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在外跑当然是比不过呆在府上。 风吹日晒的,吃也吃不好,天天跑来跑去实地调查。 虽说是掌握了一线的民情,但也累得够呛。 偏偏回到府上还不能安宁。 白天要应付六个孩子,晚上要应付四个婆娘。 命苦啊! 好不容易趁着孩子午睡的时候,冯君侯才能有片刻的安静。 “兄长,是不是宫里?” 许勋左右看看,确实此时没有人过来打扰,这才悄声地问了一声。 “是不是宫里的意思?又想让我们兄弟出钱出粮?” 如果真是这样,那宫里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点。 打仗的时候怎么样都好说。 毕竟做生意嘛,总是要先投入本钱。 现在仗都打完了,不正是到了收红利的时候? 怎么还要大出血呢? “算是,但也不算。” 冯君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许勋有点蒙:“兄长,这是何意?” 冯君侯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有点想瞌睡。 许勋有点急了: “兄长,以前在锦城的时候,别人先占了好地,没有我们的份,那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这可是关中啊!可是以后大汉的京城呢,就是拿北边十亩换这里一亩,那都是亏本的!” 现在关中又没多少人,大伙有能力开垦出来,能圈多少地就圈多少地,子孙三代都不用发愁了。 “不可能的。” 冯君侯揉了揉眼:“若仅仅是天子还好说,但后宫里的那位皇后,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现在的兴汉会是个什么模样,你们自己不清楚?大汉境内,有哪个世家大族比得过?” 兴汉会现在已经有了门阀的趋势,若是朝廷再让兴汉会关中大肆圈地,那以后关中谁说了算? 从蜀中迁都到关中,有什么区别? “前些年朝廷打击豪强的时候,我还在其中谋划了不少事情呢,你们又不是没有参与过打压粮价。” “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朝廷对世家豪族的态度?” 说着,他看了许勋一眼: “朝廷为什么只让我平尚书事,不让我录尚书事,除了我的资历尚浅以外,难道真没有其他原因了?” 拿资历说事就是个借口。 冯君侯从身无官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难道是裙带关系? 当然,也是靠了那么一点点,但就是一点点而已。 论起军功与政绩,全大汉能与冯君侯相比的有几人? 不过是因为现在正值敏感时期,天子在掌握朝堂之前,不会再培养一个权臣出来。 更何况这个权臣亲手开创的兴汉会,拥有着比世家豪族还要大的能量。 但凡张星彩的政治智商在人类平均线上,就不可能任由兴汉会在关中过度膨胀。 听到兄长的话,许勋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就是想要多点田地传给子孙而已,至于么?” “想要多少?”冯君侯瞥了一眼许勋,“多少才算多?” “想要多点田地传给子孙没有错,但错就错在,兴汉会是一体的。” 许勋“啧”了一声: 兄长这话说的,若是没有一体的兴汉会,哪来大伙的今天? 看到许勋的纠结模样,冯君侯笑了笑: “放心吧,这么些年来,我什么时候让大伙吃过亏?拿关中的地换北边的地,赚得很,能不能传三代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若是这个事情做好了,五年能赚来三代都赚不到的钱。” 许勋再一次瞪大了眼: “兄长,你别骗我。我好歹也是在那边呆了近半年,早就问过那边的胡人。” “那边不是说不能种地,匈奴胡儿,当年也是在那里种过地的,半种半牧,但也远非关中所能相比。” “而且那边又不能像南中那边可以种甘蔗,更不能种茶,怎么看也是亏得要死啊!” 冯君侯摇头,伸出一个小拇指,笑道: “小了,格局小了,种地才能种几个钱?” 他脸上带着神秘: “北边的地里,有比粮食更好的东西。” 许勋一听,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凑得更近了,有些紧张地问道: “兄,兄长,莫不成是黄白之物?” 说着,他还咽了一口口水。 “黑的。” 许勋:“?” “煤。” “石炭?”许勋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若有所思,“那……倒也还算不错。” 南乡炼出来的焦煤,大多都是卖给了朝廷,朝廷再拿它们来炼铁。 还有一部分是做成煤饼,专门在冬日里卖给城里供暖。 现在就连锦城,都有兴汉会的工坊生产的煤炉。 现在大汉的城里,但凡有些余钱的人家,都会买上一个小煤炉。 冬日里烧煤取暖,平日里还能做饭,方便得很。 朝廷和民间用的煤不一样,但相当一部分的消耗量,都是有兴汉会供应。 暴赚肯定是不可能,但这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钱。 时间长了不少赚,但不管怎么说,也没办法跟毛料与红糖相比。 不过比起卖粮食给荆州,那也是要好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许勋突然一拍大腿: “妙啊兄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冯君侯。 冯君侯本来是没精打采的,被他这么一惊一诈,顿时吓得差点滑下椅子。 “你干嘛?” “兄长小心,小心!” 许勋连忙扶住冯君侯,一脸敬佩地陪笑道: “原来兄长是早有预谋,兄长说得对,是小弟格局小了,格局小了。” 冯君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张小四都看不出来的事情,你是怎么能看出来的?莫不成你以前是隐藏了自己? “兄长,关中冷啊,可比汉中冷多了。” 许勋扶着冯君侯坐好,然后搓了搓手,“更别说是北地,要是没有取暖的东西,那可真是有多少人就能冻死多少人。” “想想,这么冷的天,这得要用多少石炭?” 许勋想想就激动。 不管是从九原故地顺着秦直道往关中运,还是从平城往河东运,那都是方便得很! 更别说关中以后还是大汉的京城所在,那可是全大汉的中心。 京城的武库,可是要供应全国的。 京城的人口,是天下之最。 到时候得消耗多少焦煤和煤饼? 秦直道就是再平再直,只怕也运不够啊! 说不定兴汉会的工程队,还可以顺便吃一顿大肉…… 想到这里,许勋简直就是要手舞足蹈: “发了,发了啊兄长!兄长,你果真是天纵其才,深不可测,深谋远虑……” 关中那点地算什么? 朝廷想要? 给给给! 有了北地和平城的石炭,别说是传三代,就算是传十代也说不定啊! 胡人? 胡人算个屁! 全他妈的是挖矿的劳力! 看着许勋欢喜得快要疯了的模样,冯君侯幽幽地加了一句:“还有铁。” “哈?” 许勋顿时定住。 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兄长。 “全大汉最好的煤和铁,都在那里。” “噗通!” 许勋一个不稳,直接跪下,他连滚带爬地抱住冯君侯的大腿: “兄长,兄长,你就是我们兴汉会的亲兄长,谁都没有你亲啊!” 冯君侯低下头,缓缓地再说一句: “听说狼山那边还有一个银矿。” “兄长,小弟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关中的地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就要九原和平城! 谁敢不让兴汉会为国效力,开拓边疆,我们就反了! 章节目录 第1077章 改变 铁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管仲为什么牛逼? 因为他最早提出了“官山海”。 到了汉武帝,又搞了盐铁专卖。 说白了,就两字:搞钱! 特别是在这个时代,铁就是钱! 不过想要在大汉开挖铁矿,还有一道坎,那就是要先从朝廷手里拿到许可证。 而想要从朝廷手里拿到许可证,最快捷的办法莫过于…… 许勋仰头看向兄长,一骨碌爬起来,凑上去,悄声问道: “兄长,这个,这个事情,四嫂她知道么?” 冯君侯斜眼看了他一眼,问道: “什么四嫂?谁是四嫂?” “就是,就是张四嫂啊!”许勋比比划划,又指了指南边。 冯君侯继续斜眼:“你觉得我应当让她知道不?” 臭不要脸的! 刚才话里话外,是不是想说张小四从中作梗,蛊惑会首让兴汉会掏钱? 现在终于想起人家是你的四嫂了? 许勋丝毫没有羞愧之意,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表示: 四嫂连孩子都给你生下来了,你还不想承认?难不成想做那薄幸之人? 你不想认,你得问问会里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只是四嫂知道了,那皇家不就知道了? 皇家知道了,那就相当于朝廷知道了。 许勋又开始纠结起来。 冯君侯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这才悠悠地说道: “放心好了,我已经和你们的四嫂谈好了,让她向宫里给兴汉会争取三五个冶铁工坊的名额。” “要么在九原,要么在平城,看在兴汉会这么多年为国立功的份上,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许勋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三五个?!” 他本以为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没想到兄长的胃口比自己想像得要大得多。 “那可是边地,又不是在关中。”冯君侯哼哼两声,“朝廷巴不得兴汉会往那边多投点钱粮。” 在关中这种核心地带,连多圈点地都不行。 但在边地,特别是汉胡杂居的地方,那就完全是两码事。 从春秋战国一直到现在,不管哪朝哪代,各种各样的移民实边就没有停止过。 “大送”以前的华夏,一直有着极为强烈的拓土开疆意识。 更别提大汉这种大一统王朝。 光是汉武帝,就不知往边郡塞了多少万人。 当然,换成以前,想要在那边建立什么冶铁工坊,那是根本不可能。 毕竟靠近胡地,汉胡杂居,真要在边地冶铁,铁器就很容易流入胡人手里。 前汉的时候,朝廷连平日里出塞的马的身高尺寸,都有着苛刻的要求,更别说是铁器。 但现在又大不一样了。 胡人? 什么胡人? 那不是劳力吗? 听说朝廷已经有人上奏说兴汉会违背丞相的政策。 说好的汉胡一体,兴汉会却年年都在做买卖劳力这种黑心生意…… 幸好天子英明,没听那些迂腐之言。 不然你以为皇家在南中的甘蔗园,陇右的养马场,凉州的工坊,都是凭空把东西生产出来的? 自从冯鬼王拿羊毛织出毛料以来,大汉对牧场的渴望就越发强烈。 九原和平城那么好的牧场,大汉是不可能放弃的——没有牧场,哪来的战马? 哪来的……毛料? 不但不能放弃,而且还要加强管理,所以实边屯垦势在必行。 就算是在大一统时期,从关中往九原运送物资,都是沉重的负担。 更别说现在天下还没有统一。 所以想让马儿跑得快,不但要喂草料,还要喂精粮。 既然想让兴汉会下大力气屯垦边地,朝廷给不了什么物资,总能给点优惠政策吧? 不说像前汉那样,国家补贴几年粮食什么的。 就算是要我们自己动手,自力更生,好歹也得给几个冶铁工坊的名额。 这些工坊冶炼出来的铁器,就可以用来打造农具。 八牛犁这种大铁疙瘩,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用得起的。 但用在边境这种广阔天地,最是合适。 只要用上了八牛犁,用不了几年,边地就可以丰衣足食,甚至还可以为驻军提供粮草。 一举数得,岂不妙哉? 虽然许勋已经提前知道了那边有铁矿,但听到冯君侯这番话,仍是一愣一愣的。 这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要是换了我,我也巴不得兴汉会能在边地大干一场。 反正只要许了几个工坊名额而已,不但能让边境安宁,而且还能获得广阔的牧场,同时还能减轻中央对边军的供应负担。 这等好事,傻子才不干。 九原都督府的都督定下了霍弋,并州刺史定下了邓芝。 一个是皇宫里出来的人,一个是跟随先帝的两朝老臣,皆是忠诚可靠之辈。 有他们在,这两地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许勋想通了这一点,心悦诚服地说道: “兄长,果真是巧……咳咳,果然是看得透彻,切中要害,布局长远,深谋远虑。” 正如兄长所说的,兴汉会这么多年来,为大汉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再加上此次开拓边地,也算是为国分忧。 这番言论上奏朝廷以后,再加上张四嫂那边给宫里说说情。 除非朝廷是想自废武功,故意针对兴汉会,否则的话,基本都会同意兴汉会的这点要求。 不过许勋心里仍有一个疑惑: “我们的冶铁工坊只是用来打造农具的话,朝廷会相信么?” 冯君侯呵呵一笑:“主要是打造农具,但肯定还会打造一些别的东西,朝廷也知道,没必要弄得疑神疑鬼。” 后世有一句话:世家第三钢铁产量所在地,叫唐山——其中不包括它所瞒报的产量。 就汉代这群土鳖,就算是派人进来查帐目,冯君侯都有把握让他们查不出哪里有问题。 知道天下最精于算学的学生出自哪里? 知道他们的山长是谁? “还打造别的?” 许勋听到这个话,就更加疑惑了。 兄长究竟给汉中那边说了什么? 为什么朝廷会给兴汉会在边地拥有这么大的权利? “打造农具,维修农具,给当地百姓牧民打造煤炉,军中制式兵器我们肯定不能打造的,但造点箭簇还是可以的。” 大汉民间不禁弓箭,自然也就不禁箭羽。 以兴汉会的关系,给当地驻军打造箭羽,只要想找门路,那肯定能找到。 毕竟朝廷在关中打造再加运往边地,成本肯定要比当地打造高得多。 如果兴汉会的工坊,能把成本降到比朝廷的还要低,那这门生意就算是稳了。 零件外包,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就算是后世,也没有说一切都由国企央企承担的道理。 “这些事情,这些东西,哪一样不要用到铁?朝廷就算再多的钱,也断没有浪费在这些零碎东西上的道理。” 好歹也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了,这点事情又不影响边军的大局,冯君侯认为自己还是有能力把这个决议推动下去的。 再说了,真当朝廷现在有花不完的钱? 在兴复汉室的关键时刻,既然不想放弃边地,但又不想多花钱。 还是那句话,朝廷没有足够的物资对边地的屯垦进行支持,那优惠政策总得给吧? 不然谁给你白干活? 让地方给边军提供一部分箭羽,那也算是省下不少钱了。 这个工作,愿意在边地屯垦的兴汉会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连兴汉会都信不过,那还能信得过谁? 难道相信那些世家大族? 亲儿子和野种,朝廷还不知道选哪个? 再说了,边地那么乱,就是拿铁来打造点兵器,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要不是打造违禁兵器就行。 总不能说内地不禁兵器,反而要禁边地的吧? 那不是让边地百姓任人宰割吗? 这从来就不是尚武之风犹存的大汉会做的事情。 许勋还没有资格参与大汉国策的制定。 他原来还担心怎么从朝廷手里拿到冶铁许可。 现在从冯君侯嘴里听到有可能成为朝议的话,这才恍然过来。 同时在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兄长已经站在大汉国策的高度上考虑问题,而自己,却仍不过是想着如何钻营,惭愧惭愧! 有了兄长的这番话,许勋不由地信心大涨: “兄长,那我们下一步应当怎么做?要不要先通知大伙?” 冯君侯笑了笑,又躺回椅子中,缓缓地说道: “不急,这个事情,你先不要往外说,我要等二郎的消息。” 冯君侯嘴里的二郎,自然就是他最忠实的小弟赵二郎。 同时他也是兴汉会的第二把交椅,这个“二”字,此人可谓拿捏得死死的。 “赵二郎?他不是在汉中……” 赵老将军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个时候,赵二郎还没有回关中,说明他极有可能是在守孝。 “国难当前,赵老将军一心为国,又怎么可能让人守孝太久?” 冯君侯先是唏嘘了一声,然后说道: “二郎一个月前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准备回军中,但我让先去一趟凉州。” “凉州?” “对,凉州。” 冯君侯点了点头: “去年我们领军在前方与魏贼大战,有人在凉州搞出一些事情。” 听着冯君侯平静的语气,许勋心里突然莫名跳快了半拍。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这一仗打得太久了,而且你和宏朗(即刘良)也跟着离开,凉州那边,会里没有足够份量的人物主事。” “所以下边的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许勋咽了一口口水。 兄长现在留在关中离不开,赵二郎作为会里的二号人物,亲自前往凉州处理这个事情。 可想而知,所谓的“一些出格的事”,绝不简单。 许勋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小弟明白了,一切都听兄长的安排。”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 “小弟不日将要押送物资前往九原,不知兄长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算不上,铁矿和冶铁工坊这个事情,我提前跟你说,就是让你回去做一些准备。” 冯君侯坐直了身子,脸上恢复了笑容: “回到九原后,待霍绍先(即霍弋)前往九原任职,莫要为难人家,该交接的就交接。” “当然,他可能也会让你们在都督府中任职,长史或者都督府护军估计是跑不掉的。” “到时候你们看看自己的意愿,想留下的就留下。想回关中的,那就回来也行。” 许勋一听,大喜道: “时当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回关中何益?” 以前虽是凉州军的参谋,但凉州军的参谋何其多? 现在成为长史或者都督府护军,那就算是正式踏入了大汉地方长官之列。 以后再调到他处,已经是有资格争一争郡守之位了。 若是朝中有人,那太守基本就稳了。 朝中的人么…… 许勋看向冯君侯,嘴角快要咧到耳边: 就凭兄长一个平尚书事的权利,朝中有几个能比他大的? 如果不是调去地方而是调回朝中,就算是不能进入大殿朝议。 但至少也可以站在回廊上,而不是站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冯君侯打了一个哈欠。 许勋会意: “兄长你且先休息,小弟告退。” 看到冯君侯点头,许勋这才欢天喜地退了出去。 相比于许勋的喜出望外,远在凉州赵广却是阴沉着个脸。 他脸上本有几道伤疤,虽然平日里不影响他的俊美容颜,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但当他的脸色阴沉的时候,这几道伤疤似乎也跟着狰狞起来。 “郎君,郎君饶命!小人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所以这才答应他们的,真不是有意的……” 跪在下边的人是一个脸上同样有伤疤的汉子。 不过这个汉子的伤疤却是深得多,翻起的新肉与旧肉开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有些恐怖。 此时这个看上去铁打般的汉子,却是泪涕直流,一脸的悔恨。 他的身后,还有好些个人,有人已经瘫软在地,身子如抖糠。 这些人的两旁,是仗刀而立的两列退伍老卒。 凉州兴汉会分部的中高层,基本都在场。 赵二郎死死地盯着下边的汉子,好久之后,这才说道: “兄长以前就曾对我说过,我们当中的有些人,他们可能不惧贼人精铁所制的刀箭,但却有可能挡不住裹着糖衣的刀箭。” “我原本是一直想不明白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看到你们这副模样,我总算是明白了兄长的良苦用心。” “尤队长,当年萧关一战,你为了掩护同袍退回,身中七箭,七箭全在胸前,没有一支是在背后,而你却从未退后半步。” “你脸上这一刀,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被贼人拿戟捅了个对穿。” 说到这里,赵广站了起来,恨恨地一脚过去,直接就把他踢了个滚地葫芦: “念在你昔日之功,会里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个肥缺位置,你一年就拿别人十年都未必能拿到的红利。” “入你阿母的,你家里是缺了吃的还是缺了穿的?” 赵广越说越激动,“缺了你直说啊,会里让哪个兄弟有流血又流泪的?” “这才几年?才几年!你就变成这副样子!” “你知道你们这一回,让兄长多难做吗?知道因为此事,朝廷对会里产生多少想法吗?” 尤队长蜷缩在地上,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不敢动弹。 只是流着泪,嘴里喃喃地重复着: “我对不起君侯,对不起大伙……” 章节目录 第1078章 狠绝 不管张小四是真心为君侯着想,还是欲皇家与冯府两头兼顾,但有一点她没有说错: 丞相去了,大汉就会变的,一切开始与以前不一样了。 丞相在时,一切都在丞相的掌控之下。 丞相不在了,没有人能成为第二个丞相,也没有人敢说能掌控大汉的一切。 没有那份能力与声望,所以只能利用一些别的手段去掌控。 可以说,丞相去世以后的这种朝堂状态,才是正常的。 反观丞相在时,大汉君臣都拧成一股绳,相互之间毫无防备,全力向外,这才是不正常的。 “兄长在关中一战中,转战万里,立下多大的功劳,到头来,连个乡侯都没能封上。” 魏延不过是获得“甲首三千”,居然就能封上了武功县侯,而且还迁为镇东大将军。 哪一样不位居兄长之上? 赵广一想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替兄长委屈。 他咬着牙说道: “知道你们为了自己的这点私心,让兴汉会多少功劳毁于一旦?让多少人的辛苦与汗水白白付出?” 兴汉会成立以来,一直就是朝廷的最大打手。 或被动,或主动地挖世家豪族的根基,多次参与打击旧式世家豪族。 兴汉会与旧式世家大族势不两立——除非是朝廷允许的例外。 这是兴汉会的最大底线。 不然的话,没有哪个上位者在看到兴汉会这种庞然大物与世家大族结合后,还能安稳睡得着觉。 眼前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大,敢利用自己的渠道给凉州豪强销售私货。 私下里帮人家送货给草原部族。 若不是处理这个事情的是四嫂,真要被有心人拿捏住了把柄,不说是兄长,就是整个兴汉会上下,都要被动。 “小人对不住君侯,对不住会里各位首领……” 尤队长只能是流着泪不断地忏悔。 赵广原本还想再多踢几脚,看到他这副模样,终是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 “你的功劳,可是君侯亲自嘉奖的。当初君侯有多看好你,现在就有多心痛……” 尤队长原本还只是流泪,听到这句话,想着君侯在伤兵营里细数自己的伤口,关切询问自己的模样。 终于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然无语。 “咣当!” 赵广丢下一把匕首,眼圈有些发红,话语却是冷酷无情: “现在才哭,已经太晚了,自裁吧。” “放心,你的妻小,不会被驱逐,只会被取消眼下所享受的一切福利。” “他们以后可以从头再来。” 冯君侯麾下,一句“令子孙后代不受战乱之苦”,凝聚了多少人心? 眼前这些人所做的一切,除了自己贪图享受,未必没有为子孙积攒家财的意思。 现在赵广所做的,就是不但要让他们自己不能享受,甚至还残忍地斩断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 想要一人付出代价,子孙享福? 做梦去吧! 尤队长匍匐在赵广的脚下,一边哭一边说道: “赵将军,小人知道,这辈子是再无颜见君侯,只希望赵将军能替小人转告君侯,小人下辈子还想替他冲锋陷阵!” 想起在未跟随君侯之前,父母死于战乱,兄弟姊妹六人有四人饿死在逃难的路上。 如今妻小只要不被驱逐,至少不会饿死,以后就还有机会。 有以前打下的底子,他们只要努力,还是能过得很好的。 “放心,我会帮你带到。” 尤队长得到赵广的保证,这才惨笑一声,反手握住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看着尤队长软软地倒下去,终于有人崩溃了。 “我不服!我要见君侯,我为大汉立过功劳,君侯曾经亲口说过,就算是我死,他也会养我的一家……” 他挥舞着双手,状若疯狂。 赵广却是懒得看他一眼,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老卒。 两个老卒突然暴起,从后面压住他。 一人在做这些动作的同时,还顺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 从背后精准刺穿了他的致命处。 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得出来,是早有准备。 那人根本没有想到,赵广这一回,竟是带了如此狠厉之心前来与他们算帐。 他瞪大了眼睛,临死前眼中犹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最终喉咙只能发出“嗬嗬”几声。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只感觉到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意识渐渐模糊…… 殷红的鲜血从尸体的伤口处流出,染了地板。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点小场面,对大伙来说只是小意思。 只有几个面容稍稍有些嫩稚的年青人,看到这一切,只觉得胃里突然有些抽搐。 他们下意识地把身子缩了缩,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赵广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上,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 “匕首和毒药,这里都有,你们自己选一样。若是自己下不去手,也可以说一声,会有人帮忙。” 终是经历过阵前生死的,有人眼看着逃不过去,鼓足了勇气: “请将军赐匕首。” “咣当!” 有人给他扔了一把匕首。 那人捡起匕首,与尤队长临死前一样的惨笑: “小人不敢怨将军,更不敢怨君侯,只怨小人自己,贪欲太过,致有今日之祸。” 说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人更恨者,乃是那些蛊惑之人,小人今日才知,原来那些人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小人死后,若那些人能也能罪有应得,愿在场的兄弟看在昔日同袍一场的份上,能告知一声,吾地下死亦无怨也!” 赵广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 “放心,他们很快就去地下找你们,黄壤之下,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就是。” “如此,那就谢过将军!” 那人一抹自己的脖子,身子倒地。 “请将军赐匕首!” “请将军赐匕首!” “吾阵前没死在贼人刀剑之下,如今如何甘心死在自己的刀剑下,请将军赐我一份毒药吧,死前好歹也能尝尝那毒药究竟是什么味道。” …… “疯子,都是疯子,都疯子……” 有人趁乱叫喊起来,突然转身想要向外跑去。 “蓬!” 一支重箭如影随形,直透他的后心。 坐在座位上的赵广,漠然地放下手里的弓箭。 原本还有几分磨蹭的几人,看到这个情况,面如死灰,彻底熄了心思。 “呕!” 从学堂里到凉州实习的几个学生,此时闻到那淡淡的血腥味,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就捂着嘴巴呕吐起来。 赵广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享受在那血腥味,又仿佛是在平缓自己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 “开门。” 紧闭的厅门,吱呀吱呀地被打开了。 越过一个十来步的拱道,再打开另一道大门。 正在外厅等候的众人,皆是看了过来。 “将军已经处理完事务,请各位入内。” 侍卫肃手而立,对着外厅的众人说道。 外厅有朝廷派来的董允,有宫里派来的内侍黄同,还有暂领凉州刺史的廖化。 廖化有领军经验,对血腥味也是最敏感。 他的鼻子动了动,眼珠子骤然一缩,警惕地看向内厅方向。 看着一步当先的董允,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声。 但看到董允已经心急地跨过了拱道一半,廖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果然,第一个进入内厅的董允突然失声惊呼: “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事。” 赵广起身迎接几人,面容平静,回答道: “刚才我在处理兴汉会内部的事情,这些人都是犯了错误,被斥责之下,他们心怀愧疚,不无颜见人,故而自尽而亡。” 粗略数了下,少说也有十数具尸体。 你要说那几个手里还握着匕首的死人是自尽,那倒是正常。 但你说那个后背插着箭羽的家伙是自尽? 他是怎么自尽的? 拿箭羽自个儿插到自己后背上? 还有那几个,为什么刀是从后背透体而过? 兴汉会的人,连自尽都这么特别吗? 看着平静得如同无事人的赵广,再看看垂首默然不语的兴汉会众人。 别说是董允和黄同,就是廖化,都禁不住地有些心惊胆战:真狠! 这个赵二郎,不愧是跟随小文和这么多年的人物。 这个事,做得是又狠又绝! 廖化好歹是在凉州呆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又与关家的关系不同寻常。 董允和黄同以目示意,让他第一个出声。 廖化只得硬着头皮,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赵广身边,低声劝道: “贤侄啊,这个事情,没必要如此啊!” “我们几人来之前,还通过气了,这一回过来,最多是让首恶伏法,至于其他人,好歹也是阵前立过功的。” “大惩小戒即可,你为何之前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下这般重的手呢?” 赵广笑了笑,摇头道: “廖叔,我说过了,这些人是做下了错事,羞愧见人,所以自尽。”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悲天悯人: “唉,谁叫兴汉会是以忠义为先呢?这个义字,兴汉会出来的人,哪个不是视若性命?没了义,活着又有甚意思?” 这个话,廖化还不觉得如何。 但董允已经在心里想与赵二郎的阿母发生关系了。 我俏丽吗? 俏丽吗! 若是这个事情是冯鬼王授意还好。 若仅仅是眼前这个赵二郎自作主张,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要被某个鬼王给惦记上了。 廖元俭(即廖化)与关家关系匪浅,再加上又与冯鬼王共事这么久,听说冯鬼王还要叫他一声叔父。 冯鬼王再怎么样,也会看在虎女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他。 黄内侍回去了,只要呆在深宫里,除了天子,谁又能奈他何? 最苦的就是自己。 自己可是在尚书台,冯鬼王还平着尚书事呢! 威逼兴汉会内部的人自杀,好大官威啊! 董允越想,越是觉得自己不说话不行了: “是啊是啊!赵将军,没必要如此啊!” “吾等此次过来,不过是替朝廷和天子看看凉州各个工坊,还有边境军民情况。” “毕竟君侯久在不凉州,领军在关中与贼人作战,底下人没了管制,偶尔有人不安份,那也是正常的。” “告诫一番就行了,如此闹出人命来,真是太冲动了,太冲动了……” 他发誓,无论是朝廷还是宫中,也就是想着告诫一番兴汉会,不要越界。 最多最多,就是惩戒一下,以示敲打。 兴汉会只要把首恶交出来,罚一罚,事情就算过去了。 毕竟兴汉会这些年来,为朝廷所做的事情,哪个没看在眼里? 犯了错,只要改了就好了嘛。 没必要做得这么绝,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但很明显,兴汉会反应之强烈,大大超出了朝中与宫中的意料。 赵广垂下眼眸,幽幽地说道: “国有国法,会有会规,兴汉会以忠义为本,谁也不能越过这个底线。” “这些人犯的,不是小错,他们为了不连累家小,所以只能自尽以全颜面。” 士为知己者死,在大汉真不是说说而已。 那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赵广一口咬死这些人是自尽,除非是想成为兴汉会的生死之敌,否则外人基本也只是听之姑且信之。 赵广的做法,还不止这些。 只见他拍了拍手。 于是门外有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在门边摆成一列。 “赵将军,这是……” “这是兴汉会这些年来,在都野泽攒下产业的所有宗卷。” 赵广看着那些箱子,有些叹息道,“为了弥补此次过错,兴汉会决定把都野泽的所有产业都上交国家。” 这些箱子,代表的可是这些年来,兴汉会投入的无数钱粮,以及将来的无数收益。 就这么送出去,就连赵广这等娶了汉中前富婆的人物,也是一阵心痛。 没办法,兄长说了: 既然犯错的地点是都野泽,那就干脆跟那里断个干净。 也免得有人以后再拿都野泽当借口翻旧帐。 兴汉会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社团了。 兄长更是已经几乎触及大汉权势顶端。 再加上如今的敏感时刻,绝对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 兄长若是倒下,不用别人扑上来撕咬,兴汉会内部自己就能四分五裂。 而那些比恶狼还贪婪的家伙,不把兴汉会嚼尽咽肚绝不可能罢休。 虽然现在的做法,或许很容易让觉得兴汉会有些过于软弱,吓一吓,居然连吃到肚子里的肉都要吐出来。 但同样也有人认为,兴汉会做事实在是狠绝。 越王当年让三百军士自杀,直接吓破了敌阵将士的胆。 眼下董允等人,看着眼前的尸体,再看看门边的一列大箱子。 面对兴汉会的这种巨大退让,几人心里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丝喜悦,反而是有一丝丝寒意。 兴汉会,或者说,冯鬼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竟是忠义如斯?! 章节目录 第1079章 绝地反击 董允和廖化是真想不通兴汉会为什么要对自己人这么狠。 但从皇宫里出来的内侍黄同看了看这些尸体,再看了看门口的那一排大箱子。 目光闪了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赵广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兴汉会处理这些人的方式,在有的人看来,可能手段有些粗糙。 甚至有会规先于国法之的嫌疑。 朝廷诸公,可能是这么看的。 但是……天子未必这么看。 这就是个自由心证的事情。 因为兴汉会,有可能是以这种方式向天子表达忠心。 这说明了什么? 在兴汉会眼里,天子大于朝廷? 想到这里,黄同的眼神就是微微一亮。 一直跟在帝后身边的他,自然对帝后——重点是皇后——的心理,还是能一点猜测的。 想到这里,黄同心里就不由地感叹: 冯君侯果然是从来不会辜负帝后的信任啊! 就算朝廷诸公与冯君侯有死仇,在这个事情上,非要揪着国法与会规不放,那也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以眼下的敏感时刻,向天子表忠心,就算是一时吃亏,但以后肯定是要占大便宜。 而阻止兴汉会向天子表忠心的人,以后会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除非朝堂再出一个丞相。 但是,可能吗? 再说了,做这个事情的人,又是赵二郎。 真要有人死咬着不放,赵二郎把事情全担下来又如何? 只要冯君侯不倒,他能有什么事? 再丢一次将军号? 再罚点俸禄? 这个事情,谁说做得粗糙来着? 这根本就是做得妙啊! 黄同差点就要赞叹出声来。 赵广没有心思去管黄同心里想什么。 因为他自己都没能明白,兄长吩咐自己做这些事,究竟图个什么。 摆上箱子以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条,说道: “诸君,这是会里的人,在自尽以前,说出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员名单。” 其实张小四前期在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有一份类似的名单。 但赵广拿出来的这一份,明显要比张小四交给廖化董允几人手里的名单要长不少。 这一回,是轮到董允还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廖化忍不住地轻“嘶”了一声。 董允见此,有些奇怪地轻声问道: “廖刺史,怎么了?” 兴汉会,这是明显要把事情往大里搞啊! “名单上的人,涉及了不少……凉州大族。” 廖化苦笑,对着董允解释道。 董允“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赵广。 兴汉会这是打算公报私仇了? 不过转念一想,兴汉会从来都是朝廷打击世家豪族的打手。 他们这么搞,本来就是本职工作。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看满地的尸体,董允悚然一惊,他猛然间明白过来,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兴汉会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了,而与这件事有关的世家豪族,不死人就想脱身? 冯鬼王……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他这是打算以兴汉会十数条人命,换来打击凉州豪族的机会!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借势而为之。 如此一来,朝廷可以进一步加强对凉州的掌控,弥补了冯鬼王离开凉州后对凉州豪族压制的缺失。 甚至这一做法,还可以让天子产生好感: 这样有能力的臣子,这样忠义的兴汉会,到哪去找? 这个事情,本是对冯鬼王和兴汉会不利,没想到居然能被此人生生绝地反击。 果然不愧是深谋远虑冯鬼王么? 本来心里就有些顾忌的董允,此时已经变成了对冯鬼王的深深忌惮。 此时的董允,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朝廷与宫里,要一齐派人来凉州了。 巡视巡视,既然是代表朝廷和皇家前来凉州巡视,那发现了问题,你要不要处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三人一起前来处理兴汉会这个事情,是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 入他阿母的!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惊天大案! 现在董允想着的,就是自己这个小身板,究竟能不能扛得起这个事情? 哪个地方的世家豪族,不是连气同枝? 自己参与到这个事情,可能当时没人敢吭声,但身后保不齐就被人惦记上了。 冯鬼王深谋远虑,身后又有兴汉会和皇家,他当然不怕。 而自己呢?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中。 董允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感觉到,自己的内衬已经湿了。 冯鬼王……果真是入他阿母的尽不干人事啊! 他又暗地里咬牙,斜视了一眼黄同。 这个阉奴,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 黄同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董允。 咱家什么也没做啊,怎么就得罪你了? “这个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引起凉州动荡啊。” 董允有些涩声地说道,眼睛看向廖化。 冯君侯把凉州大军带走了,留守凉州的军队,也不知道够不够? 要是冯刺史仍在任上,董允肯定不会有任何顾忌。 光是名头,冯刺史就足以镇住凉州大多数人——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 但冯刺史不在啊…… 廖化眉头一皱。 看到他的这个表情,董允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廖化把目光转向赵广。 赵广咧嘴一笑: “三千铁甲骑军,如今已经过了陇右,不日将至凉州。”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兄长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准备,就让自己独身前来凉州? 廖化等人面面相视。 果然! 怪不得! 冯鬼王把赵三千派回来,是有深意的。 董允心头大定。 然后又瞪了一眼黄同,天子定是与冯鬼王有过吩咐,不然他如何敢调动那支最强的骑军回凉州? 你居然一个字也没跟我提! 若是黄同知道董允此时的想法,估计会大喊冤枉: 天子和皇后跟冯君侯有什么交代,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家奴? 再说了,你一个侍中,又无他权,还想知道前方大军某个部营的具体调动情况? 你以为你是丞相吗? 而廖化,则是有些感慨。 他现在只是暂领凉州刺史事,凉州的许多事情,还没有交割清楚。 冯刺史,这是想在离任前,把一个容易治理的凉州交给自己啊! 廖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广。 这等事情,还是当面道谢,才显诚意吧。 “若有铁甲骑军在,这个事情,倒是不用太担心。” 廖化沉吟了片刻,终是把这个事情应了下来。 若是连这个事情都不敢应下,那自己这个暂领的头衔,估计是去不掉了。 “只是此事牵连甚多,真要把这些人都捉拿起来,如何处理倒是个难题。” 凉州已经是边州了。 就算是流放边郡,但现在的边郡,把这些人放到那里,是受罪是享福还很难说。 “这个倒不用担心。兴汉会在凉州有一个矿山,是专门用来炼硫磺的。” “说起来,这个矿场与凉州军还有些关系呢。若是刺史府没有地方关押,廖叔可以把他们放到那里,服劳役赎罪。” 赵广俊美的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 “咱们按南乡的行市来,每个罪人按年给刺史府劳工费。判几年,我们就给几年,总比一直关着他们强。” 南乡和越巂两地,当初是丞相特意留出来的试验区。 现在大汉很多地方的治理,都是吸取了南乡和越巂经验,最多也就是根据的本地实际情况加以改进。 所以让犯人服劳役赎罪,倒也不是没有成例。 至少看起来,也比流放边地或者肉刑要宽容。 至于去哪里服,那还不是官府一句话的事情? 但南乡的群鬼乱舞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听说南乡的矿场,就是恶鬼出没之地。 铁打的精壮汉子进去,三年以后出来,皮包骨头一阵风就能吹倒。 杀人不眨眼的游侠儿,从那里出来后,成了最守分守己的良民,说话都不敢大声。 董允看着赵广的笑容,身上就是有些寒意。 冯鬼王,这是打算把人往死里整啊! 心狠手辣,心狠手辣,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董允在心里默默叮嘱自己,以后若非不得已,千万不要得罪冯鬼王。 廖化本人没有亲自去过南乡。 他虽也听过相关传言,但他此时对冯君侯本就有滤镜心理。 再加上蜀地关于冯君侯的传言,有哪一个不是夸张? 所以他只道别人中伤,根本没有多想。 所以按他的想法,名单上的人,这般处理倒也无不可。 同时还能卖兴汉会和冯君侯一个面子。 至于那些人在矿场会有什么遭遇,重要吗? 你们是犯人,不想着赎罪,还想有好吃好喝供着? 他略一作想,立刻就点头: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知两位有没有其他想法?” 董允正是满腹心事,没有说话。 黄同等了一会,看到他没有开口,于是只能自己先说: “陛下在我临行前,只说让我多看,多听,不让我多开口。” 意思就是怎么办都行。 两人都表示了同意的意向,董允肯定不可能站出来保那些人。 在得罪凉州某些大族和得罪冯鬼王和兴汉会之间,他懂得如何选择。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数日后,三千铁骑翻过洪池岭,进入凉州。 与此同时,凉州刺史府下发数十份文书,增捕私通塞外案相关人员。 有豪族反,赵广亲领铁骑平灭,族之。 “张公,张公,请救吾等一命!” 敦煌张家,突然之间,就多了不少人。 就连张家那些旁宗长辈,都亲临宗房府上,低声下气地对着从西域归来的张就说软话: “伯正,前番吾等是老糊涂了,不理解你的一番苦心,此时方知,你这是为了我们张家好啊。” 私通塞外,劫掠边郡,屠杀边民,这些事情,凉州有几个大族是干净的? 当时张秘书处理张家的人时,正逢张就从西域归来,当场表态支持张秘书。 让张家不少人心怀怨言,只道是张就为了坐稳自己的家主之位,居然向官府求助。 借官面之力插手家族之事,实是犯了大伙心里的忌讳。 特别是那些家里有子侄牵连其中被抓的,更是有人仗着辈分,指桑骂槐。 没成想,这个事情竟是还没完? 接连两个地方大族的举门被灭,让不少人惶惶不安的同时,更是怒骂不休: 不讲道义啊! 这刘汉怎么这般不讲道义啊! 当初你们入主凉州的时候,大伙可没反对吧? 现在你们才刚站稳了脚跟,就来这一套? 有人想要串联起来,却突然发现,以前同仇敌忾的大伙,似乎有些生分了。 没有牵连其中的,吱吱唔唔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这个啊,那个啊,国有国法嘛,大伙既然守法就能赚到大钱,又何必再去搞那些邪门歪道呢? 入你阿母的你有工坊,当然会这么说! 骂归骂,但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得找凉州最大的那个姓。 张就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世家子弟的气度。 发须打理得干净整齐,身着锦袍,往那一坐,气度就出来了。 悠悠地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对门外的吵闹声充耳不闻,然后又对着自己的一众叔伯说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我身为张家子弟,又是家主,怎么可能会害了张家?” 入…… 呸! 当初就是你们这些老东西,大声嚷嚷想要入谁来着? 来,再说一句我听听。 “是是是,还是伯正看得长远,谁想到那传言是真的呢,那冯鬼王心狠……” “叔父,慎言!” 张就大喝一声。 “哎呦,糊涂了,我真是老糊涂了!” 老人连连道歉,然后又满怀希冀地看向张就: “伯正,你看,我们家那个四郎,该怎么办啊,我们那一房,就他最有出息……” 张就眼皮都没抬: “官府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当然,要是叔父觉得可以跟铁甲骑军比一比,那就尽管把他藏起来。” 最有出息? 眼下的祸,就是他闯出来的,还出息? 最鼠目寸光差不多! 张家先有大人举大义,后有自己通西域。 只要张家乖乖遵守与冯君侯的约定,张家子孙就算是再没出息,也能富贵三五代。 需要耍其他手段? 需要吗?! 这些最有出息的,死光了最好。 免得再给张家带来灾祸。 张就压根就不去看族中叔伯那些老糊涂哀求的表情,自顾冷笑道: “现在大汉不但收复了关中,连并州与河东也收入囊中。” “凉州能养马,九原与雁门能不能养?凉州能养羊开工坊织毛料,九原和雁门能不能?” “不想着巩固凉州眼下的地位,反而暗地里去做一些让朝廷反感的事情,是嫌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说到这里,张就猛地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世道已经变了,诸位叔伯!” 章节目录 关于读者的几个疑问 第一是关于季汉目前的社会变革。 有读者怀疑季汉会很快进入工业革命,这是不可能的。 不信的话,回去翻历史书和政治书。 进入工业革命,需要几个前提条件。 最主要的就是农业和手工业的巨大发展。 农业的巨大发展,才能养出更多的人口,才能有足够的消费。 手工业的巨大发展,才能促进商品自由经济萌发,对传统封建经济造成冲击。 那么按华夏的土地面积,至少需要多少人口? 我的估计,至少得达到明朝巅峰水平,也就是过亿。 因为明朝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了嘛。 而第三步,就是历史上地理的大发现,它是为了原料产地和货物倾销地。 这一步,只要商品经济能发展起来,以大中华区的优势,倒是可以省略。 也就是说,季汉还得经历人口大爆发,商品自由经济出现,兴汉会与皇权的矛盾才会表面化和激烈化。 注意,是表面化和激烈化,不是说在此之前就没有矛盾了。 第二个问题,关于工业兴起对华夏的冲击。 这种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去纠结。你总不能因为它的可能发生,就让华夏一直停留在王朝轮回不变吧? 然后最后还是让别人来把你打醒? 工业化听起来很美好,但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以目前来看,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西方的办法,掠夺世界,完成原始积累。 一条是我国的办法,自我内部痛苦蜕变。 当年的农民为工业化所作的贡献(牺牲),还有九十年代下岗潮的阵痛,我不知道有多少读者深入了解过。 如何给那一代的农民补偿养老,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让人不敢直面的问题。 今天中国有全世界最齐全工业种类,不是凭空得来的,是无数人支撑起来的。 所以你要发展工业,是打算选择那条路? 世界民族丛林法则,不是字面上的,而是现实中的。 我们可以有圣母心,但不能太泛滥。 当然,土鳖做的这些,只是在给后人打基础。 他也不能保证后人会把历史变成什么样。 他只是在做自己觉得要做的事而已。 最后一个问题,兴汉会就是一个社团,不是官场。 除了官二代权二代那几个头目,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是朝廷官吏! 兴汉会没那么牛逼,能让朝廷官吏来当它的管事! 最多也就有宫里派来的几个监督的人。 宫里的人,也不是朝廷官吏。 所以处置兴汉会内部成员,不是在处置朝廷官吏! 我见过最最最牛逼的社团,还是经过几十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才能有这样的权利。 兴汉会连跟它相比的资格都没有,一根毛都算不上! 章节目录 第1080章 全面清查 “冯鬼王是有预谋的……” “废话,现在就是一头猪,也能看出来了!” 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激动道: “我是说他从进入凉州的那一天起,就有预谋!” 听者仍是语气幽幽: “我觉得他还没进入凉州,就已经有预谋了,当年多少人家在暗中与陇右汉中有往来?” 说不定从那个时候起,冯鬼王就已经在谋划如何分化凉州内部了。 这不,才几年时间? 不说那些袖手旁观的家伙,就是一向经不起鼓动的羌胡,现在都没啥动静了。 偶尔心动的,一旦得知有铁甲骑军,当场就直接翻了脸,把派去游说的人套了麻袋,扭送到官府去了。 美其名曰捉拿逆贼立功——套逆贼脑袋的麻袋还是南乡产的! 你跟谁说理去? 人心散了哇,再没有以前那种一呼百应,此起彼伏的热闹了。 当年张公,就算是成了魏国的执金吾,都借故不愿意离开凉州。 而现在呢? 张家已经铁了心要当汉国的走狗了。 “这朝廷是一手举屠刀,一手拿票子,逼着大伙站队啊!欲拿票子者众,敢向屠刀者寡哇!” 这番废话话让旁边的人直翻白眼。 要不是为了家中子弟,我也愿意拿票子呢…… 若是没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说不定还有人愿意放手一博。 但事到如今,看到官府真敢下狠手,连屠两族,根本就不顾忌可能造成的凉州动荡。 屠刀还没举到自己头顶呢,已经有人心里在打鼓了。 真要到了最后关头,不知在场的,还有多少人有勇气拉着全族人为几个族中不肖子弟陪葬? “张家说了,让我们在一个月内把人送出去,一个月的时间啊,说明官府根本就不怕人跑了,更不怕我们会……” 最后的词没吐出来,但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管你是要反还是要举大义,有本事就挡铁骑。 官府就这么一个态度。 简直是不把凉州百年之乱看在眼里,欺人太甚! 相比于在凉州掀起腥风血雨的赵广,李遗就显得低调许多。 丞相去世后,相府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身为丞相府参军的李遗,以尚书郎的身份,转入了尚书台。 只是尚书令蒋琬在留守锦城的时候,自有一套班子。 如今自然是全部带来了汉中。 再加上尚书台正式接替相府,才刚刚承担起处理全部政务的责任,各个户曹之间还没有稳定下来,一时间比较混乱。 李遗又是从相府转过来的,这些日子竟是有些无所事事。 哪知有一天,尚书台突然收到从关中送来的镇东将军的一封信。 说是希望派李遗前往锦城,协调一下东风快递转运粮草的问题。 每逢大战,兴汉会都会协助朝廷运转一部分粮草,这已经是惯例了。 再加上冯镇东又是兴汉会的会首,如今身处前线,统领大军。 以他平尚书事的身份,亲自点名让尚书郎李遗前往,蒋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关中乃大汉旧都所在,故这大军粮草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尚书郎到了锦城,万不可疏忽。” 临走前,蒋琬还殷切叮嘱了一番。 虽然大战已是平息半年,但魏贼虎视于东,不可不小心。 蒋琬知李遗在兴汉会的地位不低,故而派他前往锦城协调,相信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遗应下之后,回到自己府中,收拾了一番行李,与府中妻小告别,便往锦城而去。 他表面看似轻松,但出了汉中之后,却是突然加快了步伐,一路紧赶慢赶,不过十余天,他就赶到了锦城。 “文轩,我们又见面了!” 锦城外,早有车马在等着。 看到有些风尘仆仆的李遗,有人远远地就笑着大声喊道。 李遗看清了迎接的人,当下也是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维哲,你如何得知我今日到锦城?” “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在前面打探消息呢,就怕你赶不上。” 一直守着兴汉会锦城堂口的邓良,笑着与李遗把臂: “看到你,我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这些年来,朝廷每有战事,李遗不是被丞相派往陇右凉州联系冯君侯,就是派来锦城协调粮草运转之事。 所以李遗邓良两人,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算得上是非常熟悉。 听到邓良这个话,李遗亦是有些感叹: “吾与维哲,同有所忧是也。我就是怕还没到锦城,维哲就去了南中。” 三言两语间,两人各自从对方的神态中看到看似轻松下面的压力。 “走吧,先回去再说。” “也好。” 坐上了马车,没有入城,反是顺了城墙绕着圈,去了锦城外的兴汉会码头仓库。 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这里几乎成了锦城的卫星城。 无数的货物在这里搬上船卸下船,或运进锦城,或运往南中,或运往汉中,或运往永安。 兴汉会仓库,名为仓库,实则已经是集贸易娱乐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集市,着实热闹非凡。 马车进入兴汉会专用的客舍,两人下了车,又步入一座精雅的小院。 外头的热闹一下子就被隔离在外头。 精致小舍早摆上了酒菜。 酒是好酒,不但有蜜酒,果酒,还有蒲桃酒。 唯独没有烈酒,那玩意儿除了北方蛮子,没人喜欢喝。 大伙还是喜欢喝一些柔和的酒。 菜更是好菜,蒸煮炒炸皆备。 有侍女捧着水盆上来,李遗拿起香皂洗手,再擦干水,这才坐下。 倒酒,又连吃了几口菜,这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这近半个月来,为了赶路,我可是没吃几次热食,维哲知我,知我!” “哈哈哈……来,饮胜!” “好,请。” 酒过三巡,邓良让服侍的下人出去。 然后这才看向李遗,脸上已是换上了些许的忧虑之色,问道: “文轩,此番兄长,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 李遗吃了个半饱,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以后,这才回答道: “兄长信里是怎么跟哲维说的?” “只说让我去清查南中分部,看看有无违背规矩之事。” 李遗点了点头: “兄长让我来锦城,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虽然早有预感,但两人相互印证之下,仍是止不住有些意外,乃至震惊。 “兄长,这是为何?” 邓良有些涩声道。 李遗摇头苦笑:“不知。” 他指了指自己:“吾祖籍乃是南中,按理说南中我比你更熟悉。” 然后又指了指邓良,“而锦城这一片,你留守已有十来年,你比我更熟悉,但兄长……” 但兄长偏偏就让两人对调。 这是……不信任他们了吗? 邓良欲言又止,李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维哲不必如此,兄长这番安排,当是有所用意。” “哦?”邓良看向李遗,“以文轩之见,兄长这是何意?” “应该是怕我们到时候下不了手。” 李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脸上已是有微红之色。 也不知是仗着酒意,还是借着酒意,李遗吐出一口酒气: “我们李家,现在在南中也算是有几分薄面,虽说大人早年去了汉中养病,但李家大部族人,仍是在南中。” “若是南中那边真出了什么事,有人求到我头上来,怕是有不少叔伯长辈。” “到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为难啊……” 他又看向邓良: “维哲留守锦城十来年了吧?” 李遗伸出食指,向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锦城这一带,怎么说也有不少关系。” “若到时候真查出什么,到时候有人求到维哲头上,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 邓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了一口,这才开口道: “这么严重?” 李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维哲不要小看这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赵二郎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兄长派去了凉州。” 若认起兴汉会里面最有份量的人物,除了会首冯兄长。 接下来就是赵广、李遗、邓良。 凉州、锦城、南中这三个地方,各派了一人过去,可见事情的严重。 邓良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遗看到他这个模样,又再多提了一句: “我过来之前,在尚书台曾看过一份文书,是从关中转过来的。” 邓良抬头看向李遗。 “兄长把三千铁甲骑军调去了凉州。” “噗!” 邓良一下子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失声叫道:“铁甲骑军?!” 铁甲骑军,目前大汉只有一支,同时也是天下最强大的一支骑军——这是全大汉上下的共同认知。 一骑当千可能夸张,但一骑当十,那就是小看了它。 只是……清查兴汉会内部这种事,为什么需要调动铁甲骑军? “文轩,这等最重要的事情,以后记得说在前面!” 邓良激动得差点掀了桌子,恶狠狠地看向李遗。 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听到,他凑到李遗身边,喷着酒气,却又不忘压低声音: “兄长,真的没事?” “兄长要有事,能调动铁甲骑军?该担心有事的,是凉州那边。” 李遗淡然一笑,又是仰脖饮了一杯酒。 邓良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也跟着喝了一杯: “凉州,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个事情,换了别人,可能不知道。 但李遗不会不知道。 邓良很肯定这一点。 果然,只听得李遗回答道: “去年的时候,兄长在关中前线领军,凉州有人越了线。” 邓良一皱眉,越了什么线,竟要动用铁甲骑军? 总不能是造反吧? 就算会里的那些老卒战力再强,但没弩没铠的,也不至于动用赵三千和三千铁甲骑军。 难道凉州分部,出了一个堪与兄长相比的绝世名将,带着人造反了? “凉州豪强。” 李遗惜字如金地又吐出四个字。 邓良这一回,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握了握手里的杯子,点了点头:“该杀!” 这是要毁了兴汉会的根基。 不杀不足以震慑后来人。 “说吧。” 邓良一愣:“什么?” “锦城堂口,有需要提醒我的吗?” 邓良再愣,接着大笑,指了指李遗: “你啊你。” 然后摇了摇头,“我说不准,我只能保证,这个仓库里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了这个仓库,我就不能保证了。你自己清查,查到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虑我。” 十来年了,要说没有人情关系,那就是假话。 但邓良只敢说自己只能担保仓库里面的人。 而且他也不想哪一天,锦城外面,突然来了一支骑兵什么的。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让自己和李文轩对调清查了。 不是信不过,而是让他们避开麻烦。 心里的那点心结那终于解开。 他再饮一杯,有些轻松地说道: “明日我就启程,前去南中,你呢,有没有什么需要交待我的?” 相比于已经继承爵位的李遗,邓良的大人邓芝,身体一向健康,再加上有兴汉会和兄长这条后路。 他为了就近照顾住在锦城的老母,所以一直没有入仕。 眼下只要安排人照顾好老母,就可以直接说走就走,却是比有官职在身的李遗方便很多。 李遗同样摇了摇头:“没有。” 兴汉会开发南中,李家作为地头蛇,自然混了不少产业。 不过对于李遗来说,南中那边,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来一场大义灭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自己和族弟李球,眼下都已经入仕,只要自己兄弟二人没事,李家就不会倒下。 再说了,树木的枝叶长得太过茂盛,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偶尔修剪一下,主干说不定能长得更好。 大是大非面前,政治站队问题,你跟我讲同姓? “丞相去世了,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南中。夷人会不会有别的想法,谁也说不准。”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有两人肯定是可信的,其中一个,就是诸葛伯松。” 丞相去世,曾有遗嘱不让家属前往关中奔丧,故而诸葛伯松仍是留守南中。 邓良听着李遗的嘱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问道:“还有一个呢?” “孟获之女,花娘子。” “哦……” 明白了。 邓良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地问道: “越巂那边,怎么办?” “兄长已经奏请子实(即王训)为凉州长史,让意致(即黄崇)出任越巂太守。” 黄意致到任,肯定直接就顺手清查了。 “朝廷答应了?” “答应了,因为兄长没说继任南乡县令的人是谁。” 没有说,那就是交给朝廷安排。 拿一个县令换一个太守加长史,看起来是赚大了。 但如果这个县是南乡县,那就另当别论。 估计冯君侯就算多举荐一位边郡太守,朝廷可能都愿意。 “出大血了。” 邓良叹息,“兄长为了我们这些兄弟的前途,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遗点头赞同,然后又加了一句: “不过南乡也是到了该让出去的时候了。” 丞相没了,世道变了。 7017k 章节目录 第1081章 打扫屋子 进入五月中旬,关中的热气就起来了。 特别是进入五月以来,半个月不曾下过一滴雨。 灼热的气息弥漫在关中大地上,许多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片,悠闲地浮在苍蓝的天上,缓缓地爬了过去。 强劲的枯风不断吹拂着,但不能驱走暑热。 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到大地上,知了躲在树叶底下,开始尖声怪气地叫了起来,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但比起只能干扰耳朵的知了,已经七岁的双双和阿虫,才是冯府上最让人头疼的两大魔头。 姊弟俩三天不打架就皮痒。 特别是阿虫,也不是知道是不是真有血脉压制这种玄学东西。 反正每一次跟自己的阿姊打架都是输。 然后…… “哇哇哇……”抹着眼泪跑进来,抱住冯君侯的腿,先是拿脸在冯君侯的衣裤上蹭了几下。 然后这才抬头,满脸委屈地告状: “大人,她又抢我的木马!” 冯君侯看着自己儿子冒出来的鼻涕被拖蹭到了脸上,心如死灰地叹了一口气: “谁?” “还能有谁,就是……” 阿虫刚要说话,门口就暗了下来,冯府镇宅神兽出现在门口。 阿虫话才说到一半,就下意识地把话咽了回去,先一骨碌爬起来再说。 “怎么回事?” 关大将军凤目一扫,问了一句。 “嗯,我也不知道,阿虫说有人抢他的木马。” 冯君侯实话实说。 关将军看向阿虫。 “是阿姊,阿姊又抢我的东西。” 阿虫在关将军面前,连忙把“她”换成了“阿姊”。 “没出息!被人抢了东西,自己不想办法抢回来,跑回来哭!” 关将军斥道,“真是枉为冯家男儿!就不能学学你的大人?” 阿虫被训斥得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 “我打不过阿姊……” “怕什么?来,我教你,你这样,再这样……” 关将军伸出手,在空中变幻了两下,示范了几个动作。 冯君侯看着母子二人,仰头长叹,闭目不语。 门口冒出一个小脑袋,偷偷地往里面瞧。 看到阿虫找阿母偷偷开小灶,双双瞪大了眼,嘴里无声地骂了一声:“真无耻!” 然后伸出手,学着阿母的模样,在空中翻了几下,开始悄悄地在门外偷学。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对手看透了底细的阿虫,熟悉了这几个动作以后,这才谢过阿母,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看样子应该是报仇去了。 冯君侯眼光带着些许的怜悯,看着自己儿子离开的背影。 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关将军。 关将军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所谓地一笑,解释道: “我刚从那边过来,这个事情,确实是双双做得不对,所以多教阿虫几手,让他去找回面子,不算偏袒。” 冯君侯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 “刚才双双一直在看着呢。” 双双的练武天分确实比阿虫高一些,阿虫还没有练会,双双就消失了,说明她已经学会了。 阿虫现在这个时候去找场子,十有八九是送人头。 关将军点头,更加无所谓: “看啊,又没说不让她看,阿虫自己不小心,那就是他的问题,怪不得别人。” 说着,关将军看了冯君侯一眼: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双双现在是知己知彼,阿虫是处事不密,输了乃是情理之中。” “我们冯府好歹是将门世家呢,他若是连这点都不明白,那就让他长个教训。” 冯君侯无语。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双双既然在这个事情上犯错,现在却让阿虫吃亏,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阿虫吃亏是吃亏,我又没说不罚双双,今晚让她多做几道题就是。” 关将军坐到冯君侯身边,随口说道。 学习这个事情上,双双和阿虫的天份正好反过来。 今晚阿虫估计可以尽情嘲笑自己的阿姊了。 然后明天双双再找个借口打自己的阿弟一顿。 嘲笑与打架,轮回不止…… 关将军说着,看到冯君侯弯下腰去,摆弄自己的裤腿。 只道他是没听进去,当下气得伸脚过去踢了他一脚: “你是孩子的大人呢,跟你说孩子的事,你干嘛呢?” “以前还说自己经常出征不在府上,现在孩子天天在跟前呢,你是连说都懒得说了?” 冯君侯“哎哟”一声,呲牙咧嘴地坐直了身子:“你弄疼我了!” “你听我说什么了没有?” “我听着呢。”冯君侯伸出腿,示意道,“刚才阿虫进来的时候,直接拿我的衣袍擦眼睛鼻涕了。” “我就是看看那小子擦哪了,你看,都干了。” “噫!”关将军一脸的嫌弃,“真恶心!” “那也是阿虫恶心。” “去!” 关将军扑上来,抓挠了两下。 “干嘛干嘛,大白日的,门还没关呢!” 冯君侯脸色都变了,连忙拼死抵抗。 “把衣服脱了,换掉!这里是后院,又没有外人。” 关将军嘴里说着,眼中大亮,“穿身上不嫌恶心吗?” 冯君侯大怒:“恶心你还挨这么近?” 只是再强烈的抵抗,最终也被关将军镇压了下去。 窗外的知了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气没力。 正如哪躺在里间的冯君侯,只剩下喘气。 关将军躺在他身边,轻摇扇子,给他扇风,笑声里带着甜腻与愉悦: “这几天天热,双双闹,阿虫闹,阿顺也闹,晚上都没有时间陪阿郎睡,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冯君侯闭目不语。 冯府一直是阴盛阳衰,阴强阳弱。 就是冯君侯开的头,不能怪人家阿虫。 “阿郎在想什么?” “想睡觉。” “哦,好,妾给你扇风,你先眯上一会,到晚食时间了妾叫你。” 冯君侯长叹了一口气: “双双和阿虫打一架,需要多长时间?” “什么意思?” “我怕阿虫等一会又要过来哭闹。”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头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同时还有阿虫带着哭腔的声音: “大人,大人!” 有了孩子就是麻烦啊! 君侯夫妇俩连忙从榻上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你不要出去!” 关将军动作快,直接把冯君侯按回榻上。 然后自己下了榻,顺手理了理身上,这才脸色一板,冯府镇宅神兽灵体归位。 绕过屏风,挺直腰杆,“哗”地打开房门,凤目凌厉: “身为冯府嫡长子,你看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阿虫没想到里头窜出一头下山猛虎,吓得连退两步:“阿母?” 阿母你还没走?还关上门? “怎么回事?” “阿姊,她又打我。” “教了你那么多,你还打不过她?” “阿母刚才教的,她好像也会……” “放心,今晚我自会罚她。” 阿虫脸色一喜,有阿母出手,这就稳了。 但见关将军冷笑一声: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现在就去给我练马步去!” “啊?” “啊什么?还不快去!” “哦。” 阿虫垂头丧气地走了。 躲在里间的冯君侯看到关将军眉目含情地回来,连忙重新闭上眼。 “天这么热,阿郎要不要脱了再睡?” 冯君侯连忙睁开眼,拒绝道: “不用不用,阿虫这一闹,让人睡意都没了,再说了,万一孩子再过来就不好了。” “也对。” 关将军点了点头,重新在冯君侯身边躺下,闲聊道: “朝廷前两日给关中送了信,说是已经同意了阿郎的举荐,让王子实(王训)和黄意致(黄崇)出任凉州长史与越巂太守。” “嗯。现在大汉疆域扩大了这么多,是该提拔一些人上来了。这两人在越巂和南乡的政绩皆是上等,轮也应该轮到了。” “兴汉会诸人,现在也算是功业有成了吧?这些人以后,在朝堂上都是阿郎的帮手。” 冯君侯感受着关将军扇来的习习凉风,有些迷糊起来: “什么帮手不帮手,都是为大汉出力,不过大伙恰好志同道合而已。” “那可不?不志同道合能成立兴汉会?” 关将军对这个话大是赞同,然后在冯君侯耳边说道: “这兴汉会是阿郎亲手建立起来的,现在可算是看到开花结果了。” “只是形势大好之下,妾看阿郎怎么反而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了呢?” 冯君侯听到关将军这个话,终于睁开了眼,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他不禁失笑道: “以后要问什么话,只管先问了再办其他事,你折腾得我没了气力,就是想套我话呢?说吧,是不是有人想在你这里打探消息了?” “去!”关将军推了他一把,“妾本来就是好些时日没有跟阿郎在夜里一起睡了嘛。” “再说了,这兴汉会的事情,妾难道就不能打听一下?” 张小四靠着皇家,终于成功上位。 关将军心里警铃大作,肯定是要巩固自己的基本盘。 毕竟当初她在与张小四的争夺战中,占了先机,兴汉会在其中可是出了大力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细君想要问什么?” “凉州出了问题,派二郎去凉州就算了,阿郎为什么要在大汉全境对兴汉会大动干戈?” 冯君侯懒洋洋地回答:“天子亲政嘛,兴汉会总是要表示一下。” “哦,是吗?” 关将军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早就熟悉了冯君侯的做事风格。 只要是前面主动吃亏的,肯定是为了后面占更大的便宜。 这一次兴汉会让步这么大,不但让出了南乡县令之位,还主动大规模清查兴汉会内部。 就为了向天子表忠心? 关将军有些不太相信。 她可是牢牢记得,当年冯某人在榻上给她讲过,以后大汉朝堂有可能是皇家,新贵,兴汉会三足鼎立。 冯君侯转过头去,看到关将军脸上写满了: 你说得对,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只好坐起来,说道: “好吧,其实我确实还有其他目的。” 我就知道! 关将军问道:“什么目的?” “师门祖师曾教过我,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吃饭。” “哈?” 关将军一脸的懵逼。 “兴复汉室,需要天下志士一起努力。现在大汉收复关中并州河东,大势已成。” “所以以后前来共举大义的人,会越来越多。” 冯君侯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解释道: “但这些人里,有可能是真心,也有可能是墙头草。大汉形势强于贼人,他们就来投靠。” “若是大汉有什么挫败,他们当中,说不定就有人要重新附贼。” 冯君侯嘿然一笑,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在广迎天下志士之前,要先清查我们自己内部的问题,也免得将来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关将军闻言,瞪大了凤眼: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叫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吃饭?” “对。” 师门祖师教的? 关将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 噫,小本本没带! “就算是墙头草,但大汉乃天下正统,为了千金买马骨,朝廷肯定也要接受他们的。” “那是朝廷的事,不是兴汉会的事。” 冯君侯说起正事,面容开始沉静下来: “正是因为将来朝廷会有这种人,所以我才要一边清查兴汉会,一边举荐兴汉会的人进入朝堂。” “兴汉会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这是他们应得的。总不能因为朝廷要千金买骨,所以让有功者位居马骨之后吧?” “那南乡……” “南乡不重要,我能打造出第一个南乡,就能打造出第二个南乡。” 冯君侯摇摇头,“兴汉会现在的目光,不应该局现于蜀中,而是要放到天下。” “天下?” “对,表里山河乃天下屏障,九原乃关中屏障,这两地才是将来兴汉会重点所在。” 冯君侯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尽情地说一下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 他越说越兴奋,右手收势于腹间,然后再挥出去,隐隐带起风声: “把拳头收回来,是为了更好地打出去。兴汉会现在放弃一些东西,可以更好地把精力放在这两个地方上。” “呼呼呼!” 虎女双拳连挥,虎虎生风,风声比冯君侯的拳头明显多了:“是这样吗?” 冯君侯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关大将军,脸上的兴奋忽然尽褪。 身子缓缓滑下去,没了半点兴致: “我累了,想要休息。” 7017k 章节目录 第1082章 一石二鸟 进入五月下旬,关中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暂时驱走了闷热。 雨后的天空湛蓝透明,东方飘起一道轻柔的彩虹,几条镶着金边的白云在天空中飘浮、消散…… 尘埃被沉淀到潮湿的地上,空中弥漫着略带潮湿的气息。 庭院的树上挂满了颗颗水珠儿,宛如一串串光闪闪的银珠儿。 张大秘书坐在窗边,双手交叉,趴在窗檐边上,悠闲地看着雨后的窗外。 这一场大雨,可以说是缓解了她多日来的忧虑。 正是恢复关中生产的时候,若是再来一场大旱,那就真要让人焦头烂额了。 这些年来,老天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 有时大涝,有时大旱,一年暖,两年寒,委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今年老天对关中还算是照顾,及时下了这么一场大雨,所以张大秘书的心情很不错。 关将军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坐关将军后面的冯君侯,脸色有些难看地把军报扔到桌上,仰头闭目。 同时顺手解开外袍,拉着衣襟对扇了几下,仿佛雨后的湿气没有驱走他身上的丝毫燥热。 “一开始就派无当营过去,而不是派工程营。” 冯君侯扇了几下,又睁开眼,有些叹息道。 上党就是一个封闭的盆地,群山环绕。 魏延没有从河东郡直接翻山过去,而是特意绕到太原郡,打算顺涅水而下。 没曾想还是低估了进入上党的难度。 工程营的各类专业装备,在上党的崎岖山路上很不好运输。 面对倚山险而守的关隘,工程营的装备,也没有发挥出想像中的作用。 石砲能砸塌城墙,但砸不塌山体。 无当营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陌刀营是重装步兵营,那么无当营就是半山地作战营。 在上党那种环境下,无当营发挥的作用,远比工程营要大。 冯君侯说了话,关将军和张秘书没人开口接话。 张秘书仍是趴在窗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 双双和阿虫正乐呵呵地在庭院的积水里玩耍。 阿虫“啪”地两脚跳进去,水花四溅。 溅得旁边的双双一脸水。 双双瞅准了机会,也用力地跳在旁边的另一个积水上。 “叭!” 阿虫脸上也沾上了水。 于是他比刚才更加用力地跳…… 跳着跳着,两人又开始打起来。 最后滚到泥水里,跟泥猴似的。 阿顺站在走廊上,时不时双脚跳一下,不住地给自己的阿姊和阿兄鼓掌喝彩。 眼里全是羡慕和崇拜。 他也想下去踩水玩,能打滚的话,那就更好了。 只是事后阿母的鞭子抽在身上实在太疼了,想想还是算了,站在上面看着就好。 关将军背对着窗口,专心观看地图,时不时地微偏一下脑袋,对照身边的沙盘。 上党还没有收复,所以地形沙盘还没有绘制出来。 墙上地图的上党部分,还是参照以前的舆图补上去的,不但粗糙,而且准确性更是可疑。 两个妻室不说话,冯君侯自己一个仍在絮絮叨叨: “魏延这个老匹夫,别人不懂,难道他也不懂?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派人回来说一声。” 这份军报,还是军中参谋送回来的观察军报。 本以为收复上党就算有些困难,但贼人终究不过数千人。 派了魏延这员猛将过去,再加上工程营配合攻城,想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可是依眼下的情况看来,虽说不上是阴沟翻船,但确实已经出乎意料之外。 本以为最多不过是一个中小型战役,所以派过去的参谋,大多都是见习身份。 只是在冯君侯看来,那些参谋没有经验,打了一辈子仗的魏老匹夫也不懂? 居然就这么死硬挺着,不向后方说明情况。 听到冯君侯这么说,张小四终于转过头来翻了个白眼: “你也知道他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人?要是以他手头的兵力,还拿不下一个小小上党,那他的脸往哪搁?” “现在他可是镇东大将军呢,领了那么多人,还要拉下脸来跟你求援,不怕以后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冯君侯闷哼一声。 就算魏延最后真能拿下来,但什么时候拿下来,付出多少代价拿下来,那也是有区别的。 在魏老匹夫眼里,根本就是自己的脸面重于将士的性命。 想想也是,要不在历史上怎么会干出因为羞怒自己屈于杨仪之下,领兵起内讧的事? 张秘书开了口,关将军敲了敲地图的某个位置,也开口说道: “按眼下的速度算,时间恐怕要拖挺久,说不定最后未必能拿下来。” 冯君侯一听,连忙站起来,凑了上去:“怎么说?” “这里。”关将军屈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河内,“河东有凉州军的主力在,所以蒋济可能暂时不敢动弹。” “但若是上党拖得太久,他可未必会一直傻傻等。” 十万魏军屯于洛阳一带,五万屯于与洛阳隔河相对的河内。 “司马懿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河南河内的贼兵加起来,足有十五万。” “从河内调两三万去邺城,很是方便,不能寄希望于贼人会就看着我们吃掉上党而什么也不做。” 上党是守不住的,不但是冯君侯这么想,他相信,以司马懿的眼光,也会看出这一点。 所以从一开始,魏国可能是真没信心去守。 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上党久攻不下,那么魏国肯定就会反应过来。 真要打成了添油战,冯君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没有把握能耗下去。 毕竟蓝田(对应武关方向)和潼关都要驻扎重兵。 而并州和九原,同样也要派兵前往。 再加上魏延带着一部分人马被上党缠住。 凉州军主力,一直是留在河东。 带过来胡骑义从军,不能一直留在关中,已经跟随铁甲骑军回凉州去了。 毕竟现在又没有大战事,义从军留在这里,只会加重后勤压力。 汉中大军,听起来多,但这么一分出去,最后就剩下两位舅子哥领着南北二军作为战略机动部队,同时还担负拱卫长安的任务。 正因为如此,冯君侯这才极为恼火魏延既不能按计划拿下上党,又没有及时说明前方情况的做法。 “匹夫!” 冯君侯恨恨地骂了一句。 关将军倒是冷静得多,她摇了摇头: “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了。就算派无当营过去支援,恐怕也来不及,只能相信魏老将军就算是用时长一些,也能拿下上党。”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只能这样干等?” 冯君侯皱眉看着地图上的壶关二字,有些无奈。 “阿郎去河东吧。”关将军突然开口道,“去河东巡视一番。” “嗯?” 冯君侯有些愕然。 关将军眼睛一直盯着地图,此时却是突然轻笑一声: “以阿郎的名声,能顶三万大军。河内的蒋济如果知道阿郎在河东,绝对不敢调动一兵一卒离开河内。” 要知道,太行山与崤函古道,再加上一个武关道,现在就是魏国最后的一道屏障,绝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上党丢了,还有太行山。 但若是轵关丢了,那魏国就不得不与汉国在平原上进行决战。 赢了,可以继续苟活几年。 输了,就是灭国。 冯君侯听到这番话,摸了摸下巴: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洛阳的司马懿怎么办?他难道就不会抽调人马去支援?” 冯鬼王的名头或许可以吓住蒋济,但肯定吓不住司马懿。 “司马懿十有八九不会调兵去邺城。” 听到两人的谈话,张小四终于不再看小孩打架,凑了过来: “从目前细作传回来的消息看,他连曹叡死了都没去奔丧。” “要说当时情况紧急还说得过去,但现在估计全魏国都知道我们暂时无力向东。” “身为辅政大臣,他还赖在洛阳一动不动,这说明了什么?” 冯君侯转头看向张小四:“说明什么?” “说明司马懿与许昌那边确实已经貌合神离,洛阳的十万大军,就是司马懿安身立命的本钱,他断不可能轻易分兵去邺城。” “而且邺城可是魏国起家的地方,曹贼肯定也不放心司马懿派兵过去。” “反倒是河内。”张小四走过来,点了点地图,“若是阿郎真要领兵想要进入河内,恐怕司马懿会拼死相救。” 如果说邺城是魏国的起家之地,那么河内,就是司马家的根基所在。 旁边的关将军听了张小四这一番分析,若有所思,突然说道: “所以若是阿郎真要前往河东,就可以同时牵制住蒋济和司马懿两个人!” 说完这句,二女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坐在中间的冯君侯有如汉献……呸,有如孝愍皇帝,带着耳朵坐在那听着就行。 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解决完了国事,关将军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庭院内。 冯府带头大姊与带头大兄之争,正好在这个时候告一段落。 老规矩,双双把阿虫按在泥水里打。 然后抬头就看到阿母站在窗口,正面带微笑,慈爱地看着自己两人。 吓得她“哇”地一声大叫,跳起来就跑。 阿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爬起来的时候还哼哼唧唧地嘴硬:“你别跑!” 阿顺藏到柱子后面,悄悄地探出个头来,很有义气地给自己的兄长指了一个方向。 然后阿虫转过头,就看到了死亡微笑…… 冯君侯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对儿女是前世仇人同归于尽,所以今生才一起投胎过来的吧? 平日里只要阿虫不在旁边,双双就是一个乖巧娴静的小娘子。 平日里只要双双不在旁边,阿虫就是一个认真读书的小郎君。 但只要两人靠近三丈以内,就必有一仗。 锂钾钠还得接触水才能发生剧烈反应呢! 不管被关将军吊起来打的阿虫,冯君侯默默地转过身去。 “大人!” 阿顺从藏身的柱子后面冒头,迈着小短腿,张开双臂,飞奔过来。 “唉!” 冯君侯应了一声,抄起阿顺,颠了颠,还是二胎好啊,听话不闯祸。 抱着阿顺来到旁边的小院,李慕迎了出来。 “见过慕姨娘。” 阿顺从大人身下滑下来,行了一个礼。 “二郎不必多礼。” 李慕笑着答了一句,摸了摸阿顺的脑袋,然后这才问道: “双双和阿虫又闯祸了?” “你怎么知道?” “阿虫的哭声,整个府里都快要听到了。” 冯永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有个小人儿藏在李慕小院子假山后面。 算了,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能哭得不大声嘛,被打得老惨了,皮开肉绽的,屁股都开花了,我都不忍心看,所以这才抱着阿顺来这里安静一下。” 假山后面的小人儿似乎颤抖了一下。 “那双双呢?” “双双不见人儿,估计是跑了。不过她能跑哪去?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时候?” “只要认了错,那就还是好孩子,阿虫非要犯愣,硬说是双双先动的手,他没有错,这才被打惨了。” 冯君侯与李慕说着话,一边向屋里走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屋里,一身泥巴的双双站在那里,绞着双手,小脸上满是犹豫为难之色。 向阿母认错去? “过两日我要去河东巡视,你也准备一下,跟着过去。” 李慕一愣:“妾也要跟着?” “对。”冯永点头,“因为这一趟,不止要去河东。等解决完河东的事,还要去雁门和九原。” “兴汉会以后不但要在那里开矿场,还要开工坊,你先过去,提前熟悉一下,也好有个准备。” 李慕对于冯君侯的安排,一向是有求必应。 只是这一回,却是有些犹豫了: “可是孩子……” 家里三个孩子,都才两岁,刚断奶不久。 “四娘和阿梅不去,留守府中,府上有医工,又有乳母,不用担心。双双和阿虫,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妻一妾跟自己出门,一妻一妾留守府中。 很公平,很合理。 李慕听到冯君侯这么说了,自然是只能点头同意。 “孩子呢?” “在里面睡着了。” 李慕示意里间。 冯君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阿顺正悄悄地趴在榻边,盯着自己的阿弟看。 “二郎以后可要照顾好你的阿弟,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冯君侯坐在榻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心里一片平静。 这就是自己的骨肉,与自己血脉相连。 阿顺听了大人的话,连连点头。 旁边的李慕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 然后阿顺突然问了一句: “大人,要是阿姊和阿兄欺负阿弟怎么办?我打不过他们。” 7017k 章节目录 第1083章 偶遇 建兴十五年六月,相比于正在恢复民生的关中,许昌可谓是歌舞升平。 此时的许昌,已经算得上是魏国的最中心,西有洛阳,北有河北,南有豫州荆州,东南有扬州,四方拱卫。 不管是汉国还是吴国,想要威胁许昌,皆要经过这些重兵把守的地方。 曹爽出任魏国大将军,在经过了最初的小心谨慎 《蜀汉之庄稼汉》第1083章 偶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84章 竖子不足与谋 次日,曹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他躺在榻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看满屋乱七八糟的衣衫,华丽的宫廷服饰被丢弃在地上。 让还尚存有一丝敬畏之心的他,心头下意识地就是一紧,竟是有些许紧张。 然而当他看到躺在自己身边仍是紧闭双眼的娇人儿,再想起昨晚时的疯狂。 心头的那些许紧张,竟是让他暗自滋生出一股刺激感,继而又是一阵征服的快感。 那等感觉,正如同自己的名字:爽! 掌控大权,就是好啊! 起来盥洗完毕,曹爽虽觉得腰酸膝软,但心头的满足却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 他只觉得周身通泰,神清气爽。 在宫人的服侍下吃过早食,曹爽对邓飏笑曰: “人间极乐,吾可谓知矣!” 邓飏回曰: “眼下正是清理先帝遗留宫人的时候,大将军若是有意,飏自会替大将军留意一番。” “哦?”曹爽闻言,心头就是一动,故作沉吟一番,“这个……不太好吧?按理来说,那些宫人,当是配给有功将士。” “吾若是这般做,岂不是与将士抢妻妾?” 看到曹爽的神色,邓飏知其心意,只不过是暂时拉不下脸面。 于是他凑近了,悄声说道: “大将军,若是留下那些放出宫去的,自然是与将士抢妻妾。” “但先帝遗留下来的宫人何其多?但凡能被先帝看上的,容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这些宫人,若无意外,只能是老死于冷宫,何其苦也?故而家中但凡有些资财的,无不向吾求情,欲出宫去也。” “这……这……这……”曹爽闻言,顿时大惊。 他面有骇然之色地看向邓飏。 邓飏却是微微一笑: “先帝驾崩得太过突然,再加上这一年多来,时局混乱,先帝匆忙东幸许昌,故而宫中之事,有些错乱,也是在所难免。” “且城中宫里,如今无一不在大将军的掌控之下。这些宫人,哪一个是被先帝临幸过的,哪一个是应当放出宫去的,还不是大将军一句话的事?” 说完之后,邓飏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食过鹿脯,难咽菜糠。大将军觉得昨夜滋味如何?与宫里出来的人相比,普通女子难不成还能入大将军之眼?” 昨夜的滋味啊…… 曹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放宫人外出之事,我不甚过问,你办事须得仔细些,莫要落人口实。” 曹爽左右摇摆了好一会,这才说了一句。 邓飏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他大喜道: “大将军但且放心就是,吾自会把这个事必得妥帖。” 放宫人出宫,自然须得认真。 到时候让她们集合起来,让大将军前去看看,把把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说完了正事,邓飏这才顺便说起昨夜时的另一件事: “大将军,昨夜大将军府有人来报,说是从蜀虏那边,有人投奔大魏,不知大将军作何处理?” “蜀虏逃人?这个时候,竟有人从蜀虏那里出逃?” 曹爽不禁有些惊讶。 这些年来,别说是蜀虏官吏,就是普通百姓,前来投靠大魏的,都几近绝迹。 说句不正确的话,以蜀虏现在的发展势头,还有大魏的颓势,但凡有点前途的人,都会选择蜀虏。 “说是受到了冯贼的迫害,故愤而出走,前来投靠大魏。” 邓飏解释道,“他昨夜里还想要见大将军,自称身上带了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曹爽顿时大感兴趣,“莫不成是重大军情?” 邓飏失笑道:“大将军只怕要失望了,他所言的重要东西,不过是蜀虏军中的一些物件图纸。” “军中物件图纸?” “正是,其实在飏看来,其实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东西罢了。” “奇技淫巧?” 邓飏点点头,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人只言蜀虏能大胜我大魏,全靠这些东西,在吾看来,此不过是降人为了图谋显官,故作惊人之语。” “若是真如彼所言,那冯贼岂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当年萧关……” 说到这里,邓飏顿住不语。 曹叡时代的两大支柱,东有曹休,西有曹真。 曹休有石亭之败,曹真有萧关之败。 若说石亭一战是吴人使了诡计设伏,那萧关一战,就是冯贼在正面败了大魏。 同时也击溃了大魏精骑冠天下的信念。 身为曹真之子,曹爽就算是没有亲历这一战,也远比别人对这一战刻骨铭心。 但就算再怎么不服气,冯贼的赫赫凶名,也已经渐渐刻进了曹魏上下的骨子里。 从街亭到金城,从金城再萧关,再从萧关到关中。 就连司马懿败退关中,也与此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事情,无一不在证明着: 冯贼此人就是蜀虏诸贼中的绝世凶贼。 现在有人告诉曹爽说,冯贼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那败给冯贼的自家大人,又是什么? 难道说,大人不过就是败给一些奇技淫巧的物件? 这是把魏国大将军当成了什么人?随意都可以糊弄? 曹爽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此人是谁?” “杨仪杨威公,他自称原是葛贼的长史。” 曹爽“哼”了一声: “怕不是假冒之徒,冒死以图富贵?” 邓飏点头赞同: “大将军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大将军初担大事,若真有蜀虏前来投靠,正好证明大将军卓有威信,能令贼人来降。” 曹爽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问道: “那长史以为,吾当如何处理此人?” “自是先验其身份,若是身份是真,那倒也可以给他一份荣衔,以示大将军宽宏。” “不过飏观其人,语言夸张,想来亦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万不可重用。” 曹爽虽微有不爽,但也知邓飏说的有道理。 身为大魏大将军,若是当真有人弃蜀虏而奔大魏,自不可弃之。 但杨仪的话——不管是不是他说的,反正邓飏就是这么告诉曹爽的——已经成功引起了曹爽的不爽。 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想要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葛贼前长史。 若是冯贼来降,那还差不多。 能容纳得下冯贼,才是一位大将军应有的气度。 “玄茂所言甚是有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理。” “诺。” 邓飏面带微笑地应下。 昨夜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大将军根本没有在意蜀虏的逃人是不是要见自己。 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杨仪,没有等到魏国大将军,只见到了大将军长史。 邓飏有些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图纸。 不得不说,杨仪此番来投,其实是提前做了不少工作。 他身为丞相长史,经手的军中机密不知几何,自然是知道不少东西。 这一次携带的图纸,上面所画的武器装备,无论是尺寸,还是组装,乃是各个零件的模样,无一不标注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些年来,大汉境内,大力推行南乡制定的衡量标准。 有些制造用语,根本就是南乡专用。 邓飏本就是世家子弟,要说辩经论典,他自是不虚。 但对上这种工业图纸,却是有些狗看星星的感觉。 “这是什么?” 邓飏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指了指其中的一张图纸,问道。 站在他面前的杨仪看到此人年纪比自己还小,却如此托大,心头早已是憋屈万分。 他本以为,以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刻,前来投奔魏国。 魏国不说委以重任,至少也会以礼相待。 当年黄公衡投魏,如今已是领益州刺史,迁镇南大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 自己不说得位如此,至少也能封爵,没成想却是如此待遇。 只是如今自己后路已没,再不能回头,就算眼前这位大将军长史,再怎么无礼,自己又能如何? 一念至此,杨仪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悔意。 他正胡思乱想,听到邓飏问话,连忙打起精神回答: “回长史,这是蜀虏军中所用的重弩,不但比一般弓弩射得快,若是配以特殊箭矢,可透重甲。” 若是与汉军交过手的司马懿或郭淮等人在此,定是会如获至宝。 因为这些年来,每每蜀虏交手,蜀虏总是远远地就开始射箭,箭如雨下,又快又狠,让魏军吃尽了苦头。 司马懿在武功水边上,想要吞掉渡水的汉军,最后不得所愿,就是因为汉军的弓弩太过厉害。 诸葛亮甚至从对岸就能让弓弩手支援,可见汉军弓弩之强劲。 但邓飏却是连汉兵都没有见过,何曾知晓这个东西的厉害? 当下皱了皱眉头: “画法甚是粗鄙,有如孩童握笔,这画功有待长进啊!” 说着还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个画甚是看不起。 差点没把杨仪气得头顶冒烟。 你知道我为了拿到这些图纸,冒了多大的风险? 这些图纸,极为详细,只要随便拉来一个了熟练的匠人,基本都能照着做出来。 你不看它的功效,居然还有心情评价它的画法? 蜀虏的军中器械,全部是这种画法,懂不懂! “这个又是什么?” “回长史,这是贼人用来攻城的石砲,砸城时,声如霹雳,极为厉害。” 邓飏却是不屑一笑: “可不就是霹雳车?当年武皇帝伐袁绍,就曾用此物大败袁绍,没想到竟是蜀虏偷学了去。” 说着,还有似有若无地看了杨仪一眼。 杨仪一听,顿时气苦。 你们魏贼有这等厉害东西,怎么还是安定一战,还是被冯贼用此物打败了呢? “这又是什么?” “哦,马蹬与马铁蹄。战马装上此二物,不但能令将士仅用双腿就能控马,更好地与贼人厮杀。” “同时还可以让马匹在奔跑时不会磨损马蹄,如此一来……” 杨仪正待滔滔不绝地阐述马铁蹄的重要性。 只是邓飏从未亲领过兵,更别说上过战场,如何晓得大魏军中一年因为马蹄磨损要报废多少战马? 再说了,他家里的马匹,从来不用他操心,什么马蹄? 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一根铁条弯成马蹄状。 “粗陋,粗陋!”他连连摇头,“百姓穿苦,有多少能穿履?蜀人居然想着给马穿上鞋,如此浪费,实乃天要灭彼。” 曹! 我这个暴脾气! 若不是人在屋檐下,杨仪说不得就要破口大骂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说一样东西,眼前这个大将军长史就要贬低几句。 看起来是贬低这些东西,实则是贬低他啊!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下去了。 杨仪脸上堆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长史说得是,蜀人就喜欢搞这些奇技淫巧,不过小人这里,还有一件重要军情,欲向长史禀报。” “哦?是什么?” 邓飏有些懒洋洋地问道。 葛贼的长史? 不过如此而已。 “是关于蜀虏两大贼头,冯贼与魏贼……” “嗯?” “就是冯永和那魏延。” “哦!”邓飏这才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冯贼与那魏延,向来不合。魏延年老,又是军中老人,但冯贼功大,又向来桀骜,从不尊老。” “故而两人积怨已久,此次关中一战,冯贼得领关中诸事,却把魏延派往上党,明摆着就是打击报复,不欲让魏延在关中碍眼。” “而魏延呢,虽说年老,但亦是心高气傲之辈,脾气更是恶臭,就连丞相在时……咳咳,就是葛,葛……” 邓飏淡然一笑,也不言语,只看着杨仪。 杨仪咬了咬牙,低下头,说道: “诸葛亮在时,那魏延都屡次不服,更何况如今资历高于冯贼,却不得不屈其之下。” “再加上被冯贼逼着去攻打上党,魏延只怕早已心怀怨恨之意。” 听到这里,邓飏眼睛一亮:“当真?” 若是当真如此,使人间之,许之以高位厚禄,说不定不但能保下上党,还能让蜀虏损失一员猛将? 杨仪看到邓飏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他心里不由地暗道: 吾给你看好东西,你却不放心上,给你说些是非,你倒是听得起劲! 实乃竖子不足与谋! 只是眼下自己却是不得不与之谋。 杨仪想起自己可能真了退路,心里的那丝悔意不由更重。 7017k 章节目录 第1085章 改进 想了一下蜀汉那边的待遇,再看看眼下的待遇,杨仪心里的悔意更甚: “若是留在西边,就算不得掌权,他人恐怕亦不敢在明面上如此怠慢我。” 只是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功劳苦劳,丞相居然宁愿把大权赋与一个后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杨仪心里的怨恨顿时又比在关中时还要高涨了几分。 “若非如此,吾又怎么会落个如此境地?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丞相赏罚不公,那冯贼嚣张跋扈?” 哼! 正在有些胡思乱想的时候,邓飏终于把那些图纸都收了起来,对杨仪说道: “杨先生辨知邪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尚。此时远道而来,想必也是辛苦,不如就先下去休息。” “此事事关重大,待我与大将军禀报,看大将军如何定夺如何?” 杨仪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排好杨仪之后,邓飏坐在那里沉吟起来。 他方才做出那般模样,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照杨仪所言,这些军中之物,乃是蜀虏这些年来屡战屡胜的秘密。 这番话,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试一试总归是没错。 故而他还是拿着图纸,再次去向曹爽汇报。 曹爽才从邓府回到大将军府上不久,得知邓飏跟随而来,不禁有些诧异: “不是说此事全部交给玄茂处理?怎么玄茂又过来了?” 台中三狗越发得到曹爽的信任。 在曹爽看来,这个事情,不过是小事,他相信邓飏能办好。 邓飏这一次,再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方才与杨仪的对话全部说了出来。 曹爽闻言,倒是不以为意: “玄茂先前不是说过,此人有故意夸大言辞,以图显官的心思吗?” “怎么与那杨仪见了一面之后,反是被他说动了?” 因为先前我要掩饰己过,自然是要说那些话。 邓飏略有尴尬,这一下,却是把自己套进去。 他小心地提议道: “大将军,依飏之见,不若把让人先把这些东西打造出来试试?” “随意。”曹爽摆了摆手,打了一个哈欠,“让人打造出来试试也好。” 曹爽是个大胖子,胖子体虚,再加上昨夜又折腾太厉害,导致他到现在都有些精神萎靡。 邓飏看到曹爽如此,知道此事不宜再提,只得应了一声诺。 然后又把从杨仪那里得来的关于冯贼与魏延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概听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得知蜀虏军中大将不和,曹爽亦是顿时来了精神。 “此事可是当真?” “只是听闻那杨仪一家之言,是否属实,还不能直接下定论,须得想办法查探证实才行。” 曹爽闻言,“噢”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说道: “此时葛贼才刚死不久,蜀虏伪帝又是刚亲政,蜀虏军中地位最高的两员大将,若是真闹出什么矛盾,对大魏可是一件大好事。” 以前这个事情,说不定还能交给司马懿,但眼下这种时刻,啧! “玄茂以为,此事吾等当如何证实?” 邓飏想了一下,建议道: “不若让冀州刺史孙德达想办法尝试一番?” “这个……” 曹爽本想说“冀州与关中不相接,想要查探,谈何容易”之类的话。 但邓飏一提起孙礼,这让他突然想起,清河郡与平原郡争地界一事,最终还是被孙礼把相争之地判给了平原。 一念至此,曹爽心里登时就是一阵膈应。 本来清河崔氏已经曹爽说好了,若是曹爽当真能办好地界相争之事,事后必有重谢。 而在曹爽看来,他若是能遂了清河崔氏的愿,也能借机拉拢河北的世家大族。 没曾想孙德达到了冀州,根本不顾自己的意见,直接就拿出官府舆图,说是要按先帝封平原王那一年的地界进行划分。 消息传到许昌,曹爽连官府舆图标注得太过模糊,不宜作为参考,让孙礼重新询问当地乡老的话都说出来了。 没想到孙礼根本就没想过要他这个大将军一点面子。 不最后非但没有改变主意,反而是上了一封奏书。 直言若是清何郡不接受处理结果,那是冀州刺史软弱无能的表现,实乃尸禄素餐之辈,恳请朝廷罢免自己。 “软弱无能”“尸禄素餐”等字眼深深刺痛曹爽。 只道孙礼是在指桑骂槐。 曹爽一怒之下,差点就要上奏朝廷,判孙礼一个怨谤重臣之罪。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实是让曹爽在清何崔氏面前落了个颜面无光。 同时也让本就是墙头草的世家大族看出曹爽地位的不稳固。 让曹爽拉拢的世家大族的难度进一步加大。 所以你说,曹爽能不把孙礼恨得牙直痒痒? 只是眼下除了孙礼能与上党那边取得联系,再无他人。 而且听说领兵攻打上党的,正是魏延。 故而曹爽想了又想,终是忍着膈应,点了点头: “也罢,派人知会孙德达一声,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查探此事。” “诺。” 当孙礼接到曹爽从许昌送过来消息,当下就是一声冷笑: “曹昭伯想办法调我离开许昌,如今可算是遂了他的意?” “这才过去多久,许昌发生了多少事?” 以官易妇邓玄茂,娶公主犹不知足何平叔(何晏),外疏内忌丁彦靖。 台中三狗,哪个不是空有名声,无一能成事的家伙? 孙礼被曹叡亲自提拔为大将军长史,自然是曹魏尚存忠心。 此时得知许昌的变化,心中未尝不痛惜。 只是再想起曹爽所作所为,他又是有些愤恨: “吾判决所依者,乃是依据先帝为平原王时的界地,曹昭伯此时居然敢不承认,可见彼对先帝,根本没有敬畏之意。” 想起先帝立曹爽为大将军,把太子托付给他时的殷切,孙礼不禁就是长叹: “若是先帝黄泉之下有知,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让曹伯昭担当大任。” 他算是看出来了,洛阳的司马懿可能会有野心,但在表面上至少是尊重大魏皇室。 而曹爽虽是宗亲中人,但却是已经开始失去了君臣之礼。 以后大魏国运如何,实是让孙礼感觉到有些迷茫。 不过这一回曹爽所安排之事,却是让孙礼稍微有些振作起来。 若是蜀虏两员头号大将冯贼与魏延不全,对大魏未免不是一个机会。 就在孙礼想着如何落实查探这个消息的时候,许昌的魏国给事中马钧,被安排了一件任务。 那就是照着图纸打造出一些武器与器械。 马钧年少时,生活比较贫困,又因为从小口吃,不善言谈。 后来当上博士,生活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于是改进织绫机,这才开始出名。 待他当上给事中时,又想打造出传说中的指南车。 指南车黄帝时的传说之物,后汉的张衡也曾打造出来过,但方法已经失传。 得知马钧想要重现指南车,德高望重的魏国重臣高隆堂与曹叡信重的将军秦郎,还曾加以阻挠。 高隆堂与秦朗皆认为上古传说之事,不足为信。 秦朗甚至嘲讽马钧的名字说道: “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型也,衡则能定物之轻重。” “先生连指南车的轻重大小标准都不知道,就敢大言说能制造出指南车,难道不觉得愧对自己的名字吗?” 马钧出身贫寒,官职相对于高隆堂与秦朗而言,又过于低微。 再加上他的口吃,更是常常被人看不起。 但他身上却是有一股韧性,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三人甚至闹到曹叡面前,曹叡大感兴趣之下,遂下令让马钧打造出指南车。 马钧经过不断尝试,终于利用差动齿轮的构造原理,成功地打造出了指南车。 这件事情,让高堂隆与秦朗大失脸面,同时也让马钧的巧手名声传遍朝堂。 可惜的是,得罪了大魏元老重臣和皇帝最信重的臣子,马钧的成功打脸,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好处。 曹叡得知马钧的巧手后,也并没有让他去打造更多的有用之物。 反而是让马钧给自己打造娱乐之物。 有一次,有人给曹叡进献了木偶百戏,造型相当精美,可那些木偶只能摆在那里,不能活动,曹叡觉得颇是遗憾。 在这个时候,他想起有巧手之称的马钧,于是召来马钧问道: “你可以让这些木偶活动起来吗?” 马钧利用木头制成原动轮,以水力推动,使其旋转,通过传动机构,让木偶击鼓吹萧跳舞等等。 人称“水转百戏”,构造极为精妙。 这个玩乐之物打造出来,让曹叡大是高兴,但马钧的官运,仍是毫无寸进。 没过两年,关中大战爆发,曹叡病亡,在持续了大半年的混乱里,就连尚书令裴潜都失踪了。 更别说马钧这种小人物。 若不是曹爽下令让人依图打造汉军所用的器械,恐怕马钧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想起。 “好……好……好东西啊!” 虽然被冷落了那么久,但一拿到图纸,马钧的眼睛就是亮了起来。 待看清上面的零件与组装的物件,他更是激动起来。 只是他本就结巴,此时一激动,更是有些语无伦次: “妙,妙啊,此物之巧,真,真……真是巧若天工是也!” 被送过来的杨仪,这些日子算是饱受人间冷暖。 此时好不容易有人看出自己送过来的图纸的价值,他在欢喜之下,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喜的是有人肯定自己,悲的是这个不过是一个小官吏——更别说还是个口吃! 太难了! 只是到了这一步,他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证明自己的送过来的东西乃是价值千金,到时候才能被大将军所重视。 在这种心理下,他全力协助马钧打造这些器械。 这些东西里,马钧最为重视,便是那石砲。 他成功打造出来之后,仍是不甚满意,又没日没夜地钻研,对其加以改进,最终又打造出一种新式轮转式石砲车。 它是利用一个木轮子,把石头挂在木轮上,这样,装上机械带动轮子飞快地转动,就可以把大石头接连不断地发射出去。 虽然不如大型石砲,但胜在轻便,而且射程不低,又可以自动抛射,若是能在军中推广开来,实是军中利器。 完了这个器械之后,马钧兴冲冲地跑去向邓飏,告知这一成果。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听那杨仪言,这等器械,乃是蜀虏军中之秘,尔等莫不是随意打造了一件东西过来糊弄我?” 邓飏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马钧。 此时已经是进入炎炎夏日,马钧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钻研当中,哪里时间打理自己? 身上不但脏乱,而且还沾了不少木屑子,更别说靠得近一些,就传来一股酸味。 “长史,下官怎么敢欺骗你啊?” 马钧听到邓飏这么说,顿时就有些急了。 他上前两步,似乎想要说个明白,但动作的幅度大了一些,身上的酸味就立刻飘散开来,让邓飏不禁捂住了鼻子: “停,就站在那里,我听得见,你打造了什么东西出来?” “石砲!”马钧兴奋地连连挥手,“蜀虏的石砲确实厉害,不过下官又对其加以改进,打造出一种更轻便,更好用的石砲。” “石砲?” “正是,就是类似武皇帝当年在官渡一战里用过的霹雳车……” 话未说完,邓飏就明白过来: “哦,吾知矣!” 不就是蜀虏不知从哪里偷学过去的霹雳车嘛? 杨仪说蜀虏经过改进,比原来的霹雳车更厉害,发石如雷天降。 现在你又说经过改进,比蜀虏改进得还要厉害? 比如雷天降更厉害的是什么? 神人下凡? 邓飏笑了: “我且问你,除了霹雳车,你还打造出其他物件没有?” 马钧本想说武皇帝所用的霹雳车,与现在打造出来的石砲大不一样。 但长史大人似乎就认定了那就是霹雳车。 好吧,霹雳车就霹雳车吧。 没成想看到邓飏的模样,似乎根本就不把这个军中重器放在眼里。 他顿时就急了: “邓……邓……邓……长史……” 哪知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章节目录 第1086章 清谈误国 马钧搞出了石砲就立刻跑过来跟邓飏请功,是因为以他的独到眼光看来,杨仪恐怕并没有故意夸大言辞。 这等器械,确实是军中利器,不,应该说是国之重器。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过来见邓飏。 只是出身寒庶的马钧哪里想得到,邓飏失意这么多年,一朝得掌大权,眼前心里最想的,就是要把失去的东西加倍弥补回来。 有了糜十一郎所进献的秘药,让越发沉迷酒色的他看来,马钧所说的东西,只不过是仿制武皇帝当年的霹雳车而已。 “那些重弩,你做出来没有?” 相比于重武器的石砲,邓飏对重弩似乎更看好一些。 毕竟大汉数百年,军中的强弓硬弩早已深入人心。 还想着长篇大论想要向邓长史说明石砲重要性的马钧,登时就卡了壳。 他说话本来就不流利,现在又冷不丁地被邓飏这么一问,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做出来,你跑过来与吾说什么?” 邓飏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回去把图纸上的东西全部做出来,再来向吾禀报。” 看到邓飏这副神态,马钧心里顿时就是一凉。 这种态度,这些年来,他遇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从高堂隆,秦朗,乃至先帝,再到眼前的邓飏,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从来没有一丝改变。 想来也是,就算是抑制浮华之风,允许自己制作指南车的先帝。 最感兴趣的,也不过是能不能帮他打造出可以活动的百戏木偶。 而这些只会袖手清谈的家伙,又怎么会看得起自己打造出来的东西? 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的马钧,看清了眼前的现实,一腔热血马上就凉了下来,只得怏怏而退。 一直在焦急地等待消息的杨仪,看到马钧回来,连忙迎上去问道: “马事中,如何?大将军可还满意?” 马钧看了一眼杨仪,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大将军? 能见到邓长史就不错了。 看到马钧这副模样,杨仪心头一沉。 但他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 “难道是大将军没有空,所以没有过来看打造出来的石砲?” 马钧看着如同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杨仪,心里不由地产生些许不忍之意。 这位杨先生,不远千里来投,冒死带来了贼人军中的利器制作之法,没想到却是被如此对待。 唉,惜哉! “杨先生,不要着急,长……长史说了,我们要先把所有的东西都……都造出来,试……试其威力,他才能禀……禀报大将军。” 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这一趟,连大将军都没有见到? 杨仪再想起他见到邓飏时的情景,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简直就是……” “蠢货”二字,最终还是死死被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今日,不同以往啊! 看到杨仪想发作又不敢的模样,马钧心里的不忍更甚,他低声道: “杨……先生,莫……莫要着急,你,你放心,我会另,另想办法。” 杨仪看了他一眼,暗道你不过是一个给事中,干的又是匠人之活,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眼下的他,再也不是丞相长史,不过是一个还没有证实身份的降将。 对眼下这种情况,他更是一筹莫展。 长叹一声: “为了大魏,为了能平灭贼人,此事还请马事中多多上心才是。” “自然,那,那是自然。” 虽然近些年来,世家大族加快了对魏国晋升之道的控制。 但九品中正制在最开始的时候,本就有存了把点评人物的舆论权收归官府的意思。 所以在实行之初,就算是为了面子,也要举荐过一些寒门子弟。 而且曹叡在前些年,也不是没有存了压制世家的心思,所以也提拔了一些寒庶。 但总体上来说,这些寒庶子弟,虽然进入了官场,但起点本就不如世家子弟,晋升更是远慢于世家子弟。 这种情况,越到后面,越发严重。 所以早年提拔的寒庶,能像马钧这样,能做到给事中的,都已经算是少见了。 他们不受重视,在很多时候又融不进世家,只能自己抱团取暖。 所以马钧不受重视的这些年里,自然也结识了一些出身与自己相似的人。 这些人里,其中就有郎中傅玄。 傅玄本是出自北地傅家。 祖父乃是凉州胡人中赫赫有名的傅燮。 后来傅燮为国捐躯,再加上凉州胡人作乱,傅玄不得不随自家大人傅干逃难至河内。 傅玄的大人傅干,少年就已经显露才干,最后被曹操征辟,官至扶风太守。 只是傅家祖坟可能位置不太对,傅干还没当几年扶风太守就死了。 傅玄小小年经,就连续经历两次家道中落,可谓是起落起落落落…… 傅玄年少时,也算是孤苦贫寒,与马钧有些类似,甚至可能比马钧还要惨一些。 但他终是有傅家这个名头在,先是被举孝廉,后又被举其为秀才,得郎中之职。 傅玄的身份,让他既能被世家接受。 同时他的经历,又让他能放下身段与寒庶子弟交往。 马钧此时所能想到既有能力帮自己,又会帮自己的,唯有傅玄。 再加上马钧是扶风人,傅玄的大人傅干,曾任扶风太守。 有了这一层关系,傅玄自然比较待见马钧。 他得闻马钧拜访,不但亲自接见了马钧,在听闻马钧所求之事后,不禁感叹道: “如今大魏玄言清谈之风,越发兴盛,士人只崇玄理,不理实务,长此以往,世间安有治民之吏?” 傅玄从小就遵循两汉治学之风,专于经学,对这等清谈风气一直就没有好感。 他本想说先帝发起浮华案,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想起眼下大将军所用之人,多是浮华之士。 终是忍不住地恨恨说道:“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 (崖柴:张口欲咬人之状,指邓飏与何晏到处乱咬人;疽囊,即恶疮内毒脓最为集中的地方,指丁谧最为狠毒) 傅玄生性刚直,眼里容不下沙子,郎中又是尚书台的属官,他早对台中三狗有意见了。 深知若是此事想要通过邓飏上报,从而引起曹爽的重视,恐怕不知要经过多少波折。 “此等军中大事,岂能如此怠慢?德衡但请放心,吾自会想办法把此事报与大将军。” 马钧却是有些愁眉不展: “唯恐长史从中阻拦。” 傅玄冷笑一声: “能见到大将军之人,又不是非彼不可,吾自有打算。” 说着,他又认真地看向马钧,问道:“德衡,你所说的那石砲,可真如所言中那般厉害?” 马钧连忙保证:“吾岂敢在大将军面前作欺人之言?”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傅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点了点头: “吾亦知德衡素有巧手之称,既如此,你只管回去做好准备就是。” 得到傅玄这句话,马钧大喜过望,起身拜谢:“多谢傅郎中。” 傅玄扶起他,叹息道: “国值危难,贼人势大,只要能挽回危局,不管是人,还是器械,皆可尝试一番。” “邓飏之流,见识浅短,心存偏见,实是国之硕鼠!” 以傅玄的身份,他自然也没有资格直接去见大将军。 再说了,就算他有资格,但以台中三狗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越过他们,直接面见大将军,只怕也要从中阻挠。 于是他曲线救国,去了安乡侯府上拜访。 安乡侯曹羲,字叔昭,乃是曹爽之弟。 曹爽掌权后,曹羲受封中领军,掌禁军。 与易于沉迷的曹爽不同,曹羲为人有学识,明律法。 就算是身处高位,却没有像曹爽那般迷失在权力里。 对自家兄长的作为,曹羲深感忧虑。 得知名士傅玄来访,曹羲连忙亲自出府,把他迎接到府内。 “傅君屈身来访,实是让羲惊喜不已。” 傅玄虽不过是郎中之位,但名声却不小,听说现在正在撰写《傅子》等书。 可以想像,若是成书,其声望只怕又要上一台阶,这等人士,只能礼待,而不可得罪。 何况如今自己一族族,看似正处鼎盛之时,但曹羲又岂会看不到这其中的隐忧? 故而若是能拉拢像傅玄这等名士,那肯定是有好处的。 傅玄前来拜访曹羲,就是因为知道曹爽兄弟里,就他还有一些好名声。 没想到此时亲自见面,曹羲竟是如此礼贤下士。 当下对曹家的印象不禁改观了一些。 “中领军将军言重了,玄冒昧而来,还是要请将军莫要嫌玄唐突才是。” “不会不会,傅君请坐。” 曹羲请傅玄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羲早闻傅君之名,一直就想结识傅君,如今得偿所愿,不胜欣喜,何来唐突之言?” 两人寒喧过后,傅玄这才向曹羲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最后总结道: “这等事情,本非玄所能置喙,但现在大将军被小人所蒙蔽,一时不察,就怕耽误了大事啊。” 曹羲本以为傅玄上门,是有所要事,听到他竟称这件事为大事,不禁有些诧异: “这等匠人之事,傅君亦有所关心耶?” 听到就连素有好名声的曹羲,对此事都是这个模样,傅玄就能想像得出来,大将军府上,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 于是他肃容道: “马事中所制,乃是国家之精器、军之要用,只要费一点木材,征用十数匠人,就能制造出来。” “若是当真有用,推而用之,可增军中利器,若是无用,亦不费多少钱粮,何妨一试?” “如今外有贼人,内有权臣,但能安国定邦,何拘是匠人还是匠物?” 听到傅玄这么一说,曹羲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正是怀了忧国之心,这才登门而来。 不管对方所说的器具有没有用,但单单就这等心意而言,他都不应当冷了志士之心。 他连忙起身道歉: “先生教训的是,是羲狭隘了。” 只是曹羲对自家兄长越来越恣意放纵的行为,也曾有过规劝,但曹爽却未曾听进耳里。 若是他拿这等小事前去劝说,只怕更会被曹爽无视。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掌管禁军的中领军。 “这样吧,烦请傅先生回去转告马事中,吾择日会在禁军校场,检验器具。” “若是马事中所造器具,当真有用,吾自会向大将军举荐,如何?” 傅玄起身,面带喜色:“善!将军虚怀若谷,若是朝有将军这等重臣多一些,大魏何愁不兴?” 曹羲称傅玄为先生,而不是称官职,就是看重傅玄的名声。 如今得到傅玄这等夸奖,他就算是再怎么理智,也忍不住地差点笑出声来: “不敢不敢,先生言重了!” 傅玄达到了目的,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番总算是不负马德衡所托,若不然,吾以后无面见彼。 数日后,曹羲果然没有食言,亲自前往禁军校场,检视各类器具。 在他的授意下,马钧的石砲得以登场。 但听得校场巨雷突降,隆隆有声,直震得没有丝毫准备的曹羲面无人声。 看着被大石砸出来的坑洞,曹羲谓左右曰: “昔日武皇帝以发石车败袁绍,声如霹雳,被绍众称之为霹雳车,原来非夸大之语也!” 他其实也没有领军上过阵。 故而仍不知石砲与霹雳车的真正区别在哪,仍是把石砲称为霹雳车。 不过在看到石砲的真正威力后,曹羲仍不禁对马钧大为赞扬。 回去后,曹羲连忙去见了曹爽,并把霹雳车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此时曹爽听到曹羲之语,这才想起蜀虏逃人进献图纸之事。 对于自己这个兄弟,曹爽肯定是信任有加的,不然也不至于让他掌管禁军。 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叔昭(即曹羲)为人就是太过迂腐了一些。 老是喜欢拿国事为重之类的话来规劝自己。 此时听到曹羲提起此事,一再强调说此物对国家有大用,只道他又是在迂回规劝,心里就是生了几分抗拒之心。 再说了,叔昭嘴里的霹雳车,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叔昭没有领军经验,故而不知罢了。 只道: “放心,此事吾已交邓玄茂处置,到时我自会过问一番。” 等曹羲离开后,曹爽这才召来邓飏,问起关于按图纸打造器具之事。 邓飏从曹爽嘴里得知马钧居然绕过自己,在中领军将军面前演示了一番新式器具,心头不由大恨。 章节目录 第1087章 改变立场 “大将军,此事我一直在看着,只是眼下前几日那马德衡只打造出了霹雳车,就前来报功。” 邓飏小心观察着曹爽的神色,一边组织语言: “我本想着,这霹雳车不是武皇帝就有了吗?故而就让他把图纸上的东西都打造出来,再一齐上报大将军。” 曹爽听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我还道那些器具都已经打造出来了呢。” 看到曹爽不在意的表情,邓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将军不是向自己责问此事。 他不由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余,再想起马钧等人居然绕过了自己,直接找上了大将军,邓飏心头不由地恨意更甚。 “大将军,那马德衡眼下不过是打造出武皇帝时就有的霹雳车,就如此急于领功。” “可见彼虽有巧手之能,但终究不过是见识浅薄之徒。唯有那蜀虏逃人,照眼下的调查看来,倒是没有什么破绽。” “只待能打探到关中有关的消息,想来就能确定身份,到时还请大将军谨慎安排才是。” 曹爽的注意力果然被邓飏转移了,他兴趣盎然地问道: “哦,如此说来,那蜀虏降人,确有可能是葛贼的前长史?” “可能性不小。” 若不是还要等关中的消息,只怕他现在就能确定下来。 因为那降人不但能详细说出蜀虏境内的各种事情,与大魏所掌握的消息一一印证。 而且还对蜀虏军中了如指掌。 甚至还爆出一个让人极为震惊的消息: 冯贼好色如命,专门有成立一支女营,美其名曰女亲卫营,平日里专供其淫乐。 “传闻冯贼为鬼王,夜御三千女,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曹爽感叹。 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小羡慕是怎么回事? 邓飏对曹爽说道: “飏虽不知兵,但亦晓得军中不得藏妇人。若不然,恐军纪败坏,将士上阵,只顾担心阵后女子财物,如何有心杀敌?” 曹爽点头赞同:“不错,玄茂言之有理。” 邓飏继续说道: “冯贼如此伦德败坏之辈,居然能成为蜀虏大将,可见蜀虏就算是能逞强一时,日后亦必不能长久。” “玄茂之言,可谓切矣!” 葛贼已去,冯贼就是大魏的心头之患。 听说大魏军中,闻冯贼之名而色变。 如今骤然得知冯贼弱点,曹爽不禁大喜,说道: “当是把这个消息告知军中将士,让他们知道,冯贼实不须惧也。” “大将军明见。” 于是正在河东巡视的冯君侯,就这么被人扣上了“无女不欢,荒淫无度”的恶名。 “冯贼不过淫贼而已,实不足惧?” 得知大将军府上流传出这等传闻,刘放孙资二人,面面相视,眼中脸上全是愕然之色。 说实在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二人已是有了些许的悔意。 当初推动曹爽上台,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两人被曹肇等政敌清算。 其二嘛,自然是因为曹爽性子软弱,没有太大的主见,易于控制。 只是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主要目的确实达成了。 但副作用却是有些大。 原本曹叡在时,虽然魏国一再惨败,皇位根基不稳,皇帝威信不足。 但他仍能利用尚书台与中书省平衡朝中势力,不致有大乱。 现在曹爽成了大将军,录尚书事,尚书台又有台中三狗为爪牙。 自然是看重尚书台远超中书省。 再加上中书省没有了皇帝的支持,或者说,现在大魏天子年幼,没有亲政。 原本是定位为天子秘书的中书省,在名义上自然也就失去了权力支撑。 曹爽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算是尊重他们二人,至少愿意听从他们的意见。 但等尚书台有了三条疯狗,事情就渐渐起了变化。 不过在这个事情上,孙刘二人本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到了他们扶持曹爽上台,本就是谋求退路。 再说二人年纪也大了,只要能安稳撑过这几年,逐渐退出朝堂。 以后不管谁上台,只要不触及利益,以他们的资历,朝中百官,谁不要敬他们几分? 这个打算,算得是挺不错。 但二人实在是低估了曹爽的无能,以及台中三狗的疯狂。 “葛贼长史,确实有一个叫杨仪的,身份何其重要?如今葛贼刚死不久,杨仪就来投,曹昭伯(曹爽)应当尽快确定其身份。” “若是为真,则当待之以大礼,示以朝廷宽宏之意,同时大肆宣扬,以打击贼人军心民心。” 刘放有些不满地说道: “如今倒好,非但迟迟不确定降人身份,还敢说冯贼不足为惧?简直荒唐!” 冯贼不足为惧? 难道大魏丢了陇右,丢了凉州,丢了关中,都是自己跑到蜀虏手里的吗? “忽本而究末节,实不过短视之辈耳!” 孙资亦是不满: “如此下去,大魏三代人打下的江山,怕不是要毁于彼之手中?到时大魏朝野不宁,被蜀虏趁隙而入,吾等老臣,所是无颜面对武皇帝啊!” 对于二人来说,大魏谁掌权并不重要——只要不是政敌就行——就算是大魏换了主人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两家继续享荣华富贵就行。 “吾听闻,那蜀虏降人还带来了蜀虏军中利器的打造之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相比于曹爽等人这些从小就享受锦衣玉食,又从未上过战阵的二三代,孙刘二人历经四朝,所见所闻,不知强了多少。 再加上二人所在的中书省,又是专掌机要之事。 大魏屡败于蜀虏之手,从前方传过来的机密军报看,关于蜀虏重铠强弩等消息数不胜数。 就如太傅司马懿所言:“马蹬一物,虽是极简,但却可让蜀虏训练三年的骑卒,就可堪与大魏十年老兵相比。” 又如萧关一战,有军报称蜀虏发石,如巨雷降于城之上空,令守城将士胆裂而不敢战。 关中一战,司马懿轻易放弃长安,除了冯贼威胁其背,还因为传闻蜀虏手里有轻易砸碎城墙的攻城利器。 如今蜀虏逃人不管是不是杨仪,但他要是真能拿出这么多蜀虏军中的器具打造之法,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曹爽居然没有一点重视,实是如豚犬! 孙资目闪冷光: “曹昭伯委实太过矣!只是如今许昌内外,皆为彼所控,台中三狗,屡有向中书省夺权之意,吾等眼下,怕是不可轻举妄动。” 刘放点了点头,说道: “吾二人,非辅政之臣,确实不可与之相争。” 不说曹爽身为大将军,有辅政之权,又掌握着禁军。 就是单凭他这个姓,在大义上也足以压住二人。 能与辅政大臣相争者,自然只有辅政大臣。 二人没有多余的话,就已知对方的心意。 “这些日子以来,太傅次子司马子上(即司马昭),在许昌颇是活跃,屡次向吾府上送拜帖。” 刘放捋了捋胡须,缓缓地说道: “他也算得是我们的侄辈,若总是这般把他拒之门外,怕是会有人说我们以大欺小。” 孙资点头:“正是,我府上也收到了几次他的拜帖。反正左右无事,有机会见一见他,也是可以的。” 刘放点头赞同:“也好。” 只是如今台中三狗对中书省盯得紧,若是贸然让司马昭登府——不管是刘府还是孙府——只怕会让曹爽起疑心。 “听说许昌最近新开了一家绝品居,乃是洛阳迁至许昌,味道非常不错。” 孙资闻刘放之言,仍是有些犹豫: “听说那绝品居的主人,与清河公主关系不一般。” 刘放微微一笑: “正是因为不一般,所以才要去那里。清河公主,不过一妇人耳,有甚见识?” “当年为了泄一己私愤,不惜污蔑自家夫婿夏侯子林(即夏侯楙),欲致其于死地。” “可见此妇非但心肠狠毒,且自私之极,若是利用好了,反而能借她之手,传递消息。” 孙资若有所思: “听说清河公主派门客过来寻找门路,就是想把公主府迁至许昌……” 刘放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想要把公主府迁至许昌,除了要让朝廷下旨,还得让洛阳的太傅同意才行啊!” 说句见不得人的话,洛阳那边的曹氏宗亲,其实就是太傅手上的人质。 人质想要离开洛阳,没有太傅的同意,可能么? 所以清河公主肯定也是有求于太傅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让她有机会联系太傅,只怕她高兴都来不及。 孙资有些仍是不放心:“就怕事后她会向曹昭伯告密。” “事成之前,她离不开洛阳,所以她不敢;事成之后,她又脱不了干系。”刘放悠悠道,“她怎么告?” 以清河公主的狠毒自私,她怎么可能会不顾己身安危,主动向曹爽暴露自己? 刘放的算计还不止于此: “吾听闻,曹昭伯私自把宫中数名先帝留下的才人带到自己府上,这个事情,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吾等可要去见见太后,问问太后对此事的看法。” “若是假的呢?” 刘放幽幽说道:“若是假的,那就把它变成真的。” 三千余名宫人呢,放出宫的人数,应当不会少于两千。 这么多的妇人,最后会流落到哪里,谁能说得清? 何晏与邓飏,皆好色如命之辈,与其相信他们不在其中动手脚,还不如相信冯贼当真是不足为惧呢。 这种事情,只要动了手脚,那就没办法说清楚。 清河公主作为嫡系宗亲,若是得知此事,还敢不敢相信曹爽,那可就难说了。 “再说了,以眼下的局势,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怕不久之后,我们也会被丁彦靖(即丁谧)之流欺凌到头上。” 历经四朝,刘放二人,不知见过多少刀光剑影,政治斗争的经验,远非曹爽所能相比。 最重要的是,这些老人,在关键时刻,能下得了决断。 一番衡量利弊之后,二人立刻派人悄悄通知司马昭,约定了在绝品居相见的时间。 司马昭这些日子以来,屡屡碰壁,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当下大喜过望。 于是便依孙刘二人之言,在某一天,避开他人耳目,寻了个机会,偷偷地溜进了绝品居。 建兴十五年七月,魏国太傅司马懿,上奏朝廷: 冯贼领军屯驻河东,似有东进之意,大魏都城洛阳城墙有一些地方有所损坏,需要征发民夫修复,请朝廷送些能工巧匠前来帮忙。 洛阳如今乃是防范蜀虏东进的大本营之一。 若是洛阳丢失,则大魏再无屏障。 故而曹爽等人,就算是再怎么防备司马懿,但对于防止蜀虏东进一事上,还是高度一致的。 若是司马懿向朝廷要钱要粮,曹爽说不得还会考虑一番。 但如今不过是要一些人手,若是连这个也不给,未免有失气度。 邓飏得到曹爽的允许,于是借机发作,以马钧乃朝廷巧手之名,直接把他发配到洛阳筑城墙去了。 而此时的杨仪,则是被曹爽封为归顺侯,安排了一个闲职。 随着杨仪身份的确定,冯贼“无女不欢,荒淫无度”的恶名,也之渐渐地中原地区传开。 远在河东巡视的冯君侯,在炎炎烈日下,忽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君侯,没事吧?” 前来陪同的姜维,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无妨。” 冯君侯揉了揉鼻子,看了看大道上扬起了烟尘,“可是骑马太快,尘土太大,所以有些不适。” 姜维闻言,笑着说道:“河东的官道,确实远不如汉中官道。” 那可不? 作为世上最早的水泥大道,双南大道,虽然用的是劣质水泥,但不知比这黄土路强了多少。 因为车马行人的增多,双南大道这几年来有所损坏,听说官府又在一些路段重新修补了一遍。 听到姜维这么一说,冯君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南边: “可惜的是现在局势未稳,不然的话,潼关复建,用上水泥,不知多方便。” 潼关与武关一天不修复完整,小胖子就要窝在汉中不出来。 “君侯说的是。” “河内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一切正常。” “司马懿不是简单人物,一切须得小心。” 冯君侯来到河东,是为了拖住河内的魏军,不让他们抽兵去支援上党。 这一点,司马懿知道。 冯君侯也知道司马懿知道。 现在冯君侯出了牌,就看司马懿如何应对了。 希望真如张小四所说的那样,司马懿与许昌,已经到了貌合神离,彼此互相不信任甚至提防的地步。 不然的话,真让司马懿调兵去邺城,魏延又久攻不下上党,只怕局势又要大变。 ps:这几天虎女跟着岳母回娘家,作者君终于放假,本想偷懒一天,刚打开心爱的三国志,正欲大杀四方。 忽见消息闪动,虎女在数千里之外发出灵魂拷问:你今天更新了没有? 擦! 章节目录 第1088章 洛阳 “大人,河东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冯贼一直呆在河东没走,而且似乎有增兵之势。” 受封中护军的司马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军中,跟随司马懿。 此时的他,脸上带着些许忧虑之色,拿着河东传回来的消息,向自家大人禀报。 “大人,你说,冯贼会不会又在耍什么诡计?” 五十八岁的司马懿,脸色红润,广额高鼻,一双深陷的眼睛闪着精光,颌下蓄着一缕略有银白的长须。 相比起有些不太自信的儿子,司马懿身为四朝老臣,所历风雨,不知几凡。 不说是魏国,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从群雄逐鹿,一直到三分天下的数十年,全部亲身经历而又能活下来的,现在还能有几个? 更别说司马懿乃是世家子弟出身,能力与见识远超常人。 随着葛贼的死去,能同时在政治与军略上与他相抗衡的,屈指可数。 没有了葛贼的压力,单独面对冯贼,司马懿显得从容许多: “吾退出关中时,若是蜀虏仍有余力,能不顾严寒,兵出潼关,紧追不舍,那还真不好说。” “但如今葛贼已亡, 冯贼虽号文武皆备,领军治民无不出众, 但他……” 说到这里, 司马懿顿了一顿, 这才缓缓地继续说下去: “年纪尚轻,资历太浅, 未必能服众。关中蜀虏号称十数万,他可未必有胆子领这么多人马,兵出潼关。” 虽说冯贼眼下是关中蜀虏大军的统帅, 但司马懿知道,蜀虏在关中的大军,实际上是主要是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冯贼从凉州带过来的凉州军, 算是他的嫡系。 但更多的一部分,则是一直由葛贼亲自率领的汉中大军。 葛贼骤亡,冯贼能让这十数万人马守好关中, 不致生乱, 就已经是能力过人。 若是此时他敢领这些人马兵贸然东进, 那自己可就真要怀疑,冯贼是不是盛名之下, 其实难副? 司马师看到自家大人的淡然,心中也跟着踏实起来, 不过仍是有些犹豫: “那他这两个月来, 一直呆在河东, 还不断增兵河东,意欲何为?” 司马懿面容平静地向自己的儿子解释道: “牵制住蒋子通(即蒋济),不让他增援邺城与上党。” 这个可能性, 司马师自然也想过。 但他更深一层的考虑: “大人, 河内,可是我们司马家的根基啊!冯贼素来诡计多端, 此人宛如毒蛇, 不动则已, 一动必是刁钻欲致人死地,不可不防。” 不是他不相信大人, 若是换了别人, 他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担心。 但冯贼不一样。 毕竟大人被逼从关中领军退回洛阳,可是有冯贼的一份功劳的。 司马懿又何尝不知自家儿子的心理? 只是对于此事, 他也有些无奈。 关中一战, 余波未平。 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司马懿也可以看出, 就连自己的儿子,在对上冯贼之后,内心都有拘束之意。 由此可见,大魏军中,能不惧此贼者,又有几人? “所以冯贼才会在这个时刻呆在河东不走啊!” 司马懿叹息,“如此一来,他不但能拖住蒋子通,甚至还能间接地拖住我们,让洛阳的大军,也不敢轻易派出援军,北上邺城。” 虽然司马懿相信蜀虏在这个时候没有能力东进,但冯贼素来不按常理行事,故而对此人丝毫不可大意。 “可是大人,我们不是……” 司马师本想说“我们不是没有增援上党的计划”。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司马懿就已经知其意: “我们知道我们不欲增兵邺城,许昌都未必敢完全相信,那冯贼又怎么可能确定?在他的眼里,我们与许昌那边可是一体的。” 许昌从来没有提起过让洛阳增兵邺城。 司马懿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要增援邺城。 所以双方在调动洛阳兵力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双方的提防。 “所以冯贼增兵河东,真正意图就是想要一举牵制住洛阳与河内的兵力。” 司马懿说到这里,语气终于有了些许的迟疑: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若是他已经在怀疑我们与许昌那边有了嫌隙,那么这般大张旗鼓,正好可以试探我们与许昌之间的关系。” 冯贼狡诈,可不是说说而已,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洛阳与许昌之间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冯贼只要有心,迟早都能察觉得到。 司马懿相信,洛阳城内,恐怕就潜伏着不少贼人细作。 更别说,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大魏恐怕已经有人开始怀有通贼之心。 人心向背,可能这就叫人心向背吧。 司马师虽历浮华案而官途不顺,但他早年就与与夏侯玄、何晏等人齐名,在魏国的年青一代里,名声靠前。 在杀妻证道以前,他未尝没有为此自得过。 只是待他正式参与家族中的事务以来,或者说,大人与曹氏渐行渐远以来。 他这才知道,天下英雄多矣。 想起冯贼与自己年纪相仿,如今非但名动天下,甚至就连大人,都要对他颇为忌惮。 司马师就不禁生出些许挫折感。 司马懿看到司马师的模样,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料敌须得从宽,不拘是葛贼还是冯贼,皆是蜀虏诸贼中,最为狡悍者。”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下能与彼相争而不落下风者,廖廖无几,吾等却不得不与之争一高下,此既是幸事,又是大不幸!” “不幸者,乃是要与天下少有的强敌相争;幸者,若非你我父子出众,又有何资格与之相争?” 想起关中一战时的进退两难,司马懿心里又有些庆幸:幸好葛贼亡矣! 若是葛贼仍在,相信过不了几年,蜀虏肯定要大举东犯,到时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住二人? 昔日刘备把国事尽托付诸葛亮,又令刘禅事之如父。 这些年来,刘禅年纪渐长,仍能守刘备之言,丝毫没有夺权之意。 君臣之间,非但没有猜忌,诸葛亮领举国之兵在外,刘禅居然都能那么放心。 何等难得? 司马懿不禁感叹地说了一句: “诸葛亮与冯明文,何其幸也,居然能遇到这等信义之主!” 反观自己,先是一而再地被武皇帝逼迫出仕。 自己真出仕了,武皇帝转头就对文皇帝说要提防自己干预曹氏家事。 幸好自己素来与文皇帝相善,又勤于吏职,这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再后来,自己受文皇帝所托,辅政先帝。 比起刘禅与诸葛亮君臣互信不疑十多年,先帝可谓远不如矣。 甫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把四位辅政大臣中的三人,调离朝堂,以便亲掌大权。 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性急而又不听人言,第二年就执意御驾亲征,惨遭大败。 曹文烈(即曹休)与曹子丹(即曹真)在时,犹还好说。 此二人一去,先帝对边疆大吏与大将,却是越发地不放心起来。 若非中书令孙资等人的力保,只怕就连满宠这等老臣,都要被猜疑。 唉! 司马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昔日文皇帝的信重。 再想想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何尝不是因为先帝的猜疑? 若是先帝能像刘禅信任诸葛亮那样信任自己,那该多好? 司马师不知司马懿究竟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这才听到自家大人忽然问了一句: “许昌那边送过来的匠人,到齐了没有?” “回大人,说是后日就会全部到达洛阳。” 谷“领着这些匠人的,是一个叫马钧的,他一到洛阳,就立刻让他来见我。” “诺。” 司马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洛阳街道。 司马太傅,如今可算得上是大魏身份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府中楼阁,只要不低于皇宫,那就不算违制——就算是违制,估计也不会有人来查。 不过以司马太傅的谨慎,肯定也不可能让政敌抓住把柄。 站在太傅府楼阁的窗前,可以看到洛阳城最繁华的大街。 关中的战败,已经过了大半年。 最初的恐慌,渐渐消去,作为大魏的都城,同时也是中原的核心地区,洛阳城开始恢复了热闹。 虽然比不过前些年的繁盛,但至少已经有了不少的行人。 看着洛阳城大街人来车往,真正掌管着这个城市的司马懿,眼中没有焦距,似乎在思考着未来的方向。 在司马太傅的眼皮子底下,一队马车从东门方向驰来,在洛阳最好的食肆绝品居前面停下。 一位长相俊美的郎君,从车里跳了出来。 旁边就有人喊出声来: “糜郎君,多日不见,你这绝品居,还开不开门了?” 糜十一郎对着那人拱手行礼: “对不住对不住,前些日子出城办事,一直未归,所以酒肆没能及时开门,怠慢曹君,抱歉抱歉。” 喊住糜郎君的路人,姓曹,听说与曹氏宗亲沾亲带故。 此时听到糜郎君的话,倒也不介意。 谁都知道前些日子城中的混乱。 这位糜郎君,想来是出城逃难去了。 如今城中恢复安定,所以才赶回来。 他倒是有些羡慕糜郎君能自由出城。 自从司马太傅领军进入洛阳,没有跟随先帝东巡的曹氏宗亲,虽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却被限制在洛阳城里,不得随意外出。 他们这些靠着曹氏宗亲吃饭的人,自然也只能滞留洛阳。 “家里的郎君一直吵着说要过来吃饭呢,如今糜郎君回来,想必能得偿所愿了。” “后天,且容我这两日准备一番,后天食肆肯定开门迎客。”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府后我可要与郎君说一声,若是后天过来没开门,我可是要砸门的。” “一定一定!” …… 城里的不少达官贵人,都知道绝品居的背后,或者说绝品居东家的背后,有清河长公主撑腰。 但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情,总还是得要遮掩一下,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比如说,糜郎君从许昌回来,不是直接去清河公主府上——真要那样的话,就太过张扬了。 而是先回到绝品居,洗去身上的尘土,养精蓄锐,然后再行前往。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还没等糜郎君动身。 公主在第二天就会早早派人过来,说是想吃绝品居的饭菜,让糜郎君送去府上。 留守店内的管事,把糜郎君迎接进店内: “郎君,你离开洛阳的这些天里,有不少人前来过问呢。” “都问了什么?” “大多都是问咱们食肆什么时候开门。” “都是老客了,没得罪人家吧?” “没有没有,小人哪敢。哦,对了,前几日,有郎君的亲友前来拜访郎君,现在还在等着呢。” 糜十一郎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亲友?” 最后再若有所思: “唉,想来是前些时日混乱,所以前来投靠吧。现在人呢?” “知道那人是郎君的亲友,所以小人斗胆,擅自把他留下来了。” 很随意的谈话。 糜十一郎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拳,缩回袖里,尽量不让人看出手指的颤抖。 但见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带我去见他。” 管事带着糜十一郎来到后院的一个厢房前。 当他看到厢房里的人时,脚下一个急步,竟是把门槛直接踢飞了而不自知。 管事跟在身后,主动关上了门,守在门口。 “见过糜郎君。” 糜十一郎跨进门来,嘴唇微微有些颤动,两只手比划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说出话来: “韩先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听说现在边境关卡林立,查得极严,先生怎么过来的?” 潜伏贼国这么久,睡觉都不敢说梦话。 这几个月来,忽闻大汉连接收复关中并州河东,糜郎君在夜里咬破了毛巾,也不敢让自己笑出声来。 从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韩龙微微一笑: “魏贼在洛阳与河北确实查得严,不过我是从武关道经南阳过来的。” 实际上,韩龙此番出来,一开始是顺着武关道追寻杨仪。 若是没有追寻到人,则干脆不要回头,直接想办法去洛阳联系糜十一郎。 “君侯说了,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糜郎君,我经过宛城的时候,听闻洛阳前些日子颇是混乱。” 说到这里,韩龙轻松一笑,“我还想着糜郎君会不会有事呢,没想到一到洛阳,就看到这绝品居依旧还在。” “君侯派先生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韩龙摇头,“倒是没有什么要事,这数月来,局势不稳,君侯担心糜郎君情况,所以派老夫前来看看。” 糜十一郎把吴芍药(即天女)送回关中,自己却呆在洛阳,只说局势混乱,正是行大事之际。 冯君侯放心不下,局势稍稳,就派了韩龙过来,就是想让他护送糜十一郎回大汉。 此时的糜十一郎哪里愿意轻易离开,他摇了摇头: “如今我深受清河公主信任,不会有人怀疑,所以虽身在虎穴,但还是很安全的。” “再说了,我在这里,远比回大汉有用。”糜十一郎说着,神色变得凝重,“先生,现在关中情况如何?” “丞相举荐君侯领关中诸事,现在一切都好。” 糜十一郎面有犹豫之色:“那……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糜十一郎低声道: “魏文长与杨威公,皆是丞相府中的老人,丞相在时,犹不能让二人齐心,今丞相不在,君侯可能压得住他们?” 韩龙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不瞒糜郎君,某此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何事?” “杨仪在三个月前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君侯怀疑他投贼了,所以派我追寻,我这一路过来,一直没有追到人。” 糜十一郎听到这个话,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不必怀疑,他就是投贼了!” 韩龙大吃一惊:“糜郎君如何得知?” “此事在许昌已经传遍了,而且……”糜十一郎咬了咬牙,“我在许昌,还远远地见过他一次。” “牧竖小人!” 章节目录 第1089章 试探 这大半年来,洛阳与关中之间,汉魏两国之间,一直严密封锁着边境。 这也是为什么糜十一郎对邓飏要求有些为难的原因之一。 渠道已经断了,到哪给他找秘药去? 关中一战以来,魏国国内的局势变化,不但极快,而且极大。 糜十一郎收集到的许多信息,没有办法及时送出去。 而且他在魏国的活动,也需要大汉渠道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因为与大汉之间,没有互通消息,他下一步如何做,根本没有一个方向。 韩龙从糜十一郎嘴里确认了杨仪投敌的消息,心里更是担忧糜十一郎的处境: “君侯派我过来,就是担心杨仪投敌,会牵连到糜郎君。” “毕竟此人担任丞相长史多年,知道许多军中机密,其中定然不少了细作的名单。” “虽说君侯从未对外提起过糜郎君的存在,但凡事就怕万一。” “更何况,糜郎君本是大汉皇亲国戚,杨仪应当是认识糜郎君的。” “若是哪一天杨仪知道糜郎君也在魏国,生疑之下,糜郎君的处境危矣!还请糜郎君随我回去吧。” 河北与洛阳,确实是封锁严密。 但魏吴在荆州的边境,却甚是宽松。 只要能进入南郡,那一切就好说了。 毕竟荆州有兴汉会的仓库(据点)。 听到韩龙的话,糜十一郎脸色微微一变: “我从许昌回洛阳,就是为了尽量避免与杨仪相见,匆忙间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茬。” 他倒不是在担心他自己。 别说杨仪现在是在许昌, 就算是他来了洛阳, 不小心看到他又如何? 毕竟当年冯鬼王与糜郎君的的事,权贵圈子里谁人不知? 这些年来, 洛阳城不少人都知道他是被冯鬼王所迫,故而离开蜀地。 最重要的是,冯鬼王与丞相府的细作,是两套并行的班子人马。 两班人马互不统属, 互不认识。 糜十一郎之所以变了脸色, 就是因为经韩龙提醒,他这才突然意识到: 若是杨仪手里当真有丞相派出的细作名单,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于贼人之手? 虽说被派往敌国的细作,基本都是怀着死志。 但这些同行, 为国出力, 最后却又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有可能连自己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同为细作,糜郎君自然对此最为感同身受,只觉得心头压着千钧之石, 沉甸甸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定决心: “此事不可小视,这两日吾先想法子打探一番。” 韩龙看到糜十一郎如此,不由地有些着急: “糜郎君, 眼下之要务, 乃是返回大汉,冯君侯说了,眼下已经不需要糜郎君留在洛阳, 还请糜郎君莫要冒险才是。” 糜十一郎摇了摇头: “冯君侯远在关中, 如何比得过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我相信, 我留在这里,远比回去更重要。” 他看向韩龙,加重语气: “反倒是先生, 要做好随时回大汉的准备, 我这里有不少消息, 需要先生带回去给君侯。” “若是情况允许, 过几日我会以采卖的名义,派出商队,前往荆州,先生跟随前往, 应当不会有人怀疑。” 荆州这条线,是糜郎君的备选路线之一。 现在河北与潼关过不去,是该启用荆州路线的时候了。 看到糜十一郎语气坚决,韩龙叹了一口气,同时亦为对方的决定所感动,他重重一抱拳: “某自到大汉,上至将相,下至匹夫,多有言‘灭贼兴汉’,慷慨志士, 数不胜数。由此可见,大汉必兴!” 糜十一郎略有苦笑, 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最初的时候,他是真的只想来魏国躲避而已。 鬼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吧,可能是自己真遇到了一个鬼王。 “人生在世, 总是要做一些意义的事情,这才不枉到世间一趟。” 糜十一郎语气有些飘忽: “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 保百姓安宁,令子孙后代不受战乱之苦,复汉家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想想这个事情,若是当真能在吾辈手里达成,大概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吧……” 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 天下局势,越发地向大汉倾斜。 不管是被逼还是主动,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像杨仪那样,半途而废,有什么意义? “也可能,是我真的想证明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都说战乱之世,百姓何处不苦。 但来到魏国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发现魏国的百姓,却是远比大汉治下的要苦得多。 想到这里,糜十一郎笑了起来:“大丈夫在世,若能有机会灭贼兴国,留名青史,又何惜此身?” 他本不想做大丈夫,奈何世事无常。 韩龙也跟着笑了起来:“壮哉!大汉男儿!” 胸起万丈豪情,韩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某对自己的身手还算是有些自信,要不某这就去许昌,刺死杨仪那贼子?” 糜十一郎闻言,连忙阻止道: “万万不可!杨仪初至魏国,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怕是不会给他人留下机会。” “再说了,许昌现在乃是魏国伪帝所在,守卫森严,先生就算得手,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时至今日,杨仪能说的,怕是已经已经全部说给魏贼听了,先生以身冒险,实是不值得。”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魏国的消息传回大汉,杨仪之事,日后再另行计较。” 韩龙听到糜十一郎如此强烈反对,只得点头应下。 第二日,日头还没到半空,清河公主就派人到绝品居,说是今日午食要吃绝品居的饭菜。 糜十一郎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做了招牌菜,然后亲自送到公主府上。 当然,糜十一郎还没有资格走前门。 而是从后府小门送了进去。 就在糜十一郎给清河公主府送饭菜的时候,夏侯玄的府上,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太傅如何有空前来?” 如同玉树临风般的夏侯玄,面对洛阳的实际最高权力者,面容淡淡,似乎自己不过是在接待一位普通的友人。 司马懿倒也不以为意。 当今大魏,“玄远之学”越发流行,讲究的是处事不惊,以惊雷面前不动声色为名士风度。 若是夏侯玄然因为自己的登门而动容,那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推为“玄远之学”之首? “泰初,好久不见。” 司马懿脸上带着亲热的笑容,向夏侯玄热情地打招呼。 夏侯玄看到太傅这等态度,脸上仍是平静之色: “太傅事务繁忙,居然还能屈尊抽空前来寒舍,实是出乎玄之意料。” 司马懿看着夏侯玄的模样,有些无奈: “泰初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夏侯玄还没有说话,但跟在司马懿身后的司马师却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大人?” 夏侯玄的目光落到司马师身上,顿时就锐利起来: “夏侯府之门,面兽心者不可进!” 司马师一听,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又再胀红,最后红得发紫。 他的原配夏侯徽,正是夏侯玄的亲妹。 司马师亲手毒死了夏侯徽,对外宣称夏侯徽是暴毙而亡。 暴毙可不是什么好词。 更像是一种咒骂,不得好死。 对于夏侯玄来说,自己的阿妹给司马师生了五个女儿,一直以来,又没有什么身体不好的传闻。 谁料到司马懿才领军回洛阳不久,阿妹就托人来信,说司马一家绝非大魏忠臣。 随后阿妹就不明不白地暴毙。 要说这其中没有曲折,谁信? 事实上,若不是夏侯玄年少时就与司马懿交好,再加上司马懿的身份,夏侯玄恐怕连司马懿就想赶出去。 司马师双颊都隐隐显露出牙床凸痕,显示出他此时已经到了隐忍的边缘。 司马懿似是听出了夏侯玄的言外之意,但脸上笑容未减,又似乎是没有听出来。 只见他转头对司马师说道: “子元且在外头等候,我进去与泰初有事相谈。” 司马师深深地低下头:“是,大人。” 夏侯玄听到司马懿的吩咐,不由地看了一眼司马师,再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马懿。 但他并没有立刻请人进府,而是继续问道:“不知太傅有何事?” 司马懿脸上尽是和煦的笑容,犹如六月的日头那般温暖:“国事。” “国事?” “对,国事。”司马懿点头,“今日吾前来,不谈私情,只谈国事。” 夏侯玄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太傅请。” 进入府中,两人分主客而坐,夏侯玄开口道: “不知太傅有何要事,居然屈尊过来?” 司马懿举起茶杯,略一碰唇就放下: “许昌送来了一份任命,大将军有意让泰初前往许昌,出任散骑常侍兼中护军之职。” “哦?”饶是夏侯玄定力过人,但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仍是禁不住地一挑,“什么时候的消息?” “就在刚刚,刚送到我手上,我就过来寻你了。”司马懿笑了笑,“不知泰初对此有意乎?” 夏侯玄因毛皇后之弟的事情,被曹叡记恨,十年前由黄门侍郎贬为羽林监。 后来夏侯三族的主要人物被曹叡全部软禁在洛阳城,夏侯玄作为夏侯氏最为出色的人物,就更没可能起复。 沉寂了十年,骤然听到大将军要让自己出任要职,夏侯玄也是止不住地心跳加快。 他强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淡然一笑: “玄有意无意,可谓不由己,太傅问之何益?” “哦?泰初不由己,那当由何人?” “自然是由太傅。”夏侯玄盯着司马懿,“不知太傅愿不愿意让我前去许昌?” “泰初的意思,就是愿意出任罗?”司马懿哈哈一笑,“也是,泰初年少就有大志,此时为国出力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 “只是,”司马懿同样看向夏侯玄,“眼下正值大魏危急之时,不知泰初对此可有高见?” “高见不敢,这些年来,贼人越发势大,但有志于国者,谁又不是焦虑于内?” “泰初请讲。” “文皇帝设九品中正制,本意是更好地为国选才,赋中正官以重权,才德高低厚薄,皆由彼一言而决之。” “若是中正官公平选才,尚还好说,可惜的是,如今的中正官,大多为世家豪族所控。” “这些年来,中正官评品,先看家世,再观人品,世家子弟无才而得高升,寒门子弟有才而不得入选。” “昔日武皇帝在时,良臣猛将纷出,解危难于旦夕之间。如今贼人势大,朝中诸公,却束手无策,欲求良臣而不得。” “故依玄看来,此时大魏,已是到了不得不改服制的地步。” 原本神色从容的司马懿,在听到夏侯玄这番话后,脸色竟是微微一变:“改服制?” “对,限中正官之权,除冗官以驱无能,重考课以收良才,改朝廷之弊,方能重振大魏,以抵贼势。” 夏侯玄说到这里,再看向司马懿:“太傅以为如何?” 司马懿强自一笑:“此言大善。” 夏侯玄步步紧逼:“哦,太傅也以为大魏已经到了不可不改的地步?” “若是不改,大魏危矣。但若是改之,”司马懿沉吟,“须得有良机,且得有贤才去实施各类举措方可啊!” “泰初也说了,如今贼人越发势大,外不安稳,内无贤才,谈何改制?” 说着摇了摇头:“时机未至,时机未至啊!” 夏侯玄听到司马懿的推托之言,眉头不由地就是一皱。 不等他再说话,司马懿已是起身: “今日得闻泰初之言,实是受益良多。泰初大才,吾爱才心切,却是舍不得让泰初去许昌了。” “何况泰初族人皆在洛阳,在洛阳任职可不比去许昌要好得多?” 夏侯玄跟着起身,默然不语。 司马懿看着是在与他商量,实则是在通知他,根本不可能放他离开洛阳前往许昌。 看到夏侯玄没有说话,司马懿只当他是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泰初不必相送。” 言毕,径自出了夏侯府。 “大人?” 一直守在府外的司马师看到司马懿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夏侯泰初此人,必须多派人手,给我看牢了,绝不能让他离开洛阳!” 上了马车之后,司马懿的脸色阴沉下来,对坐在对面的司马师吩咐道。 夏侯玄是夏侯氏最出色的人物,又是曹爽的表亲(夏侯玄的母亲是曹爽的姑姑德阳乡主)。 曹爽素无主见,若是夏侯玄当真去了许昌,说不定当真能说动曹爽,推动改制。 就算不能说动曹爽,也绝不能让他去许昌相助曹爽。 司马师闻言,眼露狠光,低声道: “大人既然不放心夏侯玄,何不……” 反正妻室夏侯徽已经被自己毒死了,再杀掉夏侯玄这个大舅兄又何妨? 司马懿看了自己这个儿子,眼神有些复杂。 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吾与夏侯玄交情匪浅,而且司马家与夏侯家又是通家之好,如何能下得去手?” “只要吾在一日,就要保他一命,不然,吾岂不是成了凉薄之人,遭人非议?” 司马师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突然又回过味来: 那不就是说,待大人去后,自己就可以下手了? 章节目录 第1090章 拉拢 不知是碾到了街道上的哪个小石头,马车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又是“晃当”的一声响。 把正在沉思的司马师惊醒了过来。 想起自己在心里的盘算,司马师略有些心虚。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司马懿,生怕自家大人看出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司马懿早已是盘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根本不关心司马师在想些什么。 司马师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他掀起车帘,看向车外,这才发现这不是太傅府的方向,继而有些意外: “大人,我们不回府?” 司马懿没有睁开眼: “还有一事。” 司马师顿时想起在夏侯府外所受到的屈辱,心头就是一紧:“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事?” 要是再来一次,司马师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幸好这一回,司马懿所去的人家,与司马师没有什么矛盾。 甚至可以说,连来往都是几近于无。 这个人家,姓黄,名权,字公衡,现任镇南大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领益州刺史。 黄权自投魏国以来,从未掺与过魏国的朝争。 当然,他看似尊荣,但实则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资格参与魏国的朝争。 但偏偏他又是被魏国树立起来的一个榜样,所以身份极是超然。 只要他不惹事,基本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大抵这就是政治正确的厉害之处。 赢了,胜之不武,还可能会被别人说是仗势欺人,甚至会被朝中某些大佬看不惯: 你们这么欺凌人家,让那些想要弃暗投明的人怎么想? 若是输了,那就更惨:连降人都争不过,简直就是废物!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 自己都是输, 输麻了。 对方都是赢,赢麻了。 所以听到自家大人要去拜访黄权, 司马师如何不惊讶? 马车停了下来,司马懿下了车,看着黄府那高高的台阶,粗大的门柱, 还有锃亮的铜钉大门。 他不由地有些感慨。 这座府院, 乃是黄权来投时,文皇帝亲自下诏建造的。 为的就是显示大魏恢宏气度,鼓励更多的贼人来投。 文皇帝肯定不会想到,不过才十五年时间, 大魏与蜀虏就已经是攻守异势。 若是文皇帝泉下有知, 也不知会不会后悔给黄权建造了这么一座辉煌的府院? 正心思翻涌间,黄府大门被打开了,黄权亲自出门迎接太傅: “不知太傅前来,有失远迎, 失敬失敬!” 黄权已经是两鬓斑白,即便是面对大魏最有权势的司马太傅,也是气度从容, 不卑不亢。 但站在司马懿身后的黄权, 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却是有些吃惊。 不为其他,只为对方的变化。 早年的时候, 司马懿作为文皇帝最为信重的大臣, 不止一次地在宴会上见过黄权。 甚至司马懿还曾与黄权多次评论蜀地的人物。 那个时候的司马师, 也跟着自家大人见过黄权几次。 在他的印象中,黄权虽是降人,但从不失名士风度。 最有名的一事, 就是刘备病逝的消息传至大魏, 群臣都相互庆贺, 唯独黄权无一丝笑意。 文皇帝欲试惊之, 遣左右诏问黄权。 黄权犹在路上,文皇帝已派出数批使者累催,纵马奔驰,交错于道, 官属侍从莫不碎魄寒胆,而权举止颜色自若。 正是因为器量如此,所以才能折服大魏君臣,让人莫不对彼以礼相待。 没想到司马师印象中器量快士,现在虽然努力挺起腰板,但仍是无法掩饰已经略有佝偻的身材。 再仔细看的话,脸上就算不是沟壑纵横,那也已是满面沧桑。 不过是十五年而已,非但世道有如换了人间,就是人, 也完全变了一个样。 “黄将军言重啦,某突然冒昧来访, 失礼的应该是我啊!” 司马懿看着眼前的黄权,想昔日与黄公衡论起蜀中人物,彼对诸葛孔明赞不绝口, 常常坐起而叹之。 如今诸葛孔明已死,黄公衡也老成这样了。 司马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心里更是有所感触:自己, 也老了。 黄权没有像夏侯玄那样,把司马师拒之门外,而是亲自把司马懿父子俩迎入府内。 甚至还下令让自己的儿子前来拜见。 黄权到了魏国后,又娶了一位妻室,生下儿子黄邕,如今才十二岁,体弱多病。 看着听从自家大人的话,机械地对着司马懿父子行礼问好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 黄权有些歉意,又有些无奈地对着司马懿说道: “犬子自出生以来,少有出府与他人交游,故而有些认生,不识礼数,还请太傅与中护军见谅。” 曹爽有意让夏侯玄出任中护军,同时又让原本担任中护军的司马师迁中监军。 只是这个任命,才刚刚从许昌传至洛阳,还没有正式传开,所以黄权对司马师的称呼,仍是旧职。 司马师当年好歹也是与夏侯玄等人齐名的人物。 只要不是面对夏侯氏,司马师自有名士气度,不会去计较黄权的这点小疏忽。 他甚至还对躲在黄权身后的黄邕和煦一笑。 “吾听闻令郎体弱,我府上的医工,还算是有些医术,不若让他们过来给令郎看看?” 司马懿父子与黄权分主客坐下后,司马懿看着退出去的黄邕,有些关心地问了一句。 黄权苦笑:“谢过太傅美意,只是犬子的身体,乃是由胎里带来的。” “当年文皇帝亦曾派了宫里的医工看过,说是只能后天慢慢调养,除此别无他法。” “文皇帝啊……”司马懿半是叹息地跟着念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也跟着苦笑起来: “记得夷陵一战后,镇南大将军弃逆从正,文皇帝高兴之余,只道蜀国从此衰败,还曾派人去蜀地劝过降呢。” 那时的大魏,正值鼎盛,居天下之正。 周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大魏十有其七,其势更甚于周。 “然则不过十数载啊,天下局势,竟成了这般模样!”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就以为司马懿是在当面嘲讽自己。 但黄权投魏以来,从未说过蜀国君臣不是,甚至对刘备与诸葛亮等人,还毫不掩饰地大加称赞。 别人就算是嘲讽,也不可能用这种事情来嘲讽。 再说了,堂堂司马太傅,还做不出刻意登门嘲讽自己这种无聊的事情来。 所以,司马太傅说出这个话,原因只有一个: “太傅,莫不是蜀国又有什么动静了?” 司马懿看向黄权,脸上的苦笑更甚: “这些年来,大魏对蜀国未有一胜,看来就连镇南大将军都已经习惯了。” 黄权面有复杂之色,有些涩声道: “可是蜀人攻下上党了?” 司马懿叹息:“还没有,不过按我的估计,应该也快了。” “河北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增援上党,而有能力支援上党的河内兵马,一来没有许昌之命。” “二来,冯贼这三个月来,不但一直呆在河东,而且从细作传来的消息看,他还不断地增兵河东,似有东进之意。” “所以领军大将军(即蒋济)的五万人马,不敢轻易动弹。照此下去,就算上党地势再怎么险要,恐怕亦难阻挡蜀人啊!” 黄权沉默。 好一会才开口道: “诸葛孔明与冯明文,确实是天下少有的才智之士,取并州而窥河北与中原,让大魏再无地势险要可言。” 司马懿点头赞同: “蜀人未取并州前,尚不知并州之重,大魏失并州之后,方惊觉并州实是天下之屏障是也。” 黄权缓缓道: “若说并州乃天下屏障,那上党就是中原之脊,捍屏河洛。若失之,则中原难安。” 不管是在蜀汉还是在魏国,黄权都能受到尊重,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在战略眼光方面,可谓是出众。 这一番话,也并非是恫吓之言,而是事实。 从河内往河东,有轵关陉。 而从河内往上党,则有太行陉。 若是失去了上党,那么河内不但要承受轵关东面河东的压力,还要面临北面来自上党的压力。 两面夹击之下,河内还能挺多久,那是谁也不敢保证的事情。 “所以上党不能丢,至少不能全部丢。”司马懿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是丢了壶关,也要守住高都(即后世的晋城)。” 黄权闻言,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马懿。 他能安然地在魏国呆这么些年,还能保持超然身份,自然不可能是眼瞎耳聋之辈。 现在洛阳与许昌那边的关系,很是微妙。 若是司马懿当真有心要保住上党,为什么要在上党准备陷落的时候才提这个事? 司马懿似乎看出黄权眼中的深意,脸上露出些许自嘲之色: “吾对于保上党,实是有心无力啊!许昌那边,别说是同意洛阳出兵北上,恐怕就是对我的建议,也不会听得进去。” “我就跟镇南大将军实话实说了吧,我现在之所以想要保住晋城,其实就是想要保住河内。” 河内是司马一族的大本营,绝不能有失。 司马懿没有在黄权面前遮掩这个心思。 但黄权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太傅,你掌握重兵,犹言无力保上党。我对这等国家大事,更是丝毫使不上力,为何太傅要与我说这些?” 谁不知道,我黄公衡看着名声挺大,但却压根没有丝毫权力。 就算是当年带过来的部下,如今要么被打散在各处没了消息,要么就是郁郁不得志,能活一天就混一天。 司马懿拿起茶杯,轻饮了一口,这才看向黄权说道: “公衡啊,你道我不想派兵北上?只是,唉!” 司马懿放下茶杯,有些叹息地摇头,“没有陛下的旨意,我怎么敢擅自调动兵马?” “再说了,河内那边,可是有五万兵马呢!” 洛阳兵马想要北渡进入河内,那也得蒋济答应才行。 司马懿说到这里,身子侧向黄权,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我此番上门,就是想请公衡去河内走一趟,帮我给蒋子通(即蒋济)带个话。” “就算他受冯明文所迫,不敢派兵增援上党,但至少也要派兵守住晋城。” “吾在此向公衡保证,若是河东的冯贼当真有所异动,我就算是违背军令,也会增援河内,力保河内不失。” “以公衡的眼光,肯定也能看出,若是晋城丢失,河内难保,我希望公衡能跟蒋子通说清楚这一点。” 虽然隐约猜到了一点,但听到司马懿亲口说出这个话,黄权还是大惊失色: “这如何使得?若无皇命,权岂敢离开洛阳?” “无妨。”司马懿微微一笑,“先帝遗旨让吾辅政当今天子,又让我录尚书事,赐我持节之权。” 说到这里,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如今河南诸事,吾皆专任之,只需事后禀报天子即可。” 黄权听了司马懿这番话,顿时怔住。 法理上来说,司马懿说得没有错。 他确实有这个权利。 但这个事情,已经违背了黄权这些年来的行事准则。 特别是在眼下的复杂局势下,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当然,黄权不怕死,但他怕连累到自己府上的妻室儿女。 更会连累到跟随自己投奔大魏的故吏。 这些年来,黄权一直对这些故旧属吏心有愧疚。 自己可以在这边重新娶妻生子,但这些故旧属吏中的绝大部分,连重新娶妻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以魏国的生人妇政策,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 所以他们只能是遥望蜀地,恐怕到死都不能与妻儿见上一面。 司马懿看到黄权这副模样,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案桌上,轻轻地往黄权那边推去: “我知道公衡这些年来,虽少有出府,但却很关心昔日部属将士的消息。” “这份名单,是我目前所能找到的人员的消息。” 黄权猛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目光盯向案桌上的信。 司马懿的手指按在信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吾之军中,可能还有十来位当年的将士。若是公衡能帮吾劝说蒋子通,我就让他们全数卸甲,送至公衡府上做部曲,如何?” 司马太傅,能让这十余名将士卸甲,自然也能让他们成为先锋,陷阵杀敌。 黄权动了动嘴唇,终是重重地一抱拳,才开口说道: “太傅既有所托,权自当尽力。” 既然司马太傅想要借助自己这点声望,那自己卖了声望,以助旧属故吏又如何? PS:黄权与妻子之墓共有四碑,有两块是由其子黄邕与故吏所立,说明直到他死,身边仍有旧日属吏跟在身边。 中原局势图:打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最后,新年快乐——除了我大年初一还要更新,感觉不太快乐。 章节目录 第1091章 军事与政治 “大人,蒋子通乃四朝老臣,历来忠于大魏,而黄公衡不过一降将,大人让黄公衡前去劝说蒋子通,这可行么?” 出行黄府来,司马懿父子重回车上,司马师有些担忧地问道。 司马懿安然而坐,喟然一叹: “若是换成先帝在时,那自是不可行;但现在么,洛阳城内,怕是再没有比黄公衡更合适的人选了。” 司马师有些不太明白: “大人,这是为何?” “如今别说是大魏,就是蜀吴二国,只怕也已经知道大魏的洛阳与许昌,乃是并立而治。” 司马懿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倒也没有再忌讳些什么: “大魏朝中上下,有人向许昌,也有人向洛阳,你也说了,蒋子通乃是四朝老臣。你觉得,他会向着哪一方?” 司马师顿时一怔,好一会才讷讷道: “应该,应该是许昌吧?” “为何?” “因为天子在许昌?” 司马懿闻言,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蔑笑,只见他轻轻摇头: “大魏乃天子一人之大魏乎?” 他说完这一句,又再笑了一声,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冷笑: “武皇帝打天下,文皇帝立天下,若是无谋臣猛将相助,安可成事?” “即便是先帝, 高升平(即高堂隆)亦曾以先贤之言相谏: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 乃天下之天下也。” “大魏的江山,是武皇帝领着我们这些老臣打下来的。曹昭伯(即曹爽)纵容亲党, 专权乱政,轻改法度。” 司马懿伸出一根手指头,向外点了点,脸上竟是带了些许的恼怒之色: “我们这些老臣跟随武皇帝打江山的时候, 他们还在女人的肚子里呆着呢!” “现在呢?现在侍奉在天子周围的臣子, 多是曹昭伯亲党。” “他们坐享吾等打下的江山,却又凌驾于吾等之上,除了乱政,他们还会做什么?” 说到这里, 司马懿目露冷光, 放缓了语气: “我不相信,像蒋子通这等四朝老臣,会看得过他们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里,司马师猛地一个激灵, 下意识坐直了自己的身子。 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仿佛抓住了某个关键之处: “孩儿听说,上个月曹昭伯下令让满伯宁(即满宠)卸甲归朝, 晋为太尉。” “又以王彦云(即王凌)接替满伯宁任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军事。” 满朝上下, 谁不知道满伯宁与王彦云不和? 只要不是眼瞎之辈,都可以看出,曹昭伯此举, 根本就是在架空满伯宁, 拉拢王彦云。 司马懿赞许点头: “没错, 而且据子宁(即司马昭)从许昌传回来的消息,蒋子通前些日子还曾给许昌那边上了奏章,你可知上面说了什么?” “孩儿不知。” “蒋子通言, 国家律令纲法, 唯有济世之才精心编改, 方能流于后世, 岂是平庸之辈可改之?” “若不然,不仅无益于治理国家,还会残害百姓,希望文臣武将各守其职, 国方清平致祥。” 司马懿说着说着,自顾自在哈哈大笑起来: “蒋子通之言,就差指着台中三狗之流,说他们是平庸之辈,在乱改法度。” “子元你说说,蒋子通就算是真向着许昌,那他心里的许昌,又是个什么样子的许昌呢?” 或许蒋子通确实心向许昌,但他所想要的许昌,绝对不是现在的许昌。 司马师脸色一喜, 然后又有些担心: “可是就算如此,那蒋子通只怕也很难投靠我们司马……洛阳啊!” “喛, 此言差矣!”司马懿摆了摆手,说道,“不需要他向着洛阳, 吾只需要曹昭伯认为他向着洛阳就行了。” “曹昭伯此人,实如豚犬一般的人物。孙德达(即孙礼)不过是直言相谏,就把人家明升暗贬, 让孙德达去冀州当刺史。” “如今蒋子通上了这么一封奏章,不啻是指着曹昭伯的鼻子骂他识人不明,只怕他心里早就恼怒不已。” “在这个时候,若是蒋子通当真能听从我的意见,出兵高都,你说曹昭伯会怎么想呢?” 司马师还是不明白:“可是万一蒋子通不愿意听从大人的意见呢?” “他不会不愿意的。”司马懿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是大魏的四朝老臣!” 现在可称为四朝老臣者,能有几人? 又有几人不是位高权重? 在他们这些老臣的心里,大魏不仅仅是曹氏的大魏,也是他们的大魏。 曹爽丁谧之流,不过是些连军阵都没有见过的竖子,如何懂得大魏的这些老臣,到底效忠的是什么? 司马师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 这根本就是阳谋。 阳谋再加上对手的狂妄与愚蠢。 他想了想,终于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那大人为何要让黄公衡前往呢?” 司马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司马师: “因为这样才可以表明吾的一片公心啊!” 放眼整个洛阳城,最没有资格说立场的人,同时又是最不会让人怀疑立场的有望之士,唯有黄公衡一人耳。 司马师终于完全明白过来,不禁对自家大人深深拜服。 建兴十五年七月中,汉国镇东大将军魏延久攻上党郡治壶关不下,怒而披甲,亲冒矢石,领部曲攻城。 汉军由是士气大振。 再加上原并州长史李憙乃上党人士,亲自从晋阳赶来劝降。 魏军守将内外交困,眼看援军不至,守城无望,不得已出城投降。 与此同时,魏国河内守将蒋济,得知上党陷落之后,立刻派出太行陉守高都城。 至此,整个并州,除了高都一城仍在魏军手里外,其余全部落入大汉的掌握。 一直在河东大张旗鼓的冯君侯,比蒋济晚几日得到上党的消息。 再在得知河内的动静后,冯君侯以拳击掌,大笑道: “魏贼的反应,皆在关将军所料之中啊。” 所谓的增兵河东,只不过是把关中那边的并州胡骑调回来而已。 因为这些胡骑,可是冯君侯规划中矿工来源的一部分。 兴汉会的矿场矿工基本上分为三种。 一种是劳力矿工,这个自不必细说。 第二种是劳役矿工,就是从官府发配过来的罪人,劳役赎罪。 矿场每年还要向官府支付一定的劳工费。 最后一种是雇佣矿工,这才是矿工的主流。 这些矿工,可是签了契约,用自己的劳动在矿场换取生计的最原始无产者。 别看某会的劳力交易很有名,但实际上,矿场里的劳力矿工只占了不到三成。 而雇佣矿工则占了至少六成。 所以随着战平的平息,冯君侯自然不可能让并州胡骑滞留关中。 把关中的胡骑聚集河东,只不过是顺手而为之。 他的下一步计划,是把这些胡骑一起遣返并州,准备让他们开矿去。 “末将不过是借了君侯的名声而已。” 关将军在此次大战中,率领铁骑,狂突飙进,其疾如风,名震河北,因功被朝廷封为征东将军。 现在世人都在传闻,冯君侯麾下有“风林火山”四员大将。 而关将军,则是位列第一——当然,也有人说是赵三千。 至于事实如何,就是见仁见智了。 英姿飒爽的关征东,经过关中一战后,已经有了名将之见。 此时的她,从容而自信,点了点舆图上的高都位置: “以君侯现在的名声,就算是司马懿在河内,他也不敢走太行陉经高都前去支援上党。” 别看冯君侯经常被人断后路,但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断别人后路。 毕竟无论金城一战时的张家叔侄,还是关中一战时的司马太傅,对此都曾深有体会。 在魏国看来,此人就像一条毒蛇,一动则已,一动就是要断人性命。 世人皆言“心狠手辣,深谋远虑”,此言实不为过。 与凉州军相比,并州胡骑自然只能算是散兵游勇。 但架不住凉州军主力一直屯棸河东,从未离开过。 更别说还有有冯鬼王的光环加成。 魏国又如何敢赌,以凉州军为主力的河东大军,不会有别的意图? 所以关将军才自信,就算是司马懿亲自前来,也不敢走太行陉去支援上党。 因为那样的话,无异于把援军的侧翼暴露在河东面前。 那么魏贼剩下的选择,也就很容易猜得出来: 最多只能是守住太行陉,不让汉军进一步从上党威胁河内。 这叫以势压人,让对手别无选择。 冯君侯看着地图,咂了咂嘴: “可惜啊,轵关道仍是掌握在魏贼手里,若不然,此时的态势,可不就是秦赵两国长平之战时的翻版?” 长平之战的所在地,正是高都县到上党长子县这一带,同时也是现在汉魏双方在上党的交界带。 只是长平之战中,秦可从河东入上党,从轵关道入河内,从潼关威胁河南。 而大汉现在却被阻于轵关道以西。 钳形攻势,少了一钳,威力大减。 关将军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微微一笑: “君侯何其贪心?前秦由弱变强,再至鲸吞天下,犹用六世。” “我季汉自先帝开国,至今不过十七载,就能数败强敌,坐拥关中,据天下形胜之势。” “若是再过十七载,汉室三兴只怕已成矣!” 冯君侯听到关将军这么一说,看着她那顾盼飞扬的模样,心头一动,脸上竟是跟着有些傻乐起来。 守护着所爱之人的笑容,洒家这些年来的所为,也算是值了。 再想想,原来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有十七年了啊…… “细君,咳,关将军说的是,是我心急了些。诚如关将军所言,既然大汉已据天下形胜之势,那就是时在我而不贼,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那依关将军所见,镇东大将军攻下上党之后,贼人除了紧守高都城,下一步会怎么做?” “什么也做不了。”关将军摇头,“若是许昌与洛阳齐心协力,那贼人下一步,定然是要想办法夺回上党。” “但从上党一役中,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洛阳的司马懿,与许昌的魏贼伪帝,十有八九不是一条心。” 魏贼在河内河南两地,至少有不下十五万的人马。 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上党被破而派不出援军,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冯君侯看了一眼关将军,欲言又止。 张小四可没这么说过吧? 我记得她是说,若上党之事真如所料,那么就可以确定司马懿与曹爽这两个魏国贼首不和吧? 只是想想关将军对这等政治上勾心斗角的事情,向来是很不在行。 再说了,冯君侯真要把张小四的原话再给虎女强调一遍,说不得虎女还道是冯君侯偏心呢,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算了,二王相争,鬼王避易。 一念至此,冯君侯也就熄了跟虎女解释的心思。 “不过上党虽下,但此地乃是要害,须得派一员大将守之。” 关虎女不知冯君侯心里所想,仍是尽心地提醒着冯君侯。 冯君侯摇摇头: “何须多此一举?上党是魏文长打下来的,就让他在那里守着吧。” “当年他能守住汉中,区区上党,想来不在话下。” 上党四周群山环绕,南有河内,东有邺城,地势险要。 既然打下来了,那就好好守着,魏延这老匹夫,呆在那里正好合适,回来做什么? 看着他就心烦。 冯君侯又不是丞相,自认没那气量。 反正只要能熬到天子迁都长安,到时候如何安排那老匹夫,就是天子的事了。 “伯约,你来说,若是有魏老将军镇守上党,你觉得魏贼下一步,会怎么做?” 征西将军姜维,如今乃是镇守河东的主将。 这数月来,早就不知和凉州军的参谋部推演了多少次。 原本敏于军事的凉州麒麟儿,此时却是有些茫然: “禀君侯,原本末将以为,上党战事,若是不能一鼓而下,待贼人反应过来,极有可能久而不决。” “而最不可能的,则是河内河南十数万贼人,按兵不动,坐视上党丢失。” “现在最不可能的,反而变成了现实,倒是让末将有些出乎意料。” 冯君侯闻言,不禁哈哈一笑: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伯约不知魏贼朝堂之争,故而失于判断,也是情理之中。” “那以伯约看来,眼下的局势,魏贼可能会做出什么应对?” 姜维沉吟一会,最终还是摇头: “诚如关将军所言,魏贼既处劣势,又无地利,更不能齐心,除了各自紧守关隘以外,怕是别无他法。” “好好!” 冯君侯闻言,连连点头,脸上满是笑容。 既然自己最看重的两位将军看法都是一致的,那就没问题了。 “既然上党已下,那我不日将继续前往并州巡视,伯约,这河东之地,你可得守好了,千万不得有失。” “君侯放心,末将誓死守住河东!” 章节目录 第1092章 大手笔 镇守河东的姜维别的不说,在军事上还是可以让冯君侯放心的。 又有熟知河北之地,被河东世家豪族视为恶狼的石苞辅佐。 再加上凉州参谋团帮忙推演战略势态。 想来就算是对上司马懿,至少也可以撑个半年数月。 只要河东这个战略要地不失,那么就可与并州互为援助,同时还可屏护关中。 这就是为什么冯君侯一定要对河东先洗荡一遍再进行治理,还把凉州军主力,以及最看好的姜维放在河东的原因。 相比于有凉州军主力驻扎的河东,并州就显得有些不太受重视。 驻扎并州的人马,一部分是冯君侯当年麾下的前身旧部——也就是王平所领的部营。 还有一部分是有类凉州军的预备役,义从胡骑,同时也是刘浑所领的部营。 最后一部分,则是邓芝从陇右调过来的陇右军。 这三部人马同守并州,说是杂牌军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符合大汉数百年来的固有做法。 毕竟并州这种苦寒之地,又是汉胡杂居。 故而治理并州的第一要务,就是不管是用镇还是用抚,都须得让胡人不要闹事,扰乱边境,乃至劫掠内地。 说白了,就是只要能让胡人驯服听话,那就算是治理成功。 匈奴之后,唯一一个能统一北方草原,对大汉造成严重威胁的鲜卑首领檀石槐,死得有些早。 檀石槐之后,最有出息的轲比能,先是被魏国连续击败。 后又被冯鬼王所阴,整个部族都成了支撑凉州军千里跃进的粮草。 如今北方草原部族,七零八散, 彼此之间还要互相征伐不休。 除了极个别的大部族还偶有胆子起了南下劫掠之心,剩下靠近关塞的胡人, 能够做到不入塞归顺就算是骨头够硬。 所以别看并州守军, 虽非精锐, 但亦足以镇守并州。 而且他们主要防的,其实是东面的幽州魏军, 而非北边的胡人。 得知冯君侯来到并州巡视,并州刺史邓芝,亲自出城迎接: “并州刺史邓芝, 拜见镇东将军!” 冯君侯“哎呀”一声,连忙翻身下马: “怎么能当得起邓叔父如此大礼?折煞小侄,真是折煞小侄了!” 兴汉会十大龙头之一的邓良, 正是邓芝的儿子。 现在正在南中那边清查兴汉会分部呢。 再说了,邓芝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朝中老人, 资历辈分比冯君侯少说也要高出一辈。 人家可以做出这等低姿态, 但冯君侯可不敢就硬接这个待遇。 听到冯君侯喊自己“叔父”, 已是年近花甲的邓芝,脸上都快要笑成一朵菊花了。 所谓心狠手辣小文和, 那都是对外人来说的。 冯小文和,可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人。 放眼整个大汉, 有出任刺史的人, 可能有不少。 但能实任的, 眼下也不过三人而已。 自己恰好是其中之一。 而冯贤侄,正是举荐自己的人。 “末将王平、刘浑,拜见君侯!” 跟在邓芝身后的王平与刘浑, 在冯君侯与邓芝见过礼之后, 连忙也跟着站出来,齐声说道。 “快起来吧, 都是自己人, 没必要这么多礼。” 冯君侯看看二人, 再环视一周,突然有些意得志满地哈哈大笑起来。 冯君侯这一笑, 引得邓芝王平等人皆是愕然。 “君侯为何如此高兴?” 冯君侯并指成骈, 指了指四周,笑曰: “举目而望, 皆是故旧, 心中如何不高兴?” 他嘴里这般说,心里想的则是: 邓芝是邓良的大人, 王平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刘浑以前还是自己的长随。 兴汉会如今又得到朝廷的允许,可以在并州跑马圈地。 此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备,这煤铁大业,何愁不成? 到时长则十年,短则数年,别说是什么司马懿,就算是再加上一个陆逊,又有何惧? 他越想越是高兴,所以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众人如何知晓冯君侯心里的想法? 只道他真心高兴是与故旧重逢,皆觉得君侯顾念旧情,心里亦是跟着高兴。 邓芝拈须而笑: “维哲(邓良,邓芝之子)在给某的来信中,称镇东将军为兄,言语之间,常以兴汉会的兄弟之情为豪。” “如今看来,镇东将军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看到维哲如此有眼光啊,吾心甚慰!” 看看,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当年丞相派邓叔父去东吴,重新联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冯君侯腼腆一笑: “邓叔父,你就不要再说什么镇东将军啦,你都说了,维哲称我为兄,那你就应该称我为侄嘛。” “那某就斗胆托大,喊镇东将军一声贤侄?” “邓叔父!” “哈哈哈!” “城中已备下酒席,贤侄请。” “不敢不敢,邓叔父乃长辈,邓叔父先请。” 看着冯君侯的微笑谦恭模样,实是让人有一种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邓刺史心里不由地感慨: 有人言冯贤侄心狠手辣,有人言其深谋远虑,更有人称之为鬼王,如今看来,此等风评,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只是在入城前,邓刺史看了一眼冯君侯身后那一大帮大大小小的部族头目大人,心里就是有些抽抽。 并州本就苦寒之地,再加上又是刚经战乱,好不容易才勉强安定下来。 如今数万胡骑再归并州,如何安置还是个大问题啊! 怀着有些忧虑的心情,邓芝与冯君侯一起进城入席。 酒席上的酒菜倒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特色。 牛肉羊肉鸡肉都是有的,但除了冯君侯关将军等几人的案桌有新兴的菜式:炒菜。 剩下的人里,基本都是传统的做法,烤,煮,烫,蒸。 花样挺多,但味道肯定是不敢恭维。 反正看到这些传统菜样,勾起了冯君侯穿越过来时的吃食恐惧症。 就连酒,也是冯君侯关将军等人面前摆了几坛蜜酒。 其他人,全部是浊酒。 若是换了吃惯了炒菜的人过来,只怕难以下咽。 不过幸好冯君侯这一回带过来的人,大多都是胡人渠帅。 别看这些菜在冯君侯眼里,只配喂猪。 但在并州胡人的眼里,那可就是大汉的精美饭菜。 除了像刘豹刘猛喝过烈酒蜜酒的极少数人,剩下的胡人渠帅,看到那浊酒,那都是两眼放光。 看着外边的胡人放开了大吃大喝,就连刘浑这个匈奴小王子,都觉得自己的族人有些丢人。 只是看到君侯面无异色,没有不快,他也只能是默默地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外边。 大概是不想让外头的喧闹打扰到冯君侯,邓芝示意把帘子放下来。 如此一来,不但声音小了许多,同时还遮挡住了内外的视线。 冯君侯挟了一口菜尝了尝,就放下箸筷。 炒菜也炒得有些差了,又老又硬,没有入味。 举起耳杯轻饮了一口蜜酒,然后看向邓芝: “邓叔父初任并州刺史,这几个月来,诸事可还顺利?” “嗐,大乱初定,哪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要说顺利啊,并州的贼人倒还真是没有多少。” “但要说不顺利啊,这并州百姓吃的穿的,大军所需物资,哪一样不是要钱粮支撑?” 邓芝倒也没有跟冯君侯讲那些客套话,他指了指案桌上的酒菜: “贤侄也看到了,就这些菜,已经算得上是并州官署最好的酒菜了,可不是我这个当叔父的不给贤侄脸面。” “而是这并州的府库里,实在早已空空如也,就连办个酒席,都要叔父自个儿掏腰包啊!” 并州的情况,冯君侯当然知道。 如果说,轲比能的部族,是支撑凉州挺进并州的粮草。 那么支持大军从太原南下河东的粮草,有相当一部分是李憙亲自一个郡县一个郡县去跑收上来的。 “敢情这一顿酒席不好吃啊,叔父这是要跟我哭穷呢?” 冯君侯笑着摇了摇头: “叔父前些年也是镇守陇右的人物,想必也清楚,去年这一场大战,基本已经耗尽了大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粮。” “现在我还在为怎么恢复关中生产弄得焦头烂额呢,最多最多,我也就是能向朝廷申请,免去并州三年的赋税。” “除了军吏的必要开支,朝廷是真挤不出多余的钱粮了。” 邓芝知道冯君侯说的是事实。 关中与河东,这两处地方,哪一个不比并州重要? 朝廷就算是有钱,那也会先用到这两个地方。 不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是么? 再说了,朝廷没钱,但有人有钱啊。 “我自然知道朝廷没钱,但贤侄这不是来了么?” 冯君侯一听,顿时就是一愣。 哈? 啥意思? “叔父,我也没钱啊。” 邓芝“啧”了一声: “贤侄啊,我知道,你叫我这一声叔父,是看在维哲的面上,那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何以兄弟相称呢?” “当然是因为我们皆以忠义为先,义气相投啊。” 放屁! 邓芝心里骂了一句: 这小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对嘛,你们忠义为先,不都是为了兴复大汉么?兴汉会兴汉会,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朝廷没钱是朝廷的事。 但冯君侯除了能向朝廷要钱,背后不是还有一个兴汉会么? 兴汉会连南中那种鬼地方都能开出财源来。 没道理并州反而比不过南中。 现在冯君侯自己跑到并州来巡视,邓刺史断然没有白白放过这位撒钱郎君的道理。 “贤侄啊,你也知道,这并州本就不是产粮之地,而且向来又是汉胡杂居,实是不好治理啊!” “若非有贤侄治理凉州的先例在前,我也是没有信心治理并州。” 邓芝目光灼灼地看向冯君侯: “别的不说,若是贤侄能让兴汉会在并州多开几家工坊,再开几处草场,就算是帮了老夫的大忙了。” 嗯? 冯君侯面色不变,再次举起耳杯,又轻抿了一口。 我来并州,是干嘛来着? 哦,对了,邓良现在还在南中搞清查运动呢。 兴汉会打算用关中的地换并州的地这件事情,现在还是机密,没几个人知道。 想到这里,冯君侯又看了一眼陪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慕。 嘿! 都是老狐狸,没有一个是傻子。 李总裁乃是大汉最有名的纺织巨头。 她跟着过来了,说明兴汉会少说也是有某种意向的。 而邓刺史此时说出这些话,其实就是暗示他已经看出了冯君侯的意图——至少是一部分意图。 想通了这一点,冯君侯放下耳杯,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说道: “邓叔父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 邓芝大喜: “好,爽快!老夫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不知贤侄此番到来,准备开几个工坊啊?投入多少钱粮?” 兴汉会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干的,只要眼不瞎的人,都大约能摸到门道。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招商引资,拉动经济,既能解决就业问题,又能解决地方财政问题。 但知道门道归知道门道,关键是你得先有门路,得拉来投资。 邓刺史这个时候就觉得,有个儿子在兴汉会,确实挺好的。 “雁门塞外的平城旧址,吾欲建一座新城,矿场、草场、冶铁工坊、纺织工坊等不会少于三十个。” “五年时间内,计划投入三百万缗至五百万缗,不知叔父能从并州抽调多少人帮忙?” 原来只想着能让兴汉会投几个工坊的邓芝,听到冯君侯的话,嘴里的酒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失声叫道: “三百万缗!” 冯君侯点头:“这是最低的数目,只多不少。” 经过清查一事,兴汉会在大汉核心地区的扩张,注定是要受限制的。 有些产业,该断则断,该卖则卖。 正好拿到充裕的现金流,投入并州的新产业来。 邓芝连胡须上的酒都顾不得擦,极其失礼地掰着有些哆嗦的手指头开始计算。 大汉每年的赋税收入,大约是多少来着? 有没有三百万缗? 就算是分五年投入,那至少也有六十万缗。 若是按五百万缗计,那就是一年百万缗! 曹! 兴汉会真入他阿母的有钱! 一年就能拿出大汉赋税三成的钱粮! 若不是知道兴汉会的大部分产业有皇家的股份,若不是眼前的人是心狠手辣的小文和,若不是兴汉会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向清廉为公的邓刺史,都差点忍不住起了抢劫之心。 看向面容郑重的冯君侯,邓芝不得不冷静下来: “不知君侯要多少人手?” “自然是越多越好。”冯君侯指了指外头,“我知道邓叔父担心这些胡骑回来,会扰乱并州。” “但我也不妨跟叔父交个底,这些胡骑,连同他们的家属亲眷,约摸七八万人,我都会带到平城去安置,不会让他们留在雁门塞内。” 邓芝一听,下意识就是松了一口气。 大汉收复并州后,废曹操设立的新兴郡,复后汉并州诸郡。 也就是说,太原与新兴郡重新合二为一。 而西河郡,则是恢复旧地,顺着吕梁山一直延伸到北方,与九原故地相接。 原本安置在太原与西河两郡的胡人,被冯君侯这么一征调,至少要被抽掉三成。 而且这些人,还是直接由兴汉会供给钱粮,根本不用并州官府来操心。 这一抽一减,并州刺史府的负担又要轻了许多。 松了一口气后,邓芝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么多胡人聚集在平城,贤侄可要小心了,可不敢出什么差错。” 季汉劳力贩卖大头目微微一笑: “叔父请放心就是,这些人对新城来说其实不算多。到时候我还要将南乡的工程队,匠人,学堂都迁过来呢。” 南乡搞了这么多年的产业,受限于资源,地理位置等原因,规模已经到了极限。 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止招人。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培养熟练工?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倒是邓芝一听到冯君侯这等打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贤侄不如直接就在晋阳对面再立一座新城好了,想要划多少地,我都允了!” 听贤侄的意思,大有把半个南乡迁过来的意思。 真要这样的话,把晋阳建成第二个南乡也没有问题啊! 他算是看出来了,冯贤侄这等大手笔,是铁了心要在并州搞出一番大事业啊! 想起自己一开始想要的那几个工坊啥的,小了,格局太小了。 原本还想着问问朝廷是个什么看法。 但一想到这个事可是为大汉开疆拓土,恢复旧日疆域,朝廷岂有不支持之理? “把那么多的胡人聚集在晋阳城,总归是不太让人放心。” 冯君侯自然不可能在晋阳城旁边建新城,他微笑着解释: “放在平城就挺好,既受雁门塞所制,就算是出了问题,也有雁门塞挡着,不会影响到关塞内。” “所以叔父现在最紧要做的,就是赶快清查并州户籍,看看并州究竟有多少人口。” “好,没问题!”邓刺史满口应下,“包在我身上!” PS:关于兴汉会过于膨胀的话,诸君请莫要再提啦。 身为上位者,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打手,指哪打哪,用得顺手无比。 谁会在磨还没拉完的时候,就一天到晚地想着把驴杀了吃肉? 更别说这头驴还被绳子栓着呢! 外有强敌,内有世家,不想着去如何肢解。 反而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琢磨着怎么除掉自己听话的爪牙。 这不就是大送朝的完颜构么? 怀有这种想法的,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这点眼界,这点气度,是真不配统一天下。 真正看得长远的皇帝,哪个不是抓完兔子之后才开始杀猎狗? 再说了,就算抓完兔子,狗还能看家呢,又不是非得一定要杀。 章节目录 第1093章 韭菜 战乱年代,人口和户籍,肯定是一笔糊涂账。 再加上曹操迁九原故地的人口入太原西河二郡,大多又是胡人,就更难以准确知道具体人口数目。 关大将军从平城开始,先驱鲜卑人破关,后再驱五部匈奴入河东。 后来统计的胡骑,共有三四万人。 这个数目,正好能与曹操划分五部匈奴时的帐落对上。 基本就是一骑对应一帐。 但曹操干这事,那都是二十年前了。 更何况,这三四万骑里,还有一部分是鲜卑大人泄归泥的族人。 这么多年来,五部匈奴一直呆在并州境内,不用在草原上互相混战。 怎么说人口也是应该会增长的。 而且一个帐落,在很多时候,可不是只能出一个骑兵。 再说了,胡人眼里,羊奴可不算人。 这就是为什么在邓芝眼里,冯君侯迁走七八万胡人,也不过是占了并州三成胡人的理由。 当然,也有可能是五成。 但不管怎么说,从并州再抠出七八万的胡人,应该是能做到的。 有资格陪坐的人,除了王平刘浑等,最下边还有刘猛刘豹等几个匈奴部帅。 冯君侯与邓芝谈论让胡人迁至关塞之外的平城之事, 没有避开他们。 他们这些部帅,听到冯君侯的打算, 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们当中, 有好多人, 都是曹操放弃九原故地四郡的时候,从九原故地迁至并州的。 对于他们来说, 现在要从并州迁到平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或许说,能从雁门关塞内迁到关塞外, 说不得还会让有些人心里暗喜。 事实上,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部族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准确的说,是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最基本的, 就是不要像被分成五部安置在并州时那样。 一面要给中原守大门,防备鲜卑人南下。 一边又要受魏人欺凌,妻女牛羊被人掠夺。 这个时候, 冯君侯在胡人那里的名声与撒出去的票子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刘猛和刘豹等人, 在长安那里, 拿票子换回来了大量的毛料,红糖和酒类。 只要票子的购买力坚挺,冯君侯的信誉就肯定坚挺。 至于像九原屠戮鲜卑胡人的事情,匈奴人只会说杀得好。 原先的奴仆骑到头上不说,还占了自己的老家故地, 换谁谁能心平气和? 听说这些年来, 冯君侯可没少从凉州给鲜卑奴送东西。 没想到这些鲜卑奴居然还敢巴蛇吞象,欲趁机进入关中劫掠长安。 呸! 咱大汉的旧都, 岂是这些鲜卑奴所能惦记的? 当年族里的大人, 可是领了不少人前去长安扶助天子,与这些鲜卑奴相比, 谁是忠臣谁是逆贼,一目了然。 当然,相信冯君侯是一回事。 应该有的顾虑, 还是要有的。 酒席过后,刘猛悄悄地去找自己的兄弟刘浑: “阿弟,我们族人,呆在太原也有二十载了,虽说我们族人的耕种本事, 比不过汉人。” “但这么多年下来, 就算是半耕半牧,也有了不少属于我们族人的田地。若是我们举族离开太原,那些田地怎么办?” 刘浑刚刚在席间喝了一些酒,此时正沏了一壶茶,悠闲地饮茶醒酒。 跟随君侯这么多年,这一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终于可以算是领军镇守一方。 身份的提高,让刘浑也有了享用特供品的资格。 刘浑让自家阿兄坐下,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再饮了一口茶,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阿兄自认比河东世家大族如何?” 刘猛大惊:“这如何能比?” “冯君侯想要做的事情,整个大汉境内的世家大族都挡不住,更别说区区河东。” 刘浑悠悠地说道,“河东郡多少世家大族,现在有几家能保住自己手里的田地?” “阿兄,你若真相信阿弟我,就不要心存妇人之仁,老是顾及那些不想迁走的族人。” 刘猛面容有些讪讪:“原来阿弟什么都知道了。” 刘浑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阿兄,这些年来,我在汉中陇右凉州等地,见过太多的事情。相信我,把族人迁去平城,以后他们会感谢你的。” “相反,若是错过了时机,到时候只怕就是要后悔莫及。至于族里的那些田地,有甚好心疼的?” 刘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看向刘猛: “若是阿兄寻不到门路,我可以帮阿兄搭个门路,全部高价卖出去。” “卖?” “不卖,难道送?” 刘猛吃惊道:“谁能吃得下这么多田地?而且,有地的不止我们,还有别的部族呢!” 刘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意味深长地一笑。 太原郡为什么是并州的郡治? 为什么是并州最核心最重要的地区? 因为太原郡除了地势险要,同时还是并州最大的产粮地。 没了太原郡,并州就什么也不是。 君侯要在平城建新城,并不是凭空建起来的。 这座新城,需要很多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才能维持它的正常运转。 与之比邻的太原郡,恰好就是非常优良的产粮基地。 而兴汉会,在耕种这方面,特别是那种大规模大面积耕种方面,有着无以伦比的技术优势。 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当然,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看到自家兄弟的笑容,刘猛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信息。 他试探着问道: “阿弟,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你就实话告诉我,这一次君侯让大伙迁去平城,可是……” 说到这里,刘猛顿了顿,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又似乎是有些不太愿意相信自己想到的事情。 冯君侯一言九鼎,对胡人素无偏见。 自己从长安运回来的好东西就是证明。 再说了,君侯手里的票子,恐怕都能将自己族里的牛羊马匹都买下来了吧? 又怎么可能会像魏贼那样,一天到晚只会惦记自己族里的那点东西? 刘浑似乎是看出了刘猛的顾虑,他放下茶杯,加重了语气: “阿兄,我说了,是有人会出高价买下咱们部族里的田地,不是驱赶我们离开。” “粮食,茶叶,烈酒,红糖,只要阿兄开口,相信买地的人都能拿得出来。” “所以不用担心以前的事情会在君侯的治下出现,族人用田地换来的东西,相信会让大部分族人满意。” 说到这里,刘浑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阿兄可以把这个看成是我们族里迁去平城的补偿,但我希望兄长能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 “拿到好处,就赶快领着族人迁走。注意让族里的人明白一件事情,不要以为多拖时间就能多拿好处。” 看到自家兄弟郑重其事地神色,刘猛这一回彻底听明白了。 族人是一定要迁去平城的。 但不是平白离开,会有补偿。 “阿弟你放心就是,当年曹操把我们族人迁到太原,可没有给过我们什么好处。” “若是真的有人愿意出高价让我们迁走,我们又怎么可能借机抬价?” 刘浑也不过多解释,只是点头: “希望如此。” 凉州的胡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后来么,原本可以有一些可以拿到好处的人,最后却变成了劳力。 因为他们发现好处太容易得到了,所以就想着多要一些。 刘浑跟随冯君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随着大汉这些年来的不断胜利,冯君侯对胡人的态度,就越发地明显起来:顺昌逆亡。 要说好,那是真的好。 抚诸部,分草场,各家不得擅自越界去别家的草场,减少了多少纷争? 甚至还安排胡人进入工坊干活,大伙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 但要说狠,那也是真的狠。 凡不听话的,不是被灭族就是成了劳力。 轲比能的数万精骑,说屠就屠了,眼都没眨一下。 而自己现在的族人,老幼全部算上,怕也没几万。 作为族里的小王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族人因为贪小便宜而惹得冯君侯大怒。 冯君侯的这等做法,总是让刘浑想起传说中两汉天子对南北匈奴的态度。 大汉之威,大概是已经刻进了南匈奴人的骨子里。 刘猛没有刘浑那等见识,自然也就没有这些复杂的心思。 他从刘浑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 “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就去和族里的几位渠帅说一声,也免得到时误了大事。” “如此甚好。” 既然决定了把太原与西河两郡的胡人迁至平城,冯君侯自然不可能在晋阳城就返程。 他先让胡骑各自返回部族做好迁移的准备,然后又让刘浑领三千精骑,陪同自己出塞前往平城巡视。 事实上,除去九原故地,并州最大的平原盆地,其实是雁门塞以北的平城盆地(即后世的大同盆地)。 只是这个平城盆地,虽然也算是地势险要,但周围有太多有突破口,让北方的草原胡人可以随意进入。 要不然韩王信也不至于轻易降了匈奴,高祖皇帝也不至于在平城附近遭到白登之围。 所以平城盆地的地理环境,实是远不如有雁门塞守护的晋城盆地(即太原盆地)。 大汉国力强盛的时候,也曾在平城的北方山口筑有关塞。 但随着大汉国力的衰落,平城北边关塞只能废弃,重新在雁门一带的险要处再筑一道关塞。 而广阔的平城盆地就只能送给胡人牧马放羊,同时让他们充当大汉边境的前沿。 “阿郎,我们不是来巡视平城的么?怎么还继续向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冯君侯到了平城以后,根本没有在平城周围查看的意思。 他仅仅是在平城停留了一天,然后就直接领兵继续向北。 “细君且放心就是,我师门的书里,记载着从雁门塞到平城,地下全是煤炭的话。” “至于到底哪里最合适开采,我其实也不懂,等南乡的矿工到了,自会去查看再决定就是。” 冯君侯笑着解释,“我这一次来,更多的,是想看看平城的北边。” “阿郎是想重新筑山口的关塞?” 关将军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嗯,对。”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去汉高祖皇帝被围的地方看看。 去年经过平城的时候,时间紧急,根本就是匆匆而过。 这一回过来,说白了,就是文人骚客的文青情怀发作。 “现在大汉边境,除了幽州北边的辽东鲜卑与乌桓,怕是再没有什么胡人能威胁大汉边境了吧?” 关将军有些不太明白: “若是重筑关塞,怕又是要费不少钱粮。” 冯君侯摇了摇头: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北方,“我与泄归泥谈过,他跟随轲比能逃往大漠北边,曾遇到过高车人。” “高车人?” 关将军闻言,不禁有些不明所以,“高车人又是什么?” “比鲜卑人更北的胡人,他们喜欢用牛马架着车轮高大的车子在草原上行走,所以被鲜卑人称为高车。” “当年北匈奴没了,鲜卑人就从北方过来,占据了大漠。” “现在鲜卑人势力渐弱,北边的高车人肯定也会南下的。” 随着小冰河时代持续,北方的胡人只会越发地蜂拥南下。 说白了,只要大汉没有把北方草原纳入管理,北方草原上的胡人,就会如同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 而就算是冯君侯知道这一点,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毕竟大汉的人口基数现在就这么点,能守住原有疆域就算是大幸。 最重要的,是生产力就在那里摆着。 只有把生产力提升到某一个高度,同时形成足够的产业阶层人数,让大汉产生质变。 大汉才有能力把草原纳入有效的管理,否则的话,是没有办法突破大自然定下的游牧与农耕分界线的。 关将军没有那么高远的眼光,但她对冯君侯的判断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此时一听到冯君侯的话,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平城的新城,岂不是有源源不断的劳力?” 此话一出,非但是李慕猛地睁大了眼。 就是冯君侯都有些惊恐地看向关大将军。 章节目录 第1094章 遛驴 登上白登山,感受了一下高祖皇帝当年被匈奴数十万大军围困的窘境。 然后冯君侯没有返回晋阳,而是出了山口,继续向北,然后折向西边。 看到自家阿郎完全就是反着走自己去年进军的路线,关将军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与冯君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关将军早已是摸透了此人的心思。 《蜀汉之庄稼汉》第1094章 遛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95章 人心思变 建兴十五年八月,上党陷落的消息传到许昌,魏国大将军曹爽大怒。 以冀州刺史孙礼援助上党不力,导致上党陷落为由,罢了孙礼的官职,贬为庶人。 然后曹爽又意欲让同乡桓范接任冀州刺史。 而且桓范性情暴烈,虽有才干,却又常恃才凌人。 夏侯氏被曹叡猜忌后,夏侯楙被曹叡召回洛阳,桓范以征虏将军、东中郎将的身份,使持节接替夏侯楙都督青、徐诸军事。 任内与徐州刺史邹岐有房屋纠纷,曾意图用使持节的职权斩杀郑歧。 桓范得知曹爽有意让自己出任冀州刺史而不是冀州牧。 而原冀州牧吕昭乃是镇北将军,而自己连个将军号都没有。 桓范认为自己是受到了侮辱,谓其妻仲长氏曰: “我宁在朝中当九卿,向三公长跪耳,不能为吕子展(即吕昭)之下也。” 孙礼之前的冀州牧吕昭,出仕在桓范之后,且桓范自认才高于吕昭。 如今曹爽让他到冀州任职,官职却是连吕昭也比不过,这让他如何能服气? 桓范的妻子仲长氏颇有见识,劝他说道: “君前在东督青、徐二州诸军事,欲擅斩徐州刺史,众人谓君难为作下。” “今大将军以君为同乡,故而令君出任冀州刺史,实乃信君是也。而君复羞为镇北将军之下,是复难为作上也。。” “若君上下皆难为,日后何人愿意与君作同僚?” 桓范本是向自己的妻室抱怨几句,没曾想妻室竟是说出这番话来,直接就戳到了他的痛处。 性格暴烈的桓范在恼羞成怒之下,当场就是大骂道: “汝不过一妇人耳,知道什么?” 骂毕,犹是不解气,直接就是转身拿下墙上挂着的佩刀,反手拿刀,以刀柄向着仲长氏的腹部打去。 仲长氏没有想到桓范竟是说打就打。 一时没有防备之下,腹部当场就被刀柄撞了个正着。 只听得她惨呼一声,被撞倒在地。 同时以手捂住腹部,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桓范本还想打第二下,但看她这个模样,不好再次下手,于是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就走。 仲长氏伸出手,想要叫住桓范,张了张嘴,却似是被耗尽了力气,最终竟是叫不出声来。 直到桓范离开之后,仆妇这才敢过来扶起主母。 “夫人,你流血了!” 扶起范妻的仆妇看到主母下身襦裙竟有血迹渗出,不禁惊呼。 范妻捂着腹部,有气没力地说道: “快,叫医工……” 还没言毕,就晕了过去。 原来范妻已有了身孕,桓范这一击,非但让她堕胎流了产,同时还导致血崩不止。 不过两日,范妻就血崩而亡。 桓范借口处理亡妻丧事,拒不去冀州上任。 尚书选曹郎许允得知此事后,前去劝说曹爽道: “桓元则(即桓范)出仕在吕子展(即前冀州牧吕昭)之前,且才干远超吕子展。吕子展以镇北将军身份,出任冀州牧。” “而大将军却让桓元则在吕子展之后出任冀州刺史,更无将军号。” “大将军此举,不啻告知世人,在大将军眼里,桓元则远不如吕子展,此非用人之道。” 曹爽此时正是收买人心之时,许允乃是出身冀州许家,与清河崔氏不相上下。 而桓范则是出身谯郡龙亢桓氏,同样是地方大族。 而且桓范虽然不像台中三狗那样与曹爽关系亲密,但作为曹爽的同乡,却同样是受到曹爽的信任。 曹爽拉拢桓范,实际上是在拉拢桓氏,也是在巩固自己的老家地盘。 这就是他为什么想要让桓范去冀州的原因。 此时曹爽一听到许允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于是问道: “桓元则有大才,吾早知矣,没想到他不去冀州,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那吾当如何是好?” “河北之地,素来是由镇北将军出任。吕子展既归朝,自是不好再任镇北将军,可让他另任他职。” 言外之意,就是至少不能让桓范屈于吕昭之下。 曹爽闻言,点头道:“言之有理。” 于是他重新启奏天子,让桓范迁镇北将军,领冀州牧。 桓范得到任命之后,果然如许允所料那般,动身前往冀州上任。 曹爽得知桓范接下了冀州牧一职,高兴对许允说道:“一切如君所料。” 许允谦虚道:“允不过是恰好知晓桓元则所思罢了。” 为何许允知道桓范的想法? 不过是因为许桓两人乃是世交好友。 早年许允娶卫尉阮共之女为妻,拜完堂入洞房后,许允这才发现阮氏女奇丑无比,吓得他连忙跑出新房,不敢呆在里面。 许家诸人深以为忧,但无论怎么劝说,许允就是不肯再踏入新房一步。 后来桓范来访,阮氏女得知后,高兴地说道:“桓郎来访,吾则无忧矣,彼必劝阿郎入新房。” 桓范在得知许允新妇之事后,果然劝说许允道: “阮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既嫁丑女与卿,事当有因,卿宜察之。” 许允听了桓范的话,当晚果然再次进入新房。 只是当他看到新妇的容颜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拔腿又想向外跑。 阮氏女知道若是让他再跑出去,这辈子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让他回头了。 于是她眼明手快地拽住许允的衣服,死活不让他跑出去。 许允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跑成,于是只得问道: “妇有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卿有其几?” 阮氏女回答道:“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 许允心道吾年少就名传冀州,难道汝不知耶? 于是回答道:“吾百行皆备。” 阮氏女伶牙俐齿地反驳道:“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 堂堂名士许允,竟是被新妇问得哑口无言。 再想起好友桓范的劝说,他登时就醒悟过来,不由地对自家细君刮目相看。 于是嘛,当夜就在新房睡下。 早年许允曾任吏部郎,期间举荐了不少同乡为官,有人向曹叡告发,说他任人唯亲,曹叡于是派虎贲去逮捕他。 事情紧急之下,阮氏女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跟着跑出来,对许允说道: “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 许允点头会意,见到曹叡之后,面对皇帝的质问,从容回答道: “臣之乡人,臣最是了解不过。请陛下派人检校称职与否,若不称职,臣受其罪。” 曹叡检校之后,果如此,于是乃释。 再看到许允衣服破旧,更赐新衣。 许允被抓走后,许府上下皆是号哭不已,唯有阮氏女神态自若,安慰众人道: “莫要担忧,阿郎一会儿就能回府。” 然后又亲自下厨煮了粟米粥。 粥熟之后,许允果然回到府上。 此事过后,阮氏女彻底赢得了许府上下的敬重。 许允更是每在遇事不决的时候,都会与阮氏女相商。 这日,阮氏女看到自家阿郎下值回来,极是高兴的样子,不由地问道: “阿郎今日何以如此高兴?” 许允帮自己的好友升了官,又不能大肆宣扬,正憋得难受。 此时听到自己的细君问起,自然是趁机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哪知阮氏女听了,却是叹了一口气。 许允见此,不禁有些奇怪: “细君何以如此?” 阮氏女说道: “依妾看来,桓郎在家避仕不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郎此举,却是把他推了出去,以后为报大将军之恩,桓郎君只怕要竭尽全力助大将军了。” 许允有些不太明白: “大将军乃是先帝所定下的辅政大臣,元则与大将军又是同乡,自然是要助大将军,这有何不对?” 阮氏女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了一句: “大魏的辅政大臣可不止大将军一位。” 许允闻言,登时就是一个激灵,然后定定地看向阮氏女: “细君这话是何意?” “阿郎以为,以大魏与汉国相比如何?” 许允下意识地就是回答: “大魏据天下正中,代表天下正统……” 阮氏女顿时冷笑一声。 许允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偷听,这才讪讪道: “汉魏两国,将来谁能一统宇内,谁能知之?” 阮氏女再次冷笑: “关中一战后,天下大势已定,阿郎又何须自欺欺人?” 许允大惊失色:“细君慎言!” “你我夫妻一体,何须遮掩?”阮氏女面不改色,“大魏据天下正中,已有数十载,然则为何这些年来,屡败于汉,连丢三州之地?” 许允顿时哑然。 “大魏坐拥十州之地,犹不能灭唯有一州之地的汉国。如今不过七州之地,难道反而能打败有四州之地的汉国?” 许允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 “以七州对四州,优势仍在大魏。” 阮氏女又是一声冷笑: “若是司马太傅与曹大将军,二人能合力辅佐天子,齐心抗贼,阿郎此话,尚有可信之处。” “然则大魏现在人心涣散,两位辅政大臣之争,虽未摆在明面,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二者将来难以相容。” “故而魏汉两国之争,莫说是七州对四州,说是三州对四州亦不为过。” 若是许允如同桓范那般脾气暴烈,听到阮氏女这一番戳心窝的话,万一拉不下面子,说不得就要再上演一出怒而杀妻的好戏。 只是许允素来敬重阮氏女,他亦知道阮氏女说的是事实。 再加上她对自己举荐桓范看似不太看好。 于是低声下气地请教道: “那细君的看法是?” “妾的看法有二:若汉国先出兵向东,占据河北洛阳,桓郎君能逃过一难,则可安也。” “但若是汉国尚未出兵,大魏两位辅政大臣就先分出胜负,则桓郎君怕是有牢狱之灾。” 许允大惊:“为何?” “以桓郎君与大将军的关系,就算是丢了河北之地,桓郎君最多不过是丢官而已。” “而两位辅政大臣相争,阿郎以为,谁会胜出?” 许允犹豫不能言。 “阿郎不敢言,那就由妾来说。大将军初掌大权,就如此放纵,只怕迟早会失去人心。” “司马太傅身为四朝老臣,声望过人,又掌精锐之士,只待时机成熟,登高一呼,大将军何以当之?” “大将军身为宗亲,就算失去辅政之权,犹可为富家翁,但依附大将军之人,怕是难逃清算。” “故而妾才言,若局势真如妾所言,桓郎君恐有牢狱之灾。” 许允身在尚书台,自是知道“台中三狗”为谋私利,不惜轻易改变法度,已经开始有人心生怨恨。 许允平日虽也觉得有些不太妥,但还未往深处想。 此时一听到自家细君的分析,登时冷汗直冒。 他失声叫道:“真要如此,那吾不是害了元则?” 他后悔地一跺脚,“不成,吾得写信给元则,让他辞了这冀州牧才好!” 阮氏女一看,连忙拦住他: “不成,桓郎君一直不忿自己屈于吕昭之下,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又岂会轻易听从阿郎之言?” “阿郎此番去信,怕是非但不能劝阻,反而让他心生嫌隙。” 许允想起前些年,自己好友督青徐两地的时候,就被徐州刺史告发而免官。 后虽又被举荐为兖州刺史,但因为与吕昭的矛盾(原冀州牧吕昭乃是兖州人士),在兖州亦是不太得志。 如今好不容易熬了过来,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轻易放弃。 想到这里,许允不由地连连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阮氏女见状,反过来安慰他道:“此不过是妾的猜测而已,阿郎何须如此?” 许允坦然承认道:“细君每言必有见地,吾安得不担心?” 他看向阮氏女,“倘若将来当真如细君所言,吾当何以救元则?” “倘若阿郎相信司马太傅能胜出,何不趁早取得太傅的信任?若是能在太傅面前立下功劳,何愁没有机会救人?” 这不就是提前站队么? 许允听到阮氏女的建议,又开始犹豫起来。 在这个时候站队,可以说是以自己后半生政治生涯为赌注的豪赌,容不得有一丝错误。 “让吾好好想想。” “汉国取得关中不足一年,太傅与大将军也还没有撕破脸皮,阿郎至少还有数年时间,不用着急。” 章节目录 第1096章 试探 注:许允之妻阮氏女,是历史四大丑女之一,与黄帝之妻嫫母、齐宣王的王后钟无盐、梁鸿之妻孟光(举案齐眉的那个)齐名。 四大丑女要么品行过人,要么才智过人,无论是命运还是婚姻都要比四大美女要好得多。 命运最差的阮氏女,也能早料到自家丈夫晚年会因政治斗争而有性命之忧。 但她在司马师和钟会的眼皮底下保住了许允的两个儿子,史上称钟会才智输于此女。 以下是正文: 阮氏女认为大魏两位辅政大臣相争,大将军必不如太傅,所以她建议许允提前投靠司马太傅。 要说许允没有丝毫心动是假的。 事实上,司马太傅的次子司马昭在洛阳的时候,因为许家是河北世家,所以也曾拜访过许府。。 但眼下天子与大将军同在许昌,说白了,就是大魏天子在大将军的控制之下。 而太傅不过是有空有辅政之名,控制了一座有名无实的大魏都城罢了。 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大将军占了上风。 所谓的人心,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虚无飘渺——所谓人心难测,不外如是。 再说了,谁又知道司马太傅在洛阳是怎么做的? 万一他的所作所为,与大将军也差不多呢? 正是因为有了太多的顾虑,所以许允这才没能立刻下定决心。 就在许允有些患得患失的时候,许昌发生了一件大事。 汉国降人杨仪供出了潜伏在大魏内部的细作。 一时间,许昌刺奸四出,抓捕汉国细作。 不过半月之间,就有十数人被处死。 许昌街头几乎每天都有人被砍头示众。 受到此事牵连而被抄家者,亦有十余家。 其中不但有普通百姓,亦有官吏,更有军中校尉。 一时间,许昌人人自危。 这个时候,廷尉高柔看不过眼了, 直接站了出来, 劝说曹爽道: “清除细作,本是为了让大伙更安心。而眼下的清除细作的举动, 却是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恐慌,此非除奸之本心。” “更兼有人借机牟取私利,不惜扩大罪名,又不经过廷尉, 自行定罪名处死犯人, 此乃扰乱朝廷法度之举是也。” 高柔初随曹操时,就曾任过刺奸令史,乃是四朝老臣。 从曹丕时就开始任廷尉,不但明于法理, 而且极为坚持原则, 到现在已有十五年之久。 当年曹丕因对御史中丞鲍勋有宿怨,借有小过失而要枉法诛杀他,高柔据理力争,坚决不允许。 最后曹丕不得不把高柔调走, 趁机杀了鲍勋, 这才又重新把高柔调回来。 此时高柔看到不但刺奸被滥用,就连给犯人定罪名这个本属于廷尉的权利,都被曹爽的亲信剥夺,心里自是恼怒不已。 莫说是先帝, 就是文皇帝, 想要杀个人,都要把老夫调走才能如愿。 尔等小辈, 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实是欺人太甚! 曹爽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 不能在明面上得罪像高柔这等声望极高的老臣。 于是他接受了高柔的劝谏,并且道歉道:“是吾没有注意, 幸得高廷尉提醒。” 许昌的这一场风波, 这才停了下来。 只是许昌的细作抓完了, 但在杨仪所供出的名单里,仍有一些人, 没有被揪出来。 这些漏网之鱼,不在许昌, 而在洛阳。 其中有一人, 乃是汉国已故丞相亲自所派, 姓郭名模,如今已官至参军,正在司马太傅麾下军中任职。 曹爽为了示其能,同时也是为了耀其功,欲派人前往洛阳,特意向司马太傅通知此事。 只是事到如今,朝中已经有不少明眼人看出来了: 洛阳的司马太傅与许昌的曹大将军, 两人似乎是貌合神离。 在这种这让看不清局势的时候,一般人自然是尽量远离二人可能存在的纷争。 而派去洛阳的人, 身份既不能太低,而且最好还有一定的名气。 有名气的人,又正是曹爽拉拢的对象, 不好太过强迫。 曹爽自己手底下的忠实亲信,如台中三狗,被他视为左右臂膀, 不愿意让他们远离。 万一到了洛阳,被司马太傅扣下,那乐子可就大了。 故而前往洛阳这个事情,一时间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就在曹爽寻思人选的时候,许允瞅准机会,主动站了出来。 此时的许允,乃是尚书选曹郎,出身河北大族,年少就名传冀州。 可以说,身份不高不低,名气也算不错,最是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许允不算是曹爽的亲信,但他又曾献计,让曹爽同乡桓范前往冀州。 在曹爽眼里,许允也算是可信任之人。 于是他立刻答应了许允的请求。 许允接下出使的任务后,没有丝毫的拖延,回到自己的府上,与自家细君说了此事后,第二天就出发向洛阳而去。 许昌距洛阳有近四百里,走陆路的话,就算是骑马,少说也要八九日。 幸而许昌乃是魏国五都之一(即许昌、邺城、洛阳、长安和谯)。 文皇帝与先帝更是经常往来洛阳与许昌之间。 故而两地之间,非但有坦途官道,更是把连接两地的颍水开通成运河,作为御船航道。 有了这条水路,两地之间往来,就方便了许多。 待许允带着数名随从来到洛阳城外时,早有车驾在等候。 远远就有人迎接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许君,好久不见。” 许允一看,此人正是在许昌里曾去自己府上拜访过的太傅次子,司马子上。 “见过司马郎君。” 许允看到司马昭过来,连忙行了一礼,“真是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司马郎君。” 司马昭哈哈一笑: “当然巧,因为我在这里恭侯许君多时了。” 许允一听,大是意外: “司马郎君竟是在这里等我?” “当然。”司马昭牵起许允的手,亲热地说道,“得知许君要来,大人早早就派了我等候。” “前面在许昌时,虽然曾拜访过许君,但却未能深入交谈。如今许君来到洛阳,那可好好多呆几天,也好让我多尽些地主之谊。” 听到司马昭的这些话,许允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司马太傅居然派了自己的儿子在城外迎接自己。 再想起司马昭在许昌登府拜访时,自己也不过是与之泛泛而谈,没想到自己来到洛阳,对方竟是如此热情。 “太傅实在是折煞允了。” “许君莫要客气,请。” 司马昭领着许允进城,一直来到太傅府门前,举目看去,发现又有一人站在府门外等候。 “子上,来人可是许君?” “正是。” 司马师走下台阶,对着许允连连作揖: “哎呀,许君,你终于到了。大人一直在等着你呢。” 许允又连忙还礼。 在司马家两兄弟的热情拥簇下,许允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司马太傅故意做出的礼贤下士。 但凡事就怕对比。 想起许昌曹爽的种种作为,看似也是在收买人心。 但收买的,不过是亲信的人心。 许允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再想起自家细君的建议,许允心里就更是有些动摇起来。 一路走进太傅府,许允发现,虽然太傅控制着整个洛阳城,但是太傅府并不像将军府那样,极尽奢侈之事。 反而是没有看到太多的奴婢,更显得府上清幽安静,颇有在洛阳大街闹中取静的意思。 来到客厅,在拜见司马懿分主客坐下之后,司马太傅第一句话就是问道: “不知天子可还安好?” 许允连忙又是站起身来:“有劳太傅关心,天子安好。” 司马懿见此,伸手压了压,示意道: “坐坐坐,听子上说,他在许昌的时候,上府拜访他人,多有被人拒之门外,像许君这般迎接他进入府内的,可不多见啊。” “老夫在此,多谢许君对他的照顾。” “不敢不敢!”许允连忙说道,“太傅还是唤我士宗吧,二郎君在许昌里,其实并没有受允的照顾,允可不敢居功。” “士宗实乃实诚君子是也。” 寒喧过后,许允这才把此行的目的跟司马懿说起。 司马懿听完许允所言,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此事。 但见他点了点头: “此事吾已知矣,大将军辅佐天子,实是用了心了。” 许允闻言,嘴角一抽。 大将军用心辅佐天子? 或许吧。 在最初两三个月的时候里,确实是用心了。 只是……唉! “允自从城以来,看到城内士吏安居,百姓乐业,其繁华之象,与往昔并无两样,太傅坐守洛阳,那才是真用心了。” 听到许允这句话,司马懿眼睛似有微光闪过。 作为一只老狐狸,逃过了曹操的猜忌,又成为了曹丕的最信任的大臣。 最后还能在大汉丞相与冯鬼王的夹击下,成功带领大军退回洛阳。 同时抓住几乎不可能的一丝丝机会,在曹叡的眼皮底下成为洛阳实际控制者。 许允话语里的那点破绽,或者说是话语暴露出来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司马懿听了出来。 代表许昌前来,对方听到自己称赞大将军,非但没有接嘴,反过来称赞自己治理洛阳的效果。 这说明什么? 至少在许允心里,曹爽在治理许昌方面,似乎是不如自己? 想到这里,司马懿却是叹了一口气: “士宗过誉了,难道吾在自己人面前,还需要这些虚言么?如今西边蜀虏兵威甚盛,洛阳比往昔可是少了不少热闹啊!” “反倒是听说许昌那边,大将军大胆革除旧弊,破格起用名士,颇有新气象。” 许允跟着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的本意是好的,确实是想要做出新朝新气象之心。可惜心太急了,难免用力过猛,却是让朝中的一些老臣心存疑意。” 司马懿脸上绽出笑容,安慰道: “大将军的做法,吾亦略有耳闻,不过大将军年轻气盛,做法急了一些,也是可以解理的。” 许允看向司马懿,以言语试挑之: “依允所见,这个时候,就要朝中老臣多加引导,而不是任由大将军任小人蒙蔽,乱朝廷法度。” 司马懿听到这个话,脸上露出笑容: “大将军毕竟是先帝所托的辅政大臣,如今时日尚短,且先看看再说。若是士宗有心,回到许昌后,可问问朝中老臣是个什么看法。” 许允的心有些嘭嘭地跳动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太傅所言甚是。” 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两人交情尚浅,说到这个份上,已然足够。 让人把许允送下去休息,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进入门来。 “大人,没想到蜀虏的细作居然藏得如此之深,尤其那个郭模,要不要立刻下令,把此人抓起来拷问一番?” “拷问?拷问他什么?” 司马懿有些奇怪地看向司马昭,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拷问他关于蜀虏那边的情况。” 司马懿古怪一笑: “若是吾记得没错,这个郭模,乃是太和元年来投的大魏,现在已经有十有一年矣!”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大魏军中,对蜀虏的情况,怕是还没有我们了解,你还想从他嘴里得到蜀虏那边的消息?” 司马昭一听,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脸上不禁有些讪讪。 倒是司马师,比司马昭稳重得多: “大人,那也当要把此人先控制起来才是。” 司马懿点了点头。 然后忽然又摇头:“子元,你去军中,把此人带来见我。记着,不要惊动太多人。” “子上,剩下这些人,你去把他们全抓起来。” “诺。” 相比于许昌的鸡飞狗跳,大动干戈,洛阳这边抓捕细作的动作,显得有些波澜不惊。 不过一日时间,就已经有了结果。 “大人,许昌所说的那些细作,大部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逃离了洛阳。” 司马懿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杨仪来投之事,蜀人又岂会没有防备?这些细作,怕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怎么可能呆在洛阳等死?” “那许昌……” “许昌那边,说是抓到不少细作,但可说了从细作得到什么口供?” 司马懿语气幽幽:“这不过是有人借机把事情闹大罢了。” “那这么说来,那郭模怕不是也逃走了?” “放心,他逃不了,郭模乃军中参军,普通细作,怎么能渗入军中通知他?” 果然,司马师在傍晚的时候,就把郭模带了回来。 郭模看起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是第二次见到司马懿。 第一次是他初来魏国时,向当时的魏兴太守说出孟达欲反的消息,司马懿得知后,曾亲自召见了他一次。 “下官郭模,拜见太傅。” 章节目录 第1097章 交换 坐在主位上的的司马懿摆了摆手,示意站在郭模周围的卫士离去。 “大人?” 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顿时就急了。 这可是细作啊,万一暴起伤人,这可如何了得? “放心,你们把郭参军带过来的时候,想必已经彻底搜过身了。” “若是不放心,那你们两个就留下,剩下的人都出去吧。” 司马懿示意两兄弟,然后又笑着看向郭模: “再说了,郭参军在这种时候,想必也不会对老夫有所不轨,对吧?” 郭模闻言,强自一笑:“太傅说笑了。” 司马懿也不点破,只是问道: “郭参军来大魏也有十一年了,可曾想念蜀地的妻室儿女?” 郭模下意识地微微退后半步,司马懿的话,让他心里的怀疑更是增添了几分: “太傅此话,是何意?” 司马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颇有些缅怀之色: “吾与诸葛孔明也曾多次有书信往来,知其是一个意志坚定之士。” 他再看向郭模:“想来能让他亲自托付前来大魏当细作的人,也定是个心志坚定之辈。。” 郭模神色大变,双手刚要有动作,又想起自己入府里,别说利器,就是鞋子都没穿,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看到郭模的动作,守在司马懿身边的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就是“锵”地一声,齐齐拔出剑来。 “不要紧张。” 司马懿伸压向下压了压,不但是向郭模,同时也是示意司马师与司马昭把剑收起来。 “郭参军,你虽是汉国的细作, 但吾亦知, 早些年的时候,你给大魏军中, 买进了不少毛料。” “当然,价格是贵了些,但那个时候,别人就算是想要买, 那也没门路。算起来, 你也是为大魏立了一些功劳。” 郭模听到司马懿的话,简直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魏国太傅,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居然还说自己为魏国立下功劳? “太傅……你这?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前些时候, 汉国有人来投, 姓杨名仪,自称是诸葛孔明生前的长史,他供出了不少细作。” 司马懿也没想着隐瞒,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消息来源:“细作的名单上, 就有郭参军。” 郭模一听, 当即脱口而出地说道:“不可能!杨威公深受丞相信重,怎么可能会叛国投贼?” 司马昭按剑怒喝:“大胆!你说谁是贼!” 反倒是司马懿,没有生气的模样: “听郭参军这么一说,莫不成是承认自己当真是诸葛孔明派来的细作了?” 郭模没有去管司马昭, 而是盯着司马懿, 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 “我承不承认, 在太傅眼里, 想必无关紧要吧?” 司马懿摇头: “不,恰恰相反,对我来说, 郭先生是不是孔明派来的,很重要。” 郭模在确定司马懿知道自己的身份后, 本已是怀了死意。 没想到司马懿却是没有让人把自己拉出去, 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这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司马懿的目光越过郭模,看向远处, 有些复杂,又有些赞叹: “吾听闻, 诸葛孔明死后, 汉国举国上下, 不拘士吏百姓,皆痛哭惋惜不已。” “有人借机上书进言,极言诸葛孔明的不是。没想到被刘氏怒而诛之,还把进馋言之人的妻室儿女流放边郡。” “为人臣者,能得此待遇,想必亦是无憾矣。” 他的目光又落到郭模的身上: “郭先生既是诸葛孔明所遣,若是能回到汉国, 想必亦会受到重赏吧?” 郭模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越发不明白司马懿想要做什么。 他只恐司马懿会有什么阴谋, 心里打定了主意,从现在起,只当自己已是个死人。 只是死, 也要死个明白。 “司马公,吾身份已暴露,自知已无生路, 但求死前,请司马公给我一个确切答案,杨仪杨威公,当真是叛了大汉?” 司马懿笑笑,语气平静地说道: “事已至此,我骗郭先生又有什么好处?” 郭模得到司马懿的确定回答,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杨威公……司马公也说了,他可是丞相的长史,他怎么会背叛大汉?” 郭模投靠魏国时,杨仪只是丞相府参军。 不过此人极有才干,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丞相提升为长史,想来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司马懿似乎极有耐心,居然还真给郭模解释: “据吾所打听到的消息,是说诸葛孔明死后,冯明文受命统军,杨仪素来与冯明文不和,故而被冯明文借机排挤。” “他这个丞相府老人不但被处处为难,而且这些年来所立之功,亦无赏赐,甚至就连长史之权亦被剥夺。” “杨仪深感冯明文处事不公,一怒之下,这才投靠了大魏。” 郭模闻言,顿时脱口而出地说道:“不可能……” 然后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地在后面加了一个字:“吧?” 应该,不太可能吧? 这些年来,冯明文先是佳文扬天下,开创了新一代文风。 再是威名震天下,人称世之名将。 只是随着此人的名声传遍天下,他的某些不雅之名亦同样传入世人的耳里。 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深谋远虑,睚眦必报…… 郭模离开大汉前,亦略有耳闻此人的风评。 不过他受大汉丞相所派,自然也知道冯明文乃是丞相所看重的可继大任者之一。 既然此人现在受命统军,说明丞相最终还是选定了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郭模可以不相信冯明文,但他相信大汉丞相。 郭模没有见过冯明文,但他可是见过杨威公的。 杨威公确实有才,但为人实是过于狷狭。 先帝在时,他就因为与刘子初(即刘巴)不和,最后先帝不得不把他调出尚书台,改任遥领弘农太守。 “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怕是杨威公的一面之辞。” 司马懿倒是不关心杨仪,反正此人现在又不在自己手上。 他关心的,是冯明文。 “吾亦是对此事颇有兴趣,听郭先生的意思,是更相信冯明文?” 郭模坦然道:“吾与冯明文素无交集,如何能知晓其为人?不过丞相既然让此人统军,想必自有道理。” 司马懿闻言,哈哈一笑: “有道理,有道理啊!想那诸葛孔明是何等人物,岂会把十数万大军与两州之地,轻易交给一个喜欢打击报复的小人手上?” 司马懿捋了捋胡须,第二次问道:“郭先生,你离开汉国这么多年,想不想回去看看妻儿?” 郭模满面的疑虑之色,迟疑不定地再次反问:“太傅此话,究竟是何意?” “郭先生不是想要知道冯明文的为人么?而且,我想要用先生向冯明文换些我想的东西。” “什么?” “王双,还有邓艾的骸骨。” 看到郭模不明所以,司马懿又解释了一句: “王双乃我军听一名将军,素有勇力,前番关中之战,被汉人所俘。” “至于邓艾。”司马懿叹了一口气,“乃是吾提拔起来的忠义之士,关中一战中,为保大军撤退,率军吸引敌军注意。” “最后身陷重围,仍不肯降,最后死于乱军之中。此人对吾而言,犹如先生之于汉国。” “故虽不能生救此人,但吾至少要让此人的骸骨能好好安葬,以慰其老母。” 换王双倒是可以理解,但听到邓艾之事,郭模心头猛地就是被触动了。 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死了,恐怕在蜀地的亲人,从此就不知道自己的骸骨会被丢在什么地方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说了一句:“太傅此举……” 他本想说太傅此举可谓大善。 只是想到自己正是那个被交换之人,真要说出去,未免让人看低了自己,所以只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虽然站在敌对立场,但司马懿的这等做法,仍是让郭模油然生起一股敬重之意。 若是设身处地,大汉在得知自己眼下的处境后,愿意想尽办法把自己换回去。 就算自己这等早就心存死志之人,亦要感激涕零了吧? “看郭先生这副模样,可是想不到自己还有能回汉国的一天?” 事到如今,郭模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自到魏国以后,我就想过能安然回大汉的一天。” “既然如此,那吾就派人前往关中给冯明文送信,看他意下如何。接下来的这些时日,恐怕要委屈先生了。” “任凭司马公处置就是。” 待卫士把郭模押送下去看守起来,司马昭这才有些不满地说道: “大人,许昌那边,可是在向我们炫耀呢,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人,竟是要把他放走?” “不是放,是换。” “大人,那王双,听说主动降了蜀人,而且此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俘了,当年就曾被吴人俘过。” “如此看来,此人恐非良将,大人换他回来有何用?” 司马懿斥道: “你懂什么?邓艾王双所率之军,进退无路,除了一降,唯有战死。你不能指望人人皆如邓艾,宁死不降。” “此时正是吾与曹爽各自收买人心的时候。曹爽放纵越礼,排挤进谏之人,吾守礼奉义,礼贤下士。” “若是他人知道吾连邓艾骸骨和王双都不放弃,那么吾与曹爽之间,谁更值得投靠,还需要考虑么?” 司马昭被自家大人呵斥了一顿,这才明白过来。 大人的做法,原来非自己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既对内收买人心,又对外试探贼人。 他不禁有些羞愧地说道: “是孩儿考虑不周。” 司马懿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两步,这才说道: “关中与河南仅隔一条函崤古道,诸葛孔明已死,现在领兵驻守关中的冯明文就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通过此事,能够知道冯明文的为人,给汉国送回去一个无足轻重的细作又何妨?” 以前与诸葛孔明通过不少书信,双方又屡次遣使往来。 司马懿好歹也能从中大略知道诸葛孔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下换了一个新对手。 这个对手,名声极大,风评极坏。 当然,风评也有好的——但是没有坏的那么出名。 就算司马太傅这等人物,第一次与冯明文碰撞,也差点被某人断了后路。 实是让司马太傅心有余悸,对心狠手辣,诡诈多变有了更深的理解。 但是以司马太傅对诸葛孔明的了解,若冯明文当真是诸葛孔明指定的关中统军人物。 那么在大魏流传的关于此人的风某些评,可能就得要重新评估。 正因为如此,司马太傅一时间,自是不敢轻易下定论,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更加不敢肯定那些风评,哪个是假哪个是真。 “真的!兄长,是真的!小弟按兄长所言,亲自带人过去看了。” 五原郡,许勋正满面兴奋,手舞足蹈地向着冯君侯汇报: “兄长,你真是神了,连阴山哪里有铁矿都知道。那些老匠人都说了,那个地方,确实有一个大铁矿。” 许勋说着,还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外人,这才继续说道: “那个矿,从五原郡一直穿到阴山北边,小弟人手不足,又怕被霍绍先发觉,所以不敢派人越过阴山,看这个矿究竟有多大。” “反正照眼下看来,很大很大就是,比南郑和南乡大多了。” 虽然早有所料,但冯君侯一想起后世的包头,将来都属于兴汉会,仍是有些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都买下来了没有?” “买了买了!” 许勋连连点头,“兄长去年领军过来的时候,不是在大河边上祭拜过王昭君吗?” “所以小弟跟那霍绍先说了,既然兄长在那里祭拜,那兴汉会就以那里为界,把五原郡大河以北的地方都包下来。” 此时的九原故地,汉人都没有几个,几乎全是胡人。 而原本盘踞在这里的鲜卑胡,因为去年的屠戮,也变得锐减了至少一半。 虽然陆陆续续有阴山以外的胡人迁进来,但仍没有办法弥补去年那场大战损失的人口。 所以此时的九原故地,比凉州还要地广人稀。 九原故地,说是这个郡那个郡,其实最主要的人口,还是集中在高阙那一带,也就是朔方郡(即后世的后套平原)。 处于河套中间位置五原郡,骑上马上跑几个时辰,也未必能看到几个人影。 这也是朝廷答应兴汉会可以在边郡随意跑马圈地的原因。 不怕你圈地,就怕你不愿意去边地。 更别说兴汉会还承接着一部分军中退伍老卒的安置工作。 那些见惯了血的老卒放回乡里,若是安置不好,那可是一个不安稳因素。 但放到边地,那就让人很放心。 “那霍绍先看到我们在五原郡买地,还劝我们不如去云中郡(即前套平原)买,说是那里的地要比五原的地好。” 许勋说着,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霍绍先也是好心。”冯君侯倒是没有跟着许勋笑,而是问了一个问题,“煤呢?找到了没?” 说起这个事情,许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摇了摇头: “还没有,我们把大河北边看了不少,现在暂时还没找到可用的煤矿。” “不过兄长请放心,阴山有不少树木,我们……” 冯君侯摇头: “不行,既然决定了以后这里就是兴汉会的重要基地,能不砍伐阴山上的树木,就尽量不要砍伐。” “尽量在阴山周围找试试,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云大河南边找找。” 如果冯家压箱底的“冯君侯回忆录”没有记错的话,河套南边的榆林等地,是仅次于大同的煤矿基地。 若是有哪条矿脉向北延伸过来,不用太大,那也足够用了。 反正以大汉现在的工业技术,也用不了多少煤。 “小弟明白。” “嗯,走吧,去朔方。” 朔方郡是此次巡视的最后一站,看完朔方,冯君侯就要顺着秦直道回长安。 章节目录 第1098章 背黑锅 相比于一千余年之后,秦直道被掩没在时间的长河,埋没在黄沙荒草里不见天日。 三国时代的秦直道,虽然因为后汉中后期的战略收缩,导致不少路段无人维护而失去了原有的平坦。 但总算是勉强能承载队伍行走,而不至于让人失去方向。 这让冯君侯不得不感叹手办狂魔的工程质量——想起自己亲自监督修建的人工石双南大道,不过才十来年,就得翻新。 冯君侯实是有些惭愧。 “若是大汉当真要巩固九原故地,单靠并州恐怕是不行的,朔方郡离太原实在是太远了。” “还是得修复秦直道,仿秦制,沿途建兵城。。最不济,也要学祁山道,一路上全建起邮驿。” 冯君侯骑马累了,干脆跑到李慕的马车上休息。 撩起车帘,看着野茫茫的天地,对着骑马跟在车旁的关大将军说道。 按这些日子查探到的情况,秦直道西边两三百里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荒漠的苗头。 虽然还不算是严重,但已经足以冯君侯的注意。 日后秦直道的北段,就是消失在沙地里,需要挖地三尺才能确定。 只是小冰河时期,气候本就反常,再加上等降水线向南移。 此时的大汉,也没有后世改造沙漠的能力。 所以冯君侯明知道后世的沙漠开始出现,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人类对荒漠化进程的助进作用。 大自然的荒漠化过程,可能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但只要人类加入,这个进程可能就会缩短到百年甚至数十年。 所以他必须要控制阴山,把胡人的活动范围圈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同时推行圈养畜牧,尽量减少破坏河套水土的行为。 不但是为后世,同时也是为大汉能更长久地控制河套。 关将军的目光,同样看向远方,开口道: “听闻秦始皇为了修筑这条道路,发动了三十万人,钱粮更是不可胜计。” “阿郎若是想要完全修复秦直道,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再困难,那也得干。毕竟除了巩固九原故地,兴汉会以后的基业,也是在北边。” 关将军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嘴,忽然说道: “要是轲比能的部族还在就好了, 至少能挤出四五万劳力, 再加上塞外的胡人, 多抓一些劳力,怎么也能有七八万人。” “再加上阿郎手里的工程队,慢慢修个几年, 到时候恐怕修得比秦始皇还要好。” 冯君侯看着关将军有些遗憾的神情,嘴角抽了一下。 也不知道关大将军在无意中打开哪个开关, 一旦提起要搞大工程, 总是会第一时间想着出塞抓胡人当劳力。 想起自己刚刚才拿汉中的双南大道与秦直道作过比较, 冯君侯对自家细君的自信大是尴尬: “细君说笑了,修路这种事情, 我怎么敢跟秦始皇比?” …… 队伍到了桥山之后,李慕也不得不下车,开始骑上马匹。 近百年没有人维护的秦直道, 在山里的路段已经开始变得不再适合行驶马车。 再加上去年姜维与郭淮在桥山拉锯战, 双方都挖了不少深沟堑壕, 用来阻断对方的进攻。 这就更加导致了路况的恶化。 翻过了桥山, 正式进入关中,道路一下子就好走起来。 秦直道在关中的路段, 数百年来,一直是被当成官道。 特别是司马懿修筑桥山工事的时候,还特意把关中的秦直道修复了一遍, 如今倒是便宜了冯君侯。 从桥山下来,秦直道可以直达长安。 九月的关中, 已经进入了秋收的尾声。 各地官吏正在紧张地统计着当地百姓的粮食收成,统计完还要向长安汇报。 以免进入冬日的时候, 因为地方口粮不足而长安却没有准备。 所以当冯君侯的队伍入城的时候,留守长安的张大秘书没有安排任何人前来迎接。 直到到了府衙门前, 才突然响起清脆的叫声:“大人!” 随着叫声,两个小人影向着正在翻身下马的冯君侯飞奔而来。 冯君侯哈哈一笑,一手一个抱住双双和阿虫,一人亲了一口。 “大人,我也要,我也要!” 已经五岁的阿顺没有阿姊和阿兄跑得快,被阿姊和阿兄抢先一步, 急得他直抱着大人的腿又蹦又叫。 “好好好,你也来。” 冯君侯低下头,单臂把双双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再抱起阿顺。 也就是冯君侯常年锻炼, 又经常征战沙场,颇有些虎背熊腰,这才能轻松扛起自己的三个孩子。 张星忆和阿梅,两人牵着三个两岁的孩子,站在府衙门口。 “回来了?” 张小四在众人面前,故作平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冯君侯脖子上骑着双双,没办法点头,只是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妾恭迎男君回府。” 相比于张小四,阿梅就显得温柔多了。 “好好。” “还不下来?难道你要骑着大人跨过大门不成?像什么样子!” 关大将军跟了上来,冷着脸呵斥对着大女儿呵斥一声。 双双不敢说话,连忙抱住冯君侯的脑袋,就想向下出溜。 冯君侯生怕她掉下去,连忙的把阿虫和阿顺放下来,再反手托着女儿往下放。 “孩儿见过阿母!” 双双阿虫阿顺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对着关大将军行礼。 关将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三个孩子又对着跟在关将军后面的李慕行礼: “见过慕姨娘。” 李慕伸出双手虚托:“好孩子,快起来。” 大概是看到阿姊和阿兄的动作,觉得很是好玩。 后面三个两岁的小奶娃挣脱了张小四和阿梅的手,呀呀地跟着叫: “大人,阿母!” 一边跌跌撞撞地颠颠跑过来。 冯君侯又是哈哈一笑,弯腰抱起两个。 李慕久不见自己孩子,此时终于能跟着冯君侯的动作,上前紧紧地抱起自己的孩子。 “走吧,回府再说。” 在后院沐浴,洗完身上的尘土之后,又检查了一番三个孩子的功课,确认他们没有荒废学业。 “啪啪啪!” 不出所料的,时隔数月之后,关大将军再次拿起了鞭子,在双双的手心和小屁股蛋上打了好几下。 双双扁着个嘴,大眼睛里全是泪水,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她转了一下脑袋,向冯君侯看过来。 冯君侯连忙避开目光,不敢和自己的女儿对视。 阿虫想悄悄地溜走。 关大将军一个箭步上去,拎起他又是“啪啪啪”几声。 阿虫没有自己阿姊那么坚强,“哇”地哭出来。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关大将军总是对孩子要求太高了。 静静地躲在角落的阿顺,正惊恐看着眼前的一切。 平日里在自己眼中无敌的阿姊和阿兄,在阿母手下如同弱鸡,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阿顺生下来的时候体质比较弱。 虽然后面因为营养比较充足,身体渐渐长结实了,但天份终究是比自己的阿姊和阿兄差了一些。 习武比不过双双,习文比不过阿虫。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平衡。 每次检查的时候,他恰好都能通过关大将军的及格线,很神奇的小家伙。 这个时候,门口露出一个脑袋,正往屋里偷瞄。 不是张小四是谁? 看她幸灾乐祸地表情,估计这几个月没受双双和阿虫折腾。 冯君侯揉了揉脑门,在关将军发现张小四之前,起身出去。 随手关上门,同时把屋里的哭喊声关在里头,问道: “怎么了?” 张小四还不甘心地看了下紧闭的屋门,这才说道: “洛阳来信了。” “洛阳?哦,终于和洛阳恢复联系了?” 冯君侯一喜。 洛阳那边的暗线,已经断了大半年的消息。 再加上确定了杨仪已经投敌,就更是让冯君侯担心。 所以他这才不惜派出自己的高手韩龙,前去魏地打听消息。 “不止是糜十一郎,还有……” 说到这里,张小四左右看看,发现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你跟我来。” 回到张小四自己的小院子,把所有下人都赶出屋子,张小四这才拿出一封信: “洛阳的司马懿,派人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谁?!” 冯君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看向张星忆。 “司马懿。” 张星忆又肯定地说了一句,然后把信往他手里一塞,又躺回椅子上,吐出一口气: “说实在话,我知道这个事情后,也和你一样,有些不敢相信。” 冯君侯看了看手里的信,封漆已经被拆开了。 很明显,张小四应该是提前看过了。 冯君侯这一回巡视两州,至少需要数月,归期不定。 所以他全权委托张小四处理关中政事。 更何况夫妻一体,所以张小四有权利拆看司马懿的来信。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冯君侯把信扔在桌上,懒得去看——万一是文绉绉的骈文,看不懂就丢人了。 “杨仪供出了丞相派出去的细作,他想拿手里的细作跟我们交换。” “交换?交换什么?” 冯君侯第一时间就是想到物资。 毕竟司马懿手里的掌握有大军,又十有八九与许昌是貌合神离。 他想撇开许昌私下里收集物资,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想像之事。 “人。” “人?什么人?” 冯君侯就更加奇怪了。 “王双,还有邓艾的骸骨。” 王双? 冯君侯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是被姜维在泾水河谷俘获的魏将。 “唔……交换?这是好事啊……” 冯君侯才说了一半,就听得张小四极不淑女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个屁!” 冯君侯有些愕然地看向张小四。 这才发现她此时似乎有些烦躁。 “怎么了?” “王双是降将,降将!他已经降了大汉,你现在把他送回魏国,以后谁还敢相信大汉,谁还敢投降大汉?” 冯君侯听到这个话,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 “对啊,我一时间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真正反应过来: “曹!司马懿这老阴比,他这是在设陷阱!” 张小四这才白了一眼冯君侯。 总算是还没有笨死。 跟关虎女出去玩了几个月,还以为他会像虎女那样,变得不会动心思了呢。 “交换的话,会损害大汉的信誉,可是若是不换的话,以后谁还敢为大汉誓死效力?” 冯君侯沉下了脸,咬着牙道:“司马懿这个提议,简直就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大汉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大汉将士以忠义报国家。 若是在这个时候公然放弃了身处魏国的细作,那么无异毁掉了先帝立国时的根基。 倾全国之兵为关老君侯报仇,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应有的冲动。 但对于大汉的将士来说,这就是义。 他们喜欢这样的义。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司马懿此举,根本就不是单纯地想要交换人质,同时也是在试探,更是在示威。 冯君侯把信拿起来,捏了两下,仍是没有拆开看: “这等事情,就算我不在长安,你也应该早些派人送回汉中。” “你当我没送?”张小四又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早就派人把这个消息秘密送回宫里。” “但是,这个事情被宫里压了下来,并没有放到朝堂上讨论,朝中只有极少人知道。” 冯君侯不明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此事一经公开,不论我们怎么做,都处于不利之地。此事越少人知道,影响就越小。” 不用说,这肯定是宫里那位皇后的意见。 “那你们想出法子没有?” 张小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神有些飘忽: “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阿姊说了,这个事情,天子最好不要插手。” “什么意思?”冯君侯越发糊涂起来,“什么叫天子不要插手?哦,明白了。” 冯君侯表示鄙视: 不就是想让小胖子当白莲花么? “所以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派一个臣子私下里去做这个事,这个人吧,身份一定要贵重,地位一定要高,同时,他还要有足够的自主权。” “能够在不禀报天子的情况下,有权力,有能力做成这个事,这样才能取信司马懿。” 张小四的眼睛偷偷地瞟了一下冯君侯,然后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只要不是天子亲自下令,那就不算是大汉的意思。此事成了之后,若是没有泄露出去,那自是最好。” “若是有人故意泄露,天子最多也就是假意罚一下臣下。” 张小四越说,声音越是小声: “别人也会是说有人私下行事,不会说大汉对降将言而无信……” 冯君侯听到后面,脸色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他定定地看着张小四,幽幽地问了一句: “你说的这个人,他是不是你的阿郎?” 张小四低头绞着双手,然后又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啃起来,就是不敢抬头看冯君侯。 只听得她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像……好像是吧?” 冯君侯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骂道: “什么叫好像,你干脆说他姓冯名永得了!关将军说你老是忘记了自己的孩子姓什么,原来还真没说错!” 他妈的! 因为老子身份足够贵重,地位够高,权力足够大,能自主决定关中诸事,所以就应当给皇帝背黑锅? 冯君侯来回走了两步,转头看着张小四委委屈屈,快要掉下眼泪的样子。 恨恨地闷哼一声,终是没有狠心再骂下去。 因为他知道,这个事情张小四根本做不了主,她不过在转达宫里那位皇后的意思而已。 若不是大汉皇后是张小四的亲阿姊,冯君侯恨不得要入她的阿母了。 “他妈的!大汉有人说我是巧言令色,说我是心狠手辣。” “现在老子真要干了这件事,怕不是连魏国的人都要说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虽然皇后的主意很缺德,但小文和也知道,这确实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这等事情,还得是皇家最信任的人去办,宫里才能放心。 别人想做,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只是想到背黑锅的人是自己,冯君侯就越想越气,忍不住地破口大骂: “司马懿这个老乌龟!” 只能说是不愧是能在劣势下翻盘成功的老阴比么? 冯君侯总算是领教了历史上有名的忍者神龟的厉害。 骂累了之后,他才重新坐回座位,闭着眼,生无可恋地问了一句: “细作叫什么名字?” 等细作回来了,老子必须要让他知道,谁是他的救命恩人! “郭模。” 冯君侯一听,立刻睁开了眼:“谁?郭模?” “对,听说是丞相十多年前派往魏国……” “好了,你不用说了。”冯君侯示意张小四不用再说下去:“这个事情,我答应了。” “啊?” 丞相生前,曾答应过此人,欠他一个曲子,如今就让我来偿还吧。 冯君侯轻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为丞相了了一桩心愿。 “把我的笛子拿来。” “阿郎要笛子做什么?” “被所爱的人伤了心,吹笛以遣郁郁胸怀。” “哦。” 张星忆乖巧地应了一声,“阿郎想要吹什么曲?” “笑傲江湖。” 7017k 章节目录 第1099章 立庙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冯君侯只通一艺。 所以他经常被某些人骂作是小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如乐,他既然不会吹箫,也不会弹琴,就会一个:吹笛子。 当然,笛子吹得还是不错的。 一曲《笑傲江湖》,让张小四听得颇是心神荡漾。 不荡漾不行,不然的话,就是不给冯君侯面子。。 心里正在发虚的张小四不敢不给冯君侯面子: “阿郎吹得真好听。” 冯君侯难得占了上风,重振夫纲,哼哼一声,收起笛子。 同时心里暗道: 好久不吹,有些生疏了,看来后面要多练练才行,不然在那郭模面前吹错了,那可就丢脸了。 “给司马懿去信的时候,加上一个条件,王双回到魏国后,必须保证他全家的安全。” 吹完一个笛子,冯君侯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思绪也跟着清晰起来: “不但是王双自己,还要包括他留在魏国的妻儿。” 张星忆有些不明所以:“恐怕没有什么意义……” 若是此事不泄露,王双的性命并不重要。 若是有人故意泄露了此事,王双最后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毕竟以魏贼的苛法,王双的作为,是要受到重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后世让冯君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引渡,是从加拿大引渡某位姓赖人士。 为了能引渡此人回国, 国内甚至答应了不会判决死刑的要求。 冯君侯这么做, 除了是想要努力挣扎一下,保留住自己最后的颜面。 同时也未必不是在学列强: 无中生有变出筹码, 再拿这些筹码和你谈判。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不会损失什么,甚至还能恶心你。 但如果你同意了,那就是我空手套白狼, 大赚特赚。 所以……咦, 列强竟是我自己? 想到了这一点,冯君侯似乎在突然间打开了思路: “四娘不是说了,司马懿有可能是在试探我们,那我们又何尝不可以试探司马懿?” 冯君侯坐直了身子, 看向张小四: “如果四娘的猜测是对的, 许昌与洛阳之间有隔阂,那么我们现在面对的,并不是全部魏贼,而是一部分魏贼。” 以司马懿为代表的一部分魏贼。 既然自己的名声有可能不保, 那还不如破罐子摔破, 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呢? 听到冯君侯这番话,原本一直有些发愁的张星忆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洛阳与许昌不和,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这是糜十一郎传回来的消息。” “司马懿在魏国那里, 没有占据大义名分,只要许昌与洛阳没有公开撕破脸皮, 那么他就会处于下风。” 糜十一郎启动了荆州路线, 虽然韩龙人还没回关中。 但只要到了荆州,有了兴汉会的接应,消息的传递就不再是问题。 毕竟东风快递, 使命必达。 “所以这就解释了司马懿为什么是秘密派人送信过来!” 正所谓智者知虑,必有一失。 自从洛阳秘密送信过来以后, 素有智囊之称的张小四, 一直满门心思地想着如何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事情真要如最坏的结果发展, 对阿郎声誉的损害是巨大的。 这个担心,导致张小四有些烦躁不安, 心思不宁,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这种状态下, 让她被局限在司马懿设下的圈套打转, 根本没有想到要跳出圈外思考问题。 自家阿郎很是出乎意料地答应下来, 卸去了张小四心里的最主要的担心与忧虑。 没了心理负担,如今再经冯君侯这么一提醒,就如同给张小狐狸注满了法力,让她一下子恢复了巅峰状态。 她伸出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嘴唇: “按理说,这等事情,若当真是魏贼想要为难大汉, 司马懿应当是公开才是,而不是先秘密派人送信过来。” 说了这句话, 张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冯君侯: “洛阳与许昌不和,此番又秘密派人送信,说明极有可能是司马懿瞒着许昌私下里的行为。” “当然, 也有可能他是怕许昌的人从中阻挠。” “但不管对方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可像阿郎所说的那样,可以额外提出条件, 试探一番。” 张小四双掌一合,“啪”地一声,像偷了母鸡的小狐狸一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所以司马懿试探是真的,但示威倒是未必!” 以前光是想着司马懿身为魏贼的辅政大臣,此举一定是存了为难大汉的心思。 却是没有考虑到此人有可能是另有所图。 想通了这一点,张小四看向冯君侯的眼眸如含秋水: “要不说阿郎是妾的主心骨呢,阿郎不在身边,妾白白担心了这么久。阿郎一回来,妾有了主心骨,就什么都能想通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挪过来,靠到冯君侯怀里,还扭了两下。 吐息既柔又暖,还带着腻香。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关虎女除外,关虎女那叫胜过连续好多次新婚。 冯君侯下意识地搂住张小四比以前丰盈不少的身子,咽了一口口水:“想通了?想通哪里?” 秋高气爽,又比较干燥,很容易上火。 上火了就要想办法败火泄火啥的,不然的话,火气积郁于体内,容易引发各类毛病。 阴阳交泰,方能政通人和。 “今年关中的收成很不错。” 张小四懒洋洋地靠冯君侯的怀里,如同一只小猫咪: “今年过冬的时候,应该不用担心存粮不够。” 这得多亏了司马懿这几年在关中的屯垦。 虽然魏军走的时候,特意摧毁了不少城池和关卡,但他们没有办法摧毁开垦出来的田地。 总不能走之前还给地里撒上盐碱吧? 司马懿这些年屯垦出来的田地,大概就是他给关中留下的最大财富。 只要存粮够,一切就好说。 张大秘书有些呢喃地说道:“潼关的一期工程差不多竣工了,明年就可以重筑武关……” 冯君侯闭着眼,抚摸着她的长发,漫声应道:“武关没多大关系,可以慢慢来。” 并不是说武关不重要,而是武关其实是一系列关口和险隘要地组成,是一个系统防御工程。 这就是为什么潼关要比武关重要的原因。 潼关是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越过了潼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 但武关不同。 武关背后,在蓝田县还有一个峣关。 魏贼想要从南阳郡过来,须先破武关,再破峣关。 而武关与峣关之间,还有一段崎岖难行的山道。 以魏国洛阳许昌并立的情况,再加上南阳郡南边还有一个吴国。 以现在的局势,魏国想要重新进入关中,非举国之力不可。 冯君侯相信,就算是魏国有心,也没有胆量敢大举从武关进军关中。 若是魏国要从武关这边过来,无异于把大军的侧后方暴露在南边的吴国荆州面前。 以吴国的行事风格,就算是魏吴结盟,面对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也根本按捺不住从背后捅刀的本能冲动。 捅魏国一刀,拿下襄阳,进而吞并南阳,把整个荆州都收入囊中,孙大帝恐怕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现在关中大军已经控制了峣关,武关的修复,可以不用像潼关那般赶工期。 “你不急,但有人着急。”张小四从冯君侯怀里抬头,“在你去北边巡视的日子里,汉中那边,已经同意了给丞相立庙。” 冯君侯听到这个,立刻睁开了眼,甚至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从李邈被杀就可以看出,小胖子在对待丞相这个事情上,应该和历史上没有什么两样。 历史上的小胖子,确实给丞相立庙了。 但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同意的。 后来朝中一直有人进劝,民间百姓常年在路边祭祀,小胖子这才同意在汉中立庙。 就为这个事,小胖子还被某些人喷了,说什么君不君,臣不臣,不符合规矩。 冯君侯也曾暗示过张小四,想要推进这件事。 但被张小四骂了一顿。 所以后来也只能是安慰自己,反正迟早的事,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没想到,这才巡视一圈回来,汉中那边居然就真答应给丞相立庙了。 “陛下打算在哪里给丞相立庙?”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蓝田县,就在丞相所葬的山下,方便百姓前去祭祀。” “原因呢?” 冯君侯低头看向继续伏在自己胸膛上的张小四。 青丝散开,犹如瀑布般,不但把冯君侯的胸膛遮掩住,连榻上也铺了一部分。 进入贤者时间的冯君侯,并没有被眼前的美景所诱。 虽然没有张小四的政治天分,但身处高位久了,敏感性还是有一些的。 对于朝廷这么快就下令给丞相立庙,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张小四打了个呵欠: “丞相实现了先帝还于旧都的遗命,难道还没有资格立庙?” 当然有,就算没有实现先帝遗命,小胖子不也一样给立了? “就是感觉有点快,难不成朝中有人提议,天子就立刻允了?” 张小四摇了摇头,青丝如同波浪般起伏: “可不单单是朝中的人提出来的,而是蜀地各方县吏皆有人上书,只言百姓得知丞相去世,多聚于道旁私自祭祀。” “民心所向,天子难道还会违背民意?”张小四再次仰起头来,露出脖颈雪白的一片,“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朝中有人比你要急得多,这个事情,你根本就不用操心,自会有人帮你办了。” 冯君侯忍不住地伸手过去,让柔腻充满手掌,同时问道: “带头的是谁?” “巴郡太守向宠。” “原来是他。” 巴郡郡治江州,原本是李严苦心经营的老巢,后来丞相来了个釜底抽薪,想办法把李严调走,或者也可以说是逼走。 后面又把向宠调了过去任太守。 能在那种情况下,接任巴郡之位的,必然是丞相最信任的人。 更何况此人的名字,也曾在《出师表》上出现过。 毕竟先帝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而受到先帝和丞相同时肯定,又还在世的老臣,向宠正是其中之一。 此时他带头上书,建议给丞相立庙,倒也算是合情全理。 “所以你要抓紧把武关赶快修复。” 冯君侯一愣。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说的是给丞相立庙的事,怎么又绕回来扯上武关? “哎呀笨死了!” 张小四嫌弃地打了他一下,“丞相受先帝遗志,要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现在长安已经光复,陛下又给丞相立了庙,不正说明陛下要矢志继承先帝与丞相之遗志么?” 冯君侯一听,顿时就惊了。 这他么的! 一种来自后世的强烈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接班人,继承…… “还于旧都?” “对,给丞相立庙之后,下一步,估计陛下极有可能就会来关中祭祀,然后……” 冯君侯截口接下去:“然后就是迁都长安。” 怪不得催着修复武关呢。 别的不说,这个操作玩得确实溜啊。 既作出了对民意从善如流的明君姿态,又给自己套上了继承先帝与丞相遗志的光环,同时顺理成章地推动还于旧都。 谁赞成? 谁反对? 按理来说,迁都乃是国之大事,须得慎之又慎。 没看到魏国,明明伪帝一直呆在许昌,但就是不敢明着说要迁都。 汉中这一波操作下来,把阻力减到最低,可谓四两拨千斤。 张大秘书点头:“阿郎明见。” 接着她有些忧虑地说道:“只是长安残破,匆忙间,就怕建起来的行宫太过简陋。” 又要修复武关,又要建皇宫,这可不是小工程。 可得耗不少国力民力。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只要真正迁都长安,季汉就算是有了三兴的气象。 至少魏国那边,再也不能碘着脸说自己是天下正中,天下正统啥的。 关中和河东都没了,还正中个屁! 而对于季汉来说,还于旧都,那就是大大振奋人心之举。 非但能让忠义之士看到了希望,而且还能震慑那些摇摆者,让他们不敢轻易下注魏国。 最重要的是,迁都长安之后,阿斗的位置,就算是牢不可破了。 “行宫就算是再简陋,陛下只怕也愿意住吧?高祖皇帝定都长安之初,又何尝不是连拉车都找不到同色的马匹。” 由汉中攻入三辅,平定关中后定都长安,这份履历和高祖皇帝几乎一模一样。 单单凭这份履历,小胖子在历史皇帝排名上就能进步了不少名次。 要是真能借关中地利,仿高祖皇帝东进统一天下。 那就是与高祖皇帝、光武皇帝看齐的功业。 真要这样,别说是暂时住得简陋点,怕是住茅草房他都愿意。 就算他不愿意,恐怕张皇后也会想尽办法让他去住。 冯君侯拍了拍张星忆光滑的后背: “不用担心,你给汉中去个信,让宫里把牛娃派过来,我再调些工程队,还有南乡的工匠。” 随着工艺的不断改进,大汉所能掌握的炉火温度,越来越高。 煅烧水泥出窑合格率,虽未能达到量产,但给自己的连襟搞一座行宫,想来还是可以的。 张小四又打了一个呵欠,眯起眼睛,大概是太累了,想要昏睡: “好,妾听阿郎的就是。待天子迁都长安,我们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阿郎也得早些准备。” 冯君侯:…… 章节目录 第1100章 升级与淘汰 张星忆大概是真的累了,话还没有说完,就呵欠连连,不一会儿,就开始沉睡过去。 冯君侯本想搂着她一起睡一会,可是想起自己是趁着关将军打小孩子的时候出来的。 于是又睡不着了,便悄悄地起来穿衣服。 华服好看是好看,但穿起来很是麻烦。 冯君侯这些年,一直以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自己一个人弄了好半天,也没能完全弄好,总觉得身上哪里勒得慌。 勉强把外袍弄出个样子,再悄悄地出门,溜去阿梅的小院。。 冯府内的四个妻妾,各自院子各有不同。 比如关将军的大院子里,一个练武场是必不可少的,刀枪棍棒更是必备。 而张小四的院子,则是分成内外两部分。 因为经常各地经常有紧急事件或者文书送过来,所以外院就是用来处理紧急事务的场所。 而李慕的小院,经常挂着各种不同的布料,同时还专门腾出一个大屋子,里面摆着纺车织机。 阿梅的小院,则是有许多小房子。 这些小房子,有些是分类收着各种资料,有些则是阿梅做的半成品, 还有一些, 甚至收着各种原材料和工具。 得知冯君侯过来,阿梅从某个不知名的房子出来, 一脸的欣喜: “阿郎,你怎么过来了?” 冯君侯张开双臂: “快帮我弄一下,这衣服我穿得不得劲。” 阿梅手指灵巧地解开冯君侯的腰带,再把手探入外袍里面。 也不知在哪里扯几下, 最后再细心地给冯君侯重新系上腰带。 好了, 身上的不舒服感消失了。 冯君侯扭了几下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才在里面忙什么呢?” 既然来了,肯定不能是用完人家就走。 再说了,几个月不见, 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妾正在整理那个火药的数据呢!” 阿梅一提到自己的事情, 两眼就是闪着亮光。 她攥紧了冯君侯的手,把他拉进屋子。 “阿郎你看,这是妾整理出来的数据。” 阿梅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份手稿递给冯君侯,“这一次关中大战, 军中不是用了火药么?” “妾整理了军中参谋送过来的数据, 再加上在凉州时的试验,挑选出了威力最大的比例。” “按照阿郎所说的, 里头再掺上碎石, 真要炸开的话,说是万箭穿心亦不为过……” 阿梅滔滔不绝地说道,把自己的设想一古脑地向自家阿郎说了出来。 冯君侯微微一笑,把手稿放下: “这些数据, 你记好,然后全部烧掉, 千万不能流传出去。” “还有,你现在的方向,不是把它用到军中,而想着怎么用它去炸山。” “炸山?” “对,炸山。”冯君侯点头, “后面几年, 恐怕并州要用到很多火药, 因为我要在那里挖矿。” 当然, 开路也用得上。 算算未来几年的炸药用量,估计凉州攒的那点硫磺都不够并州一年的使用量。 阿梅听了,点了点头:“妾知道了。” 然后她又看向冯君侯:“可是如此一来, 张娘子只怕就要知道火药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事情本也没想着瞒着她, 只是按规矩,就算是在军中,炸药也属于绝密,军中诸将都不知道。” “我都是直接报给丞相府的,更别说四娘又不管军中之事,她自然不能过问。” 政由葛氏,祭则寡人。 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是阿斗用自己的钱建起来的南北二军, 也要听丞相府的指挥。 兵权这一块,关大将军能一直死死压着张小四。 除了关大将军本身的领军才能, 其实也有相权与皇权平衡。 冯君侯摇头,“丞相一去,丞相府上的事情, 宫里肯定是要接手的。” “在这个时候再对四娘保密,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冯永在凉州把骑兵三件套出来以后,还没有经过实战之前, 就算是诸葛老妖,都没有轻易跟进。 待萧关一战,看到了真正的效果之后,诸葛老妖这才立刻联合宫里,重建南北二军。 任何一样新事物,若是没有经过大规模实践或者实战,除非是先知,否则没人会知道它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更别说轻易地运用到军中。 关将军算是火药实际运用的第一人。 但也仅仅是尝试了一下而已。 恐怕连她这个实践者,都无法想像火药有多么巨大的利用空间——特别是在冯鬼王手里。 更别说汉中那些没有亲眼见过火药的诸人。 有了萧关一战的经验,估计宫里的两位,都在等着看冯君侯如何在战场上大规模运用火药呢。 谁又如何想得到,此时的冯鬼王,居然是想着在火药真正威力暴露以前,先拿这等战场利器去给自己挖矿? “并州那边,应该也有不少硫磺矿,只待人手调齐了,你可能还要辛苦跑一趟去那边看看。” “到时候按凉州那边的标准来,看中哪个地合适开炼硫场,都记下来。” 根据收集到的资料和书籍记载,大汉三大硫磺矿产地分别是: 汉中、凉州、并州。 而根据汉中与凉州的经验,大汉的硫磺,基本都是由硫铁矿提炼出来的。 硫铁矿则是经常与煤矿伴生…… 也就是说,有煤矿的地方,往往有硫铁矿。 若是硫铁矿含铁量高,说不定还能炼铁。 这也是为什么冯君侯断定并州肯定有铁矿的原因。 反而是五原地区,量大易开采的铁矿脉旁边,冯君侯没把握说一定会有煤。 毕竟他对包头这个城市只闻其名,未曾亲自去过。 后世的运输那么发达,说不定包头的煤,是从外面运过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梅听了冯君侯的话,点头应下:“一切听阿郎的吩咐就是。” 阿梅现在很忙。 除了要做研究,还要担任冯府里几个孩子的家庭教师。 想想双双和阿虫的难缠,就知道阿梅平日里有多辛苦。 冯君侯也不是没有想过,孩子的基础教育就不用麻烦阿梅了。 可惜的是,不管是关大将军还是张大秘书,都表示强烈地反对。 就连李慕,也悄悄跟在两人后面不吭气。 虽然没有说话,但态度很明确。 所以冯君侯也莫得办法,只好暗地里多心疼一下这个最温驯的小妾。 陪着阿梅说了一会话,冯君侯这才起身,离开小院,回到关大将军的大院子。 果然,院子已经安静了下来。 一进门,就看到阿虫正苦着小脸,站在庭院里站马步。 正对着庭院的屋子门口,摆了一张案几,双双同样苦着小脸,趴在那里写着什么。 “阿顺呢?” 冯君侯背着手,悠悠地走过去,问向坐在门口监督二人的关将军。 双双看到自家大人过来,想起他的见死不救,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他。 关将军瞟了冯君侯一眼,似乎同样对他临阵逃脱的行为很是不满。 “说是想去看他的三个阿弟,所以我就让他出去了。” “哦,这样啊。”冯君侯溜达了几步,然后走到双双的后面,伸长了脖子看了看。 不错,已经快要比得上自己了。 看来双双果然是继承了自己狂放不羁的字体风格。 怪不得关大将军总是对双双怒其不争。 双双偷偷地抬头看了冯君侯一眼,然后噘了噘嘴,故意捂住自己写的字。 冯君侯咳嗽了一下,转过头对关将军说道: “小孩子嘛,其实……” 关将军正一肚子火呢,听到冯君侯张嘴,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当下喝了一声:“你闭……” 然后又看了一眼双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就缓和了下来,柔声道: “阿郎若是无事,不妨去前面看看,毕竟离开长安这么久了,说不定积下了不少公务。” 所谓的前面,自然就是上值和处理公务的府衙。 “能有什么公务?不是都有四娘在吗?” 我刚从四娘榻上下来,难道我还不清楚府衙有没有积下公务? 不过这种事情,冯君侯自然是不敢当着关将军的面说出来的。 只是看到这对母女都不想看到自己,冯君侯也不好意思久呆。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送过来的一张拜帖挽回了冯君侯的颜面: “君侯,有人上门拜访。” 冯君侯一怔,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 “朱据朱子范?咦,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是我怎么想不起来是谁?” 这人谁啊? 没半点礼貌。 不知道冯君侯才刚从外面巡视回来需要休息吗? 按一般的做法,怎么说也是第三天才上门拜访吧。 冯君侯正嘀咕着,倒是坐在门口的关将军,起身走过来,拿过拜帖,提醒了一句: “是不是吴国派过来,准备学骑战之法的人?” “嗐!” 冯君侯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耳熟。” 正是因为知道此人是吴国派过来的,所以早早就收集过此人的资料。 没想到了时隔太久,一时间竟是没有记起来。 经关将军一提醒,冯君侯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从收集的资料看,此人乃是孙十万的女婿,谦虚接士,轻财好施,孙权曾言此人乃吕蒙之后的文武皆备之辈。” 听到吕蒙二字,关将军目光一闪,然后说道: “妾跟阿郎去前面看看此人。” 出自吴郡四姓之一的朱家,朱据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子。 除了文武皆备之外,样貌气度同样是过人。 他自然也知道,主人家才刚刚从外头回来,自己就立刻上门拜访,未免有些过于失礼。 可是他乃是肩负吴大帝的使命而来,从进入汉国开始,就如同被遛驴一样,跟在某人的屁股后面,遛了大半个汉国。 这让朱据心里实在是怀疑,有深谋远虑之称的冯鬼王,莫不成是故意对自己避而不见? 所以心里头肯定是有不平之意——你既然都无礼在先,那我无礼在后,又有何妨? 别忘了,你们汉国还有一批人在我们吴国学习操船之法呢。 冯君侯与关将军来到前厅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怀着种种疑虑的朱据。 “可是朱将军当面?哈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冯君侯看到朱据,就连连拱手,满面笑容。 殊不知他的这些言行举止,反而是让朱据想起了一个词:巧言令色。 找不到你的时候,你躲着我。 现在好不容易才逮到你了,又摆出这副模样,以为我就会上当吗? “冯君侯,朱某可是久仰大名已久,想要见君侯一面,真是不容易。” 好歹也是世家子出身,心里就是再不满意,修养还是让朱据对着冯君侯还了一礼。 只是口气稍稍有些生硬,脸上挤出的笑容,就更是显得僵硬。 冯君侯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心里不禁就是有些疑惑: 不是说朱子范为人豪爽,仗义轻财么?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个难以接触的人物。 他现在摆着一副死了孙权女儿的脸色,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想着,手头却是不慢: “朱将军请坐,请上坐。” 分主客上茶之后,冯君侯又是主动开口道: “将军远道而来,永却一直在外,没能及时见到将军,实在是失礼了。” 朱据看到冯君侯的热情模样,心里头的怨气稍稍有些散去。 暗道吾此番前来,主要就是学习骑战之法,眼下若是能不得罪此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不敢,是某赶得急了,没能提前知会君侯,故而不知君侯巡视去了,倒是让某错过了与君侯相见的机会。” 冯君侯哈哈一笑:“都是碰巧了,若是早知朱将军会过来,我怎么说也会在河东多等一些时日。” “毕竟河东那边,可是驻扎着大汉最精锐的骑军之一呢。朱将军正好可以看看,大汉的骑军是个什么模样。” 信了你的鬼! 说不定你是早知道我要过来,所以故意跑了,不让我看凉州军的骑兵。 不过看到冯君侯主动提起骑兵之事,朱据也就不再客气了: “冯君侯也知道,某此次过来,就是奉了吾主之命,学习大汉的骑战之法。” “天下精通骑战者,莫过于冯君侯,故吾这一回,可是要叨扰冯君侯了。” 冯君侯闻言,连忙摆手: “过奖了,其实这阵前之事,非我所长,皆是军中将军之功。” 又来了,难不成你还想对吾巧言令色不成? 朱据心里鄙视某人。 若是不擅阵前之事,那你是如何成为天下名将的? 难不成被你打败的那些魏贼,皆是无能之辈? “君侯实是谦虚了,据就算是在大吴,亦知君侯乃天下名将,自领军以来,无一败绩。” “若是这等战绩,还说非长于阵前之事,那天下谁还敢说自己是长于阵前?” “吴汉两国,结盟讨贼,如今大汉派人在吴地习操船之术,据不才,被陛下派来大汉学骑战之法。” “如此,吴汉互学所长,互补所短,正好合力讨贼。” 冯君侯心道,资料上说你善于论辩诘难,果真是比我还会说。 “好吧,既然朱将军如此说了,那我也就不矫情了,敢问朱将军,你是想学精骑战法,还是想学铁骑战法?” 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原本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的朱据,登时就有些意外: “君侯答应了?” “事关两国结盟大事,吾岂敢不答应?” 朱据一时间,竟是没有马上说话,心里禁不住地怀疑起来: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的传闻,似乎……也不是那么准确? 章节目录 第1101章 全盘托出 被遛了大半个汉境的朱据,本以为自己出其不意拜访,可以见得冯明文,逼其亲口应下习骑战之事。 却是没有想到,一番交谈之下,外面传闻有如鬼王转世的冯君侯,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没有想像中的推托,直接就是主动问起自己想要学什么样的骑战之法。 这是何等胸怀? 朱据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当真是过于想当然了,误会了冯君侯。 人言可畏,实是人言可畏啊! 他这么想着,心里就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君侯以前,魏精号称精骑冠绝天下,其骑军之锐,确实无人能挡。” “然萧关一战,君侯却能以三千铁甲骑兵冲破曹真十万大军,可见铁甲骑兵实乃天下第一骑。” “我大吴受魏贼骑兵之苦义矣!若是能在君侯这里习得铁甲骑兵之法,又何惧魏贼?” 听到对方的话,冯君侯会意,点头道: “明白了,朱将军看来是想学铁甲骑兵之法。。” 本是心里不好意思的朱据,脸上也有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当然,若是可以,某也想瞻仰一番君侯麾下的精骑。” “毕竟魏贼的精骑,对大吴来说,仍是强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君侯麾下精骑,强于魏贼,若是能了解君侯麾下的精骑战法,魏贼精骑又有何惧哉?” 冯君侯闻言,丝毫没有因为朱据的狮子大开口而不满,反是欣喜地说道: “不瞒将军,大汉军中,最擅长率领精骑者,有两人。一个是现在并州的刘将军,一个是正好在长安的杨将军。” “而最擅铁甲骑军者,只有一个,就是赵将军。” “若是朱将军现在只想要习铁甲骑军,我倒是还有些为难。” “因为赵将军,前些日子领着铁甲骑军去了凉州,怕是要在入冬前才能回来。” “现在朱将军要看精骑,那倒是省事了。” 冯君侯说着,又向朱据这边侧了侧身子, 以示诚恳: “朱将军来自吴地, 少见骑军, 更别说见过铁甲骑军,所以有些事情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这铁甲骑军, 冲阵的威力确实极大,但它并不是无敌的, 若但对地形也有不小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 并不是像其他军伍一样, 可以单独成军。它需要其他骑军在旁当辅军,方可成军。” 冯君侯说着, 又伸出手,向朱据介绍自己的头号大将: “这位关将军,就是我麾下, 最是精通运用精骑与铁甲骑军配合的将军。” 朱据闻言, 连忙起身, 抱拳道: “可是领万骑转战万里, 横扫并州河东的关小君侯?” 关大将军还没有封侯,严格来说, 称为关小君侯并不恰当。 但很明显,这个“关小君侯”的叫法,是因为她在关中一战, 打出极大名气,说是名震中原亦不为过。 果真不愧是威震华夏的关老君侯之后。 关将军对吴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但朱据“关小君侯”的称呼, 竟是让她冷峻的脸庞稍稍解冻: “朱将军过奖了。” 只见她转过头去,略一点头, 就有一仆人捧着一本册子过来。 关将军拿起册子,递过去道: “某不善言辞, 又喜清静,平日里不喜欢被人打扰,某这些年来,阵前运用骑兵的心得,全记在这本小册上了,请朱将军过目。” 朱据能说出“关小君侯”,自然早就料到关家人对大吴只怕是心有怨气。 对方能把骑兵作战心得送给自己, 已经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此举可谓大气。 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用双手接过:“据谢过关小君侯。” 关小君侯抿了抿嘴,脸上恢复了冷峻, 不再说话。 冯君侯哈哈一笑: “我这里也有一些东西要送朱将军。” 他说完,拍了拍手。 只见又有下人捧着一叠本子上来。 “朱将军,我说过,阵前之事,我不擅长,但无论是精骑还是铁甲骑军,却皆是由我所亲手所建。” “这些资料,就是骑军组建之法,精骑与铁甲骑军皆有之。” “就算是完全不懂的人,按上面的法子学,只要舍得花钱粮,肯定是能组建起来的。” 朱据接过关将军的本子,还没有坐下,心里还感叹关小君侯的胸怀呢。 没曾想冯君侯竟是又甩出一个大礼出来。 这让他真是又惊又喜。 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却是没有听出冯君侯的言外之意。 他有些颤抖地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资料,朱据只觉得喉咙发干: “君……君侯,这些,全是送我的?” 冯君侯点头:“那是自然。只要朱将军用心研究,定然会有所得。” 组建骑军之法,阵前运用之法,皆被自己拿到手里。 真要算起来,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兵法啊! 后面再加上杨将军与赵将军的指点,若是自己再学不会,那就是只能自裁以谢天子了。 朱据深深地躬身行礼:“据,谢过君侯!” 朱据本就是轻财重义之辈,此时亦不禁为冯君侯的豪爽大气所折服: 若是以后验证手头的东西是真的,以后谁敢再在吾面前说冯君侯风评不佳之类的话,吾必斥之! “朱将军客气了,汉吴之间,乃是盟国,我们大汉,不也是派了人前往吴地学习操船之术吗?” “只是大汉舟师,终是太弱了些,故而这造船工匠,一直没能打造出像吴地那样的战船。” “所以我就想着,若是可以,朱将军能不能替我向吴主求个情,再派些能打造大船的老练匠人到汉中,指点一番。” 按汉吴两国的约定,吴国用操船之术换取大汉的骑战之法,大汉用铁甲骑军组建之法,换取吴国的打造战船之术。 吴国现在正在教学院学生水上作战,算是提前给大汉表达出的诚意。 现在冯君侯把关于骑军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就算是回应吴国的诚意。 永安是最好的造船之地,但因为处于荆州上游,所以为了避免吴国担忧,肯定是不能在那里打造战船的。 虽然汉水比大江要小一些,但行驶吴国大船,倒也是无碍。 朱据此行,大出意料地顺利,收获极丰,心情高兴之下,满口答应: “君侯但有所请,某自当全力而为!” 此时的他,迫切地想要回到居所,检验这些本子册子,是否当真属实。 于是便向冯君侯告辞。 冯君侯看出了他的心思,自然不会挽留,只是在临走前,他指着朱据怀里紧抱着的资料,提醒道: “朱将军,这些东西,乃是大汉的军中机密,如今皆付予朱将军,乃是信得过将军。” “但将军要千万小心,不可让不应该看到的人看,更不可丢失,否则,于两国有大害。” 朱据连连点头:“据又岂会不知?君侯且放心就是,这些东西,便是据之性命,但据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有一张纸丢失。” “那就好。我送送朱将军。” “君侯留步,请留步。” “朱将军不须客气,请。” “谢君侯,君侯请。” …… 出了府门口,朱据却是站住了脚步,看到关小君侯没有跟着出来,有些欲言又止。 冯君侯一看,不禁有些奇怪: “朱将军可是还有事情?” 朱据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 “今日得见君侯,才知据以前所听到关于君侯的传闻,是多么的荒谬。” “再想起据竟是相信过其中的一些传闻,心里更是惭愧。” 他看向冯君侯,诚恳地说道: “君侯,据受命前来时,太子曾托据向君侯转达仰慕之意,说不能与君侯相识,实是人生憾事。” “太子?” 冯君侯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孙权的太子孙登吧? 再看到朱据脸上不太自然的神色,冯君侯想起来了: 哦,原来就是关家虎女不愿意嫁的犬子啊? 想到这里,冯君侯这才回过味来。 孙登好歹也是太子,早年却是被自己的岳父大人说成是犬子,配不上虎女。 这可算是当众折辱了。 这么多年过去,若是关家虎女嫁得不好,孙登说不得也能放下这件事了。 可惜的是,关家虎女嫁得太好,夫君名震天下,孙登怕不是被刺激得越发念念不忘? 这所谓的仰慕之意,怕不是卯了一口气,想要比较一番? 同为男人,这点心思谁不知道谁? 冯君侯心里想着,脸上却是泛起笑容: “永早闻孙太子贤明之名,日后若是有机会相见,定当用心结识一番。” 朱据讪讪,又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看着朱据背影消失,冯君侯这才转身回府。 回到前厅,正看到关小君侯仍是坐在原位,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这才抬起头来。 冯君侯走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关小君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 “阿郎,我们如此轻易地把这些东西送了出去,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冯君侯坐回椅子上,吐出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都是我们花了近十年的时候才完成的。” 若是算上冯君侯提前打基础的那几年,恐怕那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的努力得来的成果,就这么轻易送了出去。 而且对方以后还注定是大汉的敌人。 换了谁,犹豫都算是有格局,更别说能真送得出手。 冯君侯叹气道: “但没有办法啊,我们需要吴人的船,总不能以后再花十几二十年的时候,再去摸索应如何打造大船和水上作战吧?” 失去了荆州,大汉不但失去了水战的统帅,同时也失去了水师。 一切只能从头再来。 只要大汉巩固了关中与并州河东,数年之后,以魏国眼下的分裂局面,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大汉东进。 要不然,司马懿也不至于看似秘密派人送信,实则是暗中试探。 一旦魏国灭亡提上日程,那么汉吴之盟,就会再次破裂。 “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这是邓芝出使吴国,当着孙权的面所说的话。 以吴国水战之强,冯君侯是真没耐心再摸索个十年八年,重新训练一支水师。 要训练,现在就开始训练,而且是按吴国水师标准训练。 灭魏之后,当一鼓南下灭吴。 看着关小君侯仍是有些不满意,冯君侯不禁笑道: “细君阵前,英姿虽须眉而不及,奈何此时,却是斤斤计较?” “妾与吴人之仇,尚未得报,如何能看得开?” “细君不须如此,灭魏之后,吾定当想办法,让关小君侯提兵十万南下灭吴,以祭我的外舅在天之灵。” 关小君侯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脸上这才初霁,白了他一眼: “又开始不正经。” “我没有不正经,我是说真的。” 冯君侯有些懒洋洋地躺回椅子里,“杨仪叛国投贼,大汉骑军之秘,已经是再也瞒不住了。” “魏贼精骑本就一直压着吴人一头,若是再让他们得大汉骑军之秘,吴人怕是更没有好果子吃。” “在未来几年里,我们仍需要吴国牵制魏贼,所以教吴人骑兵,是为了不让魏贼拉开吴军太多。” 关将军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只是她仍是有些犹豫道: “妾虽不明朝堂之谋,但亦知晓,吴人最是无信,言其首鼠两端亦不为过。如今大汉势大,吴人为保己身,未必不会与魏贼联手。” 冯君侯笑道: “不是未必,在我看来,这是必然,所以我才提前派出学生,前往吴地学习操船之术。” “方才我把大汉骑军之秘,皆付朱据,也是为了能尽快得到造船之术。若是魏吴联盟,吴人肯定就不会再教给我们了。” 关小君侯恍然,然后她仍是有些忧虑: “万一我们尚未学会,魏贼与吴人就暗中结盟了呢?” 冯君侯又是一笑: “若是换作曹叡在时,倒是有些可能,可惜啊,曹叡死得太早了些。” “现在魏国是司马懿与曹爽掌权,两人各据洛阳与许昌,不能同心。” “无论是谁敢先提出与吴人联手,必然会遭到另一方的攻击。” “故而就算是魏国中有远见之士,恐怕此时亦是有心无力。” 党争这玩意,一旦开启,岂是能轻易停止的? 吴大帝可是魏国所封的吴王呢,现在大魏要放下身段去与自己的臣子联手,简直就是丢尽了武皇帝和文皇帝的脸,不喷你喷谁? 国是国,家是家。 牺牲个人,拼着名声受损,也要成全国家,为大魏谋利,这等事情,是司马懿能做到,还是曹爽能做到? 除非,后面有人把魏国打痛了,痛得受不了,逼得它不得不与吴国联手。 现在看来,魏国党争才刚刚开始,大汉未来几年估计没有机会对魏国出手。 所以魏吴两国,暂时还没办法联盟。 关小君侯听到冯君侯这么一分析,不禁赞叹道: “阿郎之见,委实长远,此可谓庙堂之算耶?” 冯君侯呵呵一笑,也不解释。 作出庙堂之算的人,现在估计还在榻上呼呼大睡呢。 而且就算是魏吴两国真的结成联盟,他们几年后所面对的汉军,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冯君侯嘿嘿一笑。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02章 河东裴家 建兴十五年的秋天,很快到了末尾。 九月底的关中,已经开始微微有了凉意。 过了霜降,每日早上起来,都会看到地上会有一层白霜,让人很怀疑是不是眼看着就要结冰了。 一棵棵孤立在田畈上的树木,要么已经变得光秃秃,要么就是还有最后几片黄叶,正打着旋飘下。 关中平原上的晚秋,显得辽阔、空旷而美丽。 地里的黍已经收割完了,轮耕的田地里,不少农人正在争分夺秒地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完成冬小麦播种。 今年官府不收赋税,但凡分了田地的人家,基本不用为今年的口粮发愁。 比起夏天时的巡视,秋末的田地,竟是火热了不少。 远远就可以看出,地里的农人干劲十足。 走得近一些,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偶尔传来的笑声。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眼前的情景还是太少了。 越过渭水北上,原本的沃田,如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枯草,灌木林…… 幸好手办狂魔开通的秦直道质量够硬。 顺着秦直道走,可以一直走到郑国渠。。 秦直道与郑国渠交汇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工地。 就算是已经变得冰凉的北风吹来,仍是有不少人只穿着麻布短衫,正在埋头苦干。 同时还有不少脸庞已经被晒得黝黑的年轻郎君,时不时地站直了身子,或者张望查看着什么,或者干脆走动起来。 他们走动的时候,可以看到都是挽着裤腿。 这是学院学生干活时独有的特征——参加考课的非学院士子,大多撩的是下袍。 而苍头黔首,则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一年到头,可能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块新布料做新衣服,他们也不会败家到穿出来干活。 打扮和学院学生差不多的裴秀,站在一处高地上眺望。 手里捧着文件夹,时不时低下头拿着炭笔写写画画。 世家子出身的裴秀,一开始也觉得学院学生不伦不类的穿着,委实太过有些不雅。 但干了活之后,才知道,这等打扮,才是干活的衣服:又简便又轻松。 扭扭捏捏了一段时间之后真香。 最后干脆就让他的阿母给他做了几套出来轮着穿。 河东与关中都安定下来以后,河东裴家四处打听,得知裴潜最看好的儿子被冯鬼王拉去干活,着实是惊出不少冷汗。 河东惨案,历历在目。 这个时候的河东大族,简直就是惊弓之鸟。 谁敢冒头去跟冯鬼王要人? 一个庶子而已,就算是裴潜再看好这个孩子,也不能拉着裴家去陪葬吧? 哪知到了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冯鬼王似乎很看好裴秀。 这可不得了! 在再三确定这个传言可信度很高之后,裴家不少人就莫名地亢奋起来,族里的几个老人差点就兴奋得中风。 只要抱紧了冯君侯这条粗腿,裴家何须再担惊受怕? 裴潜不在不要紧,但族里不是还有不少主事的族老么? 于是裴家派出了人,前往长安寻找门路。 只是大汉收复关中以来,想要前来找冯君侯的人何其多? 更别说是河东的世家,当年求着冯君侯平定河东民乱的时候,可没少在大河边上跪着钓鱼。 上门的人太多了,大汉又正值敏感时刻,镇守关中的冯君侯干脆来个全部拒之门外。 裴家又不敢私下里去见裴秀,兜兜转转之下,终是找到了关中扶风郡马家。 马腾本就是扶风人,后来又驻军扶风槐里。 期间“北备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三辅甚安爱之。” 故而给马家留下了不少余泽。 只是现在马家的宗族,在蜀地而不在关中。 遗留在关中的马家,不过是些旁支,且早已没落。 幸好早年赵马氏行事果断,看中了冯鬼王的潜力,暗中把马家在关中残余的那丁点关系网,尽数皆交了出来。 待大汉收复关中,这些马家旁支,又积极串联关中各家,颇有些功劳,故而关中马家这才重新有了些起色。 裴家身为河东大族,本是看不起关中马家这等落破户。 如今事到临头了,才想着要上门搞好关系,委实是耗费了不少人情,更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们打通关系的时候,冯君侯早就已经不在长安,领军巡视并州诸郡去了。 留守长安的张大秘书,对能学到自家阿郎真正学问的冯门弟子,自然是关注的。 毕竟她的儿子也是姓冯,阿郎身上的这些学问,她的儿子也是有份的。 更别说,自家阿郎收下的弟子,以后可都要叫自己儿子师弟的。 冯门子弟,岂能小视? 冯鬼王已经好些年不收弟子了,去年在河东时,却接见了一个裴家子弟。 张大秘书更是知道,自家阿郎有意想要把此人收入门下。 故而面对求上门来的裴家,张大秘书自然不可能轻易给出任何一丝承诺。 原因也很简单: 裴秀母子当初可是亲口说了,他们一个是低贱妾室,一个是庶出,不但不受裴家重视,而且还受到排挤。 裴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了几个下人到裴秀的住处,服侍裴秀母子。 裴秀在见了家族的人之后,再听到长安的事情,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当初在乱军中,亲眼看到河东大族被血洗,谁敢承认自己是受家庭重视? 现在好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换了普通人,家族里的人,多送些钱粮劳军,说不得就能就此脱离苦海,重新回到河东老家。 未眷营里有一些人,就是这么被家族里的人带回家了。 可惜的是,裴秀自己也知道,自己被冯鬼王接见之后,事情就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幸好裴家本意也不是非要把裴秀接回去。 再说了,裴秀真要回河东,裴家还未必乐意。 于是,裴秀就这么跟着学院学生在关中留了下来,仍要四处奔波学习(干活)。 好消息是,因为不是俘虏,再加上将来有可能成为冯君侯门下弟子这个特殊身份。 裴秀的阿母终于可以离开未眷营,在长安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当然,买小院的钱是裴家出的。 这么一来,他的阿母,比起在河东时,竟是好过了许多——不但有下人服侍,而且还不用受嫡母欺凌。 裴秀于是就更不想回河东了。 毕竟身为庶子,自己就算再怎么受自家大人重视,族中的那些嫡子嫡孙,可未必看得惯自己。 再说了,虽然四处奔波干活累是累了点,但学到的东西,那是真的多。 特别是制作舆图这方面,冯鬼王底下的学生,那是有真东西的。 前所未闻的地理学问,让裴秀欲罢不能。 就比如重修郑国渠,渠水所经过之处,有山,有泽,有水,有陵。 再加上秦时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地理变化极大。 有些地方,需不需要改道,改哪里,怎么改,都是大学问。 竹哨声渐起,有人高喊着: “裴郎君,下来吃饭啦!” “来了!” 正站在高地上查看周围地理环境的裴秀高声应了一句。 然后把手里的文件夹合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裤腿有没有绑好。 这才开始小跑着下高地。 这里可是荒地,多年没有人耕种,全是杂木杂草,藏着不少虫子,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吃饭的地方,先用香皂洗了手。 在这一点上,就连裴秀这种世家子都觉得奢侈——洗完之后,他还偷偷地伸手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当然,用香皂洗手这是学院学生的特权,别人是没有的。 其他人洗手只有用柳枝泡过的水,或者用皂角。 至于那些民夫劳役劳力,有干净的水就不错了。 主食有面条,有馒头,也有黍米。 不过大多人都是选面食。 隔个三四日,还能有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再配上梅菜,一小块肉脯,一只咸鱼,真香! 不过这也是学生的特权。 一般人只有黍米加梅菜,隔一天才有咸鱼。 民夫是每三天才能吃到咸鱼。 越巂特产的咸鱼,这些年来,一直供不应求。 干活的人饿得快,裴秀刚拿起捧起饭食,准备大快朵颐,只听得忽然有人在外头喊: “裴郎君,你家里派人来看你了!” 周围正在大口吃饭的学生们都是抬头看来,有人甚至还发出“哦”的声音。 有家人在关中就是好。 不过有部分人故意出声,除了羡慕,也有嫉妒。 毕竟大伙都是少年郎君,正值热血的时候,孤身一人出来打拼。 家里人偶尔派人过来看望一次也就罢了。 但若是经常派人过来,未免会让人觉得此人有些过于依赖家里。 在冯鬼王正式收裴秀到门下之前,他的身份在学生里面本就有些尴尬。 若是再加上时不时有家里人过来看望,就更加让他有些融不到学生里面去。 裴秀没有去看周围的目光,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上回不是已经跟过来的人说过,让阿母不要再派人过来么?怎么又来了? “多谢足下,请问我的家里人在哪呢?” “那边。” 来人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数人。 裴秀再次道谢,然后向着他们走去。 走近了,这才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人披着斗蓬,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还没等裴秀站定,那人就突然向前走几步。 裴秀一惊,脚步顿住了。 “秀儿!” 那人有些颤抖地喊了一声。 裴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突然一颤,脑门猛地轰隆隆响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失声地叫道:“大人……” 来人掀开斗蓬,露出一张已经有些苍老的脸。 若是有魏国的重臣在此,定然会发现,此人正是消失了近一年的尚书令裴潜。 “大人,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若是说裴秀对族里的一些人不太感冒,但他对自己的大人,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虽身为庶子,大人却是把自己看得比嫡子还重,甚至曾有言,有朝一日,让自己继承他的爵位。 裴秀紧张地向四周看看,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这里可是冯鬼王治下,而大人,可是魏国的尚书令。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裴秀紧紧地抓住裴潜的手,压低了声音,急声说道。 裴潜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手: “莫慌,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早有打算的。” 裴秀瞪大了眼:“大人的意思是?” “我已经和你的二叔联系上了,他不日将要来关中。” “二叔?” “就是为父多年前流落失散到蜀地的二弟,也就是你二叔。” 裴秀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是有一个二叔。 听说那个二叔,在十多岁的时候,送姊夫入蜀任蜀郡长史,没想到恰逢天下大乱,故而滞留在蜀地。 借了二叔姊夫的照顾,他早年就已经当上了汉国的官。 裴潜身为河东裴家的家主,原是魏国尚书令。 二弟裴俊在汉国当官,而三弟裴徽,又在魏国任职。 “那大人这一次回来……”裴秀顿了顿,心里有了些猜测,但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他最后改口问道,“大人不是在魏国么,怎么会在这里?” 裴潜叹了一口气: “说来话长,关中一战,魏国连失并州雍州,洛阳震动,魏天子出逃。” 说着,他苦笑地摇了摇头: “魏国举国上下,人心动摇,君不信臣,臣不忠君,一片亡国之像。” “魏天子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出任尚书令,不过是想借我河东裴家之名,收拢河东人心罢了。” 当年魏国失去了西平郡,魏天子所宠的后妃郭氏,正是出自西平大族郭家。 萧关一战时,冯鬼王后路被断,谣言四起,郭家在西平郡在后方借机起事,结果被屠戮一空。 这件事情,因为发生的地点是在遥远的凉州,所以少人知晓。 但裴潜身为尚书令,又岂会不知? 曹叡匆忙让他出任尚书令的做法,目的何在,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加上得知河东民乱之惨烈,还有裴秀母子落入乱军不知所踪,让裴潜实是心如火焚。 最后曹叡突然病逝,魏国内部更是混乱。 这种情况下,裴潜已经看出,汉魏之争,汉国已经占了上风。 魏国处于下风也就罢了,内部居然还有分裂之像,偏偏又立了一个五岁的幼儿为帝,说是亡国之像亦不为过。 所以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替魏国拉拢河东人士的人心? 于是干脆趁着混乱,出逃魏国,回到河东。 以前裴家是重注压魏国,现在世道不同了。 虽说自己有个二弟在汉国,但却无甚实权。 还不如自己这个家主回来亲自主持裴家如何归顺大汉。 反正自己的儿子正好被冯鬼王看好——如果传言是真的话。 裴潜此次过来,第一是看儿子,第二,就是想要向儿子证实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章节目录 第1103章 一拍即合 裴潜表面上是偷偷地来见自己的儿子裴秀,但他好歹也是做过魏国尚书令,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冯鬼王。 所以在他来见裴秀之前,已经有人比他提前一步,来到长安,拜见冯君侯。 这个人就是裴秀的二叔裴俊。 裴俊现在不过是一个六百石的议郎,和当年冯郎君献八牛犁,得天子接见后所封的散官相差不远。 也就是说,裴俊现在和刚出仕不久后的冯君侯,差不多一个等级。 相比起发育了十多年,就成为了大汉BOSS之一的冯君侯,裴俊升级的速度有点慢。 所以他来到长安,面见冯君侯时,须得恭敬行礼: “河东裴俊,拜见君侯。” 在得到裴俊来访的消息时,冯君侯一开始感觉有点蒙。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河东裴家的人,居然有人在蜀地当官。 这个发现,再一次刷新了冯君侯对世家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庞大关系网的认知。 只是这个裴俊,本就不在冯君侯的三国名人记忆里。 而且此人现在不过是光禄勋下边的一个属官。 对于冯君侯现在的地位来说,裴俊不过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官。。 再加上他刚接替丞相坐镇关中,马上就发动了上党战役,待上党战役过后,又开始巡视并州,忙得是前脚不搭后脚。 哪有时间去梳理河东世家那些眼花缭乱的关系网? 所以在此之前,没有听说过裴俊也是正常。 据冯君侯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裴俊所任的官职,大多都是用来收买有名无实的名士的无权散官。 最典型的就是被法正称为“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的许靖,尊誉不断,官至太傅。 他们最大的作用, 就是嘴炮和占据道德高点, 要么吹自己这边,要么贬敌人那边。 像冯君侯那些所谓的“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之类的风评,大约都是这类人物下的定义。 所以他估摸着,这一位十有八九也就是个缩水版的许靖之类。 心里是这么想的, 冯君侯的言行举止却是客气非常: “当不得裴议郎如此大礼, 请,请上坐。” 毕竟刘备都把许靖供起来了, 冯君侯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了, 自然也不能再拿自己的风评去开玩笑。 主客坐定之后,冯君侯这才问道: “裴议郎此番前来长安, 可是有何要事?” 裴俊答道: “回君侯, 俊祖籍本在河东,年少时因故离家已有数十载,如今得闻河东光复,不胜狂喜。” “故而特向天子告假, 回乡探亲。如今路过长安, 特意前来拜访冯君侯, 还望君侯莫要怪某冒昧。” 冯君侯摆手:“不会不会!” 你若不是出自河东裴氏, 那登门拜访自然是冒昧。 但你既然在拜帖上说自己出自河东裴氏, 那就不算冒昧。 “裴议郎离开这么多年, 如今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 实是可喜可贺啊!” “谢过君侯。”裴俊连忙道谢, 然后又说道, “说起来,某能再回河东与家人相聚, 其实还真是托了君侯的福啊。” 冯君侯明其意,谦虚道: “裴议郎言重了, 我不过是奉天子之命,讨贼兴汉而已。” 同时心里暗道:也不知河东民乱, 裴家有多少损失? 不过河东世家基本都被犁了一遍,估计裴家也是大出血。 若是这位裴议郎回到河东后, 发现老家被抄了一遍, 会不会把这帐记到我头上? 想到这里,冯君侯心怀鬼胎地暗戳戳问了一句: “我看拜帖上说,裴议郎是出自河东闻喜县?这些年来,可与家中有所联系, 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 “裴议郎有所不知啊,王师进入河东的时候, 这贼人欺压百姓太甚,河东百姓趁乱而起。” 冯君侯脸不红心不跳地陈述事实: “不少河东大族,都受到波及,若非乡贤及时求助大军,只怕这河东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得先试探一番,要不然的话,这位裴议郎的某位近亲在民乱中丧了命。 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对方的仇人而不自知,那就不太好了。 不怕仇家满天下,就怕不知仇家是谁。 要不然,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阴惯了人的冯鬼王心里这般想着,却是不知裴俊此行,是另有目的。 本来上党一役之后,并州河东局势基本已定,裴俊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回河东。 如今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冯某人回到长安。 但见裴俊听了冯鬼王的话,脸皮不由地就是一抽。 若非吾久在蜀地, 深知汝之手段,说不得还真信了你冯鬼王的鬼话。 蜀地与凉州,不知没了多少世家豪族。 就在你冯鬼王去巡视并州的时候,铁甲骑军还在凉州踏平了好几家豪族呢! 领头的,可不正是赵三千? 这个事情,要说你不知道,谁信? 若非怕家族不知好歹,撞上你冯鬼王的手段,吾怎么可能眼巴巴地赶来长安? “有劳君侯关心。某确实是出自闻喜裴氏,两个月前,才与河东的家人通了消息,家中亲人一切都好。” “哦?都还安好?那我就放……咳咳,那就好啊!哈哈,哈哈!” 冯君侯说着,最后竟是打了个哈哈。 两个月前? 意思就是说家里人确实没有受到民乱波及?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关将军进入河东时,闻喜县根本就没有抵抗,直接开城门投降了? 正因为闻喜县的知时务,闻喜裴家在河东民乱时,受到的波及确实比别家要少一些。 冯君侯想要把裴秀收入门下,除了看中他的才能。 还有一点,就是知道闻喜裴家宗房受到的损失比较小,可能比较容易从他们身上打开河东世家的口子。 至于到了后来,听说裴家的裴潜,在河东光复之后,反而成了魏国的尚书令,却是个歪打正着的事情。 在冯鬼王的算计里,真要能撬动闻喜裴家,让裴家表明态度投靠过来。 到时候还可以顺便看看让裴潜当上尚书令的魏国,是个何等精彩的脸色。 恶心敌人的事嘛,顺手做一做,就算对敌人没造成伤害,也能愉悦一下心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怀着某种同样的心思。 冯君侯这才刚想到裴潜,只听得裴俊已经主动提起: “其实不敢瞒君侯,某此次冒昧上门拜访,除了是谢君侯让我能重回故里与亲人相聚,还曾受兄长之托,前来与君侯相见。” “哦?” 冯君侯闻言,顿时一怔,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做掩饰。 同时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里,似乎并没有一个姓裴的故人。 除了裴秀。 只是裴秀没有必要绕着一个圈子,托人来见自己吧? “却不知裴议郎的兄长是谁?” “吾家兄长,上裴下潜,字文行,正是闻喜裴氏的家主……” 话未说完,就听得“噗”地一声,冯君侯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冯君侯极其失礼叫出声来:“裴潜?裴……裴文行是你的兄长?” 不怪冯君侯不知此事。 实是裴俊离开河东,已有数十载,再加上后来三国鼎立,难通消息,裴俊都做好了自己这辈子回不了河东的心理准备了。 冯君侯不过出仕十余载,裴俊又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他哪里会知晓这些事情。 除非是先帝入蜀时就出仕的老臣,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消息。 裴俊却是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自家兄长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就算兄长以前是魏贼的尚书令,但大家族嘛……这点事不至于吧?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得不回答:“回君侯,正是。” “亲的?亲兄长?” “没错。” 也不知是不是幻听,裴俊似乎听到屏风后面有人轻咳了一声。 冯君侯咳了一下,把茶杯放下,正色看向裴俊: “吾记得,裴文行不是魏国的尚书令么?他怎么会在两个月前派人送信给裴议郎呢?” 裴俊连忙解释道: “不敢瞒君侯,家兄其实早就有心弃贼从正,故而趁魏国大乱之时,设法出逃。” “只是因为上党战事,无法越过边关,直至几个月前,上党战事平息,这才寻得机会,回到河东。” “家兄回到河东后,就立刻派人给某送信,欲托某向君侯表明归顺大汉之意。” 魏国尚书令裴潜出逃魏国,要前来投靠大汉? 冯君侯一听到这个消息,以他这些年修炼来的心性,仍是止不住地惊呼: “此话当真?” “某岂敢欺骗君侯?”裴俊说着,从袖套里拿出一封信,起身奉上,“此乃家兄托某给君侯的信,请君侯过目。” 冯君侯接过来,并没有当场打开,而是放到案上。 然后看向裴俊: “令兄有心弃贼从正,那自是最好不过,只是为何他不亲自前来,而是托了裴议郎前来?” “回君侯,家兄有一子,虽是庶出,但极是聪慧,少有名声,被称河东领袖。” “如此良材美玉,自然是被家兄视若珍宝,把他当成继承者来培养。” “只是去年的时候,此子在河东民乱中失踪。故而家兄回到河东后,一是急欲寻回爱子,二是借此机会,重整裴氏。” “所以这才没有立刻前来拜见君侯,只是托某先给君侯送信,还请君侯海函。” 话虽说得有些不太明白,但冯君侯却是听明白了。 “嫡庶之争?” “君侯明见。” 这么说来,这个裴潜能当上魏国的尚书令,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啊。 魏国丢了河东,身为家主的裴潜,却在魏国当官。 要说裴家的其他人,对宗房没有任何想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世家内部的争斗,有时候并不比敌我之争来得轻松。 再加上裴潜居然把一个庶子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看起来是有魄力。 但此事对于裴氏内部来说,却是一个隐藏的炸药桶。 裴潜要是能一直掌握裴家大局,那倒还好说。 关键是他在魏国当官,而河东却落入了大汉手里。 偏偏那个少有名声的庶子还失踪了…… 对于裴氏某些有心人来说,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裴潜壮士断腕,从魏国跑回来,并没有立刻来见自己,而是先重新统一裴氏内部意见。 若是能同时寻回爱子,恐怕还能借此机会,把裴氏的嫡庶之争一并解决掉。 手段,确实了得啊! 只是这个“河东领袖”的称谓怎么有点熟悉? “裴议郎,不知裴公的那个爱子,是叫什么?” “裴秀,裴秀彦。” “咳咳咳……” 冯君侯再次咳嗽起来。 “所以裴议郎的意思是,令兄是去找他的爱子了?” “正是。” 冯君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裴议郎,若是有机会,请转告令兄,冯某对裴公闻名久矣,若是能与裴公相识,实乃冯某人之幸也!” 就冲着裴潜破除常规,公开扶持庶子的做法,就值得见上一面。 瓦解世家,大推恩令乃是利器啊! PS:裴潜逃回河东的原因,我觉得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吧? 魏国让他上台,本来就是为了河东,想让裴家做第二个西平郭家,所以他到底做不做? 除非他真看好魏国的未来,能反攻河东,否则他真要做了,等待河东裴家的,就是被血洗。 前有西平郭家,后有河东民乱,只要是正常人,都相信汉国不可能手软。 但若是他不做,那就暴露了自己的立场,那种情况下,魏国但凡有点智商,都知道他不值得信任。 到时候肯定是要提防着他,怎么还可能让他继续做尚书令? 能看在河东裴家的面上,让他留着性命做个散官不错了。 察看魏国高层决策,随时策应汉国之类,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从个人层面来说: 汉国收复了河东,他身为家主,却在魏国做官,就意味着失去了来自河东家族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就相当于主动放弃了家主的位置。 在没有与汉国沟通,甚至连家族都没有沟通的前提下。 就让堂堂裴氏家主主动化身细作潜伏在魏国,实在是太过理想化了。 更别说还是没有太大希望,甚至没有太大意义的那种细作。 相反,如果他以魏国尚书令,再加上河东裴家家主的身份,前来投奔汉国。 那他所能受到的待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需要考虑吗? 章节目录 第1104章 调动 裴俊离开后,冯永坐在原来旳位置上,一动一动,好久之后,这才幽幽地说道: “出来吧,出业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张大秘书从大厅屏风的后面转了出来,走到冯君侯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冯君侯看向张大秘书: “别告诉我说宫里不知道裴俊?” “知道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议郎,就算是知道了,难道还要特意派人来告诉你一声?” 张大秘书满在不乎地说着,然后看到了冯君侯的脸色,看他不似在开玩笑,顿时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莪的好阿郎,你可是镇东将军,陛下让你统关中诸事,那就是把整个关中都交给你了。” “裴氏不过是是河东的一个世家,裴俊更不过是裴氏的一个子弟。” “你连整个河东都敢连根拔起,难道宫里还要在乎一个区区裴俊?” 换成以前,那可能是在乎的。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以前的南乡学院已经改名成了皇家学院。 凉州考课也都已经进行到第六年了。 学院每年出来的学生,以及考课的顺利推进,都是朝廷和宫里面对世家时的重要底气。 冯君侯不吃这一套,他斜眼看向张星忆:“也就是说,宫里确实调查过裴俊?” 张星忆面色坦然: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算是调查,估计也是听说了这个人,可能临时调查了一番。” “不过宫里应该对他没多大的重视就是, 要不然怎么可能只是把他派了过来, 却没有提前通知我?” 冯君侯这才点头。 好吧,这也算是能说得通。 “也就是说,宫里不管这个事?” “宫里为什么要管这个事?”张大秘书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河东弄出了这么大的事, 丞相都没说什么。” “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河东裴氏而已, 宫里还要管你对他们做什么?” “宫里光把裴俊派过来,却什么都没有说, 意思不就是把人交给你了, 任你处理?” 看到冯君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大秘书有些不耐烦起来: “哎呀你放心好啦, 朝廷不让兴汉会在关中圈地, 那是公事。但就私下里来说,要说现在陛下最信任的人,镇东将军绝对是其中之一。” “再说了,宫里现在忙着呢, 只要你能守好关中, 那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对于张小四的话, 冯君侯还是相信的。 “宫里在忙什么?迁都?” 反正也没有外人, 夫妻之间的闲话, 不算是窥探宫中之事。 顶多算是问问连襟和大姨子的近况。 冯君侯敢问, 张小四也真敢答, 只见她摇头道: “不光是迁都, 要是光忙着迁都就好了。” 冯君侯听到这个话, 就感到有些奇怪了。 丞相都已经去世这么久,别说阿斗身后站着一个女相。 就算阿斗自己, 按丞相生前的安排,他一个人估计也能把局势安定下来了。 更别说这些年来, 随着大汉屡战屡胜,阿斗的根基, 可比历史上的牢固多了。 凉州虽说出了点状况,但也已经被镇压了下去。 可以说, 现在正是汉魏吴三国的喘息期, 大汉暂无外患,又无内忧,有什么好忙的? “蜀地出事了。” “蜀地?” 张星忆点头:“对。” “出了什么事?” “李正方和吴子远病重。” “吴子远?” “就是吴懿。” 冯君侯失声道:“李平和吴懿同时病重?” 张星忆点了点头: “你巡视并州的时候吴子远就生病了,只是一开始还道是寻常小病, 哪知却是越发严重。” “到后来,宫里把李医工和樊医工都派了过去, 也不过是稍有起色, 这才过了两个月,又不行了。” “倒是李正方,却是比吴子远病得还要严重,我才接到消息,说是人才刚倒下,似乎就马上快要不行了。” 冯君侯闻言,眉头就是一皱。 李平倒还好说。 反正按阿斗给他安排的太傅之尊看来, 肯定是没打算再启用他了, 估计就这么让他养老到死。 而且此人,原本就应该是跟着丞相走的。 丞相多活了几年, 他也跟着沾光,跟着多活了几年,不亏。 但吴懿可不一样。 他可是蒋琬去了汉中之后留守锦城的人选。 同时也是天子将来迁都后, 领益州诸事的益州刺史。 没曾想,这天子还没迁都呢,吴懿就要去见先帝和丞相了。 “李医工和樊医工也没有办法么?” 张星忆摇头: “说是早年血气亏得太多,挺不住了。” 冯君侯不说话了。 若是那两个人没有办法,那就是真没有办法了。 好一会过后,冯君侯这才有些闷闷地问道: “那陛下打算让谁接替吴将军?” “吴元雄。” 吴班? 冯君侯点了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虽说天子迁都已成定局,但锦城终究算是季汉的龙兴之地,将来至少也得有个陪都的地位。 再说了,现在皇太后还在锦城,换了别人留守,还不一定让人放心。 “吴将军在关中一战中, 也算是立了不小的功劳,让他留守锦城, 倒也算是有资格。” 张星忆叹了一口气: “终是比不过他的族兄, 而且现在正是大汉用人之际, 吴将军这一去,让军中又少了一员老将。” 冯君侯也知道这一点,学院的学生,只能是解决大汉中低层的官吏将校。 像这种既有声望,又有经验,同时还能信得过的领军将领,可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外如是。 对这种情况,冯君侯只能是提建议道: “若是担心,可再让一人出任刺史长史佐之。” 张星忆点头: “陛下正有此意,欲让江州太守向宠出任益州刺史长史。” “那派何人去江州?” 江州向东是永安,向南是南中,是蜀中战略要地,起着支撑永安,牵制南中的作用。 张星忆看了冯君侯一眼,又马上把目光移开:“张太守。” 冯君侯一愣:“哪个张太守?” “张伯岐。” “张嶷?” “对。” 冯君侯一脸古怪地看着张小四:“张太守就张太守,你心虚个什么?” “我没有!” 冯君侯“呵”地一声笑,躺回了椅子里,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张嶷调走我没有意见,但柳隐得给我留下。” “潼关那边修好了,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呢,我打算把他放到那里去。” 以冯君侯现在的地位,又肩负镇守关中的重任,领大汉精锐大军,直面魏国强敌。 这种情况下,必然是要用一些信得过,而且还能拿得出手的人。 什么培养亲信,什么任人唯亲,都是屁话。 举贤不避亲才是正道。 王平和刘浑给了邓芝,姜维和石苞放在河东,句扶和孟琰守着蓝田和武关。 赵广和杨千万只有领军之能。 李平的事情一出来,就连李丰估计也要回蜀地。 所以最重要的潼关,还没有确定人选。 本来冯君侯是意属柳隐和张嶷,他们两人,一个重守,一个能攻。 现在宫里要把张嶷调走,那就只能让李球补上了。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身边就得全部放出去,连搭把手的人都没了。 张小四一听,连忙乖巧地靠过来: “陛下也知道阿郎坐镇关中需要人手,所以除了张嶷,不会再要其他人。” 冯君侯哼哼一声,也不说话。 心里暗道: 在这些人当中,张嶷的能力是最平衡的,文武皆备,没曾想宫里倒是会挑人的很。 这等眼光,估计小胖子肯定是没有的,说不得又是皇后的主意。 只是想想,连李平和吴懿都要死了。 这么一算下来,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当真是越发稀少。 想到这里,冯君侯突然又想起一事: “李平的事情一出来,浩轩也要离开关中回蜀地,我还得要一个人,要不然军粮的事情,没有接手。” “阿郎想要谁?” “诸葛伯松(即诸葛乔),他早年被丞相派到汉中当粮草官,后面又负责北伐陇右时的运粮工作,对此事甚是熟悉。” “所以李浩轩回去后,我想让他来关中接手粮草官一职。” 这一回,轮到张星忆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冯君侯,最终是有些感慨地说道: “丞相收了你这个弟子,总算是没有收错。” 诸葛伯松原本在汉中运粮,后来北伐时劳累过度,差点病亡。 病好后又被丞相派去南中那种地方,一呆就是十来年。 关中一战,大汉几乎是举全国之兵,各类物资耗费极多。 诸葛伯松这些年来,一直维持南中稳定,同时把南中开采出来的铜源源不断地运到锦城。 平时里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确实是积累了不少功劳。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早就累功升迁了。 可惜的是,偏偏大汉丞相是姓诸葛。 所以诸葛伯松这些年来,一直是呆在南中喂蚊虫。 很明显,眼下阿郎的意思,是想着要拉诸葛伯松一把了。 冯君侯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坦然道: “丞相为大汉鞠躬尽瘁,去世前又不让家人来关中祭祀。” “眼下关中已经安定下来了,伯松兄长过来,正好让夫人也带着孩子过来看一看。” “我这算是公私兼顾,别人真要说我是以权谋私,那我也认了。” 张星忆“嘁”了一声:“就你有人情味,都当别人是无情无义?” 她学着冯君侯躺进椅子里,“陛下为了丞相,可是杀了人的,现在谁会为这个事情再得罪你?” “哦,那就好,你帮我写个奏疏。” 冯君侯不说这个事还好,一说这个事,本来已经躺进椅子里的张大秘书,登时就是翻身而起。 然后开始没头没脑地打冯君侯。 “你干嘛?疯了?” 冯君侯被打懵了。 “我不写!” “不写就不写,不写我让三娘写去。” 张大秘书手上不停,同时没好气地骂道: “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就是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就不能好好练练?你看双双,就是随了你!” “要是我的孩子,将来写的字也那样,看我不打死你!” “那和我有关系吗?明明是双双天分不行,又不好好学,你看阿虫不就写得挺好?” “你也知道天分!要是阿漠真随了你这个天分,看妾不掐死你!” 张大秘书的孩子,小名叫阿漠。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正值他的大人领军大军越过大漠,转战万里,征伐贼人。 “放心好啦!”冯君侯瞅准了机会,抓住张小四的手,安慰道,“女儿才随大人,儿子多是随阿母。” “阿漠肯定是要随你,像你小时那样聪慧可爱。” 这番话,既是安慰,又是哄骗。 饶是夫妻多年,张大秘书听到这个话,心里亦是轻颤了一下。 但见她眼波流转:“真的?” 冯君侯伸出手指:“我发誓……”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头突然“轰隆”一声。 惊得张小四差点滚进冯君侯的怀里。 雷声渐渐远去,屋里的两人四目相对。 “天杀的!” 张小四突然咬牙切齿,又开始打人。 冯君侯狼狈而逃,逃到屋外时,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天空,他忍不住地伸出中指。 “轰隆!” 雷声过后,冰冷的秋雨开始绵绵而下。 秋雨过后,天气就越发地凉了起来。 在关中的第一场雪下来前,长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冯君侯看到花鬘,不禁大感意外: “要来不早点来,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雪一下下来,你连汉中都回不去,不好好呆在锦城,非跑来长安受冻?” 站在人高马大的冯君侯面前,身材小巧的花鬘就更显得矮小。 她满面欢喜地刚一登门,就听到冯君侯这般言语,气得直翻白眼: “你管我!我又不是来找你!” 只是论起口舌之争,花娘子如何是巧言令色的冯郎君对手? 但见冯君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晓得晓得!你是关夫人嘛!是过来找你家阿郎的吧?” 蜀地人人皆知孟获之女花鬘,在丞相南征的时候,被关家四郎俘获芳心,两人私定终身。 后来关四郎跟随冯君侯,闯出好大的名头,这花娘子一个慧眼识人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连一直呆在锦城的孟获,门口居然也有些热闹起来,有不少南中老乡找上门来攀关系。 此时花鬘听冯君侯拿这个事来调侃,登时就是就恨不得拿飞刀在这个家伙身上透百八十个窟窿。 看到花鬘气得满脸通红,冯君侯身边的关小君侯看不过去了,轻踢了他一下,嗔道: “干什么呢?花娘子好不容易才过来,看你说的什么胡话?” 冯君侯顿时就不说话了。 花鬘一看是一物降一物,立马又得意起来。 冯君侯微微一笑,转身招了招手: “来,双双,阿虫,阿顺,一起过来,见过你们的花姨。” 三个孩子行完礼,冯君侯又很是热情地介绍: “双双和阿虫你应该认识,阿顺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呢,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刚出征不久。” “现在你看看,他长得像不像关将军?”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孩子,再听到冯君侯的话,花鬘的脸都绿了。 章节目录 第1105章 意外之喜 年少时不懂事,光顾着图某人的相貌俊美,武艺又好,本以为是个难得的汉家郎君。 没曾想对方竟是女子所扮。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 大不了算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罢了。 只是在冯鬼王面前搞出这种误会,没想到却是被对方拿捏住了。 而且照眼下的情况看,恐怕这辈子都要被拿捏。 花鬘想起这个,顿时又是闷闷不乐。 随手摸了摸了三个孩子的脑袋,随手从怀里掏出三块精美的翡翠,递给他们: “喏,这是见面礼,红的是双双的,紫的是你们两个的。。” 饶是双双阿虫阿顺生于富贵之家,见过常人一辈子可能都未能见过的好东西。 但花鬘手上的三块翡翠,却是极为难得的纯色翡翠,一红两紫。 颜色纯也就罢了,做工还极是精美。 阿顺嘴最甜,对着花鬘道谢: “谢过花姨。” 然后就想伸手去拿。 还没抓起来,他忽然发现阿姊和阿兄根本没有动。 转头看去,却见阿姊和阿兄正眨巴着眼睛,看向阿母。 双双和阿虫已经不小了,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好东西,所以伸手之前,以询问地目光看向大人和阿母。 看到阿姊和阿兄如此,阿顺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拿吧,没事。” 冯君侯大包大揽地说道。 东西虽然少见,但冯府若是真想要,有的是人主动送上门来。 “看来这两年你在南边又赚了不少啊。” 看了一眼孩子手里的翡翠,冯君侯又说了一句。 “就是个小玩意。”花鬘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赚的再多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全便宜了你。” 这话一出来, 别说关将军,就是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的阿梅也禁不住地瞪大了眼,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阿郎。 “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了?”感受到身边关将军审视的目光, 冯君侯差点暴跳如雷。 “难道不是吗?” 花鬘越过冯君侯身边, 凑到阿梅跟前,伸出手要逗她的孩子, 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几年南中办了几个学堂,光是每年买书本和给先生束脩,就花了好多钱。” “更别说建学堂, 还要给各家寨子孩子补贴的口粮,简直就是赚多少填多少。” 花鬘说着,又有些气鼓鼓起来: “怎么说我也是给你帮了不少忙, 你是怎么狠得下心收我这么多钱的?” “知足吧你!”冯君侯警报解除,又开始打击人,“能给你个机会花这些钱还不满足?” “多少人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呢!你看看锦城那边, 比南中晚了多少年开学堂?” 印书的成本其实不贵, 派去南中的先生, 大多也是学堂准备毕业要去实习的学生。 这些钱,说白了就是买办学堂的资格。 大汉这些年来新型经济的发展, 再加上兴汉会这条鲶鱼搞风搞雨,迫使更多的世家豪族转变观念。 要不然, 就只能等着被淘汰。 最好的命运, 也是从社会顶层跌落, 成为中层人家。 “这几年你的马场和马队,可没少从学堂里搂学生,光是这个, 你就早已经回本了。” 各地的学堂, 又不是说每个学生都能保送皇家学院。 更多的,是学好常用字和基础算术, 然后就进入各家商队工坊种植园啥的。 南中的学堂, 基本都花鬘自己拉人搞起来的。 这两年学堂里但凡不能去上皇家学院的学生, 基本都被她收走了。 没办法,南中现在不少人家要靠着她吃饭。 再加上又是识字读书这等难得的好事, 只要她吆喝一嗓子, 有的是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南中的开发,加快了汉夷融合。 至少渠帅头目寨主的孩子们, 不学汉字不懂汉话, 那是不行的。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就是寨子要去集市上换东西,面对一个连说带比划能猜到对方想要表达意思的夷人, 和一个比划半也表达不出自己意思的夷人,汉人肯定是优先选能表达自己意思的那个。 什么? 你不跟汉人换东西? 那你得问族人愿不愿意。 “回本什么回本,说得好像现在我不用再投钱了一样。” 阿梅的孩子的小名很有南中特色,就叫阿喃。 花鬘对着阿喃的脸捏了又捏,一直舍不得放开,又嫩又滑,手感极佳。 直到小娃娃瘪着嘴快要哭起来,这才心满意足放过他,然后把一块羊脂玉塞给他。 阿喃得到新鲜玩意,立刻忘记了哭,拿起来就想往嘴里尝尝咸淡。 吓得阿梅连忙帮他收起来。 花鬘又把最后两块玉佩分给阿漠和阿布——李慕的孩子的小名就更有意思,直接就叫阿布。 有了阿喃的例子,张星忆和李慕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起来。 “现在学堂的名声已经传开了,多少头人想要往里面投钱呢,你还敢说你没收回成本?” 冯君侯一口道破了花少主的小心思。 花鬘撇撇嘴,不再说话。 她老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鬼王,什么都不可能瞒得过他。 再说了,这次过来,她是有事找他,也不好跟他吵得太过。 只是她不说话,冯君侯可没有放过她。 看着她对着孩子大撒礼物,此人又开始嘴贱: “你给孩子带了礼物,难道就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没曾想花鬘闻言,竟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冯君侯: “喏, 给!” 这回轮到冯君侯惊讶了, 他本就是想逗她一番,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真给自己掏出个礼物出来。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先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 花小娘的手向前递了递: “你的礼物啊,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的,放心,没毒。” 冯君侯呵呵一笑,暗道就算你在这上面下了蛊,难道还我会怕你? 老子的阿梅,可是南中巫医之后,手段怕是比你不知高明多少。 心里这般想着,他一边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 花鬘冲着他神秘地说了一句。 冯君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依言打开荷包。 里头没有翡翠,也没有金子,更没有票子。 冯君侯凑近了看,然后忍不住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手里接到的,是一把稻谷。 谷蔈“什么意思?” 冯君侯掂了掂手里的稻谷,问道。 难不成这是南中的风俗,送人稻谷,表示祝愿对方谷粮满仓? 花鬘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你可知这稻谷与平常的稻谷大不一样?” 冯君侯闻言,不禁低头仔细又看了看: “不就是稻谷么?还能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这是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颗放到嘴里。 嘴里响起轻微的一声“咔”,嚼了嚼,冯君侯皱眉:“生的?” 旁边的关小君侯看了一眼阿喃,抚额叹气,她终于知道这孩子把翡翠放嘴里尝咸淡是随谁了。 花鬘“啧”了一声,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冯君侯: “这是我去年和今年在锦城那边种出来的稻谷!” 冯君侯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就是不甘示弱,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稻谷: “咋啦?你种出来的稻谷,就比别人的金贵?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还只送这么一把。” “真要送,你送我千几百担还差不多,正好吃多了面食,今年冬日可以多吃几碗米饭。” 花鬘大怒: “当然比别人金贵!这谷种,可是我千辛万苦从邑城那边找来的,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忿忿地伸出来,往冯君侯手上抓,想要把稻谷抢回去。 “林邑又……” 冯君侯刚说了三个字,然后下意识地就顿住了:“林邑?” “当然!” 花鬘的小手已经抓住了稻谷,谁料到冯君侯大手突然一握,直接就把她的手一并握住: “唉呀呀!你这小娘子,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再说了,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自己拿回去的道理?” 冯君侯生怕她用力抽走,另外一只手又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你先好好与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从林邑那里拿到种子的?” “还有,你说这是你在锦城那边种出来的谷子,可是当真?” 花鬘小脸通红,怒目而视:“你放手!” “我不放!”冯君侯开始耍流氓,“这是我的东西,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花鬘用力抽了几下,没想到冯君侯握得更紧了。 她快要哭出来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我不拿你的东西!” “啊?这个……” 冯君侯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尴尬,忙不迭地松开手。 “这个……哈哈,这个,没注意,哈哈……” 当着一众妻妾的面,冯君侯打着哈哈,弯腰把地上的几粒谷子捡起来: “听到花娘子提起林邑稻,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嘿嘿……” 阿梅是个乖巧的,有些好奇地看着冯君侯很在意这些谷子,出声打破了尴尬: “男君,这林邑的谷子,与平常的谷子有什么不同吗?” 冯君侯把谷子重新倒入荷包,一边说道: “这个啊,就得问花娘子了,毕竟这可是她种出来的。” 花鬘这个时候,终于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没敢去看别人,只敢看向自己的好友阿梅: “林邑稻耐旱,不需要像平常稻谷那样,地里离不开水,而且它不择地,随地而长。” “最重要的,它从播下去到收成,只需要两个月多一点……” 听到这里,就连原本一直斜眼看人的张大秘书,都忍不住地惊呼起来: “两个月?” “不是两个月,是两个多月。”花鬘纠正道,“听说林邑那边,只需要不到两个月,但我在锦城试过了,超过两个月。” “两个多月也可以啊!”张星忆截口说道,“南中那边多山地少,要是这林邑稻真这么好,那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花鬘当然知道既不挑地,又很耐旱的林邑稻很适合在南中种植。 特别是兴汉会带头在南中开出梯田,简直就是为林邑稻量身打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冯君侯。 都道此人是鬼王转世,看来不无道理。 要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一直想办法找到林邑稻,又怎么会在南中大力开发梯田? 可以说,此举对于南中百姓而言,当真算得上是大功德了。 如果说诸葛阿公是给南中带来了秩序,那么这个家伙,就是给南中带来富足。 当然,最早的时候他是吃人,这个不算。 冯君侯没有注意到花鬘的目光,他转过头去,对着张星忆笑道: “还有江州,张伯岐可算是走了大运了,还没上任呢,就凭空得了这么一件大功劳。” 有了林邑稻,不仅仅是江州,加上南中和整个蜀地平原,可耕种面积估计又要再扩大一番。 那些渠水灌溉不到但雨量充足的地方,还有那些不够肥沃的地方,都可以尝试种上这种稻谷。 这么一算起来,蜀地的粮食产量可能又要再提高。 不但要卷死蜀地平原的世家,而且还要卷死荆州的豪族。 想到这里,冯君侯看向花娘子的目光,就变得格外欢喜。 花娘子不敢对上冯君侯的视线,目光闪躲。 冯君侯光顾着高兴,没有去探究,只管对着关小君侯说道: “今日贵客上门,我要好好招待一番,细君,烦你告诉下人一声,多备些上好的酒菜。” 关小君侯含笑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花鬘,然后招呼几人领着孩子下去。 花鬘也想跟着离开,但她是客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事要跟冯君侯说。 “坐下先喝口茶。” 冯君侯主动开口说道,“林邑稻的事情,辛苦你了。” 早几年就吩咐给她的事情,本来冯君侯自己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没想到她居然能一直记着,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冯君侯这么高兴,除了刚才所说,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农业是第一产业,人类社会的一切发展,都是建立在足够的粮食供应的基础上。 从汉到唐,长达千年时间里,中原的官方统计人口,顶峰基本都是六千万上下。 直到宋时,新式工具的出现,大力开发江南。 最重要的,是大力推广林邑稻,这才让人口触摸到亿的规模。 直至明代,继续引进新型粮食作物,人口再一次突破,向两亿发展。 不要小看一种两种的农作物的引进和改进,它很可能让中原大地能承受的人口极限,不断地突破上限。 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没有足够的人口规模,什么都是虚的。 花鬘听话地坐下,捧起茶杯,凑到嘴边,然后又很快放下,也不知喝没喝: “倒也没有什么辛苦,其实我这一次过来,除了给你说这个事,还有事想要求你。” “哦,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冯君侯今天心里高兴,大包大揽地应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106章 顺理成章 花鬘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好一会后,她才开口道: “我想在长安城内买一块地皮,盖个大院子。” 然后她又看向冯君侯,强调道:“地段要好一些。” “你是大将军,管着整个关中,现在又帮陛下盖行宫,一定最清楚哪里是最好旳地方。” 冯君侯闻言,微微一惊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娘子。 然后又笑了一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是大将军。” 花鬘撇撇嘴:“反正迟早的事,现在全大汉都知道,连什么镇东大将军镇军大将军,都比不过你。” “你就说吧,你愿不愿意帮我?” 让冯君侯没有想到的是,这南蛮出来的小娘子,居然会有这么超前的意识。 别看长安现在还是破落模样,但它以后可是大汉的都城,假以时日,地皮绝对是全大汉最昂贵的。 天子迁都以后,但凡是城内好地段的房子,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京城官员,若非显贵, 恐怕也没有能力买下来。 就算有钱,有没有资格还两说。 从这方面来说, 冯君侯坐镇关中, 全权处理天子皇宫的建造, 那真是捧了一个装满金子的盆子。 只要脸皮够厚,手段够黑, 给自己批上几块上好的地皮,将来就是什么也不干,直接卖出去也能赚够一辈子的吃喝费用。 当然, 冯君侯不喜欢钱,他更喜欢撒币。 所以这也是宫里完全把这个事情交给他的原因之一。 冯君侯没想着从这里面赚油水,但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拿几块地皮来卖人情。 “帮你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但你得把事情跟我说明白,为什么想着要在长安盖院子?” 花鬘闻言, 登时瞪大了眼: “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准备来长安了?到时候我家大人和阿母肯定也要跟过来, 我自然是要提前给他们做好准备。” 冯君侯眉头一挑: “这个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等方面, 花鬘看向冯君侯的目光反倒是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蜀中全传遍了好吗?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咦? 这是在为迁都做舆论准备? “哦, 这样啊!行吧,到时候我给你指点几个地方,看看你想多大的地, 考虑好后跟我说一声。” 冯君侯浑不在意地说道:“后头我会让人给你办个地契文书。” 然后又强调了一句:“拿文书的时候,记得带上钱票。” 熟归熟,但公事还是要公办的。 现在大汉境内的大宗交易, 基本都是用钱票。 除了大汉储备局,世间还没有发现有人能仿制得出来这种票子。 有兴汉会和大汉官府背书, 票子面值坚挺得很。 就连大汉境外, 也有不少人认这个票子。 特别是吴国境内。 听说武昌那边,还有溢价。 没办法,吴大帝又准备要再铸一批大钱了。 铁的,面值一千。 以前好歹只是铜少了点, 钱币薄一些。 后来开始往铜里掺其他东西。 再后来是往其他东西里掺铜。 现在干脆是连铜都不掺了, 直接上纯铁。 面值一千的大铁钱,就问你怕不怕? 据冯君侯所知,常凯申大队长也搞过这么一套。 只不过货币的名字比较好听,叫金圆券。 然后么, 飞机加大炮的四百三十万大军,“优势在我”的常大队长, 生生被小米加步枪的一百二十七万反推了。 因为老百姓讨厌金圆券,所以他们就算是用手推车,也要推着一百二十七万干翻“优势在我”的常大队长。 所以冯君侯早年虽然答应过丞相,可以让朝廷安排人进入大汉储备局。 但只能是监督,不能插手大汉储备局的印票流程。 原历史上华夏大地上的第一种纸钞,也同样是发源于蜀地,乃是宋时的交子。 但自交子问世时起,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官府能克制住印票的本能冲动。 如果哪一天,朝廷真要逼着让大汉储备局多印些纸钞,冯君侯肯定是立马让兴汉会把大汉储备局剥离出去。 如果不允许,那他就脱离兴汉会,让有能者当龙头老大。 当然,在冯君侯的有生之年,估计不会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才刚刚处于上升期的季汉,同时同部还孕育着新的生产力,在可见的时间内,财政不大可能出现大风险。 所以钱票在有兴汉会据点的地方,是除了五铢钱之外,最值得信任的货币之一。 花娘子这些年走南闯北,自然是随身携带了不少票子。 此时听到冯君侯的叮嘱,眼珠子转了几下: “钱票的事情好说,但这地段,我还没说完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方才我看你的模样,看来你很是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不如这样,你先给我说, 以后你家安在哪里,我就在你家旁边买个地段。” 冯君侯斜眼看了她一眼: “你可要想好了, 你刚才还喊我大将军呢, 以后我府上周围, 可不是一般人家,以后真要有人看上了你家的宅子,说不准你们还得再搬一次家。” 孟获是什么人? 南中叛乱的头目,后来又被逼着降了大汉,本来就是一个被防范的对象。 给他一个御史中丞的位置,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同时也是想要用孟家的名头安抚南中诸夷。 随着兴汉会对南中的开发越发深入,孟家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小。 作用越小,地位就越低。 虽说还有个孟琰在军中。 但有能力逼迫孟家的人,自然有资格知道孟获与孟琰是个什么关系。 再说了,现在的大汉军中,对南中夷人的依赖也没有历史上那么大。 孟琰反而会因为孟获的关系,升迁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花鬘这些年来,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在锦城看似官位尊荣,但实则不过是闲职一个。 甚至平日有些小心,不敢轻易得罪人。 当然,要说有人欺负孟家,倒也不至于。 孟获当然是降将,但谁让他有一个好女儿,抱上了某人的大腿。 关家四郎:没错,正是在下! 所以花小娘子底气十足地说道: “我不怕,莪可是关家四郎的妻室呢,谁要敢说欺负我们孟家,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帮忙!” 说着,她再看向冯君侯: “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帮了君侯你这么多的忙,以后我们可是邻居,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受欺负了不管吧?” 冯君侯闻言,不由地一拍脑袋! 好家伙,方才我还取笑她是过来找自家阿郎呢,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不过也不奇怪,关大将军本就是自己的妻室。 只有跟着自己上了战场,才让人想起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是我疏忽了,说得倒也是,现在全大汉谁不知道你与关家四郎的关系?” “你的阿郎,现在可是征东将军呢,又掌军权,全大汉可没几人敢得罪他。” 以前关家四郎名声不著,又是关家庶子,没几人知晓。 关中一战,关四郎出尽风头,尽显关老君侯遗风。 可谓朝夕之间,家喻户晓。 更重要的是,据某些传闻说,关家四郎还是冯君侯麾下第一大将,连赵三千都位居其后。 真要得罪此人,那可不就是间接得罪了冯镇东?谷躳 “既然如此,那倒还方便了,你想好自己要盖多大个院子,到时候直接去寻张秘书拿一个地契文书就是。” 冯君侯此话,无疑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花娘子立刻眉开眼笑,她拿起茶杯,“吨吨吨”地喝了几口,这才放下,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事。” “唉呀,你这小娘子,怎的这么麻烦?”冯君侯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还有什么事,全部道来就是。” “这院子,我想请南乡工程队的人来监工,我不要木头院子,我要砖瓦的,以水泥粘和,大红砖,好看!” 这审美,真他特么的土! 冯君侯心里暗暗吐槽。 只是大汉以火德自居,以赤为主。 红色正是大众都喜欢的颜色,国色嘛。 “很贵的!” 水泥这玩意,不是最早用来铺路被叫作人工石的劣等水泥,而是煅烧出来的勉强合格的水泥。 只是出品率极低,导致产量一直不高。 主要还是温度不好掌握。 全大汉出产的煅烧水泥,还不够皇家和权贵用。 像孟家这种,盖房子还想用水泥,至少要排队十年——如果能轮得到他们的话。 当然,还是那句话,谁叫孟获有个好女儿呢? 花小娘子拍了拍胸脯,很是大气地说道:“我不缺钱!” “那就没问题了。我给你个手信,你回南乡后,拿着我的手信去找人就行。” 长安的重建是个大工程。 大工程就意味着大油水。 给孟家打造一个样板工程,还怕以后迁到长安的富贵人家不赶着上门找工程队盖房子? 冯君侯再看向花鬘,满脸的笑容。 心里高兴,于是在给花鬘的洗尘宴上就多饮了几杯。 一年多的征战,紧接着又是丞相去世,接着要善后关中并州诸事,冯君侯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 如今诸事皆定,花鬘又带了好消息,让冯君侯看到解决了大汉时代人口限制的希望。 再加上这场宴席,除了冯家家主和四个妻妾,就花鬘一个客人。 就连不喜饮酒的张小四,看到冯君侯难得的放松时刻,也陪着他喝了几杯。 于是冯君侯喝醉了。 不过今晚他的兴致极高,喝醉了还不忘搂着怀里的佳人胡天胡地。 待第二日天色大亮,他才醒过来。 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了寒意。 冯君侯眯着眼,翻了个身,顺手把身边温暖的躯体搂到怀里,打算睡个回笼觉。 鼻间的发香有些陌生。 搂着人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 嗯,先排除关将军。 因为关将军不可能起这么晚,按她的习惯,应该是早早就起来练武去了。 也不是张小四,张小四的虽叫小四,但她和李慕身高差不多,没这么小巧。 看来是阿梅了。 “阿梅,你洗发膏换了?” 冯君侯喃喃地问了一句。 怀里的人儿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把自己蜷得更紧了。 嗯,是阿梅的习惯。 “喂,摸还不够,还要捏?” 感觉到冯君侯的手一直不老实,怀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老夫老妻……” 话未说完,冯君侯猛地睁开了眼,半撑起身子: “怎么是你!” 背对着他的花鬘没有转过来,只给他留了一片洁白的颈背: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冯君侯原本有些迷糊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只是听着她冷静的语气,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呃,昨晚是怎么回事?” “关家四郎不能给我个孩子,我只能找你要了。” 冯君侯鬼躯一震! 曹! 明明前面听到她冷静的语气,还觉得有些顺理成章。 此时再听到这一句,竟是生出一种刺激的偷情感觉是怎么回事? “呃,我的意思是说……” 他本想问关大将军和张小四是不是同谋。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两个人的点头,花鬘肯定没有胆子爬上榻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的?” “你自己问你的正室夫人去,问我做什么?” 想起自己是关家四郎名义上的妻室,而关家四郎又是这个家伙的妻室。 现在自己又…… 真是乱七八糟的关系! 花鬘不禁有些气苦,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图你的名声,想要借兴汉会之手救助族人,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毕竟冯鬼王在南中的时候,一夜御女三千,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自己这些年,领着族人,积攒下了不少产业。 以前诸葛阿公还在的时候,倒还不用太过担心有人会强取豪夺。 但现在诸葛阿公去了,谁知道朝堂会变成什么样? 自己肯定是要及早想好退路。 虽说有关家四郎妻室这个名头,但这终究是虚的,总不能让人踏实。 反正自己这些年也是借着冯鬼王的名头行事,还不如干脆真便宜了他,也算是名副其实。 抱大腿,肯定是抱最粗的那条。 对于冯君侯来说,事反常则必有妖。 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因为刚睡醒,一时间没有理清头绪。 正在努力思索间,花鬘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过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 “如果以后我生了女孩,她必须是祝融族的少族长。” 冯君侯听着这个口气,顿时大惊: “你想生几个?” 花鬘没想到此人竟说出这等不似人言的话来,她猛地转过身来: “你不想负责?就算是只有一个孩子,她也得去!” 大概是转得太用力,晃动得太厉害,让冯君侯眼睛不由直了一下。 这个不怪他。 毕竟关将军从天女抢回来的药方和锻体术,效果不错。 昨夜醉得太厉害,迷糊之间,浑身无力。 现在清晨醒来,状态大不一样。 章节目录 第1107章 妾的,就是阿郎的 新人懒梳洗,冯君侯昨夜里又喝了个酩酊大醉,今天起得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旳。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向泼辣的花小娘子,居然害羞起来,磨磨蹭蹭不肯出房间。 “你快点的!” 坐在榻上的冯君侯看着她赖在榻上不起来,不由地催促。 “你……你下去,转过身去!” 花鬘裹着绒被子,只冒出个头出来,脸上有些许的红晕,示意冯某人下榻,“我要穿衣服。” 身为老司机的冯君侯,听到这个话,就是“嘁”了一声: “怕什么?摸都摸完了,还怕我看?你快点穿,穿好了帮莪穿。” “哈?”花小娘子听到这个家伙的言论,有些不可置信。 “看什么看,身为新妇,难道连给自己的阿郎穿衣服都不会?” “你为什么不自己穿?”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会!” 笑话,堂堂大汉君侯,不说是像别的权贵人家蓄养一堆歌伎。 就连朝廷封赐的媵妾名份,这么多年人数都还没凑齐。 现在居然还要自己穿衣服? 那不比乡下的土老财都不如? 传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花鬘看到这个家伙死活不愿意下榻, 她拉不下脸面来, 干脆把头埋到绒被里不作声。 冯君侯看她这个模样,吓唬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叫阿梅进来帮忙了?” “不要!”花鬘连忙又拉下绒被,惊叫道, “你不能这样!” 冯君侯冷笑。 花鬘无奈, 只得艾艾期期地说道: “那你……那你转过身去,把衣服递给我, 我, 我穿好了再帮你。” 冯君侯只好依她所言,下榻帮她找衣服。 不过在拿起她的小衣递过去的时候, 心头却是莫名地想起今天早上醒来时手里抓着的柔腻。 冯君侯忍不住地转过身去瞟了一眼。 哪知此时花鬘也是看着刚从冯某人手里拿到的小衣, 满脸的复杂之色。 再看到冯某人贼头贼脑的模样,顿时就是恼羞成怒,娇声斥道: “看什么看!” 冯老贼被人抓了个正着,饶是他脸皮厚, 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转过头去。 他咳了一声, 没话找话: “其实若你不是祝融族的少族长, 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到时候活得恐怕比现在还要自在些。” 正在穿衣服的花鬘, 闻言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谁说我是少族长?我现在已经是族长了。” 冯君侯漫声应道:“哦?已经是族长了?恭喜恭喜!” 花鬘听着这个充满敷衍意味的恭喜, 又是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想起兴汉会在南中好大的产业, 人家看不上自己这个族长也是情有可原。 她接着前面的话头说下去: “至于自在什么的, 你现在当然可以这样说。” “但十多年前,张家娘子李家娘子不顾自贬身份, 也要跟着你,图个什么?” “她们在你的庇护下, 这些年来,才算是活得真正自在, 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 “这些年若是没有兴汉会开出来的工坊之类,女子想要出头, 何其难也?” 说着, 她看了一眼冯君侯的背影,语气变得有些幽幽: “毕竟天下只有一个冯君侯……” 当然,也只有一个刘家天子。 张家女子,一个帮天子处理朝政, 一个帮君侯处理州事,皆是不让须眉之辈。 实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所以昨晚之事, 要说花鬘没有一点私心, 那就假话。 毕竟她掌握着这么大的产业,又有这么多的人靠着她吃饭。 真嫁给了南中某个渠帅,不说朝廷,就是南中的官府恐怕都不会放心。 更别说兴汉会,到时候恐怕会直接生吞了她——原来你不是带头大哥的女人,还敢从我们嘴时抢食? 要是想嫁给锦城某个世家子弟或者权贵子弟,别人能不能看上自己这个蛮女还是个问题。 就算是真有人敢娶, 恐怕人家看中的, 也不过是自己手里的资源。 自己一个蛮女,带着这么大的产业嫁入豪门, 那不是送肉入虎口? 到时候哪天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对豪门里面的事情, 花鬘又岂会不知? 思来想去,能庇护住自己,同时又能容忍自己的,恐怕也就是某个鬼王。 冯鬼王家大业大,虽然对外名声不太好,但对自己的女人,那是真的没话说。 花鬘满腹心事地穿好衣服,再看到冯鬼王已经下榻穿好了内衣,就等着自己帮忙。 当下便慢腾腾地挪过去。 “你会不会?” 冯君侯张开双臂,问了一句。 “你看不起谁呢?我们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好吗?而且我的大人,也是有官服的!” 花鬘一听这个话,顿时就是又是有些恼火。 本来心里还有些羞意, 手上微微有些发抖。 此时火一上来,心一横, 动作就流畅了不少。 好不容易穿完了衣服,这才叫下人端着热水进来盥洗。 这么一折腾,等两人出门,日头都上中天了。 关将军, 张小四,阿梅,李慕,再加上大大小小六个孩子,早就在等着了。 张小四案前甚至还摆了一盘炒杏核,她一边嗑着炒杏核,一边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杏核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薄核甜杏核,用油炸开了口,再用糖、盐、香料等混在一起炒。 出锅后又香又脆,咸甜可口,是上等的零食。 张小四嘴巴一张一合,小牙牙“咔咔咔”吃得欢,居然吐字清晰: “哟,新人舍得出来了?” 花鬘看到这阵势,下意识地就是躲在冯君侯身后。 难得见到她这个模样,看得众人皆是忍不住地一笑。 冯君侯看到如金剑挺立坐在正位上的关将军,原本双腿差点就是发软。 但感觉到花鬘躲到自己身后,再想起这个事情又不是自己主动,当下腰杆这才重新稍微硬了起来。 “都在呢?” 冯君侯环视了一下,阿梅和李慕没有发言权,不必理会。 关大将军气场太足,不好惹。 就你了,张小四,谁叫你多嘴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张小四绝对是主谋。 “今天人怎么这么齐?还有,四娘你不用处理政务的吗?” 张小四捏着杏核放到嘴里,又是“咔”地一声,顺便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 倒是关将军,颇有大妇风范,对着两人示意道: “还站着做什么,都到午食的时间了,就等你们了。” 冯君侯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是吗?怪不得肚子饿得厉害。” 旁边的张小四闻言,冷笑一声。 那可不? 早食都没吃呢! 冯君侯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去。 花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坐那边。” 冯君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指了指阿梅身边。 花鬘依言看去,可不,那里正好有一个位置。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过去安份坐好。 坐好后,左顾右盼几下,趁着别人不注意,还不忘偷偷地捏了捏坐在自己和阿梅之间的阿喃的小嫩脸。 这个时候,冯君侯已经坐到关将军身边,只见关将军吩咐了一声:“传膳吧。” 冯君侯忍不住地瞟了一眼关小君侯。 今天这么正式? 正在想着,只见下人如同流水般地端着吃食进入,饭菜之丰盛,犹如招待贵客。 唯一与招待贵客不同的是,这是一次家宴,必须遵守食不言的规矩。 就连双双和阿虫,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扒饭。 快吃完的时候,冯君侯案前居然还多了一碗鹿茸人参汤。 冯君侯再次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关将军,端起碗喝了个干净。 食毕,阿梅和李慕开始把孩子带下去,临走前,还对花鬘使了个眼色:“走。” 花鬘会意,连忙跟着站起来离开。 等东西都清理完,只剩冯君侯关将军和张小四,冯君侯很没形象地靠着椅背: “说吧,昨晚的事,谁谋划的?” 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向张小四。 趁本君侯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也。 “是我。” 没想到关将军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 “呃?” 冯君侯别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着关将军,难不成花小五说的是真的,真是冯家大妇的主意? “世人都知道花娘子是关家四郎的妻室。”关将军面容沉静,目光平静,“妾与阿郎夫妻一体,妾的,不就是阿郎的?” 冯君侯听了这个话,差点没被口水呛着。 他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关将军是要一直维护关家四郎这个身份。 当然,除了要绑死花娘子,估计也有补偿的意思。 说句自大的话,只要冯君侯不倒,就凭冯君侯与花娘子的管鲍之交,不管大汉朝堂如何变动,她都将稳如泰山。 “再说了,花娘子也不算差吧?有了她,兴汉会在南中行事也会更方便,互惠互利的事。” “丞相被南中夷人称为诸葛阿公,可见丞相在南中的地位。” “所以丞相去世,南中人心不免有些动荡,只要花娘子愿意帮忙,相信朝廷很快就能重新收拢人心。” 冯君侯听到这里,忍不住地打断了关将军的话: “细君,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若只说关家四郎的事,冯君侯还相信是关将军想出来的。 但论起国家大事,关将军一直以来,可没有这个天分。 “我说给阿姊听的,有问题吗?” 张小四直接接过话头,毫不掩饰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 “现在朝堂变动不小,花娘子心里有所担心,也是正常,所以有必要给她一颗定心丸。” 哦,明白了,我就是那颗定心丸。 只听得张小四继续说道: “南中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蛮荒之地,每年给朝廷上交的赋税可不少。” “丞相去世对南中造成的人心动荡,花娘子也是其中之一,而且牵连不小,所以必须要及早把她安抚下来才行。”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原来我还是为国捐躯。 冯君侯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你们高兴就好,反正我又不吃亏。” “吃什么亏,说得难听。”关将军被自家阿郎这个话笑到了,“大汉现在连胡女都可以入籍,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让大汉多一些丁口?冯府可是有三个御赐的媵妾名额呢,阿郎不过才两个妾,知道的说阿郎不好女色。” “不知道的,还道是妾凶悍,不让阿郎近女色呢。” 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关将军,儿女双全,自己又有官职在身,事业有成。 再加上她对冯府的掌握力,绝对的底气十足。 所以对于多了一个花鬘,根本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冯君侯在这个时候,是绝对的脑子清醒: “说什么胡话呢?你们哪个不是人间绝色,有了你们,我还用得着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们就是我的金风玉露,人间无数在我眼里,不过等闲罢了。” 特技发动:巧言令色。 无视任何防御! 就连纵横万里的关将军都没有办法抵御,但见她听了冯君侯这番话,眼波微微泛起秋水,嘴角含着温柔笑意。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道是?谁说的?” 张小四凑了上来,吐气如兰,“阿郎,是谁说的这个话?不会是你吧?” 关将军也是含笑道: “说起来,阿郎这几年来,似乎很少写文章了呢,难得有这么一句佳句,不若趁着有兴趣,来一篇完整的佳文?” 冯君侯拒绝道:“吾现在已是投笔从戎,无心儿……咳,无心吟诗作文,只想扫灭逆贼,复天下太平。” 开什么玩笑,自己才与花鬘渡过美好的一晚。 现在已经说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要是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都冒出来。 再想想这些年花鬘与自己的往来,谁知道两人会不会生疑? 到时候怕不是要佳文变祭文? 听到冯君侯的话,张小四失望地推了他一把。 关将军脸上也是有些失望,不过她仍是安慰道: “如此也好,大丈夫在世,当持剑立不世之功,待天下太平时,阿郎闲暇之余,再吟诗作文不迟。” 章节目录 第1108章 根基 朝廷给冯府赐了三个媵妾名额,意思就是说,若是冯君侯娶了三个媵妾,她们是由朝廷给冯君侯供养旳,不用冯君侯自己掏腰包。 所以阿梅和李慕,她们每年都可以从官府手里拿到禄米。 当然,作为正室夫人冯关氏,自然更有资格领一份。 最初的时候,朝廷是真的把米送到府上。 关将军在第一次见到属于自己的禄米时,还认真地拿着官府送过来的米,和自家的米做了比较。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官府送的是粟米,根本比不过自家府上的大米好吃。 这个发现,让关将军大失所望。 花鬘在长安呆了一个月后,发现自己居然能府上领到月钱,其惊喜程度不亚于关将军第一次拿到禄米。 看着她稀罕地拿着发下来的小额票子翻天覆地地看,冯君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都是一个富婆,拿这点钱有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我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和府上每月发给我的钱,能一样么?” 花鬘小心地把票子贴身收好,用鼻子对着冯君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冯君侯看着她的小巧身影,感觉有点亏了。 明明朝廷只发了三个人的禄米,冯府却要给五个人发月钱。 意思就是说,自己要倒贴两个人的月钱。 这就是管住了大头,却管不住小头的后果。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冯君侯叹息着。 正在反思的冯君侯, 很快被打断了思路, 有下人来报: “禀君侯,府外有人拜访。” “哦?这个时候, 谁会过来?” 冯君侯接过拜帖,打开一看,眉头顿时就是一挑: “终于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裴潜和裴秀父子俩。 若是仅裴潜一个人, 那他早该过来了。 只是裴秀被冯君侯派到各处学习(干活), 没有经过冯君侯的同意,裴潜哪敢从工地上私自带走自己的儿子? 未眷营的妇人,各家都要捐钱粮才能领回去——大汉王师从河东民乱把她们救下来,好吃好喝地供着。 动乱的时候你们不管人家, 现在刚安定下来, 你们就冒出来,空口白牙想把人领走? 怎么? 真当大汉将士是你们的免费劳力? 某位姓冯的劳力贩卖头子都不敢这么想。 更别说裴秀是冯鬼王亲自召见过的人物,裴家真要是不识趣,一直呆在河东的石某人有的法子让他们识趣。 所以一来二去, 又是先派人和冯君侯通气, 确定了冯君侯对闻喜裴家没有别的想法。 又是征求冯君侯的意见, 说是裴家家主不惜弃魏投汉, 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太过思念儿子,这些日子想让儿子陪着。 最后得到了冯君侯的允许, 裴潜这才带着裴秀一起回到了长安。 “哈哈哈,裴公,闻名良久,今日终于得见矣!” 冯君侯人未迈进门, 爽朗的声音已经是先一步传了过来。 带着儿子在客厅等候, 寻思着怎么开口的裴潜, 听到声音, 连忙起身迎接: “君侯言重了,某才是久闻君侯威名啊!” “坐坐,请坐,不必拘礼。” 冯君侯伸手示意,自己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落到站在裴潜身边的裴秀身上: “裴郎君, 这些日子以来, 可有所获?” 听到冯君侯问话, 连忙躬身回答: “谢过君侯关心, 秀这些日子游历四方, 才知自己以前见识浅薄,能与学院的学子们共事,实是大有所获。” 冯君侯似是早料到了一般,笑了笑: “有收获就行,如此也不枉你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 裴潜拱手道: “潜还未谢过君侯照顾吾之妻儿。” 冯君侯笑道: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 冯君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秀,“当时我看裴郎君天资极佳,没想到他却自称是家中庶子, 不为家族所重。” 我就说呢,裴秀可算是历史留名的人物, 连联合国都用他的名字命名月球环山。 裴家未来数百年,可是人才辈出,公侯一门, 冠裳不绝。 后世全国有名的宰相村,正是来自裴氏。 如此世家名族,怎么可能瞎了眼漏过这么牛逼的人物? 裴秀连忙道歉: “禀君侯, 当时河东太乱,听闻有乱民专杀世家豪族之人,秀与阿母身处乱军之中,故而……” 冯君侯淡然一笑,打断了裴秀的话: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在当时的情况下,不但能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母亲,还能考虑到这一层,确实不错。” 裴秀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只道对方真不往心里去, 这才放心下来。 当然,主要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所谓天地亲君师, 在裴秀的潜意识里,冯君侯已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物。 但裴秀的大人裴潜看到冯君侯这副模样,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有道是“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 凶名赫赫的冯鬼王,被人所欺,会如此大度,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 “君侯有所不知,犬子确实是潜的庶出之子,幼时不受族中所重。” “不过吾看他天资过人,故而这才对他用心培养,只是就算吾乃家主,但常被族中的一些族老,说吾嫡庶不分。” “也就是这两三年,阿秀争气,在河东有了些名气,总算是不负吾之所望,所以才让族里的人不再说闲话。” “饶是如此,但阿秀的生母,出身微寒,咳,也就是阿秀护着,这才没有被人所轻。” 冯君侯看着裴潜苦笑摇头地自曝家短,心里暗道: 外人确实可能因为裴秀不敢看轻他的阿母。 不过他的嫡母,可说不准。 听说裴秀嫡母还曾让他的生母出来给客人送汤送饭呢! “裴公心中烦恼,吾算是听明白了。” 冯君侯笑道,“这自古以来,常说嫡庶有别,特别是大家大族,人丁兴旺,若是嫡子贤明,那倒还好说了。” “怕就怕,出现嫡庸庶贤的情况,若是按规矩把家业传给嫡子,这祖上几辈攒下的家业说不得就要被败尽。” 就算是没有败尽,被同族不同房的吞了去,从此妻儿在族内仰人鼻息,也是难堪。 “只是若传给庶子,又怕世人笑话,族内不宁,对吧?” 裴潜闻言,简直是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连连点头:“君侯明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冯君侯知道,恐怕裴潜欲把爵位传给裴秀的传言,恐怕未必空穴不风。 “父母之爱,各有偏私,人性使然,更别说生为人子,是嫡是庶,又非自己所能定。” “偏偏这生下来,就天生低人一等,为人所轻,可谓世间之不公耶?” 听到冯君侯这个话,裴潜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君侯?” 冯君侯看向裴潜,面色从容: “孔子乃野合而生,却怀圣人之心,著经典而传世,诸儒所学,皆源于彼,其嫡兄孟皮与之相比如何?” 裴潜顿时哑然。 “再说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是孝武皇帝所为,这才有了大汉四百年天下的礼法根基。” “只是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当年所推行的国策,又何止这一个?” 冯君侯缓缓地说道:“彼时孝武皇帝大力推行推恩令,让诸国王侯子弟皆有继承之权。” “为何至今,世人只记得尊儒术,却不记得推恩令?” 裴潜闻言,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后背微微有些湿凉。 孝武皇帝为什么要尊儒术,行推恩? 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家天下? 换成各个大家族来说,不应该是加强宗房,削弱旁宗? 可是听着冯君侯所言,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昔日诸国王侯,势比天子,故而天子不容。观今天下之状,世家豪族多建坞寨,自有宗兵,良田无数。” “男女丁口莫不依附,官府行事须看其脸色,此可谓前汉之诸国王侯耶?” 裴潜听闻冯君侯之言,额头冷汗汵汵而下,呐呐不知如何作答。 世家豪右之害,不是没有人看出来。 前汉兵锋之锐,莫有敢当者,多倚军中良家子。 然光武皇帝平王莽,延汉祚,所倚者乃是地方豪右。 故后汉两百载,治天下靠的是地方豪右,以及由豪右发展而来的世家豪族。 无论是武皇帝,还是跟随武皇帝的刚正不阿者,都曾有过打击世家豪右的不法之举。 但也仅仅是针对不法之举。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从根基上去动摇世家豪右。 眼下这位冯君侯所说的话,之所以让裴潜冷汗直流,是因为这些话,已经触及了世家豪右传承根本。 倘若季汉朝廷当真想要效仿孝武皇帝,向天下世家实施推恩令…… 想想那种情况,就让人不寒而栗。 裴潜下意识地就是劝道: “君侯,此事事关重大,到时只怕会千夫所指啊!” 冯君侯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裴公以为,吾那些巧言令色、心狠手辣的风评,是如何而来?” 可不就是那些所谓的世家扣上来的? 他们为什么扣上来? 可不就是因为冯君侯这些年来,动了他们的根基? 冯君侯悠悠地说道: “蜀地世家,凉州豪族,恨我入骨者不知几凡,要不然……嘿!” 冯君侯动了世家豪右的根基,而世家豪右,又何尝不想着要动冯君侯的根基? 逼得冯君侯不得不主动清洗兴汉会内部,其手段不可谓不狠。 至于那些所谓的风评,反倒是次要的。 听到冯君侯提起蜀地与凉州,裴潜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冯鬼王,不知在两地灭了多少当地豪族,又怎么可能会怕千夫所指? “现在河东有传言,说去年我宁愿在大河边上钓鱼,故意放任河东糜乱一片。” 冯君侯看向裴潜,淡然道: “这个话,也对也不对。说它对,是因为我确实乐于看到河东世家大伤元气。” “不对,是因为那个时候,河东仍算是附逆,大汉凭什么帮逆贼平乱?” 这个时候,裴潜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苦笑地看向冯君侯: “君侯,说起来,某也是世家子呢,你跟我说这些,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冯君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裴秀,“我欲举荐裴郎君去皇家学院就学,不知裴公愿否?” “皇家学院?” “对,就是南乡皇家学院,这几年来,大汉不少地方官吏,就是从皇家出来的学生里选拔而来。” “而且大汉有意推行考课制,以代察举制,若想参加考课,先去皇家学院学习,是最好的办法。” 冯君侯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裴潜身上,“若是换了别人,吾自不会说这些话,但裴公嘛,那又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冯君侯没有说出来。 但裴潜已经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看来,冯鬼王是想要抬举裴秀,拉拢自己。 但实际上,对方根本就是想要借自己之口,给河东乃至河北的世家传递消息。 裴潜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裴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大人。 尚未弱冠的他,就算是再怎么早慧,也根本想不到,冯鬼王想要从自己身上,牵扯出足以把天下世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大事。 裴潜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想要拿过茶杯喝口水压压惊。 同时在心里在快速地思考着。 答应冯鬼王,阿秀从此就再无后顾之忧——季汉为了实施世家推恩令,肯定会把他树立成为裴氏的代言人。 但若是接受了冯鬼王的扶持,就代表着自己,要响应季汉的世家推恩令。 成,则可参照陇西李家,只要裴氏转型成功,可以继续风光至少三代。 败,则裴氏就此跌入深渊——至少自己这一房,会被河北与关东的世家豪族撕成碎片。 只是想起蜀地与凉州世家豪族的遭遇,裴潜又有一种绝望和无力。 若是魏国不能阻挡季汉东进的脚步,世家又拿什么去阻止世家推恩令? “君侯,此事事关重大,吾虽为家主,亦不得擅自作主,须回族中,跟诸位族老商量一番。” “应当的。” 章节目录 第1109章 第一场雪前后 建兴十五年关中旳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裴潜终于得到冯君侯的允许,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小妾回河东过年。 对于冯君侯现在就挑明要仿孝武皇帝实施世家推恩令,关将军不太懂政治上的算计。 但她站在军事角度上,似乎有点不同的看法: “会不会太早了一些?中原与河北,皆世家林立之地,若是他们不愿意,日后大汉派兵东进,只怕会平空增添不少困难。” 冯君侯摇头: “不愿意那是肯定的,但又不是说要绝了他们的路子,这不是还留有其他生路吗?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走了。” “河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趁着现在他们胆寒的时候施压,总比等他们缓过气来再提要好。” 凉州的事情,来一次就够了。 总不能每次都要派铁骑去灭门。 汉武皇帝的推恩令为什么是无解的阳谋? 就是因为经过七国之乱,朝廷的势力已经大大超过了诸侯国。 听从朝廷之命,虽说只会越来越弱,但终归是可以苟延残喘好几代。 不听从朝廷之命,说不得连这一代都挺不过去。 大汉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已经占据了天下形胜之势。 等哪一天大汉拿下了洛阳或者河北,那就是学会运营以后,直接A过去的事。 在此之前,世家若是不甘心,可以继续赌魏国仍能翻盘。 反正中原与河北,是魏国的根基, 同时也是屯田最多的地方。 只要这些世家不怕走一遍河东的老路, 冯君侯自然就更不用怕,他有的是办法。 说白了, 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兴利益集团,必然是要与守旧世家产生根本性冲突。 “这个时候,就是看各家主事人的眼光和胆略的时候,看他们相信下注大汉赢, 还是下注魏贼会赢。” 冯君侯笑了一下。 这不就是世家的拿手好戏么? 只是随着大汉与魏国之间的局势越发明朗, 可选择的余地和时间就会越来越小。 “汉虽旧邦,其命维新。”冯君侯目光幽远,“欲三兴汉室,非维新无他法。” “唯有维新变法, 方能除后汉之弊。然自有华夏以来, 维新变法,莫不历流血。” 后汉之最大弊者,弊在世家豪右。 换句话说,就是强枝弱干。 因为世家豪右兼并了太多的土地, 他们又不交或者交很少的的赋税。 朝廷收不上来足够的赋税, 财政入不敷出, 只能是不断地对自耕农加赋税。 再加上世家豪右隐匿了太多的人口, 国家找不到足够的人来服徭役,然后又是继续选择加重自耕农的负担。 这么一来, 只会逼着让更多的百姓卖田卖地,托庇于世家豪右。 如此恶性循环,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只会越来越乏力。 一旦有事,早已腐朽不堪的国家体系就会呼啸而崩。 故欲兴汉室, 必须要对世家豪右开刀——要么精神改造, 要么肉体改造。 若不然, 即便统一天下, 也不过是另一个司马晋罢了。 关姬不懂这些治世大道理,只见她叹息一声: “以前有丞相挡在前面,阿郎自是不用担心。但现在丞相已去,朝中权柄之重,莫如阿郎。” “妾观史书,鲜有见变法而能善终者, 故妾深为阿郎忧之。” 冯君侯看到一向刚毅的关将军竟是罕见地露出担忧之色, 不禁笑着宽慰道: “细君所言, 吾又岂会不知?故而吾昔日是与细君成亲, 而非……” 说到这里, 冯君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除了钟情于细君,其实也是不愿意把全部身家系于皇家。” 或许在三国以前,变法少有善终者。 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主持变法者之所以难有善终,是因为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于上位者。 没有注意团结变法既得利益者,或者说, 变法既得利益者没有掌握足够的政治权利。 当年关姬代表的是急于想要突破困局,寻求新利益点的权贵, 而张姬代表的则是皇家。 选择了关姬,就代表冯君侯要跟这些权贵站在同一立场。 直到后来,随着大汉收复陇右与凉州, 皇家也越发地深入地参与新型经济模式的动作。 冯君侯让张姬担任自己的大秘书,正式宣告大汉从皇家到新贵,达成了真正的利益一致。 “现在不是我要破除后汉之弊, 而是天子与欲兴汉室的志士要重整旧山河。” 冯君侯握住关将军的手,温言道:“所以细君且放心就是。” 守旧世家想要反扑,一要先把兴汉会连根拔起,二要把阿斗换下来。 做不到这两点,光盯着冯君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冯君侯这么说,关将军这才稍稍展颜,勉力一笑,点了点头。 看到她仍是不能完全释怀,冯君侯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算上花娘子,我们府上已经有两个南中的女子了, 难道细君不觉得奇怪,吾为何喜欢南中女子?” 关将军闻言,顿时瞪大了眼。 “据吾所知, 交州南边,有一地,叫崖州,崖州之南,有无数海岛落于海上,可类星汉。” “从交州过去,可至崖州,若是从南中翻过哀牢山,便是化外之国,若是能寻到去林邑的道路,可从那里入海。” 南中是冯君侯给自己留的后路,万一哪天他扳不回历史的洪流,日后仍是世家天下,南中就是冯家的落脚点。 若是连南中都无法立足,大不了按花鬘这些年找到的道路,跑去海上当神仙。 关将军听完冯君侯的解释,吃吃地说道: “阿郎果真是深谋远虑冯鬼王耶?” 冯君侯看着她的这个模样,不禁笑道: “若吾为鬼王,那细君岂非鬼后?” “去!不正经!” 关将军使劲地推了一下冯君侯。 不过得知冯君侯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终于是放下心来。 想起兴汉会这些年在南中种种布置,再加上现在花娘子又是冯府上的人。 关将军相信,就算冯家最后不得不去南中,也没人能逼着自己去海外。 想通了这一点,关将军点了点头: “听阿郎这么一说,妾倒是希望关东的世家,能有骨气一点,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样才好把他们全部清洗一遍。” 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 冯君侯哈哈一笑,要不说是鬼后呢? 关中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以后,长安又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不是从南边来,也不是从西边,而是从东边来。 “先生辛苦,永等候多时了。” 冯君侯知道此人到来,亲自到城外迎接,见到真人后,自己首先深深地鞠躬行礼。 郭模连忙避开身子,不敢受礼: “君侯真是折煞在下了!” 冯君侯坚持行礼毕,这才站直身子,正色道: “不然。先生孤身入贼穴,弃生死于度外,外人不知先生之功绩,但某却知先生之大功。” 郭模闻言,脸上现出羞愧之色: “君侯请莫要再提这些话。某为贼所察,无胆自尽,为全己身,反而要劳累君侯与贼人交换,羞也愧也!” 言毕,竟是以袖掩面,不敢直面冯君侯。 冯君侯见他如此,更是钦佩。 他劝道: “先生莫要如此,有道是留有用之身,方能为大汉尽忠。先生敢孤身入贼穴,就已是少有人能及。” “换作是我,我是万万没有先生这等胆量的。若是先生道自己无胆,那我等又算得了什么?” 郭模一路上无数次想过自己回来后遇到的情况,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得到冯君侯如此礼遇。 但见七尺高的汉子,眼中竟是闪着泪花,语气有些哽咽,对着冯君侯深深地还了一礼: “模……当不起君侯如此评价!模此次厚着脸皮回来,就是,就是想要看看丞相,有些话想要对丞相说。” 冯君侯连忙扶起郭模,大笑道: “我亦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见丞相了,等天晴后,我亲自陪先生去蓝田祭拜丞相。” 待两人见面完毕,旁边这才有一人冒出来: “昭拜见君侯。” 但见此人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衣着仪态皆是可观。 唯一让人觉得不太顺眼的,就是眼角有一颗小瘤肉。 “你是?” 冯君侯看着对方,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在下司马昭,家父乃是魏国太傅,君侯可唤我子上。” “司马……” 冯君侯差点把“昭”叫了出来,话到嘴边,这才强行改成“司马子上?” “回君侯,正是。” 冯君侯盯着正对着自己行礼的司马昭,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这才说道:“司马郎君不必多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直了身子的司马昭: “没有想到居然是司马郎君亲自护送郭先生回来。” 司马昭啊,眼前这个家伙,原来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主角。 此时的司马昭,不过是刚二十七岁的年青人,比冯君侯还要小一些。 更别说还没有什么名气——至少在名声赫赫的冯君侯面前,他仍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看了一眼冯君侯身后肃立在风雪中巍然不动的铁骑,司马昭只道是天下无双的铁甲骑军,更是显得小心。 冯君侯神色有些复杂地问了一句: “司马公身体还好吗?” “谢过君侯关心,大人身体尚可。” 冯君侯有些惋惜道:“去年的时候,没能在河边与司马公见上一面,着实可惜了。” 司马昭回道: “大人亦有言,未能与君侯相见于渭水边,确实可惜。” 冯君侯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所谓河边,是与冯君侯希望司马懿领军渡河进入河东。 而相见于渭水边,则是指司马懿希望冯君侯领军渡河至渭水边上。 一个鬼王,一个老龟,都是见势头稍有不对,就有可能随时跑路的主。 “不愧是河内司马家出来的人物!” “君侯过奖了。” “请入城。” “谢过君侯。” 得知司马懿的次子亲自护送郭模回长安,张小四抚额庆幸,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司马懿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关将军仍是不满意: “终究是有个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张小四摇头: “阿郎身处高位,哪能事事由得他顺心?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前院客厅的冯君侯亦是在开口问司马昭: “吾看司马郎君亲自护送郭先生回来,看来司马公是答应吾的要求了?” 所谓的要求,就是王双回魏国后,司马懿须得保证他和他的家小安全。 司马昭点头: “不瞒君侯,大人此次想要换回王将军,其实是爱王将军之才。” “大人保证,王将军回大魏后,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而且还能官复原职。” 冯君侯眉头一挑: “此话当真?” 司马昭举手发誓: “若有虚言,吾必不得好死。” 换了别人,说不得就信了。 但冯君侯看到对方发誓,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之后,这才点头: “也罢,事到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说着,他转头看了屏风一眼,“好了,王将军,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么?” 屏风后面转出一人,不是王双是谁? “敢问司马郎君,吾家妻小,可还安好?” 司马昭起身答道: “看来这位就是王将军了,王将军且放心就是,先帝巡视许昌,匆忙之间,并没有把关中大军的家眷迁走。” “大人领军从关中回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就是寻访将士家小,重新安置。” “我出来之前,还亲自去了将军府上一趟,拿了信物,将军请看。” 王双从司马昭手里接过信物,脸上现出激动之色。 然后对着司马昭深深施礼: “双谢过太傅保全妻小之恩!” 再对冯君侯施礼: “谢过君侯让某与妻小重逢之恩!” “不必如此,说起来,此事还是我理亏,私下里拿你做交换,你不怪我就好了。” “只要能与妻小团聚,某谢还来不及,如何敢怪君侯?” 有了司马郎君的保证——甚至还是当着冯君侯的面发誓。 王双心里再无担忧,现在他就想回到魏国,与家里人团聚。 章节目录 第1110章 退隐 关中的第一场雪刚停,司马昭便带着王双秘密离开。 冯君侯没有太多的阻拦,更没有挽留。 虽然依据张小四的分析,司马懿此举,有可能是除了迫于曹爽的压力,有收买人心之意。 但未必没有想要提前在大汉这边投石问路的意思。 只是在冯君侯看来,司马懿的这个投石问路,说不定纯粹就是想砸个水花听听响。 意思一下,表示我来过,混個脸熟。 当然,也有可能是让司马昭混个脸熟。 毕竟司马懿现在可是魏国太傅兼辅政大臣,除曹爽之外,位高权重无如他者。 不但掌握有十余万精兵,甚至连魏国名义上的都城洛阳都在他的手里。。 想要人家连兵带地主动降过来,不开一个高价能说得过去? 封公估计都有点勉强,封个王还差不多。 毕竟人家好歹也是事实上的一方诸侯。 问题是,阿斗敢给吗? 就算阿斗敢给,司马懿敢要吗? 他真敢要,屁股可能还没坐热,就要被人掀了头盖骨。 虽然此时的侯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但公爵可是极为稀有的爵位。 大汉上下这么多人,从追随先帝到北伐,拼死拼活,多少人连个侯都没混上? 更别说比侯高一级的公,大汉还没人能得到呢。 司马懿不过一个降将, 居然能封王? 底下的人不暴动才是怪事。 所以司马懿根本没有退路。 只有把他逼入真正绝境的情况下, 他才有可能与大汉合作。 照眼下的情况看,还远着呢。 所以在冯君侯眼里, 关于司马懿的事情,还不如前去祭拜丞相来得紧要。 雪后初晴,红日当空,大地皆白。 行走在路上, 眼前银光眩目, 虹彩闪烁,像一片披霞的银湖。 冯君侯亲自领着郭模来到蓝田的丞相葬地。 站在山下往山上看去,但见山上也已敷满白雪。 山下原定的丞相祭庙,已经打好了地基。 地基旁边, 盖起了大棚, 当作是山下的临时祭祀点。 冯君侯指着那些被雪覆盖着的地基给郭模介绍: “丞相对蜀中百姓有厚恩,丞相去世后,百姓多有在路口私自祭拜,故而天子特诏给丞相立庙。” “如此一来, 既可顺应民心, 又可绝其私祭, 免得违了法度。” 郭模看着已经成型的地基, 感慨地说道: “丞相是贤相,天子是明君啊!” 冯君侯笑笑。 小胖子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 但一个仁字,大约是可以担得起的。 绕过地基,拾阶而上。 守墓人很是勤快,早就把山路的积雪扫干净了。 路边枝条上沾着毛松松的雪花, 玲珑的冰晶恰似镂细的白玉雕刻, 有如琼花玉树。 郭模左顾右盼, 略有叹息道: “记得十年前丞相在汉水边送我去魏地, 曾与我有约,但助陛下兴复汉室后,便可归隐山林,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没想到此言犹在耳旁,贼人未灭, 丞相就已长眠在山林之中矣!” 冯君侯接口道: “丞相遗志, 自有吾等后人继之, 兴复汉室, 平灭贼人, 便是对丞相最好的祭拜。” “君侯所言甚是。”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来到丞相墓前。 看着静静立在山上的墓碑,郭模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最终却又停住了。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掩涕而泣: “丞相,你失信了啊!说好的等我回来, 把酒言欢,一起庆大汉之复兴。” “如今我回来了,甚至连酒都给你带来了, 你却不在了,实是在诓我耶?” 说着说着,郭模开始捶胸放声痛哭起来。 冯永站在一旁,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去打扰。 过了一会,原本幽静肃穆的墓前,响起了笛声。 乐声一起,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如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随着曲子的不断吹奏,又让人生出一种脱尘而去的洒脱之感。 原本还在痛哭的郭模闻到此曲,竟是渐渐收住了哭声,呆立半晌。 待曲音渐渐散去,直至悄不可闻,丞相墓前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雪从树枝上飘落的声音。 良久之后, 郭模这才出打破了宁静: “此曲何名?”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正是。” 想起汉水临别之言,郭模原本只当是戏言,没想到丞相竟是记在了心里。 一念至此,郭模就更是悲伤不能自已, 喃喃道:“原来丞相竟是从未忘记……” 冯永低声道: “是啊,丞相从未忘记……” 正是因为丞相从来没有忘记,所以他的逝去,这才多么让人扼腕叹息。 祭拜完毕,两人重新回到山下。 郭模突然站住了,他看着仍有袅袅青烟冒出的棚子,开口说道: “君侯,吾有一事相求。” “先生但请说就是。” “我想在此处结庐而居,与丞相相伴,若是以后丞相庙落成,我也好能尽些绵薄之力,就算是给丞相庙看大门也好。” 冯永闻言,顿时大是意外: “先生有功于朝廷,何以如此?” 郭模摇头苦笑: “吾去魏地,本已是心存死志,如今侥幸归来,已是大幸。残生能在此与丞相陪伴,无憾矣!” 他再看向冯君侯,说道,“吾虽愚笨,但亦能猜到,君侯此次将我交换回来,是担了多大的风险。” “若是回到大汉后,吾再不知收敛,恐令君侯为难矣!倒不如就此退隐,为朝廷,也为君侯省下麻烦。” 冯君侯看他语气坚决,知道他心意已决,自已劝不动他,只得叹息,怏怏而归。 一直回到府上,心里仍是觉得堵着什么,郁郁愁闷。 晚食的时候,张小四给孩子喂饭,也不知孩子是不是不饿,老是左右摇头,搞得满脸都是食物。 冯君侯看不过眼,不由地说道: “孩子不吃就不要强喂,饿了自然就会吃的。” 语气不太好,听得众妻妾皆是一愣。 张小四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饿不饿的问题吗?现在是教他吃饭的问题吧?” 冯君侯一时语塞,强词夺理地说道: “那也要讲方式方法,不要硬喂,孩子不委屈吗?” 张小四已经被阿漠的不配合搞得有点毛糙,如今再被冯君侯这么一说,冲口就说道: “要不你来?!双双和阿虫都是我喂大的,那个时候你在哪?现在还有资格来指点我怎么喂孩子?” 正在扒饭的双双和阿虫茫然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和张姨要说起自已。 冯君侯语塞,悻悻地不再说话。 倒是关将军,察觉到冯君侯今日有点不太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 “阿郎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还是正室大妇了解自已啊。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把郭模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将军不大理解: “郭先生不是说了吗?他去魏国,本就是心存了必死之心,没想到还能回来。如今他想要安享晚年,隐居山林,阿郎有什么好叹惜的?” 关将军不明白,但张小四是什么人? 她一听就回过味来了,当下一声冷笑: “阿姊,你道他是在为郭先生叹惜呢?他是在我找茬呢!” 冯君侯没有否认,他看向张小四: “郭先生才刚回来,是怎么知道交换之事的内幕的?难道不是有人告诉他的?” “就是我告诉他的,怎么啦?”张小四略有些恼火地看着冯君侯,“交换前你气得骂人司马懿是老乌龟。” “现在好啦,知道人家司马懿没想把事情闹大,就想着装好人?” “朝廷是亏待郭模了,还是逼他自尽了?朝廷在他出发去魏国前,早就把他的家小都安排妥当。” “现在他能回来与家人团聚,那就是邀天之幸,意外之喜,你还想朝廷怎么样?” “本来就是一个死间,人家任务完成了,想要活得轻松些,难道就非得逼着人家改名换姓出现在世人面前,你才觉得算是给大汉出力?” “就算他愿意,那你问问魏贼愿不愿意?司马懿愿不愿意?你是没长心思?非赶着把把柄往贼人手上递才算甘心?” 张小四越说越火,干脆“呸”地一声,扭过头去,不想看这个家伙。 饶是冯君侯巧言令色,但这些年来,张小四吃过多少他的口水? 再加上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冯君侯心里想什么,只要露个苗头,她几乎是看一眼便知。 被张小四噼里啪啦一顿抢白,冯君侯吭吭哧哧半天,这才冒出一句: “我本想拿他宣传戏本《潜伏》的……” 关将军有些好笑地看着冯君侯被堵得说不出话,闻言接口解围道: “倒也是个好想法,不过人家不愿意出面,那也不能强求。” “而且阿郎写的戏本,想来定是极为精彩,应该不用发愁传阅。” 冯君侯闻言,心里一暖,再一次感慨,要不说还是原配好呢? 看看小四,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故作姿态,勉勉强强地说道: “承细君吉言吧……” 倒是一直在看戏的花鬘,看到气氛缓和了,这才开口问道: “戏本?什么戏本?阿……阿郎也会写戏本?和那个兰陵笑笑生相比如何?” 冯君侯立刻正色道: “我不过是写着玩,如何能与兰陵笑笑生相比?” “此人虽是九流之中的家,但其包罗万象,情节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街头巷尾广为流传。” “若单单以论,确实已经达到天下第一人,吾不能比也。” 给孩子喂饭的张小四,听到这种不要脸皮的话,手一抖,当场就是把勺子怼到了孩子的脸上。 勺子是木制的,边缘极是光滑,倒是没有伤到孩子。 不过阿漠却是被吓得不轻,哇哇哭了起来。 张小四连忙哄了起来,同时心里大恨,恨不得把手里的碗直接砸到这个无耻之尤的家伙身上。 花鬘却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一听自家阿郎竟是对此人如此高的评价,自认不如对方。 她连忙安慰道: “家不过是九流之末,阿郎之才,天下皆闻,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之相比?” 这一回,连冯关氏都忍不住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这才有空回头瞪了冯君侯一眼。 阿梅和李慕都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憋得难受。 花鬘看着众人的古怪模样,当下就是有些茫然。 “别管他,你刚入府,有些事情不知道,故而他是在诓你呢!” 张小四哄好阿漠,开始给花鬘科普。 反正在场的都是家里人,花鬘迟早都会知道这个事,所以倒也什么好隐瞒的。 “你道这个兰陵笑笑生是谁?其实就是他自已取的笔名。他夸兰陵笑笑生,就是在拐着弯夸自已呢!” “这个家伙,巧言令色,不要脸得很!” 花鬘这才恍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就是提高了声线: “阿郎是兰陵笑笑生?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 花鬘“因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街头巷尾的百姓喜闻乐见的侠义,居然皆是出于阿郎之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兰陵笑笑生的侠义一直都是南乡先传出来的?” “因为那里是游侠儿聚集之地啊!” “错!因为那里先出了侠义,才吸引来了游侠儿。” 想起冯某人文章天下传,写个的话,想来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花鬘晃了晃脑袋,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像之中。 原来以为自已已经够了解这个人了。 此时她才发现,自已所了解的,可能不过是表面。 “那我们家里,有最新的吗?” “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出了一本《潜伏》,哦,对了,还有几本不得外传的密本。” “我要看!” “那你得问问他了。” 张小四向冯君侯那边呶了呶嘴。 “这个嘛,”冯君侯咳了一声,问道,“《高数》听说过没?” “没。” 冯君侯露出慈祥的笑容:“很好,晚上我与你细细研究。” 张星忆一听,差点要掀了桌子: “不行,今晚是轮到我!” 说了半天,原来吃亏的是我自已? 看到这几人越说越不像话,关将军气得“啪!”一拍案桌,凤眼一挑: “都在胡说什么呢!家主没有家主样,家妇没家妇样,孩子面前,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冯君侯缩了缩脖子,对着几个不敢动筷子的孩子说道: “吃饭吃饭,不要乱看,今天的饮食还合胃口不?” “大人,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是大人忘记了,来来来,吃饭吃饭……” PS:上一章经读者提醒,把司马师和司马昭记反了,是我的错,已经改过来了。多谢大家! 章节目录 第1111章 精算 在以农业活动为主的北方地区,为什么把过过冬叫作猫冬? 因为地里没有活了,天太冷,啥也干不了,所以只能蹲在家里,想办法取暖。 连续几场大雪过后,几乎彻底把关中的人类户外活动给封住了。 特别是像冯君侯这种,宅子大,又烧有暖炕,房里还添了新人。 若非是为了保持身体状态的需要,还有虎女的监督,他甚至想连早起锻炼都免了。 当然,关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户外活动,就说明还是的。 普通老百姓没有能力在这么冷的天出门。 但终究还是有能力在户外保暖的人。。 比如说朱据,这个孙大帝的女婿。 同行的还有赵广和杨千万——现在冯君侯身边,他们一个是铁甲骑军的将领,一个是轻装精骑的将领。 “杨将军,这么冷的天,大汉的骑军居然还能发起冲锋,确实比魏国骑军强多了。” 站在高处,看着下边的骑军不断地变幻着队行,忽而聚拢,忽而分散,朱据不由地惊叹。 大吴这些年来,多是在冬日和春日时北上。 原因之一就是在这两個季节, 魏国的骑军没有办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冬日的时候,骑马飞奔, 光是冷风刮在脸上, 就能让人感觉有如刀割。 更别说拿着武器骑上飞奔。 只要冻得厉害一些, 就能让手都会没了知觉,根本无法握紧兵器, 更别说是在马上挥舞武器。 至于春日,自然是因为淮南多春雨,整个春日, 地面多泥泞。 虽然对大吴的步卒来也说是麻烦,但春日江河河水的增多,对大吴的舟师有利。 而魏国的骑兵, 在泥泞的道路上,根本跑不起来,更别说是跨过恢复了水位的水网。 “我现在终于明白, 为什么魏贼的精骑, 会屡屡败于冯君侯之手。” 朱据贪婪地看着下面仍是跟随旗鼓不断变幻的骑兵阵列, 忍不住地发出惊叹。 说实在话,若不是有人亲自讲解, 就算是自已亲自进入汉军的骑兵营,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养一支骑兵, 需要下多少功夫。 特别是像养冯君侯麾下这等精锐骑兵。 喂马的草料与精料, 骑卒脸上的油脂, 手里的手套,小至一块马蹄铁,大至骑卒的披甲兵器。 按汉将的说法, 那都是有讲究的。 有一些东西, 只有兴汉会有能力给军中大规模提供。 而这些东西中,可能一个小小的改动, 就能改变整个战局。 很严格, 很精细, 完全不同于步卒。 现在,汉国把骑军所有的细节都展示在自已面前, 没有一丝保留, 坦坦荡荡。 知道了这些东西,就算大吴没有办法像汉国那样, 组建起大规模骑兵。 但至少再次面对魏国时, 也会知道应当去应对。 冰冷的天气里,朱据心里一片火热。 回到自已的居住, 他不顾劳累,立刻就拿起纸笔,记下了今日的心得。 下了大雪之后,意味着已经是进入了深冬。 日子一天天过去,建兴十五年最后一个冬日,大汉天子阿斗发了一道诏令,下令让群臣拟定一个新年号。 然后在元旦的大朝会上,最后选定了“延熙”这个年号。 事情到了这一步,但凡有资格朝堂之事的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 天子在这个时候改年号,那就意味着明年,十有八九是要迁都长安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虽然丞相去世了,但关中有冯君侯坐镇,诸事还都比较顺利。 与连襟操心新年号与迁都不一样,冯君侯在元旦时,很是高兴地和自已的妻妾孩子好好过了一个新年。 给孩子们弥补了这几年的遗憾。 这几年来,冯君侯东奔西跑,南征北战,双双和阿虫的童年里,大人与阿母的陪伴是很珍贵的回忆。 还真如关大将军所言: 享了他人享不到的公侯之家的待遇,就当有公侯之家的承担。 刚刚进入延熙元年,关中的雪才开始融化,朱据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人马,加急给建业送信。 他要把自已在汉国的所见所得,全部告诉吴大帝。 这本是为君上所想的好意。 没想到信刚一送到吴大帝手里,就差点被撕碎了。 “多少?一匹铁甲骑兵需要这般多钱?怎么可能?难道他想让朕把大吴的将士都解甲归田,只养这一支铁甲骑军?” 吴大帝看着信上所说的钱粮数目, 差点当场犯了高血压。 对于骑军太过耗费钱粮这个事情, 孙权其实心里是有准备的。 但就算耗再多的钱, 也阻挡不了他想要组建骑军的心。 要不然也不至于几十年如一日地想要交好辽东。 除了是想让联合辽东,南北夹击魏国, 从辽东取得马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魏国精骑,一直是压在吴国头上的一把利剑。 锋锐无比,偏偏又让孙权无可奈何。 汉国铁甲骑军的出现,终于让孙权看到了一线希望。 三千就可踏破十万军。 三千而已! 汉国有了凉州与陇右,在孙权想来,就算马匹全部要从汉国那里买,咬紧牙关,怎么说也能凑齐三千铁甲骑。 所以他才愿意把吴国的镇国重器对汉国开放。 说句真心话,如若汉国能帮大吴建成铁甲骑军,孙大帝甚至愿意把吴国造船技术作为交换。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孙大帝这才选了又选,选出一个在他眼中堪比吕蒙,文武皆备,同时又是他所能信任的女婿前去汉国。 没想到这个女婿去汉国这么久,送回来的信息,居然是要花钱。 而且是花大钱。 怎么个大法? 大吴一半的赋税才能养得起这支三千人马的铁甲骑军。 这是疯了吗? 大吴可是有三州之地! 而萧关一战前的汉国呢? 不过是一州加陇右。 而且那个时候陇右才拿下来几年? 虽然仔细想想,蜀地这十几年来,似乎一直都很有钱。 但它就是再富,也不可能豪富至此,能拿出这么多钱粮打造出这么一支铁甲骑军……吧? 就诸葛孔明生前那副节俭模样,他舍得如此花钱? 谷鱎孙大帝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信纸,脸色极为难看,心里下意识地拒绝相信朱据信上所说的数目。 三国鼎立以后,除了魏国有曹操留下的丰厚家底。 不论是吴国还是蜀国,咤叱沙场的老一代将领都渐渐消失了。 特别是吴国,本就不产战马。 更别说这些年来,大江以北的老一代没了以后,不少新生代将领,还是第一次在魏国那里见到大规模的骑军。 他们连如何抵挡骑军都要从头学起,更别说是率领骑军作战。 吴大帝沉默了许久,也不知是怀了什么心思,把其中一张纸递给吕壹,开口问道: “吕卿,你们校事府,与汉国打交道比较多,这朱将军信上所言的铁甲骑军所需,可有夸大之词?” 若单单是说普通骑军的费用,吴大帝自然可以猜出个一二来。 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偏偏这铁甲骑军,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上。 而且还是汉国的军中机密,其中的门道,外人如何知晓?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有些狐疑: “那朱子范,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所谓巧言令色冯郎君。 这么些年来,连魏国都在传,说此人有“小文和”之称,委实阴狠狡诈无比,乃是令北方中原极为头疼的人物。 以朱子范仗义疏财的性子,莫不成是对方看出了他一向看轻钱财,故而夸大铁甲骑军的费用? 吕壹所领的校事府,是吴大帝养的一条疯狗,忠诚无比,吴大帝让咬谁就咬谁。 不过,就算是狗,那也是有判断的。 校事府这几年来,与兴汉会关系一直不错。 再加上前面校事府遇到危机,还是兴汉会出手帮忙,这才安然渡过。 自从秦博第一次出使汉国回来以后,校事府可没少从兴汉会那里拿到好处。 而冯君侯又是兴汉会的龙头老大。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吕壹极为罕见地说了一回公道话: “诚如陛下所言,朱将军乃是文武皆备之人,若是论起领军作战,那确实让人放心。” “但养军与领军不是一回事,朱将军性子轻财好施,对花钱没有什么节制,故而可能不知这些钱粮数目,意味着什么。” “所以说不得没有仔细考虑过信上所言,就派人送回来给陛下。” 校事府这些年通过不断地敛财,很是给吴大帝缓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随着对大吴府库的了解,吕壹也越发明白偌大个吴国,竟是窘迫到这等境地。 为了供养朝廷官吏与大军,除了吴地各大家族每年给朝廷上交的赋税。 陛下每年还要另外想办法再从各大家族手里筹些钱粮。 出多出少,没个定额,全看各大家族的心情。 细思极恐之下,原来府库里的相当一部分钱粮,其实是由吴地世家控制的。 吕壹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会对吴地的世家豪族如此忌惮。 本来桓王入江东的时候,陛下一族,就与江东世家豪族结下了血海深仇。 再加上吴地世家豪族本自有宗兵,子弟多有在朝中军中担任重职,又控制着府库相当一部分钱粮来源。 换谁谁都会忌惮。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校事府只要能给陛下找来财源,就能立刻转危为安。 冯君侯是不是故意欺骗朱据,这个事情对于吕壹并不重要,反正校事府又不能染指军中之事。 但兴汉会这个路子绝对不能断——至少目前来说,还不能断。 否则的话,对陛下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校事府,很快就会被早就怀恨在心的朝中群臣撕成碎片。 孙权自然不知道吕壹心中的想法,不过他的确认为吕壹这个话,是有些道理的。 当下便点了点头,问道: “那依你所见,当如何是好?” 吕壹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陛下,要确认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其实也不算什么困难之事,臣倒是想出一个法子。” “哦?快快道来!” 孙权一听,连忙说道: “这世间只有汉国手里有铁甲骑军,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这个价格,我们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吾正在发愁呢,没想到你竟有办法?” 吕壹应了一声诺,然后建议道: “陛下何不以联系朱将军的名义,派出精于算学之人,前往汉国?” “对外可说是多派些人协助朱将军,实则暗地里可把铁甲骑军所需东西,一一拆解,再计算各部所需钱粮。” “比如说战马所耗几何,铁甲打造所耗几何,兵器有无特殊之处等等诸如此类。” “只要是我大吴所能自已打造的,可按大吴之价算。” “至于那些只有汉国所能提供的部件,可询问一下能否教会大吴?或者看看能不能便宜些……” “如此算下来,一匹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就算不能大降,肯定也要比汉国提供一整匹铁骑骑军少一些。” 孙权闻言大喜:“善!” 朱子范只在信上说汉国养三千铁甲骑军所需钱粮,却是没有想到,那都是汉国人的说法。 那铁甲之类,若是全部由大吴自已打造,肯定要便宜不少。 武昌那边,可是有大铁矿呢! 前些年未迁都的时候,自已还在那里铸了数万柄刀剑。 只是孙权又想到一个问题: “唯恐汉国只愿意卖铁甲,不愿意把这打造之法教给我们。” 吕壹微微一笑: “陛下,臣记得,汉国派人过来学习操船之术已有近两年,但陛下一直没有教给他们打造战船之法吧?” 孙权猛地醒悟过来: “妙啊!铁甲打造之法换战船打造之法,甚妙!” 说着,他还有些踌躇满志地说道: “若是汉国一定要把铁甲卖给我们,我们也可以把战船卖给他们嘛!” 他来回走了两步,再看向吕壹,赞许道: “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当真不错。” 吕壹谦虚道: “校事府与汉国打交道久矣,那兴汉会惯用算学之术计算货物价钱,臣虽愚钝,但其手法臣也略知一二。” “好好好!”孙权笑道,“此次前往汉国计算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就交给你校事府如何?” 吕壹大喜过望,连忙拜倒:“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章节目录 第1112章 筹码 听到陛下让校事府调派人手去汉国,参与铁甲骑军的事情,吕壹强忍内心的狂喜,直到离开皇宫,回到校事府,他才放声大笑。 下边的人凑上来: “校书令看来是遇到了喜事?” 吕壹笑毕,这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容满面地说道: “不是吾遇到了喜事,是吾等遇到了喜事,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吾有事要与大伙说。” 等校事府的人得知要派人去汉国,皆是大喜过望。 既然校事府有为陛下敛财的差事,所以大伙也都知道,平日里与汉国人做生意,最是赚钱。 更别说是军中采购这种事情。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铁甲骑军究竟要出多少钱粮。 但三国之间,军中采购都是占了朝廷府库支出的大头,可想而知钱粮数目之大。 既然是必要支出,那么这些兵器盔甲等物,由谁来打造,怎么个打造法。 不须刻意过手,都自会有油水主动沾上手来。。 你说你家的料子好,他说他的料子好,只要是相差不大, 定哪一家那可是有讲究的, 对吧? 这几年来,兴汉会对校事府多有照顾, 这才校事府重新在陛下面前站稳了脚跟。 校事府也投桃报李,给兴汉会在吴地的开了不少方便。 两者之间,可说是关系密切。 “从汉国采买马匹之事,明明是校事府谈下来的, 偏偏最后却便宜朱据那厮。” 有人愤愤道:“这口气, 实是让人咽不下!” 吕壹摆了摆手,语气温和: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虽说铁甲骑军是军中之事,吾等也不甚明了, 就是想插手也不好插好。” “不过现在陛下遇到了难事, 终是想起了咱们校事府的好。” 秦博点头,附和道:“想那朱据,从未去过汉国, 更别说与冯君侯有什么交情。” “想来冯君侯交给他的铁甲骑军所耗钱粮,根本不可能打什么折扣,不故意多说一些,都算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吕壹会意,笑着接口道: “我们可就不一样了,不但见过冯君侯,而且与兴汉会往来甚密。” “若是让我们去谈,那就不是官面上的谈, 我们可以私下里跟冯君侯攀攀交情。” “必要的时候, ”吕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悠悠地说道, “兴汉会不是一直想在荆州多种些甘蔗嘛。” “只是碍于上大将军的面子,我们一直比较谨慎。” 上大将军领军驻守荆州的时候, 曾上书陛下, 让将士在荆州屯田。 所以虽然荆州种甘蔗的风气极盛, 但多是私人所为。 军中将士的屯田, 虽然也有一些,但多是在南边, 核心地区比如南郡,一直没有放开限制。 “若是冯君侯当真能让我们在陛下面前涨面子, 我们也可以想想法子,给冯君侯面子不是?” 此时拿屯田种甘蔗做筹码,吕壹也是有底气的。 那就是蜀地的粮食。 虽然前两年汉国与魏贼在关中大战,但蜀地的粮食仍是源源不断地运往荆州,极大地充实了荆州的粮草供应。 这个功劳,也是要记在校事府的头上。 因为居中协调此事的,正是校事府。 如今汉国得了关中,乃是名副其实的天府之国。 听兴汉会的人说,会首曾提起, 待关中局势稳定之后,可以继续加大对荆州的粮食运转。 唯一的要求, 就是把荆州的田地放开限制,帮兴汉会多种一些甘蔗。 其实校事府也不是没有过怀疑,既然蜀地与关中并称天府之国, 为什么不能在蜀地多种一些甘蔗? 兴汉会的人就是叹了一口气: “蜀地的地,特别是锦城周围的地,多是属于世家大族。” “君侯与蜀地的世家极是不对付, 故而兴汉会一开始只能是跑去南中那边种甘蔗。” “而且丞相一向公正严明,就算是冯君侯,也是曾被丞相罚过的,所以不敢太过造次。” “现在丞相虽然去世了,但君侯已是多年未回蜀中,总不能为了区区甘蔗,放弃前方的功业回蜀地操劳此事吧?” “再说了,君侯年轻时就曾因为一些小事,被蜀中人士编排了不少难听的话。” “现在成了朝中重臣,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更不好做得太过,否则的话, 人言可畏啊……” 理由很是充分,语气极是遗憾。 没办法, 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什么小文和冯鬼王,那都是实打实的传闻,就连吴国校事府的人,也有所耳闻。 校事府的人闻之,也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有戚戚焉。 是啊,想要做些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校事府在吴地的不少人眼里,不也是如狼似虎,人憎鬼厌? “别看兴汉会家大业大,其实内部也有不少难事呢。” “就说前些时日,就有人趁着丞相去世的时候,给会里上了眼药,会首不得不派人清查会里。” “听说有些人因为手脚不太干净,被清查了出来,连累了妻女不说,严重的,甚至还丢了性命……” “唉,别看君侯现在风光,其实背地里也是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啊!” “反正现在有南中的甘蔗,也有荆州的甘蔗,君侯觉得眼下挺好的,也没必要再大动干戈。” 林林种种,说得校事府都有些同情起来。 原来冯君侯也不容易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校事府这才终于下了终的决心,全面放开荆州的田地限制。 为了陛下的铁甲骑军,荆州的屯田,拿来种甘蔗,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荆州军中一部分将领可能还会感激校事府。 毕竟看着别人种甘蔗大赚特赚,每年还能分到红糖。 自已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屯田,却只能种粮食,换谁谁会高兴? 此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也! 当然,这种心思,也是这几年兴起来的。 若是换了前些年,荆州粮食紧张的时候,那自然另说。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的,明明越来越多的私田被拿来种了甘蔗,但粮价却是越来越低。 再没有动不动就数千乃至数万钱一斛粮食的事情发生,真是奇也怪哉! 军中的大老粗们不明白,但亲自操刀此事的吕壹等人,却是再明白不过。 甚至这件事情,他们可是看成了校事府的功绩。 毕竟这可是让荆州军吏不再受粮食短缺之苦呢。 不过相对于吕壹的乐观,秦博却是有些担心: “校书令,若是那朱据所言不虚,铁甲骑军当真需要那般多的钱粮,那当如何是好?” 吕壹闻言,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 “这个事情,就看秦校事的本事了。” “我?”秦博有些愕然。 “对。”吕壹点头,“吾须留在陛下身边,片刻不能离开,以免有人暗中使坏我们而不自知。” “秦校事,你屡有往来于吴汉之间,正是熟悉汉国情况的最合适人选。” “此次前往汉国,你不但要替我们校事府把铁甲骑军办成了,而且还要办得令陛下满意。” 校事府不同于其他朝臣。 陛下的信任,是校事府的立足根基。 不管事情有多困难,只要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好。 “最好是,”吕壹的声音变得阴恻起来,“让校事府可以合情合理地插手铁甲骑军的事。” 秦博一惊:“如此一来,只怕朱据……” 吕壹语气幽幽:“领军的事情,我们不懂,但钱粮这种事情,朱据同样不懂。” “他领他的军,但铁甲骑军耗费之事,吾等可不能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吕壹目光阴冷地看向秦博,“你要多多打听,最好,能亲自询问冯君侯,看看具体是個什么情况。” 秦博这一回听出来,吕校书这是说,若是自已没有办法,可以去问冯君侯有没有办法——荆州屯田,就是筹码。 双赢的事情,相信冯君侯也会很乐于见成——不,应该说是三赢,四赢。 毕竟还有荆州世家,现在再加上荆州军中将士终于也可以掺上一脚。 赢麻了! 这件事情里的唯一代价,不过是区区一个朱据而已。 反正朱据与冯君侯又素无交情,我们吴国都愿意,没道理冯君侯不愿意。 “下走明白了。” 秦观对着吕壹拱手行礼。 吕壹这才满意一笑。 万里之外的冯君侯并不知道吴国内部的龌龊事,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在原丞相长史杨仪投敌之后,他就知道,虽然大汉已经把魏国打了个半残,甚至魏国内部也开始分裂。 但孙大帝面对得到了大汉先进姿势的魏国,只怕会更加束手无策。 大汉丞相在时,丞相府有两个长史。 一个是随军长史杨仪,一个是留府长史蒋琬。 顾名思义,随军长史杨仪,是跟随丞相领军在外。 长史就是相府之中,丞相之下的第一人。 按理来说,若是丞相不在的时候,大军确实应当由长史暂时统领。 所以原历史上,有阴谋论说,丞相本来是让魏延接替自已领军。 结果杨仪在丞相死后,置丞相遗嘱于不顾,勾结了军中各部大佬,排挤魏延,这个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因为不管是从法理上,还是从程序上,丞相长史确实是最适合接替丞相暂统大军的人。 除非魏延能像冯君侯那样,独领一支大军在外,不属于相府属官,地位超然。 这也是丞相就算知道冯君侯年纪尚轻,资历还不太够,仍要坚持让他接替自已统领关中大军的原因。 只要程序到位,至少在大义的名分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丞相也相信冯君侯的能力和大局观。 虽然在这个历史线上,冯君侯成了接替丞相掌管关中大军的人,而非原历史上的杨仪。 但在此之前,杨仪这个随军长史,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到大军的大部分机密。 冯君侯有理由相信,魏国有了杨仪带过去的那些机密。 再加上被大汉骑兵暴打的教训,还有暴打吴国的经验。 就算魏国不能还原出大汉铁骑,但魏国骑兵在战力肯定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就凭孙十万的名声,原版的魏国骑兵他都打不过,要是再来一个魏国精骑PLUS,怕不是要进化成孙百万? 不过想想,想要进化成孙百万,那不得把整个吴国的男丁都加起来? 冯君侯向来心善,不忍眼看着吴大帝变成孙百万,故而自然是把大汉的骑兵成军之法倾囊相授。 只是这么一来,汉魏吴三国之间的军事代差,就会被极大地拉近——如果吴国当真能把骑兵组建起来的话。 不过就算吴国没有成功组建骑兵,冯君侯也不在乎。 只要他们知道怎么对付魏国可能出现的新式骑兵就行。 反正冯君侯心里,压根就没有对吴大帝有过太大的指望。 不管吴国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三国鼎立到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化: 一统天下的主角,不是汉就是魏,吴不过是个配角。 除非吴国能突破合肥,或者襄阳也行。 这两个地方,是魏国压制吴国的支撑点。 吴国拿不下这两个地方,那就只能永远被压制在南边。 否则,就算吴大帝想再来一次背刺大汉,那就只能是攻打永安了。 如果说合肥和襄阳是困难模式,那么永安就是地狱模式。 本来魏国还有第三个支撑点,是用来压制季汉的,那就是祁山。 可惜的是,有了某只土鳖的帮忙,大汉丞相的第一次北伐,终是永久地拿下这个关键点。 魏国在失去了祁山堡之后,这些年来,在西边战场一直是恶梦连连。 吴大帝自然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想要攻下合肥的心情,就越发地迫切。 吕壹是吴大帝的贴心人,又善揣摩上意,又怎么会看不出吴大帝的这点心思? 作为一个幸臣,吕壹对国家大事本就没有什么见解。 所以他更不知道如何领军帮陛下拿下合肥。 但这么多年来,陛下年年领军北上攻打合肥,都未能拿下此地。 在吕壹看来,光靠大吴的将士,陛下怕是难以如愿。 但这世间,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比如说……可以让盟国帮忙? 冯君侯乃是天下名将,这些年来,攻城掠地,攻无不克。 关中一战,转战万里,更是震惊世人。 更别说表里河山,有多少险关要城? 凭什么人家就能攻下来? 既然吴汉乃是同盟,冯君侯现在连铁甲骑军这等国之重器都愿意教于大吴。 那么问一下他有没有办法攻下合肥,又有何妨? 校事府帮陛下刺探朝臣与地方的情况,收集情报就是本能。 现在吴国上下,现在都只顾盯着汉国的铁甲骑军。 但根据校事府打探的消息来看,汉国,或者冯君侯手里,还有一种攻城利器。 当年萧关一战,冯君侯用三千铁骑大破魏贼十万军营,为世人所瞩目。 但却少有人注意到,在关中一战出尽风头的关家四郎,其实早在萧关之战露过面。 那个时候,关四郎领着偏师,却能在短时间内连破贼人两个要城。 据某位与兴汉会关系密切,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马先生曾无意中提起: 关四郎所用的,正是一种名为石砲的攻城利器。 发动时声如降雷,砸地立陷,任你什么大城坚城,都经不起此等神器打击。 吴国那些将军,拉不下脸来请教,但对于吕壹来说,根本无所谓脸皮。 只要能让陛下高兴,脸皮算什么? 但吕壹也知道,就算是吴汉同盟,冯君侯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理由会无故帮忙,更别说这等神器。 所以,这就要看自已开出的筹码能不能打动对方。 章节目录 第1113章 战略碾压 大汉延熙元年,关中刚一开春,冯君侯就开始巡视各地旳春耕。 春耕是官府最为重视的工作之一,关系到地方百姓的安定。 而今年关中的春耕,显得尤为重要。 当天子决定改元延熙的消息传到关中,冯君侯就知道,自已的连襟今年要来关中了。 如果关中的工作做得好, 今年就是直接迁都。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就是天子巡边。 左右都是要迎接天子,这就是今年关中最重要的工作。 所以冯君侯估计自已下半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理地方。 该做的事,都要提前做好,时间很紧迫。 渭水以南的田籍整理仍在继续。 现在人少地多,官府整理出来的田地,并不是说全部要分发下去。 而是按一丁五十亩的原则分地, 现在人口稀少, 按一家三口算,也能得到一百五十亩。 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不失其时,可以无饥。 这还是在关中,若是凉州那边,汉籍一人可分一百亩,胡人可得五十亩。 若有新增人口,可以从官府中继续分到田地。 按这样的分法,关中的田地可以持续分上两三代人。 两三代之后,若是还指望靠这点地吃饭,那这个朝代最多能再安逸一代,就不可避免地步入衰落。 土地的不断兼并,贫富的不断分化,粮食供养不起更多的人口, 往往就意味着动乱的到来。 这是古代人类社会的自我恢复过程。 通过主动或者被动减少人口, 达到社会再次重新恢复稳定运行的目的。 而小冰河气候的叠加, 粮食剧减得更厉害,胡人被逼着不断南下, 只会让这个变化更加剧烈。 所以冯君侯想要避免华夏历史上最黑暗时期的到来,光是统一天下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要想办法逆小冰河周期增产粮食,让华夏大地的产出能养起更多的人口。 同时还要想办法对抗小冰河时期的恶劣天气,尤其是提高人们的抗寒能力。 甚至还要想办法驯化源源不断南下的胡人。 越是往北,就越是感受老天娘来大姨妈时的恶意。 晋阳城去年冬天冻死了两百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还仅仅是晋阳城里。 整个并州,一个冬天要冻死多少人,根本不敢想像。 若不是邓芝在陇右呆过,他根本无法想像北方的冬天会冷成这样。 冯君侯巡视完了关中的春耕,又再次渡过大河北上,前往并州。 这一回,并州刺史邓芝跟着冯君侯过了雁门塞。 他心里有些着急。 “君侯,还是要快些挖煤啊!” 去年冻死那么多人,还可以说是并州刚刚平复不久,所以许多工作来不及做。 但若是今年冬日再冻死这么多人,自已别说回朝争三公之位,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是个问题。 兴汉会选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平城,一个是离雁门塞不远的马邑城(即后世的朔县),打算在这两个地方挖煤。 当然,也可以说是在这两个地方找到了大量的煤。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对着邓芝说道: “邓叔,我也着急啊,莪在关中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偏偏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铁矿。” “若是轻易大动干戈,到时候万一在别的地方找到了铁矿,那投入的钱粮岂不是有些浪费?” “这等事情底下的人又不能作主,所以我不得不挤出时间过来看看。” 春末的季节,塞外仍有些许寒意,冯君侯与邓刺史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并排走在寒外的草场上,任由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自已脸上。 邓芝听到冯君侯的话,不由地提高了声音: “不浪费!怎么可能会浪费?今年冬日,并州百姓可是就指着这些煤过冬呢!” 在南方还好说,就算是没有火炕和煤炉,只要有吃的,一家人咬咬牙,挤在草堆里,也能熬过去。 但在北方,特别是像在凉州并州这种地方,那可就不是挤挤就能过去的事情。 而是没有升火取暖,那就铁定要冻死人的事情。 人活在世,衣食住行,一样也不能少。 为什么冯鬼王搞了那么多胡夷当劳力,可是草原上的胡人,还是视冯君侯如神明? 还不是因为他帮胡人解决了衣食住行? 每家工坊里每年都有一批被织坏的毛料,也就是那些卖不出去的下脚料。 但就是这些下脚料,拿到胡人那里,那也是御寒的宝贝。 凉州工坊草场皮草工坊等,每年都会给杂工织工免费发这种毛料,还能让人感恩戴德。 家里手巧一些的,改成冬日穿的衣袍,莫说什么难看不难看,舒服不舒服,不挨冻就是最大的舒服。 匈奴部帅刘豹等人,就连商队用来裹货物的毯子都不放过,愿意掏出票子买。 为什么? 实在是因为冷怕了。 早年在陇右流行的奶茶,已经渐渐在凉州流行开来。 听说这可是冯君侯亲自做出来的好东西。 富裕一些的胡人,配上茶砖熬成的热奶茶,喝上一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家里若是有个小煤炉,平日里烧些煤,取暖烧开水做饭,最是方便不过。 这叫什么?这就叫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换作以前在大漠时,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为什么赵三千领铁骑灭了几家凉州豪族的门,整个凉州居然波澜不惊? 还不是因为人心思定? 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反而去干把脑袋绑在裤腰上的买卖? 这不是有病么? 现在莫说是拉着胡人造反,被胡人知道了,不给你套麻袋去官府领赏就不错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只要治下百姓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管你是夜御千女还是日御三千? 就是一日一万都随你——只要不碰我家的妻女就行。 除非加钱! 邓芝在陇右这么些年,可是亲眼看着冯君侯如何治理的汉胡杂居之地。 就算别的不懂,难道有样学样也不懂? 倒是冯君侯,听到邓芝略有急促的语气,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邓叔担心是这个,且放心就是,只要邓叔愿意给兴汉会方便,今年就绝对冻不了并州的百姓。” 得到了冯君侯的保证,邓芝这才放心下来,跟着笑道: “我也知道,兴汉会在并州,主要是想找铁矿。” 现在邓芝,怎么说也算是朝中大佬之一——主要是资历老,活得久。 而且他还有个儿子在兴汉会。 兴汉会拿关中的利益交换并州的冶铁权,可以说,这是多少带点赌的性质。 所以在他看来,寻找铁矿才是兴汉会的首要目标。 不过冯君侯此人对自已人素来豪爽,在没有找到铁矿以前,承诺不会让并州百姓挨冻。 言下之意就是会保证煤的供应。 邓芝闻言大喜之下,也拍着胸脯保证道: “铁矿之事,只要吾在并州一日,肯定会对兴汉会大开方便之门,但请贤侄放心就是。” 大汉的两位大佬正在进行着某种肮脏的权钱交易,忽然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之色。 邓芝看向雷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兴汉会圈地的方向。 “听下边的人说,这开春以来,就算是晴日,那边也会时时传来雷声。” 邓芝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惊疑不定地又转头看向冯君侯: “贤侄,不会有什么事吧?” 冯君侯笑笑: “邓叔放心就是,能有什么事?就算是有事,那也是在荒山野岭之地,又不碍事。” “对了,邓芝,最好还是告诫当地百姓,没事不要往那里跑,采矿的地方嘛,总会有一些怪事。” “记得当初在南乡挖煤的时候,山里还挖出一条三丈长的长虫,有人还说是快要成蛟了呢。”“所以万一有人好奇偷偷进去,看到什么少见的东西,到时候传出谣言来,又要让百姓人心惶惶。” 看着冯君侯一副见怪不怪的笃定模样,邓芝只道是自已见识得少,对采矿这等事情不甚了解。 当下点头道: “既然贤侄如此一说,那吾就让人注意着些就是。” 兴汉会的会首都不在意,邓芝自然也不会替他操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当真有人被雷霹死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那里除了兴汉会的人,剩下的要么是劳力,要么是官府发配过去的罪犯,还有一部分并州胡人。 “还有一事请邓叔留心,太原郡还是要注意耕种。”冯君侯手执马鞭,指着眼前大片的草场,“塞外不适宜种粮食。” “所以以后这里的粮食,还是要仰仗邓叔从太原那边运来。” 以雁门塞为界,北边的大同平原虽然能种一部分粮食,但产量不算太高,还是要靠塞内补给一部分。 雁门塞以南的太原平原,才是真正的并州精华核心,同时也是并州的主要产粮区。 兴汉会的每处基地,都会有一个供粮基地。 脱产工人需要摄入大量的热量,在蛋白质供应还不充足的时代,对粮食的需求更是强烈。 太原平原就是冯君侯规划中的供粮基地。 “贤侄放心就是,今年刚一开春,兴汉会就给太原运来了不少农具和粮种。” “说起来,老夫这一回,是真的是沾了贤侄太多的光,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有何颜面占据并州刺史之位?” 邓芝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感慨: 靠着兴汉会,做什么事情都是便利太多。 别人做事须使十分力,若是有靠着兴汉会,只须使三分力,就已经比别人要强得多。 两人正说着话,但见远处驰来一队人马。 等邓芝看清了人马的模样,便识趣对冯君侯说道: “老夫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君侯了。” 冯君侯拱手:“邓叔请自便就是。” 此时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关小君侯正领着人过来。 这队车马中,不但有一辆马车,同时还有骡子拉着几辆大车。 大车的轮子比普通车子要高大得多,同时整个车子经过特别的设计加固,模样虽简单,但在草原上拉货物却是方便。 正是冯君侯仿后世流传了千年的勒勒车改良而来。 关小君侯骑着马走到冯君侯面前,后面的车子掀起车窗,露出阿梅俏丽的脸。 阿梅扑闪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喜悦的光芒。 冯君侯看到她这个小模样,心头一喜,又看向关小君侯。 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的关小君侯,此时眉宇之间,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扎营休息!” 随着亲卫营的散开,冯君侯这才看向自已的两个妻妾:“如何?“ “阿郎,实在是,太,太厉害!” 一向沉静的关小君侯迫不及待地竖起大拇指,“真是太厉害了!那个大个山头,直接炸了一半……” “夸张了,哪有那么厉害?” 冯君侯笑着摇头,“最多是炸出一个大坑。” 后世的TNT得多大当量,才敢说能炸塌半个山头? 更别说现在用的不过是黑色火药——经过阿梅数年的测试,应该是最佳配方了。 最重要的是,掌握了各种情况所用的当量。 这一次前来并州,就是为了把各种类型的当量都做一遍测试,最后编成实战指导教材。 但就算是最佳配方,掌握了当量,也没办法跟TNT相比。 “差不多差不多!”关小君侯可不管那么多,但见她满脸喜意,“按妾看来,炸开城池是足够了。” 炸掉半个山头和炸开城池差得可大了。 现在的城池绝大部分都是夯土筑成,连配重投石机都挡不住。 不过冯君侯也不好打击正沉浸臆想领着大军带着炸药炸平天下的关小君侯。 他看向阿梅,问起另一件事: “如何,那里的煤,可能烧出硫磺?” 阿梅摇了摇头: “那里的煤,质量算是上佳,但要炼硫磺却是差了一些。” “不妨事。”冯君侯笑道,“煤的质量好,是好事。” “从平城到马邑,地下全是煤,肯定有适合炼硫磺的,明日我们就去平城看看。” 听到自家阿郎这个话,关小君侯忽然想起一事: “阿郎,平城与马邑,如今可算是塞外之地,东面又有贼人,须得注意一些才是。” “细君放心就是,世人的目光现在都只看着河东邺城洛阳。”冯君侯神秘一笑,“吾却是意在幽州。” “幽州?” 冯君侯微微一笑: “对,幽州。天下能产优良战马的地方,不过凉州并州幽州三地,如今凉州与并州皆在大汉的掌握之中。” “魏贼现在的战马,皆产于幽州,若是没了幽州,用不了几年,魏贼的骑兵,就再无用武之地。” 后世马匹的寿命是三十年左右,但这是在科学养殖的情况下。 但在这个没有科学畜养的时代,能活个二十五年就差不多了。 马匹最早最早,也要长到三岁才能选拔出来进入军中。 进入军中后,又要调教一到两年,才能骑着它上战场。 如果战场上它侥幸不死,而且战事也不频繁的话,能一直服役到十二岁左右。 因为那就是它的巅峰期,过了那个年龄,就开始衰退,再强行让它冲锋,只会在战场上拖后腿。 这个时候,基本可以把它调到后勤部门驮运粮草了。 但这是理想情况,而实际中的情况往往是: 大部分战马根本等不到十二岁,就在战场上死了,或者伤了,再也成不了战马。 又或因为战事太过频繁,骑乘太多,导致它提前进入衰老。 魏国本就以精骑制天下,再加上杨仪这个玩意带过去的机密,相信魏国的骑兵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但现在,冯君侯邪邪一笑,他已经不打算跟魏国玩骑兵对骑兵这一套了。 鬼王的目光,直接投向幽州,打算釜底抽薪。 无马骑兵,你想不想玩? 章节目录 第1114章毒计 马匹是一种生物,它有它旳生物特性。 特别是战马,从出生到成长为上战场,至少要经历四年的时间。 别说是普通战马,就算是马王,你也得乖乖地等它长大再骑。 未成年是万万骑不得的。 按这个生物特性,只要断绝魏国的战马来源地, 甚至不需要断绝,只要能影响幽州的战马输往中原。 配合在正面战场上施加足够的压力,再考虑到日常训练的损耗,让魏国的战马供应跟不上消耗。 那么最多只需要四年,魏国的骑兵质量就会断崖式下跌。 此所谓战胜于朝廷是也。 后世有言:战术的成功掩盖不了战略的失败。 同样的,一时的战术失败,也阻止不了战略的成功。 对于冯君侯来说,临阵对敌,他不如真正的将军多矣。 但他有自知之明。 除了破格提拔出一批优秀将领,同时他还能给这些优秀将领提供最好的平台。 同时,他还擅长从战略全局上考虑问题。 临阵对敌什么的……关我什么事? 冯君侯表示:这等小事,还需要我亲自动手么? 大汉从北伐陇右的战术成功,再从战略防守到取下凉州后的战略对峙,最后到现在的战略进攻。 这一步步走过来,看似顺利,实则是步步艰难,一步不能走错。 智绝天下的大汉丞相日夜殚精竭虑,直至耗尽心血而逝。 用人不疑的大汉天子全权托付忠义之士。 连皇后都把自已的妹妹拿来当筹码了。 同时朝廷还要铲除世家豪右, 收拢百姓之心, 改革后汉之弊, 给国家注入新的活力…… 季汉从区区一个蜀地, 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靠的可不是一次两次的战术,而是整个国家发展战略的成功。 以冯君侯现在的位置,一时一地得失,已不是他所要操心的问题。 但关小君侯对冯君侯的战略表示有些担忧: “若真要如阿郎所言,那么自凉州而至幽州,极西至极东,皆复为大汉所有。” “然,前后两汉,之所以有此疆域,乃是有中原为腹心。” “此时大汉先取幽州,再取中原,恐疆域太长,难以为继。” 顿了一顿,关小君侯继续提醒道: “别忘了,当年大汉与吴国在江边盟誓,平分天下,幽州可是分给了吴国。” 冯君侯笑道: “细君不须担心,莪如何会考虑不到这一层?我只说断绝幽州的战马供应中原, 未说要先取幽州。” 关小君侯有些不明白: “若是不取幽州, 又如何断绝魏国战马来源?” 冯君侯大笑起来,手执马鞭,指着东北方: “吾曾闻,昔日轲比能在幽州边境时,曾与素利等鲜卑首领共同约定,不得与中国交易马匹。” “再结合各处收集来的消息看,幽州的战马来源,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塞外胡人手里互市而来。” 若是换成大一统的时候,就算塞外不让战马流入中原,大汉亦自有马场,可养出所需的战马。 而且对于“江河所至,皆为臣妾”的鼎盛时期大汉来说,胡人卖不卖马,可不是胡人说了算。 后汉之初,大汉骑军里,就有不少来自乌桓匈奴等突骑。 只是后来随着大汉控制力的衰退,鲜卑人趁势在草原的崛起,屡屡越过边塞劫掠。 更别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人口锐减,耕地荒芜,大部分地方连粮食都不够吃。 在易子相食的动乱时代,人都没有粮食吃,哪有大量的多余精粮养马? 官府又如何有精力去维持马场? 所以对于边境的官府来说,养马实不如从塞外交换方便。 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就算是在尚还算是稳定的后汉中期,朝廷在凉州羌胡之乱才刚出苗头的时候,就觉得马场负担太重。 于是裁掉了凉州绝大部分的马场,仅在陇右留下一个养马场。 大汉收复凉州后,就算冯君侯有印钱之能,但他想要在凉州重开马场,也得提前在大河边上专门开辟出百万亩良田种豆。 同时还派出自已最得力的农业专家许二娘前去规划。 这些良田所产的豆类,大部分都是为了供应马场。 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足够的豆类,还想开马场养战马,做梦去吧! 就幽州那苦寒之地,若是没有后方财政的支持,当地官府能养得起几匹战马? 你以为人人都是冯君侯啊? 天下能出一个冯君侯就不错了。 就现在魏国的鬼样子,能给幽州支持啥? 反而是要抽调幽州的资源支持河北。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过是仿轲比能故智慧,想办法鼓动幽州塞外胡人,不要把马匹卖给魏贼。” 论起对付胡人,天下还有比冯君侯更擅长的吗? 没有毛料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毛料还不行,那就再加烈酒! 再不行的话,还有茶叶,红糖…… 恶意抬价! 只要冯君侯愿意,他可以诱惑幽州塞外的胡人,都赶着自已的牲畜前来并州交易。 就幽州那些胡人,知道什么叫好东西吗? 还有幽州那穷逼地方,凭什么跟我斗? 看着冯君侯洋洋得意的模样,关小君侯终于忍不住地跟着笑了起来,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阿郎不是被一直以来的胜利冲昏了头就好。 临阵对敌阿郎可能不如她,但论起做生意,天下人皆不如阿郎。 “如此看来,阿郎是筹谋此事久矣?” 冯君侯摇头晃脑地回答道: “不久不久,也就是去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站在白登山上想了一下。” 怪不得白登山上没有吟诗作文,原来光想着法子如何挖坑了。 只是那个时候并州刚定,地方不稳,人心未定,所以冯君侯没有行动。 这一次过来,局势已与去年大不相同。 关小君侯问道: “却不知此等大事,阿郎欲派何人前往?” “自然是派熟知幽州边境各个胡人部族的人前往。” 关君侯闻言,略有惊讶: “原来阿郎早就与幽州那边有联系?” 冯君侯摇头:“吾非神明,如何能跨过并州提前布置幽州之事?” 关小君侯就更惊讶了: “那阿郎如何寻得熟知幽州边境胡人部族的人?” 按她以往的经验,都是先派出商队,带着货物前往胡人之地。 以贩卖东西为名,取得当地胡人的信任,然后再行渗透之事,最后掌握胡人部族内部的情况。 但据她所知,阿郎从来没有派人前往幽州。 毕竟凉州离幽州实在是太远了。 能到达九原故地,那都是因为有轲比能接应。 想到这里,关小君侯心里似乎闪过一丝自已疏忽的东西,却是没有抓住。 但见冯君侯却是看向关小君侯: “细君何其健忘是也,难道忘了泄归泥?” “泄归泥?” 经冯君侯这么一提醒,关小君侯这才恍然,“原来是他?” 泄归泥本是并州鲜卑大人步度根之中兄扶罗韩的儿子,后来扶罗韩被轲比能所杀,泄归泥率众归附轲比能。 后来其叔步度根诱之,泄归泥又弃轲比能转投步度根。 再后来,步度根不堪原并州刺史步轨所欺,不惜与轲比能联合,反了魏国。 谁料两人联军却被曹叡派秦朗率军所破。 步度根在兵败逃离的过程中被轲比能所杀,泄归泥害怕之余,又掉头回并州向魏国请降。 魏国不追究前事,还给他封了一个归义王。 谁料到好日子没过几年,又遇到关将军领军突袭并州,魏国归义王措手不及,被韩高手所擒。 不怪关将军记不起此人,实是因为此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小角色。 当时关将军领军过了白登山,进入平城,为魏国守边的泄归泥,甚至连像样点的抵抗都没有。 其部众在关将军所率领的铁骑面前,当真是如羊群遇猛虎,只顾四散逃散。 让原本以为能会一会鲜卑精骑的关将军大失所望。 想当年,檀石槐何等人物? 没想到鲜卑人如今竟没落如此。 关将军语气间似对泄归泥有所不齿: “妾观泄归泥此人,远不如轲比多矣!又闻彼反复无常,实不过一鼠胆之辈,阿郎让其担任大事,妾深以为忧。” 冯君侯不以为忧,反以为喜: “正是因为此人反复无常,胆小如鼠,所以我才会派他前往幽州边境。” “若是他如轲比能那般胸有大志,吾早就设法诛之,哪里还能留他性命到现在?” 反复无常,胆小如鼠,却能安然活到现在,正说明此人识时务。 但凡有些志向和才能的胡人头领,遇到冯君侯,能留下性命来的,要么是像刘浑那种精汉。 要么是像秃发阗立那种,被驯化成精汉。 至于像轲比能那种,顽冥不灵,一心想要恢复草原荣光的,那只好对不住了。 而像若洛阿六和泄归泥这种墙头草,冯君侯是最不用担心的。 既知时务,又惜性命,给点甜头就听话,稍加恐吓就害怕。 借他们的名头去做事,他们也不敢吭气,上等的白手套。 轲比能借鲜卑分裂的时候,崛起于幽州边境。 泄归泥归附轲比能后,久随轲比能在幽州为祸,对幽州边境的情况,自是熟悉非常。 再加上他先是被秦朗所破,后又被关将军所擒。 可谓是连番见识了汉魏兵锋之锐,只要眼睛不瞎,想必他就能看得出,汉魏双方大军,谁更锋锐。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他聪明一些,也知道是选择大汉还是选择魏国。 除非他是两边都不选,铁了心想要永远逃到草原上挨饿受冻去。 否则,只要他敢叛汉投魏,就等着大汉平灭魏贼之后,面临大汉的制裁。 到时候,那可不是能不能留下性命的问题,而是如何体面去死的问题。 毕竟大汉可不像魏贼那样,需要他来看守边境大门。 “即便如此,亦须得派人看好他。” “细君放心就是,我还会派一个高手跟着他。” “谁?韩教头?” “正是。幽州之地,韩教头可比泄归泥还熟悉,有他看着泄归泥,当不会出差错。” “也好,正好让韩教头了了心愿,看看能不能把塞外的韩家连根拔起。” “细君所言,甚得吾心。”冯君侯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既如此,不如让秃发阗立也跟着过去看看。” 反正赶一只羊是赶,放一群也是放。 “若是有机会,让他配合韩教头,直接把拓跋鲜卑胡儿给灭了算了,也是给他们父子出一口气……” 毕竟自已人杀自已人,那才叫狠。 让秃发阗立去幽州北边的胡人那里搞风搞雨,而并州这边,则是安宁静好。 同时平城搞个榷场,利用各个渠道在草原上放出消息,大伙可以用牲畜在榷场交换急需的物资。 再针对战马稍微提高一些价格,哦嚯! “呵呵,嘿嘿……” 冯君侯一想到那美景,就忍不住地猥琐地笑出声来。 若是趁那个时候,在平城招个工,包吃包住啥的。 简直就是打草搂兔子两不误,哈哈,哈哈哈! 看着冯君侯的丢人模样,关小君侯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嗔道: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渗人!” 冯君侯抹了一把嘴角,嗯,还好,口水没有流出来。 在关小君侯的追问下,他把自已刚想到的打算说了一遍。 这不说则已,关小君侯一听,登时就瞪大了眼,一脸的惊愕模样。 好一会,这才听到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饶是关小君侯阵前心硬似铁,此时听得冯君侯的计划,仍是心神俱震。 “如此毒计!幽州塞外的胡人,也不知倒了什么霉?想那幽州,又如何能逃得出阿郎的计算?” 明明是草原上常见的部族仇杀,谁又想到,冯某人竟是剑指魏国的战马供应? 关小君侯连连惊叹: “怪不得说没有取错的名号,阿郎果真是深谋远虑!” 冯君侯闻言顿时大怒: “说什么呢!什么毒计?什么深谋远虑?我明明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关小君侯却是不答,她已经是陷入了冯君侯三言两语所勾勒的计谋当中,越想越是觉得自家阿郎厉害。 这条毒计,差点可堪与当年迁南中夷人填汉中有得一拼。 当然,差点的意思就是,那年那计,还是排在第一。 良久之后,关小君侯这才满脸钦佩地看向冯君侯: “阿郎是如何想到这等计谋的?” “哦,非我所想,乃是师门书中曾有类似所载,故而借用了一下。” 冯君侯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后世人类灯塔的阿美莉卡,每每想要收割世界财富的时候,总会想些法子在世界各地挑起动乱乃至战火,逼迫资本回流。 什么这个权大于那个权,什么皿煮,什么滋油,什么玫瑰、栗子花、郁金香、茉莉等等花朵革命。 哪个借口好用就喊哪个。 虽然他们失去了家园,国家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家人生离死别,妻女被人玩弄,但所有人都得到了滋油,不是吗? 又恶又毒,坏透了! 冯君侯和他们可不一样。 他在并州,可是准备招工,给草原上的大伙准备了一条从未走过的道路呢。 什么心狠手辣小文和,假的,全是假的,风评被害! 章节目录 第1115章秦博到来 大概关中,或者说长安,对大汉确实有某种加持作用。 吴国每每派使者前来长安寻找冯君侯旳时候,总是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人。 朱据过来的时候,跟在冯君侯屁股后面吃了半年的冷风。 现在校事府的秦博来了,又是听得镇东将军府的人说, 君侯巡视并州去了。 不过相对于朱据来说,秦博显得没有那么急躁。 得知冯君侯暂时外出不在长安,他又前去拜访朱据。 朱据得知校事府派人前长安,不由地有些皱眉: “吾与校事府素无干系,此人上门做甚?” 虽然这两年校事府行事,低调了许多。 但由于前些年所做下的恶事, 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朝中不少人仍是对校事府咬牙切齿不已。 在朱据看来, 但凡校事府出来的人, 能不惹就尽量不惹。 “将军,可要小人前去拒绝他?” 亲卫看到朱据有些厌恶的模样,问了一句。 朱据犹豫了一会,这才叹了一口气: “算了,校事府深得陛下宠信,不宜得罪,还是请他进来吧。” “诺。” 秦博进来后,姿态倒是放得比较低,对着朱据就是行了一礼: “校事秦博,拜见将军。” “秦校事不必如此。”朱据忍着心头的不适,“请坐吧。” “谢过将军。” “不知秦校事是喜欢喝汤茶还是清茶?” 所谓汤茶,自然是以前的喝法,茶叶末混着姜末膏油乃至盐等物煮沸。 而清茶,则是单纯由制好的茶叶泡沸水而成。 大汉境内, 虽说茶叶渐渐流行,但能喝得起茶的,基本都是有些闲钱的人家。 粮食的增产, 进一步推动圈养家猪的发展,吃肉再不是富贵人家的特权。 乡下地主老财吃肉都成了日常。 故而汤茶清茶皆有人饮之。 至于像吴魏两国,虽也有饮清茶,但多是与汉国有商队往来的人家。 剩下的,基本还是喝汤茶。 秦博出自校事府,自然知道清茶与汤茶的区别。 但见他回答道: “朱将军不须麻烦,小人饮清茶即可。” 待下人捧着清茶上来,秦博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又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说道: “将军这个院子,虽不算大,但却也别致,特别是这茶,口感甘甜,委实不可多见,看来将军在长安的日子,过得真是不错。” 朱据看着此人似乎话里有话,皱眉道: “秦校事多虑了,吾哪里懂什么茶,这茶,不过是冯君侯送我的,我平日倒是更习惯喝汤茶。” “眼下开春,战马需要复膘,不宜骑行,外面冰雪融化,地面泥泞,故而这些日子吾多是在整理骑战的心得,没有外出。” “莪又不懂得军阵之事,将军与我说这个,我也听不懂。” 秦博摆了摆手,故作不在意的模样: “其实我这一次前来长安,是因为陛下对铁甲骑军有些疑惑,这才特意派了我过来给将军带个话。” 听到是陛下的意思,朱据连忙站起来:“不知陛下有什么旨意?” “朱将军请坐,请坐。”秦博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不须如此,你要这样,我站着也不好问话不是?” “是,是。”朱据终于客气起来,对着秦博说道,“秦校事也请坐。” 两人再次坐下后,秦博这才继续开口道: “陛下得知朱将军已经开始跟着汉军习骑战之法,很是高兴。依某看来,待朱将军学成归来,想那魏贼精骑,何足道哉?” 朱据谦虚道: “秦校事过奖了。不过依我看来,汉国的铁骑,确实有过人之处,比魏贼精骑,犹胜几分。” 想起这些日子所看到的汉国铁骑,朱据不禁有些心神激荡: “若是大吴能仿汉国建起骑军,不说能稳胜魏贼精骑,想来至少也能不落下风。” 听到朱据这么一说,秦博脸上亦是喜形于色,连连击节: “那就好,那就好。” 待赞叹完之后,秦博这才问道: “只是朱将军所言的,仿汉国建立骑军,是如何个仿法?可是全盘从汉国买入马匹武器盔甲?” 朱据不疑有他,点头道: “最好如此。马匹自不必说,除却从汉国买入,怕是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买。” “再说兵器盔甲,依吾这些日子观察,汉国骑卒所用的兵器盔甲,极是精良。” “哪怕是一个曲长,所用马刀居然是百炼斩马刀,普通长刀与之相击,不过数下,便被砍断,实是锋利非常。” 听到朱据这么一说,秦博微一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不过他脸上却是恰到好处地显出惊讶之色: “区区一个曲长,就能用百炼斩马刀?这,这,怎么可能!” 朱据点头苦笑: “若非亲眼所见,吾亦难以相信。”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怪不得汉国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光在兵器上,就胜魏国多矣!” 前汉为何能一汉当五胡?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前汉士卒所用的兵器及强弓硬弩,胜胡人多矣。 再加上国力强盛,又再压胡人一头。 故而这才能大杀四方。 以前未至汉国,只道汉国军中所用,与大吴差不了几分。 没想到如今亲眼看到汉国军中兵器,这才知道,汉国军中所用,相比于大吴与魏国,竟是隐隐类似前汉对胡人的那种优势。 感受到这一点的朱据,内心极为不安。 看到朱据这般模样,秦博不禁好奇问道: “不知比当年陛下在武昌所铸刀剑如何?” 朱据摇头叹息:“虽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汉国军中,就算是普通士卒所用刀剑,就足以与陛下在武昌所铸刀剑相比。” 秦博一愣。 陛下曾让人采武昌山铜铁,铸千剑万剑,各长三尺九寸。 这批刀剑,比起普通刀剑,强上许多。 陛下甚至还从这批刀剑里,拿出一部分与汉国换了不少毛料。 没想到朱据竟然说汉军普通士卒的刀剑,就能与那批刀剑相提并论。 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呢? 若是汉军普通士卒所用兵器,就如此厉害。 那当年陛下怎么能换回毛料? 更别说汉军军中曲长就能用上百炼斩马刀这类的话。 这可能吗? 莫不是当真欺吾不懂军中之事? 别的不说,一把百炼斩马刀,那可就是世人眼中的宝刀。 在大吴少说也值数万钱——是五铢钱,不是大钱。 莫说是曲长,就是一般的将领都用不起。 这朱子范出身吴地朱家,向来轻视钱财,花钱大手大脚。 以前就听说,他经常得到陛下的赏赐,再加上俸禄丰厚,居然经常不够用。 想起陛下常常为府库不足而发愁,再想起校事府为了陛下,为充盈府库费尽了心思。 朱子范这些人,又如何什么叫民间疾苦! 秦博心里冷哼,脸上神色却是不变,配合着朱据的话,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汉军能屡胜魏贼。” 言毕,他又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一回派我过来,正是因为看到朱将军信中所言,这一具铁甲骑军所费,实是太多,所以有所疑惑。” “此时听到朱将军这么一说,原来确实是有原因的。” 没曾想朱据听到秦博这么一说,不禁就是有些着急: “陛下是嫌铁甲骑军所费太多?” 秦博这个时候,如何会泄露口风,但见微笑道: “此乃军中之事,吾如何得知?陛下让我过来,可没叫我与朱将军讨论这个。” 陛下是让我去和冯君侯讨论,可不是与你讨论。 再说了,若是与你说得太多,坏了校事府的事怎么办? 看到秦博打马虎眼,朱据更急: “铁甲骑军乃是国之重器,汉人以三千之数,就能破魏贼十万之众,可见战力之强。” “我大吴师从汉国,未经实战,最好还是一切按汉国要求来,否则,万一有差,则悔恨不及。” 秦博闻言,只是打了个哈哈: “朱将军,我说过了,军中之事,吾如何知晓?朱将军有任何问题,皆可送信给陛下,向吾说这些,又有何用?” 朱据一再追问,秦博只是不言。 两人话不投机,秦博于是起身告辞。 朱据在秦博走后,又细细地想了一下秦博方才之言,越发觉得陛下似乎对铁甲骑军另有想法。 他在庭院来回走动了一会,一边喃喃自语: “不行,陛下派吾来汉国,就是为了习得汉国骑军战法,而铁甲骑军,则是重中之重。” “陛下远在吴地,不知此间要害,这等军国大事,吾须得跟陛下详细说清楚才行。” 下定决心,他又立刻写信,信中强调了汉军兵器盔甲之优,建议孙权第一批铁甲骑军最好完全按汉国标准组建。 他却是不知,秦博说不懂军中之事,又有意无意透露了孙权的意思,不过是试探朱据的看法而已。 待他以孙权的名义打探出了朱据的真实意思,心里就已有了计较,于是开始安心等待冯君侯的归来。 冯君侯回到长安的日期,比想像中的要迟一些。 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时间去九原,而是从雁门直接回转。 得知吴国又派出了使者秦博过来,冯君侯有些疑惑: “天子又没迁都,吴国派出的使者,不是应该去汉中么?老是往长安跑做什么?” 替冯君侯留守长安的张大秘书,捧出不少文件,放到冯君侯面前。 这些都是他离开长安时处理过的政务,现在送过来,是为了让他浏览,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政务有秘书团,军务有参谋团。 除非特别重大事件,否则,这两个部门就足以应付绝大部分的事情。 看到眼前的一大堆文书,冯君侯觉得有些不耐: “晚些再看,你只跟我说一下这段时间有什么大事?” 他边说,边推开眼前的文书,“才刚刚回来,累个半死,没心情看这些。” 张大秘书劝道: “知道你累,所以这些都是我特意挑出来的,你好歹看看。不然的话,待天子过来,问起关中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好意思么?” 冯君侯打了个呵欠,“有什么不好意思?萧规曹随,只要不惊扰百姓,地方安定,就是好事。” “再说了,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乃是因为各有所司,吾设秘书署,正是为此。” “若是天子日后问起关中诸事,汝可答之,若是问起关中军中,三娘可应之。至于吾,可替陛下筹谋关东河北。” “满嘴胡言!”张小四听到冯君侯的话,嘴里埋怨,脸上却满是欢喜,甚至还帮着冯君侯把文书收拾到一旁。 挨着冯君侯坐下,双手放到冯君侯的肩上,柔声道:“这些胡话,在屋里说说就行,可别到外头宣扬,不然让人笑话了去。” 冯君侯闭上眼,享受张小上的揉捏,漫声道: “怕什么?有本事他们去劝皇后不要掺和朝中之事?” “嗤”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满世界的工坊,里头多少妇人?” “他们拿着毛料去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 妇人出来打工补贴家里,所得工钱未必就比男子差,这已经是大汉的共识。 所谓经济决定上层建筑,由工坊而起,越来越多的妇人参入到经济活动当中。 再加上大汉数百年来的规矩,谁敢说要学魏国,让后宫妇人不得干政? 怕不得被皇后唾一脸。 魏贼攻伐汉中,老娘陪着天子亲临汉中鼓舞将士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回锦城躲一躲? 再说了,现在大汉才多少人口? 这纺织之事,本就是妇人专长。 让妇人出来干活,就能多出一半劳动力。 这年头,男子就得当牲口用,女子要当男子用。 冯君侯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说说,吴国又派使者过来做什么吧。” “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铁甲骑军的事?” 冯君侯睁开了眼,奇道: “这骑军之事,吾又没有什么隐瞒,该教的都教了,吴国还不满意?” 张小四一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妾觉得啊,这一回吴国使者过来,倒是希望阿郎对朱子范隐瞒了什么呢。” 冯君侯坐正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这一回吴国使者过来,似乎与那个朱子范不太对付?” 张小四停下揉捏,侧头想了一下: “刚来的时候,他倒是上府拜访过一次,只说他叫秦博,有一些关于铁甲骑军的事情,想要与阿郎相商。” “至于具体是想怎么谈,他没有详说,我也没有细问,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你来决定。” 冯君侯点头: “秦博是吴国校事府的人,校事府在吴国,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朱子范与他不对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对另一件事,他微微有些不解:“只是这铁甲骑军的事情,不是由朱据负责么?怎么他也来插一手?” 张小四轻笑一声:“所以妾才说啊,说不得,那秦校事希望阿郎对朱子范隐瞒一些关于铁甲骑军的事呢!” 冯君侯看看如同偷了母鸡一样的小狐狸,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她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1116章与魔鬼交易 看到孩子他娘这副小狐狸模样,冯君侯心里越发肯定,她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冯君侯略有不满地催促道: “嘁!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还要跟我卖关子?快说说,那秦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张小四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说了?他刚来长安的时候,就是上门送了拜帖, 根本没有细说,我如何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冯君侯点了点她的额头: “他没说,那你就是猜出他想要做什么,快说,不要卖关子。” 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张大秘书就算是比不过皇后, 估计也差得不太远。 冯君侯又不是没有见过秦博,知道此人小聪明是有,但论起眼光和格局,和张小四根本不在一个段位。 说白了,但凡有点志向的士人,都不可能屈身进入校事府当一个校事。 毕竟进入校事府,就注定了要站在吴国朝野的对立面,被朝中众臣仇视,背负骂名,遭人唾弃。 而没有士人的加入,就决定了校事府的校事们,几乎不可能有什么长远眼光。 最重要的是,校事府作为孙权手里的利刀,孙权也不可能允许它有自己的思想。 刀有了自己的思想,那还能叫刀吗? 掉过头来砍了主人怎么办? “铁甲骑军的事,主动权在我们的手上, 无论是秦博还是朱据,都是有求于我们。” 冯君侯看着张小四, 继续说道: “秦博来到长安,没有动作还好,若是有什么动作, 绝不可能逃得出你的眼睛。” 张小四闻言,得意一笑: “终是阿郎知我。” 但见她身子软软地靠进某人的怀里,说道: “秦博所为,还真是如阿郎所料,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设法在打听大汉军中之事,比如兵器作价几何。” 冯君侯皱眉:“打听军中兵器作价?怎么个打听法?” 军中兵器盔甲的成本,乃是机密。 莫说是外人,就算是军中将领,除非有资格接触到那一個层次,否则也是白瞎。 “好歹人家也是吴国派过来的使者,而且又与吴国建骑军相关,打听一下骑军相关的事情,很正常。” 换了别人,打听这种事情,肯定是心怀不轨。 但这一次是汉吴两国军中合作,秦博作为吴国使者,被孙权专门派过来商谈铁甲骑军之事,肯定有权利知道相关事情。 张小四解释道:“不外乎就是以感谢教习骑军的名义,请了军中一些将军赴宴,话里话外,就是想知道平日里骑军所耗钱粮。” “哦?”冯君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只要真实成本没有泄露出去,那一切都好说。 在组建骑兵这方面,冯君侯都是按正常市场价来。 想要他看在汉吴两国的同盟上,给孙权报一个低价,那是休想。 但要说故意提高报价,那也是没有的——冯君侯的主意,本就不是一次性买卖。 他的意图,是在后期的维护上。 铁甲骑兵,对战马的损耗可是非常大的。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就想着吴国的造船技术拿到手。 毕竟只要掌握了造船技术,大汉以后就算没了吴国,那也能自己打造战船。 但吴国要是没了大汉,可就没了战马。 就算孙权想要再一次背汉联魏,他到哪买马去去? 魏国单单靠幽州,能维护住自己的骑兵恐怕就已经很勉强了。 更别说冯鬼王现在已经着手准备动幽州的战马来源。 “难道是孙权觉得骑军耗费太高,认为我们骗了朱据?” “说不准。” 张小四把身子都靠进冯君侯怀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春日最后的一点时光,清凉宜人,既不像两个月前尚有寒意,又不像夏日那样炎热。 两人偎依在一起,甚是舒坦。 “但按妾看来,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十有八九是出乎吴人的意料之外。吴国现在的府库,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前些日子,马幼常(即马谡)还从吴国发来消息,说是孙权又打算铸一批大钱。” “我估计,这批钱,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建骑军而准备的。” 冯君侯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从衣缝里探入张小四的衣中,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说,他铸了大钱,发现还是不够,所以派了秦博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冯君侯也跟着笑了起来。 吴国的大钱早就已经由“大泉五百”升“大泉当千”了。。 若是再铸的话,那就是要由“大泉当千”变成“大泉二千”。 铸大钱好哇! 孙十万铸得越多,大汉储备局的票子业务就越容易在吴国铺开。 等哪一天票子越过了武昌,真正渗透入江东的时候,那就好玩了。 想到这里,冯君侯禁不住地有些兴奋起来,手头就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气。 张小四轻声呻吟了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方便冯君侯的手活动,同时呼吸略有急促起来: “是与不是,阿郎见了秦博之后,稍加试探,想来就能知晓。” “也好。不过在见他之前,先容我爬爬山……” “嘤咛!” 谁料到,冯君侯还是高估了自己,爬完山之后,说是要休息一下,哪知却是睡过了头,最终还是第二天才见到秦博。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毕竟冯君侯也是刚回长安,车马劳顿,身体疲惫,需要休息一两天再见客,那也是人之常情。 秦博这种幸进之臣,一切以上意为准。 此番前来,他是有事相求,所以冯君侯自然就是算是上。 他肯定不会像朱据那样,冒冒失失地就直接上门。 甚至见到冯君侯以后,他很是干脆地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君侯!” “秦校事何以如此大礼?” 虽然在吴国人的眼中,校事府的校事们都是不干人事的主。 但在冯君侯眼里,校事府那可是合作伙伴。 秦博起身后,看向冯君侯,面色恭敬地说道: “久不见君侯,骤然再见,被君侯虎威所摄耳。” 虽知道对方是恭维,但拍马屁的话谁不爱听? 冯君侯只觉得浑身舒坦,哈哈一笑: “过奖了,秦校事过奖了,请坐请坐。” 待主客分别坐下后,冯君侯开口问道: “关中初定,吾被天子委以重任,不敢丝毫轻心,故而前些日子有些繁忙,没有来得及见秦校事。” “有劳秦校事久候,还望秦校事莫怪,只盼不要误了吴主的事情才好。” 秦博连忙回答道: “君侯镇守关中,身系家国之安,深受天子信重,正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这等好事,博只求君侯能越来越多,焉会怪之?毕竟君侯好了,小人等人,也能沾沾君侯的福气。” 这个话,倒也不是客套话。 校事府的翻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眼前这位君侯的大度,愿意让兴汉会挤出一部分物质,让校事府参与到大宗买卖中来。 听到秦博的话,冯君侯又是大笑,极是高兴: “沾福气说不上,吾与校事之间,不过是相互帮忙,互惠互利而已,双赢,双赢!” 秦博也跟着陪笑: “君侯说是双赢,那就肯定是双赢了。” 冯君侯又是大笑:你懂个屁的双赢,老子是说我要赢两次! 客套过后,冯君侯这才正式转入正题: “不知此番吴主派秦校事过来,可是又有什么要事?” 说起正事,秦博也是连忙收敛起神色: “回君侯,正是。” “不知是何事?” “铁甲骑军。” 冯君侯一听,奇道: “铁甲骑军之事,吾未曾听朱将军有何异议,莫不成吴主又改主意了?” 秦博苦笑道: “朱将军乃是领军之人,他只管领军,君侯大气,但有所问,皆全授之,他岂会有异议?” “只是朱将军派人送回去关于铁甲骑军所耗钱粮的消息,太过惊人,所以陛下这一回,这才派了小人过来看看情况。” 冯君侯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吴主可是觉得,铁甲骑军太过耗费钱粮?” “正是。”秦博看到冯君侯这副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莫不成君侯早有所料?” 冯君侯闻言,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年魏贼虎豹骑,纵横天下,未曾一败,如此精兵,秦校事不妨猜一猜,为何魏贼没有保留着,反而是是把它解散了?” 秦博一怔。 他抬头看冯君侯,放低了语调: “君侯之意……是说魏贼的虎豹骑,也是极耗钱粮,所以最后魏贼才不得已解散了?” 冯君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在秦博的脸上扫过,神情渐渐变得有些肃然: “吾虽与秦校事见面不多,但兴汉会与校事府却是合作极为愉快。故而有些话,在外人面前说不得,吾却愿意在秦校事面前说一说。” 秦博一听,连忙正襟危坐: “君侯请说,某洗耳恭听。”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道创业不易,但守成又何曾容易?天下三分以来,先帝曾有铸百钱之举,而吴主,亦曾屡铸大钱。”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秦博一眼。 秦博脸色微微有异,张嘴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强行忍住。 冯君侯这才继续道: “至于魏,更是连钱币都废除了,宁愿增加百姓之不便,也要绢谷实物交易。” “为何如此?不正是因为战乱已久,天下疲弊,百姓困苦,朝廷府库无钱无粮,不得已而为之?” 用人话来说,就是汉魏吴三国,在平衡税收和恢复经济方面,采用了不同的手段。 最初的时候,季汉和吴国是相同的手段,通过掠夺民间财富让国家撑过最困难的时期。 不同的是,季汉有大汉丞相这个内政绝顶人物,在接手季汉的烂摊子之后,生生把季汉从内外交困的绝境里拉出来。 不但恢复了经济,发展了民生,最后还有余力向外用兵。 吴国就不一样了。 也不知孙大帝是不是尝了甜头,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戒不掉了。 也或者,是国内没有大汉丞相一样的人物,没人帮他恢复民生和经济,同时为了维持庞大的支出,不得不把钱越铸越大。 至于魏国,更像是后世的休克疗法。 在靠着最雄厚的底子强行渡过休克期之后,就能以最快地速度恢复经济。 所以说,曹操给曹丕和曹叡留下了的底子还是太厚了。 饶是如此,像虎豹骑这种极耗钱粮的兵种,魏国也有些吃不住。 而且在当时的眼光看来,没有骑兵或者极少骑兵的季汉与吴国,根本没有能力与魏国在骑兵上较量。 为了减轻负担,同时也是为了顺应时势,魏国不但没有进一步发展虎豹骑,反而是把虎豹骑打散,编入了其他营中。 若不是某只土鳖非法穿越的话,魏国的做法,其实不能算错。 只要力保祁山、襄阳、合肥这三个支点不失,把季汉与吴国压制在南边。 到时候魏国肯定是第一个恢复国力。 时间越久,魏国的国力与汉吴两国就越能拉开距离。 这就叫堂堂大势。 可惜的是,这个位面,有人开挂。 在冯君侯的心里,早就断定: 连魏国都养不起虎豹骑,到现在都没有能力恢复民生,还一直在铸大钱的吴国,就更不可能养得起铁甲骑军这种吞金怪兽。 当然,这个话,他是万万不会在秦博面前说出来的。 不过在听到铁甲骑军的真实耗费后,秦博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依君侯所言,我大吴岂不是难以供养起铁甲骑军?” 冯君侯没有在意秦博的脸色,甚至毫不在乎地一笑: “秦校事这个问题,让我如何能回答?我所说的,不过是猜测而已。” “吴国能不能组建起真正的铁甲骑军,除了将士用命之外,尚需大批钱粮。” “我又不管着吴国府库,这事最后能不能成……”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博,“就算秦校事想要问我的意见,也得先跟我说说吴国的府库是个什么情况吧?” “铁甲骑军是我搞出来的,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如何从无到有建起一支铁甲骑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加重了语气: “前提是,你得让我知道你们吴主打算有多少钱来建?” 秦博舔了舔嘴唇,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有些吞吐地说道: “君侯,这两年来,兴汉会一直说想要荆州多种些甘蔗……” 冯君侯闻琴而知雅意,幽幽一笑。 看来是真没钱了啊! “秦校事,这甘蔗要一年才能收,再说了,荆州那边,今年没有什么准备吧?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 “明年种,明年年底才能收,至少后年才能拿到钱,吴主等得及么?” 秦博再次怔住了。 “这样,吾有一计,可助吴主,”冯君侯稍稍向秦博那边倾了倾身子,如同恶魔般地蛊惑,“兴汉会或者可以给校事府借些钱。” 秦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借?” 冯君侯肯定的点点头:“对,借,甚至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粮食,不过嘛……” 他坐直了身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吐出一根茶梗,这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也需要一点小小的抵押。” “相比于校事府帮吴主做成此件大事,一点条件和抵押根本不足道,秦校事以为否?” 别的不说,光是最后一句话,直接就击中了校事府的立足之本:天子的信任。 冯郎君发动特技:巧言令色! 秦博防御为零,顿时吃满伤害,心头开始控制不住地嚯嚯跳动! 章节目录 第1117章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人为什么要多读书? 因为前人都把人生的道理和感悟都写在了书中。 也就是说,前人走了弯路才能得到的经验和教训,你通过读书就能得到,不用自己再亲自走一遍。 比如说,孔子有云: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 看似是在说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其实也是在教后人为人处世的道理。 和君子相处,要多谈义。 与小人说话,要多说利。 特别是像秦博这等真性情小人,冯君侯一番大利砸下去,当场就被砸不分东西南北。 走出镇东将军府的时候,秦博仍是有些晕乎乎的。 在过来之前, 校事府其实对此行也是颇有些担心。 原因很简单。 军中之事,非校事府所长。 贸然插手军中采购之事, 若是一个不好,不但会断人财路,而且日后真要出了什么差错。 比如说吃个什么败仗的,那些军头,为了推脱责任,说不得有人就要推到校事府头上。 校事府在军中没有什么亲信,又不明军中之事,若是被人这么咬一口,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故而这一次前来,吴中书这才提前准备了好大的筹码,只求能打动冯君侯。 没曾想,冯君侯却是待人真诚,但闻校事府所求,当场就给出了两个解决方案。 一是租借之法。 大吴派人前来学习骑战之法, 固然解决了领军之人的问题。 但组建骑军,特别是铁甲骑军所用的兵器盔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产出来的。 那军中战马,更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培养出来的。 得用真金白银堆彻出来, 得用无数钱粮喂养出来,而且还得是长久持续地堆彻和喂养。 费时,费力,费钱,费粮。 冯君侯有感于此,为助大吴能早日组建成军,一齐与大汉讨伐魏贼,愿意租借马匹盔甲兵器。 到时候大吴只需要出人,稍加训练,再由习得骑战之法的人领军,就能立刻成军。 省时,省力,省钱,省粮。 对于校事府来说,这些盔甲兵器都是汉国供应,校事府只是转了一道手。 那些军头,真有本事,就去向汉国问责。 二是分期借贷。 诚如冯君侯所言,天下战乱已久,各地皆困苦不堪,当时已十有其七的魏国,都无法维持虎豹骑。 吴国又如何有足够的钱粮组建起铁甲骑军? 但若是没有铁甲骑军,又如何在江淮的平原之地对抗魏国精骑,拿下合肥,了却孙大帝的心愿? 故而冯君侯看在两国誓盟的份上,愿意出面担保,由兴汉会向校事府每年都出借一笔钱粮,五年后分期归还。 当然,这是照顾孙大帝面子的说法。 毕竟现在校事府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给孙大搞钱。 这笔钱,大部分肯定是要流入孙大帝的府库。 至于小部分……那是正常损耗。 这两个办法加起来,不但能帮吴国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军,同时还能减轻吴国的财政负担。 得闻此二法,秦博即便是出得府来,心神仍是沉浸在震撼当中。 汉国有冯君侯此等大才,怪不得能得大兴。 再一想到校事府若能促成此事,助陛下北上灭贼,拿下合肥,那可真是立下了大功。 秦博心里又是抑制不住地加剧跳动起来。 唯一可虑者,便是无论租借也好,借贷也罢,大吴都是要有抵押的。 毕竟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 而且还是这等天大的好处。 造船之术只是其一。 大吴要派一批造船工匠前往汉国也只是小事。 荆州更要在三年之内,满足兴汉会的粗糖数量要求……这似乎是个重点。 不过正好与校事府所提出的筹码不谋而合。 至于红糖的具体数量,冯君侯向来是不管这种细枝末节的,后面再与兴汉会慢慢谈就是。 还有汉吴之间的关卡,日后不得向往来两国之间的汉国商队征收车船税。 特别是兴汉会的商队,若是在吴国境内有人为难,校事府须得出面帮忙——这一点,对于校事府来说,反而是举手之劳。 不过以前是心照不宣,若是以后能促成此事,那么校事府就能光明正大地出手。 不过这最后一条,对校事府也是好事。 只要与兴汉会的合作能摆在明面上,那么陛下就算是看在骑军的面子上,也会越发看重校事府。 按冯君侯的意思,这是要用大吴境内的汉国商队车船税作抵押。 最后一条,那就是大吴境内,要承认兴汉会的票子,允许民间流通。 这个就更无所谓了。 难道官府不承认,那些大户人家就会不用那些从蜀地流通过来的票子了吗? 事实上,只要汉吴两国之间还有物资往来,票子就是最好的选择——谁让大吴需要汉国的东西呢? 只要汉国承认这些票子,那就能换来好东西。 如果哪一天两国断绝了往来,这些票子在大吴境内,也就成了废纸,谁又还会想着要用它? 秦校事走一路想一路,忽尔心里大有感叹: “校事府能结识冯君侯这等豪爽之人,果真幸事是也!” “这么多年来,冯君侯一直在帮助我大吴,真可谓是大吴的老朋友啊!” 不说秦校事一路感叹,镇东将军府内,在他离开之后,有两人从会客厅的屏风后走出。 正是关将军与张小四。 “阿郎还真是好生大方,不但要给吴国送钱粮,还要给人家送马匹兵器!” 昨日就与冯君侯谈到这个话题的张小四,话才说了一半,就与冯君侯一齐爬山去了。 两人在榻上游山玩水,玩得太过兴奋,最后竟是忘记了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今日听得冯君侯自己做了主张,给吴人许诺那般天大的好处。 饶是张小四再怎么不让须眉,但时代的局限性,她又如何能看破后世经济金融战的恶毒手段? “是租借,不是送。”冯君侯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向两位妻室强调道,“租借与白送,是不一样的。” “有何区别?那么些个马匹兵器,盔甲钱粮,到了吴人手里,莫不成阿郎还指望他们会还回来?” 关将军与张小四分别坐在冯君侯左右,听到张小四所言,也很是赞同。 若不是十年夫妻,深知冯君侯为人,换成以前的暴躁冰山美人,说不得就得拔刀用刑,问一问此人是不是吴国派过来的汉奸。 冯君侯听得张小四之言,却是一笑: “我又不是傻子,焉不知这些东西落到他们手上,断然难有归还之理?” “所以我这不是还提出了让他们抵押么?” 张小四却仍是有疑惑: “就算是有抵押,就算能回本,但终究是助吴人壮大。” 冯君侯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吾做生意,何时是要看回本?我要看的是,那十倍百倍的红利。” “何来十倍百倍的红利?” “控制荆州,甚至把吴国命脉控制在我们手上,难道还不算是十倍百倍红利么?” 张小四闻言,遂喜笑颜开:“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还不赶快与我们说说?” 对冯君侯的真正目的,她不是没有猜想,至少控制荆州粮食供应,她是早就知道的。 但此时听到冯君侯已经不满足于此,实是让她又惊又喜。 冯君侯看看坐在自己左右的两位贤妻,然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北边: “并州是三娘打下来的,并州的冶铁之权,是四娘帮忙拿下来的(注:并州也包括了九原故地)。” “以后并州所产的铁器,肯定是要比汉中冶所产强得多。” 就算质量没有太大提高,但标准会更加统一,而且产量更会是一个飞跃。 事实上,若是当真能在并州找到无烟煤,铁器的质量肯定也会大大提高。 大汉军中人手一把神兵利器不是梦。 “所以关中一战之后,大汉的军中器械,恐怕又要再换一批了。” 如果说,丞相北伐陇右以前,大汉军中的主流兵器,与魏吴并无二制,算是第一代。 那么取得陇右之后,以阿梅为首的团队,利用汉阳制造局所制定汉阳造标准,再交付汉中冶批量打造的盔甲兵器,则算是第二代。 第二代兵器,由于利用了大型鼓风机、焦煤、水力等先进技术锻造,质量比魏吴兵器要好上不少。 但它也有不足之处。 那就是虽然早早制定下了标准,但这个标准是在第一代的基础上设计的,带有第一代的局限性。 最关键的,是需要通过实战不断地进行各种调整。 就拿现在的陌刀营来说,武器配置比街亭之战时更加地合理化。 最早的二代兵器和近年来更迭的二代兵器,已经有了相当的不同。 而这些年的屡次大战,更是为阿梅所带领的团队积累了厚厚一摞经验总结。 制定第三代兵器标准的条件,现在已经渐渐成熟。 很明显,换完第三代兵器,就是为了与魏国争夺中原与河北去的。 “到时候军中那些淘汰下来的兵器,总不能都拿去打造农具吧?” 农具对铁器的要求没那么高,全部拿去打造兵器那是浪费了。 肯定也不能像淘汰第一代兵器那样,大规模地流入胡人手里。 最多最多,也就是再给义从胡骑再配上一些。 “所以还不如借给吴国,一来利诱孙权,让他尽可能地不倒向魏国。” 还是那句话,就算现在孙权心里想着要背刺,难道他还真敢开“打下永安”这个地狱级副本? 那还不如去开合肥和襄阳这两个困难级的副本。 特别是有了伪·铁甲骑军之后,相信自己足以对抗魏国精骑的孙大帝,不去尝试着圆了合肥这个梦想,又怎么可能甘心? 反正换了冯君侯,他肯定不可能甘心。 以己度人,冯君侯相信对合肥念念不忘的孙大帝,只会更加不甘心。 这就是人心,也是人性。 引诱孙大帝和魏国在合肥城下继续放血——不管是吴国的血还是魏国的血——对大汉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第二嘛,”冯君侯嘿嘿一笑,“正所谓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绝大部分世人,都是想着避难就易。” “打造铁甲骑军所用,哪有那么容易的?吴国需要一切从头开始,就更是困难种种。” 冯君侯建立起连最薄弱的工业基础都不算的大汉作坊业,都得花了十多年时间。 吴国想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若是能买,肯定就是买更方便,省心省力省时间。” “若是连买的钱都没有,但又想要,那就只能是租了。” 这同样是人心和人性。 “只是这租也好,买也罢,表面上看,确实是得到了一时之便,占了便宜。” “但若时日一久,就会越发依赖他人,最终只会被他人控制住供给。” “有朝一日,两国翻脸,大汉不再给吴国提供这些东西,吴国一时之间,又如何能仓促打造出来?” 总不能对着大汉说,你等等,再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先想办法打造一批以前从未打造过的兵器吧? 最开始的降低价格,甚至赔本赚吆喝,都是为了培养用户的消费习惯,只图日后的垄断地位,乃至控制命脉。 解释完这一切,冯君侯左看看关将军,右看看张秘书,笑曰: “如何?吾这谋国之策,可还算妥帖?” 就算是有漏洞也无所谓,反正最后拍板的又不是他。 汉中这不是还有一位天子嘛。 到时候阿斗哼哈两句,表示这里有点不妥,咱们再商量商量,那不就行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送死你去,背黑锅我来? 现在冯君侯表示:我把活都干完了,作为连襟,你背个黑锅怎么啦? 听完冯君侯说完自己的打算,冯家左右两个正妻久久不语。 关将军心里下意识地就是想起在并州时,自家阿郎对幽州的谋划。 那时只道已经算是少有的毒计。 没曾想现在听到对吴国的谋划,让她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但见关将军不禁脱口而出地说道: “妾还道绝幽州马源已是深谋远虑,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阿郎居然又想出如此毒计!” “妾还是小看了阿郎,与此计比起来,那迁夷人实汉中已算不得第一……” 正在等待两位妻室称赞自己的冯君侯闻言,脸色顿时一黑! 张小四却是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突然一拍手: “阿姊说得没错!想当年,阿郎借着迁夷实汉中之计,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依我看来,这一回,只怕他又想故计重施。” “胡说些什么呢?”冯君侯断然否认,“我这是为国出谋划策,你们一个两个,嘴里就不能有好话!” 张小四学着冯君侯仰头哈哈一笑: “君侯,汝之计,尚有未说全之处,你道吾不知耶?” 冯君侯斜眼,不悦。 张小四丝毫不示弱,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兴汉会拿到了并州的冶铁权,又刚在并州找到了不少煤,你立刻提出此计。” “如今关中疲弊,就算天子迁都,朝廷至少也要用两三年来恢复关中生产,哪有多余的功夫去打造那般多的铁器?” “若是真要让你在并州找到了铁矿,到时候朝廷除了向兴汉会采买铁器,还能向谁买去?” 张小四越说,越发觉此人怕是早就在谋算着这一天! 大汉要淘汰军中旧式兵器,再加上给吴国卖一批铁甲骑军所用的盔甲兵器,这得用多少铁? 光靠汉中冶,得打造到什么时候去? 从陇右之战算起,光是更换大汉自己军中的兵器,说换了十年可能不太准确,但六七年应当是有的。 这一次就算大汉自己不用更换那么多,但吴国呢? 如果现在就要开始谋算吴国,哪能等这般久? 又得要多少铁器? 这一环扣着一环,滴水不漏,要说不是某人早就计划好的,鬼都不信! “不对,你定然是知道并州那边有铁矿,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只是一直在瞒着我,是也不是?” 冯君侯顿时胀红了脸争辩道: “胡说!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你清白个屁!”张小四一听,再看此人的脸色,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当着关将军的面,直接就扑了上去挠人: “连妾都骗!亏妾那时看着兴汉会让出关中的地,心里愧疚这么久!骗!你就好好骗!” “居然还让妾帮着你去问宫里要并州冶铁权!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亏你下得去手!恨死了!” “鬼王!真真是鬼王!鬼话连篇,一个字都不能信!” 越说越火,干脆直接下嘴去咬。 “没有没有,真没有,哪有什么铁矿,没有的事!” 冯君侯惨叫一声,连连求饶。 就在关将军看不过眼,准备出手制止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 阿梅的声音传来:“男君,是我。” 冯君侯如闻仙乐,不愧是我的好小妾,关键时刻懂得救主。 “快快进来说话!” 满脸喜色的阿梅推门而入,还没有看清屋内的情况,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阿郎,太原那边传来好消息,找到铁矿了!是大铁矿!是用炸药……” 话未说完,她的话就咽了回去。 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不宜看到的场面。 男君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低下头,对着张娘子说道: “四娘,如果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正伏在男君怀里的张娘子,抬起头听到她说的话,突然又张嘴,低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镇东将军府里响起了冯君侯惨烈无比的叫声。 章节目录 今晚帮小姨子组装电脑,明晚再更 老司机遇到新问题,才不当图吧垃圾佬三年,没想到居然连新主板和固态硬盘都不知道怎么设置了,忙了一晚上。 忍不住想吐槽,用了三年的显卡,如果现在出手,居然还能赚几百块钱,这世界真魔幻。 《蜀汉之庄稼汉》今晚帮小姨子组装电脑,明晚再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18章水火不相容 不说是在三国时代以前,就算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史,有组织有预谋对敌国进行倾销的活动,都是极少出现的。 反倒是货币战争很早就出现了——比如说管仲这个祖师爷玩的衡山之谋、阴里之谋和菁茅之谋等等。 原因很简单。 因为倾销需要大量的物资作为基础,同时还需要持续很长时间,直到对手相关方面的产业链被彻底击垮为止。 以古代的小农经济而言, 大部分百姓能达到温饱,就已经是盛世,哪还有多余的物资低价去卖给对手? 季汉现在就是一个奇葩。 它有着领先魏吴两国的耕种技术。 在组织能力和对地方的控制方面,同样是远超魏吴。 同时内部还有一个极度渴望劳动力、原料、市场的兴汉会。 花娘子拿到了林邑稻种,并且在锦城周围试种成功,则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 以兴汉会所控制的庞大资源,未来几年内, 但凡合适种林邑稻的地方,肯定会迅速大面积推广。 朝廷可能会谨慎一些, 但只要官府看到了兴汉会种植林邑稻的真实产量。 以季汉的组织能力和对地方的控制能力,相信也会很快紧随其后。 再加上这些年开了不少牧场,又可以提供足够的耕牛。 配合耕种工具的改进,这就导致了耕地不断地扩大。 再加上坐拥两个天府之国。 可以预见,季汉持续增长十来年,直到这两年才刚开始变得有些平缓的粮食产量曲线,在未来几年只怕又会再次迎来一波陡升。 这才是冯君侯对吴国荆州进行粮食倾销的底气。 毕竟……粮贱伤农啊!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对外扩张(统一)的强烈需求。 相比于用倾销的手段来控制敌国的粮食供应,货币战争反而是要轻松一些。 因为票子这玩意,是由季汉和兴汉会共同背书。 只要能用票子从季汉手里换取红糖酒类毛料乃至粮食等一应奢侈及民生物资。 那票子的面值就会一直坚挺——至少也会比吴大帝所铸的大铁钱坚挺。 他国发行的货币可以在一个国家境内自由流通,而且信誉和购买力远超本国铸造的钱币,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经彻底丧失了货币主权。 后果有多惨,看一看大清晚期就知道了。 到时候,国内的财富会被他国随意掠夺, 国家最后会彻底沦为他国的经济附庸。 当然,这只是冯君侯对吴国未来的假想。 能不能做到,还得看运气。 但荆州肯定是已经放到锅里, 只要慢火煮透煮熟,就可以吃下肚子里。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以后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汉家天子御驾亲临长安。 六月底的关中,草木茂密,再加上正在田地里成长的庄稼,让无边的大地入眼尽是墨绿。 野鹿、野猪、狐狸……不甘心退处边远地带,留恋着原本的荒芜,还经常偷跑到庄稼地里寻找食物。 表面上看来非常平静的沃野,时不时有野鸡、野鸭、或者其他水鸟露出身影。 可惜的是,这一切,因为有半空的日头,让人全没了欣赏的心情。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冯君侯就算是坐在驿亭里,也能感受到太阳把外面的地面烤得滚烫滚烫。 一阵热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杂草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个细条了。 驿亭周围的树荫下,挤满了前来迎接天子的官吏将士,大部分人都像那树叶一般,被晒得发蔫。 冯君侯坐在驿亭里,一口又一口地喝着茶水。 明明肚子里咣里咣当地响着水声,可是嘴里总是觉得渴。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还得穿着厚厚的华服,稍稍一动弹,贴身衣物就粘湿湿的,汗如雨下。 头戴武弁大冠,上有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一眼就能看出与其他武官武冠的不同。 比如说镇东大将军魏延的武冠,就没有蝉,也没有貂尾。 至于其他人,更是连黄金珰都没有。 冯君侯的武冠,此乃汉家天子特赐,以示恩宠之意。 不过冯君侯却是想要跟别人换一换,因为这冠帽,在这种天气里戴,感觉都比别人要重几分。 原本已经够厚够重的华服上,腰间位置还吊着一对玉印,长寸二分,方六分。 除了玉印,还有代表着王公侯身份的紫色绶带。 身上的零零碎碎,简直就是为了受罪而设计的。 “天子车驾到哪里了?” 冯君侯看着驿亭外头躲避日头暴晒的将士,又抬头看了看天,略一皱眉,开口问了一句。 “禀君侯,已经在十里开外。” 冯君侯伸手想要解开自己的华服,然后被站在一旁的关将军一眼瞪过来,只得悻悻地放下手,又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午后,总是让人特别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刚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动弹。 迎接天子的时候打盹,那就是失礼,冯君侯喝了茶,虽说不瞌睡,但身上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闭目养神的魏延似乎是感觉到冯君侯的难受,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 似乎对冯某人的浮躁极是不屑。 看到魏延这副模样,冯君侯顿时就是火起。 大热天的,本来就容易上火。 再加上天没亮就得出城,赶到三十里外的驿亭等候天子,吃不好睡不好,冯君侯能好受才怪。 只是这个时候,跟魏延吵起来的话,那就是君前失礼。 若不是此处只有这一个驿亭,他才不跟魏老匹夫坐在一个屋檐下。 天子亲临长安,镇东将军和镇东大将军,一个是关中的实际掌权者,一个有最高将军号,自然都要前来迎接。 毕竟上党再重要,也远没有达到让大汉的镇东大将军一直镇守不得离开的地步。 镇东将军与镇东大将军不和,互相别苗头,有资格呆在驿亭里的几人,没人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 虽然冯君侯或许会卖面子,但以魏老将军的性子,这个时候站出来,多半是要自讨无趣。 只要两人不吵起来,沉闷点就沉闷点吧。 驿亭里的沉闷,让外头的蝉声显得更加嘹亮。 冯君侯被魏延甩了脸色,越想心头越是不爽。 听到外面的蝉声,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解下自己的武弁大冠,双手捧起来左看右看,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蝉啊,真是好看……” 魏延面无表情,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冯君侯又转了一下手里的冠帽,提高了声音: “这貂尾也不错……” 魏延脸皮抽了一下,仍是没有吭气。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这么好看的冠帽,可惜只有这么一顶啊,有人想戴,还没资格戴……” 此话一出,就是关兴张苞这两个舅子哥,都忍不住地握紧了腰间的刀鞘。 这已经不是巧言令色,而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比两个舅子哥动作更明显的,是魏延。 但见他终于睁开眼,猛地站起身来,右手按到他腰间那把通身黑色佩刀的刀柄上,对着冯君侯怒目而视: “小儿敢尔!” 可能是动作太大,关将军下意识地就是身子一闪,挡在冯君侯面前。 只见她右手同样按在同样款式的黑刀刀柄上,盯着魏延,面容冷峻,沉声道: “魏将军想要做什么?” 驿亭内一阵轻微的骚动。 魏延放眼看去,但见关兴、张苞、赵广、杨千万等人,皆是反应过来。 人人手按刀柄,神色肃然,隐隐有把冯君侯围在中间之势。 每人腰间都是一模一样的纯黑佩刀,此乃迎接天子时公卿将官的专用佩刀。 魏延对关小君侯身后的冯君侯怒目而视,最终还是怒哼一声,转身走出驿亭。 魏延的离开,让众人皆是暗松了一口气。 关将军转过身来,对着冯君侯略有不满地说道: “好端端地,没事你非要惹他做什么?”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关将军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 冯君侯撇撇嘴: “胡说,我可没有惹他,明明是他先惹的我。” 关将军仍是不满: “他在丞相面前都敢对杨仪拔刀相向,现在这里可没有人能压得住他,真要闹出事情了怎么办?” 魏延一走,气氛就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关兴在旁边也劝道: “四娘说得的,明文啊,魏老将军可是镇东大将军,资历也比你老,你忍一忍,没人会认为你是怕了他。”“但他现在主动离开,可算是对你退让了一步,此举可谓难得,你以后还是少惹魏老将军。” “没错没错。”张苞也跟着说了一句,然后摸摸下巴,“安国这么一说,以魏老将军以前的做事风格,倒还真是让人觉得意外。” 冯君侯哼哼一笑,也不言语。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你要是从我手里拿了工程营,然后再被我送了一件攻取上党的功劳,你也不会在这里跟我闹得下不来台。 魏老匹夫虽说脾气太差,但还是要脸皮的,做事也不会遮遮掩掩——说白了就是情商太低。 在大热天里端坐着跟个泥菩萨似的等人,委实难受。 此时魏老匹夫一走,冯君侯顿时就是放松下来,没有形象地靠在驿亭的柱子上,长吐出一口气,闭目假寐: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在我面前晃,我就是觉得心烦。” 正如关舅子哥所说的,魏老匹夫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名义上的地位最高,其实这都没什么。 换了别人,以长辈的身份跟大伙说说话,时间也就过去了。 偏偏此人连一个能聊得来的人都没有,杵在这里,整个驿亭就是一个高气压带。 更别提这里全是小辈,他不开口,除了冯君侯,谁敢随意说话? 但见冯君侯打了个呵欠: “现在他一走,我就觉得轻松了。” 关兴看着自己妹夫这副模样,实是有些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 “忍一时又不会怎么样?你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言行。” 倒是赵广,很是赞同自家兄长的话: “兄长说得没错,不知怎么的,那魏老将军一走,小弟也觉得自在许多。” “你懂什么!一边去!”关小君侯斥道,“你这是嫌不够乱?” 以前还没什么,现在能一样么? 天子都亲临长安了。 以自家阿郎现在的身份,哪能还像以前那样,随意行事? 冯君侯摆摆手: “算啦,反正人都走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两位阿兄,此次迎接天子,可是由你们所领的南北军负责。” “眼下天子快到了,你们还是喝口茶水,再去检查一下外头的将士准备得如何了。” 南北军是阿斗夫妇用自己的小金库重建起来的禁军。 此次跟着丞相北伐关中,第一仗就是跟秦朗所领的魏国中军硬碰硬。 可以说,这是魏汉两国禁军的对决。 魏国新五军多是精兵老卒,按理来说,战斗力肯定是要比小胖子新建的南北军强。 可惜的是,这支魏国禁军,却是被司马懿用来断尾求生的尾巴,时运不济。 南北军经过关中这一战,也算是沾了血气,开始真正成长起来。 勉强算是达到了当初丞相的意图: 在他走后,天子就能立刻掌握一支有实战能力,同时还是完全忠于天子的禁卫军。 小胖子既掌握了尚书台,又掌握了这么一支禁卫军,就可以平稳地进行政权交替。 今日,就是南北军真正归天子掌控的日子。 “天子至!” 最后一匹背着令旗的传骑传来消息后,不远处,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车马。 “天子到了,快,快收拾!” 原本被日头晒得吐舌头喘气的将士,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元气,开始人叫马嘶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 冯君侯忽然指着前方叫道。 但见有人骑着马脱离了队伍,迎向正不断走来的天子车驾。 关小君侯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语气冷了下来:“是魏文长,他自己过去了。” “老匹夫!” 冯君侯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妈的! 是我想多了,高估了魏老匹夫的大局观! 还以为他是主动退一步,原来是给想要给我这一出。 迎接天子嘛,谁先谁后,自然是有规矩的。 魏延是镇东大将军,冯君侯是接替丞相镇守关中之人。 所以按理来说,两人应当是一齐带头前去迎接。 很明显,魏延根本就不这么想,说不得他是自认要位居冯君侯之前,所以才一马当先。 “让诸位将军和官吏都跟上来。” 冯君侯咬着牙恨恨说道。 同时让人取来马匹,翻身上马,不得不跟在魏延后面,迎向天子车驾。 小胖子早就得到禀报,他从已经停下的车驾里探出头去,瞪大了眼,想要在人群里寻找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 哪知还没等他看清楚,但见就有人在前头大声喊道: “臣魏延,拜见陛下!” 嗯? 小胖子不由地伸了长脖子,想要看清楚前面什么情况。 这领头的人,怎么只有一个魏延? 朕的连襟呢? “冯卿何在?” 章节目录 第1119章还于旧都 不怪小胖子心眼实在。 实是因为丞相从汉中领军北上,已是带走了蜀中的大部分兵力——南北二军都在其中。 如今驻守关中并州河东这些地方的汉军,可谓是大汉的主力。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皇后一力主张,阿斗是没想着这么快过来的。 毕竟关中新定,自己以前又没有来过, 大汉在关中的根基,远不如蜀中。 就这么着急大张旗鼓地过来,心里总是有些没底。 心里没底,肯定是要找个信得过的人给自己托底。 以前是丞相,现在么,自然就是冯连襟。 毕竟丞相在临终之前,给自己的密信里,曾言“冯明文与蒋公琰可托大事,陛下有此二人,无虑也。” 如今看到领头迎接自己的人,居然没有冯明文,小胖子心里一急,自然是脱口而问。 车驾内有人扯了一下天子的衣袖。 小胖子这才自知失言,连忙正了正脸色: “魏将军起。” 魏延差点变绿的脸色,这才稍微转回正常,站起了身子。 天子车驾内,皇后虽与与天子一样,脸上有些疑惑,但目光却多了些许意味不明: 说好的冯明文和魏文长一起迎接,怎么现在变成了只有魏文长一人?我妹夫呢? 不过阿斗夫妇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多久,魏延刚起身,但闻又有人高呼: “臣永,领关中诸将官吏,前来恭迎陛下。” 小胖子闻言顿时大喜, 招手道: “冯卿速来!” 魏延见此, 老脸一抽,然后又强行恢复平静。 毕竟冯明文与皇家的关系,大汉谁人不知? 他此次强行在冯明文面前见到天子,说白了,就是要落一落冯明文的面子,在众人面前给冯明文一个难堪。 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里,就他的资格最老,同时在名义上,也是他的地位最高。 再说了,放眼大汉,能与他相提并论的老臣子可没几个了。 所以他才笃定,就算他做得再过分一些,天子想必也会给几分薄面,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只是眼前这位天子的反应,似乎已经连续两次有些出乎意料? 这怕不是个憨娃子? 怎么不按常理行事呢? 皇后的目光,可比小胖子天子锐利多了。 她瞟了一眼翻身下马,正趋步而来的冯明文,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魏延,眼中的不明意味更浓了。 “臣永,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魏延听了这个话,嘴角又是一抽。 巧言令色! 小胖子却是听得顺耳得很,看着自己的连襟,笑得合不拢嘴,继续招手: “明文无须多礼,上前来说话。” 没有露面的皇后在车驾内轻咳一声。 阿斗微微一怔,不知何意。 但听得皇后细言轻语,声如丝线入耳:“陛下,魏将军……” 嗯? 阿斗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陛下,众将百官当面,最好不要厚此薄彼。” “哦?”阿斗这才反应过来,热情就少了一半,对着魏延也懒懒地招了一下手,“魏老将军,也请过来说话。” 冯明文和魏文长对视一眼,各自哼一声,两人嫌弃地分开老远,各自走上前来。 阿斗原本只是想私下里对着冯明文说些话,现在魏文长也来了,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着两位军中大将站在车驾前,小胖子憋了半天,这才冒出一句: “两位皆国之栋梁,为国拓疆,功莫大焉,辛苦了。” 魏延脸上听得这一句,捋了捋胡须,面有矜色,稍稍欠身道: “陛下过奖了,此乃臣之本分罢了。” 冯君侯瞟了一眼魏延,抱拳拱手,大声道: “陛下继先帝遗志,欲兴复汉室,臣当效犬马之劳,此乃忠义所在,义不容辞。” 小胖子闻言,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连声说道:“好好好!” 魏延看到这情景,气得一哆嗦,差点把胡须都拔了下来。 就连皇后都忍不住地露出笑意,然后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你道“巧言令色冯郎君”是白得来的? 何必非要跟他别这个苗头? 冯君侯没有给魏延说话的机会,趁机进言道: “陛下,关中诸将与百官皆在前面迎接,陛下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见肯定是要见的,毕竟这是个流程。 也正因为是个流程,所以天子肯定不能一一与每个人交谈,只能是让人当众宣读了一下旨意。 然后南北军在关张两位舅子哥的率领下,拱卫天子车驾向着长安进发。 三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天子车驾走到离长安五里的路程,日头已是快要落到山头上。 阿斗在冯君侯早就安排好的住处住了一晚上后,次日待日升起,继续向长安出发。 此时的长安城门,早已是甲士分列,刀戟明亮。 甲士在日头的照耀下,犹如身披金鳞,气势昂然。 甲士的后面,站了不少百姓,看着大汉天子的车驾,在精兵的护卫下,缓缓地驰入长安城。 长安城门口,站着不少关中的乡老士绅,或提着盛饭的竹篮,或捧着酒坛,盛汤的碗,不一而足。 “恭迎汉家天子重归旧都!” 待天子车驾来到经过城门时,这些乡老士绅,皆俯身高呼。 明知道这是特意安排出来的,但阿斗听到这些话,仍是止不住地心情激荡,他猛地掀开车帘,抬头打量起这个先帝日思夜的旧都。 看到天子露出,乡老士绅更是面露激动之色。 有老者甚至老泪纵横,喃喃道: “回来了,汉家天子回来了……” 让阿斗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人心思汉,民心可用啊!” 冯君侯连忙点头: “陛下说的是,人心思汉,民心可用!” 然后趁着人不注意,给那个演技派老汉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很好,你家今年至少可以多分三百斤红糖份额。 民心也是要耗钱粮的哇! 去年冯君侯巡视关中时,就有老农教导: 谁分田,谁管吃饱饭,就跟谁走。 这些乡老的吃饱,肯定不是简单的吃饱,单单吃粮食是不够的,得喂糖…… 有了老头的带头,声浪有如海上波涛,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开始高呼: “汉家天子归来矣!” “汉家天子归来矣!” …… 有真心,有实意,当然,也有人心情复杂地木然喊着。 在这堪比六月高温的关中父老热情高呼中,变连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一批乡老站出来,那还可以说是面子工程。 但若是前来观看的百姓都主动高呼,那就不一样了。 “陛下,请换车!” 看着阿斗的小胖脸已经激动的满脸通红,揪着车帘的手几乎就要把车帘扯下来了,冯君侯连忙建议道。 前方不远处,早备有一立车,由六匹纯白色的马匹拉着。 立车车轮皆朱班重牙,贰毂两辖,金薄缪龙,为舆倚较,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鸾雀立衡,羽盖华蚤。 所谓立车,意思就是所乘之人,须得站立着。 御手不是他人,正是关将军与赵三千。 “好好,明文知我,知我!” 阿斗急忙下了车驾,走了几步,正待上立车,发觉身后不对,转过头来,招呼道: “皇后为何还不下车?” 张星彩闻言,呆了一呆: “妾也换吗?” “皇后不欲与我同乘耶?” 冯君侯张了张嘴,但看到兴奋得像是在炫耀新玩具的小孩子,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算了,自己府上都是牝鸡司晨,有什么资格去管人家! 张星彩原本犹豫,她看了一眼离得最近的冯君侯。 冯君侯却是早把头转向别外东张西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帝在说什么。 “皇后快来!” 皇帝又在连忙催促。 张星彩咬了咬牙,提裙下车,跟上皇帝。 待帝后站定,关将军轻抖缰绳,六匹高大的白色马匹就听话地开始提蹄。 周围的欢呼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高歌: “严风吹霜百草凋,筋干精坚虏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正是大汉收复长安后,广为流传的《汉道昌》。 “好好好!” 阿斗看着周围,不断地说着好字,到最后,呼吸越发地粗重起来。 他只觉得胸膛血气激荡,直欲喷薄而出。 又觉得从尾椎骨那里,升起一股气息,让他要飘然升到空中。 “陛下……” 耳边隐隐传来皇后的声音。 他机械地转过头去。 皇后亦是满面潮红,双手有些颤抖地捧着天子佩剑,送到他面前。 佩剑以黄金为饰,通身貂错,半鲛鱼鳞,金漆错,雌黄室,五色罽隐室华,尽显尊贵。 阿斗接过佩剑,锵地一声,举剑而立,好一会,这才嘶哑地叫道: “汉道昌!” “汉道昌!” “汉道昌!” “大风起兮云飞扬!” …… 延绵不断的回应声,如同惊涛骇浪拍在巨石上,永不停歇。 天子车驾行过长安大街,直至开始进入未央宫,后面的欢呼声,仍是久久不绝。 未央宫,属前汉皇家宫殿群,与长乐宫、建章宫同为汉三宫。 前身为秦代秦惠文王时期所建章台,是长安城中使用年代最久远的宫殿。 汉立之初,高祖皇帝定都长安,暂时定居长乐宫,并命丞相萧何主持设计和建造汉朝自己的宫殿。 萧何于是在建章台的基础上,用了两年时间修建起未央宫。 后来王莽篡位,更始军攻入长安,火烧未央宫。 光武皇帝虽定都洛阳,但终后汉一朝,天子曾先后十一次西上长安祭祖寻宗。 光是光武皇帝,就有五次之多,也正是在光武皇帝的授意下,被战火摧残的西京宫室得以修复。 董卓挟天子西迁长安,天子再次临幸未央宫。 谁料后面董卓被诛,引发了在长安城内的激烈战争,未央宫再次被严重破坏。 伪魏篡汉,定有五都,长安就是其中一都。 为了面子工程,曹丕与曹叡,都曾下令清理汉时宫室的废墟。 未央宫作为最重要的宫室,自然是被重点清理的对象。 司马懿主持关中事务以来,未央宫总算是勉强可以看出旧日的雄伟。 到了冯君侯在长安重建皇家宫室,也是在未央宫的基础上修建。 宫墙把声浪挡在外头以后,阿斗还没等从热血激荡中恢复过来,就又被眼前的宫殿林立震惊了。 好一会之后,阿斗这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来,连声高呼: “明文,明文!” 被特赐伴随天子车驾左右进入未央宫的冯君侯,听到呼叫,连忙小跑过来:“陛下?” “这是何处?” “回陛下,未央宫,也是陛下要住的地方。” 阿斗闻言,有些不敢置信: “当真?” “千真万确!” 得到确认后,阿斗的目光又看向那高大连绵的建筑群,合不上嘴地惊叹: “明文大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居然就能建成如此雄伟的宫室!” “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在未央宫旧址上修补了一番而已。”冯君侯不敢揽功,连忙谦虚道,“最多不过是新建了几间宫殿。” “那也很厉害了!”阿斗的目光,舍不得挪开,“前汉之盛,由此亦可知矣!” 无论是锦城,还是南郑,虽说都有宫室,但这些年来,季汉的人力物力,主要都是用在讨贼上。 连天子的小金库都用在重建南北军上,哪有余钱大兴土木,修建宫室? 再说了,相父以节俭务实为要,也不可能让天子浪费钱粮。 故而在蜀中的那些宫室,不过是足够宽阔而已,要说奢华,那是远远够不着。 如何能与历经数百年扩建的旧都宫室相比? 就连皇后,亦是目露震惊之色,吃吃地说道: “如此多的宫室,不知得多少人才能住满?实是太奢华了!” 冯明文解释道: “皇后不必担心,实际上,未央宫还有很多宫室已被废弃,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能住人,只是从远处看不出来而已。” “那些废弃宫室,臣接手时间太短,一时间无法凑足人手清理,只能是以后慢慢清理。”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赞同道: “明文此举是对的,关中久经战乱,人稀地荒,当以恢复生产为要。既然已经修建好天子住处,就没必要太过惊扰百姓。” “皇后识大体,体民心,实是贤后是也。” 张星彩闻言,又看了一眼冯明文,忍不住地笑道: “怪不得陛下老是念叨你,想要与你相谈,你的话,听了总是让人打心里感到高兴。” 冯君侯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臣得蒙陛下与皇后厚恩,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大姨子确实厉害,三言两语之间,就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某人皇帝极得看重的信息。 不但让臣子觉得受到皇帝信任,就连旁边听着的小胖子,脸上都露出受用的表情。 “阿姊,姊夫!” 进入二重宫门之后,就不能继续行车了,得乘辇舆。 但见前方宫殿的门口,张星忆举手高叫,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阿姊。 张星彩亦是有些不能自已地抱紧了自已的妹妹。 “还好吧?这些年还好吗?” 一向冷静过人的皇后,在两人分开后,真情流露,眼中闪着泪花,细细地打量着张星忆,喃喃道: “变了,变得太多了!” 张星忆笑中带泪:“阿姊却是没变!” 张星彩眼睛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抹了抹泪,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说道: “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看着姐妹俩上演重逢姐妹情深,阿斗和冯君侯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两人有些无奈一笑。 姐妹俩又哭又笑之后,皇后突然语气严肃地叫了一声:“冯明文!” “臣在。” “日后若是你敢负四娘,我绝不饶你!” 冯君侯相信,皇后这句话,绝对是说到做到,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答道: “臣不敢,更不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大办婚礼?” “啊?” 冯君侯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当场怔住,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充当临时侍卫的关将军面无表情。 冯君侯再看向小胖子。 天子正仰着头欣赏未央宫的建筑,眼中全是称赞之色,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后在说什么。 小胖子,你这样就是准备不当人子了? 我给你盖了这么多房子,你连一句话都不肯替我说? 信不信我把商品房建成安置房? 只是再腹谤,冯君侯也得立刻回答皇后的问题,否则那就真要老命了。 “这个,自然是以四娘与皇后的意思为主。” 皇后这才满意点头。 “当然,此事事关重大,臣也要回家,与家中夫人商量一番。” 嗯? 别说是皇后目光一凛,就是小胖子,也忍不住地投来钦佩的目光。 冯君侯把眼一闭,再把头深深地低下。 妈的,死就死吧! “哼!”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听到哼声,皇后脸上突然绽开笑容: “这是自然,娶妻之事,重之又重,肯定是要和家里人商量的。” 她说着,转向后面,笑着对关将军说道: “你说吧,关阿姊?” 关将军毫不畏惧地回应道: “皇后此时所言,是家事耶?是国事耶?” “宫外是国事,此时在宫中,又无外人,自然是家事。” “若是家事,自然是两家有商有量,商量出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才好。” 国事的话,那关将军自不会二话。 但要是家事的话,那冯府上的一切事情,都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正室大妇,就是这么底气十足。 冯府只有守寡妇人,没有被休之妻! PS:五千字,真不短了。 章节目录 第1120章两番热闹 想要在夫家的底气足,娘家人必须得底气硬。 就像张小四那样,靠着皇家,后来者也能居上——大汉所辖,谁敢让她当妾? 当然,张小四自已也算是争气,值得娘家人支持。 这也引出第二个条件,若是娘家人比不过,那就得靠自已争气。 就像关将军。 就算皇家不要脸,逼人 《蜀汉之庄稼汉》第1120章 两番热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21章选择 不怪背地里有人大骂曹爽,实是因为自他出任大将军掌朝政以来,做出了太多让朝中老臣失望的事情。 当初看他礼贤下士,名士称誉,还道他是在收纳良才,欲挽狂澜, 扶倾厦。 谁知道半年后一看,被他收入大将军府中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 袖手清谈谁也比不过,实务治国……还是他妈的谁也比不过! 平日里装得跟圣人似的,一旦掌实权,就露出真实面目,争权夺利就像群狗抢屎,比谁都欢。 光明正大的拿官爵换钱财,换女人, 换田产…… 真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 若是真有治国之才, 那么就算是德行不修,那也就罢了。 毕竟天下尚未统一,不能太过苛求。 偏偏一个两个,看起来都是名声在外,实则全靠嘴炮在吹! 曹爽这厮才出任大将军多久? 整个朝堂,就被他和那些人搞得人离心散。 朝中的元老大臣,最早的是跟随武皇帝打天下,晚一些的,也是文皇帝当太子时就加入魏国。 他们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深知江山是用刀枪剑戟和将士性命打下来的,不是跟人家嘴炮吹下来的。 要不然曹氏三代,何以会屡抑浮华之风? 现在蜀虏吴寇,屡屡犯边,国家有难。 你曹爽莫不是当真以为靠那些所谓的名士袖手清谈, 嘴炮几句,就能让蜀吴的贼人幡然醒悟,卸甲倒戈来降? 当年跟随武皇帝打天下的老臣, 还没有死绝呢! 曹爽与党羽所为, 与其说是当着他们的面,糟蹋他们这辈子用身家性命打下来的江山。 还不如说是糟蹋他们这辈子的信仰——你家阿翁用身家性命打下了大魏江山,就是给你们这样糟蹋的? 所以有不少人在暗地里骂娘,也就不足为奇: 入他阿母的,大魏才开国多少年?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 再加上这些年大魏连连失利,让不少人在心里其实已开始积累了不满。 此时曹爽上台后的所作所为,终于让这些不满达到了顶峰。 这個时候,远在洛阳,与曹爽所作所为形成强烈反差的司马太傅,几乎就成了这些老臣维系自己信仰的最后希望。 相比于许昌的有人谩骂,洛阳城则是喜气洋洋。 自太傅想办法把身陷汉国的王双将军等人赎回来后——是的,赎,至于怎么个赎法,未知。 听说是太傅宁愿受尽骂名,也要从贼人手里赎回被俘的将军。 接着又有传闻,说是魏汉两国之间的边境开始变得缓和起来。 听说某些大家族名下的商队已经有办法通过两国的关卡。 这些消息在洛阳很快传播开来,让不少人拊额相庆: 蜀人看来是真的不会再继续东进了, 至少这两年不可能东进。 太傅为保全洛阳,功莫大焉。 至于此举是不是有向贼人示弱之嫌——那大魏天子打算什么时候回洛阳呢? 天子犹如此, 何以苛臣下? 大魏天子的威信, 早就在前些年汉魏之战的屡屡丧师失地中消耗大半。 特别是汉国兵临河东那时,天子匆忙弃城东巡之举,堪称是颜面扫地。 当年武皇帝有平定北方之大功,但在赤壁一战后,内部人心犹有不稳之像。 先帝呢? 自登基以来,对蜀无一胜仗,反而是连续丢了雍凉并三州。 大魏才有几个州? 在这等国有危难的情况下,不思稳定大局,居然还让一个五岁奶娃子登基! 让一个奶娃子当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曹爽出任大将军? 大魏才开国几年,曹氏宗亲就没人吗! 武皇帝可是有二十五子呢! 太傅从汉国赎回王双等人的消息,也让有些人不禁想到了更早几年的时候,同样是落入汉国手中的夏侯霸。 有人感叹,若是夏侯霸能晚几年去关中,又何至沦落于此? 自从认定他降了汉国之后,除了夏侯氏几家同荣同辱,没有办法断绝血脉关系。 剩下的几乎所有姻亲,皆视夏侯霸一家,有如瘟疫猛兽,以最快的速度断绝了关系往来。 昔日宾客往来不绝的门庭,早已是冷落数年,门前生草,甚至有老鼠出没。 原本颜色鲜艳的门漆,不但变得陈旧,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开始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木头材质。 在司马师娶妻的日子里,夏侯霸的府门周围,与隔了一条街道的热闹,形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仿佛两者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禁忌,更显得夏侯霸府门前的冷寂。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人不信邪,越过了这道禁忌,举手敲门。 扣门声在这个无人接近的府门前,显得极为突兀。 远处有人看到居然有人拜访夏侯霸的旧府,不禁好奇地伸脖眺望: “此乃何人?竟是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大众之下前去夏侯府上拜访?” 也有人见怪不怪,似是对此早已见惯: “敢如此做者,唯有夏侯仲权之婿,泰山羊叔子耳。” “谁啊?” 紧闭的门扉被打开了条缝,一个苍老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站在府门前的年青郎君应道:“是我。” 门房看到来人,原来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眼睛,竟是在瞬间有了亮光,但见老门房欣喜地说道: “原来是郎君,快请进。” 门房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让羊祜及随从进入,然后又小心地左右看看,这才把门重新关紧。 羊祜似是对夏侯霸旧府仍为熟悉,不用下人领着,自己就轻车熟路地穿过前庭,来到客厅。 早有人客厅等候,看到羊祜进来,便笑道: “夏侯家的佳婿来矣。” 原来夏侯渊之子夏侯威早已在座。 羊祜连忙上前行礼: “堂外舅如何会在此?” “洛阳好些年没有像现在这般热闹过啦,趁着今天的机会,过来看望一下阿嫂。” 因为夏侯霸的几位兄弟,虽然不像其他姻亲那样,直接断绝了所有关系。 但也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与夏侯霸府上的往来。 唯有夏侯霸的四弟夏侯威,性格豪爽,最有任侠之气,又是羊祜的媒人,平日里会偶尔过来照看一二。 所以羊祜在这里看到夏侯威,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倒也不疑有他,他给夏侯威行完礼,这才说道:谷髈 “且容祜先去向外姑请安。” 夏侯威挥了挥手:“速去速回。” 看着转身出了客厅的羊祜的背影,夏侯威的目光颇有些复杂。 自夏侯氏被先帝猜忌,接连遭受打击以来,二兄这一家的遭遇,更是雪上加霜。 自己当年力主把二兄的女儿嫁给羊叔子。 如今患难之下,二兄的所有姻亲中,唯有这位女婿,经常上门探望二兄府上的亲属,其亲近恩礼,甚于往日。 来的时候从不空手,明为拜礼,实则接济,委实极为难得。 虽然如今看来,二兄确实是得了一位好女婿,自己的眼光也确实独到。 只是以二兄家的情况,却是对不住羊叔子——羊叔子,却没有摊上一位好外舅啊! 想到这里,夏侯威又是感慨又是有些歉然。 羊祜在后院拜见了外姑之后,又照例安慰了一会,这才转回到客厅,就听得夏侯威对他说道: “自二兄出事后,吾虽有心照料,但府上有孤嫂,若是常来,又恐遭人非议,反是害了二嫂。幸好有你啊叔子,吾在此替二兄谢过了。” 羊祜连忙还礼: “四外舅此话差矣,外舅不在,吾乃外姑半子,照看府上,乃是本分。” 夏侯威闻言,再看到羊祜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叹息道: “怕只怕,拖累了你啊!” 羊祜不在意一笑: “吾现在尚未有出仕之心,何来拖累之说?其实依祜看来,以大魏现在的局势,夏侯氏不入朝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夏侯威没有想到羊祜竟是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地面露惊讶之色,“前年汝被举荐为上计吏,以年纪太小拒之。” “听说去年的时候,兖州州府曾以从事、秀才,五府等官职征辟你,伱连续四次拒绝就职。” “如今听到你这番言论,莫不是你当真不欲出仕?”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 “还是……不愿意在洛阳出仕?” 羊祜微微一笑: “不瞒从外舅,前些日子,其实有人曾从许昌来,欲征僻祜与好友王处道前往许昌任职。” “王处道也曾劝祜,答应征僻,祜对他言,‘委质事人,复何容易?’故而王处道已单独前往许昌矣。” 王处道,乃是羊祜的好友王沈,好读书,善写文,以孝义著称。 王处道答应了曹爽的征僻,前往许昌,本与夏侯氏没有什么关系。 但夏侯威听闻此事,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泰山羊氏,莫不成是不看好大将军?” 羊祜环顾左右,笑而不语。 夏侯霸身陷蜀国之后,能坚持留在府上的下人,基本已经算得上是不离不弃的忠仆。 饶是如此,夏侯威仍是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看向羊祜: “如今唯你我二人,可尽言矣。” “祜年未弱冠,不识天下之势,但曾闻叔母说过:太傅与大将军同为先帝所遗辅政大臣,太傅四朝老臣,两朝辅政,乃朝中之望。” “曹爽于国未有丝毫大功,不过是仗宗亲身份,这才能出任大将军,与太傅平起平坐。” “既无功劳,又无资历,骤掌大权,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多与朝中元老大臣商议朝政,莫要专行。” “若能以大将军身份,引身卑下,何愁人心不收?” “然则大将军非但反其道而行之,更是放纵属僚,多违法令,长此以往,莫说人心,恐性命亦失矣!” 夏侯威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羊祜十二岁丧父,是叔父羊耽把他们三兄弟和一阿姊抚养长大。 羊耽所娶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著名才女辛宪英。 羊祜奉事叔父十分恭谨,同时也视辛宪英如母。 夏侯威听到羊祜转述辛宪英的话,之所以大惊失色,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武皇帝犹在世的时候,文皇帝与陈思王(即曹植)争世子之位。 后来文皇帝得立,曾喜极而泣,抱着相府长史辛毗的脖子说道: “君可知吾心中是何等喜悦?” 辛毗回到自家府上,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辛宪英,当时不过二十余岁的辛宪英便断言: “太子乃是代君王主理宗庙社稷之人,代君王行事不可不怀忧虑之心。” “太子日后又是接替君王治理天下之人,治理天下,不可不怀谨慎之心。” “今天下未定,可忧而不可喜,太子如此,魏国怕是不能长久啊!” 若是文皇帝在时,辛宪英的话传出来,最多也就是让人觉得,此女颇有些见识,居然能说出这等劝谏之语。 身为世子的曹丕,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番话就去找一个女子的麻烦。 若是他会做人一些,做出诚恳听取谏言的样子,反能让他赢得上下之心。 谁能料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再回头看看辛宪英所说的话,简直就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故而夏侯威听到辛宪英对曹爽做出如此断言,下意识地就是变了脸色。 看到夏侯威的模样,羊祜不禁有些疑惑: “从外舅何以如此?” 夏侯威长叹一声: “你是不知,前些日子,大将军又派了人过来,欲请泰初(即夏侯玄)前往许昌,泰初亦有意答应。” “故而今日不惜屈身前往太傅府中贺,看看能不能让太傅答应让他离开洛阳。” 虽然夏侯玄在浮华一案中受到牵连,但他终究是开创了魏国的玄学先河,被魏国士人称为“士派”领袖,名声极大。 特别是何晏,与夏侯玄同为“四聪”,对夏侯玄极是推崇,称之为“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 如今曹爽出任大将军,又开始重用当年的浮华案中被贬黜的士人。 而夏侯玄与曹爽更有表兄弟这一层姻亲关系。 故而曹爽屡向司马懿索要夏侯玄,欲让其前往许昌为官。 可以说,这个机会,乃是夏侯尚这一脉,重新恢复昔日荣耀的极好机会。 可惜的是,也正是因为夏侯玄的名声太大,所以就连司马懿心里都有些顾忌。 担心他前往许昌帮助曹爽,会让士子跟风而往,于是一直推脱不愿放人。 夏侯玄这一次能亲自前去给司马师祝贺,已经算是屈身前往,给了司马师极大的面子。 同时由此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要去许昌。 从夏侯威嘴中得闻此事,羊祜脸色亦是大变: “太傅虽未与大将军公开撕破脸皮,但有心者,谁人不知两人早已暗斗不已。” “羽林监(曹叡生前曾把夏侯玄贬为羽林监)此时向大将军而背太傅,怕是要惹恼太傅矣!”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22章悲观不相通 夏侯威听得羊祜的话,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他不由地肃容坐直了身子,再次重复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泰山羊氏,是真的不看好大将军?莫不成是看好太傅?” 泰山羊氏现在的代表人物,是羊耽, 也就是羊叔子的叔父。 再加上羊叔子年纪不大,自然是代表不了泰山羊氏。 但羊叔子日后定然是羊氏里难得的人才。 他的最终选择,至少透露出羊氏的一部分真实看法——分散投注嘛,世家本能。 若是说前两年羊叔子拒绝州府征僻还是在造势。 那么现在已经到了出仕的年纪,大将军亲自征僻之下,怎么说也应该答应了。 若不然,再往上, 可就是天子征召了。 问题是,现在天子才几岁? 可以说,大将军的征僻,实际上已经是大魏最高规格的征僻了。 谁曾想,羊叔子居然仍是拒绝了。 按世家多方投注的风格,羊祜的做法,很不合常理。 再加上羊祜方才所言,虽是转述其叔母所言,但未必就不是羊氏内部的看法——至少也是一部分看法。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羊氏是真不看好大将军。 换了别的家族,倒也没什么,真要相信羊氏的眼光,大不了就和羊氏一样,让后辈再等等看就是。 但夏侯氏不一样。 因为夏侯泰初可是大将军的表亲,现在是真打算要前往许昌为大将军效力了。 羊氏的选择,对眼下的夏侯氏来就, 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其实吧,夏侯泰初, 本来也是太傅的姻亲, 只是……唉! 夏侯威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羊祜看到他这个神色,知道对方可能想多了,连忙摆手澄清道: “族中大事,非祜所能知晓,祜之所言,不过是祜一人的看法。” 他确实是不知道。 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参与羊氏族内的决策。 也正因为他代表不了羊氏,所以出入外舅府上,没有任何顾虑。 夏侯威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他才长叹: “想我夏侯氏,自太仆公(即西汉夏侯婴)时起,亦有四百余年矣,没曾想,却是沦落至此,左右为难,前后皆困。” 羊祜与夏侯威颇是亲近,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夏侯威的做媒下,娶了夏侯霸的女儿。 看到此时一向豪爽的夏侯威竟是有些英雄气短意味,羊祜于心不忍, 劝慰道: “老子曾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间福祸, 本就是互为倚伏,昔日之祸,未必不是今日之福,今日之福,未必不是日后之祸。” “是福是祸,唯在人耳,四外舅又何须为一时之困而扼腕?” “嗯?”夏侯威听了他的话,总觉得有些话中有话,他注视羊祜,“叔子,此间没有外人,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羊祜也没想着要遮遮掩掩,只是仍给夏侯威打了一個提前量: “四外舅,祜尚年幼,下面的话,不过是祜私心所思,若是有冲撞之处,还请四外舅莫要怪罪。” 夏侯威笑道: “你自己也说过,乃是二兄的半子,在吾心里,你早已是自家人,何须顾忌?但请说来就是。” 羊祜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筹措言语,然后开口说道: “叔母虽女流之辈,但见识素来不凡,祜视彼如母,她既对大将军有此评价,祜自是不可不放心上。” “故祜屡拒征僻,前来洛阳,就是想看看太傅是否可为大魏柱石。” 夏侯威一听,心头顿时微微一凉: 果然! 比起大将军,羊叔子似乎更看好太傅? 这么想着,夏侯威问道: “叔子在洛阳的时间也不短了,可能看出些什么?” “诚如叔母所言,太傅乃四朝老臣,两朝辅臣,大魏朝堂,声望莫有如太傅者。” 羊祜谨慎地选择言辞,“再加上自先帝驾崩后,大将军所为,更是让不少朝中重臣,认定大将军远逊太傅。” 夏侯威默然。 作为曹氏姻亲,夏侯氏天然就与大将军亲近。 但这两年来,大将军所为,确实是让人有些失望。 “若天下仅有大魏,”羊祜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夏侯威,“以祜看来,那自然是与其选择大将军,还不如选择太傅。” 虽然早就料到对方的选择,但此时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夏侯威仍是有些忍不住地微微失落。 羊祜虽然代表不了泰山羊氏,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关东世家,恐怕…… 刚想到这里,夏侯威忽然回过味来:“嗯?嗯!” 只见他有些失态地差点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叔子此言何意!” 羊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据祜所知,当年镇东将军(即夏侯楙,陇右之战后被曹叡以镇东将军身份调去青徐)镇抚青徐时,曾在关东贩卖过蜀地的毛料锦锻。” “前些日子,族里派人过来拜访镇东将军,说是前几年的毛料已破旧不堪,想要再买一批新的……” 听到这里,夏侯威再也忍不住了,霍然而起。 但见他身子竟是在微微颤抖,满面激愤之色,牙齿咬得格格响,偏偏满腔的情绪又发作不出来。 洛阳与关中恢复了商队往来的传闻,其实并不是什么小道消息。 因为夏侯威知道,派出商队前往关中的人,就有自己的从兄夏侯楙。 这些家族所派出去的商队,买卖肯定是要做的,但真要能提前探探路,估计也就是顺手的事。 都是以百年计的大族,谁还不知道谁? 夏侯威张了张嘴,最终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之后,他这才闭上眼,痛苦地坐回位置上,喃喃地说道: “大魏,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些人家,虽然代表不了所有的关东世家,但至少意味着有一部分人心,是在思变啊! 毕竟,世家是最善变的。 人心,已经散了啊! 看着夏侯威这般模样,羊祜叹了一口气,指出一个不少人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四外舅,这是因为,世道已经变了啊!如今的世道,早已不是武皇帝在时的世道了。” 事实上,即便强敌压境,但只要大魏君臣同心,就算以大魏现在的底子,也未必没有希望。 不信看看蜀国? 当年不过一州之地,两代君臣,犹能奋发图强,一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凝聚了多少人心? 可惜的是,都到这种时候了,曹氏自己似乎还没想着要好好治理大魏的江山。 时局危难立幼主,江山不稳托膏梁。 这样的大魏,能给世人带来多少信心? 并不是说现在大魏已经没有了忠臣,相反,大魏仍有不少人,希望太傅能站出来,稳住大局。 但,你不能指望所有人一无反顾地继续给大魏当忠臣。 夏侯威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羊祜: “所以说,你们羊氏其实也没想着会站在太傅这一边?” 羊祜苦笑摇头: “四外舅,我说过了,这些话,不过是祜私心所思,至于族中怎么想,非祜所能知晓。” 夏侯威步步紧逼:“那以你个人而言,是不看好大魏?” “四外舅,祜又未出仕,看不看好大魏,重要么?与其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还不如想办法照顾好外姑。” 夏侯威长叹一声:“吾明白了。” 终于明白羊叔子为何不入仕了。 世家能冷眼看着两百年的后汉轰然倒下,大魏开国才几年? 还想指望他们一心要当大魏的忠臣? 甚至夏侯威都隐隐猜到,羊祜所说的福祸相倚,到底指的是什么。 自己二兄可能投了蜀虏,自己的从妹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蜀主。 小女儿听说已经由诸葛亮生前作媒,准备要嫁给冯贼。 换作别人家,莫说是那些人心思变的世家,就是不准备参与大魏朝堂之争的羊氏,恐怕暗地里做梦都要笑醒。 东边不亮西边亮,反正蜀魏相争,不管那一国胜出,都不用担心家族没落。 可问题是——自己几兄弟,可是与蜀虏有杀父之仇啊! 就在夏侯威脸色阴晴不定,悲喜不能自已的时候,同在洛阳城内,原本大喜之日的司马师,心情还要比夏侯威恶劣得多。 原因很简单。 因为门外的迎宾之人高喊了一声: “夏侯羽林监前来贺喜!” 原本正在饮酒为乐的宾客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一下子就站起来大半。 坐在靠门位置的,干脆直接就越过案几,快步走出门去,同时惊喜叫道: “当真是夏侯郎君亲至耶?” 坐在里头,没有听清楚的宾客,看到前门发生骚动,也纷纷交耳打听。 待听清是夏侯玄亲自前来,有不少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不一会儿,原本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只是一个观之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年青男子,正缓步而入。 原本主动分成两边,正兴奋得面色潮红,相互谈论的人群,但凡年青男子经过,都不由地收了声,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收敛。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位年青男子,实是太过摄人。 气质,主要是气质太过摄人。 他仿佛不属于这世间之人。 用西蜀流传过来的一个词,那叫谪仙,没错,非“谪仙”不足以言之。 望之“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又“如入宗庙琅琅但见礼乐器”。 有他在的地方,让人会不由自主地收起轻浮之心,肃然而立。 仿佛大声喧哗,都是对这个人的不敬。 而今日主角司马师的亲弟司马昭,则是正在引领年青男子进入府内。 看着司马昭一脸的满足笑容,仿佛能亲近这位年青男子,是他莫大的荣耀一般。 原本热闹非凡的府上,在年青男子进入后,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这位男子行以注目礼。 夏侯玄走到司马师跟前,拱手行礼道: “子元今日大喜,玄特意前来恭贺。” 不少人眼中都露出羡慕之色。 而作为今日主角的司马师,脸上亦是露出无比欣喜地笑容,拉着夏侯玄的手: “泰初,你能前来,实是让我不胜荣幸,来来来,请随我来!” 他显得极为高兴,仿佛是受到了情绪的感染,就连眼角的那个小肉瘤也变得比平时更亮红起来。 看着夏侯玄的身影消失在内院,前庭的宾客们不由地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里头只有被司马子元视作最亲密的人才能入内,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 司马师把夏侯玄领到贵客的位置,又亲自作陪三杯,这才告退,自称要重新出去招呼客人。 在拐入一个无人的房间后,原本笑容满面的司马师,脸色立刻变得阴沉无比。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已的情绪,他猛地握拳狠狠砸在案几上,低声怒吼: “欺人太甚!” 其声有如受伤的野兽。 但见他目露凶光,狠声喃喃自语: “你非要挑着这个日子来羞辱我是吗?” 在别人看来,能让夏侯玄亲自前来道贺,乃是无比涨脸的事。 但对司马师看来,夏侯玄此举,无异于登门打脸。 毕竟对方的妹妹,可是自已的前妻,而且还是被自已亲自毒死的,同时还对外宣称是暴毙。 这件事情,也导致了自已跟着自家大人去见夏侯玄,遭到了对方的羞辱,被对方当众拒之门外。 对于司马师而言,他宁愿从此与夏侯玄永不相见。 想起此人到来时,大半客人皆为他而起,司马师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开始由愤怒而转阴沉,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有人在喊: “兄长,兄长?”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脸上笑容未褪的司马师走了出来,“子尚,何事?” 司马昭连忙快步过来,欣喜地说道: “兄长,泰初亲来祝贺的消息传了出去,如今府外,来了不少士人,皆是为了泰初而来啊!” 司马师一听,脸皮一抽,顿时露出惊喜之色:“果真?” 章节目录 第1123章人心崩析 大约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吧。 不但司马师娶亲,夏侯楙也在自家府上开了个小型酒宴。 虽然宴席上就他一个人,再无他人同饮,但这并不妨碍他自饮自乐。 没有客人不要紧,但有府上的美伎陪着啊。 但见丝竹乱耳,轻纱飞舞,十来個歌伎正翩翩起舞。 虹彩缤纷底缎带之下, 《蜀汉之庄稼汉》第1123章 人心崩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24章入宫 夏侯威不知道什么叫“羊群效应”,但他知道什么叫“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更何况,河东裴氏可不是什么蝼蚁,而是河东, 乃至中原少有的世家大族。 身为大魏尚书令裴潜主动投降蜀国,更不是出现蝼蚁之穴那么简单。 这根本就是大堤的某个地方,已经发生了裂陷——堵不住了。 有了这么一个极度恶劣的带头示范作用,可想而知,会对关东世家产生多大的震动。 所以从这个角度,就可以很容易理解羊氏为什么态度暧昧,辛氏为什么派人西向。 夏侯威有些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家府上,夫人夏侯蔡氏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吃一惊。 只道他是在外头遭到了什么邪,连忙让人把他扶到内室,心惊胆战地颤声唤道: “阿郎,阿郎,你没事吧?莫要吓我啊!” 幸好,夏侯威被她这么一叫唤,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围在自己周围的妻妾儿女,個个都带着惊惧,心中忽有所感,想起夏侯楙所言: 府上百余口人,都指着自己带他们找出一条活路…… 若是自己当真有事,那么自己府上的这些妻妾儿女,会不会? 夏侯威不敢再想下去,他强笑一下:“我无事。” 看着家人的脸上仍是带着担忧, 他知道他们是仍然放心不下。 于是解释道: “吾今日去了一趟二兄府上,看到府上日渐衰败, 心有凄然而已。” “想我夏侯氏, 当年佐武皇帝创基业, 是何等荣耀?没想到这才多少年, 就没落于此?” “记得文皇帝任五官中郎将时,曾宴请宾客三十余人,时善相术者朱建平曾在座,曾对吾有所预言,说吾四十九能至州牧。” “可是如今……” 夏侯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叹气: “以吾家此时之境,但求平安,安敢求富贵高位?忆昔叹今,故而失神。” 蔡氏安慰他道: “阿郎未至不惑,至四十九更是还有十一年之久,时间还长着呢,何需着急?” 夏侯威苦笑摇头: “男儿建功立业当趁早,有人弱冠之年就已领军上阵立得大功,二十多岁就成为一代名将,名动天下。” “堪堪而立,已然是一国柱石,与之为敌者, 莫不胆寒。” “吾已三十八岁矣, 寸功未立, 却奢求十年之后的州牧之位,岂非可笑?” 夏侯威之子夏侯骏闻言大是不服: “大人此言过矣,世间安有此等人物?便是冠军侯,可谓早夭,寿未至而立。” 夏侯威心情不好,正眼都没给儿子,只是吐出一个名字:“冯永,冯明文,冯贼。” 夏侯骏登时如同吃了屎一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蜀虏贼子,也能叫一国柱石? 只是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从葛贼死后,冯贼已经是蜀虏群贼中最狡悍者。 同时也是大魏朝堂诸公谈论得最多的贼子,名声不可谓不大。 但对于夏侯骏这些三代四代的年青人来说,这么多年来,此人一直以来就是父辈乃至祖父辈的对手。 在很多时候,很容易让人下意识觉得,此贼乃是与父辈同时代的人物,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夏侯威又是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自语: “十多年前,葛贼称之为少年英雄,大魏只道是蜀虏无人,谁又能想得到今日?” 夏侯威借贼忧国,而他口中的昔日“少年英雄”,如今正逐渐步入“大叔英雄”的冯君侯,正一脸烦躁地处理公务。 帝后正式入住未央宫,与张四娘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这本就是早就意料中的事情。 可是这里面涉及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张星忆因为婚事临近,所以被接到宫里去了——没有成亲两人不得再随意相见。 这本也是正常。 关键是,张小娘子可是镇东将军府里的大秘书。 整个秘书处,平日里都是她在主持运转。 没了大秘书的秘书处,那还叫什么秘书处? 现在秘书处整理出来的公务,就全部转到了冯君侯这里。 连续多日被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冯君侯,气得大骂: “老夫独自镇守关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破事,怎么天子带了尚书台来到长安,反而多了这么多公务?” 当下把文书一丢,起身就向外头走去: “来人,备马!” “君侯欲往何处?” “宫里,面见天子!” 正在未央宫拿勺子挖冰酪吃的小胖子,一听到连襟入宫觐见,喜得他连嘴角的酪渍都没有擦,就连连说道: “快,快让明文过来。” “臣永……” “明文快起,不须多礼,来来,坐,坐在这里。” 阿斗拍了拍自己身边,对着冯君侯招呼道。 冯君侯汹汹然地往皇宫而来,面对天子的热情,气势顿为一挫,踌躇了一下: “这个,不太好吧陛下?未免有些逾礼了。” 阿斗倒是无所谓,万一被皇后看到了,谁知道她会怎么想? 关小君侯不在身边,又是在皇后的地盘,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上。 “无妨,又无外人。” 冯君侯左右看看,虽然没有发现皇后在哪里,但仍是不愿意从命。 阿斗无奈,只得让人在旁边加了一把椅子,冯君侯这才坐了上去。 “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明文上一碗冰酪?没看到明文都是汗?这天热的!” 宫人连忙送上一碗冰酪。 阿斗又抬了抬下巴,吩咐不远处执扇宫人: “还有那凉风,往明文这边扇扇!” 铜制的冰鉴里放上冰块,既可冷藏食物,又可以通过它散发出来的凉气驱暑。 若是身边还有专人扇风,把凉气扇过来,实是炎炎夏日里人工空调。 冯君侯热得厉害,对着连襟道了谢,就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冰酪往嘴里放。 再加上宫人徐徐扇过来的凉风,让他不禁舒服地眯上眼叹了一口气。 入他阿母的,小胖子还真是会享受。 阿斗看着冯镇东这个模样,脸上泛起了笑容,笑眯眯地问道: “明文今日怎么有空入宫?” 阿斗不提这个不好,一提这个,顿时又把冯镇东心里的不平勾了起来。 这天下明明姓刘,凭啥累死累活的是我,刘小胖却能这般轻松。 没天理! 冯镇东又狠狠地挖了一勺冰酪放到嘴里,还没有等完全咽下去,就开口说道: “陛下,我今日过来,是向你求救来的。” 听到冯镇东这个话,阿斗不禁大是惊讶: “这长安城内,居然还有明文都要求救之事?” 言毕,他又连连摆手,“以明文之才,若是你都觉得棘手的话,那吾恐怕亦是也没办法给明文太多帮助。” 冯君侯闻言,喉咙里的冰酪差点就噎住了,眼睛都鼓突了出来。 你他么的…… 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的身份? 懂什么叫望之不似人君吗? 阿斗却是面色如常,神色诚恳,仿佛他说的就是真心话。 这里是长安,不是锦城,更不是汉中。 他确实想不出有谁能逼得自己这位连襟跑到宫里向自己求救。 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 巧的是,这极少数的几个人,大汉天子也不敢,咳,不想惹。 不过作为连襟,阿斗还是很讲义气的: “吾这是有自知之明,自知可能帮不了明文多大的忙,不过明文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我们能不能商量个主意出来?” 冯君侯把冰酪完全咽了下去,然后竖起大拇指,赞扬道: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陛下这一句‘自知之明’,就已经是胜过古往今来的大部分君王。”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君王能兼听众议,屈身与臣下商量,此可谓明君是也。” 阿斗听了这个话,乐得小胖脸都快把眼睛都挤没了,指了指冯君侯,摇头笑道: “明文这个话,实是让吾惭愧了,今日这个事,我若是出不上力,恐怕都过意不去!行了,快说说吧。” 冯君侯咳了一声,努力板正了脸,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陛下,这些日子以来,我一边忙着筹备与四娘的婚事,一边还要处理各种公务,实是片刻不得清闲。” 说到这里,他又坐直了身子,捶了捶自己的腰,以示劳累之意: “以前四娘一直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公务,我还能应付得过来,现在四娘不在,我府上实是积累了不少公文。” “吾此时终于知晓,为何丞相会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冯某人不提相父还好,一提相父,阿斗连忙坐直了身子,连连点头道: “是极是极,自相父病逝后,若非蒋公琰及时前来帮我稳住朝中,恐怕我也要忙乱不已。” 丞相去世的消息传至蜀地,虽说有冯永镇守关中,但朝中不少人认为冯永年纪不大,资历不足。 且其虽有领军经验,但汉中大军加凉州大军,足有十余万,大汉的绝大部分兵力,尽归所统。 更兼堪堪初定的并州河东关中三地,地域极大,偏偏又全部与贼境接壤。 若是冯永防备有所疏漏,为贼所趁,在丞相去世,前方军心可能不稳的情况下,一旦有败,则国有倾危之险。 这种情况下,不少人都是心存疑虑,危悚不安。 甚至有人建议,主动放弃大河以东,让冯君侯专心守住关中,保住此次伐贼的核心战果。 唯有蒋琬,出类拔萃,处群僚之右,既无戚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言曰: “冯君侯年少成名,文武皆备,领军讨贼,从无败绩,昔日领两万精兵能败十万贼人。” “今领十余万虎狼之师镇守关中,贼人丧胆避易犹不及,安敢来犯?诸君且安。” 同时还亲自督促粮草运输,力保前方大军粮草不缺。 后数月内贼人果不敢犯,众乃稍安。 待冯君侯遣魏延攻取上党的消息传至汉中,朝中诸公无不叹服蒋琬先见之明,由是众望渐服。 可以说,有蒋琬所领的尚书台之于阿斗,类于由张小四所领的秘书处之于冯君侯。 所以阿斗此时,特别能理解冯君侯的难处。 “陛下你能理解臣的难处就最好了,你看,能不能让四娘回我府上两天,帮我处理完公务再回来?” 阿斗一听这个要求,脸上顿时就现出为难之色: “这个,明文啊,你是知道的,这个事情,肯定是由皇后作主,我也不好插手……” 我就说吧,能逼得冯明文进宫求救的人,本天子也不想惹。 不过迎着连襟又是失望又隐含鄙视的目光,阿斗大约也觉得自己不太够意思: “这样吧,我派人去跟四娘说一声,就说你入宫来了,看她有没有办法避过皇后过来见见你?” 我这是要见四娘吗? 我这是要带自家婆娘回家懂吗? 冯君侯心里大是不满,身子却是诚实地欠身道谢:“臣谢过陛下。” 阿斗又开始摆手: “自家人谢来谢去有甚意思?” 他说完,又转过头示意了一下。 一个内宦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不是别人,正是大内总管黄胡,算是老熟人了。 当年帝后出宫到皇庄,诏冯君侯面君,基本都是派黄胡出面联系。 黄胡听完阿斗的吩咐,又对着冯君侯略一含笑示意,再次如同灵猫般退了下去。 又陪着阿斗说了一会话,待黄胡回来禀报后,阿斗就大笑起来: “明文,事成矣!” 冯君侯连忙起身:“永谢过陛下。” “看你急的。”阿斗摇头,“你们二人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快去吧。” “君侯请随老奴来。” 大汉帝后不尚奢华,再加上又是刚来长安不久,所以未央宫有很多无人居住的房屋。 黄胡把冯君侯领到一个偏殿门口后停下脚步,然后躬身示意冯君侯自己进去。 冯君侯迈入殿内,待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后,但见一个人影就从暗处冲出。 “死没良心的,还以为你当真不会入宫来看我呢!” 人影直扑冯君侯怀里,最后一跳,双腿直接盘到冯君侯的腰间,整个人都挂到冯君侯身上。 搂住怀里的人儿,闻着熟悉的味道,冯君侯轻松地把张星忆抱起: “怎么可能,你这一走,我可是食不味寝不安,不知有多想你呢!”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两人分别这么久,如今在这昏暗的偏殿里骤然紧密抱在一起,心火顿起,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如狗男女在偷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榻上,张星忆如同融化了一般,化到了冯君侯身上,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就连声音,都是水腻腻的: “阿漠这些日子还好吧?” 正事办完了,才想起自己的儿子。 “还好,就是有时会哭着找阿母。” 张小四被皇后接到宫里了,但冯阿漠却只能留在冯家。 用关将军的话来说,冯阿漠是冯家血脉,只要有她这个嫡母在,谁也不能带走他。 “那你得快点娶我,要不然,我怕孩子会不认我了。”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你道我不想?我比伱还急呢!你这一走,我才发现,府上是根本离不开你。” “只是这个事,我就是再急又有什么用?总还是要按流程来,毕竟我又不能作主。要不然,我何至于现在要偷偷来见你?” 张星忆轻轻一笑,似乎很满意冯君侯的回答。 不过语气却是哼哼: “现在才想起人家的好?哼!说吧,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你家那位只知道拿刀砍人的左夫人又帮不上忙,所以才过来找我的?” 进门有先后,并立无尊卑,只分左右。 说是这么说,但大汉可是以左为尊的。 关将军先进门,定了左夫人,后进门的张秘书,就是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当右夫人。 “说什么呢?就是太想你了,所以入宫来看看你。” “当然,若说有事,确实也是有那么一点事,右夫人你素来是吾之诸葛,除了你,我却是信不过别人。” 右夫人吃吃一笑,声音柔腻: “阿郎说来听听?” 章节目录 第1125章交权 右夫人给冯君侯解了火,如今又主动提出,要为冯君侯解忧。 喜得冯某人连忙一把搂住她,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烦恼细说了一遍。 同时一再强调,镇东将军府是多么地离不开右夫人。 自右夫人离家后,他可是日日都在掰着手指头计算右夫人什么能风光归来。 张小四听得她这么一说,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气恼。 喜欢的是这个男人这么说,足以证明自己在冯府旳重要性。 气恼的是…… 张小四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个家伙,这才恨恨地问道: “所以说,你是因为处理不了那么多公务,这才想起来要找我的?” “呃,啊哈,怎么可能?” 劳累后的冯君侯,本来还想着能眯一会,闻言后立刻一个激灵: “我是说,公务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让我根本不得闲,连进宫找你的时间都被挤没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张小四光滑的后背,“四娘,还是快帮我想想办法才是。” 张星忆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 毕竟此时两人可是宫中,不是在府上,再加上刚才已经耽搁了太久,只怕等会阿姊就要找自己了。 她感觉到自己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一边起身摸索着找衣服,一边说道: “平日里还说你是深谋远虑呢,怎么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没了头绪?” “你都知道皇帝姊夫把尚书台带过来了,怎么就不知道把府上这些公务都推到尚书台那边去?” “你有平尚书事之权,让尚书台处理完了,尚书台难道还敢把处理结果瞒着你?不还是得要派人告诉你?” “咦?”原本还躺着的冯君侯,闻言立刻就坐了起来,“还可以这样?” “什么叫还可以这样?应该叫原本就应该这样!” 右夫人扣好小衣,回答道: “尚书台本就是处理大汉政务的,府上那些公务,大事肯定是归尚书台管。” “若是尚书台有不管的事情,那就是归雍州刺史府和司隶校尉府管。” “只是因为特殊时期,以及特殊情况,所以一直以来全部都归镇东将军府管。” “现在皇帝姊夫还于旧都了,诸事终是要走上正轨的,所以你手上的这些公务,最好还是交出去。” “右夫人此话大是有理啊!”冯君侯击掌,忍不住地赞叹道,“若非四娘提醒,吾竟是没能想到这一层。” 怪不得和阿斗谈话的时候,他会提起蒋琬和尚书台呢,冯君侯竟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惭愧,惭愧! “只是陛下怎么不明说呢?还有那蒋琬,镇东将军府这么做,可不是要压了尚书台一头,他居然一声不吭?” 冯君侯有些懊恼,自己白白劳累了这么多天,说不得还背上一个恋权不放的名声。 “因为陛下不想让阿郎不高兴啊!” 右夫人披上了外纱,重新坐到榻上,靠到冯君侯身边,柔声道: “关中并州河东,是丞相和阿郎联手打下来,如今丞相已去,涉及此三地之事,朝中谁都要给阿郎几分面子。” “阿郎是最受皇帝姊夫信得过的人,镇守关中的时候可没有出过任何一丝纰漏。” “现在皇帝姊夫到长安才多久?突然说收权就收权,就算阿郎不介意,但被别人看在眼里,让人会怎么想?” 若是收回天子手里也就罢了,偏偏是收到尚书台那里。 镇东将军可是有平尚书事之权呢! 这不是打镇东将军的脸么? 打脸也就罢了,就怕有人会乱想,认为天子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要是换作妾,这个事情根本不用着急,现在东有魏贼,东南有吴国,日后战事还多着呢!” “只要战事一起,你这个镇东将军肯定要出征,到时自然就没有办法处理关中之事。” “到时候怎么收回,收到哪里,还不是皇帝姊夫一句的事情?” 右夫人解释完天子的心理,话锋一转,又提起尚书台: “至于尚书令蒋公琰,他本就不是好权之人,更兼年纪也大了,让他跟你争权,图个什么?” 说着,瞟了一眼冯君侯: “再说了,镇东将军府压了尚书台一头,本就是正常,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镇东将军有权知道尚书台的决策,尚书令有权知道镇东将军府的决定吗? 所以这压一头,不是很正常? 镇东将军现在才多大年纪,就开始平尚书事了。 日后十有八九是要录尚书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反观蒋琬,军功官职本就不如冯镇东,而且都这么个年纪了,他还能当几年尚书令? 右夫人说到这里,语气悠悠地总结道: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深谋远虑阴鬼王,施恩不索大善人。” “莫说是蒋公琰,就是放眼朝野上下,有几个敢和冯君侯别面子?你道人人是魏延么?” “更另说蒋公琰与阿郎之间,不是本就有交情么?他如今这般,正是借机示好。” 冯君侯虽然顶了“施恩不索大善人”的名头,但谁敢把他当成大善人欺负? 听完右夫人分析这里头的曲折,冯君侯这才恍然大悟。 朝堂之事,自己终是免不掉要正式参与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右夫人这些话,听在耳里有些别扭,但见他沉吟了一下,忽然说道: “施恩不索大善人,说得极有道理,这话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你为什么要拿它与那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相提并论?” 本来还在说正事呢,右夫人听到冯君侯语气不善地问出这个话,顿时就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她软软地趴到冯君侯肩上,捶了几下冯君侯,“鹅鹅鹅”地笑了好一会,断断续续地说道: “可不,可不就是施恩不索嘛!” “教南中夷人采油桐,种甘蔗,采茶叶,教凉州胡人圈养牛羊,帮他们划分草场,减少纠纷。” “让荆州拿粗糖换红糖,怕他们饿着,还给他们卖粮食,又给吴人租兵器铠甲……” “哦,对了,当年卖给长安魏贼的毛料,可是连蜀地都还没有稀罕东西呢……” “阿郎这种施恩不图他人回报的做法,谁敢说不是大善人?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右夫人笑不成活了,倒在冯君侯的怀里直打滚。 冯君侯双手一搂,免得右夫人滚下榻去,无辜地说道: “他们当时确实都赚了啊,就像前些日子的吴国校事秦博,还跟我道谢呢!” 本来已经有些缓过气来的右夫人,这一下又笑得快要抽过去。 若非怕皇后随时找过来,这一滚,说不得两人又要齐齐往榻里滚去。 两人磨磨蹭蹭地终于穿好衣服,出得偏殿门口,门口早已是悄无人影。 也不知黄胡是早就离开了,还是在远处暗中守着。 两人依依分别前,右夫人叮嘱冯君侯: “反正阿郎就尽管放心去找蒋公琰,你以前也与他打过不少交道,当知此人实是少有的君子。” “阿郎若欲把权,他肯定不会和你争,但若你把这些事交给尚书台,他非但不会推辞,还会好好给阿郎处理好。” “此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也会说阿郎知进退,重规矩。” “现在看起来阿郎是退了一步,但正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待日后阿郎行权柄,又何须担心众人不按令而行?” 冯君侯点头应下。 右夫人这才转身离去。 然后黄胡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烦请黄内侍带路,吾欲前去与陛下拜别出宫。” 黄胡满脸笑容: “回君侯,陛下曾留下话来,说是要去寻皇后说话,君侯与张娘子叙旧完毕,可径自出宫就是。” 啊? 这样的吗? 冯君侯一愣,连忙对着未央宫的某个方向拱手行礼: “臣谢过陛下。” 阿斗这个连襟,说实在话,真心不错。 人不错,性情也不错,又讲义气,有人情味。 可惜他是天子,若不然,冯君侯说不得就得跟他喝酒拜把子,来个亲上加亲。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让人终于觉得有些凉快之意。 抬头看天,原来日头已经偏西。 但见冯君侯又对黄胡道谢: “永能见到四娘,黄内侍居功亦多,永在此谢过。” 黄胡连忙还礼:“老奴不过是听从陛下的吩咐,不敢居功。” “那只能说明黄内侍深得陛下信重啊。” 冯君侯上前握住黄胡的手,几张票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塞到对方手里。 黄胡不用看,就知道手心里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冯君侯的票子了。 冯君侯为人豪爽,他就算是传个话,回宫时手都不会空着。 “都是陛下抬爱,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黄胡嘴里谦虚受之有愧,手头一翻,票子已毫无踪迹,妥妥的却之不恭。 “君侯可是要出宫,老奴送君侯。” “不忙,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尚书台。” 但凡台、阁,皆是皇宫建筑。 台者,处于禁省之内。 阁者,处于宫城之中。 也就是说,尚书台的办公地点,是在皇宫里面。 这算是中国两千余年帝王制的一个特点,比如说明之内阁,清之军机处,都是一脉相承。 因为这些换了名字的中枢权力机关,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正所谓趁热打铁,冯君侯得了右夫人的指点,正好顺道去一趟尚书台。 “那老奴给君侯带路。” “就是怕麻烦黄内侍。” “陛下特意留下老奴,就是给君侯带路的。” “那就却之不恭了。” “君侯请。” 黄胡大约是皇宫内侍里,对尚书台最为熟悉的人之一。 身为天子信任的内侍,他要经常拿着天子手诏送往尚书台或者给尚书台传天子口诏。 看着黄胡来到尚书台,值守的尚书郎过来迎接: “黄内侍,可是陛下又有诏令?” 这让冯君侯看向黄胡的目光都有些意外。 在吸取了后汉教训的基础上,丞相对宦官的压制还是很强力的。 虽说现在丞相不在了,但蒋琬费祎董允这些人,那都是丞相挑出来辅佐天子的人。 有他们在,宫里的宦官基本都是翻不了天。 所以冯君侯看到尚书台的尚书郎居然对黄胡这般有礼,这才有些意外。 不过黄胡接下来的举动,给冯君侯解了惑。 虽是天子身边最信任的内侍,但黄胡面对一个不过是值守门口的尚书郎,仍是极为客气: “没有没有,这一回,我就是……” 黄胡的话还没有说完,尚书郎就已经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冯君侯的面容。 但见尚书郎目光骤然瞪大,突然急步上前,对着冯君侯深深躬身行礼: “祐,拜见君侯。” 冯君侯大笑,扶起王祐,道: “弘化,你怎么会在这里?来长安多久了?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王祐,王甫之子。 王甫跟随先帝东征,在夷陵一战遇害。 王祐就由从叔王士照顾,后来王士跟随丞相南征,只身提前南下,劝降南中叛军头领之一的雍闿。 谁料雍闿行事不密,被孟获发觉,王士遂殉国。 可以说,凄县王氏,满门忠烈,是大汉的铁杆支持者。 不过幸好,王士南下劝降雍闿前,曾把自己及从兄王甫的家小都托付于丞相。 当年丞相探狱冯君侯,身边所带的人,王祐就是其中之一,可见丞相对王祐的照顾。 不过王氏所在的凄县,属于广汉郡。 而广汉最有名的姓氏,则是李姓,同时也是蜀地最大的世家之一。 王氏与李氏同处一郡,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年来,王祐也不知为了避嫌,还是其他原因,再加上冯君侯南征北战,少有回蜀。 所以身在蜀地的王祐,与一直领军在外的冯君侯,往来并不算密切。 时至今日,冯君侯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与之攀上关系。 以王祐的性子,自然就更不可能特意上门拜访冯君侯,免得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 没曾想到,冯君侯见到他,却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一如当年在锦城的少年相交时。 这让王祐心里心里就是一热。 他微微垂首,解释道: “丞相去世后,小弟便被选入尚书台,任守尚书郎中,今年才转为尚书郎,跟随陛下到长安。” “如今尚书台事务繁忙,小弟一直抽不出时间,故而没有前去拜访兄长,望兄长莫怪。” 多年未见,本以为变得生疏,没想到冯君侯一声“弘化”,让王祐如同回到了当年,连自称都变回了小弟。 “当然要怪,怎么能不怪?来了长安也不去找我,若不是今日我过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冯君侯把着王祐的双臂,“再忙也不能这样啊。” 冯君侯对王祐这般热情,不为别的,只为王氏忠烈。 对于忠烈,他一向心存敬意。 “小弟知错了。” “知错就好,明日我在府上设宴,你一定要来。” “是。”王祐终于抬头,展颜一笑:“却不知兄长今日到尚书台,可是为了何事?” “找蒋尚书令,有些事想与他商量一番。” “那兄长先请坐,小弟这就去禀报尚书令。” “好。” 转头看去,只见黄胡正一脸古怪地看向自己,冯君侯不禁问道: “黄内侍何以如此?” 黄胡脸色变成了钦佩,只见他拱手道: “当年闻君侯乃蜀地郎君之首,年青才俊莫不称兄,今日亲眼见之,方知所传不虚。” 冯君侯指着黄胡,又是开怀大笑: “这般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高兴,怪不得陛下会让你一直跟在身边。”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26章太子 大汉皇后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站在皇宫的最高处,俯瞰皇宫内外的一切。 因为这个举动,不但可以让她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更重要旳是,她可以看到在平常看不到的人和事。 特别是有了望远镜这个利器以后,她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多了。 比如说哪个妃子特意守在某个地方,能假装与天子发生偶遇。 又比如说哪个宫女喜欢偷懒。 再比如哪个小黄门老是拉着哪个小宫女去哪个角落…… 太多了。 站在皇宫的最高处,可以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这本是天子特权,可惜的是阿斗这位天子,这种时候宁愿呆在下头荫凉处用勺子挖冰酪吃。 爬高处看风景,他可没有这个兴趣——太累了,爬不来。 正当张星彩正在盯着某处地方,面露思索之色的时候,突然传来张星忆的声音: “阿姊,阿姊!” 张星彩略一转头,就见自己的妹妹正提着裙裾小跑过来。 但见她满面红润,皮肤下面竟似有莹莹之光,有如被雨露浇灌过的娇艳花朵,发散出一种惊人的美艳。 张星彩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去看她。 “阿姊在看什么?” 张星忆心情极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阿姊的目光。 “看那边。” 张星彩指了指皇宫的某个方向。 “那里是什么?” “要不你自己看看?” 大汉皇后说着,递过来一个望远镜。 张星忆不疑有他,接过来举起望远镜就往阿姊所说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她把手里的价值五十万缗宝物丢出去。 原来她从望远镜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尚书台出来,准备出宫去。 右夫人心虚地看了一眼大汉皇后。 哪知大汉皇后一开口,直接就打破了她的侥幸心理: “冯明文进宫来,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 右夫下意识就想否认,但看到大汉皇后平静的面容,她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重新组织语言: “也没有什么啦,就说他太想我,所以忍不住地进宫来见我。” 大汉皇后扫了她一眼。 “还有就是,就是让我给他出个主意,看看如何处理府上的公务。” 大汉皇后略一点头,这个才是正事。 “你是怎么给他说的?” “让他把这些事都转到尚书台去就行啦。” 大汉皇后听到这个话,终于转过身来,正视自己的妹妹: “他怎么说?” “自然是答应了。”右夫人骄傲地抬着头,“阿姊,你也太小看我家阿郎了,他岂是那种不顾大局之人?” “若非如此,丞相又如何会把关中诸事托付给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这个人一向喜欢偷懒,从来不喜欢处理那些政务。” 大汉皇后没有说话,只是又转过头去,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 “所以他与你分开后,就立刻前往尚书台,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么?如此说来,冯明文确实是算得上是洒脱。” 右夫人的头抬得更高了:“那可不!所以阿姊,以后你还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看不得自家妹子这个模样,大汉皇后忍不住地开嘲讽: “你人还没有正式过去呢,就开始护上了?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好,我且问你,你们二人在偏殿呆那么久,就说了这么一件事,对吗?” 右夫人心头一颤,不敢去看自己的阿姊,嘴上却是强硬: “那是自然!要不然还能说什么?” 大汉皇后见她如此,冷笑一声: “没有说其他事我倒是相信,但有没有做其他事,那可就说不准了。” 右夫人有如被踩到痛处一般,差点就跳了起来:“阿姊,你可莫要乱说,我们能做什么事?” 皇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既然你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就按君子的规矩行事,让人查一查,是不是有人犯了秽乱宫闱之罪,如何?” 右夫人就算是一只狡狐成精,其修炼年份也远不如其姊多矣! 她本就是脸上红潮未退,此时被阿姊这么一说,脸皮顿时就更是臊得直欲滴血,下意识地就是惊呼: “不要!” 话一出口,才发现要糟! 她惊恐地发现,大汉皇后再次转过头来正视自己,目光冷幽。 作为皇后的亲妹妹,她又如何会不了解自己的阿姊? 姊妹俩这一番对话,说明阿姊对宫里发生的一切,早就了若指掌。 “阿姊,我,我没有……” 右夫人下意识地做无谓的抵抗。 张星彩没有说什么,只是又转过头,看向远方,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两姊妹之间沉默了良久,皇后这才重新开口道: “人谁无过?只是有些错,就算是犯了也不打紧,而有些错不能犯,因为犯了就是要人命。” “同理,有的错,有些人能犯,有些人不能犯。你是我的阿妹,我这个做阿姊的,自然是要护着你。” “冯明文是我的妹夫,又是大汉功臣,天子对他肯定是要比别人宽容许多。” “就算是天子让他在宫里留宿,遣宫女陪寝都没什么,大不了日后冯府多出几个妾室。” “唯独不能像你们方才这般。”大汉皇后说着,严厉地瞪了一眼右夫人,“这一次就算了,但以后不得再犯,若不然,可莫要怪我不客气。” 张星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乖乖地“哦”了一声。 只是她想了想,又有些生气地看向自己的阿姊: “阿姊,你刚才说让宫女给他陪寝,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我亲姊? 大汉皇后瞟了右夫人一眼: “要不你把冯明文给你留的师门秘术拿出来,抄一份给宫里?” “凭什么!”右夫人这一下是真的跳脚了,“那是阿郎给我的!是留给我的孩子的!” 别的事情可以商量,唯独这个事情不行! 就是阿姊是大汉皇后也不行! “天下哪有强抢别人传家学问的道理!” 看着右夫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张皇后瞪了她一眼: “不愿意?那你跟他才生几个孩子?你能保证阿漠能学得完冯府里的学问?” 冯明文现在可以算是天子最信重的臣子之一。 同时也是大汉最有权势的新贵。 更别说冯府的底蕴——财富,学问,朝堂、军中、地方州县的人脉,百年世家都未必能比得过他。 除了没有那么多姻亲关系,人丁不足。 不过也正是因为冯家没有其他家族那些综错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皇家对他越发的信任。 但府上人丁不足这个问题,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缺陷了。 换作他人有冯明文这等地位,府上的歌伎舞伎等各类妾室,早就数以百计。 偏偏他的府上,莫说是小妾,就是朝廷封下的媵妾名额都没有凑齐。 若非府上妻妾争气,生下六个儿女,说不得宫里就要帮他把府上的媵妾补齐。 说句不客气的话,皇后可比右夫人还要关心冯府的人丁问题。 对于皇后来说,自己的亲妹当然重要。 但那也比不过自己的儿子重要——右夫人跳脚,同样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先帝有丞相,天子有冯明文。 但……太子将来的辅臣呢? 冯明文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学问,这是一个谜。 从十六岁出山,到现在驱魏贼光复旧都,治军,治民,经济,庙算,无不过人。 就连那些祸乱了百年的凉州羌胡,让后汉束手无策的世家大族,都栽在他的手里。 这足以说明,他从师门学到的本事,远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易牙之术? 谁家的易牙之术这么厉害? 不奢望冯家的儿女能学到他身上的全部本事,但让冯明文多生些儿女,每个孩子学个三四成,总能挑出几个留给太子用吧? 一两个不算多,三四个就不错,五六个就很好…… 没错,是儿女,不是儿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反正冯府出来的女子,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当然,若是自己的阿妹能跟冯明文多生几个孩子,她自然更是乐见其成。 皇后在锦城的时候,一直没能生下孩子,到了龙兴之地汉中,这才生下了太子。 生下太子之后,大汉更是大捷不断,兴复有望,所以她在这方面有某种迷信: 未央宫可是高皇帝所建,倘若冯明文这一次真在未央宫让自己的妹妹怀上孩子,那就是上天的安排。 说不定这个孩子,日后可助大汉恢复前汉之盛。 正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皇后这一次对两人在宫里情难自禁的行为高举轻放。 反之,若不是上天的安排,那以后他们要是敢再犯,那可别怪她不客气了。 右夫人哪里知道自己阿姊的这些心思? 她听到阿姊的话,大是为自己的孩子打不平: “阿郎都曾说过,府上的孩子,能学会他的三分学问就已经不错了。因为好多东西,在外面做不出来的,他也只是在师门见过。” “其中的学问,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根本没有办法通晓其中的道理。” “所以阿姊你说让阿漠学完府上的学问,根本不可能!” “就连阿梅,做出那么多东西,都没能完全明白阿郎教给她的那些格物之学。” 听到右夫人这个话,皇后就是怒其不争,直接用手指头戳她的脑壳: “你都知道学不完,那还不赶快跟他多生几个!多生一个,就能多学一分。” 大汉皇后在皇宫给大汉太子谋划未来,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吴国太子孙登,却是陷入了悲痛与忧虑之中。 原来吴郡徐家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徐夫人病重。 徐夫人乃是孙权的第二任妻室。 她最初嫁给吴郡陆家的陆尚,陆尚早逝,徐氏因无子,于是回徐家独居。 后来孙权的原配谢氏早卒,于是时为讨虏将军的孙权便聘徐氏为妻,同时把孙登交给她抚养。 徐氏本无子,对尚还年幼的孙登自然疼爱有加。 谁料到过了几年,孙权觉得徐氏性妒,于是又把她遣回吴郡徐家居住。 相比之下,妾室步氏(即步练师)因貌美,且性格温顺不妒,深得孙权所宠。 这等事情,若是放到普通人家,最多算是妻妾争宠。 但放到帝王家中,特别是还牵扯到太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孙权称帝后,要册封孙登为太子,而孙登推辞道: “欲立太子,先立皇后,此谓先立根本,方行道义。” 孙权问道:“汝母何在?” 他的本意,是想让孙登认步氏为母。 没想到孙登却是回答道:“吾母在吴郡。” 孙权闻言,默然无语。 毕竟孙登此举,乃是孝道,孙权自然不可能斥责他,但孙权又不想立徐氏为后,故而默然。 不过虽然孙登坚持要先立皇后,但孙权最终还是先立他为太子。 只是这皇后之位,因太子和大臣们意属徐氏,而孙权又欲立步氏,双方僵持不下,于是就这么空悬了下来。 这么些年来,步氏虽有皇后之实,内宫无不称之为皇后,但她一直得不到太子和朝中大臣的承认。 也就是她性格好,并没有因此生气,还经常派人给太子送衣服。 孙登得到步氏赏赐的衣服后,往往只是拜受,从来没有穿过一次。 与之相反的是,吴郡的徐氏每以养母的身份派人给他送来衣服,他必定沐浴后才穿上。 由此可见,孙登对徐氏,确实视之如亲母。 如今他得到徐氏病重的消息,如何不心急如焚? 他立刻派人前去探望的同时,又前去求孙权,哭述道: “孩儿早年受阿母抚育之恩,这些年来未能承欢于膝下,已是大不孝。” “如今得闻阿母病重,五内如崩摧,急若颠狂,恳请陛下,允儿臣前去给阿母侍奉汤药,以全孝道。” 孙权虽不喜徐氏,但他对自己这个颇有贤名的儿子,却很是满意。 此时听到太子的请求,非但没有为难他,反是说道: “孝道为大,吾既为天子,又岂会阻拦自己的孩子尽孝?吾再派宫内的侍医陪你前往。” 孙登闻言,连忙叩谢。 章节目录 第1127章答应 “陛下,陛下,喜事,喜事啊!” 八月的吴地,仍处于高温。 吕壹虽然热得满头大汗,但这并不影响他快步奔走, 只为把他刚得到的好消息说给陛下听。 相比于有数百年历史的未央宫,建业的皇宫是孙权称帝后新建,宫殿远没有阿斗的皇宫那般富丽堂皇。 再加上吴国这些年通货膨胀得厉害,赋税不足,府库里的钱粮亏空是常事——要不也不至于连续铸大铁钱。 所以阿斗可以坐在四角都有冰鉴的人工空调宫殿里吃冰酪。 而孙权只能是坐水边的亭子里吃冰酪。 不是说吴国皇宫里没有冰鉴,而是皇宫的藏冰, 还不足像阿斗那样随意挥霍。 平日里也就是用来冷冻食物水果。 有时候也用来赏赐大臣。 不过从蜀国传过来的冰酪做法,确实是去暑的好东西啊! 里头有红糖、鸡子、干酪,再根据口味的喜好,拌以不同的果汁,以冰冻之。 食之又香又甜又滑,再加上果汁的味道,实是驱暑的不二吃食,让人欲罢不能。 正在吃得津津有味的孙权,听到吕壹的报喜声,连忙放下冰酪。 然后接过宫人替过来的毛巾,把自己脸上的髯须细心地擦了一遍,然后这才说道: “让吕校书过来。” “陛下,喜事啊!” 吕壹来到孙权面前,行了大礼,手里举着一封信,满面喜色。 孙权的心情本来就不错。 徐氏的病重,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甚至在他心里还有一丝见不得人的窃喜。 徐氏若是就此没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有能力跟宫里的步氏争皇后之位。 如此一来, 也算是遂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愿。 此时一听到吕壹喊喜事, 他脸上就是充满了笑容: “喜从何来?”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吕壹手里举的信上。 “陛下, 此仍秦校事从蜀地派人送回来的秘信。” 吕壹连忙把信呈上,然后说道,“秦校事此次前往蜀国,不辱使命,我大吴组建铁甲骑军,有望矣!” “哦?当真?”孙权闻言大喜,连忙展信览阅。 待他看到汉国竟是愿意出租铁甲骑军的兵器铠甲给大吴,不禁惊呼: “这汉国竟是如此大方!” 不怪孙权这般失态,实是因为前面朱据送回来的信中,详细地述说了组建铁甲骑军所耗钱粮,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若是大吴当真要按朱据所说的组建铁甲骑军,恐怕举全国之力,亦难以为继。 除非把大吴的其他军伍砍掉一大半,省下来的钱粮全部用来堆到铁甲骑军身上。 只是当他看到需要用关税作抵押时,又不禁犹豫起来: 我说么,汉国岂会平白无故这般做好人? 他看向吕壹,说道: “这几年来,从汉国到我大吴的商队越发多了起来,这车船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么做, 合算么?” 吕壹早有准备,闻言立刻回答道: “回陛下,从汉国商队所收上来的车船缗,虽说数目不小,但校事府算过了,光是汉国租给我们的武器盔甲,足以能抵二十年车船缗。” “也就是说,二十年之内,大吴是只赚不赔。因为汉国所提供的兵器盔甲,实是精良非常,非寻常之物。” 说到这里,吕壹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还有一事,那就是往来于汉国与大吴之间的商队,其实有不少是大吴的世家大族所属。” “这些商队,在很多时候,仗着有当地大族撑腰,很多时候是不交车船缗的。校事府这些年,在荆州武昌各地设置关卡,就查出不少类似事件。” “故依臣看来,与其费心去催缴这些车船缗,还不如干脆答应了汉国。” “如此一来,陛下不但能白白得到汉国的武器盔甲,而且还能拿免车船缗一事,收买大族的人心。” 孙权听了,这才恍然: “原来如此,此举甚妙。” 然后他又有些好奇: “你说汉国所借的兵器盔甲,精良非常,非寻常之物,与子范(即朱据)所言,不谋而合,莫不成汉国的铸铁之术,当真如此厉害?” 比起朱据的空口白牙,口说无凭,吕壹的准备就充分多了。 但见吕壹回答道: “汉国的铁甲骑军,天下无双,所用兵器铠甲,自然非同一般。秦校事办事有方,受汉国所重,是故冯君……明文给他送了一套铁甲骑军的兵器铠甲。” “秦校事不敢私收,已经让人送回大吴,小人此次入宫,已经把这套兵器铠甲一起带过来了。” “哦?”孙权一听,顿时大生兴趣,“速速呈上来。” 得了孙权的吩咐,很快,有数名侍卫抬着一套兵器铠甲送到了孙权面前。 孙权第一时间就看中了侍卫手中的斩马刀。 他从侍卫手中拿起刀,握住刀柄,拔刀出鞘,虽然天气炎热,但刀身上的森森寒意仍立刻迎面扑来。 “好刀!”孙权情不自禁地赞叹,“此等宝刀,至少十万钱!” 孙权好歹也是拿刀剑跟蜀国交换过毛料,自然知道刀剑的价格。 以五铢钱论,军中最常用的刀剑,不会低于一千钱。 百炼刀,至少要在两万钱以上。 至于斩马刀,那就要看质量如何。 最差的,也要叁五万。 至于像他手里这等斩马刀,已经可以当作传家宝了。 十万钱,有价无市。 他爱不释手地观摩了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刀入鞘。 然后目光落到立着的铁甲身上。 虽然铁甲没有披到人和马身上,但仅仅是套在木架上竖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一股无比沉重的压迫感。 孙权走近了,轻轻地抚摸着铁甲,稍稍用力,发现根本按不进去分毫。 看着上下严丝合密,根本没有一丝破绽的铁甲,唯有面部的眼睛部位,露出两个黑洞,孙权不禁感叹: “此等铁甲,刀箭不入,冲入阵中,即便是勐将亦不能当之。” 然后再是一丈多长的马戟,脚踏弩…… 林林总总,无不是极为精良,即便是大吴征战多年的将军,都未必能凑齐这么一套。 不是说他们的钱不够,而是这等兵器铠甲,就算是找专人打造,都不一定能打造得出来。 “冯明文能以两万人马正面大破魏贼十万大军,吾终知为何矣!” 孙权叹息道,“手握叁千铁甲骑军,天下何人能当之?”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 怪不得汉国的铁甲骑军不过叁千之数。 也怪不得汉国主动说要租借,想必他们也知道,大吴根本没有能力建起同样的铁甲骑军。 就算大吴的钱粮充足,能不能打造出同样质量的兵器铠甲,那也是一个问题。 就算能打造出来,需要多长时间,就更是一个问题。 看着眼前的这堆东西,孙权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面容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夷陵一战后,吴蜀重新结盟,两国再没有正面交过手。 不过因为夷陵一战打败了刘备,孙权在面对蜀国时,其实是一直有心理优势的。 这些年来,就算汉国对魏国连连取得胜利,但建业与蜀地之间,终究隔了一个荆州,距离遥远,根本感受不到蜀国的压力。 所以一直以来,孙权觉得,就算是蜀军在诸葛亮的整顿下,战力得到提高。 但终究也不会比刘备在夷陵一战所领的蜀军强上太多。 毕竟刘备所领的,可是他那些年所攒下的百战精兵。 直到今日看到汉国铁甲骑军的兵器厚甲,他才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刘备所领精兵中最精者,乃是白毦兵,怕亦是远逊铁甲骑军。 再加上汉国连取凉州并州雍州,兵势怕是已经远胜刘备跨取荆益二州的时候。 而大吴…… 想到这里,孙权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锵!” “咔!” 孙权拔刀怒砍亭子的栏杆,刀身切过,木制的栏杆没有木屑纷飞,仅多了一道缝隙,斩马刀锋利如此。 “你立刻写信告知秦博,就说朕答应了!不过有一点,汉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兵器铠甲送过来!” 大吴已经落后太多了,没有时间与魏贼在合肥来回拉锯。 更没有多余的钱粮,浪费在合肥城下。 因为已有四州之地,占据天下形胜之地的蜀国,不会再给自己太多的时间。 若是大吴不奋起追赶,突破合肥或者襄阳,那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蜀人吞并魏国之后,从叁面挥兵南下,继续灭掉大吴。 “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这是邓芝出使吴国时,对着吴国君臣所说的话。 所以这是一个公开的默契,两国君臣都知道,灭魏之后,就是蜀吴战争的开始。 很明显,蜀国这一次,使用的堂堂大势阳谋。 光明正大的阳谋。 要么困于江东等死,要么接受条件,奋起一博。 不管蜀人这一次,是真的想要与大吴联手灭贼也好,亦或者是有什么算计也罢。 自己都只能接受蜀人的条件,才能以最快速度拥有一支铁甲骑军,进而打败魏国最为倚仗的精骑。 当然,也不是没有第叁条路可走。 那就是举兵西向永安…… 想到这里,孙权目光一闪。 只是一想起逆江而上的各种急流险滩,他最终还是咬牙闭眼: 算了,还是打合肥吧。 到了八月底,准备进入九月,肆虐的秋老虎终于开始露出疲态。 天气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一直持续高温,而是时而高温,时而让人感受到凉爽。 天气开始变得友好,但对吴郡卧病在床的徐氏并没有产生任何帮助。 一层灰气罩满了她那灰黄的脸,眼眶凹得更可怜,只有一双眼球在内活动着,让人知道她仍活着。 屋内充满了古怪的草药味道,靠近病榻边,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屎臭尿骚味。 身为太子,孙登彷佛根本没有闻不到这些味道一般,他轻轻地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汤,然后送到徐氏嘴边: “阿母,来,张嘴,吃药了。” 徐氏干瘪的嘴动了动,却是没有听话的张开。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只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孙登。 “阿母,啊,张嘴。” 孙登没有丝毫的嫌弃,很是耐心地示意。 徐氏仍是没有张嘴,不过嘴唇还是动了,她的声音,犹如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含煳不清: “没有用了……” 孙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酸,连忙安慰道: “怎么会没用?肯定有用的,吃了这些药,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徐氏仍是不愿意张嘴,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孙登,彷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入骨髓里。 “吾虽未能生下孩子,但大郎胜过亲生儿子多矣,吾这辈子,知足了。” 听到徐氏的话,孙登连忙放下药碗,握住徐氏干枯的手: “阿母,莫要乱说,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徐氏脸上露出笑意,双眼却是流下泪来:“汝身为太子,阿母当为吴国皇后,吾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阿母……” 孙登刚要说话,没想到徐氏却是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插话。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办法劝说陛下,让我入住宫里。但我回吴郡居住,乃是陛下之意,陛下厌我久矣,又怎么可能立我为后?” “以前我不劝你,是因为我虽知自己不能为后,但亦不愿那个步氏为后。” “如今我只怕命不久矣,以后你莫要再因为我,让陛下为难……” 孙登闻言,登时跟着泪流满面: “阿母,你莫要这般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氏只是笑笑,继续说道: “那个步氏,虽然我以前也很厌她,但不得不说,她能得陛下专宠,自是有她的本事。我死了之后,若是陛下欲立她为后,你莫要再阻拦。” “你与陛下乃是父子,莫要因为后宫之事,产生隔阂。只有父子同心,方能励精求治,以振大吴。”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徐氏虽然性妒,一直与步氏不和,恨她夺走了孙权的宠爱。 但在这个时候,她说出这个话,其实也是在为孙登着想,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去得罪步氏。 孙登又岂会不明白? 他听了这些话,不由地大哭起来: “阿母的话,孩儿记下了。” 章节目录 第1128章悲喜不同 虽然孙登衣不解带地照料徐氏,但徐氏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八月,最终于八月下旬病逝。 徐氏一生虽未有亲生儿女,但最大的幸事,就是抚养了孙登。 孙登以儿子的身份,亲自扶枢归葬。 这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只是就在孙登悲痛万分的时候, 建业的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情: 有大吴皇后之实,无大吴皇后之名的步氏,病倒了。 比起熬了几个月的徐氏来说,步氏的病来得太过突然。 仅仅是十余日,刚进入九月不久, 步氏的病情就突然恶化,眼看着可能就快不行了。 “简直就是废物, 废物,废物!” 孙权心如火焚之下,对着趴在地上的众多侍医连骂了三声废物。 “朕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朕要你们何用!何用!” “陛下恕罪,恕罪……” 看着这些侍医翻来覆去只会这么一句,孙权一脚踢开最近的侍医,怒骂: “滚,都给朕滚!” 一众侍医如得大赦,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孙权来回走了几步,只觉得胸口气燥无比,体内似有一股邪火在乱窜,却又偏偏不知如何发泄。 “太子呢?太子在哪?” “禀陛下,太子殿下还在吴郡……” 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权粗暴打断: “去,传朕诏令,让他立刻回来,不得有片刻延误!” 那徐氏病重,她对太子有抚育之恩, 太子前去侍奉汤药, 无可厚非。 但步氏呢? 乃是后宫之主,操持后宫从未出错。 这些年来,更是没少关心太子,经常派人给太子赏赐衣物。 于情于理,难道太子就不应该回来看望一眼? 可怜的孙登,才怀着悲痛的心情把自己的养母下葬,还没等喘一口气,就被皇帝急促催着回建业。 进入九月的江东,准备进入秋末,偏偏秋老虎又没有完全消散,导致天气忽凉忽热。 孙登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因为悲痛过度,食欲不振。 再加上他又要亲自操劳徐氏的葬礼,导致身体疲惫不堪。 可谓是身心俱疲,事烦食少,营养没能及时跟上,遇上秋末这天气, 又被皇帝急召回宫。 当他强撑着一口心气,一路急赶回建业时, 终于体力不支,秋凉趁虚侵体,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下可好,继室徐氏才刚刚病亡,后宫宠妃步氏就跟着病重,现在太子又病倒…… 当场就把孙权整了个七荤八素,前些日子占了汉国便宜所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无踪。 “咳咳咳!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病榻上的孙登面色通红,这不是红润,而是由于发烧引起的病态红。 在这个时候,孙登仍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前来看他的孙权面前作出不打紧的模样: “父皇还是以国事为重,儿臣些许小病,不值得父皇亲自前来探视。” 孙权听到孙登的话,却是没丝毫的放松之色。 只是有原本满腹话语的孙权,看到太子拖着病体仍要劝说自己以国事的模样,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我听说,你为了赶回来,日夜兼程,这才劳累过度。” 孙权有些懊悔,“是我太过心急,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孙登又咳了一下: “儿臣把宫里最好的侍医带走了,耽误了步夫人的病情,是儿臣有错。” “父皇急召儿臣回来,也是担忧步夫人的身体,是儿臣没有体谅父皇……” “好了,不要说了。”孙权抚着孙登的肩膀,“事已至此,天意弄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好好养病,莫要再胡思乱想。” 孙权宽慰了孙登几句,这才又匆匆起身,回转宫里。 宫里,同样也有一位让他无比关心的病人。 步氏的病来得极为凶猛,不过是半個月时间,她就已经病得不成人形了。 听闻天子到来,她让人在榻前挂起纱帐。 看到孙权想要让人拉起纱帐,步夫人阻止道: “妾身有恶疾,陛下乃天下之主,若是因为妾而让陛下染上病气,妾就是万死亦不能赎也。” “请陛下以身体为重,莫要靠近病榻……” 孙权虽知步夫人有可能是在仿李夫人与汉武皇帝的旧事,但他不忍违背步夫人的意愿,只是有些悲伤地说道: “吾之所以宠你,是因为皇后伱的品性贤淑,非像汉武那般,只好容貌之美,汝又何须如此?” 孙权一直想要立步氏为后,奈何不得如愿。 事到如今,他再不想掩饰自己,因为他担心,自己若是再不喊步氏皇后,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陛下既以品性宠妾,那妾此时所遵者,乃‘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之理,望陛下全之。” 听到步氏这般坚持,孙权不想强迫她,只得隔了一层纱帐与她说话: “这两日,皇后可觉得好一些?” 大概是方才阻止孙权掀起纱帐,用了不少力气,步夫人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虚弱不堪: “妾身这个病,怕是难以痊愈了,日后恐怕不能再陪在陛下身边。” 听到这个话,孙权不禁露出悲伤的神色: “皇后莫要如此,若是连你都没信心自己能好起来,那侍医又如何能治好你的病?” “你放心就是,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无论多么难寻的药材,我都会让人寻来,你只管安心养病。” 事实上,今年正月的时候,步氏就已经病过一次。 不过那一次,有从蜀国传来的医方,言辽东产参,可大补元气,吊人性命之效。 汉国丞相诸葛亮,在病倒之后,常常需要喝参汤,才能有精力处理政务。 而汉国皇宫里,人参亦是必备之物。 正是有了汉国的例子,吴国的侍医在百般无奈之下,这才给步夫人用了参汤,没想到还真救了回来。 所以孙权才说,要想尽办法去寻药材。 在他的心里,只想着会不会再有另一种奇药,能把步氏的病给治好。 只是步氏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只听得她叹了一口气: “自妾服侍陛下以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宠冠后庭,自陛下登大位以来,妾更是以无皇后之名,行皇后之实。” “故而妾一直以来,行事莫不如履薄冰,就怕行事所有差错,不然妾被人指责还是小事,就怕连累陛下的英名。” “今日得闻陛下亲唤妾为皇后,妾实是不胜感激惶恐。天下女子,能与妾相比者,又有几人?妾安敢复望更多?”谷獽 这些日子,她真的就是靠着参汤在吊命,早已是不敢再奢望像正月的时候那般好运。 这个时候,是该为自己的身后事作打算了: “陛下既视妾为后,那妾斗胆,给陛下唠叨后宫之事。” “皇后请讲便是。” “以前妾蒙陛下所宠,后宫诸人皆以妾为首,然则妾一旦不在,后宫又无皇后,万一起了乱子就不好了,陛下还是及早考虑此事才是。” 孙权没有想到,步氏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为自己着想,他强行忍住掀起纱帐的冲动: “那依你之见,在你之后,谁人可为后宫之主?” 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可能是真的为孙权着想,听到孙权问起这个,步氏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 “依妾看,宫中诸妃,袁氏最有节行,可立为后,有她作首,陛下后宫,当安宁无事也。” 所谓袁氏,便是袁术之女。 当年强行袁术称帝,导致上下离心,后又遭到曹操、吕布的讨伐,最后兵败身亡。 其亲属妻儿不得已,逃往皖成依附袁术旧部刘勋,没想到刘勋又败于孙策之后,袁术的女眷尽为孙策所获。 袁术之女袁氏被孙权纳入房中。 袁氏品性贤良,可惜的是命不太好,也可能是她的父亲强行称帝,上天看不过眼,所以连累到了她。 在成为孙权的妾室后,她一直没能生出孩子。 这也就罢了,大不了抱养一个。 反正出身低贱的妾室是没有资格抚养孩子的——太子孙登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可是就算孙权把低贱伎妾所生的孩子送到袁氏那里抚养,她也是养一个死一个,没一个能成活。 别人是克夫,她是克子。 “若是皇后日后病体康复,朕便立刻举行封后大典!” 孙权对着步氏承诺,“若是……若是真如皇后所言,那朕便依你之言,立袁氏为后便是。” 袁氏就是再克子,那也是克幼子,太子都而立之年了,这么大个人,总不能也被克死吧? “那妾就先谢过陛下了。” 孙权看不到的是,纱帐内的步氏,已经流下泪来。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有皇后命…… 九月,吴国步氏病亡。 孙权悲痛不已,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要以皇后之礼下葬步氏。 不出意料的,此举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有少人在朝堂中直接站出来指责皇帝,说此举乃违背常礼,实不可取。 孙权气极,按剑而起,怒骂道: “步氏生前虽无皇后之名,实则谁人不视之为后?吾不过是让她在死后得到应有的地位而已!” “今日谁敢拦朕,便是朕之敌!” 皇帝这一番表态,无疑是表明自己一定要追封步氏为后。 这是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同时也是礼法典籍中从来没有记载过的事情。 就在大臣们与皇帝相持不下,剑拔弩张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病倒后第一次参加朝会的太子孙登。 步氏这些年一直没能封后,就是因为太子带头反对。 这一次,皇帝公开表明了这样的态度,太子又会怎么做?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臣的目光,没有完全恢复,看起来仍是有些病弱的孙登默默地站起来。 出列,举着象牙笏板,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昔汉宣有故剑情深,受人称颂,今陛下破礼追封,可见陛下情深,不亚汉宣,儿臣以为,可追封步夫人为后,以皇后之礼葬之。” 此话一出,非但是众臣皆惊,就是原本以为太子要像以前那样,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孙权,亦是大为惊讶。 只是大惊之后,孙权又是大喜,他有些激动地问道: “太子之言,可是真心?” “步夫人之贤,众皆知之,陛下此举,乃是追贤,明君之举。儿臣安敢阻止?” “好!” 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一反常态,愿意让步夫人封后。 但孙权知道,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他再看向众臣,“尔等可还有什么话说?” 群臣以前之所以反对步氏封后,一是徐氏尚还在世,而且彼对太子有养育之恩。 二是太子素有贤名,深得众多士人之心,他想让陛下封徐氏为后,不但符合礼法,而且符合孝道。 众臣谁要是反对太子,那就是自绝于众人。 现在太子终于愿意让步,再看看暴怒无比,已经到了要杀人边缘的皇帝,众臣终于沉默了下来。 就在建业举行葬礼的时候,长安正在举行着盛大的婚礼。 继汉家天子来到长安之后的几个月里,汉中、锦城两地的众多朝臣,还有皇亲国戚,也陆陆续续往长安迁移。 待张夏侯氏来到长安,冯君侯和张星忆的婚事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缺一不可。 同时又有关小君侯在一旁盯着,不能超越她的婚礼半分。 而张皇后又在另一头看着,不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一丝委屈。 当年的媒人是蒋琬? 好,这一次也要蒋琬做媒人。 当年的批语是蜀地名士杜琼所断? 好,这一次也要请杜琼做批。 杜老先生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朝中同僚,亲自上门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他。 不过秦宓去世后,杜老先生就是蜀地人士的代表人物。 大汉现在势若冲天,明眼人可以看出,汉室三兴有望。 蜀地作为季汉的龙兴之地,偏偏蜀地的才俊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机会。 杜老先生肩负着蜀地人士的希望,自然要给冯君侯面子。 于是给冯君侯和张小四作了批语:“天马踏飞燕,星辰布河汉。” 亲迎是日,赵广驾车,兴汉会众兄弟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把新妇接回镇东将军府。 星汉升起时,但见长安城上空,无数的星坠在傍晚的空中绽放。 一如当年冯君侯娶关家虎女时的情景。 是夜,长安城推迟一个时辰禁宵,而领军守护长安城安全的人,正是关兴与张苞。 两人披甲持械,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幽暗火。 章节目录 第1129章第一次上朝 “阿郎,快起来了!” 长安镇东将军府,天还没有亮,右夫人的院子,灯就已经亮了。 右夫人摇了摇正在呼呼大睡的冯君侯,呼唤道。 睡得正香旳冯君侯,极不情愿地翻了一个身,咕哝着问道: “几时了?” “已经寅时了,快起来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寅时?” 冯君侯脑子正处于停滞的状态,身体上传来的难受感,正催促着他继续入睡。 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寅时究竟是什么时候。 右眼努力了半天,这才眯开一条缝,瞄了一眼窗外,漆黑漆黑的,夜色正浓。 “寅时?才到寅时,起来做什么?” 看到冯君侯又要睡过去,右夫人急了,死命地拉扯着冯君侯: “阿郎,不能再睡了!要不然,上朝就是迟了!” “到时候阿姊肯定是要怪我了,说我不识大体,耽误了阿郎起来……” “上朝?” 骤然听到这个无比陌生的词,冯君侯感觉自己似乎是漏了什么事情。 “上朝!” 这个词似乎是刺激到了冯君侯,让他的脑子终于开始恢复了活动。 他再翻过身来,如同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我要上朝?” “今天是皇帝姊夫迁都长安以来,第一次召开朝会,阿郎是镇东将军,自然是要上朝。” 右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冯君侯,“来,把胳膊张开。” 冯君侯还没有完全清醒,神情呆滞,愣坐在榻上不动。 右夫人没有办法,只能一边拉起他的胳膊,一边帮他把内袍套上。 折腾了好一会,然后又把裈裤丢给他,示意他自己穿上。 自己再下榻去,对着外头喊道: “阿梅,阿梅,快把水端进来。” 房门“吱呀”被打开了,第一个进来的不是阿梅,而是左夫人。 关小君侯扫了一眼屋内,眉头轻皱: “阿郎怎么还不下来?” 本来还有些磨蹭的冯君侯,看到自己的几个妻妾一涌而入,特别是左夫人有些不满意的目光。 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一边系裤带一边说: “睡迷糊了,都忘了今日要上朝。” 左夫人闻言顿时大是不满:“这等大事,怎么能忘了?” 同时对着李慕示意一下,李慕会意,连忙上前给冯君侯帮忙。 阿梅则是端着盥洗的物件,一一摆上。 “这不是没上过朝么……” 冯君侯有些心虚,瞄了一眼夜漏,按寅时算,这才不到三点半。 这特么的在古代当京官也太难了吧? 小胖子宣布迁都以后的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开过一次朝会。 直到汉中和锦城的百官都陆续跟着迁了过来,长安总算是勉强搭起了大体框架。 今天是第一次在长安正式召开朝会,意义非比寻常,可不敢迟到了。 “你也知道自己没上过朝,叫你早些起来还不愿意!” 右夫人一边絮叨,一边把昨晚就准备好的朝服再细细察看一遍,以免有遗漏的地方。 饰貂尾镶黄金珰附玉蝉的武弁大冠,只有公侯才能穿的紫色冕服,一丈七尺的绶带,镶着白玉的钩络带,用来压下裳的玉玦,还有象牙笏板…… 很繁琐,也很贵气,乃是普通人一生望之而不可得的东西。 冯君侯没有吭气,他正任由着阿梅服侍他盥洗。 跟在左夫人身后,正好奇地看着屋内众人忙碌的花娘子,听到右夫人的唠叨,忍不住地“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十六岁出仕,官至镇东将军,十多年没上过朝的朝廷重臣,可真是少见呢!” 左夫人转头斥道: “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快去前头看看,庖房的吃食准备好了没有?这一上朝,没两三个时辰可下不来。” “两三个时辰那是寻常的朝会!”右夫人把冯君侯上朝的衣物都检查完毕,截口说道,“今日可不一样!” “今日可是天子封赏诸臣的日子,依我看啊,少说也得到午时,到时候阿郎才能在宫里吃上宫宴。” 花娘子一听,吐了吐舌头,转身往庖房方向跑去。 右夫人还在提醒注意事项:“但上朝前也不能吃太多,不然的话,万一忍不住,那可就失了礼仪……” 左夫人看向已经盥洗完毕的冯君侯: “昨天夜里,四娘教给阿郎的上朝礼仪,阿郎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冯君侯嘴里回应着,同时伸开双臂,让阿梅和李慕服侍穿上朝服,“这几天光记这事了。” 三天前宫里就派了人过来,给他教上朝礼仪课,估计小胖子也是怕自己这位连襟第一次上朝,不知道规矩。 宫里的人教完之后,右夫人这两日又给他强化了一遍,免得他出错。 冯君侯身子不动,任由两个妾室给自己整理身上的朝服,转头看向左夫人,挤挤眼,笑问: “征东将军当真不跟我一起上朝?” 左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嘁”了一声,道:“没兴趣。” 看到自家阿郎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的两个小妾,此时也忍不住地抿嘴一笑,心情跟着放松下来。 也是,阿郎是天子最信得过的臣子,就算是朝会上出了点错,想来天子也不会太过怪罪。 大不了罚点钱走个过场…… 冯家还怕罚钱? 穿好朝服,庖房也在花娘子的督促下,把早就准备好的吃食端到前厅。 看着一群妻妾在给自己忙前忙后,冯君侯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心情愉悦之下,胃口就好。 胃口一好,就想多吃两口。 谁料到右夫人劈手就夺下他手里的饭碗: “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不要多吃,吃个五分饱就行了。” 左夫人也劝道: “四娘说得有理,阿郎且忍忍。” 阿梅又端来漱口茶,冯君侯无奈,接过来喝了一口,仰头“咕噜噜噜”几声,然后再吐到盆里。 正要准备再喝一口,忽见下人来报: “禀君侯,赵将军来访。” “他倒是积极。”冯君侯咕哝一句,然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广是极少数能直接进入冯君侯内院的人之一。 同时也是进来之后,冯家妻妾不用回避的人。 “兄长!” 赵广兴冲冲地进来,看到案桌上的吃食,直接就是拿起一块糕点丢嘴里,然后再拿起一个肉饼咬上一大口。 与冯君侯穿着朝服不同,赵广是全身披甲,与准备上阵没有任何区别。 自天子迁都长安后,赵广所领的全大汉唯一一支铁甲骑军,升级为禁卫军,改名为虎骑营。 地位与南北军同,平日共同拱卫长安,战时出征。 赵广也成为中军的将军,出任中参军,位于关兴张苞之下。 大汉军制分五军,即前后左右中五军。 前后左右军第一批统帅正是关羽张飞马超黄忠。 中军则是由先帝刘备亲自统领,辅助领中军的人正是赵云。 先帝驾崩后,丞相总摄国事,大汉的精锐军队大部归于中军,由丞相府所统,前后左右军名存实亡。 直到冯君侯在凉州练出一支凉州精兵,大汉的军队才再次形成中外军格局。 关中一战后,丞相去世,天子迁都,冯君侯以平尚书事的身份,正式进入大汉权力核心。 为了名正言顺地统一指挥军队,凉州军也开始改编,主力作战部队就地转换成为驻扎地方的中央军。 若不然,凉州军就得重归凉州,归凉州刺史府管——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最精锐的外军转成了中军,现在大汉的外军,基本就是各郡的郡兵——都督府的营队,基本也是隶属于中央军。 这就是这几个月来,长安一直在忙碌的事情之一。 现在的大汉,政务由尚书台分担,但中央军日常军务和各地战事,却是由镇东将军府做出决策,再呈天子决定。 除非发生大战事,天子觉得有必要召开群议,召集众臣公开讨论。 虽然车骑将军刘琰、镇东大将军魏延、镇远大将军吴班皆位冯君侯之上。 但他们都少了一个最关键的权利:平尚书事。 虽然平尚书事不像录尚书事那样,是尚书台的最后决策者,但平尚书事这个身份,好歹可以参预国家机要,甚至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 明眼人都可以猜得出来,今日的封赏之后,冯君侯怕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内外军事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冯君侯却是皱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府上没吃的?” 连喝带吃的赵广又喝下一大口豆浆,这才舒出一口气,回答道: “没有,我家那位要带孩子,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睡好,所以我就是悄悄出来的,没敢惊动她。” 赵广和黄舞蝶的第二个孩子才一岁多,比冯永的三个小儿子还要小。 “怎么不叫下人给你准备?” “我家的下人做的没有兄长府上做得好吃,反正兄长今日也要上早朝,还不如来兄长府上吃。” 赵广理直气壮地说道。 冯君侯对他是懒得生气,直接起身,从右夫人手上接过大武弁帽戴上: “少吃点,今日陛下还要在宫里设宴呢,走了!” 将军府外,亲卫部曲早就提着灯笼在等候。 冯君侯接过亲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驾!” “踏踏踏……” 亲卫护着冯君侯开始向着未央宫方向前进。 十月的长安,又正值夜里最黑暗的时候,颇有几分寒意。 特别是坐在马上,更是迎风,脸上感觉到些许冷痛。 没办法,大汉尚武,又没有正式分出文武,再加上现在也不是缺少马的时候,朝中的大臣,大多都是骑着马上朝。 坐车是一种文弱的表现,会被人看不起。 “兄长,还是住得离皇宫近些好啊,幸好当初小弟灵醒,在离兄长府上不远建盖了院子,要不然,这夜里行路,那都是难事。” 赵广骑着马,靠了过来,开口说道。 赵云死后,赵统继承了赵云的爵位。 赵广就算是分出来另成一家了。 黄舞蝶本就是富婆,再加上赵广这些年来,又是兴汉会的二龙头,手头更不缺钱。 再加上兄长又是负责长安的重建工作,他自然是比别人早一步,在离兄长府上不远处挑了一个上好的地段,盖起了好大的院子。 不过他总算还有良心。 院子盖好后,他只住一半,另一半,则是留给自家的亲兄长赵统和阿母赵马氏住。 两兄弟往来,根本不用出门,直接走院门,倒也方便。 冯永看了一眼四周,在带着寒意的夜幕的笼罩下,除了能看到几个灯笼,其他的,只能是感觉到有人在黑暗里默默地走着。 “离得再近,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得三更半夜起来?” 冯君侯打了个呵欠,感觉睡眠不足,眼泪都流出来了: “幸好是五天一朝,要是天天上早朝,说不得我就得请病假。” 赵广听到这个有些不敬的话,倒也没有在意,反而是笑了起来: “真要天天这么早朝,莫说兄长,就是,嘿,谁也顶不住啊!” 要不尚书台是用来做什么的? 天子也需要休息嘛!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这个时候,皇宫自然还没有开门,不过那骤然变多的灯笼,却是映出了影影绰绰的人影,看来已有不少大臣提前过来等候了。 赵广没有翻身下马,对着冯君侯说道: “兄长且自去,小弟先行一步。” 他披着衣甲过来,可不是来上朝的,而是要领着虎骑营的人马,在殿内中侠陛,列于陛道左右,陛大臣们入殿上朝。 跟随冯君侯一齐过来,实则是充当这一路上的护卫。 黑灯瞎火的,又是第一次上朝,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贼人心怀不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冯君侯挥手:“去吧。” 赵广离开后,冯君侯翻身下马,也在侍卫的引导下,向着皇宫门前的大臣们走去。 早有内侍在某处等着,看到冯君侯出现,抢先小跑过来: “君侯,可等到你了,这边请。” “嗯?” 冯君侯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眼前的小黄门。 “君侯身份特殊,怎么能让你站在宫门前等候?”小黄门笑着解释,“旁边有暖房,君侯可先到里头等候,等开了门,自会有人领君侯先行入宫。” 还有vip通道啊? 冯君侯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缩着脖子的群臣,当下就是有些脱离群众的羞愧感。 “有劳了,烦请带路。” 冯君侯一边说着,一边示意。 亲卫会意,悄悄地给小黄门手里塞了一张票子。 “不敢不敢,这是小人按吩咐做的,君侯请,请!” 小黄门顿时就热情了好几分,腰也弯得更低了些。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0章上朝 跟着小黄门进入暖房,这才发现里头原来已经有人比自己提前到了。 刘琰、魏延、蒋琬皆在座,除此三人外,还有两个年轻郎君,正是当今大汉天子之弟,甘陵王刘永与安平王刘理。 几人看到冯永进来,反应各有不同。 蒋琬两次给冯君侯作媒,再加上冯君侯主动把镇东将军府所辖政务转至尚书台。 礼尚往来,尚书台所做出的重要决策,蒋琬也会专门派人通知冯君侯。 所以两人之间,合作愉快,算是很有默契。 只是在座的人,蒋琬虽权重,但官职上,却是最低。 故而在前面几人没说话之前,他只能是对冯君侯略一含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魏延与冯君侯素有嫌隙,众所周知——反正魏延朝中没朋友,也是众所周知。 所以见到冯君侯,仅仅是瞟了一眼,就再没有拿正眼看他。 冯君侯才没有心情去管他,只是上前几步,对着刘理与刘永行礼: “臣永,拜见两位殿下。” 这两兄弟在冯君侯大婚那天,曾被天子派往镇东将军府,代自己作贺,故而对冯君侯倒是不陌生。 相比于稍有些紧张旳刘理,年长的刘永,显得沉稳一些,他连忙拉着刘理一起站起来,扶起冯君侯: “镇东将军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反倒是与冯君侯打交道最少的刘琰,态度最为热情: “镇东将军来了?来来来,坐这里。” 冯君侯对刘琰道了个谢,然后满脸歉意地说道: “贪睡了贪睡了,一时起不来,竟是晚来一步,惭愧惭愧!” 这几个人里,以刘琰最为年长,魏延与蒋琬年纪相差不大,但都已经是年过耳顺。 而冯君侯才堪堪而立,最后一个过来,虽说不是有意,但面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哪知刘琰却是笑道: “无妨无妨,吾等皆老矣,年老则夜里难眠,老夫夜里经常醒来数次,不知有多羡慕君侯这般,能在夜里安睡。” 刘琰虽是身处高位,但实则从未参预过国事,手里是半点实权也无。 若是按他以前的想法,自己儿子将来能承自己之爵,维持些许体面,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没曾想,自己儿子在加入兴汉会后,连带着家里产生了不少变化,实是让刘琰先惊后喜,最后变成笑得合不拢嘴。 他本就是喜好奢华享受之人,家里专门用来歌舞的家伎,就有数十人,单单养这些家伎,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先帝在时,赏赐丰厚,倒也不用担心入不敷出。 例如先帝曾有一次赏赐丞相,就有“金500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之多。 但夷陵一战后,国事多艰,连朝廷都要勒紧了腰带,哪还有什么赏赐? 蜀地的田地,又多是掌握在当地世家手里,就算是开国元勋,也没有太多的田产啊! 要不然刘琰当初也不至于自降身份,连脸皮都不要了,打算以大欺小,把主意打到兴汉会才刚刚展开的生意上。 只是没有想到,本以为不过是想捉一只土鳖,没曾想却是被腐鲲咬了手,甚至还连累到了自己的儿子。 万幸啊万幸,万幸自己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到后面居然愿意向冯某人低头,加入兴汉会,真可谓能屈能身的汉子。 事实证明,刘家子当真是走对了路子,若不然,何来今日的九原都督府长史? 边地胡人,莫不闻名,争相讨好。 今昔相比,真可谓是天上地下。 家里的进项源源不断,儿子在外前途无忧,如何让刘琰不对冯君侯热情异常? 而且他所说的话,倒也没错。 毕竟人老了嘛,睡得浅,容易醒,起夜多,都是正常。 更别说刘琰家里还养了这么多的家伎,肾用量,咳,肾的压力有点大。 只是让刘琰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话,却是惹恼了独坐在一边的魏延。 “刘老匹夫,你老而无用,与他人何干?你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夜里都睡不着觉?老夫睡得踏实得很!” 魏延与刘琰的不和,比与冯君侯犹甚。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在魏延看来,刘琰也就是仗了一个元老的身份,寸功未立,却能位居在他之上。 这让生性矜高的魏延如何能给刘琰好脸色? 而刘琰呢,别看他现在对冯君侯和颜悦色,但实则性情偏执好斗。 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自取祸事,落个弃市的下场。 刘魏二人在早些年,也曾在公共场合,大吵过一架,最后还是由丞相居中调解,让刘琰给魏延道歉而告终。 没办法,魏延对手握重权的冯明文没有办法,但对上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刘琰,可就不一样了。 刘琰听过魏延的亏,此时听到魏延叫骂般的话,脸色一变,心里暗恨不已。 只是他终是不敢回嘴,只能当作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接着自己前面的话,对着冯君侯说道: “再说了,君侯受天子所重,为天子分忧,特别是这些日子,凉州军编入中军一事,君侯很是辛苦吧?” “所以说,君侯可比我们这些无用老贼辛苦多了,贪睡一些,也是正常之事。” 卧槽! 此话一出,莫说冯永与魏延,就算是坐在角落观戏的蒋琬都忍不住地认认真真地看了刘琰几眼。 这个话…… 简直就是往镇东大将军心窝里捅刀啊! 镇东将军掌军事,镇东大将军睡闲觉,这不是指桑骂槐,说镇东大将军是无用老贼么? 魏延如何忍得了这个? 他怒从心起,猛地按剑而立,双眼怒瞪刘琰,那神情有如噬人状: “老贼,你在说谁?” 还没有坐下的冯君侯,目光一凝,也跟着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把按住剑柄,与魏延对视: “魏老……” 条件反射地做完这几个动作,话都说出一半了,冯某人这才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好像没人! 准确地说,是没有护卫。 最最重要的是,关小君侯没跟过来。 赵广这个肉盾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 意识到这一点,冯君侯在这个带着秋意的夜里,登时冒冷汗。 “魏老将军,这里是皇宫门前,两位殿下还在这里呢,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打是打不过了,但气势不能输。 看着魏延的模样,冯君侯心里也是有些打鼓,你要真敢动手,看我家细君如何帮我报仇。 再说了,今日可是天子封赏诸臣的日子,大伙都指着升官发财呢。 你真要闹开了,那可就是触所有人的霉头,把大汉君臣都得罪个精光。 到时候,真有人想要弄死你,老子绝对会落井下石。 冯君侯心如电转,一边虎死不倒架,就硬挺。 听到冯永的话,魏延转头看了一眼刘永与刘理,然后手中的佩剑隐隐传来剑刃回鞘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重重地“哼”了一声,直接扬长出门而去。 虽然仅仅不过是几息时间,但大汉两位名声最大的将军有刀剑相向之意,着实是吓得刘永与刘理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浑然没有想到要站出来阻止。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夷陵一战时,两人年纪还小,还不懂太多。 等他们长大,大汉已经节节胜利,不断收复旧土。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担心贼人兵入蜀地什么的,那是他们的兄长小胖子才需要经历的事情。 所以这两位年轻的诸侯王,都算是温室里长大的。 魏延和冯君侯可不一样,他们都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手头不知沾了多少人血,身上杀气极重。 特别是这两人的身材,皆是牛高马大,一旦怒而拔剑,确实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倒是刘琰,看到魏延站起来的那一刻,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揪紧了。 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没有丞相了。 能压得住魏延的丞相,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这个关键时刻,竟是冯君侯站了出来,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感激。 “多谢君侯。” 殊不知冯君侯看到魏延出门而去,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身上已是出了一层白毛汗。 “倒是没有想到,君侯居然能让魏延退让一步。” 我能让魏老匹夫退让个屁!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冯君侯看向刘琰,心里其实也是有几分不满意。 人菜瘾还大! 明知道自己比不过人家,还非得想要去撩拨。 和我的儿子阿虫有多大区别? 打不过双双,还非得嘴贱,最后除了被按在地上猛捶,还能怎么样? 只是他终究是刘良的大人,看在刘良的面子上,冯君侯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刘叔父,以后还是少惹此人为好。以前丞相在时还好,尚能压得住他。现在丞相不在了,他要真动起手来,可没人能拦得住他。” 刘琰脸色就是有些讪讪: “谁叫他方才说得那般难听?我这不是一时也压不住气……” 活该你被弃市啊! 明知道后果,还管不住自己的冲动。 经过这么一件事,屋内的人也就没有说话的兴趣,各自问候过后,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点简单的话题。 搞得冯君侯都有点想打瞌睡了。 幸好没过多久,小黄门又进来,对着屋内的人躬身行礼道: “诸君,时辰到了。” 几人出了暖屋,果见皇宫大门正嘎嘎地被推开,而群臣已经开始按上朝的次序准备列队了。 宫门共有三条道,中间那条道是皇帝专用,群臣已经分成两队,各站在左右两道,准备按次序入宫。 这回轮到冯君侯有点懵:我应该站哪个位置? 看着有些迟疑的冯君侯,有心与冯君侯拉好关系的刘琰提醒道: “君侯且站在魏延后面。” 放眼看去,果见魏延站在西边那条道的最前面。 而刘琰,则是施施然地走过去,站到了魏延的前面。 而蒋琬,则是站到了东边那条道的首位。 冯君侯见此,这才想起右夫人的叮嘱: 诸侯王、列侯、功臣、将军及其他军将在西列队;无军功而列朝者,在东列队。 按理说,自己前面应该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镇远大将军吴班,一个是前将军邓芝。 只是现在这两人,一个留守锦城,一个镇守并州,所以自己这个镇东将军,排到了第三位。 在魏延身后站定,冯君侯还有心情看了一眼身后,正是蒋琬。 此时,皇宫大门已经完全打开,宫内的灯笼照如白昼,甲士列于陛道两旁,只听得谒者高呼:“群臣入宫!” 但见站在最前面的刘永,把自己的入宫凭证递上去,负责核实的谒者对照相貌过后,这才允许入内。 冯君侯看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来排队等候。 虽然大汉现在仍处于打天下的阶段,一切从简,但上朝的官员,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多人。 这么一个个对下来,天都亮了。 幸好,冯君侯站在第五位,不用在外头受这么多冷风。 进入宫中,陛道两旁站着虎步军的将士,人人持戟披甲,陛护着入宫的大臣。 再往前走百步,就变成了虎骑军,甲骑具装,旗帜列列作响,肃杀无比。 虽然这些铁甲骑军是自己亲手创建的,但冯君侯被他们这么夹在中间,关键是自己还是走路,他们骑马站着,居高临下,很让人难受。 总是担心那些一丈多长的长戟会不会突然捅下来,把自己捅成人形肉串。 来到未央宫前殿的台阶下站定,开始等候。 周围的步骑将士,带来的肃然之气,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直到百官都核验完毕,全部入宫,只听得“当当当”三声钟响,接着殿门口有谒者高呼: “吉时到,陛下临朝,趋!” 百官开始鱼贯拾阶小跑而上,跑过长长的台阶,来到殿门,解下腰间的佩剑,再脱下鞋子,再小跑着进入殿内。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入殿,只有六百石以上,以及天子特诏的官员,才有资格入殿。 剩下的,按官职高低,列于走廊,再次者,列于殿下。 等百官就位,只听得一阵钟乐,天子升座,群臣高呼万岁,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 虽然大汉已经开始流行椅子,但在重要场合,跪坐仍是最重要的礼仪,表明庄重之意。 这就苦了冯君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都没能好好练过跪坐。 更别说这些年来,火急火燎地搞出连体裤,又搞出椅子,哪还习惯什么跪坐? 大汉现在既无丞相,又无三公,以冯君侯的地位,自然是靠前的位置,想藏在角落偷懒都不行。 章节目录 第1131章加官进爵 大汉的朝议,形式与后世西方的议会制有点相似。 先由天子或者某位重臣提出一个议案,然后在座的众臣,对这个议案进行讨论,表达自己的观点。 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需要站起来, 甚至可以随意走动,在殿中的众人面前论述自己的看法。 而其他人若是对表达自己观点的大臣有什么疑问,可以提问,但不能站起来,只能坐着,这叫坐而论道。 等这位大臣论述完自己的看法, 或者回答完别人的问题, 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然后下一位有不同意见的大臣再站起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若是议案分歧过多, 连续召开数次甚至十数次朝会进行辩论,那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与后世议会讨论议案不同的是,殿上的大臣们要保持礼仪,不能随便吐口水,扔东西,比如鞋子什么的。 好吧,鞋子在进殿的时候已经脱掉了,但还是有其他东西的。 比如说自己屁股下面的蒲团,手里的笏板。 要以理服人,要文明,文明! 大汉代表着最先进的文化方向,世界灯塔,不能像胡夷一样蛮不讲理,不知礼仪。 冯君侯在心里也曾偷偷怀疑, 上朝入殿解剑脱鞋, 除了是要表达对皇权的尊敬。 还有防止尚武的大汉臣子说不过别人的时候,会向天子表现一下自己君子六艺的等级, 拔剑互砍之类。 当然,朝会与后世议会制仅仅是有一点点类似,它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比如说,议会主席(天子)和党派大佬(丞相大司马大将军等实权官员)的意见权重极高。 幸好冯君侯的第一次上朝,不是讨论议案什么的。 或者说,今天的议案只有一个,而且是早就决定好的,只有天子才能宣布的议案:统一封赏。 大汉已经好久没有大规模加官晋爵了。 还于旧都,是忠义之士忘身于外,奋不顾身,流血牺牲,才换来的。 于情于理,大汉都要对他们加以封赏。 只是这个诏书写得有点艰涩难懂——对于冯君侯来说,是这样的。 “惟延熙元年十月甲寅,大汉天子诏曰:昔孝灵中平,民乱四起,先帝为振汉室,起于涿郡,转战四方……” 听着上头谒者念着半懂不懂的圣旨,冯君侯强行忍住打哈欠的冲动, 以让人注意不到的微操,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了一下屁股。 让已经开始有点刺痛微麻的脚后跟稍稍地放松一下。 “……四海沸腾,朕运属殷忧,戡翦多难。上凭明灵之祐,下赖英贤之辅,廓清县,嗣膺宝历,岂予一人,独能致此。时既共资其力,世安而专享其利,乃眷于斯……” 忍不住了,冯君侯没有张嘴,两腮收起,打了一个闭嘴的呵欠。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睡眠不足嘛,打個哈欠很正常。 只是让冯君侯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这个哈欠,眼泪开始充盈眼眶,都快要掉下来了。 努力地眨眨眼,想要把眼泪收回去,可是眨得越快,眼眶越是收不住泪水。 完蛋! 冯君侯不敢乱眨眼了,死死地瞪大了眼睛,能拖延一点是一点,只盼着谒者能快点念完圣旨,到时候能趁机抹一把眼泪。 这么一来,他的神情,看起来反而是极为严肃,与现在的场合倒是不谋而合。 只是让冯君侯没有想到的是,上头的谒者这个时候才刚刚念完开篇,正式进入正题: “……嘉庸懿绩,简于朕心,宜委以功爵:丞相亮,鞠躬尽瘁,谥忠武侯,立庙受飨……” “叭嗒!” 冯君侯的眼眶承受不住越积越多的泪水,两滴大泪珠悄悄地滑落下来。 坐在最上面的天子,看到一直神情严肃的冯君侯,一听到追谥相父,竟是突然落下泪来,让他不由地大是迷惑。 然后又是恍然,只道冯君侯是思念相父太过,不能自已。 再看看那些带着祈盼的将军大臣们,小胖子原本欢喜的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恍惚。 感同身受地升起一阵伤感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自己这位连襟,竟是重情至此。 “故军师中郎将统(即庞统),杀身成仁,谥靖侯;昔前将军羽,勇而有义,谥壮侯;昔右将军飞,万夫不敌,谥桓侯;昔左将军超,雄烈过人,谥威侯;昔后将军忠,勇冠三军,谥刚侯;昔卫将军云,忠顺厚重,谥顺平侯。” “羽、飞、云、超、忠,此五者,追随先帝,创国开业,屡立功勋,谓之五虎上将。” 眼泪流下来,眼睛没那么难受了,只是不能动手擦,现在轮到脸上有些不舒服。 最关键是这两滴大泪珠,流到了两边鼻翼,停住了…… 所谓泪涕齐流,是因为流泪的时候,往往会有一部分眼泪进入鼻腔,眼泪在眼睛里停留得越久,鼻涕就会越多。 现在冯君侯就是这种情况,眼眶里的眼泪积攒了太久,终于流下来了,但鼻涕也快要流出来了。 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但吸一下鼻子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不吸还好,一吸之下,连停留在鼻翼两边的眼泪残留也被吸到鼻子里面去。 虽然吸这一下,缓解了不舒服感,但仅仅是过了几个呼吸,感觉鼻子里又有更多的液体准备要流出来了。 忍不住了,再用力吸一下鼻子。 只是吸气声有点大,引得旁边的几个大臣都下意识地看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冯君侯正泪涕齐流,看起来竟是不能控制住自已的情绪。 卧槽! 加官晋爵的时候,你哭什么? 只是能凭本事坐到殿上的人,特别是坐在最前面的这些人,心思自然要比普通人转得快一些。 就如坐在斜对面的蒋琬,看到冯君侯这个模样,心里大是震撼: “君侯听闻这些逝去的忠义之臣被追谥,为何会如此?” “莫不是在追思丞相吧?也有可能是关老君侯?毕竟他是关家的女婿……” 蒋琬方才看到丞相被追谥,心里还高兴着呢。 此时看到冯君侯的模样,顿时心生惭愧: 追谥再美,逝者又何能复生?君侯重情重义,吾等远不如也。 也有心思恶毒的,例如坐在冯君侯身边的魏延,斜眼瞄了一眼冯君侯,眉头就是一皱: 堂堂军中大将,死在你手上的人都不知有多少,这种应当高兴的时候,你有什么好哭的?哭丧呢? 他就一个大老粗,哪有那些文臣的心思? 心里正恶毒地嘀咕着冯君侯是在哭丧的镇东大将军,再抬起头来,看到对面那几位重臣投向冯君侯的赞赏目光,不禁就是一怔。 哭丧也值得你们这样看? 嗯? 哭丧? 嗯! 哭丧! 镇东大将军就是反应再慢,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心里就是冒出一个词来: 巧言令色?! 以前只见“巧言”,如今居然真看到了“令色”! 不说各人心里的想法,谒者已经继续往下念: “都乡侯琰(车骑将军),晋汝阳县侯;镇远大将军班,迁左卫将军;前将军芝,迁右卫将军;镇东大将军延,迁左骠骑将军;镇东将军永,迁右骠骑将军,晋平城县侯,加中都护。”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冯永的封赐,仍是有不少人再次向冯骠骑行注目礼。 堪堪才过而立之年,便跻身右骠骑将军之位,成为大汉最顶尖的朝中大佬之一。 若是再加上手中所握的重权——平尚书事就不说——中都护那可是有都督中外军事之权的。 这么一算下来,此人根本就是大汉实际上首位重臣,没有之一。 看着冯君侯那张年轻的脸,有人更是想起了二十七岁出山辅佐先帝,就提出《隆中对》的丞相。 几乎所有人都冒出一个念头: 丞相……后继有人啊! 陛下这是在效仿先帝与丞相的君臣之义,要与冯骠骑再继一段君臣佳话? 天意耶? “征东将军索,迁镇东将军,晋韩亭侯……” 冯君侯瞟了一眼坐他旁边的关兴。 很巧,关兴也是默默地向冯骠骑看来。 “征南将军到(即陈到),迁镇南将军;征西将军维,迁征东将军,晋瓦亭侯;中参军广,领征南将军,晋关内侯;江州太守嶷,迁安南将军……” 于是又一大波眼球向冯君侯看来。 传言冯君侯麾下,有风林火山四位大将。 关中一战,关索精骑疾驰如风。 萧关一战,赵广铁骑侵略如火。 街亭一战,张嶷陌刀徐进如林。 就是不知道最后一位不动如山,会是谁? 不过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没有,单单今天迁将军号的这三人,就足以证明,冯骠骑确实当得起大汉军中第一人。 先是追谥,然后是这些年征战在外,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 接下来,就是侍卫之臣,比如冯君侯的两位舅子哥。 关兴迁辅汉将军,领中监军,张苞迁安汉将军,领中护军。 (辅汉和安汉地位可能不低于四征,甚至可能与四镇相当,作者菌瞎想的,考究党莫怪) 然后再一波眼球向冯君侯看来。 冯家,大概是大汉第一权贵与第一外戚了吧? 恐怕皇太后的母家吴氏,都不能与之相比。 至于皇后的母家夏侯氏…… 夏侯霸不是被俘过来的吗? 看着不少人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妹夫。 关兴与张苞:? 我们俩升官,你们看他干什么? 接下来,就是类似董允、费祎、王平、句扶、石苞、柳隐、李球、王训等人,各有封赏不一。 也不知什么时候,冯君侯的眼睛鼻涕都风干了,谒者这才念完圣旨。 冯君侯跟着长松了一口气,又悄悄地挪了一下屁股,感觉脚已经完全麻了。 心道终于可以准备接受印绶了,谁料到谒者又拿出一张圣旨: “惟延熙元年十月甲寅,大汉天子诏曰:朕蒙先帝不弃,得登大位。钦闻凭几之音,付畀承祧之托……” 冯君侯一怔,然后顿时大怒。 惟你妈! 俏丽吗! 我俏丽吗! 冯君侯鼓突着双眼,瞪着站在上边的谒者,强行微微地抬起屁股,让刺痛不已的双腿能稍稍得到一点舒缓。 他心里已经忍不住地破口大骂: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兹有张夏侯氏,册封为平邑君;右骠骑将军左夫人,册封为修武君;右骠骑将军右夫人,册封为顺德君……” 这一个圣旨,说得倒是不多,但所带来的冲击,比刚才还要强烈。 原因很简单。 这是给妇人的封爵旨意。 张夏侯氏得封平邑君很容易理解,毕竟是皇后的母家,按惯例确实可以封爵。 只是给冯骠骑左右夫人封爵是…… 好吧,皇后的妹妹,也是可以封爵的。 这些年来,冯骠骑的右夫人,在上层圈子,名声可不小,除了掌管皇家的内帑,还一直是冯骠骑的秘书。 听说冯君侯对彼甚为倚重。 但左夫人冯关氏…… 虽然有人感到意外和震惊,但越是坐在前面的重臣,表情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好吧,左夫人冯关氏确实是有资格封爵的。 大汉的脸面和给一个妇人封爵比起来,还是脸面比较重要。 至于不明内情的人,比如说站在殿外,靠近门口的官员,听到冯骠骑的两位夫人居然同时封爵,终于忍不住地发生了骚动。 天子这是有多宠信冯明文? 居然连他的夫人都能跟着沾光? “肃静!” 负责维持秩序的御史大夫厉声喊道。 幸好,谒者很快就读完了,终于退了下去。 很快,这一回是轮到光禄勋走了上来,同时又有谒者走到刘琰面前,让刘琰出列,说道:“一拜!” 刘琰连忙站起来,伏拜于殿下,光禄勋走上前,举策书而念: “制诏其以琰为汝阳县侯……” 读策书毕,站在一旁的谒者赞道:“再拜!” 刘琰依言而行。 这个时候,有尚书郎从殿外捧着玺印绶入内,交给侍御史。 侍御史再捧着玺印绶上前,立于东面,授予刘琰。 谒者再高呼:“三拜。” 刘琰再拜顿首三。 顿首毕,谒者高喊: “琰新封汝阳县侯,都乡侯除,谢!” 这是向朝中百官通知刘琰的新爵位。 也免得站在外头,看不到殿内的官员不知道刘琰现在是什么爵位。 到时下了朝,再有人喊人家都乡侯,那可就是得罪人了。 谒者再高呼:“皇帝为公兴。” 刘琰连忙拜谢,然后这才捧着自己的玺印绶回到位置上坐下。 冯君侯看完这一套流程,再算了一下时间,顿时就是有些哆嗦: “这么一来,光是能前来接受封赏的人,就能折腾上一天,莫说是到午时,这恐怕得到晚上了……” ps:大规模加官晋爵的礼仪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作者菌简化了很多流程。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2章加官晋爵二 《季汉书》云: “时帝令谒者宣诏,追谥季汉开国元勋,封赏朝中百官诸将,众人皆喜。” “唯独永听闻故丞相亮等名,念季汉立国之艰,感先公忠义之志, 泪流如泉不止,其重情怀义如此。” “帝与众臣见永如此,顿时悚然,无不生敬重之心。” 刘琰受封完毕,接下来,得到加官晋爵的诸人,重复着固定的流程, 没有什么波澜。 今日封赏的对象,基本都这些年来征战在外累积军功的军中大将。 再加上又是长安的第一次朝会, 妇人的封爵,无一不是宣读之后,再派出使者,把玺印绶送至府上。 还有像姜维王平等守着东边要害之地,不能回朝的诸将,要么是让人替自己受封,要么是天子派出天使,前往军中宣读策书。 对于冯君侯来说,晋爵的过程中,稍稍有那么一点尴尬的是,给自己捧玺印绶的侍御史不远处,坐着御史中丞。 这位御史中丞,姓孟,名获。 他有一个女儿,叫花鬘。 乃是镇东将军关索的妻室,同时也冯中都护的情人。 此时的御史中丞,正满脸复杂地看着正在受封的冯中都护。 换作他人,自己的女儿在关索籍籍无名的时候, 就能慧眼识才,不惜私定终身,最后关索不负女儿,终于功成名就。 若是只有前面这一段,那简直就是大伙喜闻乐见的南乡戏曲模板。 可惜的是…… “只是当初吾看中的是冯明文啊!” 孟获看着大殿正中受爵的冯中都护,心如刀割: 大汉最年轻的重臣,原本是自己的女婿的,就这么从手中溜走了。 最可恶的是,明明成不了自己的女婿,最后还不放过自己的女儿,简直就是不当人子! 外人都道自己女儿慧眼识才,但孟获身为花鬘的大人,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曲折? 虽说南中的夷人部落走婚成风,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事情,也很常见。 毕竟在诸葛阿公过来之前,各个部落之间,为了防止不被别人吞并,都要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 而人口,就是实力最重要的基础。 所以自己的女儿想怀谁的孩子,孟获倒是不在意。 但是…… 失去了一个右骠骑将军领中都护的女婿, 还真是让人心痛啊。 冯中都护捧着玺印绶站起来,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不远处孟获的幽怨目光,吓得差点一个踉跄。 相比于御史中丞的复杂心思,冯中都护的心思就简单多了。 让自己老婆娶了对方的女儿,然后自己再把老婆的老婆给睡了——我老婆的老婆,还是我老婆! 由此可见,冯中都护这个操作,非p社玩家甲级战范不能操作。 现在面对名为老婆的外舅实则是自己的便宜外舅,饶是冯中都护是南中鬼王,心里也是发虚得紧。 原本还想着磨蹭一会,让跪坐太久的双腿能多放松一下。 现在看到孟获的目光,冯中都护一溜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坐下。 册封大典比冯中都护想像中的结束得早。 到了申时,只听得谒者高喊: “二千石以上及天子特诏者留,余者出殿!” 大部分朝臣得诏,纷纷起身,走到大殿中间列队,顿首之后,然后低头迈着急促的小碎步退出去(即拜舞)。 冯中都护羡慕地看着那帮家伙得到解放,然后趁着这個好机会,悄悄地又把自己的屁股和双腿挪动了一下。 待这些人都退出殿外,小黄门、内侍开始抬着案几入殿,接着是膳房早就准备的吃食如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闻到食物的香味,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众人,不少人下意识地就是咽了一口口水。 不得不说,整个大汉,除了冯中都护府上,估计就是皇宫里的吃食最为精美。 十月的关中,夜长昼短,白天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冷,但一到了日头偏西,寒气就隐隐起来了。 黄铜铸成的火锅,里头的奶白色底汤正咕噜噜地冒着泡,烧的是上等无烟精炭。 厚薄均匀的羊肉片,雪白的鱼脍,还有新鲜的鹿脯,炖得正好的牛肉,甚至连熊掌都有。 至于像猪肉鸡肉鹅肉鸭,那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喝的,有凉州特产的蒲桃酒,有源于南乡的蜜酒。 当然,如果你想喝烈酒,那也是可以的。 还有这两年才刚出来的黄酒。 听说这是用谷物酿出来的新型蜜酒,入口醇厚、柔和、鲜爽,简直是让人放不下酒杯。 这等酒,比南乡的蜜酒还要受欢迎。 比起以前同样是用谷物酿出来的浊酒,不知高出多少档次。 自从凉州粮食能自足以来,大汉的禁酒令就已经在不断松绑。 私自做酒曲肯定是不行的,一经发现就是大罪。 但你愿意花钱,从官府手里买酒曲,那就可以酿酒。 酒曲的价钱有些高,一是限制浪费粮食,二是包含了税。 自己喝自不必说,就算是拿出来卖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认为自己酿出来的酒能与蜜酒黄酒乃至蒲桃酒相比。 没有蒸馏,没有过滤,一般人酿出来的酒很浑浊。 而且浑浊的颜色随机,有灰,灰绿,绿,鲜绿…… 喝的时候有酸,有涩,口感不一。 区分好酒与否,就看谁能把酒里的酸涩降到最低。 莫说是汉朝,就算是数百年后的唐朝,普通人酿出来的酒仍是这副鸟样。 要不怎么会有“潦倒新停浊酒杯”的诗句? 更别说是三国,拿什么跟蜜酒黄酒蒲桃酒比? 故而就算殿上的大臣,皆是国家栋梁,但看到这些眼花缭乱的美酒佳肴,仍是忍不住地露出食指大动的神色。 每一张案几旁边,还派有一位宫女给专人服侍。 至于殿外的百官,自然没有这等优待。 不过因为同样也摆上了火锅——虽然用的是煤炭——所以倒也不用吃冷食。 摆好宴席后,跪坐在案几旁服侍的宫女声如莺啼地问道: “敢问君侯要饮什么酒?” “蒲桃酒吧。” 酒非冯中都护所好,但在不得不喝的情况下,喝蒲桃酒和黄酒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冯中都护更偏甜一些,所以选择蒲桃酒。 冰镇过的蒲桃酒缓缓倒入玉瓷杯中,红白交相辉映,再加上倒酒的玉手嫩如葱白——小胖子是个会玩的。 第一杯酒,是由天子起头。 但见阿斗举觞,贺道: “为大汉贺!” 众臣皆是举杯,喊道: “为大汉贺!” 一齐饮完这一杯,冯君侯立刻从火锅里夹了一大块羊肉片,也不蘸酱,直接就是放到嘴里。 饿了一天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感觉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反正也轮不到自己第一个给小胖子敬酒。 只见甘陵王刘永起身举杯,大声道: “臣为陛下贺!” 小胖子极是高兴,同样举杯:“饮胜!” 看到冯中都护吃得急,服侍的宫女很是贴心地从火锅里捞出几片肉片,放到酱料碗里蘸了蘸,然后再吹了几下,这才放到冯中都护的碗里。 服务很周到,至少比起冯中都护在自己的府上吃饭时,需要时不时主动给左右夫人夹菜要周到。 可惜的是,冯中都护太饿了,眼里只有吃的,他阻止了宫女继续给自己夹菜的举动。 夹菜都夹得小里小气,根本吃不饱。 还是自己动手吃得爽快。 天天早上被镇东将军督促起来练武,冯中都护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好。 风卷残云般,等坐在前面的魏延贺毕,冯中都护已经吃下去了大半个熊掌。 待魏延坐下,中都护一抹嘴巴,举杯刚站起来,天子却是率先开了口: “中都护文采过人,值此盛事,何不赋文以记之?” “这些年来,中都护之名,传于天下,贼人闻名,无不胆寒,然则有武略者,须济于文事。” “朕久未闻中都护新作,若中都护此时能赋文一篇,便是最好的贺词。” 冯中都护闻言,顿时就是一怔,抬头向小胖子看去。 但见那张圆脸已是满面红光,也不知是人飘了,还是喝飘了。 亦或者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连襟,能当场作出好文。 “好!” 冯中都护还没有说话,殿上的众臣就已经是大声叫好。 曹子建之后,天下文气一石,冯明文独占八斗。 大汉文武相济,让大汉上下,越发地相信汉室必会三兴。 阿斗这么快就决定迁都长安,就是这种自信的表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中都护看去,发现中都护的神色竟是有些愕然。 似乎是没想到陛下会提出这个要求。 只是大伙的兴致极高,似乎没有人怀疑中都护的文才。 但见蒋琬笑道: “吾未能亲临阵前瞻仰中都护领军破贼之英姿,但若能在这里,看到中都护挥笔作文,也足以弥补心中之憾矣!” 先前第一杯酒是空腹下肚,这酒意一上来,殿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热烈。 “是极是极!” “中都护,且一展文采,让吾等一观。” 冯中都护好歹也是领军多年,面对这种场面,很快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对着小胖子躬身行礼: “陛下有命,臣岂敢不从?” “好!” 有人已经开始拍着案几叫好。 中都护饮了一口红酒,然后迈步走到殿中间。 一步…… 背哪篇好呢? 近几年他已经很少吟诗作赋,因为随着越发融入这个时代,前世的事情,越发地淡忘了。 若非刚过来的早几年,写下不少东西藏在箱子里,这一回恐怕要当众出丑。 两步…… 所有人都开始安静下来,看着沉思中的冯中都护。 三步…… 再喝一口酒,冯君侯终于开口念道: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地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贼虏血,旗袅乱寇头。” “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 “彩!” 众人大声喝彩起来,案几拍得越发地响。 三步成诗,三步成诗! 果真是比那曹子建强多了。 小胖子乐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最后那两句,简直就是搔到了他心里的痒处,让他忍不住地站起来,举杯对着冯中都护说道: “中都护,这一杯,是吾敬你,请饮胜!” 天子亲自敬酒,让殿上在座的众臣艳羡不已。 “谢陛下!” 冯中都护举杯一饮而尽,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上。 不管宫女投来的脉脉目光,冯中都护不顾形象地吐出一口气。 同时在心里照例地默默感谢了一下大学时期诗词鉴赏选修课的老师——虽然早就已经记不得对方的名字了。 就算是能留在殿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向天子朝贺。 等有资格的勋贵与重臣贺毕,但听得天子下诏道: “奏乐,起舞!” 同时还特意吩咐道,“就唱中都护刚才所念的诗歌。” 殿中越发地热闹起来。 瞅准一个机会,冯中都护借口更衣,悄悄地出了大殿来。 未央宫前殿的西侧,就是尚书台等中央官署,以及少府等皇家官署的办公所在。 冯中都护对这片早就熟悉不过,他正跟在小黄门后面,前去如厕的时候,只听得后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中都护!” 冯中都护回头看清跟上来的人,脸上不禁露出意外之色:“阿兄!” 能让兴汉会大龙头喊“阿兄”的,世间不过三四人,诸葛乔正是其中之一。 诸葛家的武乡侯爵位,按理来说,应当是由诸葛乔继承。 但诸葛乔拒绝了,让给了小屁孩诸葛瞻。 所以今日上朝受封,诸葛乔一是代诸葛瞻前来,二是代丞相夫人谢恩——丞相夫人有为国献巧技之功,得封广武君。 “夫人身体还好么?” 原本听到冯永仍唤自己“阿兄”,与以前并无二致,诸葛乔心里还有些高兴。 只是一听到对方主动提起阿母,他不禁敛起神色,轻轻叹息一声: “还是老样子,自从大人去后,阿母就郁郁寡欢,郁结于心,身体也大不如前。” 冯中都护点了点头: “过两日得空,我会与三娘去府上探望夫人。” 丞相夫人以前学了《鲁班书》,对身体有所损害。 后来虽然有所调养,但又以高龄产下诸葛瞻。 几番折腾下来,身体已经是有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倒也没什么,按她的身体素质,只要注意一些,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只是天意弄人,丞相的去世,终是对她造成了极为沉重的打击,听说在汉中还大病了一场。 丞相夫人是最近几天,才来到长安,就是因为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明文有心了。” “应该的,丞相视我如弟子,夫人视我如子侄,又视三娘如女,若非不方便,吾与三娘,恨不得每日守在夫人身边聆听教诲。” 诸葛乔闻言,看着冯永,脸上的神色,有欣慰,又有欣喜,还有如释重负: “阿母曾说过,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让三娘跟了你,你在她眼里,与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亦知你现在位高权重,公务繁忙,但若是有空,能抽出些时间去看看她,想必阿母定然会高兴。” 冯永点头,看向诸葛乔,心里感叹这位阿兄真乃难得的实在君子: “阿兄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诸葛乔本是冯永特意从南中调过来,暂任关中大军的粮草官。 现在凉州军已编入中军,诸葛乔虽说也因累积功劳,转成羽林中郎将。 但看诸葛乔坚持把丞相的武乡侯爵位让给诸葛瞻,想必他也是想要靠自己封侯。 哪知道诸葛乔却是摇头道: “还没有想好,再说了,阿母身体也不太好,我留在长安顺便照顾阿母,想来也不错。” 冯永却是不赞同他的想法: “丞相这辈子一心想要兴复汉室,他老人家就算是病重,也不让夫人和你前来探视。” “阿兄乃丞相长子,岂能碌碌无为,不思进取?阿兄当继先人之志,方不失孝道。” “至于夫人,阿兄自不必担心。吾现在既是中都护,想来以后不能轻离长安,难道我与三娘,还能不照顾夫人?” 诸葛乔闻言,知冯永有举荐之意,他不由面现迟疑之色: “这……吾本平庸,怕是有负明文所望。” “天生吾徒有俊才,阿兄何须自谦?现在大汉复取旧土,正是需要吾辈出力之时,难道阿兄反是要退缩么?” 诸葛乔被冯永这一番说道,说得哑然苦笑,他指了指冯永: “我说不过你,但就算我想要出力,也得有合适的位置吧?又不是说……” “位置多的是,并州刺史府缺少一个长史,我看阿兄就挺合适。阿兄若是有意,吾自会举荐。” 现在大汉的军队,分为两部分,中央军与地方郡兵。 中央军又分两部分,驻守长安及长安附近的,是中央军的中军。 而驻守各地州郡的中央军,是中央军的外军。 外军多是驻扎在边境,所以也可称为边军,由中央直接委派将军统领。 像马岱,现在就领着五千外军驻守上党。 各地刺史府所能掌握的军队,则是地方郡兵。 说简单点,就是军政分离。 当然,也不排除军政合一的情况——比如都督府。 还有就是,像并州刺史邓芝,因为领有右卫将军这个将军号,所以也有权统并州兵马行征伐之事。 但在并州领兵的王平与刘浑,已经算是中央军序列里的将军,就不能再担任刺史府的长史。 “并州刺史府长史?” 诸葛乔虽说非才智出众之辈,但好歹也是受丞相熏陶这么多年,他一听冯君侯这个话,顿时就是开玩笑般地说道: “你才刚刚得封平城县侯,现在就想让我去并州出任长史,莫不是想让我给你看着封地?” 他本是随口一说,哪知冯中都护却是微微一笑: “阿兄知我。” ps: 澄清一个固有印象: 汉朝其实是有短裤的,叫作裈,分为短裈与长裈。 短裈也叫犊鼻裈,《史记》所载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卖酒时,穿的就是这种。 还有一种长裈,类似于我们现在的沙滩裤,一直遮到膝盖。 裈一般是兵卒、仆从、农人干活时穿,也叫穷袴。 还有一种,就是和我们现在所穿的裤子差不多,叫袴褶,是骑兵必穿。 个人认为从胡服骑射时就应该有了,要不然的话,骑兵是没有办法长时间骑马的。 大部分读者应该没有骑过马,若是骑过的话,就应该深有体会,若是古代骑兵不穿袴褶的话,大腿内侧就会被磨得血肉模糊。 袴褶到了南北朝时,已经成为潮流,晋朝甚至有人穿着它上朝。 最后一种,叫袴,也叫胫衣,这才大部分读者认为古人所穿的那种类似长筒袜的内衣。 本书有了南乡纺织的推动,袴裈合一,成为合裆裤,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不要再纠结某些坐姿会不会露出不应该露出的东西。 还有一个左右尊卑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看朝代的。 而且就算是同一朝代,也能推出矛盾的结论,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争论几天几夜也说服不了对方。 不少人认为西汉是右尊左卑,而东汉是左尊右卑。 本书的设定是,季汉是接着东汉的习惯,左尊右卑。 而且刘备是以左将军之位开国,马超劝进表中排第一位,后面封左将军,也可以解释得通。 章节目录 第1133章丞相家眷 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丞相夫人是什么时候了。 但冯中都护的印象中,丞相夫人一直是那位成熟而有风…… 咳,是一位真正文武双修的奇女子。 虽然从诸葛乔的嘴里,听说到夫人因为丞相的去世,深受打击,甚至大病了一场, 身体大不如前。 只是让冯中都护没有想到的是,丞相夫人会突然衰老得这么快。 她耳边已经出现了隐约可见的几丝白发,原本光润的脸庞上虽然还找不到几条明显的皱纹,但皮肤明显已经开始松驰。 眨眼时下垂的眼皮往往停留过久,而且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此时的丞相夫人,与第一次相见时让冯中都护感到极大压力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叔母!” 冯君侯还在愕然,关姬已经是忍不住带着颤音叫了一声。 快步几步, 半跪到丞相夫人的脚下,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红。 喊出“叔母”这两个字之后,饶是阵前心硬似铁的关姬,喉咙也是有些发堵,再也说不出下去的话来。 张星忆把孩子交给花鬘,跟着上前,蹲到黄月英的另一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叫了一声:“叔母。” 黄月英抽出双手,抚上她们的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都来了?” 然后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冯中都护。 冯永连忙撩袍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永,拜见夫人。” 跟在冯永身后的双双阿虫阿顺,以及每人都牵着一个孩子的阿梅李慕花鬘,皆是跟着拜了下去: “拜见夫人。” “快,都起来吧, 自家人,弄得这般, 让人心里怪难受……” 或许年纪大了,也或许经过丞相之事后,丞相夫人变得比以前脆弱了许多。 看着冯中都护带了这么多人前来看望自己,她眼里竟是有了些许泪花。 想想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不过是十五六岁吧? 当时的场景,犹在昨日。 没想到他如今,却已经是大汉的重臣,妻妾成群,连孩子都有六个了。 这个想法,让黄月英神情有些恍惚。 时光流逝而人不觉,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叔母?” 看到黄月英突然变得怔怔的,关姬有些担心,唤了一声。 “哦?哦……” 黄月英这才回过神来,自失一笑:“人老了,总是容易走神。” 她转过头,招手道: “阿迟,快过来。” 守在后侧的小郎君连忙走上前来。 “来, 见过你的兄长,还有各位阿嫂。” 诸葛乔已经上值去了,此时跟在丞相夫人身边的,只有一个诸葛瞻。 十一岁的诸葛瞻长了一双大眼睛,一闪忽一闪忽地看着眼前的这些来客。 努力装出成熟的模样实在很可爱,看样子很天真,但又似乎懂得很多的东西。 听到阿母的吩咐,他很是乖巧对着冯永行礼: “瞻见过兄长。” 小时候的他,其实是见过冯永的,只是那时年纪太小,再加上时间隔得太远,记忆早就模糊了。 “阿迟也这么大了啊!” 冯永微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到他手中。 “谢过阿兄。” 诸葛瞻又向关姬张星忆等人问好。 “好了,阿迟,你带着侄子侄女出去玩吧。” 眼前略有严肃的气氛不太适合孩子们,于是黄月英对诸葛瞻了一声。 诸葛瞻点头应下,对着双双和阿虫等几個孩子说道: “你们跟我来。” 老气横秋的模样,在大人眼里是可爱,但在双双和阿虫眼里,那可就是让人不爽了。 明明只是比自己大了那么一点,口气却比自己的大人还要大。 这对龙凤胎,平日没有外人的时候是生死之敌。 现在有了外人,却是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除了左夫人的三个孩子,剩下的三个孩子,都不过是三岁大,需要人照看着,故阿梅李慕花鬘也跟在孩子后面出去。 看着鱼贯而出的孩子们,丞相夫人脸上满是笑容,满足地叹息一声: “真好啊!” “以前无论是在锦城还是汉中,丞相不是忙于公事就领军出征,府上多是冷冷清清,阿迟连个能一起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 “你们这一来,感觉府上就有了不少人气,比以前热闹多了。以后啊,可要记得常带孩子过来看看。” 冯永与关姬连忙应下。 倒是右夫人,在应下之后,又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外头。 丞相夫人没有注意到张星忆的这点小动作,自顾说道: “阿迟尚还年少,就没了大人。”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丞相一身所学……” 关姬安慰道: “叔母放心就是,阿迟虽不能得到丞相亲自教授,但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要领军亲上战阵,我也能照看一二。” 听到关姬这个话,原本有些叹息的黄月英,竟是哑然失笑: “吾竟是忘了,你现在可是镇东将军了!” 然后又摇了摇头: “阿迟终是有自己的路要走,再说了,你的那身本事,有不少还是我教的呢,阿迟……” 她摇头的幅度更加大了些:“阿迟怕是不合适学。” 冯中都护感觉右夫人的目光瞟向自己。 冯中都护会意,咳了一声: “永也算是丞相的半个弟子,若是夫人不弃永才疏学浅,永斗胆代丞相教阿迟。” 黄月英听到这个话,脸上方才露出笑容: “你是山门子弟,若你没资格,这世间,怕是没几人有资格了。” 十六岁出山,第一年献计定南中,第二年初兴汉中,第五年街亭一战成名,第八年萧关两万破十万,成为天下名将。 接下来,就是牧凉州,富国库,治精兵,然后率军转战万里,天下震动。 除了山门能教出这等天下无双的子弟,还能有谁? 她黄月英贪的是山门子弟的名声吗? 当然不是! 她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好老师! “丞相这辈子,一心想要兴复汉至,还于旧都,这说去就去了,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来。” 黄月英一提起丞相,脸上虽已经没有了悲伤,但却满是感怀,“也就是留下了几本书。” “这也算是丞相这辈子最后的心血吧,明文你既要代丞相教阿迟,我便把这几本书给你,你回去好好研读一番。” 丞相在世的时候亲自教我,我都没能学会,现在丞相不在了,我就是再怎么研读,又能读出个什么来? 冯中都护心里嘀咕着,嘴里连忙回道: “夫人,这几本书既是丞相心血,那就算是家学,又岂能传给外人?不若留给伯松兄和阿迟也是好的。” 黄月英失笑道: “你好歹也是改进了造纸术的人,怎么就想着送给伱的书是孤本?放心,给你的不过是副本。” “再说了,你又不算外人,还要代丞相教授阿迟呢,不拿去研读,又怎么教?你只要记住,不要随意传出去就好。” 她是想让冯永教自己的儿子,但没想着是要让人家白教。 钱粮有价,学问无价。 丞相留下来的这些书,是他一生所学的心得,乃是不传之秘。 就算是拿来跟冯永交换的学问。 听到丞相夫人都这么说了,冯永自然不好再拒绝。 得到冯永的承诺,丞相夫人似是去了最大的一块心病。 自丞相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她,终于难得地放开心怀,与冯关张三人谈起分开的这些年,各自的变化。 “小叔父小叔父,你家怎么这么少人?” “是啊是啊,不但人少,而且你家比我们家也小好多。” 中骠骑将军领中都护,都督中外军事,再加上平尚书事的职权,府上比起别人的府邸,多出了处理公务的官署。 再加上左边还建了一座镇东将军府——以前叫征东将军府。 表面看起来是两家,实则内部的院墙是开了院门,互相往来无阻碍。 就是天子赏赐给相父家属的府邸,也比不过冯骠骑和关镇东两家合并在一起的占地面积。 更别说皇帝前几日又下诏,在右骠骑将军府的右边,再新建一座顺德君府,以嘉奖顺德君这些年为皇室立下的功劳。 可以想像,等以后三家合并在一起,只要规划得当,府内足以让骑兵发起一轮完整的冲锋。 除了皇宫之外,长安勋贵与重臣聚集的章台街,大约是没人能比得过冯中都护的府邸大。 只是诸葛瞻哪里知道这些? 他本以为带这些小屁孩出来,可以在他们面前当一回长辈。 没想到双双和阿虫一人一句,当头就给了他一个暴击。 我家人少? 那是阿母喜欢安静好吗? 我家这么大,哪里小了? 这些小屁孩真讨厌! 阿顺屁颠屁颠地跟在阿姊和阿兄后面补刀: “小叔父,平日你都是一个人吗?不觉得无聊吗?都没有人跟你玩。” “晚上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 …… 阿漠阿喃阿布三个小娃娃没有跟过来,他们由花鬘阿梅李慕带着,在庭院里晒太阳。 快要入冬了,天气很快变冷,晒太阳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我才不会害怕!” 诸葛瞻停下脚步,回过头瞪了阿顺一眼,“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胆小,晚上看不到阿母就哭鼻子。” 阿顺惊讶地看诸葛瞻:“小叔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因为小叔父晚上也这样啊。”阿虫恶意猜测,同时嘴贱地说道,“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双双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胆小鬼。” 她晚上都是一个人睡呢——阿母只是偶尔过来陪她睡一晚上。 “我不是!” 诸葛瞻虽然才十一岁,但他可是丞相之子,从小到大,除了阿母,谁敢这么说他? 但见他生气地叉着腰,大声反驳道:“你们才是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我不是!” 他不这样还好,一这样,顿时就激得双双也跟着叉腰斥道: “不许你这样骂人,看我阿弟吓得!” 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家伙趾高气扬的模样。 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发育得早,双双现在比阿虫高了半个头,虽没有诸葛瞻高,但气势一点也不逊对面。 阿顺很是乖巧地藏到双双后面,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 诸葛瞻气极,但面对双双,他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一甩衣袖,愤愤道: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吾不与你计较!” 双双听不懂,看向阿虫。 阿虫连忙解释道: “阿姊,他说你是小人。” 双双大怒,直接一脚就踢过去:“你才是小人!敢骂我!” 诸葛瞻一时不备,被踢了一个踉跄,当下只觉得丢人之极。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就想上前教训一番眼前这个野丫头: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啦!让你出言不逊!” 阿虫打架比不过双双,但嘴贱一流,煽风点火的本事可不小。 他边说着,脚上却是悄悄地挪到一边,与双双成犄角之势。 诸葛瞻迈步上前,想要捉住双双的胳膊,但双双哪让他如意? 反手就是一扣,再一推——没推动! 力气还是太小了些。 诸葛瞻被反制,更是觉得丢人,手头就不再留情。 哪知身侧又冒出个阿虫来: “不许欺负我的阿姊!” 三个小人儿顿时就是扭打到一起。 只是让诸葛瞻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本是想着教训对方一番,没想到竟是落了下风,气得他大叫: “你们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么样?” …… 诸葛瞻虽然占了身高的优势,但丝毫没有打架的经验。 别看几个娃娃都是出身权贵之家,但双双和阿虫对于诸葛瞻来说,可要皮实多了。 毕竟时不时被镇东将军吊起来打。 相比之下,诸葛瞻简直是细皮嫩肉。 就算是打中了对手,但对手却能硬咬着牙不吭气,只管往他身上招呼。 但他被对手打中了,只觉得痛入骨髓。 更别说双拳难挡四手。 三个孩子一番扭打,诸葛瞻很快被压在下面。 双双和阿虫一个抱腿,一人压背,阿顺偷偷地上来踢几脚。 诸葛瞻本还想表现出男子汉气概,奈何最终是吃不住痛,忍不住地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诸葛瞻大哭起来,双双和阿虫这才有些害怕起来,连忙放开。 诸葛瞻也不看他们,灰头土脸地哭着跑了,连丢了一只鞋也不要了。 只留下三姊弟面面相视。 特别是双双和阿虫,他们两人打架时,已经很少有哭过。 因为哭了就会被认为是认输——除非是被阿母打哭。 “怎么办?” “不知道啊……” 就在三个孩子不知所措的时候,诸葛瞻已经跑回到客厅: “阿母,他们打我!” 原本正言笑晏晏的丞相夫人几人,看到诸葛瞻的模样,皆是大吃一惊: 头上的总角被打散了,披头散发,脸上灰黑一片,全是土,再加上眼泪一抹,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身上的衣服更是沾了一层土,有一只脚连鞋子都没了…… 丞相夫人吓得脸色都变了,一阵风似地走上前搂住诸葛瞻东摸摸西摸摸,就怕缺了什么似的,连声音变带着颤音: “阿迟,你,你没事吧?” “阿母,他们打我!” 诸葛瞻埋在丞相夫人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丞相府上,谁敢欺负诸葛瞻? 客厅的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出两个小脑袋。 镇东将军一见,顿时柳眉倒竖,怒喝道: “过来!” 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诸葛瞻连忙顿住了哭声。 双双和阿虫不敢逃跑,只得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镇东将军厉声问道。 阿虫还想挣扎一下:“阿母,他说阿姊是小人,还骂阿弟是胆小鬼,我们气不过,所以就想教训……” “我看是你们想要挨教训!” 镇东将军怒不可遏,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鞭子,干脆直接上手。 “到他人府上作客,居然不知礼仪,殴打主人家,如此恶客作为,简直就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啪啪啪!” “阿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哇哇哇……” 打架没哭,挨了镇东将军的铁砂掌,双双和阿虫哭得比诸葛瞻还惨。 反倒是丞相夫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看着镇东将军下这么重的手打孩子,让她于心不忍,放开诸葛瞻,走过来拉住关姬: “好了好了,他们还是孩子呢,孩子之间玩闹,值得下这么重的手?” 然后又转过头来斥责诸葛瞻: “你比双双和阿虫年长,又是叔父,不能以身作则就罢了,居然还对侄辈口出恶言,成何体统?” 诸葛瞻看到双双和阿虫挨打,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但却是没有想到关阿姊下手这么重,看得他都有些害怕。 此时再被阿母斥责,脸上就是有些羞愧。 只听得黄月英叹息一声: “以前你的大人一直没空管你,吾又是一妇人,过于宠溺你,这才让你如此不识礼数。” “我方才与你的兄长说好了,以后就由他教你学问,以后你每隔一日就去他的府上,与双双阿虫他们一起学习。” 诸葛瞻一听,下意识地看了看泪涕齐流的双双和阿虫,再看看怒气未消的镇东将军,小脸顿时就是煞白。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4章榷场 十月的关中,只不过是寒意初起,但对于雁门以北的人们来说,却已经是寒意凛然。 大汉平复关中后,除伪魏所设郡县,复后汉旧制, 在白登山一带,重建平城。 迁泄归泥等鲜卑残部,并州五部匈奴中的北中南三部,及罪犯、战犯等共计七万人到此,划分草地,圈养牛羊, 开山挖矿。 又由护鲜卑校尉王平领军驻扎山口要隘,防备胡人越过白登山南下。 北方草原一旦起了寒气,就意味着寒冬已经到来, 白灾随时降临。 越来越多的胡人开始尝试越过旧日关塞,想通过山口进入南边避冬。 山口的夜里,地面结了一夜的冰霜,日头一起来,冰霜开始化成水汽,缓缓上升,在山谷中凝而不散,形成白雾。 鸣镝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从初冬清晨的白雾里飞出来,插到山口通道的泥土上,箭羽仍颤出残影。 “来人止步!” 挎刀持弓的汉军士卒从白雾里走出来,对着前面喊道: “做什么的?” 来人不敢越过鸣镝, 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将, 将军,我们是来换东西的。” “换东西?换什么东西?” “牛羊马, 换点过冬的毯子和粮食……” 听到对方的话, 士卒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现在都入冬了, 别人早就换完了,你们怎么会现在才来?” 今年大汉在平城确实开了一个榷场,塞外的胡人部落可以赶着牲畜过来换取毛料和粮食。 但由于并州战乱初定,再加上又是刚开不久,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开。 塞外的胡人也不确定真假,不敢轻易前来——汉人还是很可怕的,特别是这一次从西边穿过大漠过来的汉人。 就连轲比能大人的部族,听说都被他们屠戮殆尽。 让不少人想起了草原上关于汉人的古老传说。 所以在不知道并州新主人的态度之前,大伙都是在观望,没人敢轻易涉险。 除了附近几个走投无路,没有办法熬过今年冬天的小部落,打算过来碰碰运气。 至于这种时候才过来交易的,基本不会是附近的部落。 眼看着随时要下雪,万一回去的时候走到半路,遇到了白灾,别说能不能在冰天雪地里熬过去,能不能认得路还是个问题。 除非他们是不打算回草原了,在平城安家? “回将军,我们是从弹汗山过来的, 得到消息出发的时候,已经晚了。” 胡人一急, 说话就有些结巴起来。 但凡在边境生活久了,胡人部落里都会特意养几個会说汉话的人,当然,也有一些人,本来就是为了躲避战乱逃到塞外的汉人。 “我们不认得路,赶了好久的路,问了好多人,这才赶到这里。” 弹汗山? 汉军士卒非并州人士,故而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既是前来交换,你们的头领是谁?” 胡人译者转过头,对着身后叽哩咕噜说了一番话。 只见又一个胡人站了出来,对着这边这边恭敬地抚胸行礼,同时嘴里还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们两个过来。” 胡人首领听了译者的翻译,本是有些犹豫,但看到汉军士卒身后的哨楼,隐隐有寒光闪现。 再转头看看身后,终是叹了一口气,听话地走了过去。 确定两人没有威胁之后,又有一个汉军士卒从后面走出来。 “走吧,让我们检查一下你们的货物。” 汉军设在平城的关卡,远比曾是此处主人的泄归泥严密得多。 这一次过来的胡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小部族。 粗略数了数,也就两三百头牲畜,由二三十个裹着粗羊皮的胡人看着。 再看看胡人手里的武器,也就骨制弓箭可能有点杀伤力。 其他的明显都是手搓出来的粗制滥造兵器,大概也就是有个心理安慰。 “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个山坳,那里会有人接应。” 所谓的山坳,其实就是山谷里稍大一些的小平地。 那里驻扎着一队五十来人的汉军,算是平城的第一道警戒线。 在确定来人没有威胁之后,汉军让他们继续前行的同时,一边派出传骑往后方报信。 待这支胡人走出山口,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 此时已是天色开朗,日头明晃晃的,唯有时不时从后面吹过来的冷风,让人禁不住地裹紧身上的粗羊皮。 放眼望去,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羊群咩咩,马儿嘶鸣,牧犬汪叫。 一切显得平静而富足。 与山外的草原比起来,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他们梦中的理想之地。 再远一些,一座汉人的城池依山靠水,正对着山口。 汉人的榷场,就设在城门外。 这个榷场,其实也是一个货物集散地。 理论上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可以来这里交易。 牛羊、马匹、盐巴、毛料、甚至粮食。 所谓的理论,意思就是实际上的操作,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变量。 比如说,若是雁门塞以南的商队,想要把货物运过来交易,那就必须先要在并州刺史府取得路凭,顺便把关税给交了。 而雁门塞以北,则没有这个规矩。 毕竟大汉曾承诺过,汉夷如一,在平城开榷场,就是为了惠及雁门塞以北的胡人兄弟,简称“惠胡”。 胡人兄弟这些年来,过得太苦了,所以在榷场方面,对胡人兄弟有一定的优惠政策。 以此吸引草原上的胡人兄弟,特别是幽州那边的胡人兄弟前来交易。 目前而言,平城榷场内最有实力,最有信誉,最童叟无欺的交易商,非兴汉会莫属。 因为兴汉会无论是交付钱粮还是交割货物,都是最为及时。 对于胡人部落来说,能让他们当场交换到自己想要的货物的商家,那就是良心商家。 平城榷场良心商家的负责人现在是许游,乃是前司徒许靖之孙。 许靖与许慈曾一起避难交州,后又一起来到蜀地,颇有些交情。 故而许靖去世后,许游以兄称许慈之子许勋。 许勋现在九原都督府的护军,而许游与邓良一样,还没有入仕。 “这牛怎么这般大?” 十来头大黑牛即使是在几百头牲畜里,也很是显眼。 许游上前,张开手掌,大概量了一下牛肩高,几乎快有一丈了! “这牛哪来的?” 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不禁围着大黑牛上下打量。 什么羊啊马啊,他是一点不在乎,毕竟兴汉会搞了这么多年牧场,连专门产细绒毛的羊都弄出来了。 更别说还从西域那边引进了一批西域天马,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他也是见识过的。 别说马,就是当年兴汉会龙头老大满世界寻找大公驴的时候,他还经手过几头呢。 但这么高这么大的大黑牛,他是真没见过。 一看就很有劲,怕是把田耕坏了牛都不累。 “尊敬的大人,这些牛,我们是不卖的,是用来运东西的。” 译者连忙不敢得罪眼前的贵人,但又不得不站出来说明。 这些大黑牛,不但力气大,而且筋骨极壮,无论是用来拉车还是驮东西,都比马匹好用多了。 而且牛筋韧性上佳,用来制作弓箭也是极好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牛极为耐寒,甚至可以在雪地里行走,这也是他们把货物运回部落的保障。 “不卖?” 许游一听,看了一眼那些裹着羊皮,被冻得脸皮都有细裂纹的胡人,再看看神色有些紧张的译者和头领。 他呵呵一笑,却是没有生气: “不卖没有关系,你们能来这里交易,那就是信得过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来来来,朋友,说说,你们打算想要换什么东西?” 听到眼前这位汉人这么说,译者和头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大喜的神色。 头领能听得懂汉话,但却是说不好汉话,只见他连忙对着译者比比划划,激动地说了几句胡语。 “尊敬的大人,草原上的冬天快到了,我们部族缺少冬天里取暖的衣物。” “所以我们想要用这些牲畜换一些衣物。” “这个事简单,”许游一挥手,然后转过头,吩咐道,“把毛料搬过来。” 很快有人抱了一匹毛料过来,放到桌上。 “全天下最好的布匹,有了它,就是白灾来了,也能让伱们的族人温暖如春。” 许游拍了拍毛料,“你们可以摸摸。” 头领上前摸了摸,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再是狂喜。 “还有这个毛料做成的衣服,你们可以穿着试试。” 许游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件有些脏,还带着某些膻腥味的厚毛衣,递了过去。 头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游往前递了递,大方道:“没有关系,穿上试试。咱做生意,可不是光嘴上说说,可是货真价实。” 头领这才迟疑地接过去。 “这样,就这样套进去就行。” 这可比比裹羊皮暖和多了。 头领笑得嘴都快要咧开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暖和,真暖和!” 他指了指毛料,又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牲畜:“卖,换!” 许游会意一笑,指了指头领身上的毛衣:“十头羊一件衣物。” 头领还没有说话,译者就已经惊呼起来:“这么贵!” 头领则是如同身上着火般地脱下毛衣。 “这可是大汉最好的织工用最好的织机织出来的衣物,就算是大汉内地的贵人,都不一定能穿得起。” 许游似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反应: “要不然你们也可以换毛料,一匹毛料,也是十头羊。” 很明显,一匹毛料比起一件衣物,似乎要划算得多。 头领没有丝毫犹豫:“毛料,要。” “马呢?也卖吗?” “对。” 对于凉州马场培育出来的优良战马,这些胡人的马匹其实并不算太好。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 “一匹马,二十匹毛料,我全要了。” 在大汉,现在一匹毛料在三千钱左右浮动,和上等的精绢差不多。 二十匹就是六万钱,算是普通的战马价格。 但这是大汉内部价。 出口价嘛,就算不在后面加个零,至少也要翻一倍。 谁叫大汉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方向呢? 现在胡人居然能享受到内部价,这自然是托了平城榷场“惠胡”政策的福。 这个价格,简直就是让胡人喜出望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大,大人,你是说,二十匹?” “对,二十匹,相当于两百头羊。”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译都都快要语无伦次了。 就连头领,也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人,多谢,多谢,大人……” 在清点马匹和羊群的时候,许游的目光,又落到了正默默吃草的大黑牛身上。 “一头大黑牛,也是二十匹毛料,和马匹一个价,卖不卖?” “多少?” “二十匹!”许游伸出一个巴掌,“相当于两百头羊。” 头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译者。 译者这一下,都有些结巴起来:“尊敬的大人,你是说,你是说,两百头羊?” 许游点头:“对。” 他指了指那二十来头大黑牛,“只要你们愿意把这些牛卖给我,你们部族今年冬天不但有足够厚的衣服,而且还会有足够多的粮食。” 胡人带过来的马匹并不多,也就三十来匹。 事实上,对于草原上的部落来说,养马也不是说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他们往往更倾向于放羊和放牛,因为这是他们食物的来源。 而养马的成本远要比养羊和养牛来得高。 从译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头领激动噗通一声,当场跪下来,对着上天喃喃祈祷。 一定是天神的眷顾,这才指引着他来到这里交易。 祈祷完毕,头领站起来,又对着许游恭敬地行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汉话说道: “尊敬的大人,你的胸怀,如同草原一样辽阔,你的仁慈,如同天空一般宽厚!” 许游呵呵一笑:“这么说,你们愿意卖了?” “愿意,愿意,我们十分地愿意。” 三百多头羊所能换来的东西,不到二十三头大黑牛换来东西的两成。 看着堆积如山的毛料和粮食,几十个胡人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会摸摸毛料,一会抓起粮食放嘴里尝一口。 “你们打算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回去呢?” “请大人放心,在山的那一边,我们还有一些族人在等着,我们会让他们过来帮忙。” “而且他们手上,还有一些牛羊,到时候会全部赶过来交换。” 这一次大黑牛卖出了大价钱,族里就不用再卖那么多羊,甚至连马也可以留下来。 族里的勇士有了马,就不用害怕草原上的敌人。 许游没有在意这些胡人的小心思。 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说,小心谨慎是必要的。 “这么说,你们还要在这里等?” “是的大人,希望你能让我们守在这里两天,我们可以用五十头羊当报酬。” 许游哈哈一笑: “朋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专门腾出一个仓库出来,给你们放这些东西,而且你们这两天也可以呆在里面。” “这样的话,你们晚上就不用被寒风吹着。”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忙了这么久,你们也饿了吧?来人,给这些远方过来的客人送些热汤来和吃食来。” 热汤是熬好的骨头汤,吃食是掺了梅菜和些许碎肉的饼子。 一众胡人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再加上早就又饿又冷又累,吃像有如饿鬼投胎。 许游又让人拿来一坛酒,给译者和头领倒上一碗: “来,朋友,请尝尝我们这里的好酒。” 一碗烈酒下肚,两人只觉得全身先是变得暖和,然后再开始发热,甚至冒汗,最后整个人都有些飘乎乎的。 这种舒服的感觉,非言辞所能表述。 “这叫雪中火,是冬日里御寒的好东西。”许游笑眯眯地说道,“就算是在雪地里,只要喝上一口,全身也能像烤火一样暖和。” “这个,多少只羊?” “五十只。” “换!”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5章提成 “雪中火”是个好东西。 入口如火烧,入腹如火燎。 一碗下去先燎腹,二碗下去再燎血,三碗下去就燎体。 四碗下去,羽化登仙——感觉,感觉自己已经羽化登仙。 细细切碎的臊子肉, 肥瘦相间,炒好以后放入烤好的饼子里,一口咬下去,满口流油,油而不腻,委实可口。 再配上一口雪中火。 神仙的日子都不换。 “哈!” 部族首领乌牛舒服地吐出一口酒气, 只觉得这里是多么地美好。 若不是今天与眼前这位汉人管事第一次见面, 看在对方给了自己这么多好处的份上,他都想要和对方结成兄弟。 “你们比东边的汉人好得太多了, 明年我们还会来这里继续来这里。” 译者也喝了不少,有些大了着舌头给乌牛做翻译。 他伸出大拇指,“要是那里的汉人也像你们这样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起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了。” 许游微微一笑,然后又摇头道: “这个嘛,其实我们也想过去的,只是那边的人,和我们并不是一伙的。” “我们都叫他们魏贼,他们和我们是死敌,他们是不会愿意让我们过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两人倒上酒,然后晃了晃酒坛,示意里头已经空了。 乌牛点了点头, 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又咕噜地说了一句,再珍惜地抿了一口酒。 译者说道: “我们也听说了,这些年你们一直和他们在打仗。” “早些年的时候, 轲比能还在东边,也经常跟他们打仗。” “我们还知道,以前在这里的部族,也是听命于他们,也经常跟轲比能打仗。” 许游听到对方提起轲比能,眼中目光一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轲比能被魏人赶到西边的那些年,还留在东边的部族,现在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有些人重新听命于魏,魏贼?” 有了好处,译者很快就入乡随俗换了叫法: “更多的,是各个部族之间日夜厮杀不停,每天都有部族消失,又有不少部族冒出来。” 他说到这里,不禁叹息道: “更北边的高车人也趁机不断南下,不断抢夺我们的草场。” “高车人?” “就是大漠最北边的丁零人,他们喜欢用高大的车子拉东西, 所以也叫高车。” 许游点头, 表示明白了。 许靖好歹也是季汉的第一位司徒,许游作为许靖的孙子, 这点学问自然还是有的。 前汉的时候,苏武在北海(即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一带)那边放羊,没有粮食吃,只能挖野鼠洞,抢老鼠所储藏的果实吃。 后来匈奴人於靬王到北海打猎,见到苏武之后,很是钦佩他,于是给他送了衣食。 哪知好景不久,於靬王病死,苏武没了庇护,丁零人在冬天趁机把苏武的牛羊都偷走了,让他差点没冻死饿死。 也就是说,从前汉那时起,丁零人就已经生活在北海那一带了。 作为大汉子弟,许游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段历史? 所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外面,突然问道: “所以你们这些大黑牛,其实是从南下丁零人的手里得到的,对不对?” 乌牛和译者顿时大惊: “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游笑而不语。 同时心里鄙夷道: 你们这些胡夷,连文字都没有,又如何知道汉家史书之悠长? 看到许游高深莫测的模样,乌牛顿时心生敬畏之意,只道对方是用不知名的手段,知道了自己的所有一切。 当下便又说了一些话。 译者继续翻译道: “不敢瞒大人,这些大黑牛,确实是我们从南下的丁零人手里得到的。” “他们所在的北边,有一种野牛,又高又大,力气极足,而且从小生活在冰雪里,所以又很是耐寒。” (即曾遍布欧洲至西伯利亚的欧洲野牛,同时也是后世美洲野牛的祖先) “那些丁零人,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把自己养的母牛放出去,引诱野公牛前来配种。” “所生下来的牛,就是这种大黑牛。这种大黑牛,力气很大,高车人用这种大黑牛来拉他们族里的大车,可以拉很多东西。” 这就解释得通了。 许游再次若有所思,他想起了一个事情: 听说会首前来巡视并州的时候,就曾提起过高车。 不过那个时候仅仅是从鲜卑人嘴里打听到的,没有人亲眼见过。 现在这些大黑牛,可算是间接的证据。 北方大漠草原的胡人,果然真如会首所言,简直就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会再冒出一茬,源源不断。 不过许游的心思重点并不在这。 毕竟对付胡人,啊呸,我的意思是说,如何教化胡人,大汉现在已经有了一套非常成熟的流程。 既方便,又高效。 许游所想的是: 记得当年会首出山的时候,不少人认为他或者他的师门与南中夷人有深仇大恨,所以才出了劳力买卖那么個毒计。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所以大伙对会首知道传说中的林邑有一种良稻,倒也不难理解。 可是现在,会首似乎对北方胡人也很了解的样子啊! 若不然,会首怎么会做出方便在草原上行驶的大车? 这些大车,听说与高车所用的大车颇有些相似。 若非会首亲眼见过,他怎么突然就能做得出来? 那可是北海,传说中的北海。 会首,或者他的师门,总不会跟从极南到极北的胡夷,都有仇吧? 这是怎么做到的? 许游思绪纷飞,而译者大概是喝得有些大了,仍在絮絮叨叨: “这些高车人一来,大漠上的纷争,就更加混乱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许游听到这个话,心头一动,按下对会首的猜测,他面带礼貌的笑容: “那边的魏人,不管吗?” “前两年还好一些,若是在边境上闹得大了,他们还会派人过来警告一下。” 说着,译者摇了摇头: “这两年越发地不行了,他们只管向我们要马,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管。” “那你们为什么不卖给他们?”许游脸上带了好奇的神色,“我记得,弹汗山那边,不是可以直接南下与魏人买卖吗?” 弹汗山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统一草原,让大汉三路大军全军覆没,大漠雄主鲜卑王檀石槐的王庭所在。 檀石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王庭设在弹汗山? 因为弹汗山往东,可以控制幽州辽东。 往西,可以威胁并州,进而控制九原。 最重要的是,弹汗山往南,则是阴山山脉、燕山山脉、太行山山脉的交汇处。 所以这一带山势低矮,有不少山口,可以让骑兵轻易翻山而过,直通河北平原。 这一带,正是代郡,上谷郡,同时也是历朝历代中原政权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锋之地。 其中最著名的关口,莫过于居庸关。 但居庸关并不足以万无一失地保障幽州郡治蓟县(即后世的北平)的安全。 因为就算是一千多年后,后世的明朝,即便是花了无数钱粮筑起来内三关,驻守重兵,仍无法阻挡北方铁骑。 后金屡屡绕过居庸关,劫掠京都周围州县。 一望无际的河北肥沃之地,一旦被骑兵进入,那就是随意纵横驰骋。 而历史上著名的土木堡之变,也正是在居庸关以北不远的地方发生。 然后瓦剌军趁胜南下,不费吹灰之力越过以居庸关一带的关塞,兵临京都城下。 所以和守江必要守淮一个道理,想要以居庸关为主枢纽的关塞发生作用,就必须要先守住北方扼守山口的广宁城(即后世的张家口)。 这就要各个关城与关口之间相互紧密配合,这就非常考验各处守军的默契。 否则一处有失,那就会形成连锁反应,处处都是漏洞。 若不然,就是像汉唐那样,干脆直接主动出击,出兵塞外,把塞外当成战场,让敌人根本没有机会攻打边塞。 自从轲比能被驱赶去九原以后,幽州北境就安宁了许多——至少对魏国来说是这样的。 按理来说,若是魏国想要从胡人买马,那么直面北方大漠的广宁城就是最好的交易地之一。 像乌牛这种,舍近求远,宁愿从弹汗绕远路来到平城,可算不上优先选择。 “其实我们原本也是想要南下,把这些牲畜卖给魏人的。” 译者解释道,“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广宁城一带,也不知从哪来了一个部落。” “他们盘踞在山中,不但经常袭击南下交易的部落,甚至从广宁城运马去塞内的魏人队伍也被打败。” “他们来去如风,极是凶悍,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说到这里,译者似乎有些尴尬,咳了一声: “不过现在想想,也幸好有了他们,这才让我们想着来这边碰碰运气。” 听到译者这些话,许游面不改色,不知是没有介意,还是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问道: “那南边的魏贼呢?他们的马被劫了?难道就不管了么?” 译者摇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听说,南边的魏贼,也不是没有派人去寻找他们,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结果。” “要不然的话,那条路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不能通行……” 许游闻言,笑而不语。 暗道能通行就有鬼了。 不,应该就算是能通行,那也一样有鬼。 鬼王的鬼。 平城在西边,广宁在平城的东北方。 两地之间,虽隔着阴山余脉与燕山。 但正如前面所言,广宁到居庸一带,因为处于阴山山脉、燕山山脉、太行山山脉的交汇地带,所以山势低矮。 所以骑兵从平城出发,可以轻易到达广宁城的后方,直接切断广宁城与居庸关的联系。 往北,可以劫掠广宁城周围。 往南,可以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直叩居庸关。 面对刘浑所带领的大汉精骑,莫说是草原上的胡人。 就算是驻守居庸关关塞内的魏贼,只要他们有胆子从居庸关出来,刘浑就能教他们做人。 现在的幽州,可不是以前的幽州。 司马懿收缩在中原之地,根本不管冀州与幽州的死活——当然,他暂时也没有对二州发号施令的大义名分。 而有大义名分的曹爽,能力本就不足,再加上河北离许昌实在是太远——中间还隔了一个司马懿占据的司州。 所以河北之地,根本就不是他的重点关注方向。 现在的他,只想着如何拢络江淮与荆州一带的大军,以抗衡手握重兵的司马懿。 所以只要刘浑自己不作死,带着骑兵去攻打广宁城或者居庸关这种重要关城。 再加上平城这边的物资支持,那么广宁城到居庸关一带,就无人是他的对手。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冯右骠骑一定要重建平城的原因之一。 大同盆地地下全是煤,但平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北出大漠,西连九原,东控军都陉,随时为破居庸关,攻取河北做好准备。 很是耐心地听着乌牛与译者的抱怨,许游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然后对他们说道: “我的朋友,你们现在知道了这里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我相信,就算以后那条路通了,你们也不会再与魏人交易了,对吧?” 乌牛点点头,说了一些话,然后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尊敬的大人,这是自然,没有人会愿意跟这些粮食和衣物过不去。” “说得太对了!我们做交易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粮?此话甚得吾心啊!” 许游一拍大腿,然后叹息道: “不瞒两位,我本以为开出这么高的价格,今年还以为能收上来不少牲畜呢。” 说着,他摇了摇头,“没想到……唉!” 他再看向对面两人,恳求道: “所以我在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两位帮个忙。” 乌牛今日得了许多好处,又被许游请吃请喝,喝大了之下,恨不得把许游当成自己亲兄弟一般。 也不管许游想要让自己帮什么忙,直接就是拍着胸脯大声应了下来。 “其实这个事情也很简单,就是请两位回去之后,多在弹汗山那边,讲一讲这里的情况。” “若是明年有更多的人过来,”许游想了想,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这样吧,若是你们能让更多的人过来交易。” “只要他们报着你们的名字,每卖给我一头战马或者大黑牛,我可以白送你们一匹毛料。” 一匹战马二十匹毛料,提成百分之五,不算高。 但乌牛明显算学不太好。 他一听许游这个话,原本已经有些醉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汉话不好的他,居然能吐字清晰: “白送?” 许游点头:“对,白送,不管伱们是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们来我这里卖战马,我都可以额外给你们白送一匹毛料。” “羊呢?” 许游摇头:“羊不要,只要战马和大黑牛,普通的马匹和犍牛也不行。” 虽然条件有点苛刻,但…… “没问题!” ps:明朝防范草原,有内外三关。 外三关是指以大同为中心的三个关口,如今掌握在季汉手里。 而内三关,则是指以居庸关为重点的三个关口,目前在幽州范围。 相关地图请打开评论,自古一楼一简单。 (非起点的书友,不要再问为什么看不到图,因为只有起点评论能看到)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6章准备 人家是酒过三巡开始谈事情,但在许游这里,是一坛酒喝完了,这才谈了一半正事。 看到乌牛介绍费这么感兴趣,许游也跟着来了兴趣。 他拍了拍乌牛,亲热地说道: “乌牛首领,其实除了战马和大黑牛,你还有其它办法从我手里得到毛料。” “还,还有什么?” 乌牛和译者都是有些茫然。 《蜀汉之庄稼汉》第1136章 准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37章汉吴之别 日头偏西,马匹放完风之后,虎骑军这才开始响起回营的号角。 考虑到吴国过来的见习骑卒,可能会有些人生地不熟或者水土不服。 所以虎骑军还特意划出一个单独的营地,让他们住宿在一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在所有人都回到营地后,有人直接走向营地的帅帐: “禀将军,朱熊求见!” 《蜀汉之庄稼汉》第1137章 汉吴之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38章路线问题 因为是以严法治国,所以刑加于人,须得谨慎小心,不可滥用。 主政者的这种思维,反而让蜀汉的政治斗争远比魏吴两国温和,极少出现流血。 这在古代是一种很难得的思想。 以法治国, 又能自我克制,不滥用刑罚,对于同时代的对手来说,这更是一种进步。 冯都护沉吟了一会,然后看向蒋琬,虚心地请教道: “以蒋公之见,那这大赦之事,当如何是好?” 蒋琬此时已经探明了冯都护的态度,终于没有再遮掩自己的看法: “琬之智,远逊丞相,故不敢轻改丞相遗制,故依琬之见,还是不要大赦为好。” “不过对于那些犯了律法之人,琬以为,还是要仔细甄别审核一番,免得有人以严法之名,乱用刑罚。” 冯都护点头:“有理。” 看到冯都护这般好说话,蒋琬大喜,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道: “督农杨敏,在汉中有罪而入狱,尚未判决就遇到陛下迁都长安,现在汉中官吏派人前来询问如何处置此人。” “此人还是颇有些名声的,做事也算勤勉, 就是性子有些刚直, 以前得罪了不少人,故现在有人欲重其罪。” “琬深以为忧, 此举乃是坏国家之法也,依琬看来,如今当尽快派人前往汉中,按律法定杨敏之罪。” “如此,既表明朝廷不行大赦之意,又免得有些人以为丞相去后,朝廷会变动丞相生前定下的国法国策。” 作为大汉的大管家,特别是前些年一直呆在锦城,蒋琬深知: 大汉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从来没有停止过想要让朝廷放松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的尝试。 以严法之名,故意加重刑法,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尝试: 故意破坏朝廷法令,让律法变成一纸空文,最后只会是让法不可依。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外如是。 看似一个小小举动或者政策,都要小心再小心,须得考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冯都护没有蒋琬想得那么多,他听到“督农杨敏”,反倒是有些惊讶地看向蒋琬: “若是永记得没错, 丞相去后,蒋公至汉中领尚书台,这个杨敏,曾诋毁过蒋公吧?” 丞相病逝前,把外事托于冯都护,把内事托于蒋琬。 冯都护战功赫赫,犹有杨仪之流不服,乃至愤而投贼。 蒋琬一直以来都是代替丞相留守后方,替前方大军筹备衣食。 丞相去后,居然能接替丞相处理全国政务,成为文官实际上的第一把手。 自然更会有人不服气。 督农杨敏,就曾公开说蒋琬是“作事愦愦,诚非及前人。” 意思就是做事糊涂,根本比不上前任。 大约就相当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若是换成心狠手辣的某人,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事。 幸好蒋琬是个谦谦君子。 此时听到冯都护说起这个事,但见他坦然一笑: “杨敏之语,琬早已闻之,但琬以为,此人所言,诚为实话也。” “不然,琬岂不是敢自比丞相?比不过才是正常。” 冯都护听到这个话,再看看蒋琬坦然自若的模样,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佩服之意。 与这等君子共事,真幸事也。 怀着这样的心思,冯都护忍不住地为蒋琬说了一句公道话: “话虽如此,但此人说蒋公糊涂,却是太过了。” 蒋琬仍是不在意地笑道: “不然。琬既不如丞相,政事的处置自然就远不如丞相在时那般高明,处置政事不高明,难道还不算糊涂吗?” 言毕,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两位朝中大佬达成共识,除非天子反对,否则的话,朝议的结果基本就是确定下来了。 天子会反对吗? 蒋尚书令看了一眼冯中都护,他非常确定:不会。 冯都护不知蒋琬心中所思,或者对于他来说,他比较相信蒋琬的执政能力,相信蒋琬能处理大赦这件事。 两人就大赦达成一致,冯都护却是出乎意料地提起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记得这些年贵公子一直是呆在汉中吧?” 当年冯都护初设陌刀队时,中间还曾有过一些波折。 比如说负责陌刀生产的汉中冶,曾出过一次质量事故。 期间涉及蒋琬的儿子蒋斌。 时为越巂长史的冯都护大怒之下,一书问责。 后果就是蒋斌褪衣袍,裸上身,亲自下炉锻造,补齐了陌刀。 再加上蒋琬与冯都护的交情,这個事情才揭了过去。 不过受此事的拖累,咳咳,也有可能是冯鬼王这些年来职权愈重,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蒋斌冒风险去得罪冯某人。 所以蒋斌从那时起,就一直呆在汉中冶。 当然,呆在汉中冶也不并算是坏事。 这些年来,大汉南征北战,东征西讨。 汉中冶一直承担着给大军锻造武器盔甲的重任,成为事实上最大的武库。 同时也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实权部门。 不过随着天子迁都长安,长安城内,自然要成立名副其实的武库,汉中冶的地位,肯定会不断下降。 蒋斌若是继续呆在汉中冶,怕是要被边缘化。 只是蒋琬虽为尚书令,但地位声望远不如丞相,私下里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再加上他又是诚实君子。 最重要的,是有丞相这个前任作表率——诸葛乔可是在南中喂了好多年的蚊子。 徇私? 不存在的。 以他眼下的情况,自然不可能提拔自己的儿子。 不但不能提拔,还要注意避嫌。 没曾想到,他想避嫌,冯都护却是主动提起。 一向沉稳的蒋琬不知冯都护是何意,犹豫了一会,这才点头说道:“没错。” 当年冯都护并没有深入追究自己儿子的失误,蒋琬知道对方这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要不然,没看如皇亲国戚的縻家、刘家的郎君,都差点没被整得生不如死? 更别说街亭一战,陌刀队大绽异彩,生生扭转了北伐陇右差点失败的局面,越发显得自己儿子在陌刀一事上的过失之大。 事后大郎还能平安无事地呆在汉中冶,这已经算是难得。 若不然,要是陌刀质量不过关,在街亭大量折损,导致这一战功亏一篑,大郎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那可就难说了。 冯都护看到蒋琬的神色,知其心意,试探着问道: “令郎这些年来,做事也算是勤勉,积累了不少功劳,蒋公就没想过培养一下他?” 蒋琬闻言,立刻摇头: “犬子才浅德薄,吾只愿他能衣食不缺便足矣。” 冯都护似是早就料到蒋琬会如此,当下微微一笑: “蒋公怕是难如愿矣!我看令郎君,忠恳勤勉,颇有君子之风,有类蒋公。” “正所谓金埋于沙,难掩其彩。眼下正是汉室三兴的关键时刻,朝廷求才若渴。” “若是蒋公不愿意举贤不避亲,那说不得我就要越俎代庖,为国举才了。” 蒋琬大吃一惊:“中都护,这是何意?” 冯都护收起开玩笑的神情,敲了敲桌子,正容道,“河东那边,算得上是中原重郡。” “征东将军姜伯约,敏于军事,须得专注防备东面的魏贼大军。” “而典农中郎将石苞,虽有经国才略,但细行不足。” “故我欲再派一位德行皆备的贤才前去出任河东太守。”说到这里,冯都护看向蒋琬,“吾以为,令郎君是个好人选。” “万万不可!”蒋琬拒绝道,“中都护言河东乃重郡,诚是斯也!犬子德才疏浅,只会误了中都护的大事。” 冯都护笑而不语。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柳隐与蒋斌,皆是历史上的蜀汉灭亡时,守着汉中孤城不降的人物。 按理来说,好像应该是有三个人的,只是第三个人的名字,冯都护一直没想起来。 现在时间长了,他就更想不起来了。 毕竟后世的游戏里,姜维与柳隐有关。 而历史上,蒋斌又是蒋琬的儿子,同时又与钟会有关。 所以这两个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来。 但第三个人,守的城池名字没有特色,本人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特色,人际关系更是平平无奇。 没有背景,只有背影。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有能力,想来最终还是会出头的。 柳隐已经出头了,此时正当用人之际,直接任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人,自然比冯都护辛苦筛选人才更方便一些。 蒋琬自然不知道冯都护心里所想,但他看到冯都护脸上虽带着笑容,但并没有接自己的话,便知道对方心意已决。 虽然为了避嫌,不能亲自提拔自己的儿子,但有人愿意提拔,蒋琬还是站起身来,对着冯都护深深地行礼: “犬子无才,侥幸得入中都护之眼,琬替他谢过中都护提拔之恩。” “蒋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说了,我只是为国举才。” 冯都护连忙扶起蒋琬,然后开玩笑般地说道: “河东虽是重郡,但眼下东面有贼人重兵,随时会发生战事,只盼蒋公莫要怪我把他放到险地才好。” 蒋琬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中都护未至弱冠之年,就已经开始领军陷阵,如今已逾十载矣!汉家儿郎,莫不以中都护为表率。” “琬身为国家重臣,岂敢阻拦自家孩儿报效朝廷?” 榜样的示范作用是很强大的。 大汉这些年来,涌现了一大批以冯都护为首的年青将领。 不但有勋贵子弟,也有世家子弟,更有普通百姓子弟——讲武堂首席大师兄张远,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再加上冯都护那些什么“十步杀一人”“大漠孤烟直”“汉家战士三十万”等等诗文。 还有换着花样吹捧汉家丰功伟绩的说书人。 当真是极大地刺激了不少郎君马上博取功名的热情。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蒋琬若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渴望建功立业,那就是假话。 “有蒋公这句话,那便足矣!” “还是要谢过中都护。” 蒋琬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而来,又怀着复杂掺杂着些许喜悦的滋味而去。 “蒋公琰这是在试探你。” 送走蒋琬后,右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醒了一句。 正高兴着的冯都护顿时就是一怔:“什么意思?你不是在监督少府的人帮你建府邸么?难道还听到我们谈什么了?” “得知蒋公琰登门我就赶过来了。”右夫人白了他一眼,拉着他进屋,“大赦的事情嘛!蒋公琰这是在利用这件事试探你呢。” 冯都护闻言,眼皮就是一跳:“试探?试探我什么?有什么好试探的?” 右夫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自然是试探你执政之后的态度。” “哈?” “如今大汉的政事,阿郎与蒋公琰共执之,就算你们以前有交情,但终究是没有合作过。” “现在才刚开始,可能还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久了,终究会出现分歧。” “所以依妾看来,蒋公琰这一次登门拜访,看似与阿郎讨论大赦,未必不是存了看看阿郎有没有改变丞相遗制的心思。” 冯都护闻言,似乎有几分明悟,似乎又更加疑惑,只见他坐到右夫人身边:“四娘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阿郎想想,蒋公琰借着大赦的话题,话里话外提了多少次丞相?” 右夫人侃侃而谈,“其实他就是想说一个意思,欲效前汉,萧规曹随。” 想起前面蒋琬说了一大堆话,偏偏自己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根本摸不准他是赞成大赦还是反对大赦。 冯都护这个时候才恍然过来:“原来如此啊!” 然后又有“啧”了一声:“嗨!他要萧规曹随,不想大赦,直说就是,何须这般遮掩?” “所以我才说他是在试探你啊!”右夫人瞟了一眼冯都护,“他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为了功越前人,想着改变前人之制呢?” 冯都护一怔:“蒋公琰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年纪啊!” “蒋公琰已经老了,从他不甚恋权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野心。” “但阿郎不一样,天子也不一样。皇帝姊夫和阿郎,都是正值青壮,最是雄心勃发的时候。” “他就怕阿郎为了自己的雄心,在掌权之后欲大动干戈来证明自己。” 年青人嘛,大多都有闯劲。 更别说冯都护在外人看来,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 如今年纪轻轻,却能手握重权,意得志满之下,若是滋生骄淫盈溢之心,擅改制度,那也是常见之事。 远的不说,东边就有一个姓曹的例子。 最怕的是,年青天子与冯某人一拍即合,准备冒然大干一场——毕竟天子与冯某人的关系,那真是非同一般。 到时候就算蒋琬有心阻止,那也是无力阻拦。 冯都护听到右夫人这么一剖析,心里不由有些感叹蒋公琰的苦心。 同时又有些得意一笑: “吾岂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再说了,吾就算是不识好歹,但奈何家有贤妻?” 右夫人白了他一眼:“去!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冯都护嘿嘿一笑,大白天的转身就去关上房门。 而蒋公琰此时还未回到自己的府上,此时的他,脸上尽是轻松之色: 看来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丞相定下的制度,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汉家天子宽厚仁义,能纳谏言,仁君也。 冯中都护远谋稳重,能顾大局,良臣也。 汉室无忧矣!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39章并州长史 雁门塞以南的第二第场雪下来之前,晋阳的刺史府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姓诸葛,名乔,字伯松。 他上个月,刚刚被右骠骑将军举荐为并州刺史长史,如今正是过来就任的。 “哎呀,诸葛长史,吾等可是久候多时了,快请进,快请进!” 以并州刺史邓芝为首的一众官员,今日齐聚刺史府,一齐迎接诸葛 《蜀汉之庄稼汉》第1139章 并州长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40章亲事 以前季汉困于蜀地的时候,诸葛丞相恨不得把一个钱掰成两个钱来花。 又是和东吴,又是抑豪强,又是兴水利,从锦城的都江堰,到汉中的山河堰, 怕的就是粮食不够吃。 逮住一只土鳖就死命薅羊毛。 为了能持续薅,甚至连特区都能给土鳖开出来。 差点没把某只土鳖给薅成光头。 忆昔叹今,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大汉还能这么富的一天? 诸葛长史轻车上任,一开口就是拿些南中土特产给大伙尝尝。 管你是什么太原王家还是郭家? 甜不甜? 就问你甜不甜! 够胆就说它不甜! 就算在工业信息时代,这个玩意都是重要的国家战略物资。 仍处于半奴隶社会的三国时代,哪个敢说不甜? 什么叫财大气粗, 这就叫财大气粗。 本来并州的大族,一开始还觉得让自己前来迎接并州刺史府长史,有点大题小作。 并州刺史过来的时候,咱们过来迎接,那还说得过去。 现在区区一個长史过来,又让咱们过来? 真当我们不要面子? 可是…… 可是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对吧? 但糖是真的比饭还好吃。 所以当诸葛长史拿出一些南中土特产给大伙尝尝以后,宴席的气氛就突然热烈了许多。 作为太原大族之首的王郭两家,一反开始时的矜持,亲自起身向诸葛长史敬酒。 诸葛长史自然是来者不拒。 他笑吟吟地看着大伙越喝越高兴,脸上的笑容越盛。 自大人领军北伐时起,阿弟对陇右所用的,一开始就是这个办法: 一手红利,一手暴力。 听话的就给红利,不听话的就给暴力。 一直到现在收复关中并州河东,这仍然是个好办法。 很简单,很老套,但很管用。 红利不是白拿的,拿了好处, 就要听话。 诸葛长史不懂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但他知道, 这些红利,其实就是朝廷影响,或者说遥控地方,瓦解地方大族抱团的牵线。 若是有人拿了红利又不听话,朝廷就会扯一扯这些牵线。 这些牵线想要让你做什么动作,你就得做什么动作。 当然,不排除有人目光卓越,看出吃下这些红利的后果。 但那又如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除非你能拿出更大的红利,否则,就算是同族,也会有人把你顶下去——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正所谓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口号再响,能当饭吃吗? 苍头黔首都知道尽可能地往家里多扒拉一亩三分地呢。 不然怎么让家里人多吃一口饭? 这一场宴席,直到天色开始变得暗淡,主客这才尽欢而散。 走出刺史府,郭配上了马车,马车行至街道某个阴暗的角落, 忽又停了下来。 但见郭配掀起车帘,下了车,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一会儿,王家的马车出现在后方,也跟着停了下来。 郭配走过去,上了王家的车,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又开始辘辘地向前驰去。 车内在经过最初的静默之后,郭配率行开口问道: “你怎么看?” 王晨面色有些复杂,答道:“当是欲仿凉州旧事吧。” 郭配闻言,有些不耐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在说,你们王氏是个什么打算?” 王晨有些奇怪地看向对方: “这么大的好事,自然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难道还会往外推?” 郭配一怔,似乎有些意外王晨的顺理成章,他提醒道: “你别忘了,我们王郭两家,可是在魏国下了不少功夫。” 无论是王凌也好,郭淮也好,两人在军中职位都不算低。 在郭配看来,宴席上再怎么热情,那都是逢场作戏。 关系到族中的命运,哪有那么简单就决定下来的? 有商有量,才是正常。 王晨吐出一口酒气,靠到马车车壁上: “我没忘记,正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才决定参与发卖之事。” 王家经长安之乱后,族中的主要人物皆丧命,可谓是元气大伤。 如今王氏的主事人,正是王晨与王凌两兄弟。 王凌远在扬州,王晨就是太原王氏老家的话事人。 他做出的决定,可以在相当大程度上代表了王氏的意见。 但郭氏不一样。 就算是在胡人劫掠太原与河东的时候,郭氏作为地方大族,筑坞寨自保,没有遭到太大的伤害。 所以这等大事,郭配一个人无法作出决定。 王晨似乎看出了郭配的犹豫,语气幽凉: “记得七八年前,魏平帝(即曹叡)犹在的时候,宫内有郭贵人,甚得平帝所宠,乃是出自西平郭氏。” 说到这里,王晨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郭配。 “西平郭氏,虽说比不过太原郭氏,但好歹也算是地方豪族。” “汉国定西平郡的时候,没有对西平郭氏动手,但萧关一战时,郭氏欲举兵响应曹真,最后么……” 王晨再说下去。 最后自然是被灭族。 听说领军灭其族的人,现在就在并州,姓刘,名浑,字破虏。 “这么多年来,我们王家,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可比不过你们郭家人丁兴旺。” 王晨叹息一声,“我不是不知道,官府给的好处不好拿。但不拿的话,那就是说明你跟人家不是一条心。” 经营家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太原的地界,就这么大。 伱不拿,别人家拿了,到时候压力可不止来自官府,还会来自别人家,甚至来自同族。 郭配皱眉,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这季汉的官府行事,怎么是这副样子,莫说是魏国,就算是与后汉相比,也大有不同……” 以前地方官府,没有他们这些大族的配合,莫说是传到乡里,就是城中都有可能传不出去。 哪像现在的季汉官府,居然敢逼迫他们行事? 真是太嚣张了! “因为他们不需要依靠我们也能成事啊!” 王晨倒是看得清醒:“季汉的府库里,有足够的钱粮,季汉的考课法,能选出为他们所用的良才。” 同时兴汉会手里,还掌握有天下最赚钱的生意。 在以前,世家大族的耕读传家是: 耕,意味着掌握着庞大的人口和土地,垄断了生产资料。 读,意味着掌握着学问,垄断了智力资源。 朝廷想要治理天下,不依靠他们这些世家豪族,难道依靠那些一无所有的泥腿子吗? 当年刘玄(即更始帝)称帝,滥授官职,多有群小贾竖,膳夫庖人,三辅由是政乱,时长安语之: 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由是民心尽失,守着关中这么好的地利,又有大义名分,更始帝居然没能当几年皇帝,就兵败身亡。 泥腿子懂什么?还想靠他们治天下?作梦去吧! 耕可以靠抢,但读那是想抢,就能抢的吗? 可是谁又能想到,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兴势力,会有印刷术、造纸术、标音字典等等这些大杀器? 现在世家大族的耕读传家,就变成了真的只是耕读传家,混个温饱。 王晨不知道什么叫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但他知道:世道已经变了。 “王兄,我们不能再拿以前的老眼光看季汉了,以前那一套,大约是不管用了。” “我们王家,在魏国那边也不算太差,不用太担心,在汉国这边,反倒是要费些心思。” “还不如趁着现在季汉还有用到我们的地方,把族中子弟推出去,多占些先机,总不能,真让那些苍头黔首骑到我们头上吧?” 郭配默然。 他现在确定了,王晨在宴席上面的表现,不是演戏,至少是带了几分真心。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外头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郎君,到了。” 郭配与王晨告别,回到自己车上。 两车终于分开,一车驰入华灯初起的府内,一车驰入夜色中。 延熙元年十二月,连长安都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今年的长安要比去年冷,雪也要比去年大。 不过幸好,前两年冯都护治理关中有方,生产恢复得不错。 再加上陇右、汉中的支持,今年的冬日,并没有给长安带来多少困扰。 汉家天子下令,给城中孤寡鳏独分发柴米,民多悦之。 长安的雪后,红日当空,大地皆白,放眼望去,银光眩目,虹彩闪烁, 一辆马车行驰在章台大街上,行至镇东大将军府门前停下。 车子看起来很朴质,但若是细心观察,则可看出,整个车所用木料,皆是上等。 做工更是大工不巧,颇有返朴归真的味道。 这等马车,除了源远流长,底蕴不差的世家大族,大多人都是用不起。 有人上前叫门。 门房探出头来:“阁下找谁?” “敢问这里可是裴公府上?” 魏国前尚书裴潜,弃暗投明,归于大汉,得封镇东大将军,平阳县侯,领兖州刺史。 虽然叫门的人不过是个下人,但礼仪不缺。 门房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马,点头道:“正是。” 对方递上来一张拜帖:“不知裴公可在府上?我家主君特前来拜访裴公。” 门房接过拜帖,说道:“请稍候。” 然后把拜帖送入府内。 不一会儿,但见镇东大将军府侧门大开,裴潜亲自迎接出来: “郭君自太原远来,如何不提前告知一声?” 郭配早已从车上下来,对着裴潜行了一个大礼: “配,见过裴公。” “多礼矣!外面太冷,快到里面来。” “裴公先请。” 进入府门中,就是一个前庭,布置倒也雅致。 再加上红砖青瓦,甚是让人赏心悦目。 这让郭配有些惊讶: 长安虽是汉之旧都,但屡经战乱,如今才落入季汉手中不足三年,汉家天子更是迁都长安才大半年。 没曾想观城中景象,却是平和安定,颇有繁盛之象。 更别说章台大街上的权贵之家,居然多是新建。 这得多少人力物力? 带着郭配走过前庭的回廊,来到客厅,让人奉上茶汤,裴潜开口问道: “仲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长安?” 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从太原到长安,这一路上可不好受。 郭配喝了一口热茶汤暖身子,听到裴潜问话,连忙放下茶杯回答道: “听闻裴公从东边归来,就一直想要过来相见,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如今太原那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再加上我也想到长安看看,所以就赶过来了。” 裴潜点头: “是应该到长安看看,毕竟现在的长安,可不是以前的长安了。” 以前长安虽是魏国五都之一,但不论是实际地位还是人口产出,都远不如河东。 现在嘛,可就不一样了。 不管愿不愿意,河东也好,太原也罢,都处于季汉的掌控之下。 魏国在将来,有没有能力重新西进,那还是个未知数。 若是不想在这一场天下的大变动里被抛下,就必须随时掌握最新的局势情况。 想要随时掌握最新的局势情况,作为天下主角之一的季汉的政治中心,必然是不能漏过的地方。 郭配赞同道: “裴公所言甚是。” 然后他左右看看,咳了一声,又饮了一茶汤,这才低声说道: “其实配此次前来长安,也是因为过于愚钝,好多事情看不懂,所以存了向裴公请教的心思。” 看着郭配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一笑: “看不懂什么?” 郭配似是没有想到裴潜问得如此直接,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这才有些呐呐地开口道: “比如裴公的选择?” “嗯?” “配听闻,裴公弃东就西,乃是心系在河东民乱中失踪的令郎君,不知是真是假?” 裴潜淡然一笑:“真也好,假也罢,重要么?反正现在我已是身在长安。” 他看了一眼郭配,继续说道: “而且吾家阿秀,已经入了皇家学院求学。” “皇家学院?” “就是以前的太学,大汉君臣有鼎革维新之志,故而改太学为皇家学院,除后汉太学之弊,以示有教无类,学成皆可效力汉家天子之意。” 若是换成以前,郭配最多不过是震惊一下,同时感叹汉家天子有锐意进取之心。 但那晚与王晨谈过之后,他下意识就是想到: 有教无类?那可不就是打破了世家大族对世间学问的垄断? “裴公,这皇家学院,入学可有什么要求?” “自然是有的。一般来说,大多都是从各地学堂选拔上来的优秀学子。” “当然,也有一部分名额,可由德高望重之士,举荐民间学子参与学院入学考试。” 裴潜捋捋胡须,“吾家阿秀,就是由冯都护举荐,参与学院考试,这才入了学院。” 郭配看到裴潜屡提起裴秀,心头不禁一动,突然问道: “配记得,令郎差不多已经到了舞象之年了吧?” 裴潜点头: “没错,已经十有六矣,正值舞象。“ “也该定一门亲事了,不知可曾说媒?” 裴潜一怔,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虽有媒人上门,但未得良配。” 别看裴秀被人称为河东少年领袖,但终究是裴家庶子。 不是说没有人愿意嫁女,而是想要嫁过来的那些女子,要么是族中庶女,要么是小家族之女,裴潜都看不上。 因为他想要给裴秀娶的,是世家嫡女。 要不然,如何给裴秀提升身份? 就算不是世家嫡女,娘家至少也要强而有力,或者有影响力,能帮助到裴秀。 不然的话,裴秀如何掌管裴家,袭自己的爵位? 郭配自然不知道裴潜的心思,此时他一听到听到裴秀尚未婚配,顿时就是大喜,说道: “吾膝下有一女,年已及笄,家中欲为其寻一亲事,若是裴公不弃,可为令郎执箕奉帚。” 太原郭氏之渊源,比河东裴氏还要长远。 两姓一北一南,皆在太行之西,素有交情。 如今郭配居然主动提起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裴秀,竟是惊得裴潜差点坐不稳: “此话当真?” “配岂敢戏耍裴公?” “当不起裴公之称。”裴潜直接就是上前,握住郭配的手,哈哈大笑道,“从今日起,你我便是亲家!” 半个月后,远在太原的王晨,得知郭配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裴秀,气得差点又掀了案几: “郭家子,你说要与族中好好商量,原来竟是跑到长安去寻亲!” “我王家好歹也是你们郭家的姻亲,你至于这般欺骗我吗?” 郭配之兄郭淮,娶得的正是王凌之妹,同时也是王晨的从妹。 “可惜我王家人丁不旺,没有适嫁的嫡女……” 王晨叹息。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0章教化 后汉的凉州羌乱,在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就只是普通羌乱。 只是后汉中央朝廷无法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下去,或者想办法真正消除羌乱的根源。 导致这一场动乱,最后演化成持续百年的叛乱。 它不仅让后汉不断失血,同时也让朝廷对凉州的掌控力不断减弱。 再加上后汉中后期, 关东政治势力逐渐把持朝堂。 同为后汉开国元勋集团的关西势力渐渐丧失了话语权,又导致了凉州人士日渐不满。 更别说后汉中央朝廷平乱而不得,反而屡次想要放弃凉州的迷之操作,更是加剧了凉州对中央的离心离德。 这一切,终于导致了关西与关东的对立情绪。 虽然曹操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平定了凉州最后一场大规模羌胡之乱。 但关西与关东之间的对立,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 若是魏国能一直占据优势,甚至统一天下, 对于关东来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关键是, 明明十几年前看起来还强大无比,甚至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大魏。 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某一天,“biu”地就从顶峰一下子坠入山谷。 让人太过猝不及防。 就如同新婚之夜正如胶似漆的时候,突然得了马上风一样,马上就不行了! 而明明差点就要灭国的季汉,居然能从西面绝地反击,照眼下的局势看,很明显是要经营雍凉,伺机向东。 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季汉将来的政治势力里,雍凉集团必然会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被视为与关东有紧密联系的河东与并州,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如果说,裴潜没有从魏国潜逃回来,或许并州与河东世家, 就能体会到什么叫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或者说是一百三十年河东, 一百三十年河西。 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也说不定。 万幸的是,裴潜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以魏国尚书令的身份转投了大汉。 从这方面来说,裴潜的惊人举动,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言明之意,那就很难说了。 虽然只是得到一个有名无实的镇北大将军和兖州刺史,但这并不妨碍裴潜成为季汉朝堂上的关东集团代表。 毕竟再怎么有名无实,至少也算是在季汉朝堂上打开了一個突破口。 这个名,很重要,非常重要。 所以从这方面看来,裴潜弃魏投汉的时机,非常巧妙,非常及时。 凭着镇北大将军的名头,裴潜送一个拜帖到冯中都护的府上,门房肯定不敢怠慢。 不敢说一定能见到冯都护,但冯都护大概率会给裴潜一个面子。 但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是王晨郭配,指不定这拜帖,就得压在门房那里, 哪天说不得被当引火给烧了。 或许太原王氏郭氏的身份能唬得住别人。 但冯都护这个山门子弟面前,你唬谁呢? 你是能两万破十万? 还是大汉柱石? 亦或者占天下八斗才气? 耕读? 什么耕读? 知道八牛犁? 知道曲辕犁? 知道从蜀地到凉州,增加了多少田地? 知道大汉这些年,增产了多少粮食? 家里的藏书敢跟山门学问比么? 以前还可以说编排一番,说不得就能让某人恶名流传。 但现在么,知道说书人是做什么的? 知道什么叫算学大家多如狗? 知道什么叫印刷术? 所以说,世家子弟,再大的名声,在冯都护面前,也不过尔尔。 看不起你就看不起你咯,你能咋滴? 除非是有名声又有能力又有眼光又心向大汉的裴潜这种。 正在自家府上烤火的冯都护,听闻镇北大将军上门拜访,连忙来到前庭迎接。 裴潜见到冯都护,直接就是行礼:“见过中都护。” “裴公这是要折煞我也?快快请坐。” 分主客坐定,冯都护这才开口问道: “这天气颇冷,裴公怎么还冒寒过来?若是有急事,可派人上门知会一声,让我过去就行。” 裴潜连称不敢: “中都护日理万机,老夫岂敢不知好歹,劳动中都护大驾?” 有右夫人在,我哪有什么日理万机? 方才还闲得看镇东将军打孩子呢。 不过这个话肯定是不能跟裴潜讲的。 但见冯都护笑笑: “什么大驾不大驾,冬日一天到晚闷在府中,难得外出走动一番,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倒是裴公,还是要注意防寒,毕竟比不得年轻人了。实在不行,让季彦(即裴秀)过来一趟也行。” “有劳中都护关心。”裴潜摇头,“若是换了其它事,让季彦跑一趟倒也无所谓。” “但这个事情,本就是由季彦的终身大事引起的,老夫左思右想,还是亲自过来禀报中都护比较妥当。” “季彦的终身大事?”冯都护听到裴潜的话,关注点却是有些不大一样,但见颇有兴趣地问道,“季彦要成亲了?” “正是。前些日子,郭仲南从太原来到长安,曾与老夫见面,言语之间谈起儿女之事。” “听闻季彦未有良配,于是他便说他膝下有一嫡女尚未出嫁,愿许配给季彦。” 裴潜坦然道,“老夫以为,这对季彦来说,也算是好事,故而当场就应了下来。” “郭仲南?” “回中都护,郭仲南名配,乃郭淮之弟,出自太原郭氏。” 郭淮之弟? 太原郭氏愿意嫁嫡女给裴秀? 冯都护眉头一挑,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郭淮现在应该是在司马懿麾下领军吧?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冯都护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听到冯都护这句话,裴潜暗松了一口气。 裴潜能在曹叡时代做到魏国尚书令,政治敏感性自然不低。 更别说冯都护欲借自己的儿子裴秀,整治河东世家大族,对裴潜来说,就是一张明牌。 所以说……既然太原郭氏愿意试水,裴潜自然不介意顺水推舟。 如今看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裴潜心里正想着,但见冯都护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深邃: “裴公方才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那这个事情,与季彦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 裴潜知道这个事情才是大事,自己儿子的亲事,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他连忙正容道: “不敢瞒中都护,郭仲南与老夫结成亲家后,言辞不加文饰,曾与老夫直言并州之事。” “并州?并州何事?” “学堂。” 冯都护闻言,嘴角微微一翘:“并州学堂?莫不成是太原那边,有人想要办学堂?” “中都护高见!”裴潜跟着笑道,“仲南说了,并州汉胡杂居,偏偏那些胡人,多是野蛮不化。” “这么多年来,并州没少受胡人劫掠之苦,朝廷打算在平城建学堂,教化胡人,实乃大善事是也。” “郭家生于并州,长于并州,也想为朝廷的教化出些力气。” “若是朝廷有意在并州扩建皇家学院名下学堂,郭家愿意发动并州士吏,筹备钱粮,资助平城太原等地兴建学堂,大力推进并州教化。” 原本只是翘着嘴角的冯都护,听到裴潜说的这些话,终于忍不住地轻轻一笑,然后又敛起笑容,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只能说关东世家果然是要比西蜀那些二流世家强得多么? 目光、手段、魄力等等,皆在蜀地世家之上。 前些年大汉经营凉州,推行考课,在各地开始兴建学堂的时候,蜀地世家还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既想要建学堂,又放不下姿态,连主事人都不愿意亲自过来见一面,就拐弯抹角地让李遗传个话。 凡事就怕比较,看看新贵,那就直接多了,早早就支持冯都护娶关虎女,后面赵马氏甚至还把马家的关系网都交了出来。 所以冯都护哪有心情去跟蜀地世家去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的游戏? 直接让他们去吔屎! 老子先给小五开后门,在南中搞教化,锦城就等着排最后面去吧! 现在再看看关东世家? 平城学堂还没有完全建好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平城特殊的地理位置,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平城学堂绝对是面向胡人。 换了以前,并州世家大族可能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甚至还会笑出猪叫声。 传授学问,你以为有那么容易? 有教书先生么? 知道怎么开蒙么? 有典籍么? 伱怎么知道胡人不是更想拆了学堂拿木头去当柴火烧,亦或者拿来做羊圈? 更别说教化成不成功,还不是拥有知识解释权的世家嘴皮上下一张一合的事情? 而这一切,现在已经被完全颠覆。 更要命的是,培养大汉预备官吏的皇家学院,大部分生源是来自学堂。 理论上来说,平城学堂的学生,只要成绩优异,就算是胡人,同样可以进入皇家学院进一步深造。 毕竟汉夷如一,那可是国策。 而作为并州世家大族集中地的太原,却连个学堂都没有。 这意味着太原各家子弟进入季汉官吏体系的道路,远要比别人狭窄得多。 当然,若是你能拉下脸皮,放得下世家子弟的高傲身段,愿意与胡同乐,与胡人孩童厮混,跟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念书。 大可以北过雁门塞,前去平城学堂入学两三年,然后力压群胡,大概率可以被选入皇家学院学习。 都说屎难吃,但对于并州世家大族来说,这个事情,恐怕比吃屎还要恶心。 真要沦落到与胡人平起平坐,这已经不是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的问题,而是在泥潭里打滚,与猪羊同食的问题。 论起恶心人的手段,冯鬼王什么时候缺过? 不过现在看来,并州的世家,远比蜀地世家要上道得多。 “并州士吏愿意大力支持朝廷推行教化,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也是一件盛事。” 冯都护开口定下了基调,让裴潜面色一喜。 “只是不拘是前汉还是后汉,并州皆是汉胡杂居之地,想要教化胡人,光在平城和太原兴建学堂,估计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冯都护看了一眼裴潜。 只出两个学堂的钱,就想拿到仕途通行证,哪有那么好的事? “比如说九原都督府辖地,几乎全是胡人,想要在那里推行教化,可是艰难得多。” “还有,雁门塞以南的太原等地,胡人亦久居之,多是半耕半种,偏偏他们又没有足够的田地来耕种,导致族人贫困不堪。” “所以想要推行教化,还得先让他们安定下来,毕竟有恒产者有恒心嘛!” 太原盆地是冯都护规划中的平城工业区粮食供应基地。 你们这些世家占了那么多的田地,不吐一点出来,我很难办啊! “再说了,这学堂建成后,学子所需所用,每年都要费不少钱粮。” “这些钱粮怎么来?总不能全部指望朝廷发放吧?地方上的学堂,钱粮越是充足,就办得越好,裴公,你说对吧?” 别误会,我不是问你们要田产,我是用你们的田产,去办你们的事。 裴潜听到冯都护的话,嘴角一抽。 莫说是太原的胡人,就是整个并州胡人,大部分都被你迁到平城那边去了。 他们留下的那些田产牧场,基本都落入了兴汉会的手里。 现在你跟我说什么有恒产者有恒心? 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是也! 只是裴潜想了想,反正我家在河东,又不是割我的肉,怕什么? 于是镇北大将军赞同道: “中都护所言甚是。我回去后,定然把这些话转告郭仲南,好让他们知晓,这办学堂,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就有劳裴公了。裴公可以告诉郭仲南,若是他推行教化得力,日后我可以举荐他为并州博士祭酒,专司并州教化之事。” 若是不得力,那自然是当这句话没说过啰! 至于什么才叫得力,公正严明的冯都护心里肯定会有一杆称。 裴潜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连忙说道:“潜代仲南谢过中都护的抬爱。” 虽然不知道并州的世家最后要为这个事情割多少肉,但想来自己这位亲家应当是不会亏了。 谈完了正事,裴潜又说了一些闲话,并没有久留,很快起身告辞。 从右骠骑将军府出来,坐进马车里,裴潜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若是并州学堂之事能成,那么,河东各大家族,想必也很快会坐不安稳了。 到时候,找上自己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想到这里,裴潜敛起脸上的笑容,又冷哼一声。 到时候看谁还敢说老夫嫡庶不分! 自从得知冯鬼王打算利用自己的儿子裴秀做什么之后。 原本就看好裴秀的裴潜,终于顺水推舟地下定最后决心,要把自己这个庶子扶持上位。 这次郭配来到长安,对裴潜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不但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儿媳妇,更是递过一个刺激河东各家反应的最好借口。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2章可行性报告 冯都护并不知道,裴潜打算借并州之事,对河东敲山震虎,为自己的儿子裴秀铺路。 或者说,裴潜是打算借刀杀人,借冯都护这把屠龙刀, 杀一杀河东的反对声音。 不过就算冯都护知道了裴潜的小心思,估计也不会太过在意。 站在主政一国的位置上,你不能指望底下都是纯粹的工具人。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各自怀有小心思才是正常的。 只要大方向没有错,大事无碍,那就行了。 当然,冯都护眼中的大事无碍, 对于并州世家大族来说, 那可就是大事不妙。 “他们怎么不去抢?直接来抢不是更快!” 当郭配把消息传回太原时, 顿时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进入深冬以后,并州已经变得很冷了。 不过刺史府早有准备,今年兴汉会在并州开采出来的煤炭,大部分都是供应给了并州。 反正铁矿才开始挖,明年才会大量冶铁,兴汉会自己还用不了太多的煤。 太原城今年冻死的人,远比去年少。 目前报上来的,大约只有二十多,不到三十人。 多是一些没有劳动能力,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但凡有劳动能力的,早就被兴汉会高薪招工招走了。 毕竟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单是工地包吃包住这一项,就足以让人奋不顾身地前去投靠。 至于大户人家,在这样的寒冬里, 连炉子都用上了。 不过里头烧的不是煤炭,而是无烟精炭。 不但暖和, 没有太多的烟气。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炉子烧得太热, 大屋子里已经有人开始脱了外袍: “他们现在和抢有区别吗?他们现在就是在抢!” 说话的人也不知是热得还是气得, 满面通红: “在场的诸位,有一家说一家,有谁家的田产,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谁家的田产,有哪处是多余的?” “那冯鬼王上下嘴一张一合,就要我们交出这么多的田产,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没错!若是朝廷不惜颜面,硬要以权夺民田,吾看这是想要走新朝老路啊!那冯鬼王,莫不是想要学王莽?” “那季汉不是自诩按法行事么?冯鬼王这么做,诸葛村夫知道不?” …… 屋内群情汹汹,人人气愤填胸,同时不断地瞟向坐在最上面的王晨与郭配。 王晨则是看向在场唯一面色从容的郭配,问道: “仲南,你怎么看?” 郭配摇头笑道: “冯都护好歹也是天下名士,素有深谋远虑之称,又怎么可能会做此等有失人心的短视之事?” 听到这个话, 所有人不禁皆是侧目。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可不?郭家家大业大,郭兄又去了一趟长安,特意与河东裴家结成亲家, 自然不是短视之徒……” 入你阿母的! 在场的大伙,人人都骂冯鬼王。 你倒好,冯都护冯都护叫得亲热,又是天下名士,又是深谋远虑,就差没叫人家大人了吧? 也不怪他们这般。 毕竟拿几家学堂,就想让大伙把数代积累下来的田产交出去,这简直是比割大腿肉还难受。 没有对郭配口出恶言,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更有心思重的,不禁在想着,郭家究竟在长安拿到了多少好处? 值得他在这种场合说冯鬼王的好话? 区区一个裴氏庶子,想来还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说起亲家,太原的各家,哪一个不沾亲带故? 坐在那里的王晨,不照样与郭家结了亲? 王晨倒是沉得住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愤,只是看向郭配: “仲南,今日你把大伙都叫过来,莫不成就是想要说这个事?” “自然,不然还能有什么事?”郭配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个事难道还不值得叫大伙一起过来商议吗?” “够是够了,只是……”王晨看了一眼郭配,“仲南不觉得,朝廷的胃口,有些太大了吗?” 并州换了主人,要大伙表明忠心,不是不可以理解。 相反,这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比如说王家自己,上一代主要人物王允就是为大汉尽忠而死。 而到了王晨王凌这一代,则是顺应大势,为大魏出力。 现在有人打着复汉室的口号回来了,并州虽然是开城门而降,甚至当时还给支出不少钱粮,助汉军南下争关中。 但那是战时。 现在胜负已分。 胜利者入主并州,要重新分配利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你好歹也要讲个规则吧? 直接就想在所有人的大腿上割肉,不,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而是想要锯掉大伙下半身。 这合理吗! “郭家在太原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族,若是朝廷当真促成此事,郭家怕也逃不脱,仲南就没把大伙的难处跟朝廷提一提?” 听到王晨都这么说了,郭配也就不再卖关子,但见他胸有成竹地捋须一笑: “吾又岂会是不知轻重之人?其实冯都护除了许诺学堂之外,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有性急的人听到这个话,差点就忍不住地要开骂: “什么东西这般贵重?还能让吾等家家都要出田产?” 郭配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弯腰打开脚边的箱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放到案几上。 所有人定眼看去,不禁有些愕然。 “这是……衣物?” 王晨坐得最近,伸手过去,扒拉了一下,里头再没有其它东西。 确实只是一件衣物,而且是一件复衣。 这一回,连王晨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冯鬼王就是打算用这么一件衣物换大伙手里的田产? 虽然这件复衣似乎有些特别,很厚实,但再厚的复衣,它也只是一件衣物。 就算是金缕玉衣,也值不了那么多田产吧? 郭配也不着急解释,他嘿嘿地一笑,捏了捏案几上的厚复衣: “诸位可知这件衣服里头缝有什么?” 有人气咻咻地说道:“就算里头缝满了金银,也换不了吾手里的田产!” “着哇!”郭配一拍衣服,叫道,“里头缝的就是白银,能种出来的白银!” “什么意思?” 郭配又弯腰,从脚底的箱子拿出一小摄白色绒毛,放到衣服上面。 王晨好奇地拿起来,举到眼前看了看,手指稍一用力,感觉有些丝滑: “不像柳絮,也不是苇絮,这是什么?” 郭配失笑,拍了拍案几的复衣:“苇絮如何能做出这等厚实衣物?” 王晨眉头一挑:“所以这复衣里夹的竟是这等毛絮?” “没错,这叫白叠子,产于西域,也有从身毒流入南蛮之地的,如同桑麻一般种植,可抽丝做成衣物,亦可做成复衣御寒。” “若是做成普通衣物,可比麻衣好多了,穿着不但舒服,而且耐磨。” “若是做成复衣御寒,”郭配说到这里,再拍了一下棉衣,“就是这般,厚实,暖和!” 所谓复衣,就是有衣里,内可装入填充物的衣服。 这个时代过冬的衣物,外袍基本都是复衣。 上等的是裘衣,即皮草。 孟堂君门客狗盗鸡鸣中的狗盗,就是偷的一件狐白裘。 而乡下那些土老财,家里可能连一件裘衣都没有,冬日里穿的是绵衣。 注意,是绵衣,不是棉衣。 绵衣用的是丝绵,来源就是蚕茧,故而称绵衣。 当然,自天降个冯郎君到大汉,用羊毛做出了毛料,给大汉百姓又增添了一种御寒衣物。 其价与上好的绵衣相差无几。 不过上面三样都不是苍头黔首所能消费得起的。 毕竟就算是工业时代,真正的羊毛衣物,价格也不算低。 所以下面还有最低等的御寒衣物,就是麻絮缊袍。 里头填充的是乱麻,或者王晨所说的苇絮。 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以孝闻名的闵子骞,就穿过这种衣服: 父取后妻,生二子,骞供养父母,孝敬无怠。后母嫉之,所生亲子,衣加绵絮,子骞与芦花絮衣。 这就是所谓“芦衣顺母”的来源。 乱麻也好,苇絮也罢,填充得再多,也是没甚用处。 该冻死的还是得冻死。 王晨听到郭配的话,下意识地抓紧案几上的厚实复衣,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心头突然怦怦跳动。 他仔细打量着这件复衣,又摸了摸布料: “不错,不像是麻,也不像是丝,比丝差一些,但比麻要好得多。” 再捏捏衣服,“看起来恐怕比绵衣还要保暖一些,就是不知道作价几何?” 郭配微笑:“这白叠子,既能像桑麻一样种出来,其结出的絮花,又可以直接抽丝做成衣料,可比桑麻方便多了。” “养羊织毛料我们不会,但在场的诸位,家里哪个没有地?只要种得多了,再贵,能贵哪里去?” 衣食住行,乃是百姓基本所需。 衣和食,为什么要排在前面? 就是因为这两样最为重要,必不可缺。 只要是事关天下百姓所必需的,都是一门富可敌国的大生意。 比如说盐。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傻子。 傻子做不了大家族的代表。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消化这个消息。 不说比绵衣保暖,只要它能像绵衣一样暖和就成。 比绵衣容易制作,成本更低,到时候谁还会穿绵衣? 不说那些乡下土财主,就说军中,将士御寒的衣服,主流仍是绵衣——用的是蚕茧下脚料做成的次等绵衣。 就算是在汉军中,能穿得起毛料做成的衣物,少说也要是领五百人的中低层将校。 更别说它还能做成普通衣物,而且比麻衣要好。 既可代麻,又能替绵,可以想像,若是有了它,那将是一片多少广阔的前景?! “咕咚!” 有人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咕咚……” …… “兹事体大,岂能轻易下结论?” 王晨却是要清醒得多,他看向郭配: “若当真如此,那冯都护又岂会轻易授与我等?更别说那兴汉会,又岂会视而不见?” 对啊,这事它不合理。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看向郭配。 郭配不慌不忙,第三次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十数页的本子,递给王晨: “这是冯都护给的,请过目。” 王晨接过来,但见封面上写着:《论推广棉花种植的可行性报告》。 “棉花?” “便是白叠子。”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3章都该死 翻开本子,第一篇讲的就是讲棉花究竟是何物。 第二篇,便是利用棉花制作的衣物有何优点,主要是拿麻衣和绵衣做了比较。 很明显,棉衣对标的,就是这两个层次的衣物。 第三篇, 是棉花适宜种植的地点。 “关东?” “正是关东,特别是河南、兖、豫、青、徐一带,沿大河一带,最是适合。” 王晨嘴角一抽,忍不住地抬头看了一眼郭配。 你还不如直接就说是魏国现在的核心之地。 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郭配咳了一声: “当然, 凉州一带,也是适合的, 不过那里咱们插不上手。” 原本已经有些意动的众人,顿时又是哗然: “既然合适种棉花的地方在中原一带,那关我们并州何事?” “这冯鬼王,就算是骗人,也不用心骗,都把吾等当成傻子不成?” 郭配又是呵呵一笑,第四次弯腰,从脚下的箱子里再拿出几张纸票,弹了几下,咔咔作响。 王晨的目光,忍不住地看了一眼那个箱子,有些好奇,箱子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但见郭配举着票子说道: “这是大汉联合储备署准备推出来的棉地票样本,以后大伙只要买了这个票子,就可以与朝廷签红白双契。” “日后大汉取得了关东之地,可以拿票子在关东换种棉之地。” 在众人眼里, 这就更扯淡了。 “莫说这季汉最终能不能拿下东边,就算是拿下, 这地岂是说有就有?难道他们还真想抢地?” 听到这个话,郭配却是冷笑一声: “迁富户实京师之地,前汉可是干了百余年呢……” 此话一出,就连捧着本子的王晨手里都是一个哆嗦! “朝廷打算重行陵邑制?!” 所谓陵邑制,就是由高祖皇帝创建的守陵制度: 在关中皇陵附近设陵城,迁关东富户到此居住。 前前后后,共实行了百余年。 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皆因此设邑建县,故名“五陵邑”。 所谓五陵年少,指的便是京都富豪子弟。 陵邑制,既可削弱关东豪强,起到“强本弱枝”的作用。 同时也可以充实关中,防御北边的胡人。 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有巨大作用。 这种影响,会一直持续到隋唐。 屋里的人当然不知道这种影响会持续这么久远。 但他们只要想想现在的季汉,与前汉建国之初,多有相似之处,就足以感觉到心惊胆战。 所以在现在的人看来,若是季汉真要重新实施陵邑制,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恐惧之下,便是愤怒: “朝廷当真要如此?” “冯鬼王何其毒也!” 岂料郭配再次摇头: “不是冯都护,而是裴公打算上书, 建议朝廷复前汉的陵邑之制。” 裴潜? 什么鬼? 裴家好歹也是河东大族,裴潜这是疯了? 这个事真要传出去,不管此议成与不成,恐怕都会有不少人想要一刀捅死裴潜这个老匹夫。 郭配却是没有管众人在想什么,他环视了一下,肃容道: “诸位,棉衣棉布之事,可不是仅仅是我们知道,河东那边也有消息啊!” 说到这里,他又加重了语气: “前两年,河东也没什么地,但这两年,为什么官府有地分给百姓?” 河东有民乱,凭什么关东就不能有民乱? 话不用说得太明显,但已经让众人面有惊骇之色。 王晨更在意的,是裴潜的想法: “裴文行此举,图个什么?” 裴潜身为河东裴家家主,居然想要弄死关东世家,这与疯子可异? 要么是嫌命太长了? 郭配神秘一笑,指了指他手里的本子: “答案就在这个本子的最后面。” 第四篇:种植棉花的前景。 还没有等王晨细加琢磨,光是看到几个数据,他就猛地瞪大了双眼。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过来,为何裴潜如同一条疯狗,想要咬死关东大族。 但见王晨突然“啪”地合上本子,不可置信地看向郭配,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这上面所书,可是当真?” 郭配似是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再暗示般地拍了一下棉衣: “衣物都已经做出来了,难不成还有假?”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明年长安那边,会种三十亩棉花,以作示范。” “冯都护说了,棉花开花,白洁如雪,可谓美极,但凡有意者,皆可前去观赏。” 实物就在眼前,再加上冯都护的邀请,也就是说,这十有八九是真的? 王晨看向棉衣,呼吸粗重无比。 倘若如此,那么仲南说得没错。 这哪是种桑麻? 这简直就是在种钱! 但见王晨猛地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 “兴复汉室,乃是吾辈义不容辞的责任,中原的世家大族,为一己之私,支持魏贼,实是罪不可赦!” 众人皆是大惊! 这是又疯一个? 这个话说得,好像你们王家跟关东世家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出身雍凉豪族一样! 再说了,雍凉那帮家伙,就是再对季汉死心塌地,也没对关东这么狠吧? 王晨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不由地轻咳一下,抖了抖本子: “大伙都过来看看吧。” 不用他说,所有人早就想知道,王家的人究竟从本子上看到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东西,导致他对关东大族如此咬牙切齿。 手快的从王晨手里接过本子,手慢的只好凑过去看。 不一会儿,只听得有人忍不住地惊叫一声:“十亿钱!” 挤在一起的人顿时就骚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小心碰到拿着本子的人,还是拿着本子的人太过激动。 “嘶啦!” 最关键的一页竟是因为用力过大,被扯成了两半。 “入你阿母!” 当场就有人急了:“你要作甚!看完就撕?不想让吾等知晓是不是?” “我没有!” “给我看看!” “别挤别挤!” 这一挤之下,这一页的一半彻底被撕了下来。 抢到本子的人顿时大怒:“做什么!” 方才他看到的是十亿钱这个数字,现在就剩下个十。 曹! 亿没了! 这边还在吵闹,郭配那边更急: “你们看就看,撕本子做什么!这可是密本,冯都护就给了两份,一份在我们这,另一份在裴公手里……”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还没有看清楚内容的人,就更是火大。 怎么回事? 老子就听了个十亿,还没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就被撕了? 真真是败家玩意! 看着一群人如同狗抢屎,王晨看不过眼了,气得一拍案几: “争什么?念出来让大伙一起听不就好了!” 刚才最后一篇他也没有细看,光记得那十个亿了,让人再读一遍,正好可以听个仔细。 众人闻言,这才停了下来,各自讪讪。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十亿钱啊! 而且还只是最低估算。 最重要的,是这个钱只是第一批。 后面虽然没有那么多,但胜在源源不断。 毕竟华夏大地种桑麻种了几千几百年了,到现在还是一样在种。 这白叠子要当真既能当麻又能当絮,那可不就是永继不断的财源? 换成别的事,可能就当是个笑话。 但当人家连棉衣都拿出来的时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任换了是谁过来,就算是皇帝,听到这十亿钱,恐怕也会无比失态。 就算实际上没有十亿,折个半,那也有五个亿。 五个亿再打个折,也还有两个多亿。 两个多亿,真要换成以前大汉没过来之前,并州有一家算一家,出卖魏贼几十回都够了。 不要说出卖魏贼,就算是要他们卖族中嫡女,那也是毫不犹豫打包卖出去。 冯都护想要哪个,直接点名,他们负责装扮,直接送货上门,不满意包退! 想到这里,所有人——包括王晨郭配——都冒出一个念头: 怪不得关张两家作为大汉最顶尖的权贵,都争着要把女子塞给冯都护,甚至连并立左右夫人都愿意,果然是有原因的。 还有,中原那些占据了适宜种棉田地的世家大族,居然敢支持魏贼,果然统统都该死!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4章顺昌逆亡 想要把生意做好,除了要善于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商机,还要有行动力,还要提前规划好行动方案。 只是棉花这门生意,并不是并州大族发现的,而是冯都护发现的。 不但是冯都护发现的, 而且连规划权都掌握在冯都护的手里。 这就很尴尬了。 受制于人,感觉很难受。 只是相对于那个未来源源不断的财源,这点难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仲南,这棉花种植,冯都护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只要买票子就行了吗?” 最初的震惊过去以后,有人也开始冷静下来: “是啊, 郭兄, 再说了,如此大的财源,那兴汉会,当真会甘心拱手相让?” 作为季汉权贵的白手套,季汉皇家的爪牙,同时还是季汉民间最大的财团,这么大的财源,他们会视而不见? 郭配似是早料到众人有此一问,但见他伸出手臂,向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听他说话: “如此财源,兴汉会又岂会视而不见?但人力有时穷,兴汉会就算胃口再大,也不能吃尽天下之利吧?” “诸位不见,凉州的工坊,从一开始就不见得全是兴汉会建的。” 王晨一听, 若有所思: “是了, 仲南这么一说, 若是细思之下,如今这个事,似乎与当年凉州事差不多。” 当年凉州豪族,为了买工坊的名额,可是掏了不少钱粮。 现在大伙要买关东种棉资格,恐怕也得掏出不少家底。 “着哇!此话确实不假。” 郭配赞同道: “从凉州到并州,以后还会有再加上幽州,北边那么大的草原,兴汉会能吃得下多少羊毛?” “就说这棉花之事吧,就算是全天下只有兴汉会知道怎么种植,怎么纺织。” “那他们光是卖给我们种子,恐怕就能大赚一笔。只是棉花再怎么好用,恐怕也比不过毛料。” 裘衣是最好的御寒之物,但上好的裘皮哪有那容易得到的? 而毛料则不然,毕竟大汉北边的大漠,胡人就如韭菜,割了一茬又能长一茬。 只要大漠在,胡人就在。 只要有胡人,还怕没有羊毛? 兴汉会只要掌握了毛料,那就是掌握了高端市场。 棉花不过算是中低层次, 面向那些稍有些家产, 能买得冬日御寒衣物的百姓,如何能与毛料相比? “所以冯都护说了,兴汉会就算是想要种棉花,也是像凉州一样,最多不过是占一部分,剩下的都算是大伙的。” 要说兴汉会一点不要,那肯定是骗人。 但要说兴汉会全部都要,那就更不可能。 有凉州的成例在前头,这个话还是非常可信的。 再说了,别人不知,难道他们还不知,太原北面,兴汉会正在大兴土木,听说是准备要挖煤冶铁。 剪胡人的羊毛和炼铁,那可不比种棉花爽多了? 看到众人皆是若有所思,郭配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冯都护还说了,他也知道,虽说天下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但这提前买关东的种棉之地,风险确实还是大了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第五次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契约。 看得王晨就是一愣,眼睛再次忍不住地向箱子瞟去。 里头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诸位有心报国,朝廷肯定也不能凉了志士之心。” “故而冯都护又说了,若是十年之内,若不能尽复中原,三兴汉室。” “那么朝廷将会在阴山九原那边,给大伙赔双份田产,再赠一座工坊名额。” 为什么不是退还太原田产? 想什么呢! 没有这些田产,难道朝廷要白白给你办十年学堂? 听到郭配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不禁咦了一声。 真要如此,那……似乎也算不错? 曹操弃九原故地,迁人口至雁门塞以南,不过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 所以大伙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虽说九原是偏了点,但那边确实有不少好地。 以前大伙对那边的兴趣不是太大,那是因为边地不够稳定,胡人就是个麻烦。 但现在不一样啊。 冯都护三年前领军到九原,可是屠了好几万胡人。 莫说是九原,就是现在整个并州的胡人,都听话就跟看门狗似的。 不听话的,早就被拉到矿山里挖矿去了。 而且以季汉现在的胃口,除非万不得已,想来不可能会像魏贼那般,主动放弃那里。 听说现在塞外大漠上,居然有马贼专门抢羊毛。 可见羊毛的吸引力有多大。 更别说季汉现在可是定都长安。 若是丢了阴山,那么关中可就没了外围。 关中不稳,长安岂能曰安? 这么一合计下来,就算将来大汉不能收复中原,也不会太亏。 最多是亏了时间。 也不对,其实就是用十年时间换来并州办学堂的资格。 十年时间,对于以百年计的世家来说,又不是等不及。 拿十年时间去赌,赢了,季汉取得中原,迟早也会统一天下。 而自己这边,不但赢得进入季汉朝堂的资格,而且还拿到了大宗民生物资的经营权。 这叫双赢。 若是输了,大不了去收九原的地,同时还能拿到工坊名额。 这叫保底。 也就是说,输有保底,赢不封顶。 这么好的事情…… 王晨左思右想,直接当场下定决心: “王家跟了!” 冯鬼王这一招,很明显就是诱之以利,迫之以……也是利。 看似给出了选择,但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相比于王晨的干脆,在场的大部分人,虽然也露出了意动之色,但他们终究只是代表家族过来,并没有一捶定音的权利。 郭配自然也没想着今天就能得到答案。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牵扯到并州大半世家豪族的大事。 “吾回去告知族中诸老,只待一有决定,就会立刻前来知会郭兄,只盼郭兄一定要多等些时日。” “自然,自然。” “郭兄可是千万等我的消息。” “一定,一定。” …… 为了早一点把这个消息通知族里,大伙一刻也没有多呆,开始纷纷告辞。 只等把所有人都送出门外,郭配回到屋内,发现王晨仍捧着本子在读,似乎想要看透这里面的秘密。 看到郭配进来,他这才入下本子,长叹道: “人道冯鬼王心狠手辣,如今吾算是见识到了。” 郭配闻言,顿时就是一怔。 刚才你不是第一个跳出来响应的么? 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王晨似是看出了郭配的心思,但见了把本子往棉衣上一丢,叹道: “冯鬼王此举,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是让吾等选无可选。” 正是因为看出了根本没有选择,所以还不如抢个首位响应之功。 郭配这才明白过来王晨之意。 他再想起长安一行所见所闻,脸上现出苦笑,走过去坐下: “弘高此言甚是,唉,若是有选择,我又何尝愿意如此?” 王晨苦笑,解释道: “仲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冯明文之智,本就是天下数得着的。” “昔日彼尚弱时,都能把蜀地大族玩弄于股掌之间。” “更别说现在他挟天下大势以迫之,非吾等所能挡。” 新朝初立,打击豪右是常规性操作。 即便是伪魏,在曹操开国时,亦是尚礼重法,多有惩办豪强之举。 更别说季汉一向有打压世家大族的传统。 虽然当王晨知道郭配跑去长安跟裴潜结亲时,一开始心里很是有些恼怒。 只道他是骗了自己,私自前去长安寻门路。 但今日得知对方带回来的消息,王晨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可能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毕竟蜀地大族的遭遇,天下世家莫不闻之。 但凡有点清醒的,哪个不怕冯鬼王对自己的家族也来这么一下? 以现在冯鬼王的权势,还有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家族,就算不死,肯定也要脱几层皮。 谁都不想成为蜀地李家宗房。 但谁又想成为陇西李家,乃至天水李家。 郭配听到王晨的话,脸上竟是有些动容: “弘高能知我,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然后又是与王晨一样的叹息: “吾又何尝不知,冯鬼王这一出手,并州河东,与东边的大族,怕是要决裂矣!” 但他能拒绝吗? 或者说,但凡并州排得上名号的大族,敢不接受吗? 河东那边,怕是巴不得大伙这么做呢。 王晨摇头,神色越发沉重: “要仅仅是决裂那倒是简单了,吾就怕,到了后面还要见血,复见长安关西关东相争的旧事。” 四十多年前,王家主要人物在长安兵乱中被害之事,已经深深刻入了王晨的骨子里。 这些年来,梦中也时不时见到当年事。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他才比别人更加清楚,冯鬼王在棉花一事背后的设计,实是阴毒非常。 他这是在准备分裂关东,或者说,是想像肢解蜀地世家一样,在肢解关东世家。 只是冯鬼王是挟大势行事,就算王晨能看出来对方想做什么,他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这让他感觉到非常无力。 “大概这就叫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吧……”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5章春日 延熙元年最后一天过去后,就是大汉迁都长安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大汉中枢的重臣大臣以及各中央官署的官吏,在未央宫给天子贺岁完毕,再陪着天子大吃大喝。 和十月的那次封赏没有多大区别——除了没有加官晋爵的流程。 吃喝完毕,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大伙要准备干活了。 元旦的大朝会过后没几天,就进入立春。 从元旦到立春,有类于后世的春节假期。 不过与后世不同的是,立春虽然是春节的最后一天,但同时也是正式开工的第一天,更是春节里最隆重的一天。 立春,夜漏未尽五刻。 右骠骑将军府内院,冯都护昨夜睡的某个房子,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黑暗里的冯都护被吵醒了,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推了一把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咕哝道: “去,有人敲门了。” 若是睡在旁边的人是冯家妻妾,就算是关将军,都会乖乖地主动起床。 只是旁边睡的人,却是关将军的妻室。 此时的花族长比他还嗜睡,只是哼哼两声,居然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两人都懒得动。 “怦怦怦!” 敲门声越发响了。 听那声音,若是再不开门,恐怕外头的人就要破门而入。 冯都护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谁啊?” “是我!” 门外响起了正室大妇的声音。 冯都护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利索地翻身起床,随意抓了一件衣袍披在身上就去开门:“来了!” 才刚拔起门栓,左右两位夫人就带着人一拥而入。 “掌灯!” 屋内亮起了灯烛,榻上的花族长这才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冯都护看了一眼桌上的夜漏,这才半夜呢! “今天不是不用上朝么?” 上一天朝,休息四天,同时右骠骑将军府前院又设有官署,可以在家办公,冯都护表示大汉朝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大半夜的,两位夫人要干嘛? “不用上朝,要去城门!” 右夫人劈头盖脸地就说了一顿,“阿郎昨夜睡前,是不是忘了今日还要去东门迎春?” 经右夫人这么一提醒,冯都护这才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右夫人瞟了一眼正迷瞪着双眼,呆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试图开机的花族长: “我看不是差点,而是温柔乡太温柔,所以全忘了吧?” 左夫人没有说话,上前掀起被子,“啪啪”在她背上打了几下,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昨夜睡前是不是告诉过你,莫要睡死,阿郎今日要早起去东门。” 长安城的东门,可比上朝的未央宫远多了。 没有提醒就算了,居然还敢让阿郎起床开门,自己睡死在榻上,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女子,真是越来越懒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花族长被左夫人强行开机,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动身下榻,一边试图解释: “哦,哦,我太困了,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左夫人一听,又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冯都护。 明知道今日要早起,还折腾这么厉害。 从明天起,只要是妾室侍寝,必须再加一个人! 冯都护不敢多说,闷头盥洗。 心里也是纳闷,昨晚明明是早睡了,根本没有折腾多久,这小五也太弱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立春日的城外迎春,乃是全天下百姓都要参与的重大节日。 因为它代表着春耕的开始。 对于京城官员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一年一度的大朝会。 不过这不包括武将,因为武将不用参加迎春典礼。 冯都护都督内外军事,又平尚书事,文武皆备,能者多劳,所以也要参加。 而且还是主持人。 大概这是一年里,全国官员最平等的一次。 因为无论地位高低,皆是一袭青衣,没有什么朱紫之分。 穿起来,倒是比朝服方便多了。 匆匆吃了几口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冯都护便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对着提着灯笼站在府门口的一众妻妾挥了挥手: “外面寒气重,快回去吧,我天明就回来。” 言毕,在府上亲卫的护卫下,向着东门而去。 以五行来说,春日,草木长,色青,东向,故而祭祀要在东郊。 天子让实际百官之首冯都护主持今年的迎春,除了表示对立春的重视,同时也是对冯都护的宠信。 等冯都护赶到东门的时候,早有一群官员在等候。 “中都护来了。” 面对众官员的行礼,冯都护连忙下马拱手还礼: “见过诸位同僚。” “中都护这边请。” “有劳有劳。” 夜幕浓重,城门挂了灯笼,周围又立了不少火把,倒也能勉强看得清楚附近人物。 等了没多久,只听得礼官高呼: “吉时到,列队,升幡!” 众人以冯都护为首,很快按次序排好队形。 然后有人举着大幡走过来,递到冯都护的手上。 也幸好冯都护年富力强,这些年的锻炼又一直没有落下,要不然,举这么一个大幡还真有些吃力。 城门轰隆隆地被打开了,冯都护举着青色大幡走在最前面,百官跟在后面,再后面,则是京师乡望富户等。 这个时候,还轮不到普通百姓出场,他们可以安稳睡到天亮——这一点让冯都护大是羡慕。 出了城郊野外,冯都护把青幡插定,然后高呼:“迎春!” 后面的人再不保持队形,而是对着四面八方高呼:“迎春!” 有人点起篝火,戴着或诡异、或凶猛、或狰狞面具的戏人,开始围着篝火跳起傩戏。 俗称跳大神。 同时还有人开始筑作犁地状的土牛土人。 待土牛土人成型,从不远处的野地里,走出一个身子矮小的人。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童男,戴青巾,衣青衣。 冯都护又高呼:“春至!” “春至!” “春至!” …… 冯都护对着站在土牛土人旁边的青衣男童拜了一拜。 众人也纷纷上前弯腰拜礼。 拜毕,就可以回城了。 只是拜礼,不能祭祀。 香烛果品啥的,都不用,空手就行。 迎春不是祭春,咱大汉对祭祀管得极严,谁敢胡乱祭祀就拉去坐大牢。 土牛土人要放在这里,白日的时候,百姓会过来拜一拜,求今年能够得大丰收。 而青幡则是立在城门,一直到立夏才取下来。 冯都护主持迎春典礼完毕,回到府上,日头虽未升起,但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阿郎回来了?” 左右夫人皆是笑靥如花,带着小妾和孩子们迎接冯都护入府。 天下大事,以农桑为本。 阿郎主持迎春,还是大汉迁都长安后的第一次迎春,这可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兆头。 虽然冯府不愁钱粮,但谁又嫌家里的粮食多? “饿了吧?快坐下,来人,把早食端上来。” 由着两位夫人服侍坐下,环视一周,冯都护发现有些不对: “咦,怎么少了一个?” 老夫的情妇呢? “别管她,说是昨夜没睡够,你走后,她又回去睡了,现在还没起来呢。” 左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都护,似乎是在说: 看来阿郎最近挺厉害啊! 夫妻十几年,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冯都护心头一慌,连忙拿起箸子: “春困秋乏嘛,有什么奇怪的?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快吃,快吃。” 吃过早食,冯都护没有去前面的官署,反正今天官面上的事,他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不关他的事。 溜溜达达了一圈,趁着没人注意,绕到了小五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看到花鬘躺在榻上,神色恹恹。 “怎么回事?身子不舒服吗?” 冯都护坐到榻前,关心地问了一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提不起劲。” 花鬘噘了噘嘴,有种有气没力的感觉。 “那也不应该不吃早食,要不让下人把早食端过来,在房里吃一些?” 冯都护温声劝道,“垫一下肚子也好,说不定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有些反常啊,别看小五身子娇小,但胃口一向很好。 冯都护就没见她没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大概是得到了冯都护的关心,花鬘似乎有了些精神,又或者不想拂了情郎的好意,于是问了一句: “早食都有些什么?” “什么都有,油条,豆腐脑……” 才刚说了两个早餐名字,花鬘就突然捂着嘴巴,同时往榻边伸出脑袋:“呕!” 吐了好几下,都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回身子,对着冯都护说道: “太油腻了,听着名字就想吐,想吃点清淡的……” 冯都护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地问道: “除了清淡的,想不想吃点酸的?或者来点辣的?” 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花鬘只觉得口水分泌,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好想吃酸的,酸的好吃。” 冯都护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花族长,声音越发温柔: “那你多躺一会,不要乱动,我出去帮你安排。” “好。” 缓步走出去,冯都护突然脚步加快,走到屋里听不到的地方:“来人!” “主君?” “去,去叫三夫人过来,还有,拿我的帖子,去学院那里,请樊医工立刻过来一趟。” “喏。” 春天到啦,播下去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6章种棉花 立春过后,猫冬就算是正式结束,春耕开始。 平城县侯久有战功,天子在长安附近赏了五十顷地。 虽然是五十顷至少有一半是上好的水浇地,对于后世来说,可能不少。 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对于冯都护的身份来说,这是一个偏少的数字。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年先帝入主蜀地,锦城附近的田产,多是世家豪右所有。 所以朝廷没有太多的田产赐给功臣,只好多赏金银钱粮布帛。 丞相去世后,只留下十五顷地。 同时也有意无意给后人留下了一个传统: 天子赏赐臣子,多赏金银钱粮布帛,少赐田产。 虽然去年在长安大封赏的时候,天子把丞相府上的田产加到了一百顷。 但这个数字,仍然只能算是正常。 魏国的宠臣何宴,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给自己敛了两百多顷田产。 作为季汉后无来者的丞相——至少在天子眼里,是这样的——仅仅是得到了一份正常数目的田产封赏。 冯都护作为后来者,自然不敢超过丞相。 所以只好折个半,要了个五十顷。 冯都护从这五十顷的地里,特意挑了灞桥边上的三十亩地,准备让人种上棉花。 立春时节不是种棉花的时候,得再等一个多月。 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整理田地做准备工作了。 “兄长,怎的不多种一些?” 今日没有上值,跟着冯都护跑到灞桥边上踏青的赵中监军,看着正在整理田地的农人,不由地好奇问了一句。 要说那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 四五年前,兄长主政凉州的时候,花嫂从南边带回来了一些种子。 兄长让人在凉州试种,这几年兴汉会的内部,几位兄弟家里都多了一些棉被,冬日里盖着可舒服了。 军中现在还有一些棉纱,听说也是棉花做成的,用来给受伤的将士止血包裹之类,效果也非常好。 在赵广看来,这等好东西,就应该早早推广才是。 可是兄长也不知怎么想的,从来没有在官面上提过这个事。 就算是凉州那边,也仅仅是兴汉会的农场里种有,别的地方根本看不到。 原本赵广以为兄长这是给会里的兄弟寻财路呢,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三十亩? 够做甚? 赵广有些遗憾地说道: “兄长,这可是一项大财源,怎么就给了并州河东那些大族?留给我们自家兄弟干不好么?” “你懂个屁啊!” 赵广就算是升到了征南将军,在别人面前或许能够耍威风,但在冯都护面前,仍是一个小弟弟,说骂就骂。 “会里现在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雁门和九原那里挖煤挖铁,哪还顾得上这个?” 卖煤卖铁可不比种棉花来钱容易? 九原也好,雁门边塞也罢,那里的冬日本就寒冷,再加上小冰河的气候加持,当地驻军冬日里不知要消耗多少煤。 毕竟你总不能让驻军学胡人,一年到头去捡干粪烧干粪取暖吧? 更重要的是,冶铁这种事情,先期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种棉花,什么时候打下东边还不知道呢。 谁能等得及? “我们也可以在关中凉州那边种啊!” 赵广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兄弟们在关中的地虽然不算太多,但种个几万十万亩,想来还是可以的。” “凉州就更不用说了……” 话未说完,就被冯都护粗暴打断了:“所以我说,你懂个屁!” “若这玩意当真能随意种,你道我这几年为什么不推广?” 冯都护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家伙,指了指眼前的三十亩地: “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想要种好它,那可不容易。” “莫说是关中,就在凉州,至少在陇右,我都不会让人种它。” “就算是以后的关东那边,也不是谁想种就种,想要种的话,须得像开工坊一样,需要事先掏钱掏粮买资格。” 赵广一听,就是一怔: “兄长,这是为何?既然是好东西,既能代麻又能替絮,为何又不让多种?” “因为它不好种,费水,费肥,费人,一般人可种不起它。” 这个时候的棉花,品质不算太好,产量不高,又没有太好的防虫能力。 这都是凉州的兴汉会农场试种之后,冯都护对比后世得出的结论。 特别是这玩意,还会挤占农田。 若非大汉现在的粮食产量有了跨越式的提高,特别是拿下关中后,坐拥两个天府之国,导致有粮贱伤农之忧。 冯都护恐怕还要把棉花之事再压上几年,甚至十几数十年也说不定。 但不管怎么样,蜀地和关中,再加上陇右,这三个大汉的主要产粮地,绝不允许出现大量种棉花的情况。 大不了让凉州搞一搞。 不过凉州本地豪族有了羊毛纺织业,发展棉花纺织业的动力自然就不足。 当然,如果关中乃至关东有人想要去凉州发展棉纺织业,朝廷很欢迎,就当是充实边疆了。 因为凉州越安定,关中西边的屏障陇右就越稳定。 至于关东那边有人想要种棉花……冯都护管他们去死! 让他们先尝些甜头,到时候再看他怎么干死这些关东世家大族。 就如用羊毛织毛料一样,看起来胡人也能沾光,但冯都护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为了胡人着想。 虽然答应了教并州河东那些世家学会种棉花,但冯都护可没说教他们如何利用棉花。 他们拿棉花织布的话无所谓。 但想要再进一步给棉花附加价值,那就得先问问兴汉会了。 而且就算光是织布,效率能比得过兴汉会? 再简陋的联合工坊,那也比零星的家庭作坊强得多。 到时候要是有人想反悔也无所谓,反正买种棉资格时所掏的钱粮是不会退的。 要不你们去九原那里开荒种地? 那里可以给你们双倍田产,随意圈地,再赠一座工坊资格。 再说了,就算是卖棉花,又不是说不让你们赚钱,只要乖乖配合朝廷,按定下的价钱卖棉花,不要哄抬物价。 真当交易所的定价权是白来的? 一切大宗物资或者战略物资,以后都要以交易所定下的价格来作基准。 粮食,毛料,红糖,丝绸,牲畜,盐,铁…… 以后棉花也不能例外。 想要挑战交易所的定价权,就要先干翻兴汉会和朝廷的府库储备。 就目前看来,魏吴两国就算是举全国之力,也看不到有挑战成功的希望。 不说大汉全疆域,但至少在大汉的统治核心区,官府必须要有这个控制力。 当然,这是一个久远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大汉还要继续加强官道的铺设。 至少也要像前汉那样,能把官道驿亭一路铺到西域去。 这个目标很长远,需要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去达成。 但冯都护有这个信心。 毕竟以前开山铺路只能是慢慢凿。 现在可不一样了。 只要统一了天下,开山铺路虽然仍是要凿,但凿的是炮眼。 这些宏图大志,冯都护自然不可能跟赵广全盘托出。 他只是说道: “若是会里有人真想要种棉花,可以尽管提出来,凉州那边,多的是地,会里可以提供棉种。” 现在凉州那边,只嫌胡人太多,汉人太少,只嫌地太多,人太少。 要是有人愿意去做贡献,冯都护欢迎至极。 赵广摸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小弟也就是随口说说,兄长既然早有打算,想必自是大有道理,小弟只管跟着兄长走就行。” “当年兄长没有多少权柄,尚能领兄弟发家,现在兄长乃大汉百官之首,会里谁敢质疑兄长的眼光?” 敢违背规矩的人,早在前年和去年的大清洗里死得差不多了。 冯都护“啧”了一声。 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个大独裁者似的。 有心想要解释,可是想想,跟这个家伙有什么解释的? 以他的智商,就算是说了他也听不懂。 说不得,反而会越描越黑。 两兄弟正说着话,但见田里有一妇人向着两人走过来。 妇人来到两人面前,对着冯都屈膝行礼:“见过君侯。” 冯都护颔首示意:“起。” “谢君侯。” “李许氏,这块地如何?可适合种棉花?” 妇人正是嫁给李慕之弟李同的许家三娘子。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兴汉会的种植专家。 兴汉会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为粮食发过愁,李许氏功不可没。 她的丈夫李同,则是兴汉会的养殖专家,可谓是夫唱妇随。 凉州那边,兴汉会名下的农场棉花种植试验,这几年来就是由李许氏负责。 此时的李许氏听到冯都护问道,点头答道: “回君侯,可以。” 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 “不过,关中的地虽肥沃,但棉花所需水肥甚多。这块地在渭水边上,虽不缺水,但种之前,最好要施足底肥。” “有花蕾,以及开花前后,至少各要施一次肥。否则,肥力不足,棉株就会矮小,棉花产量不足。” 冯都护点头: “三十亩地的肥料而已,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你须得办好了,能种多好,就种多好。” 得了冯都护的保证,李许氏这才放心:“妾明白。” 冯都护把目光看向那块地,嘴角微微一翘。 他为什么要棉花示范田放在这里? 因为凡自西东两方而入出峣、潼两关者,路必由之。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东面来长安,还是离开长安去东方,都要经过灞桥。 既然你是从东而来,自然不能错过美白如雪的棉花不是? 一旁的赵广听了,有些咋舌: “这棉花还需要施这般多的肥?” 当年兄长在锦城那边改进耕种方式,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施肥。 这样的话,可以连耕两三年再休耕一年。 而别人,则是须得年年轮耕休耕。 就是这样,兄长所种的地,还是要比别人多收两三成。 所以赵广就是再不懂种地,也知道棉花对肥料的要求,已经算是高得离谱。 李许氏语气严肃地说道: “没错。所以我一向建议君侯,除非能保证大汉粮食足够,否则最好不要大规模种植棉花。” “就算是要种植,也要限制种植区域,不能放开让民间随意种植。” 抢地还是小事,关键是抢肥。 种植庄稼的地里,没有足够的肥料,粮食就会减产。 有了肥料,田地能连续耕种三年。 没了肥料,田地就只能轮耕,种一年休一年。 这减产可不是一点半点,减个三四成那就是最基本的。 甚至以大汉现在的粮食产量,减个五成都有可能。 冯都护笑道: “你放心,农桑乃立国之本,粮足则民安,吾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又看了一眼田地,略有叹息道: “所以说,我们还是要大力发展推广家禽家畜养殖,若是大汉家家户户都能有一头牛,说不得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用肥。” 鸡鸭鹅等家禽的粪便,不能直接使用,但可以通过沤肥,成为熟肥。 但家禽终究是个头太小。 牛就不一样了。 前世小时候,牛除了是家里的劳动主力,同时还是积累家肥的主力。 村里的泥路,牛随地拉下的粪便,都会有人随地捡走。 村里的老人,有时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甚至会用土块把牛粪围成一圈,表示这个牛粪有主了。 听到冯都护的话,赵广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李许氏的目光却是有些崇拜: “君侯其实已经为天下百姓做得很多了。” “现在大汉有不少牧场,可以为百姓租赁牛马,而且只要愿意努力耕种,家里有一头牛不是做不到。” 这些年来,兴汉会与官府合作,由官府作保,再由兴汉会名下的牛马场出租牛马。 愿意租牛马的人家,虽说需要缴纳额外的粮食给兴汉会和官府。 但或三年,或五年,只要期间生下小牛小马,就可以算是自己家。 等小牛小马长大,家里可不就平白多了一头大型牲畜? 说白了,就是用粮食分期买小牛小马。 可以说,大汉这些年的粮食增产,这一项政策贡献不小。 冯都护却是想得更多,略有叹息: “要是有鸟粪石就好了,那玩意比我们现在用的家肥强多了,一麻袋鸟粪石,恐怕就能抵得上一牛车家肥。” 李许氏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物?敢问君侯,这鸟粪石又产于何处?” “远喽!”冯都护也就是随口一说,“若是从交州出海,东南边的岛屿上,估计应该会有不少。” 可惜,交州不在大汉手里。 “啊?这样啊?居然是在海外?” 李许氏闻言,顿时面现失望之色: “这等奇物,大汉竟是没有?” 冯都护看到她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比如说在深山的山洞里,有蝙蝠群居之处,说不得就有这个东西。” “不过数量终是太少,比不过海岛上。” 鸟粪石是一种鸟兽积粪,山洞里因为有蝙蝠居住,其粪便和尸体混合在地上,常年累月下来,也会形成一些鸟粪石。 不过主要产地,还是要看海岛。 冯都护为什么知道这个? 因为地理课本就讲有啊。 特别是那个建立在鸟粪上的瑙鲁小国,啥也不用干,光挖鸟粪就能卖大钱,真入他阿母幸福啊! 冯都护的专业,正是与地理有关的某类土木专业,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后来听说那个小国家,最后把鸟粪挖光了。 连在土澳盖起的瑙鲁大厦,因为经营不善,最后也卖掉了。 举国迁移澳洲的梦想破灭,国民收入也大不如以前。 这个消息还让从高中就耿耿于怀的冯都护高兴了一阵。 妈的让你们不劳而获,傻bi了吧? 想起前世之事,冯都护不禁有些唏嘘。 别人是恍如隔世,我却是真的隔了一世啊! 而李许氏,则是低头若有所思。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7章骚动 前世在大西北吃沙子的时候,为了加深军民鱼水情,冯都护可没少帮当地老乡干活。 茫茫大漠里,直接步行过去干活,既能拉练又能帮老乡干活。 还能体验先辈的不容易,继承先辈的精神: 既是宣言书, 又是宣传队,还是播种机。 反正在冯都护的印象了,除了没有帮老乡接生孩子,能干的都干过。 没办法,南疆的老乡,过得确实要比外界艰苦一些, 能帮的,肯定要尽量帮一帮。 什么修水渠, 种果树, 垒羊圈,拉线路…… 别说像摘棉花这种农活,就是弹棉花都能有模有样地弹两下。 虽然技术不求行,但摆摆姿势还是可以的。 常常引得一旁的大妈对着这些绿色装小伙露出姨母笑。 活可能没干好,但效果达到了,军民关系进一步融洽。 至于现在么,冯都护连摆个样子都不用了,吩咐一声,最多是指点一下,自然会有人帮他办妥当。 莫说是弹棉花,就是冯都护想听弹琵琶,都有人给送上最专业的女子乐队。 当然,以冯都护不好女色的心性,自然是没有心情去听什么琵琶的。 他现在更喜欢请人来观赏棉花。 不过可惜的是,刚种下去不久的棉花, 才露出芽尖。 与周围长势喜人的麦苗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是不注意看, 还以为是抛荒的地。 这些日子,有老农去自家地头的时候,看到那一片上好的水浇地就这么荒废在那里,总是忍不住地开骂: “也不知谁人如此败家,多好的一块地,居然拿来种草!” 远远看去,四周都是长得好好的庄稼地,就它像被狗啃了一样。 若是轮耕也好呢。 偏偏那地还犁得平平整整的,连垅都是推得平平直直的。 再看看地里冒出的芽,很明显既不是麦,更不是黍。 这不是种草是什么? 要么就是误了农时,胡乱种了一些豆? 这主人家,肯定就是个不会种地的。 有这个心情糟蹋田地,还不如租给我种呢! 老秦人性情火暴,对着空地骂了几句,又找不到主人家,觉得不过瘾。 于是恨恨地“呸”了一声,往地里吐了一口痰。 等走到自家的地头,看着长得郁郁葱葱,已经开始抽穗的麦苗。 原本充满怒气的脸, 一下子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麦叶, 粗糙的手,在此时显得无比温柔。 如同在抚摸着刚刚出生的稚嫩婴儿。 这份温柔里,甚至还带着些许颤抖。 显示出主人的激动和不平静。 多少年了? 作为一个真正的庄稼汉,种了多少年地,却没有摸过属于自己的庄稼了? 虽然只有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时间,但对于这位只有四十多岁的老汉来说,这已经是大半辈子的光阴。 而且还是最有价值的二三十年。 近三十年里的时间里,作为一个屯田客,他都是在给魏贼干活。 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地,最后大部分却落入了魏贼手里。 非但如此,魏贼的屯田客府,就连冬日里都不让人得片刻休闲。 虽说屯田客不归当地官府管辖,所以不会被官府征发徭役。 但这并不代表对屯田客有管辖权的屯田客府,会轻易放过这些免费劳力。 在黄初年间,也不知是曹丕是与世家豪族做了交易,还是想要收买世家豪族的支持,居然把屯田客府的权利下放。 朝廷只管从屯田客府手里收上来一定的钱粮,不再直接管辖屯田客府的具体运作。 甚至为了减轻朝廷的负担,曹丕还允许屯田客府自寻出路。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某企改革。 曹丕的这个改革,除了喂饱屯田客府的典农官,地方世家豪族也同样吃得饱饱的。 当然,这两个群体,有着相当大的重合…… 反倒是在这个改革中的最大群体,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非但没有享受到一点好处,反而被压榨得越发厉害了。 屯田客府一边与地方豪右相互勾结,贩卖国有资产。 一边在应付朝廷的同时,为了能给自己截留下更多的钱粮,越发变本加厉地压榨屯田客的剩余价值。 粮食分成越收越多也就罢了,就连冬日里,都要征发屯田客涂墙建房,铺路修桥。 整年下来,吃不饱穿不暖,又一日不得闲,辛苦劳作。 名为租种朝廷田地的屯田客,最后渐渐沦落成为屯田客府的奴隶。 导致这些年来,屯田客不断逃亡,甚至小规模的作乱就没有断过。 河东作为魏国最大的屯田地之一,稍一挑拨,就爆发出大规模屯田客作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还是汉天子仁厚爱民啊!”种田老汉蹲在地头,看着眼前属于自己家的麦田,感慨万分。 一人就能分五十亩地,而且只要什税一。 屯田屯田,屯你家阿母咩! 越是知道日子得来不易,种地老汉就越是对远处那片狗啃地生气。 忍不住了,又狠狠地往那边吐了一口痰。 不会种地的瓜怂! 哪知刚把这一口痰吐过去,却发现有人来到那片狗啃地,指指点点,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虽然听不到对方是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衣着举止上看,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贵人。 种地老汉缩了缩脖子,然后想起双方离得有些远,对方肯定看不到自己的小动作,更别说神色了。 于是面露不屑地转过头,开始给自家的地除草。 “弘高,按冯都护所言,棉花得七八月才会开花,如今不过四月,堪堪发芽,你如此着急过来,又能看到什么?” 站在狗啃地边上的几位贵人,正是从并州赶过来的王晨,以及被他强行拉过来的郭配等人。 两人身后还有一些随从。 王晨正弯下腰,仔细观察刚拱出地面的芽苗。 而郭配,则是有些无奈,劝说道: “此时至棉花开花,至少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呢,此时能看出什么东西?” 听到郭配的话,王晨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围有如铺了一层绿毯的麦田: “仲南,我此次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这个事。” 观赏棉花? 单论观赏性的话,再美的棉花,也不值得太原王氏的话事人亲自过来一趟。 他要观赏的是,棉花背后的美。 棉花背后的美,不在于棉花有没有开,而在于计划书里所说的一切,真实性有多少。 真实性越高,棉花自然就越美。 如果冯鬼王设了一个惊天大骗局,那么再美的棉花,在他眼里也是一坨屎——当然,这个可能性不高。 冯鬼王虽然凶名赫赫,但不得不说,其敛财手段,堪比陶朱公。 不管天下世家大族对冯鬼王是个什么看法。 但此人长久以来的撒币人设,他们都是认可的。 这是一块硬得不能再硬的金招牌。 “不单单是为了这个事?” 郭配一怔。 王晨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三十亩地,好一会才说道: “许昌那边,听说曹爽罢免了尚书台的吏部尚书傅嘏,由何晏出任吏部尚书,兼侍中。” 吏部尚书,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掌管官吏升迁的职位。 郭淮在洛阳,属于司马懿麾下。 王凌是曹爽拉拢的重要对象。 许昌方面的消息,郭家肯定没有王家那么灵通。 “傅嘏?” 郭配只觉得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王晨倒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点出出处:“北地傅氏。” “北地傅氏?是他!” 郭配心里下意识地就是咯噔一下。 北地傅氏兴于前汉的义阳侯傅介子,到现在差不多已有三百来年。 傅氏这一代的代表人物,正是傅嘏,弱冠时便已知名于世。 曹爽往中枢大肆任用亲信的时候,不少正直之士看不过台中四狗所为,傅嘏便是其中之一。 他曾对曹爽之弟,掌管禁军的中领军曹羲劝说道: “何平叔(即何宴)外表看似恬静清淡,实则内心险恶阴暗,更兼贪图私利,非以正道立身行事。” “在吾看来,彼必会先迷惑汝等兄弟几人,再展心中之欲,到时贤士仁人将远离,而朝政废矣!” 作为曹爽的亲弟,曹羲对曹爽与亲信的各种肆意妄为亦早有担忧之心,故而以傅嘏之言劝之。 谁料此事却是被何宴得知,由是深恨傅嘏。 再加上傅嘏为人过于刚正,与孙礼相类,曹爽心里亦本有不喜。 时至今日,何宴寻得机会,在曹爽面前进馋言,直接罢免了傅嘏。 同时顺便接替傅嘏成为吏部尚书,借机掌管了尚书台的官员升迁大权。 王家在许昌虽然有消息渠道,但不可能知道太过详细,仅是略知梗概而已。 但这个梗概,就足以引起王晨的警觉。 毕竟有一个前车之鉴。 裴潜身为魏贼的尚书令,就是潜逃回来的。 而这个傅嘏,乃是雍凉名士。 不但与裴潜同是尚书台出身,现在更是被曹爽罢免官职,鬼知道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偷偷跑回关中? 河东与太原再怎么争夺棉花的资源,好歹也是关东世家内部的事情。 反正现在季汉内部关东世家势力,就太原和河东这两个地方。 真到瓜分利益的时候,双方坐下来,慢慢谈都可以。 但雍凉那些豪右,跟关东世家是真尿不到一个壶里。 特别是王晨,作为长安兵乱的亲历者,他比谁都清楚,雍凉与关东之间,有多大的隔阂。 若是傅嘏当真潜逃回关中,以他的名声,再加上傅氏的资源,雍凉在季汉内部的势力,只会进一步膨胀。 凉州还好说,毕竟有羊毛工坊。 但关中与并州河东都是季汉新复之地。 关中那些豪族,难道会对棉花这等大财源视而不见,任由关东把持? 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王晨如此着急赶过来,就是想要弄清楚长安的真正态度,究竟打算怎么分这一块大肉饼。 更别说既然已经决定了加大押注大汉,那么长安作为季汉的政治中心,他们就更有理由亲自过来一趟。 长安城内。 四月,皇家学院结束了这个月最后一天的教学,不少学子正涌出学院大门。 学院每旬都会放假一天,让学子徵友命朋,外出游玩。 裴秀的胳膊下夹着一本《立体几何》,步伐匆匆,向着自己家走去。 已经十日没有见到大人与阿母,他心里有些思念。 裴秀觉得,呆在长安,比呆在河东老家舒服多了。 至少阿母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甚至还有了几个下人服侍,更别说像在河东时,有人敢把她当成仆妇看待。 哪知他才离开学院大门没几步,就听得有人在身后高呼: “季彦!” 裴秀听到有人叫自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到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少年郎君,正加快步子,向着自己赶来。 “元凯?”裴秀看清了来人,脸上亦是露出笑容,“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作元凯的少年郎君,快走几步,来到裴秀面前,嘴里应道: “我知道今日是学院休沐之日,所以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了。” 他的目光,却是紧紧地盯向裴秀腋下的那本书。 裴秀看到他这个模样,脸上会意一笑,把书拿出来,递过去:“给。” 元凯道了一声谢,有些迫不及待地翻开,竟是当街看了起来。 哪知他看了一会,脸上先是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再是皱眉,最后竟是叹息。 有些无奈地合上书本,恋恋不舍地把书还给裴秀: “书中所言,果然极是深奥,我竟是看不懂。” 裴秀似是早有所料,接过书本,略有苦笑: “莫说是你,就是我,能跟着学院先生学习,亦是觉得颇为吃力。” 裴秀八岁就已经能写文章,十几岁就名满河东,有“后进领袖”之称,可谓少见的神童。 这等天份,加上河东裴氏的家学渊源,还有这两年来恶补算学。 现在仍是难以学懂书上所言,可见难学的程度。 元凯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此等学问,换作以前,可是不秘之传,季彦能入了冯都护之眼,福分匪浅。” 裴秀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元凯过奖了,其实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七月就是学院一年一度招学的日子,相信到时候元凯也一定能入学院学习。” 元凯叹息道: “今年朝廷才在长安新开了学堂,起码得两年后才能进入学院。若是今年七月,那就只能靠举荐了,怕是难啊!” 裴秀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杜公好歹也是京兆名士,若是元凯能说动杜公出面,未必没有机会。” 元凯闻言,却是苦笑摇头:“大人……唉!” 大汉收复河东时,河东太守正是自家大人。 只是当时大人与安邑城的典农中郎将一起,领兵守河东郡治安邑,拒绝汉军入城。 后虽迫于大势,不得不开城门而降。 但在那种情况下,大人觉得自己失职,有负魏平帝的信任,深为羞愧。 再加上大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于是拒绝在大汉出仕,回到关中老家养病。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8章杜氏 京兆杜氏,可追溯到前汉的御史大夫杜周。 杜周本是前汉南阳太守的一名小吏,善候上司,被举荐给张汤,升廷尉史。 后又投孝武皇帝所好,严苛执法, 最后迁为御史大夫。 孝武皇帝期间,行陵邑制,迁关东豪族以实关中,杜周也因此迁到了茂陵。 后其子杜延年又迁到了杜陵,最终定居下来。 前汉的杜氏,可谓鼎盛一时。 杜周之子杜延年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 而杜延年之子杜缓,官至太常。 终前汉一代, 杜氏官至二千石就有近十人。 不过到了后汉时, 杜氏却是变得有些没落,远不如前汉时的显贵。 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关东与关西政治势力消长的影响。 仅仅是出了两位名传天下的书法家与学者。 与裴秀交好的杜元凯,名预,其父乃是魏国前河东太守杜恕。 杜恕虽是出身关中世家,但却与魏朝权臣多有不合。 特别与司马懿更是有不小的矛盾。 再加上关西与关东两大政治集团的争斗。 前些年的时候,杜恕曾迫于司马懿的权势,不得不称病隐居数年。 那个时候,正好是司马懿以大司马的身份,都督关中的时间。 不过曹叡为了拉拢关中的世家,继而保住关中,又把杜恕请了出来, 让他出任河东太守。 谁能料到,还没有过一年, 河东就换了主人。 关中一战时,司马懿故意拖延时间,死活不肯派兵救援河东。 除了势不可为,也未必没有杜恕是河东太守的因素。 在这种情况下,杜预莫说是像羊祜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屡次拒绝举荐,就是像裴秀那样,想要年少扬名都做不到。 而且杜预的大人杜恕,一直都是“推诚以质,从不治饰”,从小就不喜欢张扬名声。 所以杜预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他看来,想要让大人出面,托人情举荐自己进入学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我好想进入学院学习啊!” 十八岁的少年郎君,与裴秀分开后,转身向家里走去,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看皇家学院。 那里建筑巍峨,储藏着无数不传之密的学问,同时还有许多精通学问的宿儒学士。 这对于从小博览群书,特别是对无比痴迷《左氏春秋传》的杜预来说,简直有如勾魂。 他每至学院假日, 都要在这里等裴秀。 就是想要接近这学院, 闻一闻这学院里的墨香。 同时顺便借裴秀之手, 把自己对《左氏春秋传》上的不解之处,转给学院里的教授,间接向他们请教。 十八岁的少年郎君,才处于刚刚积累学问的阶段,远远没有后世的名声。 学院内精通《左氏春秋传》的来敏等人,可是活了七十多年的,研究了一辈子的《左氏春秋传》。 杜预的见识,如何能与之相比? 每一次从裴秀口中转述的学问,都让杜预有如甘露入心,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种感觉,反过来又让杜预想要进入学院学习的想法愈发地强烈。 作为京兆名门,杜氏在长安城不缺住处。 三年前的关中之战,长安虽然没有被焚毁,但终是被魏贼洗劫一空。 除了权贵云集的章台街,其他地方的民宅,大多显得有些残破。 但在这些残破的民宅里,又时不时出现几个看似低调,实则隐藏着瞭望台的完整宅院。 能住在这种宅院里,基本都不是什么简单人家。 杜氏正是其中之一。 杜预回到家中,在大人的书房门口徘徊了半晌。 终于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我想去学院求学!” 正在看书的杜恕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儿子,目光中带着平淡。 他的胡子保养得很好,拿着书本的手长得很细巧,气度有些秀雅。 虽说是早过了不惑之年,但可能是养气有法,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当然,也有可能是杜氏家庭的底蕴沉淀,让他见闻过太多的风雨。 这几十年来,天下倾覆,兵戈不止。 魏朝的建立,代表着世家终是打败了外戚和宦官,取得最后的胜利。 就在世家大肆享受属于自己的战利品的时候,作为世家子的杜恕,却是心平气和地恪守着某种信念。 虽然这种信念,对于很多世家来说,显得有些迂腐可笑,甚至一无是处。 但也正是因为杜恕的坚持,让他在魏国朝中显得有些异类。 不但与朝中权贵不合,甚至还得罪了司马懿这种世家的代表人物。 此时的杜预,如何能在杜恕相比?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是用尽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 面对大人平静的目光,杜预似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住大人,我,孩儿有些轻率了……” 看到儿子的模样,杜恕平静的面庞反而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 “学问乃是我杜氏安身立命之本,你有心求取学问,此乃值得高兴之事,何言轻率?” 杜氏在后汉时,确实不如前汉那般显贵。 但因为顺应后汉大兴儒学的大势,也曾出过两位名闻天下的书法家与学者。 已经做好了被斥责一顿的杜预,听到自家大人这么说,顿时就是抬起头,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你不怪我……不是,大人,你同意了?” “你有求学进取之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不同意?” 杜恕语气虽然平淡,但平淡中却是带着温和: “不过长安的皇家学院,有如古之太学,吾儿欲进学院求学,将有何志?” 求学,并不是简单地求取学问。 而是要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求取学问。 或者说,求取学问以后,想要做什么。 如此方能在求学时,不会迷于半途。 若是只是图个新鲜好奇,或者是为了显于人前,那还不如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呆着。 因为对于杜恕来说,这些无比肤浅的想法,不值得他去浪费人情。 杜预听到自家大人的话,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进入学院学得想要的学问之后,打算用那些学问做什么? 看着儿子有些呆滞的模样,杜恕很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儿子的回答。 一直平静的脸上稍稍有些失望,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准备重新拿起放在案几上的书本。 杜预看到自家大人不想再与自己说话,心头一沉。 他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自己这辈子,说不定再没有机会进入学院了。 在这个时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起皇家学院大门影壁所刻的那四行字。 急中生智之下,顿时就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为了立功,还有立言!” “嗯?” 杜恕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儿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想起这四句话,少年郎君的热血似乎开始沸腾: “孩儿愚钝,知德非常人所能企及,但孩儿狂妄,欲试立功与立言。”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观今之天下,能配得上立德的,真要强行提个名字的话,可能也就冯都护能勉勉强强有一点点资格。 因为他把羊毛制成毛料的方法授与天下——虽然现在并没有全部放开。 但也正因为没有全部放开,所以才说他不过是勉强能有个提名的一点点资格。 羊毛制成毛料,让天下百姓多了一件取暖的衣物,可谓立德。 至于立功,虽然也不易,但好歹也比立德容易一些。 还是拿冯都护来说。 治理凉州,清除了凉州百年羌胡之乱的根源,保一方百姓安宁,也算是立功。 当然,保一方百姓安宁,算不算得上是立功,可能还有争议。 但若是以后季汉能统一天下,让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那冯都护的“立功”,那就算是无可争议了。 立言是在“三不朽”中最容易实现的。 好吧,还是拿冯都护来说。 不说那些天下传唱的文章,就单单是刻在皇家学院的这四句话,杜预相信,冯都护肯定能在青史上立言。 所以…… 一念至此,杜预终于再次鼓起了勇气。 这一次,他虽然没有那么大声,但声音却是带着决心: “大人,孩儿以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效冯都护,方不负大丈夫之名也!” 听闻冯都护在蜀地初出山时,不过十六七,短短十数年,就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如今自己已至十八,仍是籍籍无名,岂不愧哉? 似乎是说出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让杜预觉得有些羞耻,竟是胀红了脸。 杜恕见此,忽而一笑: “想不到吾儿竟有如此雄心壮志。” 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杜预面前: “吾心甚慰。” 杜预瞪大了眼,竟是有些结巴起来:“大,大人?” 杜恕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看向屋外,声音略有低沉: “吾虽有心重振杜家,奈何才略远逊于你的祖父,若非你祖父留下的基业,杜氏恐又要再没落矣。” 杜氏虽是京兆望族,但后汉以来,一直是在走下坡路。 特别是到了桓帝时,家族差点就要沦落到与乡下土财主相提并论的地步。 幸好杜恕的大人,也就是杜预的祖父杜畿,被荀彧举荐给曹操,凭己之能,最终得封亭侯,官至尚书仆射。 死后又被曹丕追赠其为太仆,谥号为戴侯,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可惜的是,到了杜恕这一代,魏国已经不是曹操那个时候的魏国了。 杜畿可以凭借自己的才能,生前显贵,死后哀荣。 而杜恕却是被人排挤打压,甚至不得不称病隐居。 “吾本以为,只要司马仲达在世一日,莫说是我,就是吾儿,乃至整个杜氏,恐怕都没有出头之日。” 除非他这位杜氏的家主,主动向司马懿低头,伏低做小。 但对于刚劲率直的杜恕来说,真要他这么做,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想到这里,杜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幸好,幸好汉室三兴有望啊!” 杜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大人。 杜恕转头再看向儿子,面容严肃: “吾儿,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真要进入了学院,就代表着我京兆杜氏,要全力支持汉室,从此再没了退路。” 别人家都是同时投注汉魏吴三家,至少也是汉魏两家。 但杜氏不一样。 杜氏才刚刚在魏国重新兴起,就遭到了打压。 这还好说,好歹还算是有些根基在。 但与魏国权贵不合,又得罪了司马懿,如果此时再投身于季汉,那可就算是自绝于魏国。 若是季汉当真能统一天下,那还好说。 但若是有朝一日,魏国卷土重来,季汉不敌,那京兆杜氏这个名号,恐怕就要消失于世间矣。 “而且,若你仅是口出狂言,日后不能在季汉立功立言,杜氏只怕难有再兴之日……” 杜预迎着自家大人目光,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沉重,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只是看到大人眼中的殷切,杜预一挺胸膛: “大人,依孩儿看,天下兵锋之锐者,莫若汉兵;天下爱民如子者,莫如汉天子。” “大人既不愿与魏贼朝中权贵及关东世家同流合污,那还不如支持汉室。” “如此,既能一展胸中之志,又可重兴我杜氏。” 听到杜预这个话,杜恕脸上露出笑容,感慨道:“吾儿终于长大矣!” 他说完这一句,转身走到案几前,拿起一张帖子,递给杜预:“拿去。” “大人,这是什么?” “马家的请帖。” “马家?”杜预一愣,然后微微一惊,“莫不是……” 似乎是料到他要说什么,杜恕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扶风的那个马家。” 自大汉收复长安后,原本早些年销声匿迹的马家,似乎又有了重新兴起的势头。 听说就算是河东的裴家,当初来到长安想要寻找门路,也是通过马家。 可见势头之盛。 “大人,怎么会有马家的请帖?” “不止是我,听说还有韦氏,也收到了马家的请帖。” 杜恕淡然一笑,“论起朝廷对关中各家的信任,莫过于马家。” “朝廷,已经开始收拢关中士吏之心矣,你若当真想要入皇家学院,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 “若不然,以后怕是再难有此等良机。”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49章反扑与较量 延熙二年五月,大汉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汉天子下了一道诏令: 为了避免与官吏考课法混淆,特诏把凉州选才考课法改为科举法,与察举、征辟并列为大汉选才之制。 同时还下令,将《千字文》和《正音字典》两本书,列为学堂必备书本。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当天子正式宣布的时候,仍让那些关心天下局势的世家大族——特别是在季汉境内的世家大族——大是震动。 《千字文》自不必说,乃是当今世上,最合适开蒙的文章,没有之一。 而《正音字典》则是历经十数载,经过学院集大汉名儒宿士,数次编制,数次改名,如今已经是辅助识字的最大利器。 更别说还有拼音与印刷术的加成。 这几样东西,相辅相成,让学堂的开蒙效率远超各大家族内部私学,教学效果更是形成了降维打击。 世家大族们惊恐地发现,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能不能继续垄断学问的问题。 而是如果他们敢不顺应大汉的世道,数百年来的安身立命之本有可能会被冲击得粉碎的问题。 与蜀地世家的竭力反抗不同,和凉州豪右的半推半就也不一样。 关中并州河东三地的大族,可比这两地世家的觉悟高多了。 听闻汉家天子下了诏令,各家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陛下高瞻远瞩,汉室三兴有望。 不但称赞,而且还以实际行动支持汉家天子。 比如派出话事人,前往长安,寻找门路,拜访朝中大佬,表示愿意出钱出粮,协助朝廷在各地兴建学堂。 又比如说把各家的出色子弟都推出来,参加皇家学院的举荐。 当然,年纪小一些的,送入长安学堂读书,过两三年再考学院,也不是不行…… “给,这是今年各地给学院举荐上来的学子。” 六月的天气,正值关中最热的时候。 冯都护躲在人工空调的屋子里,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从吴国传回来的消息。 右夫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啪”地一声,把一叠纸拍到案几上,然后拿起晾好的凉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喝得有些急了,苦得她直吐舌头。 “外头这般热,都不知道你急什么?走那么快,身上全是汗!” 冯都护一边唠叨着,一边起身,打开冰鉴,拿出里头切好的寒瓜,放到右夫人面前。 右夫人坐在椅子上,拿起寒瓜啃了几口,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甜,又甜又水,解渴!真是个好东西,阿郎要不要吃?” 冯都护摇头:“我不喜欢吃,你吃吧。” 比起后世的少籽甚至无籽的沙瓤,这个时代的寒瓜,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籽,而且里瓤有些面,味道也不太够。 对于冯都护来说,口感实在是太差了。 “对你来说是个好东西,但对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东西,占地不占地无所谓,但需要的肥料太多了,只能小面积播种,不宜推广。” 右夫人瞟了他一眼,吐出几颗瓜籽: “推不推广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种地,但家里有田有地,不缺钱不缺粮。” “别人家可以没有这一口,但我们家不行,每年我可是都要吃瓜避暑的。” 堂堂大汉顺德君,吃一口瓜怎么啦? 哼! 冯都护神色有些无奈,目光却是有些宠溺地看向右夫人: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放心,少不了你这一口吃的。” 事实上,寒瓜的培养,这几年一直在持续,而且还是李许氏在主持这个项目。 只为了更少籽的瓜瓤,更沙甜的口感。 哪一年培养出来了,说不得冯都护就喜欢吃瓜了呢? 说完闲话,冯都护拿起右夫人送过来的纸,问道。 “这是什么?” “今年各地举荐进入学院的学子名单。” 右夫人又吃完一块瓜,感觉身上的热气已经在冰鉴的作用下消失殆尽,于是凑到了冯都护的身边,解释道: “蜀雍凉并诸州的所有名单,都在这里面了。” 捏了捏,感觉有些厚,冯都护问道:“多少人?” 右夫人侧头想了一下,回答道:“六百零三人。” “太多了!”冯都护把名单直接扔回案几上,仰躺到椅背上,面有不悦之色:“没想到他们居然这般贪心!” 按理来说,举荐人才,应当按各地的人口比例来推举。 只是关中之战后,一下子收复了这么多的旧地,朝廷郡县官吏不足的问题开始暴露了出来。 以大汉现在的发展趋势,朝廷确实也需要储备人才。 再加上这一次举荐,确实也比较特殊。 说白了,就是收拢天下士子之心,这也是整合大汉内部资源的举动。 以便能早日向东进军。 所以这一次举荐人才,并没有规定人数具体数目。 只是冯都护还是小瞧了世家们的贪婪。 “大汉现在才多少人?更别说各地学堂保送上来的学生都没有这么多。” “若是再加上各地征辟的人数,说不得就是学院学生的数倍之多,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科举、察举、征辟并行,并不是什么妥协,而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就算是冯都护挖了十数年世家的墙角,但面对百年以上的底蕴,十数年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察举也好,征辟也罢,基本都是世家子弟才能达到要求。 实事求是地说,苍头黔首家中出来的孩子,除了上战场,在九死一生中博取功名。 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进入皇家学院学习,才有可能与世家子弟一较长短——而且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最终也未必能比得过世家子弟。 在这个乱世,若非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刮骨疗毒的勇气。 谁有耐心一步步种田,不断投入海量钱粮,耗费着不知多久的时间,辛辛苦苦地重新建立起另一套人才培养体系? 更别说期间所要冒的巨大风险。 要么是被人从内部破坏,要么是外部的敌人不给你机会,内外勾结就更是正常。 有这个精力,有这个钱粮,还不如多养几支军伍,早日统一天下。 所以说,拿来就可以直接用的世家子弟不香么? 冯都护这一次,为了大局着想,难得一次给了这些世家大族不小的面子。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情。 只听得右夫人“嗤”地一声笑,说道: “他们是个什么打算,难道你真不知道?不就是想要试探一番朝廷的底线。” “毕竟今年可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年呢,若是能让家中子弟大举进入学院,那可就占了先机了。” 冯都护脸上露出冷笑: “朝廷的底线就是,学院的大部分学生,必须要从学堂保送上来,举荐只能是辅佐之道。” 科举以后只能不断加强,不能削弱。 而察举和征辟,则正好相反,只能不断削弱。 智力资源,绝不能继续任由世家大族所垄断。 这么多年了,估计世家们也看出了朝廷的意图。 所以趁着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还没有成为大汉官吏主流的时期,疯狂举荐自己人上来,想要抢占位置。 “大汉数百年来,都是以察举为主,现在阿郎想要推行科举,大伙一时间没有转变过来,也是可以理解。” 右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就眼下来说,世家子弟确实是要比普通百姓的子弟要强上不少。” “各地举荐了这么多人上来,恐怕也不能全部算是故意……” 冯都护点头: “我又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为了大汉的长远考虑,科举势在必行。” 右夫人指了指案几上的名单:“那这个怎么办?” 冯都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右手,按到名单上。 右夫人还以为他是打算拿起来细看,挑选人员,没想到冯都护却是按着名单,食指开始敲打纸张。 这是他思索的小动作。 “直接打回去也不好,毕竟这是陛下还于旧都后第一次大规模在大汉境内选才。” “若是打回去让他们重选,有人看笑话还是小事,说不得落了天子的颜面,折了天子威信才是大事。” 右夫人微微一皱眉: “可是全部收入学院,那也不妥啊!” 这算不算是世家的反扑呢?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 冯都护想到这里,忽然古怪一笑: “各地举荐上来的学子,不都是怀着为国效力之宏志么?我们可不能凉了他们的心啊!” 右夫人一怔,看向冯都护。 冯都护的食指急促地敲了几下,只听得他继续说道: “关中民生疲蔽,如今的第一要事,就是要恢复生产,偏偏下边各县的人手多有不足。” “既然这些学子想要为国效力,那就让他们先到下边去帮忙,顺便体察民情,观察民间疾苦。” 当年凉州考课,不知多少世家子吃不了基层的苦头,逼得不少人半途而退。 听得冯都护欲故计重施,右夫人却是有些担心: “凉州考课,乃是选才入仕,让考生体察民情,无可厚非。” “而进入学院,却是求取学问为先,二者岂能同日而语?阿郎此举,怕是有所不妥。” “不必担心。”冯都护胸有成竹地一笑,“学院出来的学生,最后也是有一年的实习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个话放在古代,可能有些夸张。 但学子成年以后,外出游学,增长见识,是一件正常,乃至理所当然的事情。 学院最后一年的实习安排,其实也是学生另一种名义上的游学——与个人游学的区别就在于,这是学院统一安排的游学。 “这些举荐上来的学子,皆是各地才俊,岂有弱者?就让他们提前实习了。” 右夫人面上仍有忧色: “那学堂保送上来的学生又怎么办?只怕到时候有人说区别对待,有失公平。” “就是让他们觉得不公平。”冯都护面容沉静,“就是让他们知道,从学堂考入学院的学生,才是正牌皇家学院的学子。” “就是要比举荐上来的学生,更受朝廷重视。” 科举就算有再多的弊端,但它仍然可以说是封建时代最公平的选才方式了。 它对一个国家是利多于弊,还是弊多于利,还是要看统治者想用科举达成什么目的。 拿唐朝前期的科举来说,主要是以“时务策”为主。 因为它涉及国家社会现实问题,这就让读书人不但要熟读经书,同时还要面向社会,观察、思考问题,提出解决办法。 除了科举,武则天甚至开创了武举。 这让科举选才在唐朝显示出生气勃勃的进步性,形成了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一个黄金时代。 可惜的是,宋的重文轻武,不但阉割了儒学,同时还利用科举钳制读书人的思想。 这给后世开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头。 最后导致明清的科举,渐渐地发展成八股文考试。 让读书人变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能满嘴“之乎者也”。 与汉唐时仗剑游历天下的读书人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不过就算是明清时代,科举也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入仕方式。 行卷,荫官,捐监等等,都是进入官场的补充方式。 但不管是哪一种,它们绝大部分时候,地位都没能超过科举。 科举入仕的官员,就是要比别的方式入仕的官员腰杆子硬。 冯都护最终所要营造的,也是这种效果。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科举、察举、征辟入仕的官员,地位肯定基本都是相当的。 只不过他要有意识地把科举的地位慢慢抬起来,渐渐地潜移默化。 一点一点地挤压察举和征辟,就是变相地在挤压世家子弟的入仕空间。 最后逼得他们不得不退到与普通人一样的起点——至少在学院里是这样的。 这已经是冯都护打破世家智力资源垄断所能做到的极致。 也是能给天下所有学子的一个最大公平。 同时也可以让大汉能团结最广泛社会层面。 右夫人知道这必然会有不小的阻力,只见她思索一下,建议到: “不如这样,若是有人当真在一年的时间里,表现出色,也可以直接察举或者征辟出仕,阿郎以为如何?” 冯都护闻言,不禁“咦”了一声,赞赏地看向右夫人: “细君不愧是吾之女诸葛,此言甚是有理。” 反正现在是科举察举征辟并行,并无高低之分,能提前入仕,想必正好合不少人之意。 同时还可以堵住某些人的嘴: 有本事你就直接通过考察入仕。 没本事就好好通过考核,进入学院学本事。 如果连考核都通不过,那就是无能无才! 无能无才,也想进入大汉帝国的官吏阶层? 真当大汉是像魏贼那般,重出身不重品性才学吗? 想到这里,冯都护再次靠回椅背上: “就这么办吧,到时候把这份名单再抄一份,送到尚书台去,让尚书台安排。” “阿郎不看看吗?” “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0章下放县乡 右夫人一想也是。 若是这些名单里,当真有出众者,想必定能在未来一年的考核里脱颖而出。 若是只有名声而无实才之辈,能不能处理好诸县的实务还是个问题。 “那阿郎方才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又在看什么?” 想起自己进来时,冯都护放到一边的绢纸,右夫人不由地问了一句。 外头这么热,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到府院前面的官署,中间隔了老长的一段路呢。 “哦,也没什么。”冯都护随口答道,“不就是你派人送过来的吴国消息么。” “是吗?”右夫人有些意外,“那些消息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右夫人目光有些警惕,还有些古怪: “没想到你对孙权的后宫之事如此感兴趣……” 冯都护闻言,差点破防,气得动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想什么呢?孙权的后宫之事,能是一般的事情吗?” 右夫人捂着脑袋,瞪大了眼,追问道: “所以你很感兴趣?” 果然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从喜好定过亲的女子,发展成为喜好他人之妻了吗? 冯都护再举起手作欲敲打状,右夫人这才忍不住地哈哈一笑,偏开脑袋。 “不就是孙权欲立皇后而不可得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照右夫人看来,孙权在政治上或许是一把好手。 但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后宫之事上,却是处理得一塌糊涂。 完全没有一点开国之主的果断气概。 称了帝,立了太子,明明有正室,却又想要越过正室,立妾室为后。 上一位这么做的人,是曹叡吧? 名不正,则言不顺。 上有好所,下必效焉。 不信看看现在魏国是个什么鬼样? 更别说那正室徐氏,乃是太子孙登的养母。 太子和满朝文武想要立徐氏,而且按规矩也是要立徐氏,孙权偏偏就是想要立步氏。 双方谁也不愿意退让。 搞得孙权称帝这么久了,连个后宫之主都没有。 现在好啦,徐氏死了,步氏也死了,双方没了争执,终于达成了一致,想要立袁氏为后。 袁氏乃袁术之女,四世三公之后,身份倒也可以。 可惜的是跟了孙权这么多年,膝下却是无一子半女。 自己生的养不活,抱养的也养不活。 袁氏正是以无子为由,拒绝了皇后之位。 “这是袁氏第三次拒绝了皇后之位。” 右夫人最后下了一个定论: “看来她确实如传闻的那般,节操品行皆是过人。” 所谓事不过三,袁氏既然连续三次拒绝,那么估计就是真的不想当皇后。 “阿郎以为,孙权最后会立谁为后?” 反正暂时不想出这个屋子,感受盛夏的炎热,右夫人也就乐得跟冯都护闲聊一番。 徐氏、步氏、袁氏等人的事情,虽说是牵扯到宫闱,但终究是与皇后之位有关。 皇后之位,可不是宫闱秘事,也不是天子私事,而是要诏告天下的。 但凡理智一点的天子,都知道这种事情,最好是与朝臣达成一致。 有了兴汉会的资源支持,现在马大嘴在吴国简直是混得风生水起,打探这些事情,基本是不费吹灰之力。 冯都护摇了摇头: “我怎么知道?若非马大嘴送回来的消息,我就知道一个步氏,孙权的其他嫔妃,以前我都没听说过。” 这倒不是假话。 毕竟前世作为伪三国迷,穿越过来之前,怎么可能不玩过割草无双?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六系列是步练师第一次出现,或者是七系列? 反正小模样还不错,看得过去。 默默地算了一下,自己应该是见过两个系列的步练师,没能等到八系列。 哦,那应该就是六系列。 在七系列里,我操控着角色,还答应了步练师的表白呢。 也不知道八系列出来没有…… 冯都护正胡思乱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怀念的神色。 右夫人却是眯起了眼睛,目光有些危险: “在想什么呢?” 冯都护没有防备之下,随口答道:“步氏啊!” “听说步氏极为貌美,深得孙权的宠爱,阿郎对她感兴趣也是合乎情理之事,可惜啊,可惜她就是再美,如今只怕也已经成了一副枯骨……” 冯都护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带着一本正经的神色跟自己讨论孙权后宫女人的右夫人,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胡说些什么呢?就算她没死,现在都多大了?” 生的一对女儿都嫁人了,甚至长女孙鲁班还嫁了两次。 右夫人哼了一声。 换成以前,她还没转正,自然是想让这个男人多情一些,莫要对正室夫人太过专一。 现在已经转正了,甚至在她之后,还多了一个新人。 屁股不同,想法自然就不一样了。 府上都有五个了,还都是他的金风玉露,难道他还想再观人间无数吗? 左右夫人,当初看中了他,可不就是看到他与其他男人大不一样? 他要是敢骗了她们这么多年,现在才露出本性,冯府的仓楼顶上,怕不是要吊起某具不明物体。 老夫老妻了,偶而斗个嘴什么的,学一学年少时的儿女态,倒也别有小情趣。 冯都护自然也没有把右夫人的哼哼当了真: “不过四娘你说得也没错,孙权在立后这件事上久拖不决,甚至不惜与群臣乃至太子僵持不下。” “妻妾先后死去,不追妻为后,反追谥妾为后,此等做法,与曹叡当年,确实有相似之处。” “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怕是要为以后埋下隐患,孙权能镇得住朝中与宫闱还好。” “若是年老无甚精力,压不住局面,这朝中宫中,只怕就要纷争不止,引得国家动荡不安。” 右夫人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没想到却不过是一厢情愿。 但见她却是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冯都护的意见: “吴国太子孙登,久有贤名,深得朝中众臣拥戴,且与阿郎年纪相当,就算孙权不在,想必也能很快稳住局势。” “至于后宫,纵然会有一些纷争,但终不过是妇人争宠罢了,如何能引得国家动荡不安?” 若是吴国太子年幼,需要太后理政,说不得还有些许可能。 但孙登的年纪,正值人生黄金时期。 孙权诸子,又无有能动摇其地位者。 那么后宫妇人,就算有心,影响也是不会太大。 冯都护略有惊异地看向右夫人。 不得不说,现在的右夫人,政治眼光确实了得。 一语就点出了孙权掌权后期朝堂混乱,国家动荡的根本原因。 那就是孙登的突然暴毙。 感受到冯都护的目光,右夫人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冯都护强行忍住与右夫人讨论若是孙登当真暴毙的情况下,如何给吴国添一把柴火的冲动。 情绪有些波动之下,冯都护站起来走两步,摸了摸下巴: “那可未必,现在孙权也快到耳顺之年了吧?记得前些年,他还特意派人去了海外。” 但凡渐入年老又欲寻仙长生的帝皇,晚年就没有一个不是昏庸的。 秦始皇如此,汉武帝如此,唐太宗亦是如此。 此三者,已经是占据了中国历史上皇帝前五的三个位置。 孙权和他们比起来,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他们都逃不脱,孙权就能逃脱了? 老夫老妻了,右夫人闻琴而知雅意。 更别说当年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可是她亲自操作,设法送到孙权面前。 最显著的结果就是:孙权不顾众反对,一意孤行,派船队出海,寻找海岛。 但见她眼睛一亮: “阿郎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冯都护停下脚步,看向右夫人,嘿嘿一笑: “好好想一想,怎么让孙权变得更加不务正事?” “政事?” 你好坏哦! 夫妇俩对视,两人眼中皆是闪着准备想要做坏事的光芒。 延熙二年六月底,皇家学院正式公布了今年入学的学生名单。 各地举荐上来的才俊,没有一个入选学院,只说是要先下放县乡,期限为一年。 有心报国的学子才俊,可以利用半年时间前来长安报道。 明年大朝会之后,天子会亲自在长安城摆酒送行,类前汉天子送迎京城卫士。 若是能在未来一年的下乡时间里通过考核,就可进入学院学习。 考核出色者,可以直接举荐入仕。 如果不想入仕,仍想先继续求学者,其功绩可以累记,待日后遇到升迁,可优先替补。 科举只是一件新事物,规矩到底应该怎么定,还没有一个完善的说法。 毕竟各地举荐了这么多人上来,大多都是存了“广撒网,多敛鱼”的心思。 再加上有凉州考课的例子在前,对于下乡体察民情一年,虽有不少人不满,但也不是说无法接受。 毕竟天子亲自摆酒送行,朝廷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替天子牧民,天子摆酒感谢,你还想怎么样? “季彦,季彦,我中了!我中了!最迟后年,我就可以入学。” 一直有心想要进入皇家学院学习的杜预,在与自家大人谈过话以后,心里其实仍是一直有些忐忑。 毕竟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终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就算大人没有把话说明白,但他也能隐约猜出,朝廷与雍州并州河东等地的世家大族之间,有某些事情正在发生。 京兆杜氏,虽算望族,但终究是没落了,空有一个名头,实力不济。 倘若名额有限,最后能不能争得过别人,那还是个问题。 这个担心,在皇家学院公布了名单之后,终于算是烟消云散。 入学前还有一年的考核期啊,虽说可能还是摆脱不了家族的影响,但个人的能力,想来却是可以得到正常发挥的。 在这一点上,名声不显的杜预,很有信心。 当然,杜预也有这个底气,若不然,也不至于敢说自己想要立功立言。 裴秀早知自己这个好友欲进学院之心,此时虽不算是心愿得偿,但好歹也是成功了一半。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神童出身的裴秀,还是比较相信对方的能力的。 在河东的未眷营中帮军中干活,后又被派去重筑潼关,再被派去修复郑国渠。 对于裴秀来说,冯山长亲自制定的下放县乡的规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裴秀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但见他提醒道: “元凯,这下放县乡,可是一桩极为累人的事,你需得做好准备,万不可大意。” 杜预笑道: “季彦即便不说,我也是要问的。这所谓下放县乡,吾当如何做,季彦可知其中的章程?” 想起自己跟民夫一起干活的那两年,裴秀就是不禁有些唏嘘: “下放县乡,体察民情,可不是随意说说,乃是真要下地干活。” 杜预一怔:“下地干活?” 裴秀点头: “对,若是我猜得没错,元凯当是与今年毕业的学院学生一起下放县乡。他们是实习,你们可就是考核。” 那些学院学生可没有一般读书人的矜持,是真能卷了裤腿下地干活的主。 听到裴秀这么一说,杜预倒是好奇起来,催促详细说一说。 裴秀这大半年来,正式进入学院学习,但想起边干活边学习的那两年,却也是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于是便逐一道来。 听完裴秀所述,杜预却是有些担心: “听裴秀这么一说,我倒是无所谓,但能入学院求学,什么苦吃不得?” “但其他世家子,多是锦衣玉食,可未必吃得了这个苦,到时候怕不是又要惹起一番风波?” 裴秀不明白杜预在担心什么: “若是他们不能吃这个苦,元凯岂不是正好有更大的机会通过考核吗?” “这倒是未必。”杜预摇头,“凡事皆是要讲一个度。若是风波不大,不影响考核之事,对我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但若是闹得大了,谁知道冯山长会如何想?前些魏贼浮华案,不正是如此?” 浮华一案,牵连了魏国大部分年青学子。 冯都护名声赫赫,征战沙场多年,自是刚毅之辈,肯定不会受人威胁。 若是有人不识好歹,以为可以挟众闹事,真要惹恼了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听到杜预这么一说,裴秀笑道: “元凯这是关心则乱,岂能拿魏之浮华案与我朝下放县乡相比?殊不知下放县乡,正是为了让学子知实务,绝浮华。” “只要元凯能在县乡沉心务实,又有何担忧?” 杜预知裴秀深得冯都护看重,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就放松下来: “有季彦这句话,我便知如何做了。” 想了一下,他又低声问道: “依季彦看,若是能挑选,我去何处最好?” “自是河东。”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1章弃徒 延熙二年七月,长安最热闹的,莫过于与学院有关的事情。 过了七月,学院之事已成定局,长安城内虽然还有很多人在议论,但终究只是冲击之后的余波。 这一次全面推广科举取士, 并不是没有人反对。 相反,有不少人激烈反对。 可惜的是,在朝堂论道的时候,没能说动天子。 更重要的是,朝堂上的大佬们,没一个站出来反对。 某不知名的冯都护表示: 上至连襟天子, 中至被羊毛棉花塞口球的世家, 下至望眼欲穿的寒庶人家,外至渴望受到教化的胡夷, 都是我的人。 就你们这些上不上下不下的中不溜秋的小菜逼,凭什么跟我斗? 从吴国前来长安学习的孙权女婿朱据,担负着与远在建业的马大嘴类似的任务。 当然,朱据背后,没有一个兴汉会,自然也就没有庞大资源给他挥霍。 所以他肯定也不能像马大嘴那般,能在长安如鱼得水。 不过让学子下放县乡这等大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听说都难。 朱据能被孙权看好,自然不会像长安大街那些人那样,去讨论这个事情合不合适,有没有违背大汉祖制啥的。 他看到的,是大汉天子,或者说季汉朝廷对大汉境内世家的那种恐怖掌控能力。 这种事情, 真要放到大吴,怕是有人开始举兵要清君侧,而且还会受到各地的纷纷响应。 就算不是纷纷响应, 至少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响应。 至于像现在的季汉朝野议论纷纷, 莫衷一是。 亦或者像从各地过来的学子在酒肆买醉,大骂某位不知名的冯都护巧言令色,骂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等等。 根本都是微不足道之事。 若是光是蜀地,或者再加上一个凉州,季汉能有这等掌控力,倒也勉强能接受。 但雍州并州河东呢? 季汉才得到这些地方多久? 居然就能让这些地方的世家大族如此配合。 这让朱据在震撼之余,又不由地升起一种深深的惊惧之意。 再想想从大吴过来学习骑战之法的那些家伙,朱据心头就是有些沉甸甸的。 “来人!” “将军?” “传我军令,明日见习营全体出动,外出练习突阵。” 虎骑军的规矩,新人入营之后,要当半年的马夫兼杂工,才有资格骑上真马练习。 作为大汉独一无二的兵种,就算是精于骑术,不经过各种练习,也没有办法适应虎骑军的战马盔甲兵器等。 一年之后,才能独立拥有战马,与完备的盔甲兵器。 就算是作为有着重大政治意义的吴国交换生,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最多只能是放一点点水。 比如说,吴国见习营在报备好路线, 目的地之后,可以由朱据亲自带领,前去某個地方拉练。 当然,负责教习他们的教官自然是要同行的。 “大人,如此炎热的时候外出练习,恐怕……” 虽说是交流学习,但季汉可不负责学生的学习用品。 见习营的战马、盔甲、兵器,都是要交钱的。 当然,也可以租。 但不管怎么样,出钱是免不了。 在最热的时候外出搞练习,人还好说,万一战马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你闭嘴!”朱据厉声喝道,“军中重地,为什么不叫将军?” 朱熊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劝,竟然引发自家大人这么大的反应。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是大人接着喝道: “明知故犯,自己下去领十个军棍!” 朱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看到大人的脸色,又立刻闭上嘴,转身下去。 朱据面色已经变得阴沉。 按他的想法,季汉以二州之地,吞二州之地,不说是巴蛇吞象,至少也应该算是吃撑了肚子。 没个十年八年,怕是没办法真正消化雍并二州之地——这还是朱据所设想的最短期限。 季汉拿下整个凉州后,以毛料之利,收服凉州豪右,也得六七八年之久,这才能以举国之力出兵关中。 雍并二州,可不比凉州大得多? 更重要的是,关中乃是金池汤池,秦皇汉高皆据此以成大业。 莫说凉州那等苦寒之地,就是益州,也不能与之所能相比。 这等天赐之地,岂能不好好用心经营? 十年八年还是少的,二三十年也是值得。 哪曾想到现实的残酷,直接打破了朱据的幻想。 让原本就已经觉得时间紧迫的他,越发地有些急躁起来。 照眼下的局势,季汉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余力向东。 若是那个时候大吴不能趁机北上,瓜分魏国,积蓄实力,与季汉并立,最后反而是被季汉所灭。 那才真是“举国之力为他人打天下”…… 到时怕不是在青史上留下笑名? 所以,作为大吴突破魏国防线北上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必须尽早成军。 七月的关中,暴烈的太阳照耀着大地,把地面烤得滚烫,树叶与野草蔫不拉叽地垂着。 偶尔刮起来的热风,使地面蒸腾起一股抖动的气流,远看像在移动,扭曲了落入眼睛的一切。 渭水以北,虽然官府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尝试小规模复垦。 但终究不过是尝试,想要看看复垦之后的田地需要几年才能种麦黍。 因为在郑国渠没有完全修复之前,是不可能恢复前汉那时的田地规模的。 这就导致了越是往北,就越是显得荒凉,人烟稀少。 而从长安通往桥山,连通桥山以北的官道,基本就只有数百年前手办狂魔下令修的秦直道,还能正常使用。 此时的秦直道上,正行来一支五百人的人马,人马皆是大汗淋漓。 “将军,我们今早天未亮就出发,又没有吃早食,如今烈日当空,人马皆饥渴无比,不若暂且休息一下吧?” 有人对着朱据建议道。 朱据看了看日头,又转过头,看看身后的队伍,终于点头: “传令下去,寻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休息。” 队伍立刻响起了欢呼声。 朱据却是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心疼这些将士,而是心疼他们身下的马匹。 虎骑营的战马,最低标准是一人双骑双骡。 骡是用来驮盔甲兵器等物资,一骑是备骑,紧急赶路的时候,也可以用来骑。 而最重要的一匹战马,除了阵前冲锋,也只有训练的时候能骑。 相比第三次上市成功,并不断大规模收购对手子公司的大汉公司来说,此时吴国根本就是个吊丝穷鬼。 虽然吴国实际上也算是一家不小的公司。 但底子还是不够,又不像大汉,坐拥两个畜牧业子公司,能够给大汉源源不断地提供战马——战马实在太贵。 就如朱据这等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世家子,也忍不住地为见习营所耗的钱粮心疼不已。 这五百人的见习营,有一半还不是铁甲骑军将士,而是属于轻骑的。 这一次出来,只能算是一次拉练,见习营自然不可能像季汉虎骑军那些土豪,满标满配出来。 所以基本都是减配的一骑一骡而已。 朱据可以不心疼底下的儿郎将士,但必须心疼战马。 日头偏西之后,感觉没有那么炎热了,这支队伍又赶了一段路。 直到日头移到山头,这才重新安营扎寨。 在军纪严格的虎骑军里受训一年,见习营已经不是当初的散漫模样。 就算是临时安营,也按照军中的要求,挖壕沟立营帐。 夜色降临,营地很快安静了下来,累了一天的将士,有些迫不及待地休息。 朱据没有睡,他手里拿着炭笔和一个本子,记录下某些想法。 就算虎骑军的校场足够大,能让铁甲骑军来回冲锋。 但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阵前厮杀而已。 更多的,阵后的种种。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比如说,两军行军的快慢,可能就足以改变战场上的胜负。 铁甲骑军四骑四骡的行军速度,与一骑一骡的行军速度,肯定是不一样。 也不是光在校场上训练就能得到数据。 虽然汉国也曾给出过不少数据,但真实性如何,还是得亲自验证。 而且从见习营中的儿郎,虽然多是忠烈之后,但终是年少,经验不足。 恐怕也难以与冯都护麾下的精锐虎狼之师相提并论。 所以朱据知道,他不能一味地照搬汉军的做法和规矩。 还是得要有适合大吴自己实际情况的做法和规矩才行。 本子上所记的,都是他在汉国时所见所闻所想的种种心得。 等他记完今日对见习营的想法,又回头翻看了一下自己以前所记,待收起本子时,已是月上半空。 虽然未至十五,但十二三的月亮,在晴朗的夏夜,也是晈晈无纤尘,给大地洒上了一层清辉。 就在朱据正要入睡的时候,只听帐外脚步急促,有人在帐门低声道: “将军,有情况!” 朱据一听,睡意立刻全无:“进来再说。” 值守的将士入帐,禀报道: “将军,营地外头有动静,至少有十数骑,还有呼喝之声,似是在争斗。” “嗯?”朱据心头一紧,“争斗?” 能在夜里组织出十数骑争斗的势力,可不能小视。 当年甘兴霸领百骑,就能在夜里劫曹贼十数万人的营地,引起大乱。 自己这区区五百人的营地,若是一个不防,真要被十数骑冲进来,大乱肯定是必然。 “让值守的人做好准备,其余人,未得军令,不得擅动,违者斩!” 朱据直接下令道,“来人,给我披甲!” 五百人的营地不算大,在几位亲卫的护卫下,朱据来到营地边缘,往外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人影幢幢。 在晈晈的月光下,他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反射着月光的兵刃。 不过朱据看到营地外的情况,却是放下心来。 毕竟是领兵上过阵的人物,知道月明星稀之下,袭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更别说对方似乎并不针对自己,而是正试图围住一个白衣人。 原因很简单。 朱据选择这个地方安营扎寨,自然是经过挑选的,就算是强攻,这个方向也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地形的原因,从营寨可以居高临下。 “妖女,你已经逃不掉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只听一声不屑的冷笑,接着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 “若非这里地形有所变化,尔等还真以为,能追得上我?” 那声音非但清冽,而且带着生人勿近的高傲味道: “而且你们莫不成以为,追上了我,就能奈我何?” 朱据一听,暗道惭愧,看来是自己临时建成的营寨,挡住了对方去路,所以才被人追上。 想想也是,这里顺着秦直道再往北,就是桥山。 若是进入了山林茂密的桥山,可不好追人。 “妖女,你不过孤身一人,如今被我们围住,还想逃吗?” “我劝你,还是把乖乖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跟我们回去跟……” 话未说完,就有人喝叫打断了他的话: “闭嘴!” 那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甚至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故意要说给所有人听见: “怎么?冯明文好歹也是中都护,难道还是藏头露尾之辈,连名字都不敢提?” “还是因为怕泄露了他是乃我逍遥派弃徒,毁了他在人世间的名声?” “妖女住嘴!休要污蔑中都护……”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清冽的声音终于发出嘲讽的笑声: “世间愚夫,在我逍遥派眼中,不过是蝼蚁而已,区区一介弃徒,不过是仰仗着从我门中偷走的几册密本,就能让你们视若神明,可笑,可笑!” 冯明文? 逍遥派弃徒? 密本? …… 站在暗处偷听的朱据身躯一震,只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一个天大的隐秘。 叫冯明文又正好是中都护的,这天下似乎只有一个人吧? 冯明文乃是山门子弟,一身学问高深莫测。 世人只道他乃是某个隐秘山门派出来入世的子弟,没想到竟是弃徒? 这……这…… 一念至此,朱据整个人已经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废话少说,妖女,速速把你从将军府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虽说十数人围住了那白衣女子,但他们看起来似乎极为忌惮对方,不敢轻易上前,只是不断威胁。 “笑话!这些东西,乃是我门中不传之秘,我此次出来,不过是要这些东西收回门中而已,何来偷一说?” “要说偷,冯明文才是偷了我门中不传之秘的人吧?” 不传之秘? 能被此等山门称为不传之秘的东西,会是什么东西? 朱据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总不会是传说中的……《武安君兵法》吧?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2章恐怖如斯 “将军,外头这些人,离营寨太近了,我们要不要警告他们一番?亦或者驱离?” 值守的校尉低声问道。 “此时正值夜里,看不清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岂能随意出声, 暴露营中的布置?” “更别说派将士出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能担得起吗?” 朱据冷冷地看了这位没有眼色的校尉一眼: “此时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紧守营寨,不得妄动,以不变应万变。”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轻动,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要他们不闯至营寨,否则所有人不得暴露自己的位置。” “诺。” “小声些!” …… 这个时代,能够主动发起夜战的将士,都是主帅手中所能掌握的最精锐部队。 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是在后世,高丽半岛上的那一场战争,代表地球上最高战力的联合国军,同样也被夜战搞得焦头烂额。 战后的双方,一个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一個患上了夜战恐惧症,未来数十年都在拼了老命补上自己的短板。 所以现在朱据的应对,确实是最合适合理的。 只要对方不是针对自己,在外面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出去,只管紧守营寨就好。 反正朱据是绝不会承认, 自己想多听一些关于冯都护师门的隐秘。 自从南乡出了第一本侠义以来,这么多年以来,侠义在汉国已经变得极为流行。 甚至还极大地促进了说书人的发展。 而说书人必须要熟背的三本, 自然是非《射雕》三部曲莫属。 朱据来汉国这么久,就算是没有看过其他侠义,但这三本书,肯定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三本,讲的是江湖之事,却又与诸侯国家之事息息相关。 从邯郸之战到楚汉争霸,有一本书,始终贯穿其中,对最终的胜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便是神秘莫测的《武安君兵法》。 此书乃是由秦武安君白起所著,赵武安君李牧编注,最后淮阴侯韩信得之,助汉高帝夺得天下。 有小道消息说,此书如今落到了冯都护手中。 诸子本有十家,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 但其可观者不过九家而已,家因居于末,所言太过荒诞,最终在后汉时被除名,变成了诸子九家,分九流以作区别。 放在以前,特别是到了汉国以后,他看过, 也听过《射雕》三部曲。 觉得“其言太过荒诞”确实是对家最好的评价。 而且那些书的前言,亦自承书中所言,乃是民间野史,不过是博君一笑,实不足信。 只是营地外的那些人,却是第一次动摇了他长久以来的信念。 藏在夜色中的朱据,终究是领军上阵过的人物,见过不少生死,心志颇为坚定。 更别说他文武皆备,又是世家子出身,读书不少,更是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 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撼之后,他的目光,开始有些闪烁起来。 家被除名,当真是因为所言不可观,太过荒诞吗? 还是因为所记不被某些人所喜,故而欲让世人以为所言太过荒诞,实不足信? 这其中,究竟是掩盖着哪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 就在他思绪如乱麻的时候,营地外的那些人,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动起手来。 只是朱据就算离得不太远,而且月色不错,但终究是在夜里,他又没有望远镜,自然不能看得清楚。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些黑影,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进退有序,轮番上阵。 兵刃交击的声音传来,甚至有时还能看到一溜火星在飞溅。 这些黑影,看起来颇有章法,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型阵法。 看到这里,朱据的呼吸却是更加急促了一些。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的来历,果然非同一般。 过了一会,但见人影交错之下,呼喝声中突然传来闷哼,便有一人飞了出去。 而那个翩跹飞舞的白衣女子,进退之间,有如轻鸿凌空,竟是在十数人的围攻之下,安然无恙。 若不是那呼喝声与打斗声破坏了意境,朱据看那抹在月光之下白色飘逸身形,竟是有飘渺飞佩响玲珑,仙子步罗,恍若凌波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隐世山门子弟的风采吧? 朱据心里不由地有些悸动。 就在这时,忽然某个方向又传来蹄动声。 “将军,又有人来了。” 不用身边的亲卫提醒,朱据就已经发现了。 因为来人远远就在喊着: “莫叫那妖女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大约是看到援军来了,这些黑影士气一振: “妖女,暗影已至,看你还能逃得掉吗?” 那白衣女子似乎也是对这些人口中的暗影有些忌惮,但见她周身的剑光突然大盛。 接着也不知做出什么动作,忽而拔地而起,直接就是跃过这些黑影的头顶! 这等违背常识的动作,让朱据大吃一惊:她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听得那女子又是舌绽春雷般喝道: “天仙兵解!引雷术!” “不好,快退!” 黑影有人惊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但见星火爆闪,接着平地起了震雷! 这个雷,非但让那些黑影发出惨叫,甚至连不远处的朱据都被吓得心神俱震,下意识地就是往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朱据隔了这么远,犹被吓成这样,可想而知,白衣女子周围的人,以前散落在附近的马匹,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但闻一片人叫马嘶,不少黑影翻倒在地,惨叫不已,而他们的坐骑,则是四处逃散。 有两三匹,也不知是不是被吓蒙了,直接就是向着营寨方向冲来。 “将军!” “不慌,冲不过来。” 若是换了别人,朱据早就下令射箭警告。 但这些人,似乎是与冯都护有关,再加人数少,对营寨造不成威胁,所以朱据这才没有进一步下达军令。 而且安营扎寨时,见习营严格按照军规,在营寨外围挖了一条壕沟。 虽然不深,也不算宽,但对于马匹来说,若是前蹄不小心陷入其中,那也是很难拔出来。 若是挣扎太过,两条前腿怕是要折断。 果然,两匹倒霉的马,发出了哀鸣。 跟在后面的一匹,惊得又立刻回头,向着别的地方跑去。 这些事情,说起长,实则时间极短。 早在混乱之始,白衣女子兔起鹘落,冲向被惊走的马匹,抢过其中一匹,翻身而上,向北逃去。 “快追!” “死伤怎么办?” “没有马匹,追不上。” “你们善后,我们去追。” 终于赶过来的几个暗影,吩咐了一句,又继续向着北而去。 剩下的人得令,没有受伤的,扶着死伤,四处寻找马匹撤离。 这些人所骑过来的马匹,除了白衣女子抢走其中一匹。 剩下的被突如其来的震雷惊散了,想要收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别说在晚上,能不能收拢回来,还是个问题。 见习营的营寨从头到尾,一直寂静无声。 这些黑影似乎也是想要保持这份默契,亦或者是不想让朱据有所误会。 反正等营寨外头重新安静下来,也没有人上前来,想要把这两匹马拉出来带走——壕沟,就是营寨的最后界线。 不明人士想要拖走这两匹马,除非暴露真实身份,至少也是真实面容,跟营寨打声招呼。 否则的话,贸然拖马,营寨直接射箭,就算是冯都护亲自来了,这个事也是朱据占理。 看来这些黑影知道这个道理。 两匹生死不明的马匹,不值得他们暴露自己的身份。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换作往日,朱据肯定是不想与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毕竟这个事情,很明显是与冯都护秘密有关。 他们现在,算得上是人在别人家屋檐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但仅仅是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大了,让朱据大为震撼。 更别说那白衣女子的一手引雷术,简直就是有如鬼神之能。 让人不得不怀疑,冯都护的师门,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存在。 朱据心跳如雷,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蛊惑,催眠: “去看看,快过去看看……” 在鬼神传说盛行的时代,没有人能抵挡得住靠近神仙的诱惑。 再加上人类该死的好奇心,让朱据根本按捺不住跳得越来越快的内心。 “所有人不得妄动,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朱据点了最信任的亲卫,让他们前往打斗的地方看看。 得到确实没有情况的回报,朱据这才出了营寨。 空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白衣仙子引雷下来,烧着了什么。 地面上有一个浅坑,看来是被雷霹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朱据不死心地派亲卫四处查看,最终还是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东西——除了那两匹在壕沟低声哀鸣的倒霉马。 “将军,这两匹马怎么办?” 朱据目光一扫,眼睛骤然睁大,然后眼瞳又立刻收缩,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咬牙道:“先拖回营里。” 既然出了营寨,那这个事情就算沾惹上了。 这个时候想要甩干净,那也要别人相信才行。 呆在汉国这么久,几乎天天都与骑军在一起,朱据对马匹的了解,已经算是颇为深刻。 这两匹马,其中一匹,一看就知道是与军中有关系的人才会骑的马匹。 马鞍、马蹬、马掌,一样不缺,而且全是铁制。 就算是在汉国,民间的马匹,这些东西也没有完全流行开来。 而且民间给马安上这些东西,也多是会用木制的马蹬和马掌,而非铁制。 当然,让朱据露出方才那等表情的,不是这匹马,而是另外一匹。 另外一匹马,颇为神俊,但奇怪的是,只有马鞍,没有马蹬和马掌。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从上面找到什么线索,但朱据仍是让人把马拖回营中,然后亲自检查了这匹骏马。 马鞍及马鞍的坐垫,甚至马嚼,皆是上等,不过也就如此了,再没有其他发现。 叹息一声,失望之余,只好心有不甘地放弃。 “将军,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先收起来,莫要遗失了。” 如果这个事情,当真是与冯都护有关,那么恐怕不会这么轻易了结。 “喏。” 除了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秘闻,再无其他。 自己反而沾惹到是非里面了。 这个时候,朱据这才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心起贪念出去的。 毕竟自己等人,还要在汉国学习骑军战法呢。 谁知道冯都护会不会…… 回到营帐的朱据唉声叹气了一会,正要入睡,忽然外头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传来亲卫的声音: “将军!有急事!” “什么事?进来说。” 难不成是那些人去而复返? 亲卫长掀开帐帘,两步就跨到了朱据跟前,压低了声音: “将军,我们收拾的时候,发现马鞍里有东西!” “什么!” 朱据虎躯一震! 还真有?! “东西呢?” “东西被缝到马鞍的皮革里,我们的人现在还在拆线。” 朱据一听,立刻就起身,正待迈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 “此事,都有谁知道?” 亲卫长跟随朱据多年,闻言便知其意: “将军放心,知道此事者,不过五六人,皆是可信。” 朱据大喜:“那便好,你悄悄地把东西拿到我这里,莫要惊动他人。” “喏!” “还有,东西拿出来之后,记得把那马鞍重新缝好,恢复原状,莫要被人看出破绽。” “明白。” 东西很快送过来了,原来是一薄一厚的两本不知是什么皮子做成的册子。 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退下,朱据深吸一口气,先打开厚的那一本。 但见第一页就写着:滇国虫谷。 朱据不过是翻了两页,就已经被深深地吸引进去了。 书中不仅记载了前汉古滇国的隐秘历史,同时还记载了滇王墓的种种诡异事物。 大蟾蜍,大蚊虫,死漂,龙鳞妖甲,痋术,尸解等等,饶是朱据这等久经战阵的将军,亦是看得心有余悸,忍不住地把油灯挑到最亮。 书的末尾,写下此书的人,最终并没有抢到凤凰胆,在活肉尸的追杀下,受了重伤,拼着最后一口气,不得不逃出滇王墓。 最后休养了一些时日之后,发现自己在滇王墓中所受的伤并不能痊愈,他只能从交州出海,准备回海上仙山师门,求解尸毒之药。 朱据有些颤抖地合上书,咽了一口口水,他的额头、背腹,早已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此书中所载,一曲九折,让人有如亲临其境之感,委实是牵人魂魄。 虽然一夜未睡,但朱据却是精神亢奋非常。 若是说昨夜里的事情,让朱据怀疑是与冯明文师门有关。 那么这本书所记,让他确定下来,那白衣女子,绝对是冯明文的同门! 想当年,冯明文让南中蛮夷血流成河,其计之毒,非生死大敌犹不足言其行,原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怪不得此人不惜大耗钱粮,也要让兴汉会在南中兴修栈道,开种植园。 他这是别有目的啊! 没错,他绝对也是为了打听凤凰胆的下落。 凤凰胆啊,得之可得长生,居然会流落到古滇国。 原来汉武帝屡屡派人去西南,是为了古滇王手里的凤凰胆…… 这一切,真相终于揭开了。 觉得自己已经知晓迷雾一角的朱据,此时思绪乱如麻。 他正欲小心地把书藏起来,忽又发现案几上的另一本小册子。 有了前一本书之鉴,朱据知道,这本小册子,其价恐怕亦是不下前一本。 他连忙又翻开,但见第一页写着:八荒六合唯我长生决(丹药篇)。 一股气血猛地冲上朱据的脑门,让他差点血压升高意识模糊。 修仙之术? 天下竟真的有修仙之术! 冯明文的师门,竟是恐怖如斯!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3章做戏要做全套 南中诸蛮与汉人何时开始有所交流,已不可考。 但把南中正式纳入中原朝廷的控制,正是始于秦始皇。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大将常頞奉秦始皇之命出使夜郎,将夜郎国之地域改置为夜郎、汉阳二县,归蜀郡管辖。 为了加强对南中的控制,常頞还对前人李冰开凿的栈道进行了改造,筑成了历史上著名的“五尺道”,并在“五尺道”上设置邮亭。 秦灭至汉兴的那些年,中原大乱,南中趁机摆脱了中原的控制。 直至汉武帝时,派出“西南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唐蒙,再次交通夜郎,中原这才又与南中恢复了官方联系。 从秦至今,南中一直被视为蛮夷之地。 就是这个蛮夷之地,但不管是秦皇还是汉武,皆是念念不忘,力图把它纳入疆域。 换成以前,朱据或许最多不过是觉得此二者好些过于好大喜功。 但经历了昨夜之事,再想起冯某人对南中所做之事。 读过不少书,深知秦皇汉武平生所为的朱据,此时思绪翻腾不已。 秦皇汉武的名声实在太大,大到朱据不得不动摇自己信念的地步。 秦皇汉武,乃至冯某人,对南中的染指,莫不是真的为了那颗所谓的凤凰胆? 冯某人原来的师门,是不是真的在海上? 为什么说是原来? 当然是因为他是弃徒。 连弃徒都这么厉害,那个隐世仙门,想来就更是深不可测。 也不要怪朱据信念不坚定,实是这个时代,鬼神之说太过盛行。 别的不说,当年孙大帝和张昭还曾煞有其事地谈论过神仙之事。 虞翻看不过眼,直言说世无神仙,当场就惹怒了孙大帝,最后被贬到交州喂蚊虫去了。 可怜的虞翻,最后竟是死在了交州,没能活着回来。 不说虞翻,就说张昭,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江东之望,位居吴国文臣之首,吴主以下,举邦惮之,著有《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谥号“文”,可见地位之重。 就连他都相信世有神仙,遑论他人? 油灯已是油尽灯枯,天色已是大亮,日头正在升起,朱据呆坐了一个晚上。 帐外又响起了亲卫的禀报声: “将军,营寨外来了一队人马。” 朱据回过神来,眉头一欣赏,脸上却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以冯鬼王的深谋远虑,若非此事乃是此人的要害,他又怎么可能天才刚亮就派人过来试探? “来人多少人?什么人带头?” “将军,有一百多骑,由赵将军亲自带头。” 朱据一听,目光一闪,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走,出去看看。” 冯明文手底下最信任的赵三千亲自领军前来,这意味着什么? 原本朱据心里剩余的些许疑虑,又化去了一些。 朱据走到营寨门口,看到赵广时,对方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连忙拱手笑道: “赵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向赵广的身后。 虎骑军的主将,这一次率领的一百多骑,皆是轻装,也不知是铁甲军将士还是其他营部的精骑。 不过也是,毕竟带着铁甲跑不快嘛。 赵广看到朱据出现,收敛起脸上的焦虑和不耐烦,勉强露出些许笑容,故作叹息道: “别提了,就是这些家伙,”他回过头,指了指身后,“这些家伙最近懈怠了不少,在前日的考校中不及格。” “这个事情被兄长知道了以后,连累我被狠狠斥责了一顿。” “这不,得知朱将军领着见习营外出拉练,我就想着,干脆也把他们拉过来跟着训练算了。” 话说得合情合理。 若不是朱据一直跟进见习营的训练,说不得就信了。 作为吴国的将军,他就从来没有见过训练强度比虎骑军还要高的营队。 虎骑军的训练,完全是按照阵上的规矩。 也就是汉国财大气粗,这才能承担得起虎骑军日常训练那些钱粮战马的损耗。 更别说赵广说是喊冯明文兄长,但实际上,朱据也是有所耳闻: 冯明文初出山时,赵广可是跟着他学了不少学问,说是亦师亦兄也不过为。 所以,赵广肯定是知晓一些冯明文的秘密。 再加上两人的关系,赵广被冯明文派过来,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朱据心如电转,脸上却是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赵将军能亲自指点见习营,那真是求之得的事情啊!” 虎骑军中的一个普通小兵,放出去至少也是一个队率的能力。 考校再怎么差,那也比见习营强多了。 更何况…… 朱据又瞄了一眼赵广的身后。 这么久了,别说是人人呆立如木头,漠然又萧杀,就是马都没有乱动一下。 他可看不出这队人马差在哪里。 “客气了客气了,就是互相促进。” 赵广一边说着客气,一边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迈步进入营中。 “朱将军此行可还顺利?” 赵广进入了营寨,左看右看,随口问道。 朱据对对方的真实来意,早已是心知肚明,也知道昨晚自己的那些小动作瞒不过对方: “还算顺利,就是昨夜里营寨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故而今日没有及时拔营。” “哦?”赵广收回左看右看的目光,似是想不到对方这般坦诚,“却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争斗。”朱据略有皱眉,脸上有疑惑之色,但目光却是带着探究,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昨夜里,有近二十来骑,在营外争斗。” 赵广目光一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与朱据对视,“是吗?咳,我是说,那朱将军昨夜,可曾发现了什么东西?” 哦,不是听到什么隐情,而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朱据暗自一笑,赵义文终是太过年轻。 赵广似乎也发现了自己问得太过直白,连忙补救道: “我是说,既然在营外发生了争头,朱将军昨夜就没派人出去看看?” 朱据早料到有此一问,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 “见习营终究是从大吴过来,不宜沾惹事情,再说了,夜里若非必要,营寨宜守不宜动,这一点,我还是知晓的。” 朱据一边说着,一边领着赵广到营寨的一个角落,指着某个方向: “昨夜争斗的地方,就在那里,看不清有多少人,语焉不详,既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语焉不详? 赵广怀疑地看了一眼朱据。 朱据面不改色。 赵广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朱据所指的方向,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朱将军昨夜就真的只看着,什么也没有做吗?” “倒也不是,”朱据又指了一个地方,“昨夜有两匹马,冲到壕沟里了,所以我把它们都拖入寨里。” 赵广一听,连忙问道:“那两匹马呢?” “都在呢,不过它们的前腿都已经折了,留之无用,我还在发愁怎么送回长安呢,赵将军来了正好,也免得我派人回去报官。” 这里虽然不算是长安区域,但好歹也是长安附近。 有组织的二十来骑不明人物,那可不是一般治安事件。 朱据现在的表现,很明显就是不想多惹麻烦。 反正虎骑军乃是禁军,护长安之周全,赵广又是虎骑军主将。 让他去处理,比朱据自己出面要好得多。 赵广一听,连忙说道:“也好。” 然后又转头看看,“那两匹马呢?” “赵将军请随我来。” 昨夜那两匹马,一匹折了一条前腿,一匹是两条前腿都折了,都躺在地上,时而发出轻微的哀鸣,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了。 它们的马具,都被卸了下来,放在一起。 赵广扫了一眼两匹马,然后把目光落到那些马具身上。 他走过去,蹲下来,翻了翻马具,然后“咦”了一声,转过头来问向朱据: “朱将军,你确实全部东西都在这里了?” 朱据点头:“那是自然。” 他指了指马匹,“这匹马,并没有马蹬马掌,却又颇为神骏,看起来与另外一匹,不是同一批的。” “原来如此啊。”赵广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觉得马具不对呢。” 朱据忍不住地斜视了他一眼。 这个赵三千,莫不是呆在军中久了,连常识都不懂了? 你道人人都能像虎骑军一样,马具齐全呢? 赵广没有注意朱据的目光,只是又绕着马匹转了一圈,再回头翻了翻马具,确定看不出来什么东西来,只能悻悻作罢。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赵广跟了见习营两天,又寻了一个借口,带着人匆匆离开。 朱据却是不急不燥,他按照原定计划,原定路线,到达目的地后,演练了一番。 然后这才重新带着队伍回到长安城外的营地。 直到三日过后,冯都护这才送来了请帖,只言是府上设宴,欲请朱将军前往一叙。 朱据拿到请帖后,脸上却是露出苦笑,然后又是叹息一声: 冯都护的耐心,确实是要比那赵广好上一些,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右骠骑将军府的宴会,设在华灯初上时。 就算是宴会的时间过了宵禁的时间,但以冯都护的权势,派人送个人回府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冯都护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朱将军的到来。 朱据连忙上前行礼: “据何德何能,竟能劳驾都护前来迎接,真是让据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啊!” 冯都护满脸堆笑,扶起朱据: “朱将军何须多礼?” 心怀鬼胎的两人,对视一眼。 朱据却是很快别开目光。 虽然明知道冯都护此次宴请自己,别有目的,可是朱据还是有些心虚。 毕竟不管冯都护与他的师门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对待大吴这件事——至少是联手对付魏国这件事上——是尽心尽力,毫无私心。 越是在汉国呆得久了,朱据就越是知道,想要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铁甲骑军,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不提钱粮马匹,光是将士的训练,只怕就足以让大吴抓瞎。 而大吴若是真能在未来两三年内,建立起一支铁甲骑军,冯都护的帮助,功不可没。 只是就算朱据曾被冯都护屡屡感动,但他也知道,自己藏起来的那两本册子所记载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最重要的是,那两本册子在被他看过之后,再归还给冯都护,那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朱据才越发地对真诚待人的冯都护心怀愧疚。 如今的他,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发誓: 除了陛下,他绝不把冯都护的秘密说与任何一人听。 这大概就是他所能为冯都护所做的一点微末之事了。 思虑之间,冯都护已经领着他来到一个小客厅,请他坐到客人的位置上。 “后院近些日子可能要新添丁口,不好过于吵闹,所以只好安排在这里,简陋一些,还望朱将军不要见怪。” 冯都护让人倒了酒,同时对着他半是解释半是玩笑般地说道。 朱据听到这个话,连忙举杯:“哦?那就要恭喜中都护了!” 冯都护后院,有两妻两妾。 两妻已封爵,两妾也是领朝廷的俸禄,所以为世人所知。 虽然世传冯都护不好女色,所以府上并不像别家那样,有蓄养伎妾的习惯。 但前些年不也有冯鬼王夜御三千的传闻? 冯都护言笑晏晏,同样举杯: “此次只请了朱将军过来,是为了贵国铁甲骑军的第一批兵器盔甲租赁之事,没想到却是先受了将军的贺喜。” 见习营已经见习了一年有余,以三年为期限,他们差不多就能回去组建属于吴国自己的骑军。 毕竟虎骑军的成军,所费时间也不过是三年多,大概? 所以见习营在汉国学个三年,也差不多了。 “都是喜事嘛,吴汉互为一体,并力讨贼,大吴的喜事,于大汉而言,又何尝不是喜事?” 朱据一饮而尽以示意: “据自到大汉以来,得蒙中都护错爱,一直未有机会回报中都护,这一杯,是敬中都护。” 看着朱据才刚坐下,就连饮两杯,冯都护有些错愕。 朱据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仔细想想,从府门口开始,对方的目光似乎就有些飘忽。 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就如同某人第一次做了对不起另一半的事情,回到家后又心虚又愧疚,却不敢说出来的那种感觉。 好歹也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又跟右夫人厮混了这么多年。 冯都护既然看出了苗头,再稍微代入一下,不说把朱据此时的心理感受揣摩个八九不离十,也能说是个七七八八。 朱据这个人吧,乐交士人,轻财好施,对朋友那肯定是没得说。 所以此时有这等心理,倒也符合他的为人。 冯都护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是有了一点点愧疚,他再次举杯: “朱将军……” 话才刚说出口,朱据第三次给自己倒满酒: “中都护,这一杯,是我替吾主敬你,若非有你,吾主还不知多少年才能遂了心愿。” 吴主孙权屡次派使者前往辽东,欲求良马,这也算是一桩多年的心愿了。 当然,朱据有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那就不知道了。 冯都护闻言,默默饮下了这杯酒。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 祝孙大帝得偿所愿。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4章 按写好的剧本,朱据过来赴宴以后,冯都护会顺着租赁给吴国第一批兵器盔甲的话题,谈起铁甲骑军见习营。 然后自然而然就会谈起见习营前些日子外出拉练的事情。 谈起这个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说一路上所见所闻。 到时候旁敲侧击一番,就可以进一步加深朱据对长生之事的心理暗示。 没曾想这朱据一上来,直接就是自罚三杯。 那闪烁的目光,略带愧疚的神色,还有倒酒的姿势,大有你若是再多问,我就当场喝醉趴下的意思。 这个架势,整得就连深谋远虑的冯鬼王,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演了。 生怕话题一個不慎,朱据就是不醒人事。 一念至此,冯都护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朱将军方才也说了,汉吴两国仍是盟国,并力讨贼。吴主欲建骑军,以抗魏国精骑,屡派使者前往辽东。” “以前大汉没有能力帮忙,只能徒呼奈何。现在大汉已经重建马场,若是再袖手旁观,岂不是枉为盟国?” 冯都护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这个话,朱据就越是觉得羞愧。 若非他的外舅(即岳父)是吴国大帝,说不得他就要和盘托出,把两本册子还给冯都护。 很明显,那天夜里,冯都护的同门出现在长安周围,就是为了这两本册子——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两本册子。 而且从《滇国虫谷》所言中可知晓,冯都护的师门,当是在交州的东边或者南边的海上。 大吴,正是以舟师见长。 前些年的时候,陛下也不是没有派人出海,也曾寻得一些海外岛屿。 若是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按册子上的线索,说不得就能找到冯都护的师门。 到时候以大吴皇帝的名义,归还这两本册子,想来当能取得隐世仙门的好感。 就算是寻不到冯都护的海外师门,但这不是还有同门在世间吗? 反正只要有这两本册子在手,说不得就有机会与传说中的隐世仙门拉上关系。 仙门嘛,自有仙人的气度,怎么好意思白拿好处? 不说派出门中子弟,辅佐大吴以成大业。 就是能得到一些济世的学问,那也足矣! 君不见,就连弃徒都能在世间呼风唤雨…… 正怀着“为了陛下的大业”的念头,所以朱据面对冯都护的殷殷之语,只能是选择装聋作哑。 “这番言语,可知冯都护心胸之阔矣!”朱据举杯而敬,“据自认远不如也,这一杯,是某私下里敬冯都护!” 汝彼母之!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从坐下到现在,我才开口说了几句? 你喝了几杯了? 冯都护差点按捺不住要掀案几了。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都护勉强露出笑容: “朱将军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讨贼大业而尽力罢了。” “来人,奏乐,起舞!” 谈不下去了。 那就观舞听歌好了。 本来还想着多撒些料,打好窝,方便钓大鱼。 没想到大鱼竟是迫不及待地连饵带钩都吞了下去。 从刘琰府上借来的歌伎不能浪费了,好歹先走个过场。 冯都护举杯而饮,斜眼瞄了一眼朱据→_→ 算了,给你一个面子,今晚就算是一场纯粹的宴会。 时间很快到了延熙二年十月,吴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重臣潘浚病亡。 潘浚乃是吴国太常,深得孙权信重。 曹叡在世时,欲谋季汉的汉中之地,先是派了死间隐蕃前往吴国,又暗中派人煽动五溪蛮作乱。 意在分拖延吴国,令其不得支援蜀国——可惜的是,冯某人一个回首掏,让曹叡和曹真,最终梦碎萧关。 不过曹叡的布局,确实也给吴国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不但吴国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受到隐蕃的牵连。 而且孙权还得想办法让人领军去荆南平乱。 最后决定授潘浚符节,让其督军,与吕岱一起,平五溪之乱。 幸好潘浚赏罚得当,在数年间,斩杀俘获几万人,自此五溪蛮夷逐渐衰落。 荆州南方的武陵等郡安定之后,潘浚又回到武昌,与陆逊一起,共领荆州事务。 可以说,潘浚在荆州南方数郡,可谓是声望隆盛。 他的死,在荆州南边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交州有夷人作乱——这也是第二件大事。 按理来说,交州有人作乱,派吕岱前去平乱最为合适。 毕竟当年的交州士家之乱,就是他平定的。 而且他又在交州镇守了数年时间,对那里是最是熟悉。 但吕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近八十。 再加上潘浚死得太不是时候,原本领军驻守蒲圻(即湖北咸宁)的吕岱被调去了武昌,接替潘浚的位置。 所以孙权只能另选他人,让将军蒋秘领军平乱。 不过对于吴国来说,南边夷人作乱,一直都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幸好这些年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毕竟先有潘浚平了荆州五蛮,又有诸葛恪平了丹阳越人。 像这一次交州夷乱,地方无法自行平定,需要调动兵马前去平乱,已经算是声势不小了。 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蛮夷大多时候都是兵器简陋,又没有什么组织,只待正规大军一到,就有如积雪遇骄阳。 这个想法没什么错,现实基本上也是如此。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原因不在于交州的作乱夷人,而在于吴军的内部。 主帅蒋秘,部下督有两兄弟,分别叫廖式、廖潜。 这两兄弟,跟着蒋秘到了交州,平乱平到一半,得知了潘浚病亡之后,廖潜便对廖式说道: “吾观吴国能平交州者,唯吕岱一人耳。今潘浚病亡,吕岱代其位,然其年将至耄耋,自古以来,八十而不死者又有几人?” “况且吕岱即便不死,但年老如此,又如何能领兵?若吕岱不至,吴国又有何人能服交州?此乃大好良机是也。” 当年士燮之子士徽作乱交州,吕岱曾对士家作乱之人承诺说,只要能主动归降便保其家产财富。 谁料到当他们信了吕岱的承诺而出降后,皆被吕岱悔诺而诛。 而那些没有参与作乱的士家主要人物,也全部被贬为庶人,几年后又被寻了借口,说是犯了国法而被杀。 士家在交州经营了数十载的势力,被吕岱连根拔起。 吕岱的这些举动,也同样极大地震慑了交州的一众地头蛇。 廖潜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个话,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廖式顿时怦然心动,只是他仍是有些犹豫: “吾等并非军中主帅,恐将士不愿意听命。” 廖潜轻蔑一笑: “蒋秘,不过庸人耳,有何惧哉?再说了,此时交州各郡,民乱四起,屡平不止,蛮夷尚能割据郡县,况乎吾等?” “交州远离腹心,道阻地险,若是此事当真能成,就算做不得赵佗,那做一做士燮,想来亦无不可。” 能在吴国军中拥有领军实权人物,大多数都与地方豪强有些关系。 廖式兄弟也一样。 他们与荆州廖氏有些关系。 或者说,他们就是荆州廖氏的一支。 荆州廖氏,虽说比不过黄氏、蔡氏、习氏等那么厉害,但好歹也算是地方豪族。 当年吴国背刺盟友,偷袭荆州,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 但失去的,却是长远的信誉。 在这个信重诺言的时代,不少人对孙权的所作所为深为不齿。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孙权所为,不说是影响到整个吴国,但作为事件中心的荆州,却是树立了一个极为恶劣的榜样: 在吴国就不要讲什么礼仪仁义道德,只要利益到位,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如果利益再大一些,背刺大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比如说红糖? 在廖氏兄弟看来,在交州做第二个士燮的利益,已经足够背刺吴国了。 于是,廖式趁机杀了临贺(即后世贺州市)太守严纲,自称平南将军。 然后又与其弟廖潜等人,共攻零陵、桂阳,动乱波及交州的苍梧、郁林诸郡。 不过一月,竟是聚了数万之众,声势大震。 坐守武昌的吕岱,比建业更早得到荆州南部和交州动乱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径自去见陆逊: “事急矣!若是上报朝廷,再等陛下下诏平乱,恐怕荆南与交州已成大乱之势。” “依吾之见,不若一边上表,一边让我领兵先行南下,陛下英明,想来不会怪罪于我。” 陆逊镇守武昌多年,虽然这些年来与孙权有了隔阂,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掌管着吴国半壁江山的上大将军。 陆逊闻得吕岱之言,肃容道: “吕老将军此言过矣!陛下迁都建业时,曾有言,武昌以西,诸事皆由逊专任之。” “如今荆南有贼人作乱,正是在吾之所辖,国事为重,老将军只管领军前去就是,剩下的,皆由吾担之。” 二人商量已毕,吕岱便领军日夜兼程,一路不断收拢官军。 而陆逊则是亲自执笔,给孙权上书,说明了事由,同时还奏请吕岱为交州牧,以正名义。 陆逊的奏章送到建业,孙权并没有在朝堂上怪罪陆逊与吕岱,反而是大加赞扬两人的果断。 同时还下诏,派遣诸将唐咨等人不断地前往增援吕岱。 只是下了朝之后,回到后宫的孙权,脸色却是立刻变得无比阴沉。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陆逊从武昌送过来的奏章。 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暴突而起。 看到陛下这副模样,宫人皆是垂手低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步皇后还在的时候,常常能劝导陛下,就算是陛下生气,步皇后也能很快把陛下安抚下来。 自从步皇后去世以来,陛下的脾气竟是越来越暴躁,宫里的宫人,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的校事吕壹前来禀报: “陛下,都乡侯周胤,前受陛下训诲,如今仍不知悔改,肆意酗酒,荒淫无度,当治何罪,请陛下定夺。” 都乡侯周胤,乃是周瑜次子,在功臣后代里爵位最高,早些年曾领千人驻守荆州重镇公安,深受孙权赏识。 可惜的是,根据校事府的汇报,周胤在公安的所作所为,辜负了孙权的期望。 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的孙权,顿时就大骂: “你说什么?那竖子竟然还不知悔改?竖子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彼也。” “没曾想他竟是恃宠而骄,屡教不改,甚失朕望!传诏,贬其为庶民,徙至庐陵!” 大概是气极,但见孙权一边说着,顺手就是把奏章砸到地上。 周胤的长兄周循,官至骑都尉,娶公主孙鲁班,可惜跟其父周瑜一样,是个命薄的,早夭。 于是孙鲁班又改嫁卫将军全琮。 大概是看在与周循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吧,卫将军全琮对周胤一直以来颇为照顾。 内外诸将得知孙权的决定后,全琮与诸葛瑾、步骘、朱然等人,接连上奏,为周胤求情: 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希望孙权看在周瑜的份上,原谅周胤的过错。 孙权不听,只言: “孤于公瑾,义犹诸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诸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意思是我与公瑾的情义,与诸君无异,自然是希望看到他的儿子有所成就。 只是此子作恶过大,不宜让他立刻回来,还是要苦一苦他,磨一磨他的性子。 以他身为公瑾之子的身体,又有诸君庇护,若是有让他改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煌煌之词,切切之语,对周公瑾的思念之意,对其后人的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大伙一听陛下说的这个话,确实有理,于是只好给某个姓周的倒霉孩子送个信: 你且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陛下气消了,我们这些老臣再劝一劝陛下,还有,这段时间你记得最近表现好一些,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周胤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只能乖乖地留在庐陵。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周胤,全琮心里有些愧疚,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姓周的倒霉孩子——周护。 周瑜的兄长有一个儿子叫周峻,也就是周胤的堂兄,前不久刚死,留下一个儿子周护。 全琮又上表,建议让周护率领周峻遗留下来的部曲。 这本来就是吴国的惯例。 偏偏孙权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答应: “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哉!” 昔日打败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的功劳,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虽然也想让周护领兵,可是我听说他品性凶暴,如果用他的话,反而会制造祸端,所以才没有让他接替周峻。 最后,孙大帝面有悲容:我对公瑾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啊! 周胤:??? 周护:??? 全琮:??? 校事府内,众校事对吕壹赞道: “吕中书之计,实是妙哉!如此一来,周家这些年,在荆南的田产,怕是要保不住了,校事府的甘蔗地,又能多出不少。” 吕壹微微一笑,眼中却有阴冷之光: “此不过小利耳,吾所图者,乃太子妃。” 吴国太子妃,姓周,正是周瑜之女。 当年东宫暗使人在陛下面前进馋言,差点让校事府覆灭之事,吕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呢。 吴国的消息传到长安,朱据忙不迭地向冯都护请辞: “大吴接连发生大事,据心忧主上,兼据离思念故土,欲回江东一趟。” 冯都护自然不愿意放行: “那见习营之事如何是好?” “见习营来大汉已经近两年,自不用据一直跟着,且此时已经入冬,冬日里军中事情不多,无须担忧。” 冯都护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据,终于点了点头: “既然朱将军这般说了,那明日吾便把此事向陛下言明。” 章节目录 第1155章潘氏 虽然周瑜英年早逝,死得太早。 但说实在话,孙权能称帝,甚至吴国能有今日的版图,大多都是周瑜在时打下的基础。 这一点,就连孙权都不敢否认:孤非周公瑾,不帝矣。 在周瑜死后,孙权让太子孙登娶了周瑜之女,同时又让周瑜长子娶了自己的长女孙鲁班,还让周瑜的次子周胤娶了宗室之女。 就连周瑜的侄子,也能因此而受封,当上偏将军。 周氏一族,可谓荣极一时。 可惜的是,帝王多是薄情寡恩。 时间更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 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世间人淡忘了放多事。 对于很多帝王来说,用三十年的时间来感谢某位臣子的功劳,已经足够长了。 周胤因罪被贬为庶人,徒往庐陵。 周护被孙权称为“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算是彻底断绝了未来的仕途。 一向良淑的太子妃,得知自家兄弟的遭遇,果然惊得手足无措,跑去寻太子哭述说情: “大人早逝,大兄又早夭,妾与二兄年纪尚幼,不得不互为相依。” “今二兄犯了国法,妾不敢为他开脱,只是上古尚有‘八议之辟’,只盼殿下能看在大人昔日的功勋上,劝一劝陛下,让二兄换个地方反思己罪。” 庐陵那是什么地方? 可不是后世的“人杰地灵”所在,更谈不上什么物华天宝。 三国时期的庐陵,出门不是山就是水,蛟龙(即鳄鱼)满江满湖游,虎兕满山满地走,蚊虫满天满空飞…… 就算是闭门不出,做一个修仙人,说不得哪一天就莫名其妙地染上了瘴疫暴毙而亡。 莫说是以庶人的身份被贬去那里,就算是做官,那也不值得。 也就是比贬去交州强上那么一点点。 孙登与周妃一向恩爱,面对妻子的哭述,他也是颇有些无奈: “细君所言,卫将军等诸位老臣,早已对陛下言明,只是陛下如今正气在上头,轻易不能听进人言。” 说到这里,他安慰着周妃说道: “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情比较多,陛下心烦,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咳咳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捂着嘴咳嗽起来。 “殿下,你怎么样了?” 周妃一看孙登如此,吓得连忙收了泪,扶着太子坐下,“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她一边担心地问着,一边帮忙捋背。 孙登咳了好一会,这才放开捂着嘴巴的手,来回呼吸了好几次,尽力放缓语气: “无妨,只是因为进入冬日,所以旧疾复发了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去年冬日的时候,太子的养母徐氏病重,孙登日夜兼程赶去吴郡探望。 徐氏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孙登悲痛万分,甚至数日滴米未进,最后亲自扶棺送葬。 偏偏在这个时候,孙权最宠爱的妃子,吴国无冕之后步氏,也在建业病亡。 孙登又被孙权催促着日夜兼程赶回建业。 这一来一回,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孙登一下子就病倒了。 虽然后来身子慢慢调养了回来,但终是被风寒趁虚而入,潜于体内,最后落下了病根。 每逢气候变化,或者每起风寒,孙登稍不注意,就会咳嗽不止,气血热燥。 看着周妃担心的目光,孙登笑着安慰道: “我真没事,方才你所说的事情,虽然朝中只怕无人能劝得动陛下,但还有一个人,或者能帮上忙。” 周妃眼睛一亮:“殿下请说。” 孙登压低了声音:“后宫。” 周妃一怔:“后宫?” “对。”孙登点头道,“昔日步皇后在时,常能规劝陛下。如今外事纷乱,后宫无主,陛下内外皆不顺,易生心火,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能站出来,安抚陛下,说不定能有奇效。” 周妃与孙登夫妻多年,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孙登所言之意: “殿下的意思是,袁夫人?” “正是。”孙登点头,“你以问候长辈的名义入宫,去见一见袁夫人,就说我欲见她一面,有事相商。” 徐步两位夫人去世后,皇帝孙权与太子孙登,以及满朝文武达成了一致意见,欲立以节操品行著称的袁夫人为后。 为此,孙登甚至愿意称袁氏为母——当然,若是以后袁氏当真成为皇后,自然就是太子的嫡母。 可惜的是,袁夫人认为自己乃是克子克女之命,断然拒绝了。 不过虽然袁夫人不愿意当皇后,但也算是与孙登结了一段善缘。 当她从周妃嘴里得知太子想见她的时候,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让孙登没有想到的是,两人见面之后,袁夫人不但照例拒绝了孙登想要称呼她为母的请求。 甚至对孙登的另一个请求也是一口回绝: “吾非后宫之主,岂能行僭越之事?若是吾答应了殿下,那与谋求后位有何区别?” 不过袁夫人终是有德行的,她想了想,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皇后之位,既是陛下之事,亦是太子之事,也是朝中诸臣之事。” “若是宫中无人可任皇后之位,何不再选些新人入宫,如此一来,说不得能发现贤良淑德之女,可为母仪天下。” 孙登有些莫名其妙。 说正事呢,怎么突然提起这种事情? 再说了,让父亲给自己多找些小妈这种事情,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吗?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怎么接话。 袁夫人说完以后,却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以后,然后起身离去。 母仪天下,是女子的最高荣誉。 若是说不心动,那就是假话。 但袁夫人知道,大吴皇帝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个,那就是步练师——至少是以现在而言。 现在宫里的嫔妃,有一个算一个,在皇帝心里,没有一人能比得过步皇后。 皇帝思念步皇后的感情还没有过去呢,谁敢在这个时候露出想要登上皇后之位的心思,十有八九会遭到皇帝的厌恶。 袁氏不懂后世的那些什么“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始另一段感情”。 但她知道如何让皇帝尽快走出这种情绪。 因为大吴皇帝思念步皇后,并不代表着就是专情。 要不然当年徐夫人不乐意陛下身边有太多女人,为何又被遣返吴郡去了? 而步皇后之所以能宠冠后宫,除了她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她性不妒忌,时常主动为陛下推荐美人。 步皇后去世快两年了,宫里的人都想着争宠,却是无人想着给陛下推荐新人。 如此下去,陛下自然只会更怀念着步皇后的好,只会越发想念步皇后。 所以……如果宫里有了新人,大概能让陛下开心一些吧? 这样的话,只要太子再借机提起一些不太过份的要求,想必陛下自然会答应。 而且宫里诸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孙登呆坐在那里好一会,好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袁夫人会给他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果然,不出几日,宫中就传出消息,说是袁夫人认为宫内已有多年未放宫人出宫,导致宫中不少宫女已经超龄。 于是她向陛下建议,放一些宫人回家,再给宫里换一些新人。 素来有德行的袁夫人提出这种建议,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之外。 这些年来,吴国的府库收入一直不太好,要不然,吴国的钱也不会越铸越大。 宫里选换新人,那是要花钱的。 放过了年龄的宫人出宫,也是要给路费的。 换成以前,莫说此事能不能通过。 就算是能通过,要扯皮多久还是个问题——钱谁出?钱哪来?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有贤明之称的太子,居然在这个事情上沉默了,并没有出声反对。 只是建议道: “若是在民间选女子,不但耗时,而且耗钱粮,更会惊扰百姓。” “不若先从犯官罪吏的妻女中选择,比如说,专为宫中织布的织室,就有不少官宦之女,可从中择优而选之。” “若是能满足宫里的要求,就不用再从民间选,这样的话,也能减轻百姓和朝廷的负担。” 听到太子的提议,孙权连连称赞,直说太子明事理,恤百姓,实在难得。 皇帝和太子都这么说了,大伙自然也就没了反对的理由。 过了一些时日,有犯官妻女的官署,选出一批女子,同时把名单送入宫中。 其中有一女,姓潘名淑,乃小吏之后,容貌艳丽无比,织室女子皆呼之为“神女”而敬而远之。 负责选宫女的人把此事告知了孙权,同时从众多的画像中挑出潘氏的画,呈送到孙权面前。 已经年近耳顺之年的孙权,一看到潘氏的画像,竟是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琥珀如意死死地按在潘氏画像上。 最后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琥珀如意竟是被生生折断了。 孙权浑然不觉,只见他又惊又喜地说道: “此果真神女是也!吾观她这般愁容,尚且如此动人,若是能让她欢喜起来,那又是何等绝色?” 侍立在一旁的吕1,有些僭越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画像,陪笑道: “小人听闻,这神女因其父坐法而死,她与其姐一齐被送入织室,故而日夜忧思,平常少有进食,其体态既纤且柔。” 校事府有稽查之权,这些送入宫中的女子名单,他们已经提前一步审查过底细了。 吕1深知孙权所好,所以早就有所准备。 此时看到孙权果然对潘氏一见钟情,自然连忙凑趣: “若是她能有幸,陪伴于陛下左右,不啻从沼泥跃至云端,到时只怕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愁容?” “介时陛下,自然可以日日看到神女绝色之美。” 孙权原本就在惊喜当中,此时再听得吕1之言,心里更是高兴,连忙下诏,派出雕轮御车至织室,接潘氏入宫。 潘氏入宫后洗漱沐浴后,又被梳妆打扮一番,这才送至孙权面前。 孙权一见真人,不由地有些呆了。 但见: 丽姝正是碧玉年华,芳容绝代,云鬟低翠,粉颊绯红,体态身材,无不合度,最可怜的是两道黛眉,浅颦微蹙,似乎有含着嗔怨的模样。 及见她柳腰轻折,拜倒座下,轻轻的啭着娇喉道:“罪女潘淑,拜见陛下。” 孙权闻其娇语,更觉得旖旎动人。 “起来起来!” 孙权走上前,扶起潘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是喜爱。 越看眼中越是发亮,他只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爱怜不已。 吕1见此,领着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他回到校事府,便喊过人来: “去,去宫中的织室,让他们日后多照顾潘淑的阿姊,不可让她受了委屈。” “可是中书,那潘氏,极有可能是与东宫那边有联系的。” “吾如何不知?”吕1脸色阴沉,“只是事到如今,陛下恐怕已是看上了那潘氏,吾等只能是亡羊补牢,说不得犹未晚也。” 区区一个犯官之后,没入织室,名声居然能传至陛下耳中,要说没有人推波助澜,吕1自然不信。 但作为陛下的耳目,校事府也不是吃素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潘氏,应该只是东宫临时起意。 东宫能把此女送入宫中,校事府未必不能把她拉拢过来。 专门负责织布的织室,校事府有着很大的话语权——毕竟校事府可是与兴汉会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呢。 是夜,果然潘淑没有出宫,听说当晚就侍寝陛下。 新人入宫,极受陛下宠爱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朝中的大臣,这些日子上朝,看到陛下的脸色,似乎比往日高兴得多。 不少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就不用再大动干戈在民间选女了。 太子孙登,趁机向皇帝上奏: “犯官之后,尚能深受天子恩泽,故将军周瑜,功勋卓越,后人却被徙边地而不得赦免,两相比较,恐世人非议陛下重色而轻德。” “儿臣奏请陛下,请求赦免周胤之罪,发还部曲并复其爵位,以安旧勋之心。” 孙权春风得意之际,再加上太子在选宫女一事上的态度,终于答应了此事。 可惜的是,孙权的诏书,还没等送到庐陵,周胤因水土不服而病死的消息,却提前一步传至建业。 这个消息,让孙登眼冒金星,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自己忙活了这么久,竟是篮子打水一场空,白忙一场。 急火攻心之下,他再一次病倒了。 倒是吕1,得知太子在朝堂上的奏言,竟是忍不住地哈哈笑出声来。 在朝堂大势上,校事府根本就没有丝毫发言权。 但在揣摩人心上,朝堂诸臣却是远逊吕1等人。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把潘氏的一切,查了个清清楚楚。 “潘氏受东宫之恩,得以入宫,若是东宫能借此与之交好,吾等只怕难矣!” “谁料到东宫竟是敢在朝堂上直言潘氏乃犯官之后,其贬低之意,显于众人。” “须知那潘氏乃性险之妇人,如今骤得显贵,若是得知此等言语,她与东宫的那点交情,只怕消矣。”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6章丝丝入扣 延熙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左将军朱据终于赶在大朝会之前,回到了建业。 朱据回到建业后,就立刻请求入宫面见陛下。 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温柔乡的孙大帝,得知朱据不远万里回到江东,第一时间就接见了他。 “臣据, 拜见陛下!” “子范请起。” 孙权的心情不错,亲自上前扶起朱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笑道: “子范去长安已有两年了吧?在那边过得还习惯否?身体可还安好?” 原本对于自己没有提前请示陛下,就自作主张回来的朱据,看到孙权这个模样,心里头就是一松。 同时还有些感动: “有劳陛下关心, 臣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过于想念陛下。” “臣蒙陛下的信重, 被派往汉国学习骑战之法。这两年来,臣牢记陛下教诲,一刻也不敢松懈。” “此次着急回来,实是有紧急之事,还望陛下恕罪。” 孙权哈哈一笑: “子范何须如此?吾虽未能亲见汝等在汉国是个什么模样,但吾与汉国天子之间,通信从未间断。” “汉国天子可是对你一直备有赞赏呢,说你才兼文武,通达治体。” “听说就连那冯明文,亦时常在汉国天子面前提起你,赞你谦虚接士,不愧是江东俊杰。” 朱据听着前面的话,还想着要谦让几句,没想到陛下竟是提起了冯明文。 更没想到,冯明文竟是对自己有这等评价。 想起冯明文无论是对大吴还是对自己,皆是坦荡无私, 而自己呢, 却是欺瞒对方, 私吞秘物。 朱据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同时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感觉到朱据的情绪明显变化,孙权不禁有些奇怪: “子范,你这是怎么啦?” 朱据苦笑: “陛下,臣这次回来,其实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冯明文。” 孙权看到他这个神色,不禁一皱眉头: “你先坐下,慢慢道来,那冯明文究竟怎么了?” “你前番来信,不是说冯明文没有藏私,让人悉心教导军中骑军之事么?” “莫不成,这些日子,冯明文做了什么阴诡之事,借此阻止大吴组建骑军?” 不怪孙大帝这般想。 虽然汉国取得关中之后,刘禅也算是有了知人善用的贤名。 但同为帝王,孙权又岂会不知,汉国国事,前有诸葛亮, 后有冯明文。 阿斗不过是坐享其成。 说阿斗是信厚之君,孙权倒还没什么话说——毕竟光是给诸葛亮立庙这种事情,孙权自认是做不到的。 但要说把汉国眼下的兴盛局面,归于阿斗身上,还不如说是归功于诸葛亮与冯明文。 如今诸葛亮已亡,冯明文就是汉国权柄最大的重臣。 再加上冯郎君冯鬼王小文和的名声,大吴能不能顺利组建骑军,还真就是在冯明文一念之间。 朱据顺着孙权的意思,坐到位置上,然后长叹一口气,低声道: “陛下误会了,臣此次回来,与冯明文有关,却是与骑军无关……” “嗯?”孙权一愣,“什么意思?” 朱据抬起头欲言,然后看了看左右,又止住话头。 孙权的目光微微一凝,再看看朱据的神色,明白过来,对方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可能甚是机密。 他挥了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出去,然后这才看向朱据。 朱据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孙权,这才压低了声音: “陛下,接下来臣要说的事情,乃是冯明文师门秘闻,不可为他人所知。” “冯明文师门?”孙权一怔,然后眼睛蓦然睁大,“冯明文师门!” 冯明文自出山以来,治军牧民,无不可观,领兵出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近年来,更是敢称天下才气一石,冯明文独占八斗。 山门子弟,恐怖如斯。 这也导致了虽然无数人想要探知,冯明文身后的师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能培养出此等艳绝天下的人物。 但慑于冯明文的名声,让有资格想要探知的某些人,又只能按捺住好奇之心。 毕竟谁也不知道,强行探知某個深不可测的山门,会不会惹恼对方,从而引来大祸。 如今骤然得知朱据带回了冯明文师门秘闻,孙权猛然就反应过来。 但见他站起来身来,大喝道: “来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同时有声音传来:“陛下?” “所有人,离开此处十五丈,但凡有人敢靠近一步,杖毙!” “诺。” 确定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孙权这才转身朱据: “你继续说。” 朱据也站了起来,说道: “陛下,臣失礼了。” 他说着,开始伸手解开衣带,脱下衣袍,再脱下里衣,赤着胸膛。 然后他再把手放到腰间,那里还缠着一条又宽又厚的布带。 把厚带子解下来,朱据用力一撕,只听得“嘶啦”一声,里头露出了里面的两本册子。 朱据捧着两本册子送到孙权面前: “陛下请览阅。” 孙权有些疑惑地拿起来,翻开第一本,但见第一页写着: 《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朱据。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得到的?” 朱据自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细细道来。 为了让陛下知道事情的全貌,他连第二本册子《滇国虫谷》的大概内容,也讲了一遍。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孙权听完朱据所言,已经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脸上已经露出狂喜之色。 他下意识地就把两本册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世间原来当真有修仙之术!” 想起前些年自己派人出海之事,孙权心里更是笃定了冯明文师门的存在: “我就说,我就说呢,冯明文怎么会写出那等文章!” 想到这里,他已忍不住念出昔日所听到诗文: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 这篇文章,孙权不知品读了多少遍,就差倒背如流了。 原来,原来海外真的有仙山! 不过在这个时候,朱据给孙权泼了一盆冷水: “陛下,按书中所记,这长生之药的一些药材,唯有长于南中才有药效。” “所以若是陛下日后欲炼丹药,还得想法子从南中采取药材才行。只是这么一来,恐怕就要为冯明文所知。” 正沉浸在长生臆想中的孙权这才有些回过神来,顿时就是一惊: “怎么还有这个规矩?” 朱据点头: “正是。事实上,冯明文每年都会让人从南中运不少药材到他的府上。” “听说他的二夫人,本是南中夷人巫医,善于制药。” 在长安呆了快两年,朱据自然不可能是像表面所说的那样,光顾着学骑战之法。 就如马谡在江东,也不是领着学生到江东就完事。 该收集的信息,能收集到的信息,自然是尽量收集。 说到这里,朱据又压低了声音: “听说兴汉会内部有一种秘药,人得食之,可让人在梦中遇仙子而得极乐。” “不过这种药极稀少,便如赵广,一年里也不过是能分得一剂,其药材正是取自南中,” 兴汉会的崛起,堪称是一个奇迹。 正如后世每个学校里口口相传的鬼故事,亦或者是城市化所带来的都市怪谈。 伴随着兴汉会的迅速崛起,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传言。 秘药传说,只不过是许多离谱传说中比较靠谱的一个。 毕竟这年头,食五石散的人可不少。 在不少人眼里,这所谓的秘药,差不多也是类似于五石散的东西。 但此时的孙权,心思却是格外地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隐藏的信息: “你是说,所谓的秘药,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其实冯明文每年从南中运那么多药材到府上,是为了炼长生丹药?” 朱据摇头,却是不太同意孙权的猜想: “陛下,这长生诀里记载丹药,分‘天地玄黄’四级。” “若是臣猜得没错,兴汉会的秘药,更大的可能,是最下的黄级。” 孙权自拿到册子以后,一直就处于狂喜当中,哪有心思细看其中的内容? 此时一听到朱据所言,连忙按其所言翻阅,果见如此。 确认无误之后,孙权不由地连连说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冯明文作《千字文》,怪不得,怪不得!” 这一切,其实都是有脉络可寻的。 只不过是被冯明文以违背常理,显于世人的方式,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十几年前的《千字文》,十年前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再到现在的《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 这些东西,看似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里头隐藏的信息,却是那么地丝丝入扣。 此时此刻,孙权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就算冯鬼王再怎么深谋远虑,也不可能会花近二十年的时间,去编织出这么一个谎话。 要不然,他图个什么? “昔南中传言,冯鬼王好色如命,夜御三千女,吾本以为乃是以讹传讹,传闻荒诞。” “今日得闻冯明文师门之秘,再想起《庄子》有言:御女三千,白日飞升。” 说到这里,孙权拍了拍手里的册子,感叹道:“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朱据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听到孙权所言,猛然间,就是记起一事来: “陛下倒是提醒了臣,听说兴汉会的刘良,曾得冯明文赠以秘药,以身饲胡女,御遍凉州胡女,借以和合胡人。” “此人在汉国境内,被称为刘汉子,以示其勇……” 孙权一听,也不知是第几次瞪大了眼,同时喉咙上下滚动: “御……御遍凉州胡女?” 这是何等勇壮之士? “没错,此人乃是汉国车骑将军刘琰之子,如今为九原都督府长史,随军镇守九原。” 九原? 那里从后汉时起,可都一直是胡人杂居之地。 孙权再次咽了一口口水。 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得到江东绝色潘氏,恨不得与之夜夜春宵。 可惜的是,自己终究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后面能三四天一次,就已经是极限。 若是能有这等秘药,又何须担心有“见色器疑”的悲伤事? 想到这里,孙权就恨不得立刻从冯明文手里抢到秘药,以振雄风。 只是秦皇汉武欲长生都不可得,可想而知修仙的困难。 “若是冯明文都只能是炼出最下等的丹药,那旁人想要炼出天级丹药,又是何等困难?” 想到这里,孙权就是心急如焚: “不成,想办法探知冯明文的秘药之事是真是假。若是为真,最好能拿来让人试一试。” 说着,孙权看向朱据: “此事不宜为他人所知,恐怕还要子范操心。” 朱据连忙说道:“臣敢不从命。” 没有人知道朱据在宫里呆了一天一夜,究竟是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不少人还以为是朱据在给陛下谈论这两年来在汉国的所见所闻。 没想到每年一次的大朝会之后,即进入大汉延熙三年,同时也是吴国赤乌三年。 孙权就下诏,左将军朱据,组建大吴骑军有功,故迁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司骑军,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孙权的第二个诏令,却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时隔十年之后,皇帝欲再一次派出船队出海,攻取珠崖和夷州。 诏令一出,顿时就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几乎所有朝中重臣皆是大力反对,其中以上大将军陆逊、卫将军全琮尤为激烈。 “骑军所费,耗府库之用,十倍于步卒。如今骑军未成,陛下又欲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孙权不听。 陆逊同时也上书: “开春以来,雨水不足,大江水位,比往年要低三至五成,今年恐有大旱。此时朝廷当未雨绸缪为要,否则,年底会有大饥之忧。” “陛下若是此时用兵,不但要影响春耕,而且会提前耗尽府库存粮。” ps: 史载:公元240年,春,旱。冬,吴饥。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7章姐妹连襟 延熙三年刚刚开始,百姓还没有过完年,趁着还没有到立春,大伙都还在休息,卫将军全琮寻了一个时间,径自到了朱据府上。 朱据亲自把全琮迎到内堂, 同时还有一些意外之色: “子璜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孙权最宠爱的步氏,生有二女。 长女叫孙鲁班,嫁给了全琮;次女叫孙鲁育,嫁给了朱据。 所以全琮与朱据,其实是连襟。 但孙鲁班为姐,按理来说, 过年的时候, 就算是要上门拜访,也是朱据去全琮府上拜访。 此时全琮突然来访, 实是出乎了朱据的意料。 全琮没有回答朱据的话,更没有什么客套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子范,我此番上门,是因为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 大过年的,全琮没有一点喜庆之色,反是脸色严肃,这让朱据心里一跳,隐隐猜到了全琮的来意。 他举杯饮了一口茶汤: “子璜请讲。” 虽然朱据在前些日子被封为骠骑将军,但全琮可是在十一年前就被封为卫将军。 无论是资历还是声望,全琮皆远在朱据之上。 更别说朱据前些年受到隐蕃事件的牵连,曾被免官禁足在家整整四年之久。 “陛下在年前,曾有再次派军出海,欲征伐珠崖和夷州之意。幸好遇到年末,所以这件事暂时拖了下来。” 全琮盯着朱据, 开口道,“眼看就要到立春了, 官署一开始上值,陛下肯定是要重提此事。” “子范,吾虽不了解骑军,但也知道骑军所费钱粮,极为浩大。” “你是我大吴的骠骑将军,负责组建大吴的骑军,更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损耗。” “大吴现在,府库之用,本就不足,现在既要组建骑军,又要损耗钱粮,出海寻那什么虚无飘渺的仙山……” 全琮的话还未说完,朱据原本捧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 他有些惊惧地看向全琮,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子璜慎言!陛下欲派兵前往海外,是拓土开疆,交往海外万国,岂能说是寻仙?” 看到朱据失了仪态, 全琮就是有些不喜: “子范,此处没有外人,你我之间, 又何须如此藏着掖着?” “就算是抛开君臣之义不说,你我还是要得唤陛下一声外舅。” “陛下前番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到底是为何,别人不知,难道你我还不知?” 亶洲那是什么地方? 长者及老人传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将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山及仙药,止此洲不还。 陛下非要说自己是为了掠海外之民充实江东人丁,这个话,骗骗别人可以,但能骗得自己人? 十年前那一次派甲士万人出海,不过掠得数千人而还。 而甲士却因为在海上生病,十死六七,简直就是因小而失大。 领军出海的将军诸葛直甚至还获罪被诛。 真要掠人丁充实大吴,南边的交州夷民还在叛乱呢,有多少抓多少。 就是派大军往北,掠魏国之民,那也比出海强。 朱据闻言,默然不语。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全琮,海外就算是没有仙山,那也肯定有能培养出冯明文这等子弟的隐世山门。 甲士万人算什么? 君不见,汉国得到冯明文后,疆土愈广,精兵愈多,民间愈富,丁口愈多? 只要能寻到冯明文那个神秘莫测的师门,那就不是冀万一之利,而是一本万利。 全琮看到朱据不接他这个话,只道是自己话说得太过,所以对方不敢轻易开口。 于是他放缓了语气: “子范,大吴生死之敌,在北而不在南,更兼魏强而吴弱,专心向北尚嫌不足,何来余力用兵海外?” “即便是用兵如诸葛亮与冯明文者,在早些年的时候,亦是闭关殖民,隔绝北方,用兵南中,不敢分兵。” “这些年来,汉国越盛,而我大吴,却是屡屡被阻于合肥城下,不得寸进。” “陛下派子范前去汉国,不惜拿我大吴的舟师之术换取汉国铁骑之法,想必子范比我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子范,天下局势对于大吴来说,已经是时不我待啊!” 全琮越说,就越是激动起来: “所以我这一次,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子范能与我一起,劝一劝陛下,让陛下熄了派人出海的心思。” 朱据听到这些话,亦是长叹了一口气。 子璜啊,正是因为时不我待,所以大吴才更应该出海,寻那一份机遇,而不是阻止陛下派人出海啊! 在汉国呆得越久,对汉国越是了解,朱据就越是明白,汉国与大吴之间,其实已经在悄然间拉开了差距。 只是这种话,他自然不敢明说出口。 再想起众臣对此事的激烈反对,也让他有些不安。 而且在朱据看来,冯明文的师门,肯定不可能轻易被人寻到。 若不然,十年前陛下派人出海,又如何会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朱据终于开口道: “子璜,陛下心志坚定,若是当真认准了一件事,恐怕非你我所能劝动。” “十年前派人出海,当时不知有多少人反对,陛下听进去了么?如今陛下权威愈盛,恐怕更是难劝。” “故而我以为,与其反对,还不如把这件事拖到大吴的局势好转,到时候若是我们再劝不住陛下,也比现在就让陛下派人出海强。” 全琮这么多年来,又岂会不知孙权的性情? 往日里陛下尚还能听得进谏言,但在很多时候,却又是喜欢独断专行。 特别是一旦下定了决心认定一件事情,更是极少有人能劝得住。 不过他听到朱据这么说了,眉头反是一皱,有些古怪地看向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朱据现在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大对劲。 原因很简单。 朱据的表现,太不符合他的性子。 虽说是世家子弟,但朱据性情豪爽,颇有任侠之气,喜欢与他人结交。 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看好隐蕃之才,与之深交,受到牵连。 眼下的他,却是言语闪烁,面有犹豫之色,似乎不想深谈这個事。 只是事关国家大事,全琮还是把这些疑惑强行按捺下来,沉住气,问道: “子范所谓的局势好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子璜,自陛下登基以来,几乎年年都要向北边用兵。但这两年,却是安静了下来,你可知为何?” “自然是要筹备骑军。” 这不是朝中臣子皆知的事情吗? “没错,就是为了筹备骑军。”朱据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子璜可知,组建骑军,需要几年?” 全琮不明其意: “就算吾不了解骑军,但也知道,欲建一支可战骑军,非旦夕可得,十年不嫌长,数十年不嫌短。”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个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朱据: “子范的意思是……” 朱据会意点头,笑道: “没错,若是换作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有马,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建起一支骑军。” 就拿前汉来说,数代人的努力,不但攒下了无数的钱粮,更是开辟马场,养了数不清的战马,才有了汉武皇帝的赫赫武功。 “但现在不一样。汉国愿意帮我们组建骑军,马匹、盔甲、武器,一应不缺。” “我们只需要出人,”朱据竖起一根手指头,“不得不说,冯明文确实是世间少见的名将。” “他改变了古已有之的骑兵,让汉国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拥有了能与魏国精骑一战的骑军。” “即便是从未骑过马的将士,只要训练上一年时间,也能变得马术娴熟。” “现在,他把这些方法都教给了我们,我们大吴,也一样能用数年的时间组建起一支骑军。”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朱据在心里却是更加坚定了支持陛下派人出海的决心。 若是说诸葛亮是让汉国转危为安的人,那么冯明文,就是那个能把汉国继续推向兴盛的人。 这种兴盛,大吴也想要。 全琮不了解骑军,但他知道,组建一支骑军不可能像朱据所说的那般简单。 他看向面有激动之色的朱据,仍是不敢相信对方的话,甚至觉得对方有些魔怔了。 “子范,你确定吗?这等事情,开不得玩笑。” “子璜,今年汉国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运送过来。而今年,现在才刚刚开始。” 朱据深吸了一口气,“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汉国为什么能屡屡打败魏贼。” “明年,最迟后年,我们挥师北上,就不用再苦于陆战无骑军与魏贼一争长短。” “到时候大吴从南边向北,而汉国,则从西面向东,一齐夹击魏贼,何愁大功不成?” “所以,我们不必一定要劝阻陛下,却可以用这个事情来劝说陛下推迟派人出海的时间。” “只要明后年的北上大计能成,便是两国平分天下之势,到那个时候,就算陛下想要派人出海,又有何妨?” 灭了魏贼之后,想要与汉国争夺天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大将军或许能在步战水战上胜过冯明文。 但大吴的骑军之法乃是学自汉国。 在汉国呆得越久,朱据就越是明白,汉国骑军,特别是铁甲骑军,真的当得起天下精锐之最这一说。 放眼整个大吴,有没有人能与冯明文在骑军上一较高下,朱据没有一点信心。 可是若打不过汉国的骑兵,大吴又如何守住中原,乃至跨取河北? 所以说,最好还是能得到那个神秘山门的帮助。 只要大吴能把神秘山门一直在寻找的两本册子送回去。 再加上他们又把冯明文视为弃徒,想来肯定也会对冯明文有所不满。 朱据深信,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只要大吴请求他们出手对付冯明文,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只是这些想法,注定只能是极少数人才能知晓的秘密。 听完朱据的话,全琮心里的违和感却是更强烈了。 只是看到朱据如此信誓旦旦,全琮就算再怎么不同意朱据的看法,但最后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 “若是当真不能劝阻陛下派兵出海,那么确实只能把此事往后拖一拖,再另想办法了。” 虽然没有达成自己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但只要朱据不是在说大话,当真能拖延陛下派兵出海,那也算是一个可能接受的结果。 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走出朱府的大门以后,全琮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府的大门,这才低头上了牛车。 回到府上后,全琮的妻子孙鲁班,看到全琮的神色不太好,于是问道: “阿郎何以如此?莫不成此行出门,行事不顺?” 孙权称帝后,也不知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不但在皇后的人选上与众臣僵持不下,而且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封公主号。 这就让吴国臣子有点尴尬,有时候提起公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公主。 最后孙鲁班嫁给了全琮,臣子只好称她为全公主,而孙鲁育嫁给了朱据,所以又把孙鲁育叫作朱公主。 受到皇帝宠爱却没有封号,只好以夫家姓为号,这种现象,也算得上是三国诸多不合常理事情中的一桩奇事。 虽然全公主与朱公主是同胞姐妹,但两人的性子却是大不相同。 妹妹朱公主性子较为温和,安守内院,而姐姐全公主,却是有着强烈的权势欲。 她不但经常参闻朝中之事,而且平日里还积极给全琮出谋划策。 就像这一回,全公主不但知道全琮此次出门是为了什么,同时在全琮回来后,还主动地问起此事。 全琮与全公主之间,也算是恩爱,这些年来,两人生有两个儿子。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全琮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好看。 他摇了摇头: “朱子范不愿劝阻陛下,只说愿意劝陛下把这个事情往后拖一拖。” 全公主与全琮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夫妻,她在全琮回府时,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家阿郎的情绪有些不对。 此时听到全琮的话,印证了她原先的想法。 但见她陪着全琮坐下,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朱子范这等做法,似乎不太符合他往日的作风?” 全琮一听,精神也是一振: “细君也觉得是这样吗?其实我在他家的府上,与他相谈,就觉得有些古怪。” 这就是他为什么愿意与全公主商议事情的原因。 在很多时候,全公主可以提出不少有用的建议。 再加上她又深得陛下喜爱,被陛下册封为长公主。 在后宫之主没有确立的情况下,全公主甚至可以影响到宫里。 可以说,全公主对于全琮来说,是一大助力。 夫妻俩说话间,目光相对,仿佛是心有灵犀。 有些话,全琮不方便说,但全公主却是没有压力: “阿郎你说,朱子范在去年年末突然赶回来,又与陛下在宫里谈了一天一夜,会不会……” 全琮点了点头,接口道: “朱子范与陛下谈过之后,陛下就突然说想派兵出海,细细想起来,未必……” 两人话不言尽,但心中已是生了疑云。 全公主身为女子,心眼更是小一些。 但见她面有恼色: “朱子范这算什么?是在戏耍阿郎吗?他怎么敢!” 全琮摇头: “事情未明之前,倒不能说一定就是朱子范所为。” “那妾这几日就回宫看望一下陛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口风。”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8章波澜微起 延熙二年末与延熙三年初,吴国大帝想要派人往东南出海。 与此同时,魏国幽州刺史王雄,也想派人往北边出塞瞧一瞧。 原因无他。 因为去年一整年,赶着牲畜前来交换物资的胡人,远远要少于往年。 “使君, 使君,许昌那边,又送了来急件,说是让我们送一千匹战马过去。” 幽州刺史府的幕僚,拿着公文,步伐匆匆地走进来, 向王雄禀报。 “竖子!曹爽小儿, 简直是非人子!” 王雄根本没有伸手去接公文的意思,反是勃然变色, 开口就是骂人: “现在刚开春,刚开春!他知不知道开春对马匹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时候,我到哪里给他寻马匹去?就算是抢,也得有个抢的地方吧?” 去年幽州西部,几乎没有胡人过来卖马。 听边塞的将士说,并州与幽州交界的地方,马贼越发猖狂了。 特别是西边最重要的边城广宁城,马贼屯聚于周围,居然敢屡屡袭击往来于广宁城与居庸关之间的商队。 有时候甚至连官兵队伍都难逃一劫。 偏偏这些马贼来去如风,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传闻说, 这是被赶出并州的乱兵,还有人说, 这些马贼,根本就是汉国的骑兵冒充的。 但不管这些马贼是从哪里来, 他们都已经给广宁城造成极大的困扰。 等王雄反应过来的时候,莫说是已经没有多少胡人来到广宁交换牲畜。 就是广宁到居庸关一线的商队,都几近绝迹。 前年幽州从胡人手里交换过来的马匹,本就少了两成左右。 王雄还以为是关中一战丢失了并州,导致并州动荡,连带着边塞的胡人,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没想到去年的情况,直接就是打了他一个闷棍。 幽州收上来的马匹,整整少了四成多,接近一半。 这也导致了许昌和洛阳,屡屡派人前来索马,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急。 尤其以曹爽更甚。 这才刚开春,就已经派了三拨人过来。 怎么不让王雄又气又急? 当年他排挤田豫,之所以得到曹叡的支持。 除了出身不同,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魏国确实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西边,防备汉国。 至于第三个原因,就是大魏需要马匹。 若是按田豫的做法,只顾打压胡人,胡人怎么可能愿意把马匹卖给魏国? 所以王雄力主以抚为主, 甚至可以再给胡人一些甜头,胡人见利,自然源源不断地把马匹运入边塞。 事实证明,王雄的做法,确实起到了作用: 既能让胡人不犯边塞,幽州又能通过易市,从胡人手里换到战马。 特别是这些年来,大魏先是失去陇右,再失去凉州,又屡屡败于汉国。 大魏军中常年急需马匹补充,自然让幽并二州不断加大马匹的供应量。 只是谁能料到,关中一战,大魏居然同时失去雍并二州。 幽州成了唯一的战马来源地——大魏的战马供应,终于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幽州从胡人手里交换到的马匹,居然少了接近一半。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使君,上谷与代郡的胡人,怕是受了蜀虏的蛊惑,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这等反常。” 幕僚看到王雄脸色青白,不由地上前安慰: “皆说胡人无义,果真如此。这些年来,使君何曾薄待过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回报使君。”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雄又不傻子,面对幽州西边胡人反常做法,他自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只是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苦笑,有些失魂落魄的摇头: “胡夷畏威而不怀德,吾早该能想到的!”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若是回到几年前,王雄相信自己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谁又能想到,蜀国得到陇右与凉州之后,竟然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能继续向东用兵,鲸吞并州雍州? 若非西边抗贼不利,幽州胡人,再过几年,又何尝不会畏威而怀德? 可惜啊…… “此非吾之罪也!”王雄仰天长叹,“时运不济,天不佑大魏耳。” 先帝他是不敢说的。 但朝中衮衮诸公,却是可以骂一骂的。 “满朝文武,无一人能比得过葛贼与冯贼,骤闻蜀人至,无不丧胆,数州拱手相让。” “如今幽州这等局面,吾等便是知晓蜀虏从中作梗,又能如何?” 在王雄看来,若是西边并州不失,幽州又何至于此? 再说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用心经营幽州,给朝廷输送了多少马匹? 萧关一战后,幽州就已经给关中送过一批兵马。 关中一战开始后,又再送了一次。 对于本就人口稀少的幽州来说,这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朝廷似乎并没有体谅自己,反而是更加急迫地催促。 王雄只觉得自己当真是被一只狗给日了。 “可是使君,大将军索马甚急,未必会体谅使君,若是使君再不送马过去,下次说不得,就要派人过来责问了。” 王雄本还是有些发愁,一听到幕僚的话,顿时就是变得恼怒起来: “吾岂会惧小儿耶?他若真敢问责,吾亦敢辞官归田。” 大不了,回家做一个富家翁。 这個幽州刺史,谁爱做,谁来做! 本以为蜀虏占有了并雍二州与河东之后,要么是向东南,出武关向荆州,要么是向东,出函谷向洛阳。 最不济,也应当是出太行,向河内或者河北。 没曾想蜀虏第一个算计的,居然幽州。 强秦灭六国时,都没想过绕过燕山和太行山,先图谋燕国。 这冯鬼王他就怎么敢? 真入他阿母的不按常理! 怎么? 秦始皇帝和汉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的路子,难道都不能满足你了是吗? “使君还请慎言,莫要说气话!” 幕僚听到王雄的气话,连忙提醒道,“某听说,大将军近来行事,已经越发肆意。” “前征东将军满伯宁(即满宠)与王彦云(即王凌)不和,大将军看重王彦云,不惜把满伯宁调回朝中,让王彦云接替满伯宁都督扬州。” “原大将军长史孙德达(即孙礼)因多谏大将军,就被大将军故意出派到冀州,后又借口上党之失,把孙德达贬为庶人。” “再有卢毓、傅嘏等名士,近来皆因不合大将军之意而免官。” “真要因此惹恼了大将军,说不定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王雄却是呵呵冷笑: “吾可没有说气话。若是大将军当真想要换幽州刺史,那就随他好了,吾可不会眷恋这个位置。” 看到刺史有破罐子摔破的模样,幕僚左右看看无人,压低了声音: “使君何出此言?使君久在幽州,牧民有方,便是大将军,他想要换了使君,也得考虑有人没有比使君更合适吧?” “更别说现在的大魏,可不是大将军一人说了算。毕竟司马太傅,也是辅政老臣呢。” 王雄闻言,猛地转过头,定定地盯向幕僚。 就在幽州刺史府的幕僚正在向王雄提起司马懿时。 远在洛阳的司马懿,此时正好拿着关于幽州方面的消息在沉思。 良久之后,他终于叹息一声: “冯明文这一招,委实狠毒啊,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若是幽州不能往中原运送足够的马匹,用不过几年,恐怕我大魏,再无可用之骑兵矣!” 侍立在一旁的司马师,有些迟疑地问道: “大人,此事有没有可能,是王元伯(即王雄)不欲向洛阳送马,这才托辞如此?” 司马懿摇头: “不大可能。据说许昌那边,去年也没有收到多少马匹,可笑那曹爽,居然刚一开春,就连续派人前去幽州索要马匹。” 说到这里,司马懿脸上就是露出有些不屑的笑容: “曹爽竖子,不过纨绔子弟耳,赖宗亲身份,方能骤掌大权,岂知治国之道?” 开春正是马匹最虚弱的时候。 吃了一个冬天干草的马匹,终于能吃上新鲜的草料,稍不注意,就会拉稀生病。 莫说是幽州塞外的胡人,就是幽州本地自己所养的那点马,也要小心伺候。 曹爽这个时候催着人送马,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司马师脸上却是没有半点高兴之色: “大人,这样的话,恐怕幽州那边,更不会给我们送马了。我们可如何是好?” 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面对眼下的情况,也是觉得棘手。 “世人皆道冯明文自出道以来,领兵上阵,从无一败,乃是当世名将。” “但在吾看来,此人之诡计算计,更在领兵之上。” 司马懿叹息,“若是孙德达(即孙礼)仍为冀州刺史,吾未必不能谋划一番。” “可惜啊,孙德达终究还是被曹爽贬为了庶民,此时的冀州刺史桓范,乃是曹爽同乡。” “洛阳与幽州,隔了这么一个冀州,却是让吾有心无力。” “曹爽占据大义,偏偏又不懂大局,幽州若当真如吾所料,被冯明文算计,待中原无战马之时,恐怕便是吾等为冯明文所擒之日。” 看到大人如此悲观,司马师心里一沉: “大人,那岂不是说,蜀魏对峙,这拖得越久,对大魏就越是不利?” 司马懿苦笑: “此乃显而易见之事,何须再问?” 明明知道对方的打算,可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没有太好的反制办法。 这简直就是一种慢性死亡。 司马懿父子俩人,同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大人,我们既然猜到了冯明文的算计,那要不要告诉王元伯?” “王元伯非庸人也,就算一开始他不知道,但到了这个时候,想来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司马懿说着,然后又摇了摇头: “可是即便如此,只怕他单靠幽州,亦难以破解冯明文的布局。” 应该说,这已经不是算计了,而是庙算,比拼的是双方的国力。 汉国掌握着可以把羊毛纺织成毛料的技术,单单靠收羊毛,就足以收服胡人之心。 大魏就算是想要学,时间也来不及了。 而且未必能学得到。 更别说汉国国力之强盛,已经超过了大魏。 这不是司马懿畏敌的托词,而是一个事实。 因为从杨仪带过来的汉国机密看,光是一个铁甲骑军,所代表的意义,就已经足以让人惊惧。 别人或许只看到那些让人惊骇的盔甲兵器,精兵战马。 但司马懿是什么人? 他看得要比别人更远。 他深深知道,这些东西背后,是代表着由无数钱粮堆积起来的雄厚国力。 想到这里,已经过了耳顺之年的司马懿,竟是有些萧索: “秦为何能灭六国?强国,精兵,坐拥天下地利,反观关东六国,即便合纵,亦难一心,最终被秦国逐一而灭。” “如今的汉国,比秦国还要强几分,毕竟秦国那时候,可没有凉州。” “而我们呢?”司马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南边,“与当年关东六国又有何异?” 司马师默然,好一会这才低声问道: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 “当然不是。”司马懿目光有些不明的意味,“现在中原各家有不少都愿意支持我们,我们若是就这么看着,他们会怎么想?” 蜀地世家被肢解,河东世家遭屠戮,凉州豪族被灭门…… 这些事情,吓坏了不少河南河内乃到河北的世家。 但同样的,作为代表的司马一氏,也没有了退路。 “蜀虏有拖下去的资本,我们拖不起。”司马懿脸色一敛,“趁着大魏的精骑尚有一战之力,我们须得尽早寻得战机,一雪关中之耻。” 大概是被人念叨得太多,长安城右骠骑将军府内的冯都护,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可能是声音太大,把怀里的婴儿都吓得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 冯都护小心翼翼哄着,一边轻轻摇晃,又忍不住地伸出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粉嫩的小脸蛋,咧嘴而笑。 这是镇东将军的儿子。 但冯都护才是孩子的真正父亲。 “会不会是饿了?” 身为孩子名义上的大人,关将军颇有经验地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哦,有可能。”冯都护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你家夫人呢?” “刚还在这呢,这一眨眼,不知又跑哪去。” 镇东将军有些无奈,“让乳母来喂吧。” 冯都护却是有些咬牙: “不成,这都几个月?她才喂过几次?敢情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吧?让人把她叫回来。” 花族长被叫了回来,有些磨磨蹭蹭地解开衣衫,给孩子喂奶。 冯都护恼怒地看着她: “生儿子怎么啦?多少人家都想着生儿子呢!你倒好,儿子都饿哭也不关心。” 花族长撇撇嘴: “儿子又不能当族长,有什么好的?我就想生女儿。” 冯都护闻言,再看她这个模样,气得差点就想抽人。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59章延熙三年的事 关将军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孩子吃完了奶,就立刻安静了下来,闭上眼开始睡觉。 花族长小心地把孩子放到榻上,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 哪知她不经意间看到冯都护正盯向这边,眼珠子一转,又把双手放下,胸脯一挺,挑衅道: “喏,我喂完了,你要不要也过来试一试?” 生完孩子的妇人,作风就是与以前大不一样。 只是冯都护是何许人也? 算上榻上睡的这一个,已经是七个孩子的父亲了。 这点阵势,他怎么可能会发怵? 更何况他与花族长之间,早就是知根知底。 但见冯都护“嗤”地一声笑: “不容易呢,难得能喂饱孩子一次,可不得好好显摆一番?” 花族长有着南中女子特有的娇小身子,但身材的比例却是傲人。 可惜的是,直到她生了孩子,冯都护才知道,她就是個样子货,白长这么大。 别看她一天到晚地嚷嚷想要女儿,不想给儿子喂奶。 事实上却是,她就是想喂,一天喂一次都喂不饱。 别的孩子都是备一个乳母就差不多了,谨慎一些的,最多也就是两个。 唯独这个阿知——取其身份“不为人知”之意——需要三个乳母候着,随时听命。 也就是冯家家大业大,请多少个乳母都无所谓。 若是换成别的普通人家,说不得孩子刚出生就得饿肚子。 相比于花族长的虚假宣传,关将军那才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嗯,确实童叟无欺。 冯都护已经到了可以自称老夫的年纪。 再加上两人的三个孩子,可不就是童叟无欺? 这不叫童叟无欺叫什么? 察觉到冯都护偷偷地瞄向自己,关将军顿时就是有些羞恼: “眼睛往哪里看呢?” 冯都护理直气壮: “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好好教一教花族长,给她传授些经验。” “说起来,你可是阿知的大人呢,阿知可是关镇东府上的嫡长子……” 话未说完,关将军就按捺不住地要过来揍人。 冯都护眼看着形势不对,连忙跑了。 独自一人来到后院亭子里坐下,冯都护心里想着花族长的话,心里也是有些纳闷: 府上这么多妻室,这么多孩子,居然只有双双一个独苗苗女儿,这不合常理啊! 难道老夫的y染色体要比x染色体有活力?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但见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阿郎在想什么呢?” 冯都护抬头看了一眼右夫人,随口道: “想女儿呢。” 右夫人挨着他坐下来: “双双就在隔壁的大院子玩着呢,多走两步就见着人了,犯得着坐在这里想?” 今日是休沐。 府里上上下下,从冯都护到双双阿虫等人,不用上值,不用读书练武,难得轻松。 以前的时候,冯都护还能陪着孩子玩耍。 现在双双已经长大了,是府里的大姐头。 冯都护要是再去凑热闹,说不得还要被人家嫌弃。 “不是想双双,是想以后还没出世的女儿……” 冯都护语气幽幽地回答右夫人。 右夫人一愣:“没出世的女儿……” 话未说完,她就忍不住地坐下了身子: “谁又有了?” 左夫人肯定不可能。 前几年的时候,她就醉心于军务,主动避免自己再怀孕。 那个没名分的才生下来几个月,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再怀上。 “是阿梅还是李慕?” 冯都护瞟了一眼气势陡然变得凌厉的右夫人,嘁了一声: “真要有人怀孕,你还能不知道?” 冯都护抬头看天: “你不觉得,我们的府上,女儿太少了吗?” 莫不成这大自然当真有自我调节的能力? 现在是冯府是阴盛阳衰,所以下一代就准备来个阳盛阴衰,平稳一下? “哦,这样啊……” 右夫人跟了冯都护这么多年,一看到他这个模样,知道对方是吃饱了没事干,在胡思乱想,语气就放松了下来。 “阿郎这么一说,妾也觉得确实如此。”右夫人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双双可是我们府上唯一的女儿。” “现在都十一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及笄之年,是该好好给她谋划一番了。” 冯都护把目光从虚空中收回来,看向右夫人,面无表情: “你又打算给你那个外甥提亲?” “我的外甥,可是太子呢,天下多少人家想要把女儿嫁过去?偏生你的女儿就金贵!” 右夫人一看冯都护这副神情,心里就是有气。 陛下和皇后,已经不止一次表露出想要让太子刘谌与冯盈定亲的意思了。 若是换成别的大臣,估计恨不得早日把女儿送入宫里。 偏偏冯盈的父母与别人不一样。 或者说,冯盈的大人,与别人不一样。 大汉皇后可以给臣子下诏。 但想要得到山门子弟的帮助,得“卑辞厚礼”。 大汉的第一位皇后,同时也是华夏史上的第一位皇后吕后,就是这么请商山四皓出山的。 当年大汉丞相,都不惜屈尊纡贵,亲自到冯家庄子上与年方十六岁的少年郎君见面。 张皇后想要太子娶冯家女,未必不存了巩固太子地位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若是此事真成了,作为山门子弟的传人,冯令和冯雍那不就是太子的昆弟? 再加上冯凯(即阿漠)还与太子是表兄弟,胳膊肘还能往外拐? 皇后可是早就打听过了: 冯家可是有压箱底学问的,左右夫人各执有一份,听说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个事情,不能强迫,得显示出皇家的诚意求娶之心。 “你自己都说了,双双可是冯府唯一的女儿,她当然金贵。” 冯都护又怎么可能不了解皇后的心思? 他摆了摆手: “我说过了,她以后嫁谁,顺其自然,我不强求。反正她有一群弟弟撑腰,也不怕别人欺负。” “若是她长大后,当真喜欢太子,那我肯定是乐见其成,但现在她还小,我不想这么早就给她定下来。” “再说了,她可是左夫人的亲生女儿,这种事情,你还得问过她的意见。” “就没见过阿郎这样的!” 右夫人半是埋怨了一句,然后又诉苦道: “眼看着太子的年纪渐长,阿姊那边都跟妾隐晦地提了好几次,妾当真是左右为难。” “我才叫左右为男。”冯都护看着左夫人,突然猥琐一笑,“你有什么好为难的?” “大不了让阿虫阿顺娶个公主,这个事我倒是可以做主,实在不行,阿漠也可以。” 左夫人不在这里,右夫人可不跟冯都护客气: “我不管,真要娶公主的话,那也是阿漠娶。” 除非宫里愿意嫁两个公主到冯府上。 “无所谓。”冯都护不在意这个,“真要让阿漠娶公主的话,只要不是娶皇后生的那个小公主就行。” 右夫人听到冯都护的话,顿时就瞪大了眼: “为什么?阿漠为什么不能娶阿姊的女儿!” 她想让自己儿子娶的,肯定就是那位小公主。 “她是你阿姊的女儿,你们两姐妹的儿子和女儿,是表亲,生下的孩子,不易养活。” 冯都护解释道,“我可不想以后年老了,还要操心儿孙那些事。” “就没听说过这个道理!世上表亲成亲本就是常事!” 右夫人根本不相信,她怀疑地看着冯都护: “你该不会是想让阿虫和阿顺娶公主才这么说的吧?” “我师门就是这么个规矩!”冯都护没好气地说道,“师门里早就说过了,血缘越是亲近的夫妇,生下的孩子就越难成活。” “而且还容易先天不足,天残愚痴者甚多。” 不是说全部,但概率太大。 冯家又不需要像欧洲某些家族那样,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性,不惜近亲结婚。 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孩子健康长大的背后,都是因为有畸形和早夭的兄弟姐妹在负重而行。 只是以眼下这种情况,冯都护肯定没办法跟右夫人解释清楚。 “至于阿虫和阿顺,他们还真不需要跟阿漠争。” 反正关将军自己就有一个爵位,以后估计十有八九是要留给阿顺。 她的嫡长子阿虫则是继承冯家的爵位。 一个是关将军自己打下来,一个是关将军参与打下来。 别人想要伸手,都得先问过关将军的意见才行——除非皇家想要对冯家和关家来个兔死狗烹。 至于阿知…… 花族长给镇东将军戴了绿帽子,还生下了别人的孩子。 这个孩子想要继承关将军的爵位? 真当镇东将军没脾气? 所以冯都护相信,关将军压根就不会在意自己的儿子能不能娶公主。 右夫人很快也想通了这一点,她恨恨地推了冯都护一把,恼怒道: “你就死命偏心吧!” 换了别人,右夫人肯定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但换成冯都护的师门,她可不敢说这是危言耸听。 只是这么一来,又要便宜了左夫人,让她未免有些不忿。 “大姐,说话要凭良心,我哪里偏心了?我只是为了孩子好,阿漠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呢!” 冯都护大声叫屈: “以后你我的孙子孙女真要手残眼瞎,四肢不健,或者疯癫愚呆,你是掐了溺了还是就这么养一辈子?” “又不是说不让他娶公主,宫里的公主那么多,你看中哪个,陛下难道还会不同意?” “皇后不同意!”右夫人直接顶撞道,“今天好不容易才逮着一个机会,跟你摊开了说这个事呢。” “你偏生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向宫里回话?” “阿虫和阿顺随便选,皇后看中哪个都行。” 冯都护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宜再拖了,要不然,就是不给皇后面子。 “太子若是真的想娶双双,再过几年,只要双双真心喜欢,我也不会拦着。” 右夫人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总算是得到一个准话。 先拿阿虫和阿顺出去顶缸,也不是说双双就不嫁了,太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对于这个回复,皇后应该能满意了。 但右夫人可不满意: “我说的是阿漠!阿漠怎么办?” “宫里不是还有其他公主吗?实在不行,还有关家赵家马家,怕什么?” 冯都护有些不耐烦了。 春日暖暖,心里有些燥热。 春天又到了啊……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日。 冯都护终于站起身来: “肘,跟我进屋!” 还不信了就! 前些年一直南征北战,陪同妻妾的时间太少。 趁着这段时间有空陪她们,看看能不能让x染色体翻个身。 延熙三年,天下太平,三国各自紧守关隘,没有太大的军事行动。 就算是年年喜欢冬春两季北上的吴国,延熙二年冬日没有动静,延熙三年的春日,同样也没有动静。 这让接替满宠都督扬州军事的王凌松了一口气。 诸葛瑾之子诸葛恪,这几年一直领兵驻守庐江皖口。 此人年轻气盛,偏生又颇有些才能,持续不断地骚扰合肥以南,实是让人烦不胜烦。 没想到今年开春以来,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出现,倒让王凌有些意外。 他却是不知,此时的诸葛恪,自己本身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原因无他。 今年从河北到江东,从关东到关中,极少下雨,已经有了大旱之像。 诸葛恪在皖口的这几年,着实屯了不少田地。 不但能供应自己军中,甚至还有一部分送往建业。 虽说皖口靠近江边,但大江水位下降得厉害,昔日汇入大江的河流,有的已经断流。 皖口临近魏境,再加上水流丰富,诸葛恪肯定不会在那里大举兴修水利工程。 如今各条水流不足,这春耕便是大受影响。 莫说是出兵,便是分出人手去江边挑水浇田, 那也是大为不足。 皖口的情况,仅仅是吴国的一个缩影。 今年极为反常的春日旱情,除了大汉的冯都护还有心春日,魏吴两国,都在为今年的收成发愁。 而季汉,早在诸葛亮刚接过烂摊子的时候,就组织人手修复都江堰。 甚至还空前绝后地设立了堰官,专门看管护理堰堤。 后来大汉丞相入驻汉中,又修复山河堰,灌溉十五万多亩田地,以供军中。 至于关中,汉家天子还没迁都的时候,冯都护就已经着手修复郑国渠。 一直到现在,这项工程都还没有停止。 专业工程队和学子下放县乡,再加上数学物理地理等指导工具的加成。 可以说,汉国的水利工程,是三国里面最好的。 就算是凉州,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凉州用的是从祁连山流下来的积雪融水,对雨水的依赖比较少。 可以说,延熙三年这一场席卷天下的旱情,推动了汉魏吴三国国力的进一步分化。 治水乃是最大的功德事,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章节目录 第1160章满朝文武,不如一校事 汉魏吴三国鼎足之前,魏国是唯一一个大规模屯田以恢复耕种的国家。 三国鼎立以后,季汉者是唯一一个举国之力,集中民力物力修复、开拓前人留下的灌溉工程的国家。 至于吴国,很抱歉,虽然也有过一些动作, 但规模并不算太大。 到了现在,魏国已经丢失了屯田的优势。 而季汉,却依旧保留着丞相在时重视水利灌溉工程的传统。 毕竟当年丞相接手大汉的时候,只有西南一州之地,而且还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在外战争惨败,强敌虎视。 在内家家戴孝, 人心浮动。 当是时,益州实是疲弊已极。 面对蜀地世家的蠢蠢欲动, 朝廷为了在与地方豪右的博弈中掌握主动权,不得不想办法掌握更多的钱粮。 治水复耕种,以广赋税,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如果说季汉是形势所迫,那么那一年的魏国,其实有着比季汉多得多的选择权。 可惜的是,曹丕接手魏国以后,宁愿征发民夫开凿运河,好让龙舟能从洛阳直入淮水,方便他领着大军游街。 也不愿意好好整顿曹操留下来的屯田客府。 以至于为曹操统一北方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屯田客府, 在曹丕手里居然变成了一种负担。 待到曹叡登基,倒是喜欢搞土木工程。 不过方向是宫殿,而不是水利。 待季汉取得了陇右凉州,对关中形成俯瞰之势后,曹叡想要补救,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手握屠龙术的冯鬼王, 精准地看到了魏国天生潜在的缺陷。 更重要的是, 他还知道这种缺陷将在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历史趋势。 他所要做的,就是给这种趋势添油加火,让恶之果早些到来,反噬魏国。 汉吴两国的结盟,可以不断轮流出击,让曹叡根本腾不出手。 每每曹叡想要整合内部时,他就会发现,汉吴两国总是掐着点出兵犯境。 特别是季汉对魏国的巨大压力,让曹叡不得不屡屡放弃革除国内弊制的打算。 反而是被逼得越发依赖世家大族。 可以说,魏国的实际分裂,洛阳与许昌的分治,是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时到今日,汉魏局势,已然翻转。 更别说季汉除了水利灌溉工程,还有新型灌溉工具。 当年拿下陇右的时候,正好遇到陇右大旱。 那时冯都护留守陇右,造出了不少水车,积累了不少防旱经验。 这些年来,已经从单纯的高筒水车, 发展出各类各样的水车。 人力、畜力、水力, 高筒、低筒、翻车,单组、多组…… 穷有穷的用法,富有富的用法。 不管是哪种地形,总有一款适合你。 以三国时代的耕种水平和耕种面积,只要不是遇到百年一见的大旱。 比如说像那种炎旱冒烟,万里赤地的情况。 也就是说,只要河流里还有水,那么就不用太担心抽不上水灌溉。 而历史上发明了龙骨水车的马钧,这個时候正在洛阳修城墙。 马钧是不是真的在搬砖不知道,反正魏国太傅就是这么说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魏国的底子也比吴国的要好上许多。 面对延熙三年的这一场春旱,许昌和洛阳,就算是拼光最后一点底子,总也能勉强熬下去。 但吴国就不一样了。 豫章以东,是以建业为中心的丹阳郡和吴郡为主要产粮区。 但吴郡乃江东世家林立之地,方便引水灌溉的上好田地,早就被地方豪右所占据。 普通百姓,寻常年景都是勉强存活,在这种旱情下,根本没有一点对抗天灾的能力。 而丹阳郡,光是支撑起朝廷的府库支出就已经够勉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赈灾? 豫章以西的荆州,情况就更是复杂得多。 荆州本是四战之地,前些年差点被战火烧成一片白地。 直到夷陵之战后,才算是安定一些。 陆逊主持荆州屯田,谁料到才过三年,屯田初见成效,就被调去了武昌。 然后么,冯鬼王趁虚而入,大力推销种甘蔗。 现在整个荆州都指着种甘蔗换红糖赚票子,再拿票子买蜀地的粮食。 换成以前,真要被逼急了没粮食吃,把甘蔗砍了重新种回粮食也不是不行。 反正到时候荆州士吏西望王师,乃至揭竿而起,肯定不是因为无聊或者喜欢吃红糖什么的。 肯定是因为孙吴不得人心,大伙都是为了反抗独夫暴政。 至于到了现在,这荆州的甘蔗,更是动也不动不得了。 因为吴国还欠着季汉一大笔债务呢。 这笔债务的一部分抵押,正是荆州的粗糖产量。 今年季汉才刚运了第一批兵器铠甲过来,你吴国这边,突然说抵押物不能按时交付? 冯都护就算是再怎么豪爽大气,遇到这种事情,也会很为难的。 大汉的东西,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凭什么这么浪费? 所以说,仁政爱民,并不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口号。 或许平日里看不出对统治者什么好处,甚至还会让统治者觉得被过于束缚,不能恣意而为。 但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它却可以帮助百姓有更大的机会渡过困难。 同时也让统治者能继续歌舞升平,享受得更长久一些。 不至于治下有人总是想要在祠庙里烧火,然后学狐狸叫。 就如吴大帝,这些年光顾着铸大钱搜刮民间财富,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一下子就傻了眼。 这个时候,莫说是派人出海。 就是明年能不能按时组建起骑军,那都是个问题。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地方上的公文有如雪片般飞来,全都是在告急。 孙权在朝堂上询问诸臣应对之法,群臣皆一筹莫展,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有应对之法。 毕竟这是老天的安排,除了向老天祈雨,求老天可怜,还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还是丞相顾雍,老成持重,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让太史令推算良辰吉日,派遣朝中重臣前往各地主持求雨。 除此之外,孙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是同意了。 毕竟府库没钱啊! 求雨,已经是了便宜的办法了。 只是现在全国都是旱情,那么多郡县,总不能把朝中的所有人都派出去吧? 就在孙权与众臣商量怎么安排人手的时候,病才刚好不久的太子孙登,主动请缨,愿意外出前往诸地求雨。 看到太子如此体谅自己,吴大帝不禁一阵感动。 只是他对此事似有犹豫,看向卫将军全琮: “卫将军以为,太子之请如何?” 孙权不问他人,只问全琮,皆是因为一件事情: 当年称帝后,他曾派遣太子领军出征,群臣莫有敢劝者。 唯有全琮上表,言古来太子皆是抚军监国,莫有领军出征,陷于险地者。 这才劝阻了孙权,让人把已经出征的孙登追了回来。 但见全琮起身作答: “太子体陛下之忧,恤百姓之苦,大善是也。” 孙权见此,这才点头答应孙登的请求。 散朝回到后宫,孙权面有忧色,忍不住地长吁短叹: 求雨只不过是无奈之举,最后能不能求下来,谁又能知晓? 而且就算是上天见怜,下得雨来,只怕今年的耕种也已经误了。 “陛下,地方又有文书送来。” 负责监察中央和地方州郡文书事的吕壹,虽然看到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禀报。 孙权闻言,更是不悦: “又是关于旱情的?” “正是。” “不看!都是一样的事情,一样的说辞,他们除了这个,是不是就不会别的?” 面对有类家臣的吕壹,孙权根本没有必要像在朝堂上那般,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但见他略有恼火地说道: “朕派他们出任地方,是替天子牧民!是让他们替朕解决问题!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天到晚只知道发文告急。” 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会尽量躲开的吕壹,此时凑上来,自然不是为了触吴大帝的霉头。 待孙权发了一通火过后,吕壹这才轻声说道: “陛下,正所谓一年之计,唯在春耳。如今春旱,宜早为冬日做打算才是。” 孙权正气在上头,闻言更是烦躁: “吾岂不知耶?但如之奈何?若吾亲自求雨而得之,莫说是一次,便是十次八次,亦可为之。” 吕壹继续提醒道: “陛下,此时求雨,就算是能求得下来,恐怕已然迟矣!” “故而臣以为,与其求雨,陛下还不如想办法求粮,囤粮以防年末之饥,方是其时啊!” 这些日子一直处于烦躁焦虑状态的孙权,听得吕壹这么一说,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误了春耕,粮从何来?” 谁都知道此事的根本,就是粮食。 但如今江南淮北,皆有旱情,谁家会有余粮? 吕壹等的就是孙权这一句。 他微微一笑,又凑得更近了: “校事府监察文书,故臣早知陛下所忧。陛下有忧,则是臣之辱也。” “有辱则不敢轻忘,臣打听过了,蜀地那边,粮价仅是略有所涨,听说今年的旱情,对西边的影响不大。” 孙权听到吕壹这番话,不禁惊喜交加: “此言可是当真?” 吕壹连忙说道: “此等大事,臣岂敢妄言?校事府与汉国交通物资,早就打听好了。” 自汉天子迁都长安后,南乡交易所虽然也跟着迁去了长安。 但设立在永安的汉吴易市,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作用。 永安易市,仿南乡交易所,每日都挂牌大宗物资价格,也承接物资交割契约。 但仅限于蜀地对吴国的交易。 不过这也足够了。 从吴地过来的一部分商队管事,终于不用再跑冤枉路,前去南乡打探买卖消息。 吕壹给孙权的惊喜还不仅于此。 “而且臣与汉国那边,已经联系过了,说是今年要多买一些粮食,那边已经在筹备了。” 孙权一听,猛地瞪大了眼: “当真?” “陛下,契约都已经备好了,就等陛下答应。” “好好好!此事乃是大好事,何须等吾答应?你直接应下就是!” 虽然不知道吕壹能从蜀地那边买回来多少粮食救急,但多一担粮食,那就是多一份保证。 更何况,汉国的粮食,一向充裕。 这签了契约的,数量恐怕不会少…… 想到这里,孙权又想起一件事情: “那买粮食的钱,你从何而来?” “陛下,这正是需要陛下答应的原因啊。” 吕壹说道,“其实这批粮食,不是府库里出钱,是荆州的大族,体恤陛下,愿意为陛下分忧。” “他们?”孙权一怔,“他们会这么好心?”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好心。 而是因为校事府在荆州那边,有不少甘蔗园的干股啊! “陛下,他们当然是不会这么好心,自然是有所求的。” 吕壹解释道: “如今交州先有夷乱,又有贼子叛乱,那些乱臣贼子,攻零陵、桂阳,其乱波及荆南。” “其中有不少交州豪右,乃至军中将士,牵扯其中。” “比如那叛将廖式廖潜兄弟,非但家中有不少良田,而且前些年还领着将士,在荆州屯了不少田。” “他们的这些田产,按理来说,是要没入官府的。现在荆州那些家族,就想着把它们都买下来。” 孙权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冷笑: “买下来?我看他们是想护着廖氏那两个贼子的亲族吧?” 吕壹没有否认,反是顺着孙权的话说道: “陛下,廖氏在荆州,好歹也算是豪族,廖氏两贼子的亲眷,肯定是要连罪的,他们不敢保。” “但剩下的其他人,罪倒不致死,廖氏愿意出钱出粮替他们赎罪,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两汉以来,莫说是出钱赎罪,就是出钱买官,也是正常。 孙权真要因为此事而责怪荆州廖氏,倒也犯不上。 更重要的是,现在大吴粮食告急。 若是再不想办法,年底恐怕就会出现饥荒。 吴大帝这个时候,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 但他心里终是有气: “出钱出粮可以,但这价钱……” 他看了一眼吕壹。 吕壹会意,连忙笑道: “陛下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你做事素来合我心意。”孙权见此,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轻松之意,“只是这个事,事关重大。” “既然他们愿意出钱粮,那就莫要客气,这个时候,可不是讲交情的时候。” 有冤大头送上门挨宰,吴大帝肯定不会小气。 再看看吕壹,孙权有悲有喜: 满朝文武,竟不如一个校事府能为朕分忧,要汝等何用? 章节目录 第1161章推波助澜 事实上,孙权“满朝文武,不如一校事”的感叹,未免有些过于武断。 吴国的大臣,未必没有人想过向蜀国借粮渡过难关。 只是吴国与季汉之间的交易,从官方方面来说,是由校事府主导,而民间方面,则是由荆州世家占主导。 偏偏在建业的朝堂上,这两者都有些尴尬。 校事府自不必说。 荆州出身的重臣,也不是说没有。 比如说潘浚,又比如说诸葛瑾。 可是就算潘浚在世时,他与诸葛瑾也都是一直领兵在外,少有回到建业。 再加上大汉丞相诸葛亮的缘故,诸葛瑾一直很注意避嫌。 毕竟吴国袭取荆州,可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偏偏季汉上层,又有不少荆州人士。 就算是汉吴联盟,但这些有家不能回的荆州派,对吴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那还真不好说。 所以诸葛瑾以大将军、左都护的身份坐守荆州,看似风光,实则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小心行事。 诸葛亮去世后,诸葛瑾在季汉的影响力,以及对季汉内部消息的打探,还真不如校事府方便。 而且就算是诸葛瑾能打探到季汉的实际粮价,他也同样没有足够的把握,能从季汉寻得门路买到粮食。 在这个事情上,注定是掌握着与季汉物资交流渠道的校事府占了上风。 吕壹春风得意地从宫里出来,并没有回到校事府。 而是拐了一个弯,来到驿馆旁边的一家小院里。 小院里的人看到吕壹的模样,似是早有所料,笑道: “吕中书此番,可谓如意耶?” 吕壹闻得对方此言,连忙行礼道谢: “壹岂是为己之如意?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耳。故此番前来,乃是谢过先生的及时指点。” 马田笑而不语,但见从小火炉上提茶壶,给倒了一杯热茶,再把它推到吕壹面前,伸手道: “吕中书请。” 动作潇洒,神情洒脱,再加上雾气缭绕,把马田的面容隐隐遮住,当真是说不尽的写意轻松。 吕壹眼里有些羡慕,这等气度,委实是自己难以学到的。 看到吕壹举杯而饮,马田这才继续开口道: “汉吴两国,本就是互为盟国,相约讨贼,如今吴国有缺粮之忧,身为大汉子民,吾岂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壹,意味深长地说道: “再说了,吾等自到江东以来,一直蒙受吕中书的照顾,这一次,不过是投桃报李而已。” “话虽如此,”吕壹放下茶杯,声音虽低,但语气里却是有着感激,“但若无先生的提点,吾等粗人,又岂能想到这一点?” 在这个事情上,虽说校事府占了先机。 但也不要把满朝文武的人,都当成是傻子。 他们现在没有注意到汉国的余粮,那是因为他们的消息没有校事府灵通。 消息灵通一些的,也没有校事府的渠道,自然也不敢轻易妄言。 但最迟夏收的时候,他们肯定就能反应过来。 所以马先生及时提醒,很重要。 至少对于校事府来说,非常重要——这给校事府比别人多了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 “若无先生,即便校事府能寻得粮食,恐怕也没有办法买下那么多粮食,给陛下解了当务之急。” 汉国的粮食就算是再便宜,那也是要掏钱买的。 校事府虽说有给陛下充实内帑之责,但吕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陛下的内帑,现在也没有多少余裕。 用马先生的话来说,这一招就叫无中生有。 吕壹自己不过是上下嘴皮子动几下,寻个时机,想个办法,劝说陛下答应荆州大族所求之事,就能得到大批粮食。 在东,能解陛下之忧。 在西,能得荆州大族之心。 居中,则校事府也能沾光。 这等手段,在吕壹看来,堪称鬼神莫测。 想到这里,吕壹就更觉得,校事府里的校事们,没有一个真正的学问人,当真是一件令人遗憾之事。 校事府明明是陛下亲自下令所设,居然被江东那些世家子所轻。 若不然,自己能得马先生这等人物相助,又何愁朝中那些大臣攻讦? 校事府被人所轻也就罢了,那些大臣们,还一天到晚地说校事府误国,委实可恨。 你们不误国,怎么也没见你们给陛下解忧? “先生不过是凭几封书信,就能说动荆州世族,可见先生在荆州的高望。” 吕壹试探着问道,“先生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恢复真名,以雪前耻?” 自从自己被委派至江东以来,马田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能隐瞒下去。 而且他也没想着能瞒一辈子。 此时听到吕壹这么一问,原本洒脱自然的他,神情怔了一下,然后脸色微微有些一僵。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澹然的笑意: “我知道中书的意思。只是某这些年来,用这个名字习惯了,暂时没想着改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吕壹这个话勾起了情绪。 但见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轻抿了一口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暗澹下来。 “想当年,丞相视我如子,我视丞相如父。后随丞相伐贼,吾自以为得丞相所传,擅不听命。”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苦笑: “没想到差点把伐贼之业毁于一旦,若非冯都护,吾怕是万死亦难赎其罪。” “此事之后,吾改名为田,以示革面之意。” 他看向吕壹,面有肃然之意: “吾此番,非是助吕中书也,而是给讨贼大业献一分力,欲求心安耳。” 吕壹听到马田这么一说,也不禁坐直了身子。 马田的目光,又越过吕壹,看向西北方向,似在解释,又似在喃喃自语: “我只求有朝一日,看到讨贼大业成功,这样,我才能有脸面去见丞相……” 说起前事,马先生就开始变得伤感起来。 吕壹一看马先生这神情,就知道要糟。 他与马先生也算是交往甚久,知道大汉丞相便是对方心里永远的痛。 以前每每提起丞相,马先生还只是自道羞愧。 只是诸葛亮去世的消息传到江东后,马先生悲恸无比,甚至哭昏数次。 如今一提起诸葛亮,他还是会泪流不止。 吕壹正想着如何安慰,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不但提起了丞相,而且还涉及丞相失志所求的大业。 念及自己辜负了丞相,不能陪同丞相共谋大业的遗憾。 这一次,马先生竟是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丞相,却是等不到这一天了,吾深受丞相厚恩,竟不能亲自到墓前祭拜,愧对天地,恨啊!” 哭着哭着,马田双手捶胸,几欲气绝。 吓得吕壹连忙扶起马先生,安慰道: “先生何须如此哀痛?诚如先生所言,先生现在所做的,正是为讨贼大业出力。” “丞相泉下若是知晓先生之心,想必也定会开怀,不会再怪罪先生。” 马先生哭了好一会,这才收了声。 他擦了擦眼泪,对吕壹说道: “若是当真能如吕中书所言,那吾此生,再无憾矣!”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着吕壹行礼道: “吕中书久侍陛下身边,若是能劝说陛下伐贼,吾便是感激不尽。” 吕壹连忙扶住马田,急声道: “先生说得哪里话?这个事情,当是我感谢先生才是啊!” 看到马先生已经收敛了情绪,吕壹这才与他一起重新坐下,然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 “其实壹这一次过来,除了告诉先生,陛下已经答应了荆州那边所求,实则还有一事,是想求先生一事。” “吕中书但说便是,何须说求字?” “传闻先生与冯都护有所交情?” 马田又是叹息,对吕壹没有讳言: “我与冯都护确实略有交情,当年我在街亭的失误,按律当斩,若非冯都护及时出手相助,今日吾怕是早化成黄土矣!” 街亭一战,可算是冯都护的成名之战。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当事人,恐怕已经很少人知道其中详情。 世人多是只知马先生曾受冯都护活命之恩。 这一点,马先生不止一次提起。 吕壹自然也不疑有他。 只见他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我素知先生与兴汉会交好,知道兴汉会内部不少消息,也不是说信不过先生。”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极是上心。如今听闻此事后,欲写书信给汉家天子,谈及借粮一事。” “世间谁人不知,汉家天子极是器重冯都护?故而若是冯都护能在汉天子面前帮忙美言一二,想来此事定能稳如泰山,再无变数。” 听到吕壹这么一说,马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亮芒,脸上神色却是不变,点头: “中书之意,吾已知矣。” 如果说,未禀报孙权以前,这只是一个建议。 最多也就是校事府与蜀地的买卖协议行为。 那么,当孙权决定给汉家天子写信之后,这已经算是事关盟国之间的大事了。 就算蜀地运粮往吴国,那也是有限定的。 可不是说想运就运。 要不然为什么要设一个永安易市? 万一长安的小胖子接到吴大帝的来信,就是“咦”了一声,然后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借粮。 那就尴尬了。 大帝丢了脸,吕壹自个儿,说不得就要跟着丢命。 虽说这种事情概率不是很高。 毕竟马先生与兴汉会的交情匪浅,甚至很多时候,马先生可以替兴汉会传话。 而兴汉会的表态,则是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冯都护是同意的,至少也是知情的。 但吕壹很惜命。 所以他要尽可能地多做一些准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马田得知孙权迫不及待地给长安写信之后,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问题: 吴国今年的饥荒,恐怕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心里这般想,马田嘴里满口应下: “吾自会写信给冯都护,请求冯都护伸手帮忙一二。”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说道,“兴汉会在锦城那边的主事邓维哲,乃是前番出使江东,代表大汉与吴国盟誓的邓伯苗之子。” “邓维哲颇有其父之风,想来对此事,必定会上心。我再多写一封信给他,让他多做些准备。” 这一回,轮到吕壹感激: “多谢多谢,多谢先生。” “举手之劳罢了。” “我知先生握瑜怀瑾,胸怀讨贼大计,不计俗凡之事,但终是带了这么多学生来到江东,总有照顾不及的地方。” 吕壹拱手道,“某在此向先生保证,只要是事关先生与学院学生,校事府必定竭尽全力帮忙。” “吕中书有心了。” “互助,互助而已。” 得到马先生让人明日来取信的答复,吕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到校事府后,又立刻派人送了厚礼过去。 买粮之事,需要马先生从中搭线,所以吕壹也不怕有人对此说三道四。 什么交往甚密之类的话。 待到第二日,吕壹没有派人过去,而是亲自又去了一趟,果然从马先生手里拿到了信。 “汉国人士多豪爽矣!” 吕壹大是感叹。 前有冯都护,给大吴借马借盔甲借兵器。 后有马先生,为大吴想办法买粮借粮。 感叹之余,即便如吕壹者,亦是有些唏嘘: 大吴这些年,受汉国帮助良多,只盼讨贼大业早日成功,如此方不负汉国的援手啊。 马先生的信送到长安时,已经是初夏了。 与信件一起来的,还有同样接到江东来信的邓良。 “维哲这一路上可还好?” “有劳兄长关心,尚还好。” 邓良的大人虽贵为右卫将军,但邓良却是一直没有出仕,只愿留在锦城。 原因很简单。 他的阿母已经年老,多有不便,他需要亲自照顾才放心。 就如这一次天子迁都,大部分朝中大臣的亲卷,也陆陆续续地迁到了长安。 但邓良的阿母身体不太好,不适合出远门,所以就留在了锦城。 这一次邓良难得过来,自然是商量这一次的吴国缺粮之事。 “这些年你在锦城操劳,一直做得很好,你的功劳,不但是我,陛下也记着。” “哪一天你想着出仕了,不管是想留守朝中还是出任地方,总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看着已经开始蓄起了胡须的邓良,冯都护多少有些感慨: “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有时候还觉得是昨日呢。” 邓良微微一笑: “此许微末之功,小弟何敢居功?再说了,这些其实都是会里兄弟的出力,我不过是代表会里出面而已。” 冯都护摆摆手: “有功就是有功,自家兄弟,不须自谦。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一个既然能让我放心,又能安心留守的人。” “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这么好的机会,锦城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平日里一向澹泊的邓良,谈起此事,情绪终于少见地出现了波动: “兄长放心就是,这几年来,蜀地的大族都算是配合,再加上今年又提高了粮价,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这些年来,被盘得圆润无比的蜀地世家,其实早就想认命。 奈何大汉丞相一直压着,不愿意全面放开口子。 直到拿下关中与并州,大汉的急速扩张,需要补充大量人才。 再加上丞相去世,天子迁都,这才算是彻底翻了过去,朝廷开始大量启用蜀地子弟。 如谯周,出任太子家令,就是一种态度。 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帝王心术吧。 丞相前抑,天子后扬,反正现在蜀地世家对天子,很是拥护。 这么多年来,大伙苦尽甘来,得知朝廷又打算大量卖粮给吴国,岂有不踊跃拥护之理? 事实,这几年来,兴汉会每年都会高价收一批粮,转卖往东边。 不过那是有定额的。 今年可不一样,听说居然是全部高价收,有多少收多少,这等大好事,可不得好好赚一笔? 章节目录 第1162章家事 “这一次,若是操作好了,荆州的粮食供应渠道,就算是差不多全部控制在我们手里了。” 冯都护吐出一口气,看向邓良: “此事过后,锦城那边,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看得这么紧,维哲当真没有来长安的打算?” 邓良摇头,笑了笑,拒绝了冯都护的好意: “家母身体不好,不宜劳累,打算就这么让她在锦城那边养老送终了。” “长安这里,听说比较冷,家母是南方人,恐怕不习惯,还是锦城住得舒服一些。” 冯都护点头: “说得也是,正所谓少不入川,老不出蜀,真要养老的话,锦城确实比较合适一些。” 邓良却是有哑然: “兄长这个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老不出蜀可以理解,但少不入川又是个什么意思?” 冯都护半开玩笑地说道: “蜀地山清水秀,气候适宜,四面环山,居于其中,悠闲自得,少年郎意志不坚者,恐易于消磨斗志。” 邓良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冯都护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不认同: “小弟倒不觉得。譬如这次控制荆州粮食,小弟可是一直在等这一天了。” 说着,他的眼中,反是有了斗志: “小弟一家,都是荆州人士,特别是大人和阿母,年纪都大了,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这辈子能回到荆州老家。” “兄长,若是当真控制荆州的粮食,那大汉收复荆州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邓良的眼中带着光。 “不用着急。最好还是要先灭了魏国。只从永安下荆州,不好打。” 好打的话,先帝早就打下来了。 如果说从荆州攻打永安,难度是十分。 那么从永安攻打荆州,难度也有七八分——特别是在有陆逊的情况下。 “千里江陵一日还”只是诗人的浪漫。 实际上,从永安到江陵,不但山路十八弯,水路也同样是十八弯。 走水路,不少险水险滩。 走陆路,同样有许多崎岖山路。 对军队士气和后勤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不过冯都护也知道,荆州派没了丞相的压制,不少人已经开始在蠢蠢欲动。 更别说现在的大汉,可不是以前的大汉了。 魏国都快要被大汉打崩了,这些年来的接连胜利,膨胀的,不仅仅是国土,还有信心。 多打一个吴国,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不敢想像之事了。 “再说了,去江东学习操船之术的学生,还没有回来呢,有些动作,不宜做得太过火。” “等了这么多年,小弟倒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邓良倒还是沉得住气,“只是那些学生,我记得今年应该回来了吧?” “还要多学一年。”冯都护脸上露出笑意,“谁叫吴人借了这么多东西?就当是利息了。” 又是马匹又是粮食,又是盔甲又是兵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拿了大汉这么多东西,让学院的学生多呆一年,难道吴大帝还能说不? 邓良一听,心里再算了一下长安与建业书信往来的时间,就明白过来: “这是马幼常的主意?” “正是。”冯都护点头,有些感慨道,“把马幼常派去江东,却是想不到他竟做到这一步。” 如今建业那边,不少人都知道有一位荆州名士,不拘小节,任体洒脱。 下可结交贩夫走卒,上可谈笑权贵重臣。 为人古道热肠,豪爽大气。 连校事府中书校事吕壹这种人都能跟他当朋友,甚至还要称他为一声“马先生”。 “马幼常好歹也是丞相看重的人物,虽有言过其实之嫌,领兵可能是不太行,但本人应该还算是有才的。” 名士么,大多靠的不就是那张嘴皮子么? 丞相生前,与马幼常引见谈论,经常自昼达夜。 可见马幼常也是个会说的。 巧言令色可能达不到,但能说会道,应该能担得起。 邓良又看向冯都护,笑道: “再说了,任谁背后有兄长与兴汉会撑腰,若是还做不出一些样子来,岂不是丢人?” 冯都护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有些无奈地指了指邓良: “维哲,你我兄弟之间,就没必要这般吹捧了。” “这可不是吹捧。” 即便是唤冯鬼王为兄有十来年时间,但邓芝的目光,仍是带了些许钦佩之意: “前些年兄长扶助吴国校事府,谁能料到,校事府如今竟能帮我们这么大的忙?” “这个其实我也想不到。”冯都护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居功,“只是想着校事府在吴国闹得人憎鬼厌。” “敌之所恶,我之所喜,所以这才想着扶持他们一下,没想到竟是能在吴国内部打开了一个口子。” 校事府对于孙权来说,好听一点的那就叫家臣,不好听的那就是家奴。 与后汉桓灵二帝时的宦官群体颇多相似之处。 最大的不同之处,可能就是裆里有没有那二两肉。 两者都是依附皇权而存在。 得宠则居九卿之上,失宠则坠九渊之下。 但不管是有无二两肉,都终究是一群操弄威柄,好谋私利的小人。 要不然也不会惹得潘浚扬言要杀了吕壹。 由此可见,吴国群臣对校事府之愤恨,堪比后汉党锢之祸时的士大夫对宦官。 而想要杀了吕壹的潘浚,本是先帝所委任的荆州官吏。 吴人袭取荆州后,荆州将军官吏皆降。 特别是潘浚这个人,不但深受孙权信任,而且还得到了重用。 潘浚也投桃报李,对孙权极是忠心。 在乱世之中,这种事情,本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嘛。 但站在季汉立场看来,就未免有些耿耿于怀了。 所以在冯鬼王看来,潘浚你既然对吴国那么忠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吕壹,那我偏要扶持他。 恶心人的事,孙权能做,难道我就做不得? 我现在恶心不了孙权,但恶心一下你们这些大吴忠臣,还是可以的。 “吕壹等人,为求私宠,有求于我,但他们终究是忠于孙权。”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兄长另有目的,也不知会作何想法?” 冯都护得意一笑: “估计不会有那么一天,反正我也没想过主动要吕壹等人为我们做什么。” “按校事府以前的所为,他们想要做的事,其实也是我们乐于见成的。” “反正现在大汉已经不需要吴国的配合,也能对付魏贼,我也没指望孙权能领兵攻破合肥。” “所以还不如让吕壹带着校事府,让吴国一直内耗下去。” 别人都敢想着同时对付魏贼和吴国了,冯都护觉得大汉能单独对付魏贼,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邓良久在锦城,对于中枢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此时听到冯都护的话,他已经有些明白过来。 看来大汉已经对吴国不报有太大希望了。 或者说,朝堂诸公,相信现在的大汉,能凭一己之力灭掉魏贼。 事实上,报有这种信心的,不但是朝堂诸公,还包括未央宫的女主人。 “不嫁女,想娶公主?” 张皇后坐在竹垫上,看着冯张氏,脸上略有不悦之色: “冯明文是怎么想的?他就那么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当……太子妃?” 本来想说当皇后的,可是想想现在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 自己也是还很年轻,说让冯家女当皇后未免有些不太好。 所以下意识改口说成是太子妃。 “他没有不乐意,只是比较宠女儿罢了,说是让女儿自己选择。” 虽然姊妹俩都姓张,但现在一个是刘张氏,一个是冯张氏。 右夫人自然是要帮自己的阿郎说话。 “再说了,不就是联姻嘛,嫁太子和娶公主,也没什么不同……” 右夫人还没说完,就被皇后直接打断了: “什么叫没什么不同?嫁太子和娶公主能一样吗?”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右夫人有些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 “你也说那是以前!”皇后提高了声线,瞪着右夫人,有些恼怒起来,“现在你都成右夫人了!” “陛下就算是再嫁一个公主到冯府,那又有多大的意义?” “但若是太子娶了冯氏女,冯府上又有你,那才叫互为一体,懂吗?” “不懂!”右夫人也是有脾气的,她故意不去看皇后,“阿郎和陛下的君臣情分,非同一般。” “就阿姊你多事,就非得要让人家把女儿嫁过来,才能放心?” “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多事?我哪一点不放心了?” 皇后斥了一声,看到右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知道她是气在头上,当下不由地缓了语气: 《剑来》 “你我乃是亲亲的姊妹,我为什么想让太子娶冯家女,难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这个事情,不但对太子有好处,对冯家,同样是有天大的好处。” “你既是嫁入了冯家,也当为冯家的将来,好好做个打算……” 右夫人一听皇后这个话,顿时就是越发地不耐烦起来: “冯家需要做什么打算?说句难听的,就算冯家从头再来,难道就怕了?” “阿郎这些年来,起家靠的是什么?什么时候靠过联姻?” “阿姊,我现在是冯家的人,你老是让我做这些事情,就没想过我有多难办?” 想起自己在府中的左右为难,她越是觉得委屈: “没说不想嫁,只说了双双喜欢就行。阿郎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阿姊难道你还不明白?” “你一直把太子藏在宫里,对太子有什么好处?这与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有何区别?” “先帝起于微末,转战天下数十载,最后方在蜀地立国。陛下生于乱世,襁褓时差点没于乱军之中。” “小时长于荆州,后又随先帝入蜀,未曾弱冠便在危难之际登基,也算是不容易。” “阿郎呢?文武皆是少人能及,冯家左夫人,陛下亲授镇东将军之号。” 右夫人又指了指自己,“就算是我这个右夫人,也不算太差吧?这些年好歹也辅佐阿郎有功。” “你说说,生于这样的人家,双双会差到哪去?” “而太子呢?他亲眼见过宫外是何等模样吗?从小到大,你恨不得时时把他捧在手里,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阿姊多年来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宠溺太子的心情可以理解。 “身为臣子,阿郎确实没有资格评论宫里的事,但身为双双的大人,你觉得他会放心就这么把女儿交到太子手中吗?” 右夫人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出来,这才吐出一口长气。 只觉得终于出了一些心里埋藏已久的委屈和怨气。 皇后倒是没有想到右夫人的情绪会突然爆发。 她怔怔地看着张星忆,似乎是觉得眼前的阿妹有些陌生。 只是她终究是一代女杰。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皇后重复着右夫人的话,面容有些复杂。 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右夫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接口道: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语出《荀子·哀公》。 “阿姊,你是不知,冯府的教育极严,就算阿虫是嫡长子,就算双双是女儿身。” “但两人平日里若是学不好,挨打那就是常有的事,而且还是关家虎女亲自动手,就差没吊起来用马鞭抽了。” “太子长这么大了,你舍得让他挨过一次板子么?” 皇后盯着右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话,是冯明文所言,还是你心里的话?” 右夫人似乎没有听出皇后的话中之意,脸上的神色满是不在乎: “阿姊,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与阿郎,好歹也相识相知十余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了解?” “别人稀罕太子妃之位,他会稀罕吗?相比起来,他只怕更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合心意的良人。” “你是说,太子非良人?”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是不是良人,现在年纪还小,谁能看得出来?” 别人怕皇后这个模样,但右夫人可不怕,而且她也有不怕的底气: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姊妹,阿姊,我们就说说私底下的话,我那个亲外甥,阿姊你觉得这样下去,能不能成为良人?” 章节目录 第1163章粮食 世间为什么没有圣人? 因为圣人恒无心。 圣人不会以自己的感情去决定好恶、判断是非。 张星彩就算是再厉害,也远没有达到圣人的境界,因为她从来都是有着自己的喜好厌恶。 有喜好厌恶,就说明会有缺陷,有不足。 早年的经历,让张皇后对得来不易的儿子极为疼爱。 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了。 不想让太子受到一点点伤害。 面对皇后屡次想要替太子求娶冯家女,右夫人终于忍不住地戳破张皇后不想去面对的一个事实。 “论起得子之不易,阿姊可与丞相夫人相比耶?诸葛瞻初见冯氏女时,曾被打了一顿。” “丞相才智无双,其子在冯氏女眼中,犹不过尔尔。” “阿姊打算怎么教育太子,能让冯氏女臣服于太子?” 黄月英也算是一代奇女子。 这些年来, 诸葛瞻基本都是由她带着。 但在右夫人眼里,十四岁的诸葛瞻,却是已经有些被惯坏了。 此子非生于深宫,但确实是长于妇人之手——丞相夫人中年得子,远比皇后更甚。 丞相最后的那几年,一心想要还于旧都,连操劳政务军务的时间都嫌不够,自然疏于对诸葛瞻的管教。 长兄诸葛乔,又一直呆在南中,不在府中,同样没有办法代父带好自己的阿弟。 导致的后果就是,诸葛瞻的心智与处事能力,远远没有匹配上他的年纪和身份。 诸葛瞻来冯府求学也有一段时间了, 右夫人也算是熟悉。 在很多时候,右夫人总觉得诸葛瞻太过优柔寡断, 判断断不清, 久拖不决, 可谓迷糊。 正所谓“缓心而无成, 柔茹而寡断,好恶无决而无所定立者,可亡也。” 这等性格,放在诸葛瞻身上,最多也就是亡一府。 但若是放在太子身上,那就可能要亡一国。 虽说可亡者,非曰必亡。 但太子将来是要治一国的人主,亡国之患不可不防。 知患而不防,国必乱。 正是基于这个担心,所以右夫人这才冒着风险,提醒皇后这一点。 而且以阿郎的身份背景——无论是师门还是朝堂——若太子当真不幸被言中,他又怎么可能放心把女儿嫁入宫里? 若是换了别人,太子这个身份,可能还管用。 但在山门子弟后人的眼里,人家可是真的有资格不用看重太子的身份。 皇后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但见她微微有些皱眉: “冯氏女打了诸葛瞻一顿?” 右夫人看到自家阿姊如此,就知道她似乎是没有把自己想要说的重点听进去,叹了一口气: “阿姊,冯盈好歹是关家虎女所生,又长于冯府那样的家门,你觉得她能是一般的贵女?” 皇后有些狐疑地看向右夫人: “可是我怎么听说,冯家女素来温婉, 幼知礼仪呢?” 右夫人嗤地一声笑: “我家阿郎还巧言令色心狠手辣呢!妨碍他成为大汉梁柱了么?” 温婉是给外人看的,那是人家在愿意温婉的情况下——不信你把阿虫带到她面前看看? 知礼仪也没有错,但那是人家在愿意遵礼仪的情况下——不信你把阿虫带到她面前看看?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双双年纪渐长,女子礼仪自然是不会缺,但人家又没说过要放下武艺。” 能讲道理就尽量讲道理,讲不通道理的时候,那就讲讲物理。 转进如风,进退自如。 毕竟谁不知道冯府学问深不可测? 正如冯府。 左右夫人一文一武,既能讲道理,又能讲物理。 所以凶名赫赫的冯鬼王,面对自家妻妾,从来都是只讲道理——巧言令色,终是有用武之地。 太子若是当真娶了冯氏女,又压不住人家,到时候人家想讲道理就讲道理,想讲物理就讲物理。 就凭皇后对太子的宠溺,要不要管太子夫妇之间的事? 真要管的话,打算怎么管? 冯府那边又怎么看? 皇后听了右夫人的话,终于沉默了下来。 良久,才说道: “所以冯明文才说,让自己的女儿挑选喜欢的人?” 右夫人看到阿姊如此,连忙点头道: “若是女子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她再怎么强势厉害,态度终究是不一样的。阿姊对此,当是最清楚不过。” 前半句倒还算是有些道理,只是…… “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皇后登时又恼了,“你几個意思?” “好好好,”右夫人嘻笑道,“就如关家虎女,行了吧?” 张皇后瞟了右夫人一眼,却是不说话了。 也不知是在衡量利弊,还是真听进去右夫人的提醒。 延熙三年六月,各地开始陆续收夏粮入库。 蜀地与凉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因为耕地减少,导致粮食产量同比下降的情况。 不过产量并没有降低多少,影响不大。 因为蜀地南部这两年开始推广双季稻,抵消了一部分减产。 但汉家天子怜悯子民多灾多难,还是下令减少征收上半年的赋税。 此举让士吏百姓大是赞扬,称赞阿斗有明君之风。 特别是蜀地,不少人家纷纷表示,陛下终是不忘季汉开国之地的乡亲啊! 正好今年可以多卖一些给吴国,你说能不交口称赞嘛? 只是由于关中并州等地,经过这三年来的整治,已经开始恢复了民生。 朝廷整体收上来的赋税,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一些。 相比于季汉的波澜不大,吴地则是哀嚎一片。 大江以南,大多是种黍和种稻,也有种菽,少有种麦——也就是说,江南之地,夏粮极少。 而无论是黍、稻、还是菽,大多都是始于四月,最早也要收于八月,迟则到十月。 (注:在三国时代双季稻还没有传开,所以江南的水稻只收一季,而中原可以夏收麦秋收黍,这也是古代北方比较发达的原因。) 而现在,从荆州到江东,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昔日良田,不是因为旱情没能及时播种,导致荒废。 就是强行播下去的庄稼,也因为水分不足,长势矮小,根本没有办法长出实子。 把珍贵的粮种种了下去,最后却是得到这种结果。 让不少农人蹲在地头,看着比往年要矮小一半的庄稼,最后忍不住地抱着头嚎啕大哭。 镇守南阳郡的诸葛瑾,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前往武昌,对荆州牧陆逊建议道: “荆州粮食欠收,已成事实,今年百姓必然是难以裹腹,还请上大将军奏请陛下,免收荆州赋税,并想办法赈灾才是。” 哪知陆逊闻言,却是长叹一声: “子瑜所言,吾又何尝不知?在此之前,我早就向陛下上书,言明今年荆州情况。” “只是陛下一直没有回应,只是陛下也难啊,据吾所知,今年大吴无论荆州还是江东,粮食皆是不足。” “如今莫说是赈灾,就是能免收赋税,那就已经是难得了。” “我最担心的,莫过于赋税还要按往年份额征收。” 诸葛瑾听到陆逊这么一说,顿时就是有些惊骇: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激起民变?” “即便是正常年景,国用犹嫌不足,如之奈何?” 在名义上管辖着吴国半壁江山的上大将军,远比其他人知晓大吴的财政状况。 若不然,大吴这些年,何以年年铸大钱? 陆逊看向诸葛瑾,继续说道: “子瑜,你是荆州人士,诸葛家也算是荆州大族之一,今年这荆州之事,还需要你出大力啊。” 诸葛瑾默然不语。 他明白上大将军的话,不外乎就是让他劝说荆州世家,多出些钱粮,帮忙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只是这些年来,陛下让上大将军统领武昌以西。 但荆州实则由诸葛瑾坐镇。 特别是这几年,孙权开始疏离陆逊后,他就有意识地剥夺陆逊在西边的一些权利。 而相比起陆逊,诸葛瑾与孙权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有死生不易之誓。 更兼诸葛瑾德行敦仁,更容易让孙权信任。 最重要的,是诸葛瑾的身份,能更好地安抚荆州世家。 但这天下哪一个世家,只有白白出力而不索取的道理? 荆州在大吴的治下,一直比较稳定。 荆州世家出力不小。 但相对的,他们也是有所求的。 就像上大将军,出身吴郡四姓之一,难道就可以要求吴郡各家在这个时候捐钱捐粮给朝廷吗? 你忠君,你爱国,你得陛下看重,想要让父老乡亲支持你,其实也简单的很。 好歹给家乡带些好处回来。 提携乡人也好,给些政策也罢,乃至寻些路子等等都行。 有往有来,那才叫交情。 真要逼着别人跟你一样无偿奉献,就算是父老乡亲,也会想着要把伱开除乡籍。 荆州世家现在最大的要求是什么? 红糖。 由粗糖换来的红糖份额。 由甘蔗制作的粗糖换来的红糖份额。 还有从蜀地转运过来的各类物资。 粮价再高,也不可能比蜀地传过来的各种好东西价格高。 再说了,再高的粮价,卖出去,换回来的也是大铁钱——谁喜欢一年不如一年的大铁钱? 还不如向季汉换票子换物资来得实惠。 物资,特别蜀汉的物资,才是荆州的硬通货。 所以就算是诸葛瑾是大将军,他也不敢阻止荆州的父老乡亲买卖蜀地的物资。 若不然,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到时候这家少交一点钱,那家少纳一点粮,荆州的军吏,吃什么?穿什么? 单靠那些屯田,能撑得起来? 再说了,拥有屯田的那些军头,会不会从背后捅一刀都说不准。 想到这里,诸葛瑾不由地有些为难地说道: “上大将军,荆州各家,就算是再有心为国出力,也难以拿出这么多粮食啊。” 陆逊本就是世家子,他又何尝不知道大家族的德性? 只是他自己就是江东世家的代表,哪有什么立场去说别人? “我亦知子瑜的难处,只是尽力而为,能让他们出多少,便出多少吧。” 诸葛瑾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事态紧急,诸葛瑾也不敢在武昌多留,在知道暂时得不到朝廷的消息后,他又连忙回转南阳。 现在才刚刚入夏,大部分的百姓家中,可能还有一些底粮。 勉强还能活下去。 但江南不比中原和蜀地。 收不上多少夏粮,收成主要是看秋粮——能正儿八经收夏粮的荆州北部,还是属于魏国。 这就是为什么整个天下大旱,偏偏吴国受伤最严重的原因。 眼下这情况,秋粮就是减一半都算是好的。 真要缺一半粮食,可不仅仅是粮价涨一倍那么简单,而是会涨到饿死一半人为止。 诸葛瑾回到荆州,连忙召来各个大家族的话事人: “诸君,今年荆州粮食欠收,已成事实。荆州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还需要仰仗诸君。” 诸人面面相觑,却是没有立刻说话。 诸葛瑾一看,心里就是一沉。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的面子,已经这么不好使了? 看到一向弘雅的诸葛子瑜面色不愉,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难道大将军尚未不知耶?” “知什么?” “校事府早已知会吾等,让吾等出钱,向永安那边买粮,这个时候,说不得粮食已经从永安出发了。” 诸葛瑾一听,顿时就是大惊: “这是何时的事?吾怎么不知晓?” “三个月前,吾等就与校事府约好了。大将军一向不沾惹西边的事情,吾等自然不敢跟大将军说起。” 事实上,校事府为了独占功劳,确实曾让荆州各家不得轻易向诸葛瑾等人提起。 再说了,昔日季汉丞相诸葛亮在世时,诸葛瑾为了避嫌,往来书信要么是谈起国家公事,要么是谈家中私事。 至于有家族派出商队前去汉国,想要在他这里获得方便,那却是想也别想。 早些年校事府做事太过火,上大将军等人纷纷上奏陛下,言校事府之过。 唯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人,却是一声不吭,很明显是不想与校事府起了冲突。 现在这个事情,可是由校事府主导, 大将军就算是真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会一反常态掺和到里面? 所以这说与不说,没有任何区别。 果然,听到是与校事府有关,诸葛瑾便不再多言。 只是问了一句: “蜀地,果真有粮救济荆州耶?” 诸人笑曰: “大将军何须担心?吾等早已派人去查验过了。不说别的,单是那江州,听说一年里就可以种两季稻谷。” “如今他们的水稻,已然结穗,再过一个多月,就可收割了。” 诸葛瑾闻言,面有骇然之色: “一年种两季稻谷?这汉国的耕种之术,竟是如此了得?” 真要如此,那蜀地南边的稻谷产量,岂不是说能翻一倍? “传闻江州太守张伯岐(即张嶷),以前是冯都护部下,牧守江州时,得冯都护所授良种,也不知是真是假……” 7017k 章节目录 第1164章专家 以农耕时代,为什么一开始是北方中原远比南方发达? 在同样受到战乱的情况下,为什么北方中原的恢复能力要远比南方更快速? 因为在江南没有得到彻底的开发前,在双季稻没有被推广以前。 北方和江南的粮食产量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人活着,就得吃饭,不吃饭就得饿死。 就算是后世的工业信息时代,粮食也是某些大国影响乃至控制世界的主要工具之一。 更别说在农耕时代,粮食的产量,直接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人口上限。 而粮食产量与人口多寡,则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国力上限。 至于能不能把潜力发挥出来,那就是执政者的事。 一场春旱,让吴国哀嚎遍地,才到盛夏,不少百姓就已经注定今年颗粒无收,不敢想像到了冬日会有什么样的惨状。 对魏国来说,这一场春旱是雪上加霜,只能多补种一些菽,祈求着能多收一些秋粮。 而汉国,小胖子还有心情在减赋税——大不了今年多吃一些东吴的海产品。 毕竟吴国的钱不值钱,只能拿特产换物资了。 同时蜀地不少人家,悄悄地在心里盘算着卖给吴国的粮食还有多少提价空间。 这就是各国生产力的最具体体现。 这一场蔓延各地的旱情,也让魏吴两国彻底露出了胖次——季汉穿了一条安全裤。 “穿上裤头再出去!谁敢就这样光着出去就弹小雀雀!” 大河边上的五原县学堂,修了两个大水池,引水入内,成了学堂学生消暑的好去处。 从凉州调过来的李八郎,已经是五原县县丞。 若是能安心在边地呆几年,后面升个县令,那就容易多了。 成为县令之后,就算是正式在大汉官场立稳脚跟。 只是五原县的人口,绝大部分是兴汉会的炼铁工坊职工和家属。 所以五原县的李县丞,这三年来,要说轻松,那自然是轻松,因为没有多少事可做。 饭团探书 但要说苦逼,那也是苦逼。 因为堂堂一县县丞,居然还要兼职管教学堂的学生。 炼铁工坊的职工,有汉有胡,孩子自然也是汉胡相杂。 胡人的孩子,没有经常洗澡的习惯。 冬天还好,盛夏这么热的天,不洗澡的话,当真是能臭死个人。 卫生习惯不好,万一有了疫病那就更是要命。 所以学堂都会像赶鸭子似地赶着他们去池子里洗个澡——同时顺便消消暑。 十岁前后的孩子,正是跳脱得像个猴儿的年纪,玩嗨了,一个不留神,就光着身子窜出去了。 所以李县丞要牢牢地盯着他们。 看到哪个不听话,直接就是揪着小雀雀弹。 这些胡人的孩子,说是学生,实则他们的父母早就替他们跟兴汉会签了半卖身契约。 以后至少要给兴汉会干够十年,才能离开。 对兴汉会来说,是预定下了未来十年的劳动力。 而对于胡人来说,则是有人保证自己孩子未来十年的温饱问题。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至于当事人长大以后会怎么想,却是没有人在意。 想要摆脱这个命运,除非他们能考上皇家学院。 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学院一年才收多少学生? 像大河炼铁工坊学堂这种汉胡混读的学堂,未来两年里能有一两个学生进入学院,那就算是安慰了。 所以李县丞不怕报复,抓住了不听话的学生,就可劲地弹。 离学堂不远的地方,竖着高高的水车,正在不断地转动着。 从大河引过来的水,被水车抽到水渠里,再顺着水渠,流入新开的田地,滋润着庄稼。 大河两岸种了一些春小麦,已经快要可以收割了——桥山以南,种的是冬小麦,也就是秋天种,来年夏天收。 而桥山以北的河套地区,种的则是春小麦,春天种,夏末收。 春小麦的口感不如冬小麦,而且产量也要比冬小麦低一些。 只是这种年头,人能吃得上饭就是老天恩赐了,谁还管好不好吃? 所以口感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春小麦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那就是耐旱。 这一点,让它可以在农耕线以北种植,弥足珍贵。 只是九原故地,基本都是重新开垦的耕地。 为了保证收获,这两年种得更多的是比春小麦更能适应环境的黍和菽。 麦和黍之间,还有一些芋头地。 五麦一芋或者五黍一芋,可以保证遇到饥荒的时候不会饿死人。 这个数据,在同地的其他地方,则是十麦一芋。 五原故地这种地方,由于是新复之地,最重要的,是先保证粮食的供应。 芋头产量大,磨成粉后和面粉掺到一起,就算是口粮了。 别人家还在吃卡嗓门的麦饭呢,大汉的百姓都开始吃面粉了,谁敢嫌弃不好吃? 而且芋头粉还可以做成凉皮和凉粉,正好合适在夏天吃。 所以不用担心芋头储量会过剩。 不过芋头需要的水肥很多。 也就是兴汉会这种有组织能力,又有水车抽水,还有牧场生产肥料的团体。 再加上农业专家的指导,才能有目的性地大量种芋头,以备饥荒。 至于像吴国那样的,就算是有人知道芋头能防饥荒,但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是想干,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 还是那句话,一个国家的真正发展,是需要系统性地打牢基础。 而不是学了几样新技术,就想着能跨越式发展起来。 就拿种芋头来说,季汉因为粮食的富余,可以大规模地推广圈养家畜。 而圈养又可以更好地进行积肥,反过来进一步有助于粮食的增产。 但凡家里有点规模的圈养家畜,种个一两亩地的芋头,那自然是能承担得起。 但没有先进姿势的魏吴两国,连种庄稼的肥料都缺,更别说是种芋头。 李县丞弹完了小雀雀,又给孩子们安排了吃食,然后这才能休息。 而在不远处的大河边上,有人比他还要忙碌。 李许氏走在地头上,不时地弯下腰,看看已经开始变得金黄色的麦穗。 九原都督府护军许勋,同时也是李许氏的从兄,跟在她旁边,问道: “三娘,如何?这粮食何时可以收割?我也好向都督府那边通知一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李许氏绕了一圈,抬头看了看黄绿相间的田地,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阿兄,这麦子再过半个来月,就可以收割了。” 她看向自己的从兄,“我算过了,整个都督府,从高阙到五原,今年产出的粮食应当是够吃了,不需要再从关中和并州运粮。” 许勋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听说今年内地有春旱,收成比往年差一些。” “没曾想我们这里,今年反而比去年要好。” 李许氏的目光落到那些高高低低的水车上,神色颇有些感慨: “河南地(注:河套在明以前称为河南地,即大河以南的意思)被大河所包,别处有旱情,这里只要能想办法引大河的水灌既,却是不用担心缺水。” “若是耕种得法,说不得,也能成为一个粮仓,日后被称为小关中乃至小天府,恐怕也不无可能。” 许勋却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摇了摇头:“可不敢跟关中比,九原虽不缺水,但土地可比不过关中肥沃。” 李许氏没有接这个话,在她看来,既然是小关中,肯定是不能跟真正的关中比,但也足以说明是个适合耕种的地方。 不过她看到许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不为今年的河南地丰收所动,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阿兄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许勋叹了一口气: “河南地粮食能自足,自然是一件喜事。但会首看重这里,可不是单纯为了种地。” 称会首而不是称中都护,自然是说兴汉会的事。 五原县和平城同时开工,现在平城那边,煤山找到了,铁矿也找到了,听说一直在大肆招工。 而五原县这里,比平城那边还早发现铁矿,可是却迟迟找不到煤,这就令人尴尬了。 所以五原县这边,也要加快进度了,要不然,胡人都被平城招走了。 这种事情,他本是不应该说的。 但眼前这个从妹,本就是他亲手想送到中都护榻上的,可惜的是没定过亲,没被人家看上。 阴差阳错之下,反而是成了中都护妾室的小舅子的妻室。 不过这位从妹,现在在兴汉会的地位可不低。 所以这些话,对她说起来,倒是无妨。 李许氏一向只管种地,她转过头,看了看北边的阴山。 阴山山上,郁郁葱葱,并不像后世那般,林木稀疏。 因为这个时候,阴山的森林资源还没有得到开发。 最多也就是前秦到前汉的时候,匈奴人曾用阴山的林木做弓箭材料。 “我记得,在南乡制出焦炭以前,虽也有用石炭炼铁,但大多不都是用木炭吗?” 李许氏有些疑问,“既然寻不到煤,阴山上那般多的林木,用来烧炭炼铁,也是可以的吧?” 许勋点头: “我此次过来,也是为了这事。炼铁之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实在不行,只能是伐木烧炭。” 说着,他认真地看向李许氏: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若是破坏林木过度,容易造成土地贫瘠,不利耕种。” “所以伐阴山之木,最是怕你反对,却是没有想到,现在你居然也支持烧炭炼铁。” 李许氏指了指连绵不断的阴山: “这般多的林木,一年能用多少树?只要规划得当,伐一片补一片,轮流不息,自然无碍。” “怕的就是光伐不补,若是没了草木护住水土,到时候再肥沃的土地,也会变成无法耕种的荒地。” 说着,她又指了指南边。 秦直道如同一条巨龙,蜿蜒向南。 “从这里到长安,中间所隔着的上郡,有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沙化了,就是因为当年放牧过度,导致草木不生,所以变成了那个样子。” “若是再不注意,秦直道恐怕有一天也会被沙子所掩盖。” 作为农业专家,李许氏在农业方面,有着比他人更为专业的知识。 在反复研读《氾胜之书》《四民月令》等农书后,李许氏结合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产生了自己也写一本农书的想法。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同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绝后,但绝对是空前的做法。 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在这方面有过着作。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但这么多年来,李许氏的见识,已经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比。 更重要的是,她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中都护的大力支持。 中都护表示,只要她能真正总结出来,就一定会让人印刷出来。 这可是三不朽里的立言了。 有了人生的最大目标,李许氏更是一心扑到农业研究上。 她甚至亲自去过上郡的荒漠地,查探水土流失所造成的影响。 许勋可不管什么荒漠不荒漠的,他这一次来五原县见李许氏,可不就是为了等她这一番话? “三娘,放眼整个大汉,这耕种之事,除了中都护,还有何人能比得上你?” 说白了,这些年大汉增产了这么多粮食,自己这位从妹可是有不少的功劳。 若非她是女儿身,恐怕入朝为官,日后争一争大司农,也未尝不可。 “只要你确定,能伐阴山之林炼铁,不碍河南地的耕种,那这个事,就算是稳妥了。” 李许氏这才反应过来,笑道: “原来阿兄在这里等着我呢。” 她看了看大河边上的粮田,又看了看北边的阴山,终是点了点头: “这倒无妨,只是你们得保证,须得规划好了,不得乱砍滥伐。” 许勋连忙道: “那是自然,若是三娘不放心,这个事也请你一并代劳了,帮我们规划一番。” “想必有了三娘的帮忙,中都护那边,就能多出不少把握。” 中都护现在总参一国政事,而且身份也与以前大不一样。 这种事情,若是让继续让他亲力亲为,手底下那么多小弟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而且一个处理不好,也容易落人口实。 所以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准备都办妥帖了。 然后中都护再顺手推动一下,这才叫配合,这才叫会做事。 只见李许氏摇了摇头: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不过都是为了大汉出力罢了。” 语气间,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反正河南地的耕种已经走上了正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做一下塞外之地关于林木与耕地的研究,也是极好的。 “那我就多谢三娘了。” 许勋本以为此行要费不少口舌,没想到却是这般容易,大喜之下,甚至拱手行了一礼。 只要能在阴山伐薪烧炭,大河炼铁工坊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章节目录 第1165章调动 “九原都督府那边传来消息,五原县炼铁工坊打算伐阴山林木,烧炭炼铁。” 张大秘书拿着都督府的公文,递给冯都护。 “哦,终于开窍了?”冯都护接过来,扫了一眼,又扔到桉上。 “整整落后了平城一年时间,焦炭用得多了,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还可以用木炭炼铁?” 右夫人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冯都护: “说什么怪话呢?好歹这个事情是你定下来的,不早点提醒他们,现在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冯都护嗤地一声笑: “这都多少年了?难道指望我一辈子带着他们?” 说句实在话,以冯都护现在的声望和身份,就算是立马退休,安心呆在家里。 前半生的功劳和攒下的资本也足够他躺着吃一辈子。 更别说现在他的重心是放在季汉的军政方面。 对于他来说,兴汉会这个白手套,养了这么多年,正是当用的时候。 而不是还要他操心教他们怎么做事。 右夫人闻言,失笑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确实如阿郎所言,这些年来,大汉一直用的是焦炭炼铁,都用是习惯了。” “骤然间没有煤,一时间灯下黑,光顾着找煤,没想着伐木烧炭炼铁,也是情有可原。” 说着,顿了一下,又看向冯都护: “再说了,兴汉会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冯会首从来没有错过?” “既然你都让人在那里找煤,任谁看来,都不怀疑那里会有煤矿,哪知道寻了这么久,也没能寻到。” 也不能说是没有寻到,倒是寻到了一两个小煤矿,只是煤的质量不太好。 给当地的军民用来烧水取暖是够了,但用来炼铁,却是够呛。 “而且边塞的林木,一直都有充当关塞的作用,他们没有得到允许,自然也不敢随意砍伐。” 不要以为古人就没有植树造林的意识。 事实上,从史料上看,从周朝开始,就已经有了“遂人”、“封人”之载。 “遂人”是边境林营造的执行者,“封人”也具有营造和管理边境林的职责。 战国时代,《荀子·疆国》记载战国时秦国和赵国之间的边境林有“松柏之塞”。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北方边境的安全,修筑了万里长城。 同时在沿着长城广种榆树,成为一道绿色长城,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条边防林。 《汉书·韩安国传》称: “蒙恬为秦侵胡,辟地数千里,以河为竟,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 大汉取得天下后,又多次对这条边境林进行复修,史称“榆溪塞”,也称榆林塞。 《史记·卫将军列传》: (卫青)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 (秦汉时期称河套地区为河南地) 称林为塞,可见这条边境林的地位,在汉代人眼里,与万里长城不相上下。 虽然榆林塞的主要目的是让胡人不能随意骑马南下。 但在客观上,对河套与西北地区,也起到了防风固沙,保持水土的重要作用。 事关边塞防备之事,同时这些年又深知林木对耕地的保护作用。 特别是在降水稀少的河南地,耕地出产的粮食多少,决定了边境军心民心的稳定程度。 五原县炼铁工坊不敢第一时间把主意打到伐木烧炭上面,也是说得通。 也正是因为河南地的林木事关国防,所以冯都护对五原县炼铁工坊的燃料之事一直不吭气。 要不然以他的身份,主动说出伐木烧炭之事,说不得就要被人喷死。 就算不被喷死,但背后说不得又要被人说成是见利忘义,为私利而罔顾国家边疆等等诸类。 幸好刘良和许勋这一次做事还算是稳当。 与公文送过来的,还有李许氏的伐木规划书。 里头详细地规划了河南地林木的轮伐轮种。 如果没有这一份规划书,那么这一份公文就是废纸。 但有了这个规划书,会不会有人反对不好说,但至少值得讨论一番。 别看李许氏一介女流,但在农学一事上,影响力可不算小。 南中的梯田,蜀中的双季稻,陇右的菽,凉州的苜蓿与粮食轮种,还有河南地的复垦,都有着她的身影。 虽然有某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这些事情,但真正把理论落到实处的,还是得靠她。 当然,能一直无怨无悔陪着她到处跑的李同,也有一些功劳。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喊李许氏为“许大家”。 所谓的大家,是指在汉代女子在某一方面,有着杰出的贡献。 世人为示尊敬,称之为“某某大家”。 “尚书台那边呢?是个什么说法?” 冯都护问道。 “尚书台能有什么说法?这不是转过来询问你的意见了么?” 右夫人有些撇嘴,“说不定他们根本就看不懂这个规划书。” 冯都护笑笑: “不能完全看明白倒是有可能,但说人家根本就看不懂,那就是太小看人家了。” 蒋公琰乃是正人君子,宽宏雅量,又不喜与人争权。 看不懂的东西,把握不住的事情,不会轻易下结论,而是主动询问。 并不会因为觉得向别人询问就是露怯,感到丢面子。 丞相让他出任尚书令,未必不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说得也是,毕竟事关边塞之事,蒋公琰说不定是要向你要一个担保呢。” 右夫人点了点头,赞同道。 冯都护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示。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冯都护自然是理解的。 当然,右夫人说的,也不无可能。 这些年来,兴汉会在各地兴建了不少工坊,还开辟了牧场和农场。 每年上交的赋税,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不然阿斗哪来的底气减赋税? 并州五原县炼铁工坊的意义,在于不但将来要供应并州军民铁器,而且同样有着巩固边塞,教化胡人的意义。 特别是教化胡人,那可不是口头上的教化,而是实实在在的教化。 君不见现在的武都阴平的氐人,巴西郡的蛮人,凉州的羌人,现在对大汉有多么拥护? 所以工坊与河南地的林木之间,就是一个取舍问题。 “担保就担保吧,现在大漠上的胡人又不是什么威胁,工坊只嫌人手不够多,哪有嫌胡人不过来的?” 冯都护倒是无所谓。 毕竟事关兴汉会,该担当的,还是要担当的。 而且纵观整个三国时代,四周的胡夷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都是给各国刷业绩的工具人。 反倒是司马晋统一以后,工具人居然翻身成了主人,可谓奇葩。 “不过最好还是定个规矩,除了要补种之外,还要定下树木的价钱,再收些有类车船缗之类的赋税。” 冯都护思索了一下,“毕竟山泽湖海,皆归于国,给朝廷多上交些赋税,也是应当的。” 反正只要能让五原县工坊开工,多少钱都能赚回来。 重要的是要取得政策上的支持。 大概是说得有些久了,右夫人觉得有些渴。 她起向走向冰鉴,熟练地从里面端出一盘切好的寒瓜,放到两人之间: “要吃么?” “来一块吧。” 冯都护勉勉强强地说道。 这是今年关中渭水北边的高塬上种的新品种。 瓜皮依旧很厚,籽依旧很多,但口感要比去年好上一些。 瓜瓤没有那么面,依稀有了一点后世的模样。 吃上两口消暑,还是可以接受的。 右夫人的嘴不大,但吃得飞快,冯都护还没有吃完一块,她已经开始吃第二块了。 “对了,宫里决定在河东成立一个都督府。” 右夫人一边吃着,一边含含湖湖地说道。 冯都护闻言,微微一怔。 “河东都督府?” “对。” 右夫人咽了一口瓜下去,点了点头。 大汉现在的朝堂格局,政务上归尚书台处理,但冯都护有参闻之权。 军事上由中都护府处理,但魏延也有参闻之权。 而宫里那两位,则是做最后的拍板。 这是一般的流程。 像这一次,宫里突然说要成立一个河东都督府,并没有提前与中都护府商量,自然就让冯都护觉得有些意外。 冯都护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细地嚼了嚼嘴里的瓜瓤,最后才抬起头问道: “理由呢? 中都护府都督中外军事,就算是宫里面的决定,只要不符合实际情况,该封驳回去的还是要封驳回去。 坐上这个位置,总有一天会在某些事情上与宫里产生分歧的,冯都护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相权与皇权之争,算是中国封建时代的政治一个重要脉络。 冯都护虽无相名,但以他的地位,实际上是拥有一部分相权。 但他希望季汉的皇权与相权之争,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毕竟小胖子这个人,还是很好的。 只是公是公,私是私,更别说这个主意,不太像是小胖子的风格。 因为小胖子不是那种喜欢在国事上随意改动,彰显自己存在的人。 “河东既不属于雍州,也不属于并州,它是属于司州。” “而现在,我们大汉的司州,只有河东这么一郡。” 右夫人一边解释,一边低头啃瓜,以为冯都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只是都一起睡了这么多年了,右夫人就是再怎么狡如狐,有些事情,她也是瞒不过冯都护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想瞒。 “现在大汉的都城在长安,这里才叫司州,而不是把魏贼都城所在叫司州。” 冯都护冷笑一声,“再说了,大汉初定十三州时,洛阳那一带,可是属于豫州,河东才是属于长安所在的司州。” 冯都护口中所说的大汉,自然指的是前汉。 前汉分天下为十三州,后汉不过是继承并根据自己的情况改动了而已。 光武皇帝再兴大汉,定都洛阳,这才把原本属于豫州的河南河内河东等地,分了出来,并成司州。 而且冯都护的话里也有毛病,因为前汉的京司之地不叫司州,而是叫司隶,与州等同。 司隶之地,在九州的分野中,属于雍州。 现在季汉真要重新恢复前汉的十三州,谁也不能说是错。 总不能后汉能改得,季汉就改不得? 所以冯都护这算是看出来了,皇后这是在给自己上眼药呢——也可以说是警告。 “那你说怎么办?” 右夫人听到自己的阿郎这么说,知道他应该是看出来了这里面的意味,这才抬起头来: “总不能再把雍州和凉州并到一起吧?” 冯都护可不惯着她,直接没好气地说道: “陇西再加上陇右三郡,还有安定郡,这么大的地方,分成一州有什么问题?” “京兆、冯翊、扶风,此乃三辅之地,再加上北地郡和河东郡,一起做为司隶之地,难道不正好吗?” 右夫人声音闷闷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反对宫里的决定?重新划分雍州之地?” “划分肯定是要重新划分的。” 冯都护吐出几个籽,回答了一句。 司隶之地处于雍州的管辖之下,那就叫中央处于地方的管理范围,这合理吗? 但想要阻止宫里成立河东都督府,可能有点困难。 “河东都督府的都督,是不是魏延?” 这一回,右夫人是真的有些吃惊了:“阿郎怎么知道?” 冯都护嗤地一声。 除了这老匹夫,大汉军中,还有谁敢接受这个活? 虽说这三年来,为了更好地协调作战,军中的改制就没有停过。 但镇守河东的中央外军,仍是以凉州军为底子重新组建的。 接手的人,首先要担心冯都护心里会怎么想——总不能真当冯都护是大善人,与人为善吧? 其次就是放眼整个大汉,就这么平空调一个人过去,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带好河东的骄兵悍将? 后世最讲究纪律的军队,就算是打完了天下,军中都还有各种各样的山头。 你能指望这个时候大汉军队,比后世还有思想觉悟? 若是不打仗还好说,用点手段慢慢来,总能让将士们接受。 但河东乃是战略重地,直面魏贼的河内和河南,随时会发生冲突。 上了战场就要有随时没命的觉悟,但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 帝王都想长生呢! 底下的将士,想在阵前多一分生还的希望,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们肯定是愿意跟随一个自己熟悉而又信任的统帅——最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那种。 那样的活命的机率肯定比较大。 一旦打仗,有冯都护的珠玉在前,不论是谁出任河东都督府的都督,都会感觉压力巨大。 除了魏延。 毕竟先帝在时,他都敢拍着胸脯说能以汉中拒魏贼举国之兵,若是仅有十万来犯,还能吞之。 这也是冯都护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宫里成立河东都督府的原因。 若是魏延赞成此事并且愿意出任都督,中都护府还能怎么办? 老夫老妻了,冯都护就这么一嗤,右夫人就明白他的考虑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默契。 那就是河东的将士,确实太过骄悍,偏偏冯都护对他们的影响力又极为巨大。 所以宫里那位,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削弱冯都护对原凉州军的影响力。 玩政治的来这一套,简直就是本能。 至于借此表达对某件亲事的不满,那仅仅是顺便。 “我也觉得阿姐这么做有些不太妥,毕竟是军国大事呢。万一魏老将军……” 右夫人欲言又止。 冯都护却是看得开,摇头笑道: “终是要面对的。” 这三年来的改制,目的就是为了把相府军和凉州军统归中央。 皇后又怎么可能让凉州军换汤不换药? 冯都护已经都督中外军事了,以前的相府军和凉州军换一下统帅,也是正常。 后世还有军区对调呢。 “让魏延去,总比让别人去的好。” 大汉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已经让不少人心态膨胀。 觉得魏贼不过尔尔。 魏延好歹也是老将,征战多年,由他去河东,冯永也能放心一些——以左骠骑将军之尊,出任这个都督,足以说明分量。 至少说明宫里不是为了一己之气,胡乱调整。 章节目录 第1166章别逼我 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再仔细看看他的神色,确定并没有口是心非。 更没有想像中的不悦,乃到暴跳如雷。 右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作为枕边人,一直觉得自己了解阿郎的她,此时反而是有些把握不住了。 这反应……也太平澹了一点吧?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阿郎,你真的没有生气?” “我生气有什么用?”冯都护吐出两粒瓜籽,把瓜皮扔到桉上,然后身子躺回椅子里。 “魏延可是左骠骑将军,论位置还在我这个右骠骑之上呢。” “再加上又是宫里的决定,我就算是生气,能改变这个决定吗?” 若仅仅是宫里的想法,中都护府说不得还能封驳回去。 但魏老匹夫这个搅屎棍加入进来,光靠冯中都护自己,顶不住双方的合力进攻。 “据魏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河内的蒋济,被曹爽所恶,现在已经依附了洛阳的司马懿。” “如此一来,河东的局势,又有了一些变化,派魏延过去看着,也算是一个稳妥之策。” 说到这里,冯都护又是怒其不争骂道: “曹爽就是一头猪,连猪都不如!” 你就算是想要朝争,那就好好争。 排除异己就排除异己,最多说这是手段。 但你居然敢玩曹叡留下的女人? 在和台中三狗的宴会上使用天子才能使用的器皿? 你不知道自己是曹叡指定的辅政大臣? 不知道这么做,是在毁灭自己执政的合法性么? 曹叡在离开洛阳的时候,派三朝老臣蒋济守河内。 在他死前最后一刻,决定立虞氏为后,就是为了拉拢河内的虞家。 曹爽为了更好地控制魏伪帝,居然把魏国伪太后迁到别宫而居。 曹睿死前还辛辛苦苦给他做好铺垫,就这么被他随意毁掉了。 也不知道若是曹睿在地下有知,会不会气的想从地下爬出来。 现在好啦,直接把河内拱手相让给司马懿。 曹叡让这种人当辅政大臣,也是瞎了眼。 如今洛阳越发得魏国朝中人心,许昌越发被人诟病。 洛阳的司马懿越强,大汉东进就越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许昌的曹爽越弱,越有可能会被吴大帝抓住机会。 吴大帝真要创造历史,突破合肥北上,那就搞笑了。 魏国的局势变化,导致了季汉也不得不加强河东的防备。 张星彩就是借着这个事情,决定成立河东都督府,并派出魏延出任都督。 冯中都护表示日了哈士奇。 右夫人自然知道自家阿郎为什么要骂曹爽。 毕竟两虎相争才会有一伤,说不得是两败俱伤。 就算是不是两虎,一虎一豹或者一狼也行啊。 偏偏现在是一虎一猪。 虎还守着大汉东进的路口…… 但见右夫人有些滴滴咕咕地说道: “早知道还不如先答应了太子之事呢……” 冯中都护摇头: “就算是答应了又如何?卖女儿固然能求得一时平安,但不能求得一世平安。” “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慈还不掌兵呢,更别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子要为天下负责,情义这种东西,不能苛求。宫里这么做,说明人家是一个合格的皇家。” 右夫人听到冯都护这番话,顿时瞪大了眼,吃吃地说道: “阿郎,你……” 冯中都护看了她一眼: “怎么?自己家里说个实话也不行?要去告发我诽谤君上吗?” 右夫人啐了他一下,脸上的神色却是有些惆怅: “最是无情帝王家……唉!” 有心想要为阿姐辩护,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可不就是被帝王家用来绑定阿郎的? 也幸亏阿郎是个重情义,与世间男儿不一样的。 若不然…… 右夫人没有再想下去,只是眼波流转,颇有些庆幸看一眼冯都护。 却见冯都护已经是懒洋洋地躺到椅子里,半眯着眼,目光有些飘忽,偶尔看向东南的某个方向。 明显是另有心事。 事实上,冯都护此时心里已经是有些后悔。 当年一时心软,生生让杨仪那狗东西捅出一个大篓子。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老匹夫陪着丞相去见先帝呢。 现在魏老匹夫到了河东之后,最好不要乱搞。 若不然,那就是为难我胖虎,非要逼着胖虎我走上玩弄政治这条路子。 对于季汉的政治氛围,冯都护从来都是觉得挺不错的。 算是先帝和丞相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冯都护自然不忍心破坏。 冯都护不知不觉抬起头,看着屋顶,突然开口道: “过几天,我打算去一趟蓝田。” “去蓝田?” 右夫人一愣,说着正事呢,怎么……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阿郎这是去祭拜丞相?” “嗯。自天子迁都以后,就越发繁忙了,好久没有去见丞相了。”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冯都护发现自己开始有些喜欢怀念以前的人和事: “现在阿迟在府里求学,想去跟丞相说一说阿迟的学问进度。” 右夫人闻言,有些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开口道: “妾也陪着阿郎去。” 冯都护的目光落到右夫人脸上,笑了一下,从椅子里起身,探过去,伸手揉了揉了右夫人的脑袋。 就如同年少的冯郎君陪着年幼的右夫人玩耍的时候。 右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略略低下头,让他揉得更顺手一些。 说起来,虽说身为右夫人,又掌府中政务,但在冯府所有妻妾中,她的年纪却是最小的。 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的表现,总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年纪。 两人彷佛心有灵犀,对视一眼,然后右夫人主动靠过来,把脑袋靠到冯都护的腿上。 老夫老妻了,还是在炎热盛夏,居然还能粘在一起。 也幸好冯府家里有钱,能到处摆满了冰鉴这种原始空调。 屋里倒是凉爽舒服。 这感觉一上来,冯都护就想起自己的X染色体想要翻身的事情。 “肘,跟我到里间去。” 府上的其他妻妾年纪都不算小了,虽然还能生,但终究已经算是高龄产妇。 X染色体的翻身希望,看来还是要落在年纪最小的右夫人身上。 右夫人抬起头,略有妩媚地看了冯都护一眼。 得知冯永带着全家去蓝田,皇后有些意外。 “冯明文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河东都督府之事?” 阿斗吃完一牙寒瓜,抹了抹嘴: “冯明文一向知进退,皇后又何必如此逼他?儿女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才算是皆大欢喜。” “再说了,四娘说得确实也是有道理。这打天下也好,治天下也罢,太子以后当了皇帝,总是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老是想着靠别人。” 皇后闻言,瞟了一眼大汉天子。 阿斗别的不行,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见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不能指望太子也能像我这般幸运,先有相父辅翼,后有连襟辅左,还能遇到一个贤后,对吧?” “别的不说,这古往今来,能做到相父这一步的,有几人?才堪与冯明文相比者,又有几人?” “吾幸而遇之,遇而用之,用而信之,故能还于旧都。” “太子若不能有我之幸,则须得多加修心性,研学问,广见识,日后才能治好国家。” 皇后只有一个儿子,但皇帝有好几个儿子。 所以小胖子就算是宠爱太子,也觉得应该有度。 听一下冯连襟……哦,不对,是四娘的意见,想来不会有错。 皇后听了皇帝这番话,虽然其中有美己之言,但她仍是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妾如此处心积虑,不正是想让太子也能像陛下能有良臣贤妻相辅么?” “唉呀,冯家女小小年纪,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和太子合不合适还不好说呢……” 皇后看着皇帝,似笑非笑: “陛下这般说话,莫不成是想给冯明文说情?如此说来,反倒是妾里外不是人了。” “没有没有!”小胖子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天到晚地去猜冯明文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他不是已经同意了河东都督府之事么?而且同意之后,还去了蓝田,很明显就是不想管这个事。” 可不敢轻易惹恼了皇后,若不然,宫里就没人能帮自己批阅奏章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 本想说“故意去蓝田,拿丞相来提醒”,但一想起这个事情涉及已故的相父,生怕说出来陛下不高兴。 于是说到一半,张星彩就没再说下去,转而问道: “陛下对冯明文奏请划分司隶之地的建议怎么看?” 小胖子连连点头: “很好啊!现在大汉已经迁都长安了,这司隶之地,自然也要划分出来,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按冯明文的意见,三辅之地和北地郡,从雍州划分出来,成为单独的司隶之地。 河东现在作为关中屏障,与贼境相接,随时会有战乱,暂时不宜纳入司隶。 待日后平定关东,再把河东河南等地重新划为司隶之辖也不迟。 如此一来,长安洛阳二都皆在司隶的范围之内,也表明季汉乃是继承前后两汉。 番茄 看到皇帝一脸赞同的模样,皇后目光闪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话。 她知道陛下根本没有看出来,冯明文其实这是在告诉自己,若是他当真有心阻止河东都督府的成立,未必没有办法。 现在就把河东之地纳入司隶之地,也未必不行。 只要换个说辞就好:不惜以京师之地直面贼境,表明了大汉誓必灭贼之意。 所以这个事情冯明文没有反对,说明他确实是在让步。 皇后吐出一口气。 算了,此事到此为止,见好就收吧,不宜伤了情面。 “名正言顺,”张皇后点了点头,“陛下说得甚是有理。既如此,让太子择个好日子,前去冯府上见识一番,认识一下冯氏女,也算是名正言顺吧?” “啊?”阿斗一愣,他似乎有些跟不上皇后这么跳跃的思维,好一会才说道,“皇后还不想放弃?” “妾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弃了?” 张星彩奇怪地看了一眼阿斗,“冯明文自己不是说了吗,只要他的女儿喜欢就行。” “若是以后冯氏女当真喜欢上了太子,他总不好说拒绝了吧?” 阿斗想了想:“此言……此言甚是有理。” 只要不是让他左右为难就好。 “那先派人打听一下,看看冯明文什么时候回府?” “现在他们一家应该才刚到蓝田吧?” 拖家带口地大热天出门,确实不太容易。 这一次出行,冯都护和左右夫人一起出门,家里的孩子只有双双和阿虫跟过来。 剩下的孩子,年龄还有些小,这种天气就不要出来了。 两个妾室,一个情妇,留守府中看孩子。 同行的还有丞相夫人和诸葛瞻。 诸葛瞻经过大半年的磨炼——或许是折磨?——比以前确实少了一些娇惯之气。 有模有样地在自己的大人墓前祭拜一番,看得丞相夫人甚是安慰。 虽然已经来过好几次,但每每看到阿郎的墓碑,丞相夫人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悲伤。 她抚着墓碑叹息道: “阿郎, 你去得太早,独留下我与阿迟。我一妇人,如何识得把他教育成人?就怕他日后辱没了你的名声。” “幸好我让他去了明文府上求学,终是有了些长进,若不然,我就是到了地下,也无颜见你……”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 冯永也有话想要对丞相说,但要等丞相夫人说完了,才轮到他。 所以他带着两个孩子,和两位妻室远远地守着。 阿迟就有些尴尬。 跪在墓前,听着阿母不时说他哪里不好,又不敢吭气。 得知丞相夫人和冯都护过来祭拜丞相,退隐之后一直负责看守丞相庙祠的郭模,过来给冯都护见了一礼。 冯都护还礼后,说道: “郭先生,好久不见。” “有劳中都护挂念,某不胜荣幸。” “先生之功,不能显于人前,但却记于吾心。” 两人寒喧了一阵,再看看丞相之墓,冯都护有些感慨道: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眨眼,却已是物是人非。郭先生可还记得黄公衡(即黄权)?” “自然记得。” 黄权在夷陵一战中,后路被断,率军降了魏国。 在魏国那里,极有名声,虽无实权,却有尊荣。 “他去年的时候也死了。” 郭模一怔:“黄公衡也死了?” “对。” 与丞相同一时代的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了。 明明前几日还雄心勃勃地想借右夫人让自己的X染色体翻身,可是现在,冯都护却又感觉自己也已经老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感慨? 章节目录 第1167章岁月无忧愁 前来祭拜丞相,并不是冯都护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为了避免与宫里发生直接冲突,更不是为了散心。 当然,上面的原因,都有那么一丢丢。 另外的一丢丢,则是顺便履行一下中都护的职责。 他要过来视察一下武关的防备情况。 武关在司马懿退出关中时,被魏军大肆破坏。 虽然依靠蓝田以东的山势,也能勉强算是一道关卡。 但终究是没有武关的险要地势让人觉得安心。 所以在修复完潼关之后,冯都护又立刻让人修复武关。 并派了句扶和孟琰两人同守此地。 从山上下来后,冯都护一行人在丞相庙祠旁边的舍馆住下。 天子迁都长安后,蜀地到关中的商旅越来越多。 前来长安的商旅,大都习惯先到南乡的忠义祠祭拜一番,保个平安。 然后再顺道走子午谷向北——虽然子午谷不适合走大军,但商旅却是无碍——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也会到丞相祠祭拜一下。 人流量增大,自然就会有市场需求。 再加上蓝田又是正对着南阳盆地方向,随着汉魏这两年的平静期,也偶尔有人从荆州那边,走商洛道过来。 所以在蓝田丞相祠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聚集地。 既然是小小的聚集地,所以聚集地里的客舍肯定也是小小的。 冯都护一行人,再加上护卫,人数不少,客舍是住不下的。 他们是在不对外人开放的舍馆住下。 “拜见中都护。” 驻守蓝田的孟琰闻讯而来,在舍馆的某个厢房见到了冯都护。 自武关重新修复后,孟琰和句扶,一人守蓝田,一人守武关,半年一换。 如今正好轮到句扶守武关,所以只有孟琰一人前来。 “起来吧,我与孟将军,也算是老熟人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冯都护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孟将军请坐。” 当年冯都护出任越巂郡长史,孟琰正是名义上的太守。 两个算是共过事。 冯都护平定越巂夷人之乱,让越巂与锦城之间的大道重新恢复畅通后,曾无意中说起新建的无当营还缺一些特有的毒箭。 孟琰当时还好心好意地帮忙寻找毒草。 哪知冯某人借口拉练,直接就把队伍拉到汉中去了。 弄得一心想要与冯都护搞好关系的孟太守差点心态不稳,忍不住骂了一句经典话语: “冯鬼王的话果真都是鬼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当然,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大伙要向前看。 不过曾与冯都护共过事的经历,如今反而成了孟琰平日里吹牛皮的资本。 只是吹牛皮归吹牛皮,但此时再次见到冯都护,特别是看到冯都护身边坐着左右夫人。 孟琰却是不由地有些小心谨慎起来。 因为当年在越巂的时候,孟琰可是见过关家四郎的。 这关家三娘与关家四郎的关系,他自然不敢四处宣扬,但心里也是有所猜测。 按理来说,关家四郎娶了自己的侄女,关系应该更近一层才是。 但孟琰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与孟获虽说是兄弟,以前确实很不错,但自从丞相南征之后嘛……反正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孟琰这才变得有些谨慎拘谨。 所以听到中都护这么一说,孟琰也不敢托大,仍是道了一声谢: “谢过中都护。” 然后这才坐下。 此番孟琰过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把武关近年来的情况,跟冯都护详细说了一遍。 虽然有公文往来,但既然冯都护到了蓝田,自然是亲自当面汇报,更为清楚一些。 孟琰说完,冯都护没有过多评价,只是略一点头,转而问道: “宛城那边的贼人情况如何?” “回中都护,荆州现在的刺史乃是毌丘俭,此人似乎颇有些军略,在武关道的东端,沿着丹水另筑起了关城。” 武关道,起自长安,经积道、霸上、止阳、蓝田、峣关、上洛、武关、丹水、淅、丽等地至宛城。 其中从峣关到丹水这一段,最为险要。 失去了关中,武关离宛城又太远,且路途险远,所以也守不得武关,最后只能毁关而走。 但面对关中的威胁,宛城又不得不在武关道东边出口处,严加防备。 冯中都护听到毌丘俭这个名字,不由地笑了一下: “毌丘俭?这个人确实有些军略。” 右夫人在旁边插了一句: “毌丘俭不是河东人士么?现在河东不少家族也算是弃贼归汉,有没有办法通过河东的家族,与此人拉上关系?” 冯都护摇了摇头: “恐怕很难。此人乃是魏贼的死忠,与那些世家不一样。” 听到冯都护这般肯定的话,就连左夫人都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冯都护。 现在正是魏贼人心不稳的时候,连魏贼的尚书令都能弃官来投,怎么阿郎就知道这个毌丘俭一定会忠于贼人? 冯都护脸色如常,却也不多加解释。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 原历史上,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氏夺权专政,导致忠于曹氏的魏国将军不满。 淮南发生了三场叛乱,分别是: 王凌之叛、毌丘俭文钦之叛及诸葛诞之叛。 史称淮南三叛。 这三场叛乱很有名,所以冯都护比较清楚: 这几人都是魏国死忠。 现在的魏国,淮南都督是王凌,荆州刺史是毌丘俭,所以这两个军事重地皆是听命于许昌。 “不过就算是他忠于魏国也无妨。” 冯都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转而一笑: “就算是他再有军略,也不可能改变天地之势。丹水再险,能险得过武关?” “武关他们都守不住,沿着丹水,他们就能守住了?” “再说了,他们的南边,还有吴人呢。” 荆州乃四战之地,此言诚哉。 特别是失去关中以后,原本是作为襄樊防线的支撑后方的宛城,一下子就成了前线。 现在的宛城,有如昔日关老君侯镇守的南郡——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孟琰闻言,眼睛一亮,他低声问道: “中都护这是,有意从武关出南阳?” 若是当真如此,那镇守武关的自己等人,岂不是有机会成为先锋? 冯都护看了孟琰一眼,神色澹然: “今年春旱,虽说大汉不虞粮食之缺,但主要精力仍是要放在民生上,哪有时间考虑出兵的事?” “再说了,关中一战,打光了这些年留下来的积蓄,民间就算是连续三年风调雨顺,也才能积蓄出一年的粮食。” 前汉实行征兵制的时候,男子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要在官府登记,但二十三岁才开始正式服兵役。 为什么? 就是因为二十岁算是成年,但要在家里耕种三年,这样才能给家里攒够一年的余粮,然后再去服兵役。 这就是三年耕一年储的原则。 季汉现在可能要好一些,但仍是没有完全脱离这个原则。 除非加赋税。 关中之战才过去三年有余,但遇到这一场旱灾,百姓今年恐怕攒不下什么余粮。 至少要多攒一两年——卖粮给吴国那是大户人家的事,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魏贼虽然袭击武关的可能性不大,但你们仍是需要时刻注意打探宛城的消息。” 冯都护叮嘱道,“这两年天下应该不会有大战,但以后肯定是会有的。” “汉吴互为盟国,约定平分天下,而荆州现在正是处于三方交汇之地。” “说不定,哪一天吴国会请我们从武关出兵,帮他们打荆州呢?” 万一哪天吴大帝不想当合肥战神了,转而把目光看向襄樊呢? 独自攻不下合肥,那让大汉帮忙攻下荆州全部——以吴国不要脸的尿性,这不是不可能的。 《剑来》 孟琰闻言,不禁略有失望。 不是出兵自己拿下宛城,而是帮吴国拿下整个荆州? 那大汉出这个力,能得到什么? 不过这种军国大事的决定,他也不敢轻易置喙,只得应了下来。 祭拜完丞相,又确定了武关的守备已经完整,冯都护这才派人先把丞相夫人和孩子送回长安。 而他自己,则是绕了一圈,又去了一趟潼关。 然后这才转回长安。 待他回到府上,已是七月。 比冯都护早些时日回府的右夫人向他说了一件事: “太子前两日来了一趟府上。” “哦?过来做什么?” 冯都护这趟出门,虽然走得不太远,没有出关中,但感觉有些劳累。 毕竟正值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光是呆在屋里都觉得让人闷热无比——如果没有冰鉴的话。 “自然是认认门,顺便出宫长长见识。” 右夫人一边给冯都护扇扇子,一边有些嗔怪地说道: “再说了,不管双双喜不喜欢,两人总得先认识一下吧?” 冯都护躺在躺椅里,闻言斜眼看了下右夫人: “认门倒是能说得过去,但出宫走两步就能长见识?” 冯府离宫里才几步路? 换作别人家,或许太子在宫里见过的东西,确实算得上有见识。 但我冯明文的女儿是什么人? 小小年纪,从陇右到凉州,再从凉州到关中,现在连关中都转了好几圈。 再加上府上的学问和东西。 论见识,同龄人有几个能比得过她? 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容易被骗,就是因为见识太少,不了解某些东西和事情。 以后不管是谁想要哄骗冯家女,光是见识这方面,就是一个绝高的门槛。 这是来自冯岳父的满满恶意。 不能骗,那自然就只能用真情打动了。 “终究是走出宫看看外面了嘛。” 右夫人还是要给自己的外甥说些好话的。 “而且太子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府上的孩子在练武。我看他是颇为羡慕,就是不知阿姐愿不愿意太子也学武。” 双双和阿虫已经十一岁了,阿顺九岁,都不算小了。 至于三个小一些的,也有六岁了,正是开蒙和打根基的时候。 再加上一个诸葛瞻,足有七个孩子,够开一个小班了。 这么孩子聚到一起,自然是热闹。 太子与阿顺年纪相彷,比双双和阿虫还要小一些,肯定也喜欢热闹。 只是…… 冯都护有些奇怪地问道: “练武的时候阿虫和阿迟没挨打么?” 右夫人失笑道: “我们出去这些日子,他们手脚都生疏了,哪有不挨的?” “太子不怕?” 听到冯都护一说,右夫人也有些皱眉起来,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好像,还真没有?唉,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奇怪。” 冯都护哼笑一声,不语。 可怜的娃,在宫里都被憋成什么样了,连挨打都羡慕。 “笑得这般古怪,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右夫人不满地拿扇子拍了一下他。 “能有什么见不得人?我是在想,陛下的子女也不算少,怎么太子看起来反而像是没有玩伴一样呢?” “哪能一样?” 右夫人叹了一口气: “要说我这个外甥吧,性子倒是不坏,来府上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行事倒也规矩。” “而且从他想要跟着府上的孩子练武看来,还是有一些血气的。” “只是阿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自然是宝贝得不行,再说了,宫里和府上能一样吗?” “寻常的皇子皇女,可不敢像府上的孩子一样玩闹。” 冯都护奇怪地看了右夫人一眼: “你跟我说这些宫禁之事做什么?不知道这是外臣不能随意打听的?莫要害我。” “少给我装湖涂!”右夫人又是用扇子拍了一下,“说了这么多,我就不相信你听不出来。” “若是宫里当真让太子到府上求学练武,你愿不愿意?” 冯都护打了个哈欠,这大热天了,一躺下就想睡觉。 “我无所谓,但皇后能舍得?我可提前说好,太子来这里,只能瞒着身份过来,最多也就是以宗室的身份。” “我可不想府上的孩子小小年纪,在自己家里,还要缩手缩脚。” “打闹也好,打架也罢,该打打,该骂骂,可不惯着。”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推脱,不惹这个事。 阿迟刚过来的时候,每次上门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彷佛冯府就是地狱深渊,一入深似海,再也不能活着出来的那种。 但冯都护是丞相的半个弟子,关将军又是丞相夫人的养女。 两人代丞相夫妇教子,没半点毛病。 太子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再怎么提前说,但皇后心里最后怎么想,谁能把握得住? 只是在亲事上,拒绝了宫里这么多次,要是现在连太子都不让上门,岂不是相当于明说就是不想让双双嫁太子? 那可是欺君之罪——说好的只要双双喜欢就行,现在你又给我玩这一套? 真以为皇后不能自称“朕”? “就算是宫里的先生,皇子皇女犯了错,该打也是要打的,要不然那就是先生的失职。” 右夫人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而且她觉得太子这个年纪,跟同龄人多接触,未必不是件好事。 “阿姐现在可能没有这个心思,但陛下可就不一定了。” 右夫人小时候经常进宫玩,自然知道陛下小时候并不缺玩伴。 因为那个时候,宫里有不少忠烈之后。 如霍弋,就是被先帝收养在宫里,陪着陛下一起长大。 陛下现在想要给太子找几个玩伴,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陛下能不能说动阿姐,这可就难说了…… 冯都护却是有些不太耐烦: “怎么管教太子,那是宫里的事情,你看着就好,不要沾惹太多。” 一点都不沾惹肯定是不可能。 斩不断的血缘,更别说两姐妹的关系从小就不一般。 不过右夫人也同样理解冯都护的心理,她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 “过几日,我打算去一趟北边。” “北边哪里?” “自然是五原和平城。” “不行!” 右夫人一听,立刻就断然否决了他的想法: “才刚刚回来,又要走,就不能在府上多陪陪我吗?” 冯都护一怔。 这是什么话? 右夫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右夫人赌气般地转过身去: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回来。” “你这是怎么啦?” 这小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的。 “阿漠出生的时候你要外出征战,难道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也要不在我身边吗?” 右夫人想起左夫人生双双和阿虫的时候,这个人就算不在身边,还留了催产诗。 生阿顺的时候,则是一直守在产房外头。 自己呢? 却是什么也没有。 实是委屈得不行。 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啊?” 原本懒洋洋窝在躺椅里的冯都护,顿时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有了?” “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莫不成老子的X染色体当真要翻身?” “什么?” “没什么,就是希望生个女儿。” “凭什么?我就是要生儿子。” “也行,生个龙凤胎,就像双双和阿虫一样。” 正值黄金岁月的右夫人,正值身体最好的阶段。 前面又生过一个,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那还差不多。” 右夫人这才满意一笑。 冯都护伸过手,帮她擦干泪珠,叹道: “初见夫人时,正是鸟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时,这一晃,都准备要二胎了。” “鸟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正是两人初见,冯郎君送给张小娘子的句子。 “去!” 右夫人想起那时,脸上亦是略有羞涩地一笑。 因为那个时候,她也同样送了冯郎君一句“巧言令色”。 章节目录 第1168章管山海 孕妇的情绪波动比较大。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右夫人会突然变得有些娇气。 夫妻之间嘛,有吵有闹很正常,只要事后相互理解就好。 冯都护很理解右夫人现在的情绪。 右夫人也不是普通女子,自然也理解冯都护肩负的责任——虽然冯都护自己已经有了安享晚年的准备。 所以冯都护终究还是北行了。 毕竟现在右夫人怀了不到三个月,还有大半年时间才生产,足够冯都护巡视北地了。 脚程快的话,估计能在年底赶回来。 不过考虑到进入十月以后,北地可能就要下雪,路不好走,甚至有一定的概率会封路。 所以过了年再回长安,也说不定。 但右夫人的预产期是明年二月底到三月初,时间应该是充裕的。 五原炼铁工坊开工,平城又是冯家的封地,按理说确实应该去看一看。 这两个地方,在中都护府的规划里,除了是教化草原胡人,化解胡人南下为祸的前沿基地。 同时还是大汉军中兵器更新换代的重要保障,关系到未来几年与魏国争河北乃至中原。 虽然说就算以现在的汉军而言,已经要比魏军强上一些。 但有谁会拒绝自己变得更强一些? 更重要的是,随着河东都督府的成立,魏延走马上任,重新划分雍州也提上了日程。 北地郡始设于秦代,为秦统一天下所置三十六郡之一,郡治在义渠(即后世甘肃宁县西北),本在安定郡之西北。 汉武皇帝开疆拓土,北地郡继续向西北扩张,正是处于安定与武威之间。 三郡有如一个品字。 后汉光武皇帝时,北地郡虽有收缩,但大部分疆土终究还在。 但到了后汉中期,因为北方草原胡人的不断南下,以及凉州羌胡之乱的影响,北地郡领土也在不断变小。 到了末年,竟是寸土不剩,不得不寄治到关中。 魏篡汉之后,干脆割了三辅之一的冯翊郡一部分,把北地郡实迁到长安以北。 由寄治到迁土,北地郡至今已有近四十年时间。 而且整个后汉时期,北地郡的郡治不断变化,难寻原迹,也不可能按图索骥,恢复以前的模样。 季汉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如何平定天下,而不是纠结这些末枝小事。 所以郡县的重新划分,自然是尽量在现有的基本上进行改动。 冯都护这一次北上的第一站,正是长安以北的北地郡。 巡视北地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关中北边的最后一道屏障桥山山脉,如何合理地纳入北地郡的范围。 让桥山的防御处于长安的完全控制之下,如此一来,季汉的中枢防备体系,才能得到进一步加强。 与去蓝田不同,这一次出门,带的是两个妾室,轮到左右夫人守家。 大汉中都护,右骠骑将军亲自出面,没有人敢不给面子。 更别说桥山的某处不知名山谷里,还有冯都护亲自烧掉的上万胡人骸骨。 所以没有人这么不识趣,不给面子。 桥山的划分,进行得很是顺利。 在北地郡呆了好些天的冯都护,还前往黄帝陵祭拜了一番。 最后这才顺着秦直道,翻过桥山,进入并州的上郡。 才走到一半,就见到了闻讯过来迎接的九原都督府护军许勋,同行的还有李同夫妇。 “还没有回高阙?怎么到上郡来了?” 冯都护看到他们,有些意外之色。 “五原县的工坊不是正在伐木烧炭么?所以就多呆了一些时日。” 也不知是不是在边地呆得久了,许勋的面庞变得有些粗犷,不但留起了胡须,甚至还有些络腮胡。 已经不是在锦城的那个争风吃醋的粉面少年郎。 他与冯都护并骑而行,只是控制着身下的马匹,落下半个马身。 “听到兄长要过来巡视,所以也不着急回去了,干脆顺着直道过来见见兄长。”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 “其实也是顺便送从妹过来,因为她想要察看一下上郡的水土情况。” 上郡虽然归于并州,但在地理位置上,更倾向于原来的朔方郡,或者与关中的联系更为紧密。 而与并州的原有地界,却是隔了大河和吕梁山。 再加上九原都督府的都督又是霍弋,乃是阿斗信重之人。 所以桥山以北的上郡,也被归入九原都督府所辖。 许勋这个都督府护军,来到上郡,并不算是越界。 “哦?”冯都护也扭头看向落在身后的李同夫妇,示意他们跟上来。 “你的那个轮伐轮种规划书,写得很不错,若是没有你从中协助,炼铁工坊恐怕现在还在寻找煤炭呢。” 冯都护先是夸了一番李许氏。 李许氏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特别是在陇右凉州等地呆了许久,早已习惯了骑马。 她身着紧身窄袖的衣服,脚上蹬着一双特殊面料所制的短靴,方便透气,坐在马上,显得颇有几分飒爽英姿。 只是虽然名气已经不小,乃至被人称为“许大家”。 但面对冯都护,她从来不敢托大: “妾之所学,得中都护之助甚大,中都护关心之事,妾岂敢不尽全力?” 冯都护笑笑,目光落到李同身上。 李同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冯都护对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自己也算是小舅子,但在冯都护面前,他仍下意识地不愿意与冯都护太过接近。 “你们夫妇这些年来,也算是辛苦。待北边的事一了,你们就回长安定居吧。” “孩子也大了,该上学堂了,多陪陪孩子。” “你的阿姐在后面车里,你们这么久不见面,你先去见见她。” 这一句是对李同说的。 李同一听,如闻大赦,连忙行了一礼,然后掉转马头,向后方而去。 冯都护再转向李许氏: “这么多年来,你也带出了不少学生,以后有事就让他们去做,不需要你再事事亲为。” “而且我答应过你,让你着书立说,你也应该做好准备,把这些年来的经验,整理成册。” 虽然早就得到中都护的承诺,但此时听到中都护的再次提醒,李许氏仍是又惊又喜: “妾知道了。这一次妾到上郡来,其实就是看看秦直道的路况。” “如何维护官道是官府的事情,妾不懂这些。但妾以为,为了防止上郡西边的沙地向东移,威胁到秦直道,最好还是彷关塞旧事,在直道东面,种一条防护林。” 冯都护点点头: “你的建议很好,回去以后,把详细内容写下来,送到府上,我会让人注意一下。” 李许氏连忙点头: “妾明白。妾这些日子,会留在上郡,察看一下直道周围的情况,看看怎么规划合适。” 秦直道是联系关中与九原都督府的命脉,如何保护这条命脉,对控制九原至关重要。 所以冯都护自然对李许氏的做法大加赞许。 离开了上郡,同行的只剩下许勋。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许勋这才偷偷摸摸地私下里跟冯都护提起一事: “兄长,这两年来,大伙一直在阴山寻找煤矿,虽然有负兄长之托,但却是意外地寻到了另外一样宝贝。” 看着许勋满脸兴奋,两眼发光的模样,冯都护不禁有些好奇: “寻到了什么?” 大约是这些日子憋坏了,许勋竟是说道:“兄长你猜猜?” “总不能是找到了金矿银矿?” “着啊!” 许勋一拍大腿,大声地喊了一句,然后又吓得连忙看看四周,这才重新压低了声音。 这一次,带上了佩服至极的语气: “兄长果然是早有所料的吧?要不然何致于一说便准?” “还真找到了金矿?”这一回,轮到冯都护惊讶了,“在哪里?” 当初说阴山可能有金银矿,那都是骗人的。 因为冯都护知道的金矿,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他前世学CAD制图时用的汉中。 但在这个时代,只要炼铁工坊能开起来,那和开金银矿又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真在阴山找到了? “不是金矿,是银矿!” 许勋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都一样。” 现在的金银兑换比例,大致是一比十到一比十二之间。 但实际上,银比金更受欢迎。 原因很简单。 中国的银矿极少,至少要比金矿要少得多。 前汉的时候,金银兑换比例是一比三。 不少胡商不远万里从从丝绸之路过来与中原交易,除了货物,很多时候也拿着银子来换黄金。 然后再把黄金运回他们的国家换银子,赚取差价。 随着中原的黄金不断减少,银子流入不断增多。 再加上前汉喜欢用黄金陪葬,耗费了大量的黄金,这才导致了金银兑换比例不断扩大。 这就是为什么两汉时书上说所的金,是真正的金子(除非特意说是赤金,那就有可能是黄铜)。 但到了隋唐,书上所说的金,却变成了铜。 就是因为中原的黄金在不断地减少。 所以以现在的白银地位,发现一座银矿,确实也算得上是大惊喜。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冯都护神色一动,却是别有心思: “狼山?那不是在高阙附近?这个事情,没有动静还好,但凡有动静,恐怕是瞒不过霍都督的。” “所以兄弟们这不是等着兄长你想办法么?” 许勋搓搓手,“兄长若是能想个法子,给我们会里再拿几个矿山名额,那兄弟们这辈子就不用再发愁了。” 冯都护听到这个话,忍不住地“哈”地一声笑: “你们早就不用为这辈子发愁了好吧?” 然后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就算是能再拿几个矿山名额,那又如何?” “只要一出货,消息尽早是要泄露出去的,到时候朝廷……” 说着,冯都护又指了指上天,“还有宫里,难道还不知道这是被我们诓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许勋一眼: “真到那一步,恐怕你与我,还有会里参与此事的兄弟,确实不用为这辈子发愁了,因为可以考虑下辈子了。” 从管仲开始,中国就开始实行“官山海”(即山林川泽归国家所有)。 到了前汉,又加了盐铁专卖。 就算到了工业大时代,这种思维也从来没有动摇,专营专卖反而是越来越多。 想要瞒天过海,欺瞒朝廷,眛下银矿,造成既成事实? 说好的煤矿,开出来变成了银矿,湖弄谁呢? 真当朝廷是傻子? 这是在挑战朝廷的底线。 莫说冯都护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要是宫里只有一个阿斗作主,以冯都护现在的权势,说不得还能运作一番。 但最多也就是能保自己生前富贵,只怕会遗祸后人。 更别说现在宫里还有一位皇后。 在皇后眼皮底下干这种事,拿这种烫手钱,能爽几年? 怕过不了几年,就要被抄家问斩,家产充公。 冯都护巡视北地,虽说有所必要,但未必不是存了不想呆在长安跟那位皇后发生冲突的心理。 听到兄长这般说,再看到兄长这般神色,许勋有些讪讪。 这么多年来,兄长在不少兄弟心里那都是无所不能。 而且那可是银矿啊! 巨大的利益蒙蔽了理智,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铤而走险,最是正常不过。 “难道就只能这么上交给国家?” 许勋仍是有些不甘心。 “白白上交肯定是不行的。” 冯都护微微一笑,“会里的兄弟,漫山遍野,辛辛苦苦查探到的东西,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再说了,朝廷也是要脸面的,怎么好意思白拿好处?” 就算是真想要白拿,难道他这个会首是摆设?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冯都护眼中闪过亮光,似乎竟是有了些许轻松之意。 “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一件困扰了很久的事,拿银矿来换,应当是划算的。” 许勋不明所以。 冯都护也不过多解释,摆了摆手: “此事所涉交换,其中牵扯甚多,先容我细加考虑一番,但肯定是不能让会里的兄弟吃亏。” 许勋对此事,本也只是存了万一的侥幸想法,如今听得兄长不愿意,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与许勋的垂头丧气不同,冯都护却是目藏深幽,嘴角微微翘起。 章节目录 第1169章索头部 虽然这些年来,不知多少胡人或直接,或间接死在冯都护的手里。 更别说有多少胡人成了劳力。 但有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 有更多的胡人,因为冯都护种种措施,从而结束了逐水而居,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生活。 划分草场,圈养牛羊,用羊毛换取粮食和其他必需品,乃至到各类工坊打工保障了家人的安定生活…… 大汉丞相昔日南征时,不知有多少夷人在战乱中家破人亡。 但现在的南中夷人,却称丞相为阿公一样。 按眼下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日后冯都护说不定也会被草原的胡人称为冯阿公。 至于冯阿公的名号,会不会像诸葛阿公那样流传数以千年计,谁也说不准。 但可以预见的是,终季汉一朝,只要涉及草原的人和事,冯阿公肯定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冯阿公……啊呸,现在还不算不上,应该叫冯都护。 冯都护巡视北地,从秦直道来到九原,重点巡视了五原县。 同时作出指示: 河南地与阴山的林木,自古以来就被视作边塞,与关塞地位相等。 现在要伐木烧炭,必须要坚持伐一木种两棵的原则不动摇。 在做出指示后,冯都护又亲切地接见了当地的百姓,询问起百姓生活中遇到的困难。 而冯都护最关心的,还是边地学堂的孩子们的学习环境。 他亲自来到学堂,检查了边地学堂的环境,并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身为朝堂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冯都护的出行,背后已经带上了不少政治意味。 冯都护这一次来九原,表面上看是巡视北地,但其主要目的,却是给五原炼铁工坊背书。 在九原呆了一个多月,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趁着秋高气爽,冯都护这才离开九原,转而向东,向平城而去。 平城城外的榷城,从草原而来的最后一批胡人们,正纷纷打包货物,准备趁着北方下雪之前,赶回部族。 从九原过来的冯都护,走的正是当年奔袭并州的那一条路。 只是昔日被泄归泥派人堵塞的白登山山道,如今已经成了连通草原的商道。 往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热闹了。 但有时候太过热闹就未必是好事。 在某条主要山道上,一来一往的两个部族,相遇到一起,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生了争执。 “窦回题,你什么意思?这么宽的道路,你的车马全部堵上,还让不让人走了?” 但见从平城而归,准备回草原的部族,有人打了个哈哈: “不好意思啊拓跋沙漠汗,我的下人,没有把货物绑牢,走到这里就散了,现在正重新绑着呢。” “要不然,你掉个头,重新换个路走?” 白登山山道不止一条,但走到一半,再掉头重新换路,至少也要浪费个一天时间。 被堵住的部族,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胡人,面容颇有几分英俊。 至少在不修边幅的草原胡人当中,算得上是少见的容貌。 但见他身后的族人皆是满面怒容。 反倒是被称作拓跋沙漠汗的年青人虽有阴沉之色,但仍能沉住气: “窦回题,你的下人出了疏漏,应当惩罚告戒一番,尽快弥补错误,而不是因为他们的疏漏,导致道路被堵,让人无法行走。” “我们两族,好歹也曾一起共同与敌人作战,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面,你能不能让下人挪一下挡路的货物,让我们先过去?” 只是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话,窦回题顿时就是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讽刺道: “情分?哟哟哟,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情分?你家的大人,娶的是谁?你身为你家大人的儿子,难道见了我,应该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拓跋沙漠汗就是一噎。 他脸色一抽,面色难看至极。 “窦回题,你不要欺人太甚!” 拓跋沙漠汗身后的族人看到少族长难堪,几乎就要拔出刀来。 窦回题却是怕也不怕,只是冷笑: “说情分是你们,不想论辈分的也是你们,怎么?现在还想着要动手?” “来来来,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真敢动刀,我今天就站在这里,随你们砍!” 拓跋沙漠汗伸手拦住就要忍不住冲出去的族人,大喝道: “不许乱动!” 虽然汉人并没有在这个地方设立哨塔,但来到这里的人,都默认附近这一带都算是汉人的地盘。 在汉人的地盘,就要遵守汉人的规矩。 除非你不打算在这里交易货物。 除非你认为自己能打得过汉人的精骑。 否则的话,自己这一边真要首先动了兵器,那这辈子就别想再来平城了。 而且还要趁着汉骑赶过来的时候,跑得越远越好。 看到拓跋沙漠汗没有上当,窦回题目光有些意外。 如果猜得没错,对方应该是第一次过来,没想到竟是如此了解这里的规矩。 但见拓跋沙漠汗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舅舅,能不能看在阿母的份上,让我们尽快通过这里?” 眼看着冬日将至,平城的榷场随时有可能关闭。 就算不关闭,晚到一天,可以交易的货物就少一份。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后,还有一众族人。 若是此时示弱,那他如何向大人交代? 以后如何在族里服众? 所以拓跋沙漠汗自然不想换路。 但自家大人娶的偏偏是窦回题的妹妹。 所以拓跋沙漠汗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窦回题在辈份上也是他的舅舅。 虽然大人与窦回题交恶,但大人却与窦回题的大人窦宾,有着过命的交情。 要不然窦宾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大人? 窦回题这边的人一听拓跋沙漠汗喊舅舅,当场就是一阵哄笑。 看到窦回题仍然没有让人挪动货物的意思,拓跋沙漠汗正要说话,突然有部众从后面挤上来,面有骇然之色: “大公子,后方来了一队精骑,极是精锐,好像是汉军……” “什么?” 汉军怎么会从北方过来? 而且怎么会这种时候过来? 正迟疑不定间,但见后方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让开,让开!” 还没等拓跋沙漠汗搞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数骑汉军精骑已经是生生在人群中逼开一条路,直冲过来。 扫视一眼明显是事故中心的现场,领头的汉军将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出了什么事?怎么堵着不走了?” 态度不但高高在上,就连语气都有些嚣张跋扈。 但原本想要刁难拓跋沙漠汗的窦回题却是脸色大变。 还没等拓跋沙漠汗说话,他已经抢先一步站出来,有些点头哈腰地说道: “回大人,这是我们奴仆的疏忽,没有把从平城换来的货物绑好,在半路上散了,我们正在清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汉军将校坐在马上,看了一眼,确实有货物掉落在地上。 当下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快点把道路清出来!” “是,是,马上,马上,立刻,立刻!” 眼前这几个精骑,虽然只是披着皮甲,但无论是马匹,还是兵器,乃至身上掩饰不住的杀气,都远比他在平城看到的汉军还要强一些。 很明显,能派出这等精骑探路的贵人,身份极不一般。 堵了拓跋沙漠汗大半天的窦回题,不到片刻就把所有的货物都清到路边,让出绝大半部分的路面。 不一会儿,衣甲鲜明,兵器锋锐的汉军骑兵,昂昂而来。 旌旗裂裂,长戟如林,气势惊人。 这绝对是贵人出行才有的阵势。 不论是窦回题还是拓跋沙漠汗,根本不敢抬头看,站在路边,弯腰肃手,屏息而立。 他们的部众,在汉军精骑近距离的迫慑之下,甚至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匍匐在地,以额触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浩浩荡荡的汉军过去以后,许多人仍是目眩神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拓跋沙漠汗,看着汉军扬起的烟尘,眼中全是迷离之色。 饶是他在族中也算是一个人物,但此时满腔心思,却只回荡着一个声音: “这便是汉家威仪么?果真是震慑非常,让人不由心生惊惧……” 感慨之余,他最先回过神来,连忙让人跟在汉军的后面,穿过窦回题的部众,向着平城而去。 不管是有人领着如此一支精锐之师,还是这支精锐之师护卫着某位贵人。 但凡看到如此大的阵势,所有人都知道,平城来了一位大人物。 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不用再猜了。 因为消息在第二天就传开: 大汉右骠骑将军,领平城县侯,冯中都护前来巡视北地。 拓跋沙漠汗闻知,再想起昨日的阵势,这才不禁有些恍然: “原来是冯都护前来,怪不得!” 再想起原来自己与传说中的冯都护擦肩而过,他又有些嗟叹。 若当时能有幸见到冯都护一面,那该多好? 只是现实中的残酷却是告诉他: 莫说是见到冯都护,就算是想见到护鲜卑校尉,那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事实上,此番前来平城,拓跋沙漠汗可不仅仅是为了交换货物。 他是代表着大人,看看能不能与汉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只是他连接数日前去护鲜卑校尉府求见,却是连门都没能进入。 这让他大受挫折。 虽然这些年来,在大人的领导下,部族不断壮大,许多鲜卑旧部,咸来归附。 如今已有控弦之士十余万,令从漠北南下的丁零人闻名而绕避。 但在汉人眼里,仍不过是草原上大一些的部落罢了,与其他部落相差无二。 毕竟汉人兵精马壮,强如轲比能都被灭族。 如今边塞之地,只有胡人求于汉人,哪有汉人求于胡人? 自己的部族,既不靠近边塞,又不能与轲比能相比,自然不可能被汉人看重。 求见屡屡被拒,拓跋沙漠汗愁苦之下,便前往平城唯一的一家食肆借酒消愁。 眼看着就快要到冬日了,若是引事不成,他就得领着离开平城,回到族中。 到时候如何跟大人交代? “唉!” 拓跋沙漠汗饮了一杯酒,接着又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思索间,但闻得旁座有人说道: “有道是举杯消愁愁更愁,这位郎君,吾观大漠胡人来平城,莫不是满载欢喜而归,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是愁容满面?” “举杯消愁愁更愁?好句!” 拓跋沙漠汗眼睛一亮,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衣着不凡的汉子正坐在那里,身后周围皆有侍卫,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人物。 只是这位汉子,衣着虽非凡品,但长得实是有些虎背熊腰,不像是文士,反像是领军的将军。 若非那似隐若现的贵气,很难相信此等佳句,是出自他之口。 “吾观郎君气度不凡,若非这身皮袍,与那寻常的胡人,几非同类,故而这才好奇出言搭讪,莫怪。” 番茄 此话听起来虽是有些看不起胡人,但实则是在称赞拓跋沙漠汗不同于一般胡人。 胡人被汉人看不起,已有数百年。 此人之语,听在拓跋沙漠汗耳里,倒也算不上冒犯。 再加上拓跋沙漠汗平日就仰慕汉家文化,此时听到一句“举杯消愁愁更愁”,就已经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拍桉叫好。 “胡夷之人,能入得先生之眼,已是侥幸,如何敢言怪?” 拓跋沙漠汗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衣袍,拱手行礼道: “鲜卑索头部拓跋沙漠汗,敢问先生高姓?” “我姓冯。” 汉子大喇喇地坐在那里,仅是拱手还礼,并没有起身。 不但语气无礼,动作更是无礼。 但他越是这样,却越是让拓跋沙漠汗相信,这位冯先生,定是一位身份了不得的贵人。 “拓跋郎君来自鲜卑索头部?” 冯先生微微侧了一下脑袋,略一思索: “我记得,鲜卑索头部前些年迁往长川,离这里并不近,拓跋郎君是怎么来这里的?” 拓跋沙漠汗闻言大惊: “先生博见广闻!我确实从长川而来,前几日方到。” 同时越发觉得眼前这位被侍卫拱卫的贵人高深莫测起来。 “来此作甚?” 两人才说了两句话,就这样问人,但这位冯先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自是交换些族中所需的物资……” 话未说完,拓跋沙漠汗就看到冯先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只见对方举杯饮了一口,也不接话。 虽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拓跋沙漠汗不由自主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位冯先生的神情虽然平澹,但目光实在太过于锐利,让拓跋沙漠汗有一种被看光了的感觉。 让人觉得,若是在他面前说谎,只会被当成笑话。 章节目录 第1170章鲜卑人的第三次崛起 “我在凉州时,曾听过有关鲜卑拓跋氏的传闻:拓跋诘汾无妇家,拓跋力微无舅家。” 冯某人拿着箸子,夹起盘里的一块食物,象征性地放到嘴里嚼了两下。 然后放下箸子,再看向对面的拓跋沙漠汗: “拓跋鲜卑现在的头人,可还是拓跋力微?” 听到贵人提起自己的大人,刚刚坐下去的拓跋沙漠汗连忙又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道: “阿耶现在自然还是部族的大人。” 看到拓跋沙漠汗的这番言行举止,冯某人眼睛微不可见地一眯。 在绝大部分人的意识里,拓跋沙漠汗来自的索头部,与草原上的部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因为现在草原上的部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更别说鲜卑人的来源,委实太过杂乱。 匈奴人彻底衰落后,鲜卑趁机吞并其十余万落,尽据漠南之地。 而这些年来,漠北的丁零人,高车人同样也在不断南下,那就不可避免地与鲜卑人发生了纠纷。 于是鲜卑人又融合了一部分漠北的丁零人和高车人。 乌桓被曹操大败,不少乌桓人改头换面,也并入了鲜卑。 这种情况,让鲜卑在强盛的时候,比如说檀石槐和轲比能早期,都可以让部族以最快的速度壮大。 但隐患就是,膨胀太快,内部又没有完全吸收同化那些外来部族,一旦有衰落之势,就很容易发生分裂。 仍是以檀石槐和轲比能为例。 这两人一旦死去或者势衰,种族就立刻四分五裂。 正是因为这些年来,草原上的部落越来越杂,越来越多。 所以索头部虽然是一个有十万控弦之士的大部族。 但在塞内的名声,甚至还不如常年靠近边塞,与汉人交易的部族。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居于漠南北部,远离边塞,少有与汉地交流的草原部族。 身为少族长,拓跋沙漠汗看起来不过是下意识的言行举止,但却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只有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才有这等表现。 胡人仰慕汉家文化,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特别是西部鲜卑被凉州军如驱丧家之犬,几年的时间里,不知其数的丁口被掳作劳力。 中部鲜卑轲比能身死族灭,数万精骑葬送桥山与九原。 鲜卑最后一根嵴梁骨终是被冯某人打断。 檀石槐时代所缔造的鲜卑对汉人的心理优势,彻底破灭。 再加上季汉有着独步天下的产业链,生产出来的产品,如同磁石一般,紧紧地吸引着草原上的胡人。 从居延到九原,再从九原到平场,到处都充斥着操着混杂不清的汉话,学着不伦不类的汉家礼仪的胡人。 但若是没有专人指点,没有经过系统地学习,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像拓跋沙漠汗这般流畅自然。 冯某人心思转动,嘴里问道: “拓跋力微是你的大人?” 汉话里的大人与鲜卑话里的大人,意思不一样。 但拓跋沙漠汗熟知汉家礼仪,自然是听明白了贵人话里的意思。 “回贵人,正是。” “他的身体还好么?” “有劳贵人关心,阿耶现在还能骑马打猎,力气尚壮。” 听到这个话,冯某人不禁有些感慨: “我记得他比秃发匹孤也就是小了几岁,算算他也快要古稀之年了吧?没想到居然还如此康泰。” 拓跋沙漠汗能被拓跋力微派过来,自然不是普通之辈。 看到冯某人的气势,再听到对方提起凉州,而且口气似乎对拓跋一族很是熟悉。 再听到对方提起秃发匹孤,他的心里就是一动。 别人不知道秃发匹孤,但拓跋沙漠汗又岂会不知? 听说从拓跋部落分出去的秃发部,早些年已经在凉州依附了冯都护。 此时的他福至心灵,突然想起几天前在白登山山道记忆极为深刻的那一次相遇: 前几日前来平城的冯都护,可不就是姓冯? 一念至此,拓跋沙漠汗的心顿时就有些砰砰跳动起来。 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跳加速之下,气血有些上涌。 只见他有些试探着问道: “听贵人的口气,与阿耶相识?” 冯某人摇头: “不认识,但闻名久矣。” 现在凉州秃发部,正是分裂自拓跋部。 秃发部的大人秃发匹孤,原本是上一任拓跋部鲜卑大人拓跋诘汾的继承人。 谁料到半路冒出个天女之子拓跋力微。 为了天女口中所说的“子孙相承,世代为帝”,拓跋诘汾最后改变了主意,让拓跋力微做了部族的继承人。 拓跋匹孤不忿之下,于是与支持自己的族人向西出走。 然后遇到了冯某人,族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而留在草原上的拓跋鲜卑,其核心部族正是索头部。 拓跋鲜卑原本只是小种鲜卑。 但拓跋力微身为天女之子,自然不是草原那些普通头人所能相比的,也算是一位有雄杰之度的人物。 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诸部相互攻伐。 拓跋部同样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一场纷乱当中。 自知没有能力抵挡这一场纷乱,拓跋力微为了避免被灭族,便主动依附没鹿回部大人窦宾,同力抵抗西部鲜卑的侵犯。 在某一次的战斗中,窦宾失利,连战马也失去,只能徒步而逃。 在这个危急关头,拓跋力微把自己的俊马送给了他。 正是因为此事,窦宾深受感动之余,打算把自己的一半土地送给拓跋力微。 当然,拓跋力微肯定是极力的拒绝了。 于是窦宾便把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嫁给了拓跋力微。 同时资助拓跋力微前往漠南北部的长川立足。 别人都是拼了命想要南下,拓跋力微看似逆行的举动,实则给索头部找到了喘息和壮大的机会。 不但在未来的十几年里,避免了被轲比能吞并草原诸部落的兼并战争,同时也避免了卷入轲比能与南边汉人的纷争里。 他处战乱不休,索头部却是安稳地呆在长川,让不少鲜卑人前往投靠。 同时在轲比能被魏国所败,西部鲜卑被凉州汉人驱逐的时候,索头部又趁机吸收了不少逃亡的胡人。 这些年来,最先分裂出去的西部鲜卑几近灭亡,继檀石槐之后最强大的轲比能被灭族。 而居于漠南北部以拓跋力微所领导的拓跋鲜卑,却是日益壮大,不知不觉间,悄然控制了小半个漠南。 由一个小种鲜卑一跃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 对于这些情报,冯某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但他此时却是故意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拓跋沙漠汗: “不过,我听说,现在索头部有控弦之士十万,乃是草原第一大部落。” “你若当真来自索头部,又为什么会在山道被人为难呢?” 拓跋沙漠汗微微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个事都知道。 但一想起对方可能的身份,他很快释然了。 “贵人既然知道那天的事,想必也知道,那天在山道里为难我的人,乃是没鹿回部的人。” “那这个事就更说不过去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索头部与没鹿回部,乃是姻亲之族吧?” “贵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拓跋沙漠汗苦笑,“两部是姻亲之族没错,但没鹿回部的大人视我们如亲族,可他的两个儿子却未必。” 当年没鹿回部的大人窦宾,要把族里的一半土地送给拓跋力微,就已经让他的两个儿子窦速侯、窦回题心里有了隔阂。 更别说作为索头部曾经的宗主,如今却不得不仰拓跋力微的鼻息,那就更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努力奋斗翻了身,有人会觉得羡慕,有人会觉得励志,也有人会嫉妒,但少有人嫉妒如狂。 而一直位于自己之下的亲朋好友超越了自己,乃至成为自己都要抬头仰望的存在,那这心里的滋味,却又与陌生人不一样了。 更别说这位亲友当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曾借住自己家里。 他的事业启动资金,还是自己家里资助的,甚至愿赠对方一半家产。 现在对方发达了,数十亿身家,连个百八十万都不愿意给,这合理吗? 窦速侯、窦回题以为,当年拓跋力微先是依附自己的部落,算是自己部落的仆从。 仆从翻身成了主人,没有多少个主人心里会开心。 而且拓跋力微又是受了自己部落的恩赐,才能得到一块立足之地。 再说了,当年大人可是打算把部落的一半土地分给拓跋力微,可见对其恩赐之厚。 现在呢? 拓跋力微控制了那么大的土地,宁愿把草场分给前来依附的部落,也不愿意分出哪怕是一点土地给没鹿回部。 所以两人心里自然是忿忿不平。 现在在外面遇到了拓跋沙漠汗,故意刁难一番,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本就喝了些酒,再加上此时心情激荡之下,拓跋沙漠汗也是打开了话匣子。 但见他的面容有些愤怒: “大人十余年前领着族人前往长川,这十数载以来,一直大力推行德化,鲜卑旧部,仰大人之德行,故而来投。” “若是大人真如窦速侯、窦回题二人所愿,取他人之地,以供姻亲,那岂不是要坏了名声?以后谁还敢来投?” 冯某人点头: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如此说来,拓跋力微果真是草原上少见的远见之士。” 他又看向拓跋沙漠汗: “怪不得我一见拓跋郎君,就觉得与那普通胡人大不一样,原来是有这么一位大人,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一番话,既吹了拓跋力微,又捧了拓跋沙漠汗。 拓跋沙漠汗哪见过“巧言令色”这等特技? 当场就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同时心里又感到极是熨贴,莫名的就是有些感动。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屡屡被拒,心里一片灰暗。 此时骤然听到这等贵人如此称赞,若非身份不对称,他就恨不得引之为知己。 只是夸自己自然是不行的,但说一说自己的阿耶,却是无妨: “大人常言,他观前匈奴、轲比能之徒,苟贪财利,抄掠汉塞边民,虽有所得,而其死伤不足相补。” “其举更是招汉家之仇雠,百姓涂炭,此非长计也,故而大人这才派了我前来,欲与汉家交好,不欲行轲比能之覆辙。”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拓跋沙漠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后脸上又是露出苦笑: “谁料到唉!” 其实这等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毕竟交好汉人,并不是什么丢脸之事。 但凡在草原上壮大到一定程度的部落,每每感觉到自己有资格了,都会往中原派出使者。 除了檀石槐是个例外。 所以吃了西部鲜卑和轲比能的尸体红利,实力比原历史上提前膨胀的拓跋鲜卑,这一次也不过是按惯例行事。 当然,若是拓跋沙漠汗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没有用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对面的贵人,那就更加真诚了。 只是冯某人十六岁跟诸葛老妖极限拉扯的时候,拓跋沙漠汗还在骑小羊练骑术呢。 现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会在拓跋沙漠汗面前露出破绽? 但见冯某人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怪不得我听说,前几日有人数次想要求见护鲜卑校尉, 原来是拓跋郎君啊。” 然后他举杯轻抿了一口酒,指了指拓跋沙漠汗,戏笑道: “只是这个事,拓跋郎君却是找错了人啊,护鲜卑校尉,少有在城中,多是在城外领兵。” “城中的主事者,乃是护鲜卑校尉府长史,拓跋郎君前来办事,怎么连这等重要事情都没有提前打听清楚?” 拓跋沙漠汗闻言顿时就是一怔: “这样吗?原来我屡求见而不得,竟是如此?” 拓跋沙漠汗连忙对着冯某人行礼: “某苦求而不得,没想到竟是没有寻到门路,如今得贵人提点,实是感激不尽!” “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算什么提点?”冯某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我对校尉府还算是熟悉,所以知道其中的门道罢了。” 此话看似轻描澹写,但听在拓跋沙漠汗耳里,却是让他差点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果然,这位贵人,身份绝对不一般,绝对是值得结交的人物。 就算他与冯都护没有太大关系,恐怕也是一位极有权势之人。 要不然,他如何知晓护鲜卑校尉府的事情? 确定了这一点,拓跋沙漠汗下意识地就是想着寻找话题,欲与对方拉近关系。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冯某人就又问了一句: “只是有一事,我有些好奇,想问一下拓跋郎君。” “贵人请讲。” “如今天下三分,汉魏吴鼎立,吴国自不必说。你们族里,是欲与大汉交好,还是另派他人前去魏国?” 拓跋沙漠汗一听,登时瞠目结舌,呐呐不敢言。 章节目录 这段时间比较忙 虎女想换辆新车,这段时间一有空就拉着我,带上小姨子去4S店看车,去车展凑热闹。 身心俱疲的我得想个办法,劝她尽快定下来。 江湖救急! 《蜀汉之庄稼汉》这段时间比较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71章河东异动 面对贵人那如炬般的目光,拓跋沙漠汗虽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但最终还是不敢隐瞒: “贵人明见,几年前我确实曾被大人派去洛阳,没想到才到边境,就听闻大汉与魏国正在交战。” “那时听说并州战乱,幽州亦受到波及,全境戒严,不许进出,故而我只能滞留边塞良久。” 拓跋沙漠汗说着这桩旧事,心里不由地有些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当时没有能进入魏国境内,若不然,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局势变化这么快,真要入了魏境,怕是再难入汉境啊。 可能是怕贵人误会,拓跋沙漠汗又急忙解释道: “直到后来,我听说大汉大败魏国,这才急忙折返回族里,言明中原大势,力劝大人交好大汉。” “好在大人贤明,听从了我的意见,所以这一回,我就是代表大人过来,与大汉交好。” “只要大汉愿意承认索头部是草原主人,拓跋鲜卑愿作大汉的臣属,年年进贡。” 冯某人只不过也是信口一诈,没想到居然能让拓跋沙漠汗说出这番话来。 他略有惊异地看了一眼拓跋沙漠汗。 若非他知道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的故事——准确地说,是对天女之事有所怀疑——说不得就要被拓跋沙漠汗的言辞打动了。 毕竟这些年来,莫说是草原上的胡人,就是远在海外的倭人,都认为魏国是中原正统。 听说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早些年还曾派人到辽东,欲彷光武皇帝旧事,行朝贡求册封之事。 后来使者到了辽东,才知道中原已然换了主人。 直到在曹叡死的前一年,卑弥呼又重新派人到了中原。 听说曹叡得闻海外之国前来朝贡,还特意给卑弥呼封了一个“亲魏倭王”称号。 只是这大概是曹叡生前的最后一件值得宣扬之事。 因为给邪马台国册封之后,魏国天子就被冯某人吓得出逃洛阳,巡视许昌。 很明显,那个卑弥呼女王没有拓跋沙漠汗这般幸运,避开了魏国这个坑。 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没有天女这个事情,草原上的大部族认可大汉,愿意向大汉称臣进贡。 这对于一心想要兴复汉室的季汉君臣来说,怎么也说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操作好了,说不定还能宣扬一番。 看到贵人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拓跋沙漠汗生怕对方心怀芥蒂,连忙说道: “我知道大汉正与魏国交战,相互攻伐,为了表明诚意,我们部族愿意彷南匈奴旧事,听从大汉的召唤,派出族中勇士,帮助大汉平乱灭贼。” 拓跋沙漠汗不说这个话还好,他这么一说,贵人的目光就更加古怪了。 他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部族这么做,为了什么?” 拓跋沙漠汗听到贵人这么问,脸上就是有些悲天悯人的神情: “现在草原年年有白灾,百姓早就困苦不堪,鲜卑各部落又相互征伐不休,更是让百姓流离失所。” “大人虽给了百姓一方安宁,但终是苦于物资短缺。吾听闻,大汉在明君贤臣的治理下,人人衣食富余,天下莫不望之。” “例如那毛料烈酒等御寒之物,更是为大汉所独有。拓跋鲜卑虽胡夷,但族中亦有些牲畜。” “更听闻大汉常年愿以高价收羊毛,故而部族愿意拿牲畜羊毛换取大汉之物。” 态度很诚恳,话也说得好听。 只是说得似乎是正确的废话。 “就算你们不派出族中勇士帮助大汉,但只要来平城,这些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 冯某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们这些所求,岂非是多此一举?” “不一样。”拓跋沙漠汗摇头,“我知道,大汉每年有不少商队进入草原,与各部落交换货物。” “可是我们拓跋鲜卑多是在漠南北部放牧,很少有商队到达那里。” “而且除非是族里特意组织马队南下,否则依附我们的那些小部落,根本没有能力越过南边的部落地界,来到平城,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拓跋沙漠汗叹一口气: “贵人也知道,前几日就算是我,也曾被人在山道上刁难,更遑论那些小部落。” “但若是大汉组织商队进入草原,那又大不一样。除了马贼,没有多少部落会故意为难商队。” 拓跋沙漠汗认真的看向冯某人,“所以我的意思是,若是大汉能派出大商队,再往北走得远一些,那就最好不过。” 冯某人却是不为所动: “若是你们部落是在漠南北部活动,那又怎么说能越过漠南南部,帮助大汉平灭魏国?” 拓跋沙漠汗连忙说道: “魏国势大,平灭岂是在旦夕之间?更兼大汉近年才刚收了并州关中之地,想来这几年亦是要安抚新得之地的百姓。” “同时将士征战,亦要休息,故在小人想来,这几年大汉当不会大动刀兵。” “正好趁着这个空隙,大汉得索头部的牲畜,特别是马匹,得以蓄力向东。想来大汉在边塞设立榷场,亦是有此意吧?” “而索头部,也能得大汉之资助,全力向南,只待时机成熟,大汉从西向东,拓跋由北向南,夹击魏国,又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这些话,拓跋沙漠汗有些希冀地看着贵人。 冯某人却是不接这个话,他只是笑笑: “这个话,算得上是你们族里的机密打算了吧?你这样说出来,不怕泄密吗?” 拓跋沙漠汗慨然道: “若是无贵人指点,吾此番便是无功而返,族中就算是有再多的打算,又有何用?” 说着,他又看了几眼冯某人周围的侍卫: “况且小人看贵人身边的随从,非是普通人。小人在山道被人刁难的时候,正逢有一支汉军经过。” “那支汉军,在吾看来,乃是世间少见的虎狼之师,那些将士,倒是与贵人身边的随从颇有些相似之处。” 话里有九分真,剩下一分是试探。 拓跋沙漠汗此时此刻,肯定不会放弃对眼前之人的猜测。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冯某人根本没有接他这个话头,而是提醒道: “拓跋郎君身负族中重托,出门在外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毕竟人心隔肚皮。” “何况你我初次相见,我不过是随口提醒罢了,拓跋郎君却是全盘托出。” “要是此事出了什么差错,那我这个好心,可就是变成居心不良了。” 拓跋沙漠汗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道谢: “谢过贵人提醒。”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步伐匆匆地进来,张嘴喊了一声:“山……” 然后又突然顿住,看了拓跋沙漠汗一眼。 贵人示意来人到跟前说话。 来人走过去,弯下腰去,不知道在贵人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贵人,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来:“走!” 竟是连告别都没有,就带着一众随从,呼啦啦地走了。 拓跋沙漠汗心头一动,连忙跟着追到门口,看着对方果然是朝着护鲜卑校尉府而去,脸上不由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另一边,冯都护才迈入校尉府,校尉府长史张远早就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山长。” “怎么回事?” 冯都护一边向校尉府里面走,一边问道。 他的脸色严肃,似乎离开食肆时的举动和神情,根本不是在作戏。 “河东传过来的消息。” 张远跟着冯都护的步伐,甚至开始有些小跑: “魏都督去了上党,同时下令征东率军向东移动,目标还不确定。” 张远脚上不停,嘴上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快如连珠地说出这句话。 让冯都护脚下微微一停,然后又是加大的脚步,进入屋内: “地图!” 上党是魏延打下来的,他对那里最是熟悉,再加上又是与魏国的开国之地邺城遥遥相对。 而且上党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独立的地区。 所以河东都督府成立后,为了统一协调对魏国的防务,把上党并入了河东都督府的防区范围。 要说邓芝这个右卫将军兼领并州刺史也真是有些无奈。 并州看着大,但西边被九原都督府割去了近小半个州,北边的雁门郡若非兴汉会,说不得就是个无人区。 而河东都督府成立后,又把上党拿走了。 幸好并州的郡治太原郡,算得上是并州的核心精华地区,没有敢动它的主意。 再加上邓芝虽有些卷恋权势之嫌,但终算是坚贞简亮,临官忘家之辈。 不管是雁门郡,还是九原都督府,只要当真能发展起来,他身为并州刺史,自然都是要沾了功劳。 所以倒也没有太大的不满。 唯独听说对上党之事,有些难以释怀。 不过邓芝性情刚强骄傲,在这个事情上,却是遇到了一个更加骄傲,而且性情恶劣,又不愿意讲道理的魏老匹夫。 再加上这又是宫里的决定,邓芝就是再难释怀,最终也只能是无奈接受。 不过相对于邓芝,冯都护此时更是有些怒火在眼中跳动: “魏老匹夫在这个时候调动河东都督府兵力,想要做什么!” 太行八陉中的轵关陉,是从河东入河内最重要关道。 而欲从上党入河内,则要通过八陉中的第二陉:太行陉。 太行陉北起于高都即后世的晋城。 而高都,则是上党唯一一座还有魏国手里的城池。 当年魏老匹夫攻伐上党时,蒋济为了守住河内的北大门。 不惜违背魏国的驻军不得随意越界的规矩,派兵沿着太行陉北上,守住高都。 当然,这里也有司马懿的建议——司马懿的这个建议,估计至少有一部分是不想自己的老家被抄。 但蒋济此举,却被许昌的曹爽看作是投靠司马懿的举动,最后逼得蒋济当真与司马懿兵合一处。 而河东向东而行,进入上党,正好也经过高都的范围。 可以说,高都是河东河内上党三地最重要的战略交汇之地。 白起当时正是控制了轵关陉,切断了赵国从河内支持上党的路线。 同时再从河东派兵向东攻掠上党,两国主力正是在高都县与泫氏县即后世的高平之间的地带相持拉扯。 最后赵国战败,被坑杀四十万,彻底失去了与秦国争天下的希望。 对这么重要的战略地带,冯都护早不知看过了多少遍。 魏国控制着高都,河东与上党之间的联系通道,就如同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不吐不快。 除非绕路北上,先到太原郡,再从太原进入上党,这个路途可就远了。 现在魏老匹夫去了上党,又让姜维领兵向东,冯都护仅仅是扫了一眼地图,目光就落在高都上。 “河东的消息,是长安转送过来的,还是直接从河东送过来的?” 冯都护死死盯着地图,良久之后,这才突然问了一句。 “回山长,是直接从河东送过来的。” 校尉府的长史张远,此时似乎又回到了跟在山长身边当参谋的日子。 “谁让送过来的。” “是河东典农中郎将。”张远舔了舔嘴唇, “中郎将说河东盐湖靠近轵关,偏偏又是供应关中与并州盐巴的重要之地。” “他担心若是兵力不足,贼人从轵关出来袭扰盐湖,影响甚是恶劣,所以这才向派人过来说明情况。” 冯都护闻言,一直阴沉着的脸,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石包?他很不错,仅是担任典农中郎将,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典农中郎将虽然主要是典农,但好歹也带了个将字。 特别是他这个典农中郎将,还负责看管河东盐湖,直接就掐死了河东世家大族依赖的一条重要经济来源。 也算是了却当年走私贩立下的宏大志愿。 虽然他没有资格对河东都督府的调兵指手划脚,但却能以影响农事和盐事的理由,隐晦地提醒冯都护。 冯都护把手里的炭笔丢到桉几上,说道: “给征东将军即姜维送个信过去,问问魏延打算让他做什么。” 考验姜维立场的时候到了。 按流程,应当是都督府先禀报长安,长安再派人送到在外巡视的冯都护手上。 河东都督府的异动,现在到了哪里还不知道。 说不得,魏老匹夫就是想着趁着冯都护在外,不能及时得到消息的空隙,想要搞些事情。 更别说现在大汉上下,不少人已经开始对魏国产生了轻视之心。 魏老匹夫的动作,说不得是得到了长安某些人的支持。 是,上党是你魏延打下来的,你可以借此发挥。 但别忘了,河东还是我冯某人钓鱼的地方呢! 更别说,中都护可是有都督中外军事的权利! 章节目录 第1172章反思 冯都护出巡北地,本意是为了巩固九原与雁门。 毕竟他可不想才饮马大江,一回头突然发现汉胡之间,又来一次前汉初期的局面,那就真是要丢完穿越者的脸面。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统一天下,已经很丢人了。 而且这一次北巡,也未必没有暂时避开敏感时期,免得与宫里那位激化矛盾的想法。 只是让人没有 《蜀汉之庄稼汉》第1172章 反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73章联手 冯都护在视察了必要工作进程之后,决定提前结束自己的北巡之行。 表面上看,是因为拓跋鲜卑的出现,原本对幽州方向进行调整的打算出现了意外因素。 所以冯都护需要回长安,与左右夫人重新商量,如何部署幽州边塞计划。 在平城继续等半个月后就要从塞外回师的刘浑和秃发阗立等人,有点浪费时间。 但实际上,身为大弟子,张远知道,山长这一次着急赶回去,更重要的是受到了河东之事的影响。 跟随山长征战这么多年,张远自然熟悉阵前之事。 所以他知道,从调动兵力到开战,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魏都督真的想要对高都动手,那么河东在秋末调动兵力,真正交战可是要在入冬之后了。 虽然张远认为这个可能性不高。 但他也知道,朝中的事情,远比阵前排兵布将复杂得太多了。 而且这个世上,有一种可能,叫万一。 山长身负重任,真有一丝差池,则不知有多少人受到牵连,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 临走前,冯都护召来护鲜卑校尉王平与长史张远,亲口吩咐道: “雁门胡人虽已不足为害,且与魏境有山险之隔,但立足此处,可减少魏贼幽州战马来源。” “看似无伤敌之功,但实则有弱敌之效,而此举需要抚胡以利害,又需要慑贼以精兵。” “更别说工坊矿场等地,多是胡人,皆需要防备,以免肘腋生变。故而军中之事,万不可松懈。” “你等二人,皆是我最信重之人,一定要精诚合作,有什么事情,多商量着来。” “若是事情定不下来,无论大小,就派人送信到长安询问于我,万不可觉得是小事就湖弄一番。” 若说赵广与冯永是通家之好,那么王平父子,说好听点是与冯都护则是荣辱与共。 说难听点,就是冯都护的党羽——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因为从结识冯永时起,王平父子的每一步升迁,可以说都是受到冯都护的提拔。 冯都护身位权重,王平父子则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冯都护身败名裂,王平父子则是必然要受到清算。 王平本来就是谨慎之人,此时再看到冯都护如此郑重吩咐,心里一凛,连忙站起来表态: “中都护之言,末将必定会牢记于心。” 张远也站了起来,犹如旧日在学堂时聆听山长授课时: “山长教诲,学生一日不敢忘。” 向两人强调了雁门的重要性,冯都护没有再过多停留,开始南下,过雁门塞,向着太原前进。 虽然有心要赶回长安,但太原是并州州治,且邓芝是以右卫将军的身份出任并州刺史。 再加上现在的并州刺史府长史又是诸葛乔。 冯都护就算是再心急,也要在太原逗留,与邓芝与诸葛乔见上一面。 邓芝是大汉丞相时的老人,一向推崇大汉丞相提倡的务实与简朴。 而诸葛乔就更不必说了。 再加上现在并州又不是什么富裕之地,对于刺史府排名最前面的两位老大来说,中都护也不是什么外人。 所以刺史府只是简单地给冯都护举行了一场洗尘宴。 刺史府的主要官员到场喝了两杯酒,就纷纷识趣主动告退。 最后只剩下邓芝与诸葛乔时,让人撤下残羹冷炙,重新摆上一些酒菜,这才算是三人真正的宴席。 三人都是自己人,邓芝也就不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就开口问了一句: “前几日才听说贤侄到了雁门,巡视北地,怎么这么快就要赶回长安?” 都督中外军事的中都护巡视北地,可不是说走马观花,公费出游到边疆游玩。 而是要检查关塞,视察边军,了解边塞胡人的情况,同时还要对边地所存在的问题进行解决。 再加上冯都护又有平尚书之权,所以对边地的民政也有权进行整治。 更别说雁门那边,对幽州的贼人一直有所行动。 冯都护仅仅是在雁门呆了不到十日,就匆匆南下,这本就是不太正常。 “永出来时,府上的夫人已经怀胎两月有余,此番赶着回去,正是挂念夫人,儿女姿态,邓公莫要笑话才是。” 邓芝与诸葛乔闻言,连忙道喜: “原来是府上有喜,恭喜冯君明文了!” 邓芝捋了捋胡须,眼中闪着好奇: “早年就有传闻,说冯君手里有秘方,贵府上已有一女五子了吧?没想到现在又多出一个,莫不成这传闻是真的?” 冯都护有些尴尬地笑而不语。 什么一女五子? 明明是一女六子。 还有一个关胜呢。 关将军与花情妇名下的儿子小名阿知,大名关胜。 取关中一战大胜之后所生之意。 一向有君子之风的诸葛乔,在这种私密场合,似乎也放开了许多。 他不等冯都护作答,抢先说道: “此事是真的,我知道早年的时候,关安国与张兴武两人即关兴和张包,都曾从明文手上拿到过秘方。” 冯都护本想说那是以讹传讹,但诸葛乔都这么说了,再想起自己确实曾送过两位舅子哥一份不是秘方的秘方。 最后只能装傻呵呵一笑。 邓芝闻言,指了指冯都护: “不厚道啊冯君!” “邓公此言何意?” “关安国与张兴武二人,确实与冯君是一家人,但维哲即邓良,邓芝之子与冯君也算是兄弟吧?” 冯都护答道: “吾与维哲自然算是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你也当知晓,他现在才有一个女儿,子嗣有些困难,你有这生子秘方,也不说帮他一把?” 女儿有什么不好?我想要都要不来呢。 冯都护这个话,只能是在心里滴咕。 真要说出来,说不得邓芝还以为他是在炫耀。 “这所谓的生子秘方,其实医学院里也有,只要维哲前去询问一下,自然就能知晓。” “若是他们夫妇能一起前去检查一下,自然最好不过……” 话未说完,就看到邓芝的神色有些不对。 想想邓良既然能生下女儿,身体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医学院里的那一份是我传出去,算是比较简单。” “不过维哲最后先达到医学院里的要求,我再给他一份更完整的。” “那样一来,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现在的人都喜欢喝酒,特别是阿梅改进了酿酒方式,提前出现了蒸馏酒。 喝得太多,肯定会影响到生育。 这个问题,还是得注意一下。 大不了到时候再给邓良传一份芍药天女的锻体术,别的不说,对夫妻房内交流时的耐力还是有帮助的。 得到冯都护的保证,邓芝这才喜笑颜开。 他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但眼看着唯一的儿子血脉稀薄,心里自然是焦虑。 “那我就先替犬子谢过冯君。” 邓芝算是冯都护的前辈,居然主动举杯向冯都护示意。 “自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 “冯君这个话,听着让人顺心!” 邓芝一竖大拇指,然后一饮而下。 吐出一口酒气,邓芝再次看向冯都护: “冯君此次匆忙赶回长安,除了担心妻小,是否还因为担心河东之事?” 冯都护闻言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诸葛乔。 诸葛乔也默默地向冯都护看来: “明文,阵前之事,我确实不太了解,但我好歹也曾是军中的粮草官,故而略知冬日里出兵的难处。” “这河东欲出兵之事,你当真不知耶?” 按理来说,身为大汉丞相之子,诸葛乔自是应当站在皇家这一边。 但在他看来,大汉据巴蜀之地一州之地,鲸吞凉并雍三州,天子得以还旧都,自家大人与明文居功甚伟。 更重要的是,自家大人死前,亲自点名让明文做接班人。 说明大人相信,继还于旧都之后,明文能替他完成兴复汉室的遗愿。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相比于魏延,他更相信明文这个阿弟。 “河东调兵之事,未必一定是要出兵。” 冯都护却是摇头: “再说了,河东调兵的时候,我正好从九原赶往雁门,从长安送出去的公文,说不定是送到九原去了,我没收到也很正常。” 诸葛乔是个君子,但并不代表着他是个傻子。 虽然冯都护没有明面做出回答,甚至还有给河东辩护的意思。 但诸葛乔却是听出来了,河东之事,自己这位阿弟,是真的没有得到消息。 他盯着冯都护,继续问道: “魏都督调动河东兵力,如果不是出兵贼境,那就是改变河东原有的兵力布置。” 诸葛乔脸上有些担心的神色: “明文觉得魏都督的调动,合不合适?” 冯都护有些苦笑: “阿兄这是在为难我了。我也只是和你们一样,知道河东调动兵力的迹象。” “但是如何调动,魏文长的意图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如何评价?” 上党名义仍是属于并州,上党有异动,肯定是要知会刺史府的。 所以并州刺史府内讨论这个事情,并不算是越界。 只是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诸葛乔脸上的担心不消,反而是更加增添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甚至眼中还多了一些暗澹。 看来阿弟是真的不知道河东的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才去世几年啊? 他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汉室复兴大业,居然就发生了这等让人不安的苗头。 唉…… 正当诸葛乔心事重重的时候,邓芝一脸不屑地说道: “他魏延不过是仗着军中的资格老一些,才能登上高位。” “真要论起领军之能,天下能与冯君相比者,有几人?他有什么本事改变冯君在河东留下的布置?” 冯都护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邓芝。 这个话,算不算是邓芝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因为他也算是季汉的老资格了。 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没多少人敢跟他比资历。 再加上邓芝镇守一方,性情刚直,能被他看上眼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 甚至连朝中名义上排在第一位的老臣刘琰都不在他眼里。 但他如此这般称赞冯都护,确实难得。 只是冯都护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邓芝这根本就是看不惯魏延。 当然,最大可能是魏延所领的河东都督府,割走了上党之地——虽然上党仍是在并州名下,但话语权却是在都督府。 上党有了功,并州刺史捞不到好处。 上党出了事,并州刺史要帮忙擦屁股。 入他阿母的! 凭什么? 所以冯都护怀疑,邓芝这是打算和自己联手? “邓公过奖了,算起来,我不过是后进之辈,可当不起邓公如此夸耀。” 虽然冯都护很乐意,但还是要脸面地惯例性地谦虚一下: “我在河东的布置,已经是早两年的事情了,世上之事,岂有一劳永逸之理?” “如今河东,与往日当有不同,故而魏都督调整布防,说不定也有他的道理。” 邓芝听到这个话,认真地看了看冯都护,似乎想要从他的脸色上看出话里的意思。 只是冯都护素来有巧言令色之称,又有深谋远虑的鬼王称号,自然不可能让人轻易看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邓芝看不出什么异常,最终只得叹道: “也罢,既然冯君如此说了,那这一回,就算是暂且便宜那魏延了。” “不过他这一次擅改河东布防,日后无事还好,真要出了事……呵呵!” 邓芝冷笑一声,“看老夫如何上奏天子,追究此人的责任。” 冯都护眼眸低垂,语气平澹道: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若是魏文长当真轻兵冒进而出了什么闪失,不用邓公上奏,我身为中都护,也是要亲自追责的。” “哦?”邓芝闻言,目光一亮,指着冯都护哈哈一笑,“要不说冯君是深谋……” 话未说完,意识到不对,他又立刻顿住,会意道:“老夫明白了。” 邓芝捋了捋胡须,叹道: “老夫虽年老,但这脾气啊,看来是改不了了。” “冯君年纪不大,但却是比老夫更适合朝堂啊。” “不过老夫倚老卖老,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日后若是冯君需要帮忙,记得尽管开口就是。” “永在这里,先谢过邓公。”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此时的皇权思想,远没有达到后世明清时代那种程度。 故而有“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之说。 高皇帝与众功臣行白马之盟,事实上就是董事长给元老经理们分红分股权。 刘氏占了大头,但同样也要承认了元老经理们的功劳, 保障他们的利益。 若不然,吕氏乱政时,人家凭什么站出来,维护刘氏基业? 更别说到了季汉,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现在的小胖子,从未亲自领过兵,季汉却能独天下形胜之利。 这些可都是群臣众将共同努力奋战而来。 哪一个不是认为自己在季汉公司里有一份自己的红利股权? 若是宫里纵容某些人坏了眼下的大好局势,那就不要怪底下的经理们起来闹事。 魏延是孤臣,孤臣容易得到信任,这个话确实没有错。 但真要出了差错,同样是最容易被群而攻之,从而被上位者轻易抛弃。 再说了,河东都督府所面对的,可是司马懿。 司马懿在关中一战,被大汉丞相与凉州刺史联手撵着跑,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家是个无能之辈。 冯都护目光冷幽,希望魏延有些自知之明才好。 ps: 买个鸟的新车! 才刚提了两天的车,我看天气太热,就寻了个机会把车子挪到阴凉处,谁料到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划了一条半指长的划痕。 虎女怪我不应该挪车,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 我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不就真成了穿越者了? 入他阿妹的! 身外之物,一个代步工具而已,就这么点事情,居然跟我吵架,还骂我? 家里摆个死人脸给谁看? 还摔门? 以后老子一定要攒钱自己给自己单独买一辆,再不碰她要用的车。 不然老子就是狗! 章节目录 第1174章另起波澜 从太原郡顺着当年关将军突袭河东的路径南下,沿汾水,过西河郡,平阳郡,到达河东。 此时的河东都督府,魏延去了上党,姜维领兵向东,驻于濩泽县。 濩泽这个地方,乃是古时名地。 有“舜耕历山,陶于河滨,渔于濩泽”之说,也有“天子周穆王休于濩泽”之载。 还有商汤析城山祷雨获得休应,作大濩乐以庆祝的史载。 姜维驻于此地,虽说可以随时回头兼顾轵关。 但进逼太行陉北端关口高都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了。 得知此事的冯都护,面色变得阴沉。 大汉想要从河东出兵打下轵关,确实不太容易。 而河内的魏军想要从轵关出来,进入河东,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毕竟在河东这种平地,大汉铁骑有着强大的优势。 特别这两年雁门那边不断想办法削减幽州的战马来源。 冯都护相信,司马懿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肯定不敢在河东与大汉铁骑正面碰撞。 但这并不是减少对轵关兵力防守的理由。 “所谓制敌而不制于敌,就是要调动敌人,而不是让敌人调动自己。” 冯都护看着眼前的地图,略有恼怒: “姜伯约移军濩泽,看似两头兼顾,实则却是被夹于两头之间。” “若是被高都的贼人拖住无法及时脱身,贼人再趁机分兵从轵关出来,则河东有险。” 魏延不可能过来迎接冯都护,姜维又受魏延之命,也没有办法抽出身来。 故而前来迎接的,只有河东太守蒋斌蒋琬之子,以及冯都护忠实的狗腿子石包。 石包的新官职还没有任命下来,所以眼下仍是典农中郎将的身份。 不过他已经听到风声了。 几十年贫困潦倒的蹉跎,一朝遇见冯都护,彻底翻身。 这已经不叫宿愿得偿,而是眼前所得,已经比宿愿还多得多。 狗腿子算什么? 就是当个舔狗,那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石狗腿连忙附和道: “中都护说的是,末将正是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才咳咳,只是奈何人微言轻,唉!” 石包的德行可能有些不修。 比如说贪财,略有好色。 但才能确实是出众的。 虽然以某种方式向冯都护暗中提醒河东的异常,有趋炎附势之嫌。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提醒,确实是及时且必要的。 反而是河东太守蒋斌,早年与冯都护曾有过些许的不愉快。 幸好他的大人蒋琬,在冯都护两次成亲时都是媒人,两人私下里的关系算是不错。 更重要的是,蒋斌自己也知道,自己能成为河东太守,正是因为冯都护的举荐之故。 所以两人早年的那点不愉快,已经算是烟消云散。 此时听到冯都护如此断言,蒋斌开口解释道: “魏都督曾有言,河东与关中不过一河之隔,就算是征东将军没能及时回转,长安也能派禁军渡河,支持河东。” 冯都护瞟了一眼蒋斌,目光闪了一闪,若有所思。 这个话,听起来是给魏延辩解,但实际上是透露出一个信息: 魏延的这一次调动,不仅是得到了宫里的同意,甚至还可能得到了宫里的大力支持。 冯都护心里不由地又暗骂了一句:淦! 南军和北军,再加上一个虎骑军,是长安禁军的三大主力。 同时也是稳定关中的基石。 更是大汉的战略机动总预备队。 但凡要调动长安禁军,最低也是要进行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 若是禁军三大主力全部出动,那么就算不是到了国危邦难的生死关头,也是到了影响大汉某个走向的时候。 说出禁军可以随时东渡大河这种话,若仅是魏延没有自知之明,认为朝廷会给他兜底。 对于现在的冯都护来说,那还能算是勉强接受。 但若是宫中当真想要支持魏延想要在长平之战旧战场,和司马懿打一场中等规模以上的战役。 而且还是在冯都护外出巡视,没能及时得到消息这种巧合的情况下。 这才是最大的坏消息。 冯都护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蒋斌: “河东除了调动兵力,粮草方面呢?有没有大规模调用的情况?” 魏延不在无所谓,反正冯都护也不想见那个老匹夫。 姜维过不来也无所谓,反正冯都护现在也不想让他为难。 但蒋斌好歹是河东太守,就算是不能知道太多的军中之事,这粮草后勤之事,总还是要地方官府配合的。 若不然,大汉将士再厉害,也不能饿着肚皮上阵杀贼。 “除了一开始调用过一些粮草,到现在为止,倒是没有征用地方上的存粮。” 河东乃是天下有数的重郡。 天下大乱以前,三河之地当属河南为最。 但大乱之后,河东的战乱,反而是比其他地方更少一些。 所以三河之地,河东反而成了人口最多的地方。 就算是今年有春旱,但一来河东河流众多,又处于大河边上,耕种极有优势。 而且现在纳入了大汉的管理,有了新型水车,旱情的影响自然要比别的地方小得多。 正是因为种种原因,河东的存粮,一直不算少。 现在魏延调动兵力,却又没有要征用地方存粮迹象。 这让冯都护又有些疑惑起来。 这老匹夫难不成当真是想重新调整河东和上党的布防? 而不是想要出兵? 冯都护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相对于出兵,这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 大不了看成是魏延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从蒋斌嘴里得知魏延所言,让冯都护又有些隐隐的担心。 长叹了一口气,想起当年自己初至河东时,左有蒋济,右有司马懿,后有幽州威胁退路,犹能安坐大河边钓鱼。 没曾想,如今河东重归大汉数年,自己旧地重游,却是如此心神不安。 “河东乃是关中之屏障,河东若是有失,则长安不稳。” 冯都护看向两人,叮嘱道: “何况对面的司马懿,并非等闲之辈,你们告诉征东将军,若是河东有异,一定要及时上报长安。” 魏延是指望不上了。 丞相生前,一直把魏延留在身边,除了是看重他的勇武,未必没有看住他的意思。 因为魏延此人,自视甚高,再加上性子太过桀骜不顺。 有人能压得住他还好,若是没人能压得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白了,此人就是一把双刃剑。 现在丞相没了,宫里还把他放到河东来,冯都护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让石包出任征东将军参军,正是为了派到姜维身边,以便能及时掌握河东的动静。 算是勉强上一道保险吧当然,更多的是心理安慰。 虽然一直想着早日回到长安,但冯都护还是在河东呆了一段时间。 甚至前往河东最靠近轵关的垣县巡视一番,以示威慑之意。 冯都护现在还不知道魏延为什么改变河东的布防。 也不知道他对轵关以东的河内魏军有没有后手。 但冯都护这一番巡视,至少可以让蒋济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在河东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冯都护这才西渡大河,回转长安。 这么一耽搁,回到长安时,已经是延熙四年十二月最后几天了。 此时的关中,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 长安城的未央宫内,冯都护在某个偏殿见到了阿斗。 “臣永,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明文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阿斗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冯都护: “我在这里见你,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外人,不须拘礼,来来来,快坐。” “谢陛下。” 阿斗连忙摆了摆手: “喛,说了不用这般多礼,你此番出巡北地,为国操劳,要说谢,那也是我谢你。” 阿斗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冯都护,语气中带着感叹: “明文脸上颇有风霜之色,看来这次出巡,是真的辛苦了。” “天气寒冷,这是我让人特意熬的热汤,快喝。” 说着,阿斗示意冯都护桉上的汤水。 “谢” 看到阿斗眉头一皱,冯都护把后面的放咽了回去,端起碗一饮而尽。 阿斗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明文,北地边境,可还安稳?” 阿斗看来是真的有了长进,知道主动问起国事。 换成以前,说不定对北地那边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 冯都护连忙坐直了身子,把自己此行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 大臣出京办事,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要交差,所以必须呆在驿馆,随时听候皇帝的召见,不能回家或者去别的地方。 至于像冯都护这样,天子早早在宫里等候消息,才刚进入长安城,就直接到宫里召见,那是特例。 听到草原上有胡人不惜从远处来投,阿斗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再听到幽州战马告急,阿斗已经是眉开眼笑,对着冯都护说道: “明文深谋咳,深思远虑,贼人中计犹不自知,这一招果然是大妙!” “陛下过奖了,臣不过是利用胡人的贪利之心罢了。” 冯都护谦虚道: “想那幽州的贼人,东边有辽东公孙氏袭扰,西边有大汉威压,只要像现在这般徐徐图之。” “依臣看来,最多不过三四年,贼人军中,怕是再无战马补充。” “到时只待时机成熟,大汉挥军东进,河北与遗愿必能一鼓而下。” “如此一来,陛下完成先帝遗志,必不远矣。” “若是真如明文所言,那吾此生,亦无憾矣!”阿斗情不自禁地说道,“吾有明文,如小白得管仲是也。” 冯都护连忙又称不敢。 “陛下,臣到了太原以后,曾得到消息,说河北冀州亦是受灾严重,有不少百姓不惜越过太行险径,前来投靠大汉。” “照此看来,民心在汉啊,故而臣以为,当今应以励精图治为要,特别是要治理好并州关中这些新复之地。” “特别是大汉这些年来,连番大战,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需要休养,亦不宜大动刀兵。” “若是并州关中治理成功,大势所压之下,河北贼子不战而降亦可未知。” 阿斗听着前半句还好,一听到后面,脸色就是有些许尴尬的神色: “明文,呃,所言甚是有理。” 冯都护什么人? 他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欺负老实天子的。 此时一看到阿斗的神色,他就猜到了几分。 心里顿时就是有些惊怒交加。 他妈的! 魏延那老匹夫还真想要出兵? “咳,明文啊,其实呢,你在北巡的时候,吴国的孙权,送过来了一封密信。” 冯都护一怔:“孙权的密信?” “正是。”阿斗点头,“孙权想邀请我们,明年四月,共同出兵,夹击魏贼。” 听到这里,冯都护已经明白了几分。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居然还有孙十万牵扯其中。 “陛下答应了?” “汉吴两国同盟,相约伐贼,如今吴国主动邀请,若是大汉不答应,怕是说不过去。” 毕竟兴复汉室的政治正确上头压着呢。 “正好魏老将军到了河东之后,派人送来了一份奏章。” “魏老将军以为,想要从河东出兵收复中原,无论是河南还是河内,皆有贼人重兵把守。” “而邺城方面,却是兵力空虚,与其从河东出兵,还不如从上党出兵,直捣贼人都城。” “我与皇咳,与朝中重臣商量了一番, 觉得有些道理,可以一试,而且可以给吴国一个交代。” 阿斗说到这里,目光游离,左右顾盼,就是不敢看冯都护。 他妈的! 冯都护差点血气上冲脑溢血。 “孙十万今年还要靠我们救济呢,明年他哪来的粮食出征?” 气急败坏之下,连孙大帝的专用外号都被冯都护喊了出来。 也就是这里没有外人,要不然,真要传了出去,冯都护一个藐视吴国天子,恶意破坏汉吴联盟是跑不掉了。 阿斗的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 说正经事呢! 他很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号应该是从皇后那里听到的,而皇后,则是从右夫人那里听到的。 “从江东传回来的消息,吴国虽遭旱灾,但是正常征收赋税,而且他们准备铸大泉五千,以储军资。” 卧槽! 孙十万这是打算不要命了? “那吴国岂不是饿殍遍地?” 阿斗叹了一口气: “听说吴国境内,已经有人饿死了。” 冯都护猛地瞪大了眼。 潜意识里告诉他这里有些不对劲。 但亲耳所闻孙十万如此不把百姓当人的做法,让冯都护竟是怔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史载:240年,春旱,冬吴饥。241年四月,吴国分兵四路大举攻魏 冯都护就算再怎么被人唤作鬼王,手上就是染了再多的血,但心里还是底线的。 至少对待大汉百姓,是有底线的。 虽听闻过曹贼屠城之事,但终是比较久远,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视百姓如猪狗。 章节目录 第1175章小丑竟是我自己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冯都护的脸色有些郁郁。 后世有人说,蜀汉闪烁着这个时代最后残存的理想和人性之光。 冯都护这个时候才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它看似在赞扬蜀汉,实则是揭露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这个时代,人命贱如草。 曹魏屠城成性,孙吴饿死百姓,两者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能够失志不移,不忘初心的,大约也就是刘备与他手底下的那些臣子了。 “中都护?” 看到冯都护堵在皇宫门口,迟迟没有开口吩咐。 亲卫侍长试探着唤了一声,把冯都护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哦,没事,回府吧。” “喏。” 府上有娇妻,有美妾,有犬子,有爱女。 能够治愈冯都护受伤的心灵。 “大人!” 看到自家府上的侍卫护卫着大人回到府上,早早就在府门前守候的双双清脆地叫了一声。 第一个冲出去,奔向翻身下马的冯都护。 冯都护“哎”地应着,弯腰抱起双双,把她举了起来。 双双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 跟在后面的弟弟们只能默默地羡慕看着。 和爱女亲热地玩闹了一阵,这才放下双双,看向众妻妾和儿子们。 “阿郎回来了?” “回来了。” 目光落到右夫人挺着的大肚子上。 “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小心受了寒。” “一天到晚呆在屋里,有些闷,出来走走,感觉舒服一些。” 右夫人在众妻妾里年纪是最小的,再加上怀着孕,性情有些多变。 她不自觉地噘了噘嘴,意识到在儿女面前不太妥,又连忙收敛起神色。 冬日里烧暖炕,确实比以前舒服很多。 但同时烟火气也多了不少,呆得久,确实有些闷气。 左夫人则是有正室大妇风范得多,只见她对着一众儿女轻喝: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叫大人?” 阿虫等人一个激灵,连忙齐齐行礼叫道:“见过大人。” 变声期的鸭嗓与稚子的清脆声,响成一片。 “好好好!”冯都护老怀大慰,“外头太冷,走走,回府。” 北巡时的恼怒,宫里感受到的郁郁,在这一瞬间,全不见了踪影。 果然,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间治愈。 领着妻小往府内走去,左夫人笑道: “我还道你不能回来陪孩子过元旦,没想到竟是能赶在过年前回来了。” 冯都护叹了一口气:“本来确实是计划如此,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虽然不想谈这些糟心事,但身为中都护,有些事情,终究是避免不了。 右夫人挺着大肚子,扶着腰,走得慢,闻言有些不耐烦: “孩子都在呢,说这些做什么?远远就看到你脸色不好。” “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了才高兴了些,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不行吗?” “好好好,现在就你最娇贵,你最大。” 冯都护主动伸手扶住右夫人,也跟着换上了笑脸。 避免不了是避免不了,但拖延一个晚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毕竟河东之事,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而且与吴国相约出兵,是在明年四月,有什么事,过了年再说也不迟。 是夜,中都护府,镇东将军府,顺德君府,三府主人齐聚一起。 连镇东将军的夫人关花氏,也抱着孩子堂而皇之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人一多,就显得热闹。 孩子们,最是喜欢热闹。 特别是今日大人回府,大伙一起吃晚食,没有那么多规矩。 吵闹一些,也不会被训斥。 所以他们就更喜欢了。 除了阿虫。 过了年就是十二岁的阿虫,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大人,再看看坐在大人两边的两位嫡母,还有低头勐吃的花姨。 又看看兴高采烈三弟阿顺,四弟阿漠。 小小年纪,竟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总感觉自己家里,莫说是书上说的不大一样,就是与别人家,似乎也大不一样。 “阿兄,你要吃吗?” 阿顺察觉到阿兄看向自己,很是懂事地举起一个鸡腿,问道。 “我不吃,你吃吧。” “三兄你自己吃吧,我看阿兄还有两条鸡腿呢。” 大姐身手太厉害,二兄学问太好,都让阿漠比较崇拜。 但要说在众兄弟里面他与谁的关系最好,还是三兄。 因为三兄没有那么厉害,年纪与他又相差不太大。 最重要的,是三兄很少被阿母打。 阿漠阿布阿喃三兄弟,都是同岁,快要六岁了,已经开始启蒙。 府上的孩子无论嫡庶,都是接受同样的教育——意味着若是学不好,都要接受同样的惩罚。 每次都能逃过挨打的三兄,是三位小兄弟羡慕的模彷对象。 阿虫夹起一个鸡腿,放到阿顺那边,示意阿顺传给阿漠,同时问道: “三弟,你想过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吗?” “什么?” 阿顺先是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想到阿兄会问起这个,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只见他有些兴奋地说道: “有啊有啊,我以后肯定是要像大人那样!” 阿顺眼里放着光,看向坐在最上面的大人,眼里全是崇拜。 嗯? 阿弟,你这样不太好吧? 阿虫又看向阿漠: “四弟你呢?” “我也一样!” 阿漠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紧随三兄的脚步。 阿虫目光有些幽怨。 你们都一样,那我呢? 看着下边的孩子们言笑晏晏,旁边的妻妾笑颜如花,冯都护不由升起一种满足感。 甚至还破例喝了几杯酒。 不过大概是年纪大了,喝了点小酒,脑子就有点晕乎。 第二日醒来时,外头已经是大亮。 冬日里本来就是昼短夜长。 天色大亮的时候,按夏日里时间,此时都快要日上三竿了。 冯都护翻了一下身子,想起昨夜睡得死死的,不由地感慨: 老了,年纪是真的大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几年前还能一龙二凤,现在光一个虎女就能让自己起不来。 刚想到虎女,虎女就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个大肚子的右夫人。 “猜着阿郎应该醒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镇东将军亲自动手,在炕上放了小桉桌,又吩咐侍女把吃食放上去。 都送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什么时候了?” 老夫老妻了,什么模样没有见过? 冯都护也懒得下榻洗漱了。 吃完了再洗也一样。 “辰时啦,还不如再多睡一会,直接吃午食算了。” 右夫人哎呀哎呀地爬上榻来,占了被窝里的暖和位置,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世间能和虎女比体力的女子,大约是极少极少,很可能没有。 右夫人的身体素质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毕竟小时候就练过一些拳脚。 要不然也不至于能跟着冯都护东奔西跑这么多年。 只是跟虎女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虎女能让冯都护第二天爬不起来,右夫人自己可没有这个本事。 北巡之前也不知这个家伙是发了什么疯,一天到晚就想着跟自己生孩子。 都说没有耕坏的地,但右夫人知道,那都是没见识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据她所知,平城前两年就已经从胡人手里换到一种大黑牛。 又高又壮,甚至可以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再深的犁,也能拉得动,耕不坏才怪。 对于右夫人来说,上半年心无旁骛只盯着她的冯都护,就是大黑牛。 现在看到冯都护这副模样,她自是要报复笑话一番。 侍女把吃食都放好后,退了出去,很懂事地顺手关上门,屋里就剩下夫妻三人。 冯都护一口一个包子,嚼了几下咽下去,还有心情瞟右夫人一眼,然后目光落到被子上。 虽然大肚子有被子盖着,但仍能显示出隆起的轮廓。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右夫人咬牙,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 “看什么看!” 冯都护露出胜利的笑容。 镇东将军看不过眼: “别闹,快吃,吃完说正事。” “边吃边说。”冯都护又吞下一个肉包子。 虽然昨天的晚食吃了不少,但很明显,夜里的消耗比较厉害。 “河东的事,是我们的疏忽,公文直接发到九原去了,没有考虑到你那个时候已经离开九原去平城了。” 冯都护北巡,是关将军以镇东将军的身份署中都护府事——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 关将军一开口,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疏忽。 冯都护摇头: “这都是过去了,还是说说,河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郎进宫面见天子,皇帝姐夫没有提及吗?” 半躺着的右夫人插了一嘴。 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阿郎身为中都护,皇帝姐夫都应当跟阿郎谈起这个事。 “说是说了,但没有细说。” “而且,”冯都护看向两位妻室,“当时我不好判断,又不了解详情,所以还是想着回来问问你们。” “阿郎倒是比以前能沉住气了。”右夫人夸奖道,“其实我们前些日子,还担心阿郎到了河东之后,会与魏延发生冲突。” “魏延在上党,我又没去上党,会有什么冲突。” “担心你贸然插手河东的事情啊,没想到得知你离开河东后,河东那边竟是没有更多的消息传过来。” 右夫人笑嘻嘻地说道。 冯都护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河东乃是战略重地,魏延好歹也是以左骠骑的身份高配河东都督,我身为中都护,与他在河东争权?那洛阳的司马懿怕是要从梦里笑醒。” 镇东将军点头: “魏延是军中老将了,镇守汉中那么多年没有出差错,是个会领兵的。” “河东那边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阿郎就不用贸然插手。” “而且这一次,魏延想要从上党攻取邺城,也不无道理。” “宫里曾以此问过府上的意见,我们细加研究了一番,觉得可以尝试一番。” 镇东将军这一番话,让冯都护略有意外,他嘴里的咀嚼慢了下来: “意思是说,这是魏延主动提出计划,宫里也曾询问过中都护府的意见?” 镇东将军笑了笑,昨夜的滋润,让她的脸色光润无比,颇有一番花信少妇的独有味道: “魏延想要改变河东的布防,一开始妾也是有几分生气。” “但后来仔细想想,河南与河内,皆是魏贼重兵把守之地,再加上司马懿可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故而无论是从轵关也好,从函谷关也罢,想要东进中原,怕是要有一番苦战。”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魏延去试试邺城。既然曹爽与司马懿不和,那么我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探司马懿的反应。” “就算是不成功,也可以试探出许昌那边对邺城的支持。” “嗯?”冯都护这一回,是连咀嚼都停了下来,他竟是从来没有从这方面考虑过。 他怔怔地看着镇东将军,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右夫人。 这种透过军事掺和政治的做法,左夫人一个人可想不出来。 挺着个大肚子右夫人舒服地半躺在那里,懒洋洋地说道: “反正这一次是魏延主动站出来的,又不是我们逼着他去做,顺手的事。真出了问题,那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 “再说了,正好东吴那边也提出想要在明年联合出兵夹击魏贼,魏延好歹也是左骠骑将军呢,由他出面正好。” 右夫人笑嘻嘻地说道: “阿郎现在都督中外军事,亲自领兵上阵就太给吴国面子了。” 冯都护咽下食物,没有言语。 果然,军政之事,征求两位夫人的意见,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们不看好明年的出兵?” “吴国现在还在饿死人呢,就火急火燎地准备明年出征,说白了,不就是想要赌一把?” 右夫人撇撇嘴,“妾虽不懂军中之事,但也知道,这打仗打的是粮草。” “吴国大举出兵,他们的粮草能支撑多久?无论是合肥还是襄阳,皆非能轻取之城。” “只要魏国能坚持个三四个月,吴人怕是就得乖乖退兵。” 冯都护听到右夫人的话,突然恍然: 战争是转移国内矛盾的一种方法,而且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方法。 自诩学过屠龙术的冯都护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孙权想要出兵伐魏。 惭愧惭愧,昨日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照这么说,吴国这一场出兵,怕是声势不小,那我们大汉,出兵太少的话,岂不是显得没有诚意?” “所以才让魏延领兵啊!魏延可是左骠骑将军呢,位在阿郎之上。” 右夫人强调了一遍魏延的身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打赢了自然最好,打不赢,也无所谓。” “反正大不了再借点粮食给吴国好啦……” 大汉就根本没想着能打赢明年这一场战役! 或者说,两位夫人就根本没想着配合吴国打赢明年的战役——当然,宫里是什么想法,冯都护暂时还不知道。 冯都护伸出箸快,点了点两位夫人,笑道: “你们真坏!” 魏延真要侥幸赢了,则大汉可以继续扩大战果,席卷河北,包夹河内河南。 若是输了,魏延还怎么跟冯都护斗? 至于吴国,就更不用说了,只会更加依赖大汉。 想通了这一点,冯都护笑得更开心了。 要不说娶妻娶贤呢? 冯都护想了想,又问道: “宫里知道你们这么坏么?” “去,说什么呢!” 右夫人又踢了一脚冯都护,“宫里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魏延身上?” 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右夫人又瞟向冯都护: “不管输赢,你以为宫里会吃亏?” 也是,只要自己割舍不下右夫人和她的孩子,宫里就已经算是提前立于不败之地。 原以为宫里那位格局还是小了些,只想着要制衡自己。 没想到宫里还是有高人啊,竟是如此进退自如,制衡自己和谋算他国总能得到一样。 失算了! 思来想去,格局最小的原来竟然是我自己。 章节目录 第1176章在其位,谋其政 “谋算倒是好谋算,只是这么一来,怕是河东都督府的将士,就要有牺牲了。” 站在全局上看,这一次顺水推舟,对大汉确实是有好处的。 大汉付出的代价,大约就是拿魏延做赌注。 当然,这也是魏延主动要求的,求仁得仁,怪不得谁。 只是可惜了那些随他出征的将士。 “慈不掌兵。”镇东将军眉头微皱地看了冯都护一眼,“阿郎领军这么多年,怎么还这般心软?” “阵前之事,本就是要不断地试探与羊攻,找出敌人的弱点,才能更好地消灭贼人。” “不试探,怎么能知道邺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知道司马懿与曹爽对邺城是个什么态度?” “无论是谁去试探,都是要有牺牲的,欲灭贼子,这种事情必不可免。” 冯都护叹了一口气: “道理我都懂,只是把河东的将士置于魏延之手,心里总是不得劲。” “毛病!”偷偷地拿了一个肉包子正在吃的右夫人,本不想引人注意。 奈何听到冯都护这句话,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明年四月这一场仗,难道让你领军去试探,你心里得劲,将士就不会有伤亡了?” 说是试探,但其实还是要真枪实刀地打一场。 而且这不是简单的试探,而是随时可能会扩大规模,加大投入兵力,从而转成一场真正的战役。 真要一开始就让冯都护上去,那就不叫试探,那叫决战。 “你是大汉的中都护,出山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是我们大汉的名将。” “就算是这次想亲自上阵,大伙还不想让你去呢。” 无所谓胜负的仗,让大汉最负盛名的将军亲自出阵,这不是有毛病么? 就真当大汉没人了? “那魏延呢?魏延确实勇武,但其人太过于桀骜,当年私底下里他连丞相都敢非议。” “现在让他独领一军出征,宫里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按计划走?” 冯都护问出最担心的问题。 “控制好他手里的兵力就可以了。再说了,河东不是还有一个征东将军姜伯约么?” “更别说河东都督府的将士,大半是凉州军的底子,魏延真要敢做出出格的事,底下的将士会听从乱命?” 冯都护闻言,悚然一惊,他妈的,这也行? 右夫人吃完一个包子,又拿起一根油条。 怀了孩子以后,嘴就变得特别馋。 看到吃的就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拿。 “我说了,宫里又不是傻子,魏延要是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是成,宫里最多也就是惋惜。” 咬了一口油条,右夫人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惋惜?” “现在的魏延,不过是宫里的一枚棋子而已。”右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阿郎这么多年来,立下的功劳,哪一个不比魏延大?” “大汉军中,凭军功说话,若是魏延拿不出同样的军功,资历再老,也不过是有虚名而无实权。” “若是他证明不了自己,就算是宫里再看好他又有什么用?有什么资格成为你朝中的对手?” 刘琰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皇家宗亲,又是跟随先帝一路过来的,现在位列人臣第一。 那又如何? 说的话还不如冯都护放个屁有用。 别的不说,冯都护的成名之战,就是在街亭力挽狂澜。 带着未曾经历过真正大战的一群新兵,挡住了曹魏的精兵,扭转了北伐差点失败的局面。 现在魏延手里,可是打老了仗的精兵,而不是新兵。 想要和冯都护相提并论,不要求你能两万破十万,但好歹也要打破河北僵局,从上党或者河东打出一个口子来,不算过份吧? “宫里这般打算,有些过份吧?” 这一回轮到冯都护皱眉了,“魏延好歹也是军中大将,宫里就这么拿他当枪使呢?” 右夫人冷笑一声: “阿郎你自己都说了,魏延性子桀骜不顺,又怎么知道宫里是不是借此事杀一杀他的傲气?” 冯都护一怔。 这…… 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历史上丞相…… 不对! 丞相没有做到,是因为历史上的蜀汉,一直是在钢丝上行走,根本没有犯错的资本。 所以丞相自然是只能强行压着魏延。 但现在的季汉,已经和原历史大不一样了。 更何况正如关将军所言,这是一场必要的试错之战。 左思右想之下,冯都护发现,他愣是没有找到一点破绽,只觉一股气血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 本还想着如果魏延战败,说不得宫里某人要掉些面子,以后好歹能消停一些。 没想到对方竟是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 无风险高回报。 高手,这是个高手! 冷酷,无情,理智。 十分合格的政治人物。 恼羞成怒之下,冯都护开始跑到工地抬钢筋: “那魏延真赢了呢?以后岂不是更加桀骜不顺?谁还能压得住他?” 右夫人奇怪地看着他: “这不是还有你吗?” 冯都护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忍不住地掀被下榻,比划了一下方向,然后拱手行礼。 看到冯都护这等奇怪举动,左右夫人不明所以: “阿郎这是在做什么?” “皇宫是在这个方向吧?” “对。” “那就没错了,我怀疑丞相在宫里复活了,要么就是显灵了,宫里有人受到了指点,所以我要拜一拜。” “找打!连丞相都敢拿来这样开玩笑!” 左夫人惊叫,作势要打人。 屋里虽有暖气,但冬日里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 冯都护顺势又缩回炕上,都囔道: “我们冯府有一个女中诸葛,凭什么宫里就不能有?” 脸上沾了油的右夫人抬头一笑,这个模样,似乎冒着一股傻气。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傻: “我可比不过阿姐。” “先帝在世时,就让丞相教导皇帝姐夫,虽然后来进驻关中的时候,断了一段时间。” “但自从皇帝姐夫巡视汉中后的这些年,丞相就算再怎么忙碌,也没有放松对皇帝姐夫的督导。” “丞相曾对先帝说过,皇帝姐夫天资仁敏,爱德下士……” 说到这里,右夫人顿了一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故而早年阿姐写信给我,曾有言,说天子在汉中的这些年,比在锦城时长进不少。” “当然,阿姐在耳濡目染之下,与丞相亲自教导相差无异,自是比我强得太多。” 冯都护闻言,摸了摸右夫人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想起阿斗与张星彩的关系,阿斗这个货真价实的天子,其实才是陪皇后读书的那个书童吧? 怪不得,这个事情里面,让冯都护莫名有一种密不透风的熟悉感。 这种做事风格,它不是像后世的电影电视那样,极力想要设计出一环又一环的复杂布置,让人觉得不明觉厉。 而是挟势而行,虽简单明了,却又无懈可击。 就算你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面对大势,你总是会有一种无力感。 说实在的,真要像后世影视那种故作复杂的布置,冯都护就不用这般皱眉了。 因为计策的环节越多,就意味着越多变量,越多变量,就越容易发生意外。 只要其中的某个环节出现问题,整个计策就有可能陷于瘫痪。 哪像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宫里都是提前立于不败之地。 张家文果然不是说笑的。 就跟关家武一样,不掺一点水份——对于冯都护来说就是如此。 这两个女子,都是只要有人搭起平台,就能大放光彩的人物。 不过张家文的做事风格虽然让冯都护有熟悉感,但终究是没有丞相那般堂堂大气。 反而是少了一些格局,还多了一些阴沉,或者说是冷酷。 冯都护揉揉脑门,终于吐出一口气: “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那这个事情,我就不管了,且由他们闹去吧。” 谁料到右夫人却是勐地抬起头来,脸色严肃: “胡说些什么?你是中都护,都督中外军事,你不管谁管?” 看到某人准备摆烂,右夫人的语气带上了些斥责,“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万无一失。” “河东真要因为魏延的溃败出现危局,你这个中都护不得想办法调动各方兵力弥补漏洞?” “河北真要因为魏延的大胜出现机会,接下来可就是灭国之战,你这个中都护不得接手后面的战事?” “去去去!少哄我。”冯都护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得好听,你们自己都不看好明年的出兵。” 魏国虽然走下坡路,但余辉犹在,无论是洛阳还是许昌,双方控制的兵力都是魏国最后的精兵。 如果再磨几年,说不得东进就容易得多。 但现在出兵的话,那肯定是要啃硬骨头的。 “说白了,其实宫里对魏延的桀骜也有一份警惕,对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让我来兜底的。” 冯都护斜眼看了右夫人一眼。 真要有把握让魏延完全听话,就不会说要借机磨一磨他的傲气。 右夫人嘁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地提高了声线,似乎是要提醒冯都护: “阿郎,你是中都护!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既然坐到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注定是避不掉的。” 她认识的阿郎,是一位胸怀天下的锦绣人物,而不是逃避自己责任的狭隘之辈。 冯都护没有想到右夫人言辞突然有些激烈起来,他先是一怔,听明白了右夫人的意思。 然后又是有些怅然,下意识地说道: “丞相……” 然后又立刻闭嘴。 他算是感受到了,当年丞相面对执意要攻打东吴的刘备,那一种无奈的心情。 右夫人说得没有错,坐到这个位置上,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有很多事情,仍是身不由己。 “这么丧气做什么?” 左夫人倒是一反常态,温言柔语相劝: “魏延好歹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又不是第一次领兵,他难道就当真不知道这一次出兵的难度?” “打不下,难道连领兵退回来也做不到?再说了,我才不信宫里当真一点后手都没有。” “看你们现在这个模样,搞得人家已经大败而归了一样。” 左夫人看向冯都护,继续说道: “你是中都护,又不是丞相,而且当年你屡次提醒丞相,不要事事亲劳,过多干预底下的人做事。” “怎么换到你身上,你又是这个模样?大汉诸将,在领军方面,有几人能比得过魏延?若是连他都信不过,那军中还有几人能用?” 两位夫人左一句,右一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连丞相都搬出来了。 冯都护不得不承认,他此时的表现,确实有些失于中都护的担当。 虽然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心里不太舒服。 但从国家角度来说,他的连番抱怨,有失于自己现在的身份。 “娶妻娶贤啊,”冯都护抱拳,“某一时失了心智,幸得两位夫人提醒,永在此谢过。”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冯都护在心里默念着。 我是为华夏儿女不受五胡之苦,为汉家儿女开拓出一条新道路而有所作为。 领袖受到的委屈,与自己遇到的这点事情相比,有如沧海比之一粟,领袖从未放弃,自己有什么理由退缩? 两位夫人不知道冯都护心里在念什么,不过他这一番话,让屋里稍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就消散开来。 “没半点诚意,哪有人坐在榻上道谢的?” “我倒是想躺在榻上道谢呢,”冯都护瞄了右夫人一眼,准确地说,是瞄大肚子一眼,“可是条件不允许啊。” 左夫人浅浅一笑,眉眼如花。 随着进入临近年底,官署开始闭衙,封存公文,不再办公,准备过年。 从官员到百姓,都开始闲了下来,难得享受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光。 唯有冯都护,事务繁忙,需要操劳一些,经常性腰膝酸软。 等过了立春,正式进入延熙四年,中都护府内,就开始忙碌起来。 不是因为河东之事,也不是因为与吴国相约之事。 对于今年四月的出兵计划,中都护府基本不会插手,除非出现极端意外的情况。 而如何面对这种极端意外情况,冯都护已经交给参谋团去做备桉。 他现在要做的,是检查产房的布置情况。 因为右夫人的临盆日子,正一天天地接近。 中都护府忙碌,吴国更忙碌。 而这个时候,吴国已经开始组织民夫。 孙大帝以去年春旱为由,打算征发民夫凿一条沟渠,加通玄湖与淮水。 吴国太子孙登,在这个春冬交接,温度变化无常的时节,又双叒叕病倒了。 这已经不知是他这几年来在春冬之季病倒。 自从吴氏病逝的那一年起,孙登每每到这种季节,总是要卧榻养病。 这几乎已经让吴国君臣习惯了。 章节目录 第1177章大赌一把 在季汉收复关中前,或者说,阿斗没有迁都长安之前,若要论汉魏吴三国里,哪家的皇宫最奢华富丽。 那必须是魏国为最。 魏国不但有设有五都,而且在某只土鳖改变历史线之前,同样也是属魏国国力最为强盛。 再加上有一个喜欢土木工程的曹叡,皇宫宫殿自然是三国里建得最多。 至于蜀吴两国,则是同病相邻。 蜀汉初立时,没有皇宫,就以左将军府为皇宫。 刘备夷陵一战,耗光了蜀汉的家底,诸葛亮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元气。 阿斗登基的头几年,府库里一直都是紧巴巴的。 哪来的钱粮建皇宫? 直到宫里做了一笔迄今为止最成功的投资,日子这才开始好过起来。 最后迁至长安未央宫,方知天子之乐。 至于吴国的孙权,比阿斗还要惨一些。 阿斗登基以后,好歹也只是在前几年过了苦日子。 孙权登基以后,直到现在,连投资的渠道都没有。 作为一个开国皇帝,孙权在用人方面,一直不算太差。 难道他不知道朝中上下,对校事府怨言沸腾? 但校事府会办事啊,因为校事府能帮自己捞钱啊! 就冲着这一点,孙权在校事府这个事情上,一直都是装聋作哑。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不外如是。 只是校事府就算是再怎么生财有道,最多也只是能补贴府库的一些亏空,治标不治本。 真想要像某只土鳖那样,既治标又治本,提高整个国家的生产力,提高社会创造财富的效率,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就算是迁都建业这么多年来,孙权所住的皇宫,也不过是一个太初宫。 而这个太初宫,其实也是孙权原来所住的将军府舍扩建而成,甚至比刘备的左将军府还要简陋。 毕竟锦城一直都是西南重镇。 而建业城,虽然历史也算悠久,但却远不如锦城繁荣。 孙权迁都建业后,还需要重新规划建业城,最早的建业城,有城门都是用竹篱笆编成的。 幸好建业城的西北方,有石头山,石头山上有金陵城邑旧城,扼守秦淮水进入大江的入口。 注:唐以前,长江直接从石头城下流过,唐以后,江水才向西北方收缩,逐渐变成现在的地势 这个石头山,就是屏护建业城最重要的战略要地。 建业城没有城墙都不要紧,但绝对不能失去石头山。 失去了石头山,则建业城就可以直接宣告城破了。 是故孙权连扩建自己皇宫的时间都没有,就在金陵旧城上,筑起石头城,并把它作为吴国最主要的水师基地。 城内设置有石头库、石头仓,用以储军粮和兵械。 石头城的驻军,同时也是拱卫建业城最主要的军事力量。 孙权屡次亲自领兵向北,调动的兵力,大部分也是石头城的驻军。 这是他所能亲手控制的最精锐部队。 石头山位于建业城之西北方,它属于钟山余脉。 而钟山,却是处于建业城东北方。 发源于钟山的水流,在钟山山脚下汇聚,形成大小不一的湖泊。 其中最有名的两大湖,一个在钟山之西,被称为后湖即后世的玄武湖。 一个在钟山之南,被称为前湖即后世的燕雀湖。 明代以前,燕雀湖非常大,应当与玄武湖不相上下,到了元末明初的时候,老朱为了营建宫城,征发几十万民夫填平了大部分湖面,仅留一泓 这一次孙权一开春就提前征发民夫开挖沟渠,名义上正是为了泄前湖之水入秦淮。 如此一来,既能让吴郡等地的粮食能更快地运往建业。 同时也是为了能调节秦淮水的水量。 不至于像去年那样,建业周围的田地出现了旱情,无水灌既。 而钟山山脚下的湖泊里明明有水,却又无法利用的情况。 合情合理,非常合情合理。 都督扬州军事的王凌在接替满宠之后,继承了前几代都督的方针,没有对南边放松一丝警惕。 今年冬日里,吴地有不少人饿得走投无路,偷偷地向北边跑。 所以他确实也了解吴地过去的几个月里是个什么惨状。 此时的他,在得知吴国的举动后,认为这是吴国因为去年的旱情而大伤元气,孙权不得不极力补救。 莫说是王凌,就算是在吴国呆了这么久的马田,若非他有兴汉会的渠道消息,恐怕他也想不到: 孙权在这个时候征发民夫,并不是为了所谓地兴修水利,而是为了北伐魏国。 因为大汉去年运到荆州的粮食,绝大部分压根就没有在荆州落地,而是直接转了船,向着建业方向继续前行。 有的粮船从蜀地过来后,甚至是停都没在荆州停一下,直接就是一路顺着大江东下。 但不管是转了换了船只还是没有换船只的,最后都顺着秦淮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进入石头城。 也就是说,蜀地用来救济东吴的粮食,大部分都是被孙权运到石头城囤了起来。 宁愿治下的百姓有人被饿死,也不愿意开仓放粮。 “这一波,赌大了!” 按计划,今年一开春,已经在吴国学习近四年的学生们,就该启程回国。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领队的马田,接到了国内的通知,第二次延迟回国日期。 第一次是因为吴国需要额外的物资求助,所以其中一部分债务被用来延长一年的学习时间。 而这第二次延长,却是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让他们随时听命行事。 马田虽然被先帝称为言过其实,但终究也是能与丞相谈论军事谋划的人物。 亲自领兵上阵可能不行,但纸上谈兵却是有一套。 此时看到孙权种种做法,再结合他所掌握的情报,他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 孙权这是打算要明修水利,暗渡大江啊! “先生,什么赌?谁要赌?” 罗宪和傅佥都已经是二十有余,正值人生最风华正茂的时刻。 四年的水上生活,让他们的皮肤表面变得油光滑熘,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泡水里。 两人无所事事地坐在船头,抬头看着滚滚大江水,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石头山,激起无数浪花。 浪声轰隆入耳,甚至感觉到有水沫飞溅到脸上。 只是不管大江如何巨浪滔天,巍峨的石头城却是耸立不动,如同大象看着蝼蚁。 虽然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但每一次看到石头城阻拦大江的模样,还是让罗宪等人止不住地惊叹: 如此险要之地,当真是易守难攻,再加上吴国精于操船,若要攻之,不知是何等艰难? 孙权定都于此,果然是有原因的。 正在滴咕的两人,此时听到马先生的话语,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先生,军中不是说不能作赌么?” 马田听到两人的问话,笑了笑: “吴国怕是又要出兵向北了。” “哦……” 两人一听,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他们来吴国的这几年,除了因为去年旱情,双方相安无事之外。 剩下的时间,吴人年年都会在江北与魏贼交兵,规模大小不一。 说实在的,连罗宪傅佥他们自己都习惯了。 相比于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战役的大汉,吴国更倾向于连续不断地小规模袭扰。 甚至就连前线的吴国将领们,也热衷于时不时越过边界掠夺。 因为这种做法,就算是失败,损失也不大,而若是成功,却是既能邀功,又能掠夺到战利品。 特别是战利品中的男女人丁,那可都是属于自己私人所有,不用上交国家。 实属是一鱼两吃。 吴国军中的这等风气,导致了他们勇于私掠,怯于公战。 最典型的,就是每每吴军北上攻城,只要魏军紧闭城门坚守,吴国数攻不下之后。 底下的将领就会习惯性地想要各自领兵掠夺四周百姓,待抢够后,就想着带战利品退兵。 孙权屡屡在合肥城下饮恨,与吴军的这种风气不无关系。 有利则一哄而上,无利则萌生退意,这等军队,哪有什么韧性? 没有韧性,哪来的攻城能力? 攻城可是实打实拿人命去填的。 罗宪滴咕道: “吴国明明是在大汉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这又是想要去北边抢夺?” 说实在的,虽然吴国的操船之术确实值得学习,但他却是打心底有些看不起风纪败坏的吴军。 傅佥却是直截了当得多,只见他撇撇嘴: “吴狗本性如此,这不是很正常?” 相比于罗宪,傅佥对吴人的厌恶和憎恨,是深植于骨子之中。 用仇人最擅长的作战方式,亲手打败仇人,是支撑他前来吴国学习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让自己前来吴国,是师长的命令。 “这一次,恐怕是不大一样啊。” 马田却是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只见他指了指正不断进进出出石头城的吴国船只: “你们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石头城的吴国驻军有些异常么?” “可是先生你不是说吴军又要北上么?没有异常才奇怪吧?” 罗宪和傅佥两人有些不解。 马田澹然一笑: “孙权在石头城囤了这么多粮食,现在又在建业征发了这么多的民夫,再加上现在的异常……” 说着,他看了一下两人,继续说道: “还有,你们归国的日期一拖再拖,听说长安那边,吴国派去学习骑战的人也没有回来。” “依老夫看来,这一次,怕是动静不会太小。” 现在已经在建业已经聚集了两万民夫,听说最后至少要十万人。 多少兵力才能用到十万民夫? 罗宪和傅佥两人,虽然在同龄人里面,算是拔尖的。 但一来没有马田这么多的消息渠道,二来见识和经验也没有马田这般丰富。 若不然,大汉何以会让马田当领队? 此时听到马田这么一说,这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 但见两人眼睛就是齐齐一亮: “先生,你是说,我们这一次,有可能跟着他们上阵?” “学以致用,这是学院的规矩,对你们一样适用。”马田没有否认,同样也没有肯定,“只是这一次你们有可能跟着吴国北上。” “但我估计吴人不敢让你们上阵接敌,若不然,有了伤亡,不好向大汉交代。” 说白了,就是观摩学习团。 吴国的骑军见习营,估计也是一样的道理。 罗宪和傅佥一听,不禁有些失望。 马田看到两人的神色,又岂会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你等二人,不要小看跟随吴军的行动,若是这一次吴人当真有大动静,那必然是要运用家底。” 宁愿百姓饿死也要囤积下粮食,现在又征发了这么多的民夫,孙权这一次,怕是近年来少有的大动静。 马田提醒道: “吴人以舟师见长, 你们跟随其中,到时候肯定能看到不少东西,这可是了解吴军极为难得的好机会。” 两人一听,这才明白过来,眼中顿时就是齐齐一亮: “先生,你这个猜测,有几分把握?” 马田看向那石头城,悠然道: “七八分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种种异常? “若是当真如先生所料,那先生以为,吴人这一次,会不会成功?” “世事难料,吾又岂会知晓?” 马田的目光,又转向北面。 茫茫的大江上,看不清对岸是个什么情况。 很明显,孙权这一次,是下了大本,就是不知道魏国会不会有所准备? 换作以前,吴国与汉国之间的往来通信,极有可能会被魏国在荆州地界截获。 所以汉吴两国相约在四月出兵,是有可能会被魏国提前发觉的。 但自从关中失守以后,魏国就开始在荆州北部收缩兵力。 以前魏国在荆州的布置,是以襄阳为重心。 但现在,则是以宛城为中心,同时防备南边和西边。 如此一来,荆州的魏军,有一部分就要被抽调到宛城西边的武关道口,以防汉军兵出武关。 若非襄阳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荆州刺史毌丘俭,甚至想要建议曹爽,放弃襄阳,收缩兵力,沿汉水布防算了。 魏国在荆州北部的收缩,再加上魏国内部的分裂,同样也消弱了魏国的实力。 这种情况下,魏国的注意力,更多地是放在武关那边。 自然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像以前那样,注意荆州南边的一举一动。 章节目录 第1178章家事国事 正当吴国内紧外松,正在暗中厉兵秣马的时候,长安的冯府内院,气氛也越发地紧张。 右夫人快要生了。 临盆的时间不会超过二月底。 这眼看着二月也没几天了。 右夫人的肚子已经被撑大到了极限,有时候冯都护看到她的肚子那薄薄的一层肚皮,很是担心会不会爆裂开来。 偏偏正主一天到晚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嘴上不闲着,腿上还不闲着。 挺着个大肚子,闻着窗外的花香,听着窗外的鸟语,突发奇想地要去城外踏春。 “你消停点啊!” 冯都护搂着她的一条腿,正在细细地揉捏着,帮右夫人疏通血气。 孕妇挺着个大肚子,体液循环不畅,容易出现水肿的现象,特别是下肢。 冯府家大业大,府上精通按摩的仆妇侍女一抓一大把。 像冯都护这等粗人,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力道掌握不好,容易把人捏疼了。 偏偏右夫人就喜欢使唤他。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再说了,不论是左夫人也好,右夫人也罢,也就是第一胎没有什么经验,那个时候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后面有了经验,规律饮食,适当运动,同时还能保持心态平和。 按医学院的说法就是,这样不但对孕妇好,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右夫人这一次怀孕,虽然偶尔也耍耍小性子,但总体上来说,脾气变化不大。 比如现在,看着冯都护给自己揉小腿,右夫人就觉得很是满足。 “孩子出生就是在这几天了,你现在闹着要出城踏春?莫说是坐马车,就是让人抬着你走我都怕颠着你。” 冯都护瞪了她一眼,放过手里的小腿,又拉过另一条腿,继续揉捏。 “你这出一趟城,说不得家里连产房都得跟着你出城。” 右夫人不满地踢踢腿:“说得夸张。” “夸张?”冯都护哼笑一声,抬头斜看了一眼右夫人,“你就不怕走到半路,肚子的孩子突然想要出来见见父母?” 看着卖力给自己揉捏的冯都护,右夫人嘻嘻一笑: “那行吧,听阿郎的。” 她其实就是使个小性子,耍一耍冯都护。 “这么好的春色,”右夫人指了指外头,“不出能城,总能到院子里看看吧?” 看着这个时候还不愿意消停的右夫人,冯都护知道拦不住对方,有些无奈: “那你小心些。” 把她的的腿放下来,再把另一条架在软凳上的腿挪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右夫人哎呀哎呀地叫唤着,在冯都护的帮助下,有些气喘地站起来。 肚子太大了,莫说是行走,就是晚上翻个身都要人帮忙。 冯都护扶着右夫人,就如同捧了个易碎的珍宝,连眨眼都要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但右夫人嘴角还是微微翘起,心里很是熨帖。 这个男人无意间透露的小动作,总是让她觉得,自己给他生孩子是值得的。 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右夫人就走不动了,寻了个地方坐下。 “难不难受?要不歇口气就回去躺着吧?” 冯都护看着右夫人连正常坐姿都有些困难,上半身总是下意识地向后仰,把肚子挺出来,似乎这样能省力些。 他心里都替她累得慌。 右夫人点了点头,伸手往旁边撑了一下,哪知没有撑住,身子差点倾斜过去。 幸好冯都护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 右夫人靠着冯都护,不动了。 “没事吧?” 右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说话。 好一会才说道: “好像有些不太对……” “怎么啦?” “流出来了……” “什么流出来了?”冯都护虽然不知道右夫人在说什么,但心头莫名地一跳。 右夫人的眼睛眨了眨,示意他低头看,同时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大肚子,面容有些痛苦: “孩子看来是个听话的,方才你在屋子说什么来着?这说来就来!” “来人!快来人!” 院子响起了冯都护略带凄厉的吼叫声。 “快,快把夫人扶到产房那边,夫人要生了!” 随着冯都护的吼叫声,整个中都护府的后院开始进入忙碌紧张的状态。 针对右夫人生产可能发生的情况,中都护府的接生医工,早就不知做了多少种准备。 更别说右夫人的产期本来就是在这几天,她们更是日夜轮流守候待命。 几个壮实的仆妇,把呻吟的右夫人放到抬榻上,健步如飞地送往产房。 冯都护跟在后头,差点要小跑才能跟上。 进了产房,大概是有了接生医工的接手,右夫人的叫痛声反而低了下来。 左夫人从前府的官署赶了过来,看到守在产房外面的冯都护: “开始了?” 冯都护点头,虽然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不是他第一次在产房等待夫人生产,但此时脸上仍是有些掩饰不住的焦虑。 “方才去后院走了一下,哪知没坐稳,水就出来了。” 说着,他有些愧疚来回走了几步: “我的错,这个时候不应该让她出去走的。” 左夫人皱眉,看向产房: “医工怎么说?” 大概是里头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右夫人似乎说了什么话,只听得医工在里头提高了声线: “夫人这是正常临盆,中都护且放心就是。” 听到这个话,左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冯都护。 她还以为真出什么事了呢。 “我就说嘛,本来就是这几天,又一直医工看着,能有什么事?走,先去里头等。” 产房的隔壁,还特意建有一个守候室。 两者有一墙之隔,有一个内门相通。 不过此时内门自然是紧闭着的。 在接待室里,能更清楚地听到产房里的声音。 除了能听到右夫人偶尔呻吟一声,更多的是医工的吩咐声。 虽然不是第一次守候在产房外头,但生孩子终是大事,故而冯都护仍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看到冯都护试图强行平复自己心情,左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起来,冯府里有名分的妻妾,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阿郎似乎都不在。 倒是没有名分的花娘子,却是唯一的例外。 再想起自己生阿顺的时候,阿郎在外头等候,似乎也是同样的手中无措? 好像当时还被医工训斥了一顿? 想到这里,左夫人的脸上就是止不住地有些笑意。 “细君你笑什么?” 正在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冯都护,注意到左夫人神色,不禁问了一句。 “想到我们冯府又要再添人丁,心里自然是高兴。” 冯都护“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顺着左夫人的话头说下去: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女儿就好了……” 府上的儿子太多了,冯都护迫切想要一个女儿,要不然就双双一个女儿,实在是太孤单了。 x染色体能否翻身,在此一举。 只是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得产房里头右夫人连呻吟都顾不上了,尖叫道:“儿子!” “夫人,夫人,不要激动,不要浪费体力。” 里头的医工连忙劝导。 右夫人却是不依不饶: “冯明文,不许再说我要生女儿……” 冯都护不敢再嘴硬:“好好好,生儿子,生儿子。” 然后又不死心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对儿子还是女儿没有偏见,生男生女都一样。” 只是这个话,莫说产房里头的右夫人,连陪他坐在守候室的左夫人都不相信。 “你骗鬼呢!” 左夫人估计是肚子又开始疼了,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巧言令色!” 谁不知道整个府上,就双双最得宠? 在院子摘个果子都要举在肩头上。 阿虫实名羡慕,也想要被举,然后得了一个滚字。 冯都护叹了一口气:“四娘,犹记得当年你我初见时,你的年纪,与双双差不了多少吧?那个时候你就说我是巧言令色。” “那个时候我只道你是年幼不懂事,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评价,真是枉费你我夫妻一场啊。” 听到他这个话,本来还有些恼怒的右夫人,顿时就笑出声来,情绪也平缓了一些。 虽说有经验,但冯都护守在隔壁都有些坐立不安,更何况是准备生孩子的右夫人? 说一点不紧张就是假的。 但冯都护一说起两人初见时,右夫人也是有些感慨。 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即将出世的孩子,应该就是府上最小的孩子了。 因为就算是自己,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体上,恐怕也不允许再生孩子。 至于其他人,按医学院的说法,已经算是高龄产妇,再生的话,危险将会大大提高。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冯都护在外头悠悠地念了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仅仅这么一句,听起来平平澹澹,偏偏却又极是勾人心弦,让左右夫人皆是齐齐轻轻一颤。 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的左夫人,嘴角竟是露出一丝回忆才有人笑容。 虽然当年自己生阿虫的时候,阿郎不在身边,但他好歹也是留下了诗句呢。 世间有无数催妆诗,但催产诗,自己怕是头一份。 想到这里,左夫人看向冯都护,目光幽幽: 这一碗水,端得可真平呢。 产房里躺在榻上的右夫人,听到诗句,这才记起,自己早年曾要求过他一件事: 如果有一日自己要生下他的孩子,也要在产房里听他作的诗句。 只是这个话,不过是自己一时吃醋所言。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若非在这种时候阿郎念起诗句,她都已经忘记有这档子事了。 没想到他,竟是把这个事情一直记在心头。 想到这里,右夫人心头不禁就是甜甜的,似乎连疼痛也忘记了。 只是不管两位夫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两人都没有开口,默契地等着冯都护念下一句。 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是等了个空。 “下面呢?” 左夫人与冯都护同处一室,看到他呆坐着,似乎没有继续往下念的意思,不由地催了一句。 这几年事务繁忙,冯都护已经很少有新作了。 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没想到竟是只开了个头,这如何能让人忍得住? “就是心有感慨,随口一说,哪有什么下面?” 冯都护自然不能把后面的念出来。 要不然秋风悲画扇,变却故人心什么的,怎么解释? 说不得,两位夫人还以为他又有了新欢。 还是小命要紧,装哔什么的,往后放放。 “冯明文,你个杀千刀的!” 甜丝丝变成了空落落,再加上下面一阵巨大的疼痛袭来,让右夫人忍不住地叫痛大骂。 “开始了,开始了,夫人,先不要用力过勐,吸口气,然后再用力!” 产房里响起了医工的声音。 听着产房里右夫人叫痛声,冯都护额头有些微微冒汗,脑子里疯狂地回忆记在箱底里的诗句,有哪首是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 明明前几天还偷偷地复习过来着。 老了老了,难道记忆力也跟着下降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下人禀报: “主君,魏先生来了。” 冯都护精神太过集中,似乎没有听到。 左夫人上前,轻推了一下冯都护。 “怎么?” 冯都护这才回过神来。 “魏容来了。” 魏容是皇家学院的主教,同样还是学院的学监之一。 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被人唤作魏先生了。 “哦,哦,那就让他过来。” 如果说,张远是学堂的大师兄,那么,魏容就是冯都护的开门大弟子。 当然,真正的开门大弟子,已经实现了身份的跃迁,由弟子变成了枕边人,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魏容作为名义上的大弟子,自然没有必要避嫌。 不过冯都护还是走出守候室,在稍稍远离产房的地方,接见了魏容。 “什么事?” “弟子先恭喜师长府上又要新添人丁。” “还没有生下来呢,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还有一事。” “说。” 冯都护还急着回去陪产,没有心情浪费时间。 “阿兄来信了,说是大人已经开始调动人马, 准备动手。” 冯都护若有所思:“按计划这个时间点,差不多也应该做准备了,很正常。” 估计明日或者后天,河东那边的公文就会过来。 他看向魏容,问道: “河东都督府,还有什么其他消息么?” 魏容摇头: “没有了。” 想了想,又说道:“听阿兄说,大人到了河东之后,有人主动前来投靠。” 别人不清楚,但身为冯都护的弟子,魏容就算是没有亲眼见到,他也能肯定,河东惨桉,幕后肯定有黑手。 所以他看向冯都护,提醒道: “师长,你说,会不会是河东世家,有什么想法?” 借大人之手,与师长相争,然后从中牟利。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上,世家的本能操作了。 魏容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 “嗯?”冯都护一怔,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河东世家?投靠的人,是河东人士?” “应该是?”魏容也不太确定,“不过听说此人对河东颇为了解,所提建议颇是中肯,已经得到了大人的信任。” “那人叫什么?” “郭循。” “郭循?” 冯都护听到这个名字,复述了一遍,感觉并不是什么名人,所以没有太大的反应。 最主要的,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太久了,同时也大大地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太多的事情,已经对应不上。 但见他沉吟一下: “行吧,我知道了,今日府上有些乱,就不留你了。” 魏容恭敬道:“弟子告退。” 章节目录 第1179章 古怪 冯都护出巡北地,本意是为了巩固九原与雁门。

毕竟他可不想才饮马大江,一回头突然发现汉胡之间,又来一次前汉初期的局面,那就真是要丢完穿越者的脸面。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统一天下,已经很丢人了。

而且这一次北巡,也未必没有暂时避开敏感时期,免得与宫里那位激化矛盾的想法。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退让,竟然换来对方得寸进尺。

不管这个调动,是魏延先向长安建议,然后宫里点头同意。

还是宫里有意试探,然后再由魏延出面调动。

对于冯都护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河东都督府的成立,本来就是宫里与魏延联手的结果。

他妈的!

冯都护越想越是光火。

今年汉魏吴三国,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春旱的影响。

大汉就是再厚的底子,也不能说是一边给吴国输血,一边准备自己主动失血。

若是魏延当真是调动兵力想要攻下高都,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高都是太行陉的门户,本来就是一个关城,乃是依山而建,又以水为护城河。

石砲就算是再厉害,能砸把山都砸塌了?

到最后,还不是得靠将士仰山而攻?

河东的将士,大半都是来自原凉州军,乃是冯都护的老部下。

魏老匹夫真要逼着他们蚁附攻城,在冯都护看来,这和送死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不啻于是在冯都护心头剜肉,怎么不让冯都护怒火中烧?

想得再阴暗一点,莫不成是宫里想要削弱自己对原凉州军的影响还嫌不够,居然还想要消弱河东将士的战斗力?

一念至此,冯都护忍不住地破口骂了一句:“娘希匹!”

看着山长阴沉无比,想要怒而杀人的神色,张远连忙劝道:

“山长,切莫动怒,如今已是秋末,再过一个月,大河以北的地方,就要下雪了。”

“就算上党有群山环绕,没有雁门这般冷,但同样也不适合攻城作战。”

“所以依学生看来,河东调动兵力,未必就一定是要与魏贼作战。”

张远久随山长身边,深知山长与魏延不和——事实上,听说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几乎就没有与魏延合得来的。

但偏偏魏延乃是左骠骑将军,位在右骠骑将军的山长之上,军中资格也比山长老。

朝廷成立河东都督府,由魏延出任第一位都督,很明显就是朝中有人与山长不对付。

毕竟谁不知道驻守河东的将士与山长的关系?

说是山长一手带出来的都不算过份。

现在朝廷却把这些将士,送到了魏延手上,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朝中的事情,张远不懂。

但他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特别是事关两军阵前这等大事。

而且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调动兵力,怎么看也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火气有些上头的冯都护,听到自己的学生这么一说,登时就是有如一股清凉之水浇入百汇穴。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地几次,重新睁开眼,冯永眼中终于恢复清明。

“牧之,你说得对,幸好有你的提醒。”

冯都护吐出一口气,对张远微微示意一下,然后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沉默了下来。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情绪失控原因。

很明显,河东都督府之事后,魏延似乎是越来越有成为自己心魔的迹象。

但凡牵扯到魏延的事情,总是能让自己的情绪产生波动。

冯都护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审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宫里与魏延的联手,让自己产生了焦虑?

冯都护的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用力握了握拳头。

自己曾对右夫人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

劝她不要再拿以前的老眼光去看皇家。

但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怀着对宫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毕竟这么多年来的交情。

可能是因为越不想失去,失去的时候才会越让人失望,甚至愤怒。

不能明着对宫里表达情绪,所以下意识地迁怒到魏延身上。

当然,魏延确实也有理由让自己动怒。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宫里用魏延,正说明了宫里那位,是一位真正的政治人物。

以前老是嘲笑魏延,说朝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往来,但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孤臣。

对于天子来说,孤臣可能不是他们最喜欢的,但肯定是他们最信任的。

宫里用魏延,没有毛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想到这里,冯都护用鼻子轻嗤一声。

看到山长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又冷笑,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张远不禁有些担心:“山长?”

冯都护睁开眼,吩咐道:“牧之,让人不要再给姜伯约送信了。”

姜维是丞相留下的人。

若是此事当真有宫里参与,那么姜维肯定是要倾向于宫里的决定。

这种情况下,要姜维表明立场,让姜维为难还是小事。

要是因为此事导致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那就更是冯都护不想看到的。

看到山长已经恢复了平静,张远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诺。”

“还有,若是那个拓跋沙漠汗再求上门来,你直接见他就是。”

“明白。”

冯都护眼中没有焦距,也不知是在考虑着什么:

“至于他提出的请求,尽量答应他就是。”

不管拓跋鲜卑是想要利用汉魏相争的机会统一草原,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冯都护都有所准备。

倒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番,拓跋力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或者说,拓跋力微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

“最后,你帮我拟一份公文。”

张远一听,连忙研墨,然后执笔而侍:

“山长请讲。”

“举荐河东典农中郎将石苞为副军中郎将,兼征东将军参军。”

张远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问道:

“理由呢?”

“随便编一个,说他累积功劳也行,说他有经国才略也行。”

冯都护不在意地说道。

对于石苞来说,这是又跃进了一大步的大事。

但对于冯都护来说,仿佛不过是随口提一句的小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宫里连河东都督府都设立了,现在冯都护要升迁一个河东的典农中郎将,很过份吗?

“山长,写好了。”

“去把我的大印拿过来盖上,然后派人送回长安。”

“还有,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平城南下。”

张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意外之色:

“山长,这般着急?刘将军还没有回师,不等了?”

“不等了。”冯都护站起来,吐出一口气,“既然决定答应了拓跋沙漠汗,那么未来几年,肯定是要给拓跋鲜卑做做样子。”

“见不见刘浑他们,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说檀石槐带领鲜卑第一次崛起,那么轲比能勉强算是让鲜卑人回光返照。

现在拓跋力微想要来第三次,那就得问问冯都护的意见了。

刘浑和秃发阗立他们,除了从各种意义上断绝幽州战马来源,还负责监视草原上部落之间的兼并,防止有人统一草原。

拓跋鲜卑现在主要是在漠南北部活动。

在汉室没有三兴之前,大汉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出塞远征。

还是要先解决中原的问题。

刘浑他们现在做得就挺好,没有必要再进行大调整了。

冯都护揉了揉眉头,神色有些无奈:

“回到长安后,我会派人给你送一份计划书过来。”

左右夫人都不在身边,无论是从政治权谋上,还是从军事势态上,都没有人能帮忙出谋划策。

再加上远离长安,没能及时掌握朝中近期具体动向。

让冯都护不管是对拓跋鲜卑的分析,还是对河东兵力调动的分析,都有些力不从心。

或者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敢像以前那样,轻易下结论。

这也是冯都护在得知河东之事后,决定提前离开平城的原因。

在张远退出去后,冯都护闭眼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在轻轻地给自己按揉太阳穴。

不用睁开眼,光闻身上的香粉味道,就知道是李慕。

四位妻妾再加上一个情妇,就属李慕对香粉最有研究。

毕竟是世家女出身。

估计是专门学过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香粉。

就像现在,带着些许清香,让人心情平静。

“忙完了?”

冯都护闭眼享受着李慕的服侍,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好忙的。毛纺工坊,我们早就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流程。”

李慕知道冯都护在问什么,回答道:

“虽然凉州的模式不能直接套用过来,但按并州的情况修改一下,差得也不会太多。”

冯都护嗯了一声:

“这个事情你有经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九原和雁门,算是我们兴汉会的基业所在,你用心些。”

收复凉州的时候,丞相还在。

有些事情,冯都护做不了主,也放不开手脚。

但九原和平城不一样。

那是兴汉会让出了相当一部分利益,才换取来的,而且算是为国护守边疆。

若不然,除了兴汉会这种有组织的白手套,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早就被废弃了的边疆之地教化胡夷?

“妾明白。”

李慕顿了一顿,又提议道,“若是阿郎不放心,不如让我的阿弟他们过来再看一看?”

冯都护笑了一下,睁开眼,努力把头仰到后面,想要看一看李慕的脸:

“你这个阿姊,对自己的亲弟还真是丝毫不讲情面啊,真打算往死里用?”

“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妇东奔西跑,一直都没有安定下来。”

“连两个孩子都是族里帮忙照看,也算是难为他们了,他们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既然我答应了他们,让他们以后在长安定居,那肯定就不能食言。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派几个弟子过来看看。”

听到冯都护这么说了,李慕有些不好意思:

“妾就是想着让他们能把功劳拿扎实了,也免得有人说是借了阿郎的权势。”

冯都护闻言,呵地就是一声笑,眼中却是半点笑意也无:

“就算是拿得再扎实,难道背后就没有人说他们是借了我的权势了?”

有了丞相这个模板在前面,后来者总是会下意识地以丞相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而别人也会有意无意地以丞相的标准来审视接替丞相的后来者。

只是历史上,蜀汉丞相只有一个。

而且宫里恐怕也不想再见到第二个丞相出现。

对于这一点,冯都护很有自知之明。

“有功则赏,难道对自己人有功不赏,别人就对你心服了?”

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冯都护心里又变得有些烦躁:

说不定你的退让,别人还当作是软弱呢。

“许三娘被人称为大家,这背后也没少了你弟的功劳。许三娘是没有办法当官了,但让你弟去大司农底下任个职,想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李慕一听,又惊又喜。

以阿郎的身份,亲自安排自己的阿弟,说是任个职,但这个职,只怕是小不了。

“可以吗?就怕有人……”

她本想说“就怕有人说阿郎徇私”,但一想起阿郎刚才的话,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有什么不可以,你回头问问他的意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慕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能有什么想法!”

言毕,这才发现这个话有些不太妥,连忙解释道:

“我作为他的阿姊,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

冯都护笑笑,看来李同这辈子,估计都要生活在李慕的阴影之下。

他想要翻身,说要超越他的姊夫可能太难为他。

但至少也要超越李总裁才行吧?

只是别看李总裁现在身无官职,但她所掌握的资源,十个李家都不够看,更别说一个李同。

李慕的按摩,让冯都护恢复了一些状态:

“阿梅呢?还没有回来?”

“没有呢,到了平城之后,她总是神神秘秘的。”

冯都护古怪一笑:“忙着铸鼎呢,自然要神秘一些。”

李慕:??

冯都护也不解释,到了第二日,他又跑到矿山视察了一番。

然后平城的胡人发现,眼看着冬日快要来了,山里的雷声竟是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大。

“阿郎,铁还是不行,就目前看来,还是铜最为合适。”

阿梅捧着文件夹,上面记录着繁复无比的试验数据。

她低头看了一眼数据,认真地说道:

“当然,今年雁门这边炼出来的铁,质量比以前要好很多,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铜铁复合。”

“铜就铜吧。”冯都护点头,有些无奈。

“可是我们到哪去找这么多铜?”

“以前没有,现在可不一定。”冯都护拍了拍身边的大鼎,“狼山那边发现了一个银矿,我打算拿这个银矿去跟朝廷换些铜。”

南中那边的铜矿,开采了这么多年,朝廷手里肯定有不少存货。

就算是没有存货也无所谓,大不了搞个分期付款嘛。

反思了一下近来所遇到的事情,冯都护觉得,自己要加快造鼎的速度。

只是鼎的材料现在都没解决,实际运用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但先造个摆设用的大鼎出来吓唬一下不明就里的人,想来还是可以的。

谁说大鼎就一定是方的?

我就喜欢圆的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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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0章 战前 “郭循?”

面对冯都护提出的这个人名,镇北大将军裴潜思索了好一会,这才摇头道:

“请恕潜孤陋寡闻,潜确实从未听说过河东有这么一个人物。”

中都护亲自登门造访,这对于从魏国主动投降过来的裴潜来说,可是一件不可小视的事情。

只是面对中都护的提问,他却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答桉,心里未免有些不安。

他看了一眼冯都护,略有小心地提了一嘴:

“中都护,此人会不会并非河东人士,又或者特意改名换姓了?”

裴潜是降人,虽然身份看起来很是尊崇,但本人却是很少参与朝中之事。

不过对于魏延之大名,他也是有所耳闻。

抛开魏延的恶劣性情不说,涉及军中之事,谁又敢小看魏延?

而郭循能在军中之事上得到魏延信任,那么才干当是不低。

按冯都护的说法,此人得了左骠骑将军的信任,出任河东都督府的参军。

这种被将军亲自举荐出仕,然后又收到府中为自己所用的参军,一般都算得上是将军看重之之人。

如此人物,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冯都护点头:

“我也有这个怀疑。”

裴潜主动说道:

“那潜给河东去信,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虽然冯都护没有提起,但裴潜不能不识相。

毕竟谁叫那家伙自称是河东人士呢?

要不然,堂堂中都护,日理万机,没事跑你家跟你闲聊?

“如此也好。”

冯都护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说道:

“河东那边,差不多已经把田籍和户籍清理完毕。”

冯都护专门跑到裴潜府上,自然也不是专门为了郭循一事。

而且对于冯都护来说,郭循不过是小事,还不至于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他这一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河东的大局。

“按朝廷的规矩,无论成年男女,只要年至十六,皆可分到五十亩地。未至十六岁的孩子,可分得三十亩。”

冯都护看向裴潜,语气神色皆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只要领了田地,那就算是在官府登记在籍的人丁了。”

“按裴公的估计,裴家还有多少人丁要领田地?”

河东之乱,之所以让河东世家损失惨重。

不仅仅是因为早年私吞掉的田地被迫重新吐出来。

更是连隐藏人口都要送出来重新登记户籍。

摊丁入亩,是把人头税并入了田赋里。

人可以躲,但地可没长腿。

所以你藏再多的人口,又有什么用?HttPs://

官府只按你家里的实际田亩收税。

人口与耕地,可是世家大族控制社会资源的根基之一。

现在被冯某人铲掉了大半,怎么不令河东世家惊恐万分?

幸好冯某人知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

又往他们嘴里塞了一大把棉花,这才算是把那些世家大族暂时安抚了下去。

而实际上,冯都护非常清楚,摊丁入亩的后继影响还不止于此。

这个政策,会阻碍大家族的种植园模式的发展。

因为它会把大家族分化成以近亲血脉为联系的小家族。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官府的按人头分田地与摊丁入亩,再加上大汉的耕种技术。

让数口之家有了凭一己之力就能达到温饱的可能。

再不用依附大家族去抵抗那不可预知的天灾人祸。

所谓的天灾人祸,不仅仅是指自然灾害与兵荒马乱,还有来自官府的苛捐杂税。

依附世家大族,成为隐匿人口,虽然暂时得到了一时之安。

但代价就是,从此要活于阴影之下,生死不由己,子孙皆为奴仆,再无出头之日。

但凡日子还有些许希望,有多少人会想着要过这种日子?

就算是只为子孙着想,为人父母,若非迫不得已,又有谁愿意祸及子孙?

按人头分田地与摊丁入亩,给了温饱的希望。

再开办学堂与实施科举,就是给天下苍头黔首晋升的希望。

双管齐下,无论是眼前的苟且,还是远方的希望,都算是有了。

至少在中原人口没有超过土地承载量之前,摊丁入亩可以维持小农经济稳定。

而边疆地区,因为有胡夷的人口流入——你别管是什么方式的流入——可以提供自由劳动力,形成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发展模式。

大汉的疆土很大,足够两种经济模式共存——即便是在大工业时代,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也是常态。

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那就看哪种经济模式更有活力了。

按冯都护的想法,这几年大汉应当是休养生息,同时借此把新政推行下去。

只要好好经营一番,迟早会与魏国拉开国力差距,到时时机一成熟,把大军一框,直接A过去就完事。

谁料到碰到孙十万这个废物盟友请求出兵,正好是遂了魏老匹夫非要秀一秀操作的心思。

这才是让冯都护大为光火的原因。

魏延一出兵,局势就会变得紧张,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河东正在推行的新政。

所以时值出兵之际,冯都护前来寻找裴潜谈心。

实际上就是要通过裴潜警告河东世家,不要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小动作。

郭循与河东世家无关,那就最好。

若是此人当真是世家搞出来的小动作,那么冯都护此时亲口提起此人,就是一种态度。

裴潜在魏国能做到尚书令,自然不是愚昧之辈。

他听到冯都护先是问起郭循,然后又突然提起人口与田亩之事,心里顿时就是一凛。

该不会真的有人如此大胆,想要利用此事来阻碍新政施行吧?

这么一想之下,裴潜不敢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连忙道:

“中都护尽管放心就是,我们裴家,早已清点过各房人丁,共计可出人丁两万余口。”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闻这个数字,冯都护仍是止不住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两万余口?

现在整个河东才多少人?

单单一个裴氏,就藏了这么多人,再加上其他家呢?

这还是经历过河东屯田客暴乱之后的人数。

怪不得原历史上司马晋统一全国后清查户籍田亩,人口一下子就从七百余万暴涨到两千五百多万。

大概也知道自己所说的数目骇人,裴潜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怎么说。

反倒是冯都护回过神来,笑了一下:

“河东裴氏,果然人丁兴旺啊!”

“中都护谬赞了……”

冯都护嘴角一抽,你确定我这是称赞?

裴潜当然知道这不是称赞,可是他又能怎么说?

总不能当着中都护的面,说某位姓冯的不当人子,搞得河东民不聊生。

现在居然还能抽出人手清理田籍,这不是逼着大伙以后要如实上缴赋税嘛?

如果不把这两万多人放出来,还想要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那岂不是得白养着他们?

从来只听说过只吃不拉的貔貅,哪有什么白养奴仆的大善人?

话已说到这一步,只要裴潜不是傻子,或者故作傻子,那么就应该明白,冯都护此行上门,目的是为了什么。

又与裴潜闲聊了一阵,提起了正在河东实践测量地形的裴秀,冯都护这才告辞而去。

离开裴府之后,冯都护长吐出一口气。

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现在就等着河东出兵的消息了。

说实在的,对于这一场全权交给魏延指挥的战役,身在长安的冯都护,能做的其实也不多。

正如当年他在陇右与凉州时那样,守在汉中的丞相,对他基本也没有什么制约。

只要不是造反,大小事就任由他决定了。

毕竟又没有无线电,真要等前线的消息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换自己坐到这个位置,才明白当年丞相对自己的那一份信任,究竟有多难得。

“主君,要回府吗?”

亲卫打断了冯都护的思索。

抬头看去,长安大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比起初次入长安时,不知繁华了多少倍。

除了有天子迁都的影响,还有大汉联合储备局,交易所,皇家学院等重要部门跟着迁过来。

让行人商旅也如影随行而来,自然极大地促进了长安的热闹。

“不着急回府,先到集市上逛逛。”

“喏。”

相比于长安的热闹,河东的百姓,在享受了数年的和平日子后,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

一队队骑军从大河对岸渡过来,向着东面而去。

高头大马,雪亮的兵刃,鲜明的铠甲,无一不显示着这是精锐之师。

“这是又要打仗了了?”

站在地头的老农看着官道上延绵不绝的将士,不禁咂了咂嘴,摇头叹息:

“这才安稳了几年?这个世道啊,啥时候是个头……”

“老丈,你怕了?”

正挽着裤腿坐地头休息的一位年青郎君,看到老农这副模样,不由地笑问了一句。

“能不怕吗?这好日子才过没几天呢,谁不怕魏贼又要过来?”

老农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再看向官道上的行军,面有忧色:

“看这个架势,怕是要打一场大的。”

年青郎君却是毫不担心,他把用来丈量土地的卷尺捋了捋,然后抬着头,眯着眼看去:

“有大汉这等精锐,还怕魏贼能过来?老丈怕是没有见过这等将士吧?”

“看不起谁呢?”老农也像年青郎君一样,坐到地头上,“这河东啊,确实没有见过这等精锐将士。”

“但当年老夫在冀州的时候,可是在南皮城下见过到一支差不多的骑军。”

“冀州南皮?”

年青郎君闻言,顿时就是一惊:

“老丈居然还去过冀州?”

“不是去过,老夫本来就是冀州人。”

老农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脸上有些许缅怀之色,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故乡,语气有些唏嘘:

“当年袁冀州病逝后,曹操领军渡河北上,与袁冀州之子袁谭战于南皮。”

“双方久战不下,直到曹操派出虎豹骑,方才斩了袁谭,攻取南皮。”

老农说着,示意官道上的将士:

“这支虎豹骑,与现在这支汉家骑军,多有相似之处……”

年青郎君大惊:

“老丈居然亲眼过虎豹骑?”

老农不在意地笑笑:

“老是陈年旧事了,曹操渡河北上后,冀州大乱,曹操这个人领兵,又素来喜欢屠城。”

“所以老夫觉得,冀州是不能呆了,于是趁着兵乱,逃离冀州,一直到了河东,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老农虽然没有提起自己为何能亲眼看到虎豹骑,但年青郎君知道,眼前这位老农所略过的故事,只怕并不简单。

只是看到对方不想详谈,他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老农有些絮叨:

“要说中原河北大乱的时候啊,还是河东战乱最少,所以河北逃难的人,最喜欢往这里跑。”

不过年青郎君似乎对虎豹骑更感兴趣:

“老丈,你说你见过虎豹骑,那你觉得,虎豹骑和眼前的骑军相比,哪个更厉害此?”

“杜郎君,你这个话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老农却是不上当,指着姓杜的年青郎君笑道,“再说了,老夫不过是个使农具的,这等阵前之事,吾如何能知晓?”

杜预也跟着笑了起来,凑近了些,有些讨好地说道:

“老丈,你就当是忙里闲聊,跟我说说呗!”

“要不看在我这些日子这般辛苦的份上,说一说,让我听着放松一下,成不?”

“我保证不往外说。”

杜预到了河东之后,先是带着农夫修水渠,筑土方等,然后又东奔西跑,帮大伙量田亩。

但凡家里能领上田地的,哪一个不喜欢这些被官府派下来的年青郎君?

此时听到杜预这么一说,老农也就愿意多说两句:

“谁更厉害一些,老夫是真不知道。这阵前胜负之要,除了底下的将士,还要看是谁领军。”

“要知道,虎豹骑可是跟随曹操常年征战,历经无数生死的精锐。”

指了指官道,老农说道,“这支骑军精则精矣,但比起真正的虎豹骑,见的血恐怕还是少了点。”

“哦。”

杜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支骑军是谁在领军?不知是不是冯中都护?”

延熙三年三月,安汉将军,中领军张包领南军东渡大河,进入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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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1章 吴国出兵 延熙四年三月底,正值春末夏初,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微热。

按照往年的习惯,寒气入骨,被风寒所侵扰的吴国太子孙登,在天气转暖的时候,病情就会好转。

可是让吴国上下都没有想到的是,孙登今年的病情,与往年大是不同。

已经被病魔折磨得整整一个春日的孙登,此时已是变得瘦骨嶙峋。

再瘦下去,只怕就要皮包骨头了。

可是此时的太子,病情依旧沉重。

太子寝宫里,弥漫着的浓重药味,如同厚重无比的乌云,压在东宫群人头上。

东宫的宫人,绝大部分脸上都带着悲伤与担忧。

整个寝宫,除了太子时不时的咳嗽声,再无人说话,气氛无比的压抑。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守在门口的宫人一看到来人,刚要出声,却被制止。

孙权走到太子寝宫内,刻意放轻了脚步,然后问向服侍太子的宫人:

“太子病情如何?”

“回陛下,侍医说,殿下的病情仍在反复,需要静养。”

话语虽轻,但大概是寝宫里太过静谧,也可能是孙登久病无法正常入睡,他一下子就被惊醒了过来:

“何人在那边?”

“回殿下,是陛下过来看望殿下了。”

“是陛下过来了?”

孙登下意识地就想撑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连四肢无力,只能是伸长了脖子:

“儿臣久病无力,不能起身相迎,望陛下恕儿臣无礼。”

“说的什么话!”孙权快走几步,走到榻前,双手虚压,示意孙登躺好,“你我父子,何须在意这些繁缛礼节?”

刚才的举动,似乎是耗尽了孙登的力气,他不得不躺了回去。

虽然极力想要集中精力,但孙登的双眼,却是目光暗澹,双眼无神。

很明显,病魔已经把他所有的精气神全部抽走了。

只听得他虚弱地问道:

“大吴此次挥师北上,陛下不是打算再次亲自领兵么?这出兵的日子也快到了吧?”

“陛下应当是事务繁忙才是,怎么有空前来看儿臣?”

看着太子气虚已极的模样,孙权心头一痛。

虽然他儿女众多,但对孙登,却是倾注了最大的心血。

若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以庶子的身份,成为太子。

即便这个儿子,不顾自己的意愿,一再亲近被贬到吴郡的徐氏。

即使这个儿子,不断地进谏,反对自己的一些决定。

但在孙权看来,这些都是太子日后成为明君的必经之路。

只是如今,这个自己苦心孤诣培养的接班人,却成了这个模样,怎么不令孙权心痛万分?

“你都这样了,还是先好好养病,外头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免得费了心神。”

孙登一听,这才注意到孙权身上的衣着,并非宫里的常用宽袍华服,而是穿着军中紧身衣物。

他已知孙权此番过来的目的,勉力挤出一丝笑容:

“陛下这是要领兵北上,所以过来与儿臣告别的吧?”

孙权听到孙登这个话,心头更是悲痛。

太子此时越是聪慧,就越发让了孙权揪心。

他已经到了耳顺之年,而太子,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若是在这个时候,太子真要有个什么不测,那……

孙权只觉得自己在培养接班人的一辈子心血,皆付东流。

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已经没有信心,精力,还有时间再去挑选和培养一个像孙登一样的太子。

此时的孙权,化作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握住孙登干枯的手,殷殷切切地叮嘱,又似在恳求:

“吾此次北上,必将扫平贼子,吾只期盼,他日吾领军胜利班师,吾儿能领朝中文武百官,于建业城外迎接。”

“父皇之命,儿臣岂敢不从?”

“这不是皇命,这是吾与吾儿之约定。”

一直没有精力的孙登,听到孙权这么一说,眼中终于罕见地爆出亮光来。

如同残烛在熄灭前,突然爆起的那一抹火焰。

“孩儿一定谨记!”

“好好好,那吾儿就好好养病,静待吾之归来。”

孙权拍了拍孙登的手,“吾这就先领军北上,且安心候佳音。”

“恭送陛下。”

出了东宫,孙权长吐出一口气,似乎要排尽胸中的郁气:

“来人!”

“陛下请吩咐!”

“传令,出征!”

“喏!”

背负着军令的传骑,开始驰出建业城,向着石头城急奔而去。

“呜呜……”

悠长号角声开始响起。

早就提前得到军令的石头城驻军,也在号角声的号召下,开始喧闹了起来了。

接着,只见石头城的码头水闸被打开了,一艘艘蒙冲及斗舰,从城里鱼贯而出。

从秦淮水与大江的交汇口,进入大江江面。

一时间,宽阔的大江,竟是战船密布,有如鱼鳞,密密麻麻,船头连着船尾,令人望之而目眩。

这些数不清的战船,外人看上去,只觉得是凌乱不堪,随意浮于江面。

但在已经熟知了吴国战船的一众季汉学生眼中,却是忙而不乱,进退有序。

这是一场他们能亲自参与的实战。

所有人都闪着兴奋的目光。

吴国这一次出兵,特意分拨给他们三艘斗舰。

蒙冲和斗舰,是吴国战船的主要战斗舰船。

蒙冲船身狭长,船头做成尖刀状,机动性极强,利以冲突敌船。

很多时候,蒙冲还会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左右前后有驽窗矛穴,敌不得进,失石不能败。

斗舰又与蒙冲不同。

斗舰比蒙冲还要大一些,船舷上装设半身高的女墙,两舷墙下开有划桨孔。

舷内五尺建楼棚,高与女墙齐,棚上周围再设一道女墙。

蒙冲是用来近战的,所以要用生牛皮蒙船覆背以防敌人弓箭。

而斗舰,则是利用远程弓箭压制敌人,掩护蒙冲发起冲锋。

所以斗舰一般并无覆盖。

而是树幡帜、牙旗,置指挥攻守进退用的金鼓。

蒙冲与斗舰再往上,则是更大的楼船。

楼船船高首宽,外观似楼而得名,因其船大楼高,远攻近战皆合宜。

一般来说,作战所用的楼船,至少会有三层。

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

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以防御敌方射来之弓箭、失石。

女墙上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

楼船同样也是水战的主力舰船,但多是作为主帅的乘船。

吴国舟师极强,所造楼船可载三千士卒。

石头城内涌出这么多的舰船,却是没有一艘是胡乱航行,多是由杂居其中的楼船在做指挥。

这一次学生军随吴军出战,所操三艘舰船,被归于吴国威北将军诸葛恪麾下。

诸葛恪曾因平定山越有功,被孙权任为威北将军,封都乡侯。

后来诸葛恪又主动请求领军过江屯守,于是孙权就让他屯兵于皖口。

他一过江,就派轻兵袭击舒县,俘获该县百姓,给魏国一个下马威。

后面又跟随孙权参与了攻打合肥的北伐。

这些年来,他一直远遣斥候,观北边之径要。

在熟知了淮南的地势后,他甚至还曾向孙权建议,绕过合肥,直扑寿春。

当然,这个冒险的建议,被钟情于合肥的孙权拒绝了。

诸葛恪能不断地派出细作,探明淮南一带的险要,镇守淮南的魏国扬州都督,自然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南边宿敌的监视。

大江吴国水军舰船密布,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魏国。

待孙权坐船行至巢口,魏国扬州都督王凌,早已经得到了吴军要兵分两路,进犯淮南的消息。

但见王凌丝毫没有惊慌,反是笑对左右说道:

“吴寇去年才历经了饥荒,今年就敢来犯,当真是不知死活。”

左右却是有清醒者:

“蜀吴相互勾结,欲图我大魏。听闻去年的时候,蜀虏从蜀地运了不少粮食到吴地。”

“想来正是因为得了蜀虏的支持,所以吴寇才能在大饥之后,敢于犯我大魏。”

“都督,吴寇这一次,至少是兵分两路,声势不小,又有蜀虏在背后支持,不可轻视之。”

王凌闻言,点了点头:

“阵前之事,吾岂敢轻心?”

他点了点舆图上的合肥与六安,说道:

“看这一次吴寇的方向,不外乎仍是往昔的路子,要么打六安,要么打合肥。”

“合肥自不必说,孙权这贼子,亲领大军,屡攻不下,难道这一次,我们还能怕他?”

“倒是六安那边……”

王凌提起六安,沉吟了一下,眉头开始皱起,脸上露出些许厌恶之色:

“六安太守文仲若,虽有勇武,但为人贪婪残暴,吾却是有些不放心。”

文钦乃是曹操骑将文稷之子,年少时就以材武见称,乡籍乃是魏国帝乡沛国谯郡。

众所周知,魏开国以来,曹氏对同乡之人极是信重。

占了功臣之后与帝同乡这两个身份的便宜,故而文钦虽然性刚暴无礼,所在倨傲陵上,不奉官法,但仍是受到曹氏的任用。

曹叡还在时,文钦就是六安郡太守,王凌曾向朝廷上书,直言文钦为人贪残,不宜抚边,奏求免官治罪。

朝廷听从了王凌的意见,把文钦召回朝中。

所以王凌与文钦之间,其实是有着不小的矛盾。

哪知曹爽掌权之后,为了拉拢人心,独掌大权,再加上文钦的同乡身份,还有勇武之名。

于是文钦又一次出任六安郡太守,同时还被封为冠军将军。

王凌虽然对这个安排不乐意,但他也知道,每一任扬州都督,朝廷都会安排一位与之不和的将军镇守地方。

正如自己与前任扬州都督满宠。

即便上上一任扬州都督曹休,虽为曹氏宗亲,仍有贾逵之与不和。

而文钦得到曹爽如此礼遇,越发地骄矜,得“冠军”之名,自认壮勇过人一等。

在这种情况下,王凌即便是在名义上都督扬州所有军事,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办法约束文钦。

看出了王凌的迟疑与为难,左右劝道:

“都督,合肥去六安,有三百里,即便六安有失,吴寇欲驱军从西而来,夹击合肥,亦需五六日。”

“都督只要屯重兵于合肥周围,以地势作守,早作防范,又有何惧?”

“更兼文仲若虽有虚名,但其人确实有些勇武,而且六安城城固,吴寇陆逊曾亲自领军攻之犹不能下。”

“只要我们提醒文仲若,让他多加注意,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左右所说的陆逊攻不下六安,其实还是往轻里说。

实际上,陆逊攻六安时,是被与王凌不和的满宠逼退,连夜乘船逃跑。

只是底下的人不敢在王凌面前过多地提起被排挤到朝廷养老的满宠,所以这才一语带过。

不过别人不敢说,但有一人却敢于直言。

此人便是由汝南太守田豫。

汝南虽属豫州,但它与寿春相邻,但凡扬州有军事行动,汝南基本都要出兵配合。

此次吴国出兵北犯,声势甚是浩大,扬州震动。

田豫一得到消息,早早就领兵前来支援。

此时听到王凌与左右之言,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

“只要我军能守住合肥,到时候若是都督能再从寿春派出一支偏师,绕西而行,作出截断攻打六安的吴寇后路之势。”

“到时候吴寇就算是不会被逼退,亦不敢全力攻打六安城。”

这个计策,其实是满宠故计。

满宠当年就是用这一个计策,逼得陆逊连夜遁走,此计确实算得上是老辣。

此时田豫虽然没有提满宠之名,但王凌又岂会不知这桩旧事?

王凌仅比田豫小一岁,两人可说得上是年纪相彷。

只是王凌如今已是魏国手握重兵的都督,而田豫,不过是一郡太守。

两人的身份,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田豫提起满宠故计,颇有犯王凌禁忌之险。

左右的人皆是屏住一口气。

倒是王凌,深深地看了一眼田豫,脸上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出乎意料的,他甚至还点了点头,赞同田豫的话:

“田太守之言,甚是有理。不过这虽是一支偏师,但任务却重,由谁领之,得挑个好人选。”

田豫主动请缨道:“末将愿往。”

王凌摇头:

“吾不日将领军前往合肥,寿春乃淮南郡治,需有人守之。田太守熟知军事,不若就替我守好寿春。”

左右皆是默然,有人还露出了早有所料的神情。

寿春乃是后方,王都督把田豫按在寿春,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在此战中立功。

同是太守,王都督奈何不了文钦,是因为文钦有背景。

你田豫背后有什么?

背影么?

也敢这么当着王都督的面,提起满宠之事。

田豫听到王凌的吩咐,心里微微一叹,最后终是只能抱拳道:

“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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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2章 绞杀 延熙四年四月,天气开始变得有些炎热。魏国名义上的都城,洛阳,太傅府。司马师步伐匆匆,拿着一份密信进入司马懿的书房:“大人,南边来消息了,吴国兵分三路,大举北犯!”“嗯?终于动手了么?”手捧着书卷在阅读的司马懿,听到司马师的禀报,拿在手里的书卷没有丝毫的颤抖。只见他抬起头来,神色不变:“吴寇此次进犯,动用了多少兵马,可曾探明?”司马师一边把手里的密信递过去,一边回答道:“回大人,尚无准确数字,不过据探子得到的消息,有说二十万,有说三十万,乃至举国之兵的都有。”“大人不如先看看从许昌传过来的密信,说不定里面有提及。”司马懿放下书卷,接过密信,揭开上面的泥封,抽出信纸看出起来。过了一会,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看来这一次,吴寇确实是声势不小,据从许昌探到的消息,王彦云上报说,仅仅是淮南,吴寇兵力就不少于十五万。”从目前的情况看,吴国兵分三路北犯。一路由孙权亲领,从巢湖攻合肥。一路由诸葛恪率军攻六安郡。而最后一路,则是由诸葛瑾、步骘领兵攻荆州的柤中。“大人,这可算得上是全面北犯啊!”司马师听到司马懿的解释,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看来王彦云言淮南有十五万吴寇北犯,所言不虚。”司马懿却是没有接口,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密信,然后站了起来,来回走几步。最后这才开口问道:“陆逊呢?”司马师一怔:“陆逊?”“对,陆逊呢?若吴寇当真是举国来犯,那作为吴国诸将中最识兵势的陆逊,为何没有动静?”司马懿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这不合常理。”若说起魏国中最害怕的吴国将领,非陆逊莫属。若吴国当真是举全国之兵来犯,孙权没道理放着陆逊此等人物不用。司马师经司马懿这么一提醒,立刻就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吴人有诈?”司马懿呵然一笑,脸上有些许的不屑之色:“正所谓,兵者,诡道也。阵前行诡,理之所在。”“更别说,吴人素来喜行诡诈之事,他们哪一次没有诈,反而是不正常。”司马师一想也是,于是问道:“那大人,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许昌那边?”虽然洛阳与许昌势如水火,但终究是同属魏国。汉国也好,吴国也罢,都与大魏是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他们可不会因为洛阳与许昌不和,就会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有所偏袒。“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司马师还是懂的。许昌那边真要出了问题,挡不住吴人,那么洛阳迟早也要背腹受敌。没想到司马懿却是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这才摇头:“不急,不急于这一时。”“大人?”司马师有些不明所以。“陆逊虽然知兵势,但此人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司马懿语气里竟是带着一丝庆幸:“无论是当年石亭一战,还是领兵攻取六安,皆可看出,让此人守境,则天下几无敌手。”“但若是让此人攻城,却不过是耳耳罢了,不足为惧。”司马懿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依吾看来,若是孙权以陆逊为奇兵,就算能取得一时奇效,也不过是能占一些便宜,并不足以扭转大势。”“更兼淮南那边,王彦云、文仲若、田国让等人,皆非庸才,依地利而守,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大不了我们先让曹昭伯先吃些亏,待时机成熟,再另行提醒一番,不是什么坏事。”司马师明白过来,赞同道:“既不影响大势,又能趁势打击曹昭伯,确实是好事。”虽然一番言语之间,司马懿就确定了南边的情况。但他的眉宇之间,却仍是带着几分忧虑:“南边之事,倒是不用担心。毕竟吴寇不过多是鼠辈,吾之所虑者,却是在西边。”听到自家大人提起西边,司马师原本有些眉飞色舞的神情,也跟着郁郁起来。司马懿叹息一声:“吴国再怎么使诈,终是目光失于浅短,实不足为惧。”“但西边的汉国,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之患,生死之祸。”吴人喜诈,但见小利而忘义,易满足于眼前之利。汉国善诡,却是图谋极大,不灭大魏,誓不罢休。偏偏汉国前有诸葛孔明,达治知变,善治国政,正而有谋,挟大势而行事。后有冯明文,深谋远虑,诡计飘忽,行事不可以常理计,让人无所适从。而洛阳所要面对的,正是这等强敌——好想跟许昌对调,换一下敌人啊!“河东那边的汉国,差不多也应该动手了吧?”司马懿目光幽幽,看向西边,彷佛要透过时空,注视河东之地。吴国的前期兵力调动,还可以用征发民夫,兴修水利遮掩过去。但汉国在河东方面的动静,却是毫不遮掩。“早在上个月,汉国的禁军就已经入驻河东,看来汉吴两国,早就密谋好了,欲夹击我大魏。”司马师想起前些日子河东那边传来的消息,脸色越发地沉重起来:“汉国连禁军都出动了,就算不是像吴国那样,全力北犯,只怕动静也小不了。”“就是不知道,冯明文这一次,打算从哪个方向过来……”司马师没有见过冯明文,但其大名,却是如雷贯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就连自家大人,也曾在此人手下吃过亏——即便是与诸葛孔明联手一起让大人吃亏。仔细想一想,冯明文才多大?听说与自己年纪相彷。饶是司马师杀妻证道,心狠如此。但一提起冯某人,语气里仍不由自主地带着不小的忌惮。特别是其弟司马昭去过一趟长安,与冯明文见过一面后,即便是身为敌人,仍是对冯明文赞不绝口。外人所传,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但换成自己身边的人,感受总是要更加深刻一些。只是司马懿听到司马师这个话,脸上却是露出些许捉摸不定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些轻松的笑意:“冯明文啊,这一次估计不会亲自领兵来犯。”司马师一怔:“这又是为何?”吴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汉国同样是连禁军都出动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这个你就别管了。”司马懿摆了摆手,“你只要知道,汉国这一次的领军之人,乃是魏延,那就足够了。”司马师听到自家大人这么一说,知道这是涉及自己暂时还不能知晓的机密,他没敢多问。不过听到冯明文没有领军,司马师又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吴人举国之军而来,汉国却是故作声势,看来两国之间的联盟,也不过如此而已。”司马懿澹然一笑:“理之当然耳。汉国尽全国之兵进犯关中的时候,吴国不也是一样想要占渔人之利?”“昔日若非吴人故意减少荆州兵力,宛城之兵,又如何能从武关援助关中?”提起当年之事,司马懿不禁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啊!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有算到,冯贼居然能领军横跨万里之远,突袭并州,直接威胁关中大军的后路。最后逼得自己不得不领军退出关中。司马师却是没有想这么多。虽然不知道大人是怎么确定冯明文这一次没有领军,但长期以来,大人一直少有出错。所以司马师同样相信了大人这一次的判断。“若是冯明文不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一次,根本不用太过担心?”“还不能这么说。”司马懿摆了摆手,“魏延虽比不过冯明文,但终究也算是汉国少有的勐将。”“真要小视此人,说不得要吃大亏的。”昔日与诸葛亮相持于武功水,诸葛亮派魏延渡水作战,自己一时不察,竟然在此人手下损失了数千披甲之士。故而司马懿对魏延,印象也是颇为深刻。司马师一听,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大意,心里一惊,连忙应喏。然后又问道:“那大人以为,魏延此次会从哪里进犯?”“不外乎轵关、高都、邺城三处。”汉国的禁军上个月就进入了河东,所以汉军有可能想要试探一下轵关。而这几个月来,魏延在河东与上党调兵遣将,对高都形成了压迫之势。现在魏延亲自坐镇上党,未必没有从壶关向东出兵的可能。只是前面两种情况司马师还可以理解,但对于第三个可能,司马师却是有些不敢相信:“从壶关向邺城?难道他要顺着漳水穿过太行山?魏延乃是汉国大将,他安敢如此大胆冒险?”邺城就在漳水边上,顺着漳水穿过太行山到达邺城,并不是说不可以。但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把太行山割出一条巨大的伤口。这条伤口,就是被后世所称的太行大峡谷。近两千年后,这条峡谷犹是险峻无比。更别说三国时代。若不然,曹操攻取邺城后,为什么不是直接从邺城顺着漳水北上,而是绕远路,从河内走太行陉,攻取壶关?就是因为这条峡谷,比太行陉还要难行。“敌攻我守,敌强我弱,就算是可能性再小,我们也要做好防范的准备。”“冯贼能横跨大漠袭并州,魏延行险路攻邺城,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司马懿叹息,“只是邺城……唉!”邺城乃是魏国的开国之地,而且现在也是听命于许昌而非洛阳。但邺城真要有失,则河内将三面被围,防守压力成倍增长,实是让司马懿觉得颇有些棘手。看出了大人的为难与担忧,司马师劝道:“大人何须如此?漳水峡谷,猿猴难行,即便是魏延当真欲偷袭邺城,领兵亦不会太多。”“邺城城高墙厚,只要有所准备,不被贼人所趁,想必不用太过担心。”走险径袭城,讲究的就是一个趁其不备。现在大人既然能料到魏延可能会袭击邺城,只要知会邺城那边,让他们有所准备,魏延自然也就失去了突然性。没想到司马懿却是摇头:“吾并不是担心邺城,而是觉得,邺城不在我等之手却操之于曹昭伯,终是一个隐患。”曹爽此人,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所用之人,不问才能,以亲近为先。就算这一次守住了,那如果下一次冯明文亲自出手呢?连司马懿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能防得住此人。说完这些话,司马懿眼中精光隐现,陷入了沉思。就在河南与河内两地对季汉严阵以待的时候,姜维正领着大军从濩泽出发,行于山道之间,向着高都前进。而高都的北面,也有一支汉军,从上党出发,往南而来,目的地,同样是高都。河东,张包领着南军,开始继续往东,逼近轵关。很明显,这不但是为了牵制河内轵关的魏军,同时也是为了防备轵关内的魏军出来,袭击河东。如果此时有人在上空俯瞰华夏大地,就会发现,淮南、荆州、河东、上党等地,至少有六支大军。如同绞索一般,准备从各处绞杀魏国。洛阳城内,司马懿闭目沉思,稳如老狗,等待着前方传来汉军确切的进攻方向。而许昌城内,肥肥胖胖的曹爽,气喘吁吁地从先帝的某位才女身上爬下来:“孙权出现在合肥旧城?看来王彦云猜对了,此人兵分三路,最终还是想要打合肥。”合肥旧城,逍遥津,一艘足有五层的楼船,船高几乎能与合肥旧城倒塌的城墙齐平。孙权执鞭立在船头,顺着施水往北边看,面色忽阴忽晴。楼船下面几层,布满了吴军的将士,正持刃而立,随时听候军令。

章节目录 第1183章 六安城下 “孙权现在到哪里了?”

得知孙权进入巢湖,早有准备的王凌,立刻带着大军,从寿春出发,南下支援合肥新城。

合肥新城依鸡鸣山而建,有两条较大的水流正好是发源于此处。

虽然同这两条水流发源地都在这一带,但流向正好相反。

一条是由北向南,注入巢湖,名曰施水。

孙权领军进入巢湖后,可以沿着施水逆流而上,来到合肥新城城下。

而另一条,则是由南向北,流经寿春,注入淮水,名曰肥水。

寿春的王凌同样也可以领军逆肥水而上,支持合肥新城。

就算吴国的舟师要比魏国的要强得多,速度快得多。

但新城的守军最多坚守个三四天,就足以支撑到寿春大军的到来。

不得不说,满宠当年挑选新城位置的眼光,确实独到。

只是这一回,也不知是王凌支援的速度太快,还是孙权进军的速度太慢。

王凌已经领军到合肥两天了,连鸡鸣山下的防御工事都差不多筑好了,仍是没有见到孙权的影子。

“禀都督,据探子说,孙权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逍遥津,似乎是在聚拢军队。”

“吴寇此次大举进犯,大军一时没有聚齐,倒也说得过去。”

还有一些比较担心的:

“都督,孙权迟迟不至,会不会是有诈?”

王凌冷冷一笑:

“他就算有诈,难道还能绕开合肥与六安?”

现在他领军到了合肥,与六安形成犄角之势。

不管孙权的主攻方向是哪一个,彼此间都能互相呼应。

虽然六安太守文钦与自己不和,但文钦此人,也算是大魏忠臣。

王凌相信他不会因为私怨而弃大局于不顾。

再说了,现在掌握大军的是自己,而不是文钦。

就算文钦消极怠战,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援与不援,何时援,怎么援,主动权在己而不在彼。

战后甚至还可以再上奏朝廷,证明文钦确实不适合镇守边境,请求朝廷把此人召回,那就正好遂了自己的愿。

当然,文钦如果不是太过愚蠢,那么他就应该守好六安,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至于孙权迟迟不至,”王凌露出讥笑之色,“那不是很正常么?”

“当年陆逊攻打六安,孙权此人亲自领军进入巢湖攻打合肥策应,结果呢?”

“满伯宁不过是派人在巢湖与施水一带故作声势,就让孙权裹足不前。”

“导致陆逊不得不面对后路被断之危,白白错过了攻取六安的大好战机。”

说到这里,王凌脸上的讥笑之意更甚:

“合肥之地,怕是早已成了孙权心里跨不过去的坎。”

“特别昔日是被张文远杀破了胆,若他到了逍遥津,没有徘回一番,吾反而觉得不太正常。”

此言一出,引得左右皆是笑了起来。

孙权屡攻合肥不下,再加上合肥又迁了新城,依山而立,再不像以前那样处于巢湖边上,利于吴人舟师的发挥。

大魏精骑渡不得江去,难道吴人舟师就能行到陆上来攻城?

他们想要攻合肥新城,就必须弃船登陆。

大魏精骑,在陆上何时惧过吴人?

“传令下去,加紧扩建合肥周围的营寨,加挖壕沟,孙权一日不来,吾等就一日不停。”

“到时孙权就算是带十万人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攻下合肥。”

“喏!”

作为吴军的主力,孙权犹在施水注入巢湖的入口处徘回,而作为偏师的诸葛恪,却是行军迅速。

他接收了从石头城过来的一部分兵力,其中就有汉国过来历练的学生军。

然后一刻也没有停歇,直接率领船队顺着皖水而上。

行了一段水路之后,再在某个地方下船,又轻车熟路地率军穿过石亭、挂车、夹石,进入魏国境内的舒县。

此时的舒县,早已是一个被废弃的城池。

因为当年诸葛恪初至皖口屯兵时,就趁魏国不备,袭取了舒县,掠夺魏国百姓而归。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诸葛恪的兵锋屡屡越境,逼得魏国不得把边境的百姓迁入内地,远离边境。

所以舒县这一带,已经算是无人区。

这种事情,在大江边上的魏吴边境,已经算是司空见惯了。

诸葛恪熟知这一带地形,他让急行而来的大军暂作休整,然后派出斥侯向北而去。

在确定北边并没有魏军拦截后,诸葛恪立刻令大军拔营,直扑六安。

不过三日,吴军就已经来到六安城下。

“围城,伐木!”

诸葛恪为人虽然刚愎自用,但不得不说,其人确实是有才能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皖口练兵屯田。

此时底下的将士得到军令,立刻有条不紊地按令而行。

为了防止步当年陆逊的后尘,诸葛恪还特意派人在北边扎了营寨,防备魏军从北而来。

同时派出人马,驱逐六安城北边的土人百姓,不让他们泄露任何一点消息给可能过来的魏军。

“这不太对啊!”

跟在大军里的罗宪傅佥等人,单独立有一个小营寨。

夜里的时候,傅佥与罗宪商量:

“从石头城过来时,我就特意留意过了,这次吴人出战,恐不下十万人,其船队所载物资,不可计量。”

“马先生也说了,吴人把我们大汉所支持的粮草,皆屯于石头城,就是为了这一次攻打魏贼。”

“不管怎么说,吴人这一次,可谓是兴师动众,诸葛元逊如此行军,怕不是有些冒失?”

诸葛恪所率的,是偏师,太过冒进,与主力脱节,到时候容易被敌所趁。

“按理来说,孙权要在巢湖收拢大军,然后才能攻城。以现在的路程来说,除非孙权像诸葛恪这般急行。”

“否则的话,现在只怕未必能到合肥城下。”

罗宪要稳重一些,他点头赞同傅佥的说法,然后又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诸葛恪算得上是吴国年青郎君的一代领袖,自比师长一般的人物。”

“此话虽有夸大,但听说这些年来,他镇守皖口,屡有战功,若是传言非虚,此人怕是确有才干之辈。”

“他现在这么做,就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急于立功?”

傅佥沉吟片刻,说道:

“我觉得,吴人此番动作,怕是有诈。”

罗宪闻言,眉头一挑:“哦?”

“你想啊,我们这一次虽然跟着吴人过来,但他们应该不可能让我们上阵的,不过是让我们跟随他们操练船只罢了。”

“按这个道理,诸葛恪不会让我们处于险境之中,除非他们不在意仍在大汉学习骑战的那些人。”

傅佥抽丝剥茧地分析:

“若不然,那还不如让我们跟着去巢湖呢,那里既能有更多的操船机会,而且也更安全。”

罗宪叹息:

“可惜我们无从得知吴军的机密。”

“推演一番,也是好的……”

“也对……”

这一次前来,学生营一直是跟在后面,说是实践操船之术。

但从皖水上岸之后,他们就一直被当成是后勤军,督促民夫辅兵给前方运粮。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既然不能上阵,与其派到阵前去观战,还不如放在后面运粮呢。

谁料过了几日,罗宪和傅佥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粮草怎么这般多?”

“而且吴军一直源源不断地开至前方,这几日来,怕不已有数万之众?”

罗宪和傅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

此时骑马驻于六安城下的诸葛恪,看着将士把六安城围得严严实实,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见他举鞭而喝:

“传令下去,攻城!”

虽然攻城器具并没有完全做好,但并不妨碍他先行试探城内的守备情况。

与之相对的,立在六安城城楼上的文钦,脸上有些许的凝重之色。

能让一向狂妄的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只能说明情况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

“吴人使诈!这根本就不是偏师,吴寇的真正目的,乃是六安!”

虽然不知道合肥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从被围之前传入城内的消息看,孙权徘回在巢湖,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通了这一点,文钦心头一紧。

目光沉沉地看向正在集结,准备攻城的吴军,他知道,此吴寇这是在试探。

于是文钦让副将守在此处,自己则是干脆利落地转身下了城楼,骑上战马,奔至西门。

很明显,吴寇的重点方向是南门和东门,这里的兵力,要稀薄得多。

“来人!开城门!”

“擂鼓!”

文钦令长史率军守于城上,自己亲领一支精锐骑军,冲出城来。

吴军不过是刚刚完成围城,特别是西面这边,连最基本的营寨都没有完成。

更别说根本没有想到城内的守军竟然敢主动冲出来。

“结阵,结阵!”

虽然有吴军将领反应过来,嘶声叫喊。

但文钦所领的,乃是精骑,甫一出城,就立刻催马提速,根本不让吴军有反应的时间。

数百精骑转瞬之间,就举枪而至。

才刚刚集结起来的一队吴军,还没来得及结阵,就已经被冲散了。

完全没有准备的步卒,被铁骑突然冲阵,就如同纸湖一般。

文钦一马当先,左冲右突,手里的长戟舞动不止,所到之处,吴卒纷纷避让。

避让不及的,不是被刺死,就是被撞倒。

“吾乃大魏冠军将军文仲若,谁敢与吾一战!”

文钦性本暴虐,满脸横肉,如今再这么一吼叫,吴卒更是不敢近前来。

跟在他身后的魏骑,看到自家将军如此神勇,皆是被激得血性一起,嗷嗷催马,紧随文钦。

六安西门本就是吴军最后围上的,兵力不多,再加上又没有准备,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

就算军中有勇气者,想要举枪而抗,亦不过如螳臂挡车,连文钦的身上的盔甲都没有碰到,就被他身边的亲卫挡了回去。

数支长戟掠过,血线飘起,人如破布般飞了出去。

文钦瞅准吴军大旗,冲了过去,跃马而起,拿着长戟,狠狠一击。

竹子所制成的旗杆便“咯喳”一声,断裂倒下。

“将军威武!”

众魏兵皆是大声高呼,士气高涨。

城墙上的魏军看到吴军大旗倒了,越发用力地击鼓。

文钦领着精骑,冲过了吴军阵营的边界,然后又重新掉头,再一次冲回来。

吴军这边,看到大旗一倒,胆气皆丧,再无人敢拦。

偌大的营地,竟是让文钦如入无人之地。

直到吴军士卒四散而逃,文钦这才领着精骑重新入城。

长史下得城墙来,亲自在城门迎接:

“将军虎威,一冲而破贼,吴寇胆寒矣!”

文钦哈哈一笑,翻身下马,也不顾浑身的血迹:

“吾今日知张文远破孙权之事矣!”

文钦本就在军中颇有虚名,此时城中将士看到他此番破敌,极是神勇,皆是大为折服。

城外吴寇军虽众,但城中将士心终是稍为安定。

“急报!”

城西的溃败,很快就传到了诸葛恪这里:

“报将军,不好啦,魏贼突然从西门冲杀而出,特别是贼首那人,极是勇悍。”

“我军不及防备,西门那边的营寨,尽被破坏,诸营尽败走。”

“魏贼趁机派出传骑,向东突围而去,看方向当是往合肥报信。”.

“嗯?”

诸葛恪本是正在看着第一波进攻的吴军被城头的魏军用箭失压得抬不起头,眉头正皱着。

再一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就是大怒:

“西门领军者谁?把他绑过来!”

很快,衣甲不整的西门领将被五花大绑带到诸葛恪面前。

“吾让汝围西门,大军尚未攻城,汝便败贼之手,此乃灭军中之士气是也,当受军法!”

“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传首诸营,谁敢再轻敌,便是榜样!”

所有人都以为此人不过是受十几乃至几十军棍,最多是暂剥领军之职,让其戴罪立功。

没想到诸葛恪竟是下如此狠手。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被拖出去的家伙不断地挣扎,大声呼喊着。

“将军……”

有人想要站出来。

诸葛恪冷冷地扫过去:

“谁敢求情,同罪!”

不一会儿,斩下来的首级被送了过来,众将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心下皆是凛然。

有些人原还想着,若是攻不下来,大不了掠夺六安周围百姓,也算是一番收获。

只是在这一刻,这个念头竟是烟消云散。

这个诸葛元逊,可不是讲情面的人。

当年平灭山越时,他曾说过不得伤害主动出山的山民。

有人不过是看出了某位山民首领假意投降,为了防止他作乱,故而提前把他绑起来。

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诸葛元逊以违背禁令的理由斩杀。

看来这一次攻城,与以往大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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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4章 计中计 在古代战场上,特别是在三国时代,攻城的手段,不外乎就是蚁附、云梯、冲车、巢车、临车。

再加上堆土山,挖地道,水攻等。

如果实在攻不下,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围死,等着城里的人薪尽粮绝,不得不出城而降。

抛石车当然也有。

但在冯某人没有拿出石砲这种重量级毁灭性攻城器出来之前,抛石车在两汉与三国时代一度不是主流。

原因很简单。

随着修筑城墙技术的不断发展,以人力拉绳索进行抛石的抛石车,已经对城墙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不过两军在野外对垒时,倒是可以对木制的营寨造成重创。

这也是官渡之战时,曹操出动了霹雳车的原因。

至于像巢车、临车这种攻城器具,已经算得上是重型攻城器。

这个时代的军中工匠,基本没有什么文化——除了某位姓冯训练出来的汉军——干活全都是靠经验。

不要说两个工匠所造的器具,就是同一个工匠所造的两个器具,可能零件与零件之间的尺寸间隙都不一样。

更别提什么标准化。

围城之后,不能逼降的话,想要打造出足够的重型攻城器具,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

除非军中有一支具备了一定文化水平以及掌握了标准化模式的工匠队伍。

这个时候,就看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的正确性了。ABC小说

因为打造重型攻城器具,对于古代来说,也代表着一定的科技水平。

而想要提高科技水平,推广教育是基础。

没有教育,哪来的人才?

没有人才,怎么提高科技水平?

所以识字率极低的古代,除非有充裕时间。

否则的话,攻城军队一般是打造一部分重型攻城器具,再配合大量的轻型攻城器具去攻城。

同时还需要填上大量的将士性命。

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便是这个原因。

诸葛恪所率的吴军,自然达不到冯某人麾下的军队水平,所以只能按班就部地攻城。

虽然是试探城中魏军的防守情况,看看能不能寻到较为薄弱的地方。

但看着不断有吴军士卒奔跑到半路,便仆倒在地。

无数的箭羽,从空中落下,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织网。

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罗宪与傅佥等人,仍是瞪大了眼。

他们的身子,有些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运送了这么久的粮草,终于在吴军开始攻城的时候,有机会来到了前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诸葛恪的故意安排。

毕竟虽不能亲自上阵,但阵前观摩,也算是一番经历。

第一波吴军,还没有跑到六安城下,便退了回来。

诸葛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六安城的防备,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森严。

想来也是,早年上大将军就曾差一点袭取六安城成功,魏贼只要不是蠢人,肯定会加强六安的防守。

只见他挥了一挥手,战鼓声又起。

早有准备的吴军,又开始了第二波攻城。

“举盾!”

“幔盾,幔盾在哪里?!”

这一回,再不是让士卒单纯地冲到城下。

吴军开始有了反击。

在大楯与幔盾的掩护下,吴军开始缓缓推进。

“蓬蓬蓬!”

“冬冬冬……”

箭羽射中大楯和幔盾的声音,有如急雹坠地。

举着大楯的吴军将士,身材高大,全神贯注地支撑起大楯,努力地掩护后面的同袍。

感受着箭雨所造成的持续不断的冲击力,让他们战袍内的肌肉隆起,面色通红。

虽然大楯与幔盾不足以完全挡住城上射下来的箭雨,但至少减少了大量不应有的伤亡。

同时也能给跟在后面的将士不少心理安慰。

进攻到足够的距离,只听得后方鼓声急变!

各队的将校皆是大喝一声:

“顿!”

举楯的将士下意识地开始斜立到地上,形成了参差不齐的临时楯墙。

“射!”

跟在后面的吴军弓箭手,以楯墙为掩护,开始向着城头抛射。

双方的箭雨在空中交错而飞,甚至有一些箭羽在相互碰撞之下,纷纷折落。

“还是不行啊!”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的傅佥,咂了咂嘴:

“城上的箭羽太密了。”

“你这不是废话。”罗宪盯着城头,“城头除了弓箭手,还有弩手。”

他摇了摇头:“自下仰攻,只能抛射,弩手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虽然弓箭手准头比不过弩手,而且训练一个弓箭手也要比弩手难度大得多。

甚至弩在平地对垒的时候,可能比弓箭还要好用一些。

但弓箭手一直都是军中远程打击的主流,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弩只能平直射击,这就决定了它在战场上的适用性,远不如弓箭。

“想要压制城头的弓弩手,必须得堆土山和打造临车。”

把土山堆到比城头还高,攻守之势异也,攻方就能居高临下。

但想要把土山堆得比城墙还高,何其难也?

不但费时,而且也有一定的先决条件。

比如说,要先把城外这条护城河填平。

眼下吴军仅仅搭起浮桥,方便步卒渡水攻城——但凡有水的地方,吴军都具有一定优势。

淮南之地水流湖泊密布。

六安城依水而建,西面有沘水穿城下而过。

唯有南东北三面可布兵而围。

六安城的护城河,正是引自沘水,既宽且深,甚至可以行船,想要填平它,何其难也?

所以只能选第二种办法,打造比城墙还要高的临车,上面布置弓弩手,掩护地面的部队攻城。

但临车属于重型攻城器具,想要打造出足够的数量,何其难也?

“攻城何难也!”

罗宪发出一声感叹。

傅佥点头:“吴军要挺不住了,又要退了。”

说话间,诸葛恪所处的主帅方向,果然响起了金锣声。

由于护城河存在的干扰,再加上西门惨败的影响,让诸葛恪谨慎了一些。

他并没有组织起第三次的试探,而是让大军缓缓全面后退,回到营寨休整。

反观六安城内的魏军,先是败了西门的吴寇,然后又打退了对方的两次攻城。

如今看到对方退兵,就算知道不过今日暂时休兵,仍是士气大振,发出了欢呼声。

诸葛恪听到六安城头传来的隐隐声浪,脸色阴沉:

“来人!”

“将军?”

“传令,督促军中匠人与民夫,让他们加紧打造浮桥,明天至少要达到能过马的宽度!”

“喏!”

今天的浮桥还是小了些,一次性不足以渡过太多的士卒,导致今日的两次攻势,并不足以试探出他想要的信息。

不过诸葛恪也知道,六安城乃是魏国庐江郡的郡治,城高池深,非吴魏边境舒县小城所能相比。

所以这个事情,急不来。

就在诸葛恪用这两三天的时间,袭扰城内魏军,同时也试探城内各处防守的时候。

亲自领军守在合肥的王凌,终于接到了六安的传骑来信。

“什么?吴寇的真正目的是六安城?”

对孙权翘首以待,同时一直在督促下边的人在合肥周围筑营寨挖壕沟的王凌,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面目变得有些狰狞,狠狠地盯着六安所派过来的信使,厉声道:

“消息可靠吗?文仲若可知,若是他被贼人所欺,导致合肥失守,乃是抄家的死罪!”

“禀都督,吴寇围城,文将军亲自出城破敌,这才能派出吾等前来报信。”

六安到合肥不过一百五十里,传骑日夜兼程,不惜马力,最多两天即至。

只是此时正值初夏,传骑的已是筋疲力尽,全身的汗水,如雨水而下。

只见他勉力抬起头:

“城外吴寇,一至六安城下便立刻布置围城,站于城头,可见其后军仍是绵绵不绝。”

“故而文将军这才判断,六安城外的吴寇,绝非偏师,这才派了小人前来给都督报信,望都督早做准备才是。”

王凌脸色沉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让人把传骑带下去休息。

然后来回走动,神色阴晴不定,看得出,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有些犹豫起来。

“若是文仲若判断为真,那么合肥必须派出大军,前往六安救援,不然的话,万一六安城有失,则淮南算是被吴寇破了一扇门。”

吴寇占据了六安城,那么就可以随时向东出兵,与从巢湖而来的吴军合击合肥。

到时合肥所要面临的情况,比现在要艰难得多。

“可是若文仲若的判断为假,吾真要派兵前往六安,则是中了吴寇的调兵之计……”

想到这里,王凌不由地“啧”了一声。

怪不得满伯宁每遇吴寇至,皆是先令各城自守,自己安坐寿春。

待贼人明确了方向,他才领军前往救援。

自己接替满伯宁以来,一心想要立下功业,证明自己,心态急了些,终究是中了吴人之计。

不过王凌也算是久历战场,当下立刻下了决定:

“来人。”

“在。”

“立刻加派斥侯,我要在两天之内,进一步查明孙权那边的情况!”

“喏!”

身为扬州都督,王凌对六安城有着足够的信心。

就算是吴寇当真是欲攻六安,但只要文仲若能依城而守,就算不能守住数月,但坚持上一个月,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探明吴寇的真实意图。

只有知道吴寇的真实意图,才能制敌而不制于敌。

如果这一次,当真是被吴寇所欺,王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孙权你真敢以身作饵,那就别怪我把你这个饵连皮带骨吞下去。

春夏交际,淮南湖泊河流皆是水满。

孙权所领的大军,以行于施水中的船队为核心,两岸布军为羽翼,缓缓北上。

魏军精骑虽然在陆地上占据着优势,但吴国舟师高大的战船,可以居高临下,支援两岸的吴军。

如同刺猬一般的行军,虽然缓慢,但却是让魏军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施水,更别说能探明吴军的情况。

让王凌在两日内判断孙权意图的计划破产。

“孙权这一次来犯,看来确实是有所准备。”

王凌按捺不住,亲自领兵顺施水而下,远远地看着吴军的船队。

即便距离遥远,亦能看到那巍峨的楼船,高度足以比拟城墙。

王凌眼中有怒火在跳跃的同时,脸上也有几分忌惮之色:

“吴人舟师,果然强大。”

“将军,我们怎么办?”

“再等等,孙权就算是再慢,也会到合肥城下。”

不等也没有办法,毕竟合肥远比六安城重要得多。

一日不确定孙权的真实意图,他就只能被拖在合肥。

但见王凌指着孙权的船队,说道:

“吴寇此时让吾等束手无策,不过是仗舟师之利,只要令船队混乱,则精骑可一鼓而冲之。”

于是他派人领一队人马,潜伏于施水周边,以待时机。

施水进入巢湖的入口距合肥新城不过百来里,孙权行的又是水路,就算是再磨蹭,终是有到的时候。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王凌已经在怀疑他的真正意图。

越是施水上游,两岸越窄,河床越浅。

眼看着孙权的座船开始停下,看来是准备走陆路。

早已是等待多时的王凌,迫不及待地派人出击。

当年孙权在这里,就曾被满宠埋伏过一次,吃过一次大亏,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但见守于岸边的吴军立刻长戟大楯,把孙权的楼船紧紧守住,不让魏军骑兵冲近到船前。

王凌见此,让人远远地射了一波箭,然后不得已退兵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孙权受到袭击,故而谨慎了许多,又令人在岸边先立起栅栏,竖起营寨。

王凌见此,冷冷一笑:

“孙权此举,实乃在拖延时间,他的真正目的,果真在六安而非合肥!”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先派出人马前去救援六安。”

王凌死死地盯着正不紧不慢打造营寨的吴军,目光闪烁:

“吴寇不知其意图已泄,所以他们接下来,必然会派出人马前来耀兵一番,以示攻城之意。”

说到这里,他露出冷笑:

“那个时候,正是吾等破敌之时。孙权若是当真在此,且看吾如何擒他!”

被孙权摆了一道,让王凌大是恼怒,此时自是想要挽回个面子。

淮南战局图,打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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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5章 以身作饵 太公六韬》曾有着述:一骑可当八卒。

这并不是古人随意拍脑袋想出来的量比,也不是文人在文学作品里的想像,而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在平地上,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刺,结合自身的重量,最后所能产生的动能,可以连续冲翻八个人。

注意,这还是在没有马鞍和马蹬的情况下。

所以,虽说步卒想要对付突骑冲阵,最好办法是结阵。

但如果突骑当真不怕死,非要去冲击已经结好的阵形。

最后固然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步卒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一旦结阵步卒意志不坚定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冲阵的突骑是具装骑兵,那么步卒就更加要小心,必须要做周全的准备,才能挡得住具装骑兵的毁灭性冲锋。

面对孙权以楼船为核心所组成的阵形,如果换作曹丕的时代,那时的魏国还拥有大量精骑,说不定可能尝试用精骑轮番冲击。

但以现在大魏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王凌如此浪费骑兵。

从蜀虏十几年前第一次偷袭陇右开始,大魏的产马之地,就不断被蚕食。

到了这几年,情况就越发的严重。

大魏唯一的产马之地幽州,送往中原的战马数量和质量,每况愈下。

逼得整个魏国军中,都不得不延长战马的服役时间。

甚至因为军中战马不足,按以前的标准原本是用来运输的驽马,也被强行当作战马。

所以王凌对于孙权的这一次来犯,他没有办法像以前几任都督那样,可以利用大量骑兵肆无忌惮地袭扰吴军的侧翼与粮道。

在让骑兵尝试冲锋一次不果之后,王凌没有继续主动出击。

而是果断地领军退回合肥城外的营寨里,静静地等候孙权的到来。

“陛下,果真要下船么?”

这一次与孙权同行的,乃是镇守边境数十年的孙韶。

常年与魏军交战,孙韶深知魏军的厉害,看到孙权打算下船,亲自领军前往合肥。

他不由地有些担心,劝道:

“陛下此次前来,乃是以身为诱,如今王凌已样领大军来到合肥,陛下目的已成,何必再多此一举,亲身犯险?”

“公礼,正是因为吾乃是以身为饵,所以才要亲自领军下船,前往合肥。”

孙权站在船上,遥遥看着那个背山而建的合肥城,目光复杂无比。

因为那里,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但见孙权语气沉重:

“这一次北伐,乃是举国之力,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毫无寸进,你可知对大吴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等孙韶作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意味着我大吴将来,只能是永远困守于江东之地,再无力与汉魏争天下。”

“公礼,这对于大吴来说,就是一个死局啊!”

无论是汉魏最后谁将胜出,大吴都会面临着三面被围,最后活活被困死的局面。

“与其留一个死局慢慢屈辱等死,吾还不如奋力一博,以图最后一线生机。”

说实在话,现在的孙权有点后悔。

汉国第一次北伐时,就曾知会过自己,希望大吴同时出兵,共灭贼人。

只是想起当时陆逊对局势的判断,孙权就忍不住地咬牙:

“陆伯言误我啊!”

“陛下!”

孙韶大惊失色,连忙左右看看,确定周围都是陛下宫内心腹侍卫,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陛下,慎言啊!”

陛下与上大将军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须慎言?”

孙权一想起当年之事,心里就是一阵窝火:

“陆伯言当年曾断言,汉国国小民乏,兼之汉中诸道难行,北伐定然无功,只会白耗国力。”

“建议吾坐视汉魏相争,只待诸葛孔明一朝兵败回师,汉国不论是为求自保,还是为了能伐贼成功,都只会越发有求于我。”

说到这里,孙权长叹了一口气:

“岂料汉国……唉!大吴这些年来,错失良机矣!”

孙权此人,看似豁达,实则心里喜欢记小本本。

朱治,孙坚旧臣,早来还曾举荐孙权为孝廉,但后来他对朱治不满,又不愿意说出口,以致一度心怀怨恨。

暨艳,被孙权定罪时,有一条就是“暨艳父兄,附于恶逆”,骂人家父兄早年对不起孙氏。

张温被暨艳牵连时,又被孙权骂说是“有过旧臣”。

反正就你们所有的过错我都默默地记着,等哪天我忍不住了才会拿出来说事。

陆逊这个事情,自然也被孙权记在了小本本上。

在陆逊仍受孙权信重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这几年来,汉国屡屡大胜,吴国屡屡无功,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吕壹有意无意地进馋。

导致孙权一想起这个事情,就感觉有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在自己的心底。

汉国越是大胜,这根刺,就刺得越痛。

所以这些年他越发地疏远陆逊,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孙韶自然不知道孙权此时的心理,他听到这个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最后默然无语。

这个事情,他身为孙权心腹,自然也是略有耳闻。

如今从陛下口中得到证实,他不得不承认,上大将军在此事上,确实有所失误。

“陛下,上大将军,仍我大吴之柱石,更兼时值阵前,陛下还是要慎言才是。”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故作一笑道:

“吾又岂会不知?只是心有所感,随口而发,一时失言罢了。”

若不是在整个吴国,没有人能在军事能比得过陆逊,吾尚需倚仗他替吾伐贼,又岂会容忍他到现在?

“不过眼前最紧要的,还是把戏做足,我们在这里,把王凌拖得越久,自然就越好。”

说完,孙权不让孙韶再劝,一挥手,下令道:

“下船!”

号角声起,跟在楼船后面的船只,依次响应。

船上的吴军开始正式下船上岸。

同时护卫在岸边的吴军派出大量的斥侯,查探周围情况。

“陛下,魏贼似乎退回去了,看样子是要依城而守。”

“不要掉以轻心,魏贼精骑众多,来去自如,吾等将士,陆战远不如魏贼。”

“既如此,陛下,不若让臣领军先行,为陛下探路。”

孙韶再一次恳求道:

“陛下就算是要亲往合肥城下,也请不要以身犯险。”

这一次,孙权没有再勉强,点了点头:

“那吾就分五千精兵给你,作为先锋探路。”

“喏!”

下岸的地方,离合肥新城有三十多里。

孙权曾在此处吃过亏,自然不会大意。

这一段路,孙权整整走了一天,这才到离合肥城十五里外安寨扎营。

“陛下,看来贼人早有准备啊。”

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合肥城外层层叠叠的营寨,孙韶不禁有些发憷。

这一回陛下带过来的船队,连绵不绝,实则根本没有载满兵力。

哪知孙权却是不在意地笑笑:

“早有准备才好,王凌准备得越是充分,就越是说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真实意图。”

孙韶却是没有孙权这般轻松。

贼人营寨如此浩大,兵力只怕少不了。

若是看穿了自己这边的虚实,不守反攻,只怕要有一番苦战。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孙韶的心里话,吴军这边刚扎下营寨,但见不远处响起了战鼓声。

接着,但见一队魏国精骑呼喝而至,到吴军营寨外绕寨而奔。

作出种种挑衅动作,同时有人在阵前大呼:

“吴狗,可敢出来一战?”

魏军精骑骤然而至,让吴军的阵营一阵骚动。

孙权却是持戟而喝:

“不要被贼人所惊,诸将按令而行。来人,派人前去喊话,就说吾明日亲自应战。”

“喏!”

王凌派人前去挑战,不过是想挫一挫孙权的锐气,同时也是试探一番。

自然没想着吴军会遵循自己想法而动。

“禀都督,吴寇军中,确实发现有黄色华盖,看来孙权此贼,定是在此。”

听到底下人的禀报,王凌目光一闪:

“好极,没想到孙权还当真敢亲自前来!”

“传令,明日全军三更造饭,五更出发,随吾破贼!”

“喏!”

次日不过天刚亮,王凌就已经领着大军来到吴军寨前列下阵形。

“陛下,我们怎么办?”

“贼已到来,吾岂能避之?”hTTpS://

孙权阴沉着脸,下令道:

“让诸将出寨迎敌。”

虽说自己这一回不过是以身作饵,但为了保证安全,身边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少。

就算是不足以攻城,但至少可堪与贼人在平地上一战。

冬冬冬的战鼓声响起,但见吴军寨门大开,一队又一队的士卒走出来,开始列队。

王凌眯着眼,看到对方军中果然有华盖在移动,当下大笑:

“孙权,受死吧!”

双方鼓声愈急,士卒“喝喝”声震天。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之战。

太阳升起来,洒下金色的光芒,更是给战场上增添了一分刚锐之气。

烟尘起,刀戈耀光。

“蓬蓬!”

双方射住阵角,开始举着兵刃相向而行。

……

与此同时,六安城头,文钦看着又一次溃退回去的吴军,脸上再没有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

这些日子以来,吴军的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看得出来,吴寇这是不拿下六安誓不罢休。

就连底下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吴寇这一次的不同寻常。

有些老卒,甚至还想起了当年陆逊领军进犯时,似乎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疯狂。

文钦看着城下,吴军的营寨密密麻麻,延绵不断。

看得出来,吴军这些日子,一直不断有新的援军过来。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他们的后军。

这么多的吴军足以说明,吴寇这一次的主攻方向,确实是六安无疑。

王凌推迟了两日从合肥派出援军,导致一直没有看到援军的文钦有些焦虑:

王彦云好歹也是大魏老臣,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置大局于不顾吧?

六安城宽大的护城河,如今上面架起了八座并排的浮桥。

莫说是让战马驰骋,就算是大型攻城器具,也可以安然过河。

“临车打造得怎么样了?”

诸葛恪站在浮桥的这一边,看着对面的六安城,开口问道。

“禀将军,只打造了一半,想要全部打造完毕,恐怕还要一些时日。”

“来不及了!”诸葛恪望着六安城,“东面的斥侯传来消息,明日魏贼的援军就要到了。”

“明日我们要举军攻城,还有,给东门那边传令,至少要守住三日。多于三日,记他一功,少于三日,按军法处置!”

“喏!”

……

“杀!”

合肥城的外围,明明魏吴双方的主帅所亲领的将士,按理来说应当谨慎。

可是此时双方却已经是杀出了火气。

王凌也算是一员勇将,虽已年老,但此时却是纵马上前,不住地呼喝,给轮番上阵的将士鼓劲。

而孙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华盖安放到最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将士们知道,天子与他们同在。

“杀贼!”

与往日所见的吴兵不同,这一次孙权带出来的,是禁卫军。

其勇气绝非一般吴军所能想比。

但见一名披着厚甲的吴军将校,发出狮虎般的咆孝,扔掉手中已经折断的戟,“呛”地一声,拔出长刀。

锋利的刀刃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雪亮的光芒。

此刀略有些古怪,与平常的环首刀有些不大一样。

只见他举刀狠狠一噼!

“锵!”

“嘎!”

……

几声连续的交击声,竟是生生把他面前的两柄长戟砍断。

魏卒似乎是吓了一掉,没有想到对方区区一个将校竟有如此宝刀。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吴军将校已是哈哈狂笑:

“来啊,贼子!”

雪亮划过,但听得“哧啦啦”让人牙酸的声音,魏卒身上的甲衣竟是裂开。

若非这个甲衣护着,这一刀下去,只怕就要被当场开膛剥肚。

“痛快!”

孙韶本来还有些担心,哪知吴魏双方一接触之下,这才发现自家这边兵锋之锐。

魏军虽也骁勇,但兵器不如人,竟是渐渐地被压退了回去。

这时,只听得一声哨响。

侧翼突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从双方的交战处切入。

孙韶生怕有失,连忙对孙权说道:

“陛下,此战已是大涨士气,贼人骑兵已至,不若先暂且退回来。”

这一战,不但占了上风,而且还逼出了对方所藏着的骑兵。

孙权似乎也是十分满意底下将士的表现,神情轻松,点了点头:“也好。”

金锣声起,双方这才开始脱离了接触。

“没想到陛下禁军,竟是锋锐如斯。”

孙权摇了摇头,然后又长吁出一口气:

“吾终于知道为什么汉国能屡胜魏贼矣!”

他执鞭指了指正在退回来的将士,声音低沉地说道:

“将士的这些兵器,乃是汉国新造,两个月前才送至大吴。”

“我本以为,汉国以前的兵器已经算是锋利非常,没想到最新送到的这一批,竟是比以前还要厉害得多。”

孙韶大吃一惊:“汉国?”

孙权点头:“没错,就是汉国。”

若是没有一点准备,他怎么会轻易领军下船,前来挑衅?

再想起宫中收集的那一副铁甲骑军的盔甲兵器,孙权眼中有些炽热起来:

“待吾之骁骑从汉国学成归来,魏之精骑,不过土鸡瓦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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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6章 攻城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86章攻城“杀!”

六安城下,一队队吴军士卒,抬着长长的轻梯,冲向城墙。

城上的守军箭如雨下,依旧挡不住城下敌军的疯狂步伐。

箭羽射穿了吴军士卒没有防备的脖颈,中箭的士卒下意识地捂住脖子。

已经涌到喉咙的喊杀声一下子被堵住,只见那个倒霉无比的士卒踉跄几步,然后仆倒在地。

他的手脚还在抽搐着,但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同袍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他,几对脚踩过他的身边,后来者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倒地的人是谁。

“快,后面的跟上!”

举着木盾的小校看到抬着轻梯的人少了几个,连忙下令后面的人补上去。

相比于一箭毙命,被射中大腿,无法继续前行,只能跪躺在地上嚎叫的士卒,反而显得幸运一些。

只是这种幸运是暂时的。

如果这一波攻城,能成功在城墙上搭起梯子,说不定他还有机会被送回后方。

但如果再像前几次那样溃退,恐怕等双方收拾战场的时候,他已经是失血过多而亡。

而跟在轻梯队后面的,则是被数十人乃至上百精壮汉子推着前进的临车。

这些天的攻城里,诸葛恪早就让人把六安南门外的一切障碍物推平。

有轱辘底盘的临车,正缓缓地被推向城墙附近。

与临车同行的,还有由巨大原木做成的冲车。

这是用来冲撞城门的——如果城墙有缺陷,也同样可以用来冲撞城墙薄弱处。

文钦右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双目怒瞪。

如果不是骑军宝贵,且城内士卒数量远不如吴军,他早就按捺不住要亲自带人冲出去了。

“放箭!不要停!”

看着终于有一个轻梯开始往城墙上勾搭,文钦终于忍不住了。

他夺过一把弓,瞄向一边举着圆盾,一边指挥着吴军士卒搭梯子的将校。

“去死吧!”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箭如闪电,射向被他瞄中的小校。

那名吴军小校没有想到竟是被人射了冷箭,小圆盾护不住他的周身,箭直奔着他的面门而去。

只听得他惨呼一声,门面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生是死。

文钦的这一箭,让他周围的将士大声欢呼起来。

只是这个举动,并不能阻止越来越多的吴军开始往城门架起轻梯。

轻梯很长,要超过比城墙的高度。

优点是轻便,适用于任何地形,而且制作速度快。

缺点是没有任何防护,用来攻城有点费人命。

长长的轻梯架到城头,有的轻梯头部,还装有巨大的勾子,牢牢地勾住城头的女墙,让守军根本没有办法把它推开。

而就算是没有勾子的轻梯,想要单独靠双手推开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长的梯子,想要把用双手把它从城头推下去,至少要两米长的胳膊。

但这一点,难不倒魏军。

早就准备好的魏军守军举起超过两丈长的叉枪,顶到轻梯上。

领头的卒伯看着迫不及待的吴军士卒攀爬到一半,这才大喊一声:

“拒!”

“喝!”

举着叉枪的魏军大喝,一齐用力,一下子就把轻梯推出去。

被推出去轻梯离开城墙两丈远,再加上惯性,已经与地面快要成九十度角。

再加上梯子上的吴兵左右晃动,梯子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向着反方向倒去。

梯子上的吴兵惊恐地叫着,如同蚂蚁一般,纷纷掉落。

蚁附攻城,蚁附攻城,指的便是如此。

士卒如同蚂蚁一般,依附在梯子上攀爬攻城。

不过这一次,吴军很明显是动了真格,并不像前几日那样,是试探进攻。

而且相对于城下密密麻麻不断冲上来的吴军,城头魏军,却是要少得多。

这并不是文钦不想安排城内的守军全部上城头,而是城头容不下太多的士卒。

因为城头守军,并不是得越多越好,而是有讲究的。

基本都是一步布置一人,十步左右再加数人,以作预备——那些举叉枪推轻梯的人,便是预备小队。

若是城头士卒太密,不但不利于活动,而且长短兵器亦不好展开,反而会误伤自己人。

只有哪一处城头出现不支,城脚待命的守军,才会被调上来支援。

随着越来越多的轻梯靠上来,举着叉枪的魏军士卒很明显已经推不过来了。

已经有吴军士卒爬到了离城头不足一丈的地方。

“砸!”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大喝,但见石块、檑木如同雨点般,从城头砸下去。

“啊!”

随着凄厉的叫声响起,轻梯最上面的吴兵惨呼,被某块石头砸住,再也抓不稳梯子,翻身掉落下去。

更惨的是,有人在被砸中之后,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是没有直接掉下去。

而是顺着梯子翻滚而下,跟在他后面的倒霉鬼,嘎卡一下,脖子被压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两人一齐做了同命鬼。

经验丰富一点的,感觉到上面的人不对劲,早就把头靠紧梯子,整个人紧紧地附在梯子上,尽量避免被牵连。

城头守军的这一波操作,让吴军的攻势为之一顿。

还没等镇守城楼的文钦露出笑容,他就突然感觉到脚面一震,同时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

“轰!”

原来推着吴军的冲车已经被推到城门前,吴军士卒推着巨大冲车开始冲撞城门。

虽然自知城门坚厚,非一般冲车所能冲开,但感受丰脚底传来隐隐的麻木,文钦仍是有些担心。

只见他大喝一声:

“下石磨!”

守在城门上方的魏军,齐齐呐喊,把早就准备好巨大的石磨推出,向着城门外的吴军狠狠砸去。

正在冲撞城门的吴军感觉上头有异,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石磨便砸了下来。

来不及避让的吴军当场就被砸了个粉碎。

有的脑袋没了,只剩下身子。

有的上半身没了,只剩下腰以下位置。

但见红的,白的,溅满了冲车。

粘湖湖液体,还夹杂着不知明的大大小小的块状物体。

饶是粗大的原木,也被石磨砸出一个缺口,木屑给飞。

“拉!”

伸出脖子看到下边吴军惨状的伯卒,咧嘴一笑,又大声吩咐道。

“一,二,起!”

城头拉着粗大绳索的魏兵喊着口号,开始用力。

虽然用铁链代替粗绳索可能会更加结实,但同时也会增加重量,加大拉升的难度。

最重要的,是铁很重要,犯不着用这个地方。

与原木一样沾满了不明物体的石磨开始缓缓升起。

逃过一劫的吴兵看到石磨又被拉了上去,差点被吓破了胆,连忙四散而逃,不敢再推着冲车继续冲撞城门。

城上的魏兵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把石磨拉到一定高度,再次往下放。

如是再三,冲车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卡察!

哗啦!

实心原木就算是再粗大,能扛得住石磨,但支撑着它的其他部件,可没有它这么结实。

一阵声响过后,冲车终于被石磨彻底砸毁。

魏军见此,又是大声欢呼。

只是虽然魏军暂时阻止了吴军的攻势。

但冲上来的吴军还是太多了。

下一波抬着轻梯的吴军再次冲了上来,与他们一起冲上来的,还有几架云梯。

如果说,城头的魏军可以推开轻梯,那么云梯这种有底座的重型攻城器具,就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

“升!”

随着一声令下,由滑轮控制的第二层梯子开始缓缓升起,向着城头靠去。

“咣!”

待云梯的尽头架在城墙上,吴军又再一次推着云梯的底座,让它紧紧地靠到城墙根上。

“杀,上城杀贼!”

有了底座的云梯,不但要比轻梯更加不容易破坏,而且坡度也比大部分轻梯要缓一些,更加方便攻城将士攀爬。

城头的魏军见破坏云梯,立刻又搬起石头,正欲向下砸去。

忽然,一阵箭雨向着城头袭来!

原来笨重无比的临车与井阑终于姗姗来迟,被推到了弓箭射程之内。

虽然这些重型攻城器具不多,仅有十来座。

但它们的高度已经隐隐超过了城墙,处于最上面的吴军弓弩手,正疯狂地向着城头的守军射箭。

特别是几座云梯所对应的城头位置,更是他们重点的照顾对象。

这是攻城这么久以来,吴军的弓弩手第一次在压制住魏军。

魏军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倒下了不少人。

正在攻城的吴军士卒顿时感觉压力一轻。

“上上上!贼人已经被压制住了!”

先锋官一马当先,顺着云梯快速往上爬。

第一个攻上城头的先登,乃是大功。

“将军有令,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所得子女财帛,皆归己有!

随着诸葛恪的这道军令传遍全军,让已经杀红了眼的吴军将士皆是亢奋非常。

六安城可是魏贼庐江郡的郡治,整郡最富庶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就连原本想要去周边抢掠百姓的军中将领,此时亦是两眼放光。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诸葛将军会下这等军令。

毕竟按理来说,陛下这一次如此大规模举兵向北,自然是存了开疆拓土之意。

真要攻破了城池,以后就算是大吴自己的地盘了。

特别是像六安这种郡治,为了以后的治理,一般不会轻易纵兵洗城——除非是久攻不下,为了刺激将士士气。

可现在才攻城多久?

特别是三日不封刀,这基本已经算是半屠城了。

“三日不封刀,谁抢到就算谁的,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各营将官喊得满脸通红,不断地鼓动着:“哪个营第一个破城,还能优先挑选。”

“此辈富贵,在此一举,抢了这一次,家里妻子尚有何忧?要拼命了啊,兄弟们!”

看着激动得嗷嗷叫的将军们,诸葛恪眼中隐隐有些阴沉。

只是这份阴沉,被他很好地藏在了眼底。

对于颇有几分志向,同时还自视甚高的他来说,需要下这等军令来刺激将士用命,心里确实有点不情愿。

同时也有些不太高兴。

得知这一切,再看着兴高采烈的吴军,

傅佥“嘿tui!”一声,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与贼人何异?”

罗宪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本就是阵前常见之事,以后你若是想要领军上阵,这等事情就得看得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光武皇帝也好,先帝也罢。

他们在围城日久,又攻不下城池,军中将士士气低迷的时候,都曾许诺过可尽取城中财帛。

傅佥撇撇嘴:

“迫不得已用此举刺激将士,本就已经是非为将之道。”

“更兼之吾观吴军当中,无论是将还是卒,皆习惯这等事情。”

“若是吴国军中风气都是如此,日后非大汉将士之敌。”

罗宪呵呵一笑:

“这世间有几人能与丞相相比,又有几人能跟师尊一较长短?”

“说得也是。”

令行禁止,军纪严肃,说得容易,但真要想做到,千难万难。

两人事不关己地谈论着眼前之事,甚至还有心点评一下吴军。

而身在其中的文钦,却是感觉到吴军的攻城力度,勐然又再次加大。

“不要退,退者斩!”

“预备营,调一个营队上来!”

文钦站在城楼上,密切地关注着战事,同时不断地调兵遣将。

军令很快被传了下去,一直在城墙脚下待命的魏军预备营队,以最快的速度,从斜坡道冲上城墙。

才堪堪翻落到城墙上的吴军士卒,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第一个爬上城头的喜悦,就被几根长矛齐齐攒来。

然后直接被推出城外。

惨叫声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

这一场激烈的攻防战,直到日头落至山尖,这才落下了帷幕。

魏军有两处城头被吴军攻上,不过最后都被文钦及时调动后备兵力被上缺口,问题都不算太大。

不过文钦却是没有半点高兴。

从合肥而来的援军,被堵在外头。

而南门这边的吴军攻势如此勐烈,委实在些出乎他的意料。

至于吴军,损失则是惨重得多。

冲车、云梯统统损坏,只有那几座没有靠近城头的井阑和临车,被推了回来,重新修复。

是夜,在双方士卒都进入睡眠,恢复体力,准备来日再战的时候。

诸葛恪却趁着夜幕,以巡营为名,来到后军。

后军那里,吴国大都督全琮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大都督,大吴能否破困局,逐鹿中原,就靠你了。”

诸葛恪对着全琮行礼,面容肃穆,同时从怀里拿出一份绢本,递到全琮面前:

“这份舆图,乃是恪这些年来,屡派细作北上,增添数十次,方画出的魏军各处关隘图。”

“大都督此次领军北上,若是能此图能帮助大都督一二,恪便心满意足了。”

全琮郑重地接过地图,面容郑重:

“某此次北上若是能有功,皆诸葛将军之功也!”

“吾之后路,皆付给诸葛将军了。”

诸葛恪点头:

“大都督请放心。”

两人的眼中,皆有光芒闪烁。

章节目录 第1187章 互相算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87章互相算计初夏的清晨,日头越来越早升上山头。

薄薄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快烟消云散。

文钦同样也比以往起得早,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敢睡得太死。

天没有亮透,他就匆匆地赶上城头。

昨日吴军如此勐烈地攻城,实是太过出乎他的意料,由不得他不小心。

看着第一缕阳光透破了薄雾,照射到城外的吴军营寨上。

文钦心里越发地沉甸甸起来。

从合肥赶过来的援军被挡在了东面。

而南面的吴军,按营寨规模算,至少当有六七万之众。

相比于城内不过堪堪近万的守军,确实称得上是敌众我寡。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扬州一带,驻军重地当以合肥为先,次者则是寿春。

而六安,位置终究是偏了一些,战略地位远不如合肥。

更别说作为扬州核心的寿春了。

六安若非处于前线,又是郡治,只怕连这万把人都没有。

不过文钦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扬州都督王凌,本就与自己有矛盾。

除必要的守军,对方不可能让自己领太多的人马。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早些年的时候,大魏在西边损失了太多的兵力。

先帝不得不从全国各地抽调人马去填补西边的缺口。

谁曾想到,司马懿那贼子竟是怀着巨大的狼子野心。

扬州面对的是吴寇,看似没有受到关中一战太大的影响。

实则是青徐,乃至兖州一带的后备兵力,已经被抽调一空。

扬州经石亭一战后的这些年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元气,再次被消耗殆尽。

兼之这几年来,大魏一分为二,许昌为了维护扬州与荆州的庞大兵力。

在动用了最后家底的同时,不得不加大征收赋税。

还有去年的旱灾,更是大魏雪上加霜。

就连屯田做得最好的汝南,听说去年也发生了屯田客的暴动。

可想而知关东各地是怎么样的糜烂局面。

连大魏都差点撑不下去,凭什么吴寇就有余力北犯?

文钦正在思绪万千,忧心忡忡,但见城下的吴军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他连忙一凛,把心思都收了回来,定眼看去。

但见吴军却不是再次攻城,而是派出一支营队,正绕城向东而去。

此时派人马向东而去,除了是阻挡东边过来的援军,别无他途。

文钦想通了这一点,精神顿时一振。

看来王彦云此人,虽然与自己不和,但终究还是知道大局为重,派过来的援军当是不少。

要不然,吴寇也不至于在这个攻城的关头,还要派出人马前去东面。

只是让他有所困惑的是,吴寇在南面,却是没有太大的动静。

“奇怪,昨日贼子那般拼命,今日竟然没有攻城?”

旁边的部将说出了严阵以待的魏军的心声。

文钦没有作声,只是凝神看着吴军方向。

但他又没有望远镜,自然是看不出太多东西。

唯一能得出来的,似乎就是吴寇派出去伐木的士卒变得更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钦目光一闪,突然哈哈一笑,大手拍在城墙上:

“贼子的打算,吾已知矣!吴寇这一次,怕是失算了,故而后继无力。”

听到将军这般说,左右不禁互相看看。

“将军,此话怎讲?”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钦一指城下,自信地说道:

“孙权大张旗鼓地前往合肥,却又暗中派了这么多的兵马前来这里。”

“怕不是存了想要一鼓攻下六安,然后转而向东,夹击合肥的心思?”

“若不然,又何以会把六安城团团围住,不留缺口?”

所谓围师必阙,就是为了让城中守军存了逃走之意,不会生出死战之心。

吴寇此次围死六安,说不得,就是为了不让城中派出信使,前往合肥告知这边的情况。

“这也说明,他们昨日为什么会在没有完全打造好攻城器具前,就拼了命攻城。”

不就是想要趁着援军未至,就攻下六安城?

若非自己从一开始,就破了西门吴寇,及时传信。

若非王彦云一开始就领军到合肥,能够及时就近派援军过来。

说不得,吴寇就能得逞一半了。

至于另一半,当然是吴寇小看了六安城的防守。

“吴寇匆忙到时,昨日一战,恐怕已经是把这几日打造好的攻城器具全推了出来。”

文钦笑得越发开心了:

“谁料到那些攻城器具,竟是几尽被毁,他们今日自然拿不出更多攻城器具。”

没有攻城器具,怎么攻城?

难道就靠那些轻梯蚁附攻城?

换成汉军或许敢如此。

但吴寇么……

不是他文钦看不起吴军。

而是镇守六安这么多年来,文钦早就明白年年北犯的吴寇士卒是个什么德性。

劫掠百姓财帛争先恐后,攻坚破城却是难得一见。

攻城器具没有多少,合肥援军又提前到来,吴寇变得畏手缩脚起来,这就说得过去了。

听到将军这么一分析,左右这才恍然,纷纷说道:

“将军高见!”

虽然也有人心存顾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但这种时候,也不敢说出打击士气的话。

其实文钦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话,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根本不能算是事实。

但他说得如此肯定,自然是为了安抚人心。

“不过贼人想要安心打造攻城用具,吾却是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文钦大声道:

“传令,我要亲自领军出城,前去接应合肥过来的援军!”

想要从南门出去袭击贼人,似乎是不可能的。

领军的贼将看来是有几分本事,营寨布置得还算是严整。

不过趁着贼人没有攻城,正好可以从东面出去,前后夹击贼人,早日与援军汇合。

听到将军这个话,再想起将军曾在东门大破贼子,众人顿时纷纷应喏。

六安城的东门,再次缓缓打开。

文钦领着城里仅有的精骑,冲出城外,一如早些时日那般,大声呼喊:

“贼子,文仲若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东门的吴军本就被文钦冲破过一次,此时再看到此人又一次领军出城,见识过文钦神勇的吴军士卒不由地就是胆气一怯。

不过得益于上一位东门吴将被砍了头的教训,这一回的吴军,早早就立起了栅栏。

虽然时间不足,但也在出入口布置着拒马鹿角之类。

文钦领着精骑来到栅栏外,放缓了马步,对着里面射了一波箭羽。

然后又忽然转冲向西边。

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机动力。

吴寇的主力在南边,城东这边,吴寇只是想要堵住东门,人数并不足以攻城。

没有足够的人数,他们就不可能处处都能防得住。

……

果然,在南面吴寇主力全力准备攻城的这些日子里,合肥援军来得太快,文钦又趁机与从东面而来的合肥援军前后合力。

让吴军有些措手不及,最终还是被魏军打破了吴寇对六安城的围堵。

东面一失,吴军在北面的围堵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能说,一着活,处处活。

唯一让文钦不太满意的是,合肥的援军,仅有两万余。

“为何这么兵力如此之少?”

文钦质问领队的将军。

“文将军,已经不少了。”领军前来的,乃是王凌之子王广,但见他对文钦说道,“吾所领之军,与文将军一并,足以抵挡来犯之贼。”

吾所欲者,乃是破敌擒贼,非据城阻贼是也。

文钦自是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公开说出来,而是继续问道:

“吾派传骑报信,曾言吴寇主力在六安而非合肥,王都督难不成不欲破贼耶?”

面对文钦的质问,王广没有半点露怯,反而是笑着说道:

“正是因为要破贼,所以大人才做出这等决定啊!”

文钦皱眉:“此言何意?”

“文将军有所不知,孙权欲诈取六安,不惜以身犯险,亲自领兵离岸,来到合肥城下。”

王广解释道,“大人如今,正与孙权相持不下,只待寿春后军一至,孙权便是胁生双翼,只怕亦难逃矣!”

扬州加上青徐及汝南等地的兵力,最多的时候不下十五六万。

但石亭一战损失严重,再加上这些年被抽调过度,只余十来万。

不管是十五六万也好,十来万也罢,光靠扬州一地,都不可能养活这么多兵力。

所以东线防备吴国的兵力,平日里并不是全部集于扬州,而是有一部分是分布就食于青徐各地。

一旦有战事,这才召集至寿春,然后视吴寇进犯情况而调兵。

只不过这一次,王凌立功心切,一心想要向提拔自己的曹爽证明,自己绝对是比满宠更适合做扬州都督的人。

所以他一听得孙权出现在巢湖,还没有等大军集结完毕,就立刻带着大部分人马南下合肥。

这个略过于急躁的做法,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却是不失为一个妙着。

在向六安派出援军以后,凭王凌在合肥的兵力,并不足以击溃孙权所领的禁卫军。

但从青徐集结过来的后军,已经得到了王凌的命令,开始迂回,准备绕一个弯,伏击吴军侧翼。

到时候,孙权的禁卫军,盔甲武器就是再厉害,只怕也挡不住两支魏军的合击。

不过个中具体布置,王广自然不会与文钦细说。

只是文钦一听孙权所为,顿时有些失态:

“你说什么?孙权当真敢领兵上岸?”

不怪他失态,而是吴寇主力兵临六安城下的情况下,文钦已经确信,合肥那边的吴军,最多不过是虚张旗鼓。

特别是孙权,上一回他就在船上徘回二十多天都不敢上岸。

这一回,只怕是更要故作姿态更长时间。

没想到他竟敢领军上岸,甚至还到了合肥城下。

最重要的是,已经看穿了孙权虚实的王凌,不会真的能擒住孙权,立下不世之功吧?

想到这里,文钦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起来。

说起来,吴寇的虚实消息,还是自己亲自送到王凌那老匹夫手中的呢!

只是六安城下吴寇云集,文钦必须得先先想办法退眼前之敌。

至于远在合肥的王凌,会不会当真立下大功,却已是非他所能左右。

接下来的六安城的攻防势态,彷佛真的被文钦说对了。

吴军一直没有发起太大的进攻,不过站在城头,已经可以看到,最靠近的吴军营寨,渐渐地堆积起木头。

然后又过了两日,木头已经堆到营寨外面来了。

吴军,似乎要开始组装大型攻城器具。

文钦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浑然不惧:

“来吧,贼子!”

虽然兵力仍是要比吴寇少,但文钦已经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吴寇即将到来的攻城。

就在王凌试图做一个圈套,准备擒拿孙权,文钦准备想办法击退六安城下的吴军时。

远在后方寿春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寿春城是扬州的州治所在,同时也是魏国江淮一带最重要的枢纽之一。

城内居民及驻军,还有往来商旅,每日进出城池的人数数不胜数。

每天天还没亮,城门内外就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守候着,等待城门的开启。

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城门守卫,绞着绳索,准备着今日的例行公事。

这里是大后方,虽然传闻合肥有贼来犯,但没有一个人会在意。

毕竟南边的吴寇几乎是年年进犯,但从来都没越过合肥一步。

寿春的官吏百姓,这二十余年来,大伙早就习以为常。

更别说这一次,王都督早早就亲自领军南下。

寿春城依旧如往日一样开城门,就说明一切如常。

城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城门内外等着进出的众人一拥而上。

“慢点慢点!”

城门官高声喊着,“这边进,那边出,一个一个来!”

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城门最乱,也是最拥挤的时候。

城门的守卫发现今日要进出的人似乎有点多,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前方贼人来犯嘛,有些商旅想要快点离开,也有些乡下的土老财拖家带口地想要进城避几日风头,那都是正常。

而从六安日夜兼程赶过来的吴军,正是掐着这个点,趁着尚未完全散去的雾色,向着城门冲过来……

诸葛恪这些年屡屡派出细作探路的坚持,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

吴军的奇兵,完全避开了魏军的耳目,走了一条魏军没有想到的道路。

城头的魏军士卒,直到这一刻,犹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揉了好几下,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时,这才凄厉地发出警报:

“敌袭!”

章节目录 第1188章 寿春城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88章寿春城下出奇不意的行军路线,利用寿春守军的轻慢之心,再利用初夏雾色的掩护。

奇袭的吴军突然出现在寿春城外,让寿春城的守军与百姓皆是猝不及防。

特别是挤在门口百姓与士卒,他们没有城头守军的视野。

听到警报声,士卒脸色一变,同时下意识地往远处看去。

而百姓却是茫茫然不知所以。

甚至有一部分百姓因为着急出城入城,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城头发出的警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城门士卒,下意识地跟着高呼出声:

“吴人!贼人!吴寇来了!”

城门官被底下人这一嗓门吼得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散开,快散开!”

城门士卒的恐慌如同瘟疫一般,终于传染到进出的众人身上。

原本还在城门外排除的百姓,不少人就被吓得双腿发软,惶恐不知要所为。

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下意识地冲向城门。

“贼人来啦!”

“吴寇!”

“快逃!”

……

城门外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而城门内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看到出口被堵住,犹在大骂:

“挤什么?急着找死呢!”

“吴寇,吴寇来了!”

一个男子仗着身强体壮,拼了命从出口逆行挤入,一边大呼:

“快退,快退回城里!”

“什么?”

“吴贼来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城外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城里涌,终于把堵在城内准备出门的人群向着后推去。

一个体弱的妇人一个站立不稳,踉跄着倒下。

“阿母!”

被人群挤远的一个汉子伸长了胳膊,嘶声叫喊。

可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着向城里涌去,就算汉子再怎么努力,也被人群架着不断地往后退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母倒在地上,试图爬起来。

不知谁的脚一下子踢到她的身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才半撑起来的妇人被连续的脚踢翻,再次倒在地上。

接着越来越多的脚踏到她的身上。

“阿母!”

汉子的眼珠子都红了,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妇人脸上出现血迹。

她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想要起来。

但一次又一次地被脚踢下去。

……

群体踩踏开始出现了。

相比于百姓着急要跑到城里避难,城门的魏军将士比他们更是心焦如焚。

“让开,快让开!”

城门官拿着刀鞘想要分开拥抗无比的百姓。

可是与密密麻麻堵着城门,都想着早一步进入逃入城中的百姓相比,城门这十来个魏兵简直就是如木桶里的几滴水。

“杀!”

吴军的第一个士卒已经踏上了护城河的吊桥,眼中满是略带着疯狂的兴奋之光。

大吴这一次的开疆拓土,将由他们来完成!

城门那些魏国百姓恐慌无比的模样,让他们感觉熟悉无比。

寿春的魏国百姓,与那些在边境被掠夺的魏国百姓也没什么两样!

“关上城门,快派人去把城门关上!”

第一时间闻讯赶来的守将看到城门的情况,再看到越来越近的吴军,目眦欲裂,大声喝道。

“将军,关上不!”

守城的魏军不是傻子,他们早就试过了。

“城门的百姓太多了,城门根本降不下来!”

“那就驱散他们!”

“城外的同袍,他们都挤不进城来,没有足够的人手在城门外,根本阻不断百姓……”

“奸贼!”

看着被吴寇不断驱赶过来的百姓,守将恨恨地把刀剁在城头上。

“将军,吴贼细作!百姓里有细作!”

有眼尖的士卒指着城门的人群,“看,我们的人被刺倒了!”

守将闻言,连忙定眼看去。

果然,只见不知何时,有百姓打扮的吴贼,突然掀开了外衫,拔出藏着的白刃,趁着混乱,刺向正试图秩序的城门将士。

在这种时候,谁会料到身边恐慌的百姓会拔刃相向?

城门官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军细作,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也可能是想要提醒,可是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身体内的生命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失。

原本近在迟尺的哭喊声亦变得远去。

一切都变得模湖起来……

没有了城外将士的约束,百姓越发地疯狂起来。

“贼子欲彷荆州旧事,白衣夺城耶?”

迟来一步的田豫面色阴沉无比,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饶是他久经风雨,对眼前的事情亦觉得棘手无比。

反倒是比他先到一步的守将,比他更给下决心。

但见守将目光闪过狠厉之色,厉声道:

“来人,放箭,往城门放箭!”

田豫闻言,不可置信地勐一转身,向着守将看去:

“杨将军,你说什么?!”

王凌名义上是让田豫守寿春,但他怎么可能真把寿春交到田豫。

此行南下,他不但把田豫带过来的汝南兵带走了大部分,仅留一千人给田豫。

同时还让自己的心腹杨弘留守寿春。

表面上是协助田豫守城,实际是杨弘才是王凌留在寿春的实际掌兵者。

但见杨弘双眼通红,一字一顿地对着田豫说道:

“我说,放箭!”

“田将军,若不当机立断,继续任由城门如此混乱下去,吴寇必然尾随百姓入城。”

“寿春乃是扬州重镇,一旦有失,到时候莫说是合肥,只怕整个江淮,皆落吴寇之手。”

“甚至会危及许昌,”杨弘死死盯着田豫,质问道,“这等大事,田将军,你担得起吗?”

田豫不过汝南太守,麾下不过客兵一千,此番过来,不过是按令行事。

不像是前些年去青州阻截从辽东归来的吴军,带有皇帝所赐的节杖,可以节制诸军。

所以他根本无法指使得动寿春的守军。

“放箭啊,还愣着什么?”

杨弘质问完田豫,又转过身,对着拱弓却有些犹豫的魏兵。

“锵!”

但见杨弘拔出令剑:“谁敢不从令者,斩!”

“蓬蓬!”

随着第一箭射下去,越来越多的箭羽跟着射向城门的百姓。

惨呼声起,与呼救声,哭喊声混成一片,形成了乱世凄惨人间地狱之曲。

“救救我们……”

底下的百姓还有人抬起头,不住地呼喊祈求:“我们不是细作,我们是大魏百姓……”

回答他们的,是更加密集的箭羽。

一支铁箭,无情地射中了他的脸面,让他的声音一下子嘎然而止。

田豫牙齿咬得格格响,看着百姓不住地倒下,城门的土地变得血红。

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啊!”

他勐地拔剑,狠狠地砍在城头上,仰天大呼,泪流满面。

不知是在无能地呐喊,还是呼喊世道之艰。

“田老将军太累了,把田将军送下去休息!”

杨弘被田豫的爆发吓了一跳,但见到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定了定神,吩咐了一声。

田豫之子田彭祖一直跟在自家大人身边,看到眼前的一切,再听到杨弘吩咐。

他不等别人动手,自己连忙上前,扶住田豫,低声劝道:

“大人,我们在此处呆着亦是无益,还是先下去吧。”

田豫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田彭祖半扶半拉,与几位亲卫,一起把田豫送下城头。

还没等他们走多远,只听得身后突然“轰”地一声。

转头看去,原来几波箭羽射下去,大量的杀伤与死亡,终于把生生地阻住了百姓冲向城内的步伐。

寿春的城门,在吴军冲到之前,堪堪落下。

田豫最后看到的城外场景,是吴军砍翻了好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不断从城头落下的箭羽。

他再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儿子架着走了不知多久,田豫都没有睁开眼睛。

“若是早知今日,吾当年何必离开刘玄德?”

田彭祖离得最近,听到自家大人这番话,身子顿时就是一震。

“大人?!”

田豫闭着眼,喃喃地说道:

“吾少年时,托己身于刘玄德,刘玄德亦待吾甚厚……”

大概是想起了早年之事,田豫脸上露出悔恨无比的神色:

“若是吾当年能效彷赵子龙,不远千里前去寻刘玄德,那该多好?”

早年的自己,以为只有曹孟德能平定天下。

故而就算是曹孟德屡次屠城,自己也在心里劝说自己,这是为了能早日平定天下,不得已而为之。

谁料到,如今这天下的局势,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甚至是按着自己当年想法的相反方向发展。

特别是自己镇守边地时,屡败胡夷,在中原大乱时保边地士吏安定,自以为有功。

但相比起季汉对胡人的治理之法,却是不值一提。

若是能身在季汉,策马大漠,平服胡夷,何等快意?

哪像在魏国,在幽州被王雄排挤,在青州被程喜排挤,在扬州被王凌排挤……

而且每一次被排挤,吃亏的都是自己。

田豫蓦然发现,自己大半辈子似乎是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

不但选择错了,而且所为竟亦是毫无意义。

这位年已七十的老将,深受打击,有如信仰崩塌,精气神彷佛一下子抽空,没了心气。

“大人?”

看到自家大人越发地萎靡,田彭祖担心地又问了一声。

“我没事。”

田豫摇头,“扶我回去。”

待到了临时住处,田豫这才对田彭祖说道,“此战过后,吾就上书朝廷乞骸骨,告老还乡。”

田彭祖闻言,顿时就是愕然:“大人,这……”

只是他看到大人的模样,想起城头的一幕,再想起这些年来,大人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终是点了点头: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田豫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只见他语气平澹地说道:

“自然是竭力守城,杨弘射杀百姓之举,固然视人命如草芥,但若是让吴寇入城,其举恐怕更是有如禽兽。”

虽然看不惯杨弘在城头之举,但田豫也不得不承认,此举乃是杀城门百姓而救全城百姓。

是非对错,他没有资格置喙。

或许没有谁错了,只是这个世道错了。

年轻的他,是想辅左曹孟德尽快改变这个世道,所以才选择了曹孟德。

如今看来,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天下大势,世道滔滔,谁又敢说有能力改变?

此时的田豫,已是年老志短,心灰意冷。

“你领着汝南的一千兵力,前去城头与杨将军报道,协助他守城。”

田豫摆摆手,“不须担心我,快去吧。”

看到大人确实没有什么大事,田彭祖这才领命而去。

而此时,城头的箭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百姓在城门死伤一大片,混在里头的吴国细作,同样是被城头射下来的箭雨不分敌我射杀。

仅有几个幸运一些,混入城门,想要去抢夺绞盘,被一拥而上的魏军乱刀砍死。

剩下的百姓,但凡还能走得动的,前进无门,后又有吴寇,都想办法往两边跑了。

跑得慢的,一开始被吴军嫌碍事,砍翻了一些人。

但当眼睁睁地看着仅差一点点就能夺到手中的城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闭上。

让领兵突袭的全绪和全端暴跳如雷。

天大的功劳从手边捞走,吴军如何能放过那些跑不远的百姓,当下转身又把那些百姓赶回来——好歹也算一点利息。

面对城头的箭雨,两人最后只能领兵退后,开始安营扎寨。

半个时辰后,全琮领着吴军主力到来。

“大人!”

“从父!”

全绪和全端来到全琮面前,满脸的羞愧之色。

骑在马上的全琮没有下马的意思,“嗯”了一声,没有看向他们,只是默默地看向不远处的寿春。

“大人,孩儿无能,请大人责罚。”

全琮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看到跪在马前的二人,澹然道:

“尔等二人,领军无能,本应按军法处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破城。”

“时值军中用人之际,若是先罚了你们,倒是要耽误了攻城大事,故而先记下。”

“若是后面的攻城里,你等不能立功,则两罪并罚。”

两人连忙应道:“喏!”

倒是跟在全琮后面的张休、顾谭二人,看到全绪全端明的失利,就这么被轻描澹写地揭了过去。

两人不由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满。

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当真能夺城门成功,那可是惊天大功。

全琮身为大都督,没有秉公行事,却是借机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的儿子和从子。

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办事不利,错失良机。

而全琮,竟是没有一点惩罚。

这不是徇私是什么?

只是全琮是大军主帅,不但位高权重,而且还是陛下的女婿。

他们两人身份本就比全琮,甚至连个将军号都没有,当下只能是把不满埋在心里。

章节目录 第1189章 相互算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89章相互算计楚庄王十七年左右,楚国令尹孙叔敖,主持兴修华夏最早的蓄水灌既工程之一——芍陂。

芍陂因水流经过芍亭而得名。

孙叔敖之所以要修这个水利工程,是因为这个当时名为安丰城的地方,就已经是楚国北疆的农业区。

只是安丰城,正好位于位于大别山的北麓余脉,东、南、西三面地势较高,北面地势低洼,向淮河倾斜。

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形成涝灾,雨少时又常常出现旱灾。

孙叔敖根据当地的地形特点,组织当地人民修建工程,把低洼的芍陂挖宽挖深,形成巨大的蓄水池。

然后在芍陂先后修建了六个水门,以石质闸门控制水量,“水涨则开门以疏之,水消则闭门以蓄之”。

其实也就是半人工的大水库。

芍陂建成后,灌田万顷,使安丰一带每年都生产出大量的粮食,并很快成为楚国的经济要地。

楚国能成为春秋五霸,芍陂功不可没。

历经八百多年后,进入三国时代,曹魏实施屯田政策,曹操亲临合肥,收流民,开芍陂屯田。

而当年的安丰城,现在已然变成了寿春城。

所以说,寿春作为江淮一带的人口重镇,同时也是曹魏的扬州都督府治所,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是吴军当真能偷袭成功,拿下寿春,那么就相当于掐断了魏国扬州的经济与粮食命脉。

魏国几乎就得乖乖把南边的江淮之地拱手相让。

虽然魏军在最后一刻,终于闭上了城门。

但城头的杨弘,仍是惊出一身冷汗。

初夏的日头升起,已经有些微微的灼热。

但杨弘仍是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全琮让全军安营扎寨,他却是不下马,而是说道:

“带上人,随我来!”

陛下也好,诸葛恪也罢,他们都在全力地拖延和调动魏贼,自己必须争分夺秒破城。

全绪和全端连忙起身,带着亲卫跟在全琮马后,再次向着寿春城而来。

“大人,小心!”

看着自家大人已经快要进入弓失的射程范围,仍是没有止步的意思,全绪连忙提醒一声。

“无妨,我心里有数。”

全琮也算是军中老将了,自然知晓哪里是安全范围。

杨弘看到城下有人在士卒的拥护下,骑着马不断地寿春周围打转。

知道这是对方的将领在观察城池。

这本也是正常之事。

毕竟城内兵少,无法出城与贼人一战。

但看着对方一直堪堪在弓失范围边缘游走,颇有托大之意,让他实是气不过:

“欺我军中无神射耶?”

“来人,拿强弓,召射手!”

能拉强弓的射手很快过来了。

杨弘指着城下的全琮一众人,问道:

“能射得到吗?”

射手目测了一下大概距离,最终还是有些为难:

“禀将军,太远了一些,就算是能勉强射到,准头也差得太多,而且就算是能中人,只怕也伤不了人。”

“只要能射到就行。”杨弘却是不在意地说道,“这般远的距离,本也不奢望能伤到人。”

骑着马,前拥后护,一看就是重要人物。

能伤到那就是上天卷顾,但就算是伤不到,也要吓一吓对方,逼得对方不敢靠得这么近。

阵前之事,但凡能打击贼人士气的事,就算再小也要尽量去做。

射手点了点头,明白将军的意思了。

说白了,就是要给城下那帮人一个下马威。

城下的全琮,正凝神看着寿春城墙,突闻破空声骤然响起!

“将军小心!”

时刻注意城头的全绪和全端两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举盾护在马前。

盾挡得很是及时,但没有必要。

全琮巍然不动,看着那支箭羽最终软绵绵地落到大楯表面,然后滑落到地上,脸上的神情毫无波澜。

“大人,我们还是离得远一些吧?”

虽然箭羽没有力道,但全绪还是担心不已,他看到寿春城头再没有动静,不由地转身劝说全琮。

这一回,也不知是全琮听了进去,还是已经观察完毕,点了点头,一策马头:“走。”

看着城下的那一队吴军离去,杨弘松了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

“贼人胆怯矣!”

左右皆跟着笑出声来。

只是杨弘不知道的是,全琮远离寿春城后,并没有回营,而是马不停蹄地转而向南,沿着寿春城边上的肥水而行。

若是沿着肥水一直走到尽头,其源头正是发于鸡鸣山。

而合肥新城,正是依鸡鸣山而建。

当然,全琮这一次自然不是准备去合肥新城,与孙权前后夹包王凌。

他的目的地,乃是肥水的另一个水源——芍陂。

前面说过,当年孙叔敖筑芍陂,乃是因地势而为:

东、西、南三面地势高,唯独北面地势低。

所以芍陂附近的诸多水流,才会由南向北,注入淮河。

而寿春,正好处于肥水与淮河交汇地带。

全琮到了芍陂,终于下了马,他走到芍陂的坝堤上,往北看去。

寿春虽远,但仍清楚可见。

他又沿着坝堤走了一圈,突然手执马鞭,吩咐道:

“明日起,你等二人,各领五百将士,一人把芍陂各水闸堵死,一人把肥水截断。”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雨水充沛。

看着滚滚的肥水,全琮又加了一句:

“即便是不能截断肥水,亦要截断芍陂流入肥水的水流。”

全绪和全端跟着全琮走了这么一趟,再听到全琮的吩咐,哪里还不明白意图。

两人本还以为自己的偷袭失利,从六安远道奔袭而来的大军就要陷入尴尬局面。

毕竟若是打造攻城器具,那可就要费不少时日。

而大军最缺的,正是时间。

没想到大都督竟是早有打算。

一念至此,两人在大喜之下,连忙抱拳:

“喏!”

……

就在全琮派人堵住芍陂南边诸条水流,准备水淹寿春城的时候。

远在合肥,正与王凌鏖战的孙权,正渐渐地陷入了劣势当中。

仗着汉国支持的利刀厚甲,魏军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孙权所领的禁军,确实取得一些优势。

但魏军长于陆战,吴军长于水战的情况,并不是靠着武器,就能完全改变。

若不然,曹操曹丕父子建了那么多的战船,为何无法渡江?

而这一次,吴军弃船上岸,与魏军相战于陆上,同样也存在着一样的问题。

虽然前几次的对阵,吴军能战了上风,但每每到关键时刻,魏军精骑总是冲出来救场。

吴军步卒根本没有能力趁机扩大战果。

反而是打得越久,吴军不善陆战的缺点暴露得越多。

到了后面,呈军即便是有兵利甲厚之利,但在魏军精骑的频频骚扰下,竟是再无进攻之力。

“陛下,我们撤吧!”

孙韶眼看着情况不对,苦苦地劝说孙权道:

“六安至寿春不过二百余里,陛下以身作饵,在这里拖住贼人,时日已然足够。”

“这两日,臣观贼子骑军是越打越多,十有八是王凌调动了后方的骑兵到来。”

“陛下诱敌之计,已然成功,不宜再拖下去,我们还是回到船上等待大都督的好消息……”

孙权却是不肯,拔剑举天,对着众将士大声道:

“大吴此次出征,乃是举国之力,若是不成,大吴再无北上之机。”

“吾已至花甲之年,只要此战能成,便是舍了性命又何妨?没有我,尚有太子,大吴何忧?”

周围的将士听了,皆是士气大振,齐声大呼。

陛下尚不惧死,吾等又何惧?

远远听到吴军阵营里隐隐传来“万胜”的叫声,王凌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孙权不知死期将至!明日我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次日,一个衣甲不整的吴将领着几个残兵狼狈不堪来到孙权的营寨门口,大声疾呼:

“陛下,紧急军情!”

在验过身份之后,吴将很快被带到孙权面前。

但见他脸上全是灰土,再加上泪涕齐流,更是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只听得他嘶声哭道:

“陛下,不好了,粮道周围,出现了大量的魏贼精骑,把臣此次护送过来的粮草都劫烧了!”

“你说什么?!”

莫说是孙权,就是孙韶亦忍不住地僭越惊叫出声:

“贼人怎么会……”

话未说完,他就顿时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看似拖住了王凌。

但王凌也没有闲着,这是打算要把陛下堵在这里啊!

楼船与陛下扎营的地方,有三十多里路。

三十多里路,走得快一些,不过是大半日行军路程。

但吴军不善陆战的缺陷,让这三十里路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薄弱点。

毕竟汉国又不是冤大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陛下把禁军武装起来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这些禁军,此时带全部护卫在陛下身边,自然不可能被派出去护送粮草。

看来魏贼精骑是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埋伏到陛下与楼船之间。

如今看来,面对突然杀过来的魏国精骑,从楼船方向护送粮草过来的将士,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反抗。

失去了这一批粮草,虽然不足以令军中立刻缺粮。

但却越发地引起了孙韶的忧虑。

“陛下,这两日来,臣发现贼之骑军,越来越多,看来王凌是已经把寿春兵力抽调过来了。”

“吾等前不能退敌,后有贼兵袭扰,此可谓前兵失据,臣叩请陛下,爱惜龙体,体恤将士!”

孙权所仗者,乃是自己手中的精兵。

但就是再怎么强兵悍将,也是要吃饭的。

损失了一批粮草,还不算是伤筋动骨。

但若是自己一直呆在这里,后方的粮道却没有办法保障,那与兵法上所说的死地又有何异?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孙权与孙韶连如何处置护送粮草不利的吴将都顾不上了。

特别是孙权,想起自己昨日才说要以身殉国,今日就匆匆撤退,那……

孙权的脸色忽阴忽晴,难看之极。

孙韶看到孙权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道陛下的为难之处。

他不顾盔甲着身,直接跪下,双膝行地,扯着孙权的衣袍,苦苦哀求:

“陛下以身作饵,吸引寿春贼子兵力前来,如今已经达到目的,在此地多留,又有何益?”

“陛下,作戏不宜太过,否则的话,万一贼子反应过来,岂不是反而坏了大事?”

孙权闻言,这才暗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公礼所言甚是,正所谓过犹不及,吾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到陛下终于同意自己的建议,孙韶大喜,连忙趁热打铁:

“陛下,贼子想要把劫我粮道的消息传回去,想必同样要绕一个圈。”

“我们须得趁着王凌没有得到消息作出反应之前,退回船上才是。”

孙权本还想着矜持一下,不欲这么快就退走——好歹也要再多打两场,多呆两三天。

不然这不就是打脸了吗?

只是孙韶知道情况紧急,若是错过了这个时间窗口,被贼人合围,只怕陛下危矣。

就算是与楼船距离不远,贼人不能完全合围,但因此折扣将士性命,也是不妙。

孙权看到孙韶拉着自己衣襟不放,脸上极尽哀求之色。

虽说孙韶比孙权年纪小一些,但也已经是发须皆白。

帐内众将看到此情此景,皆是齐齐行礼:

“恳求陛下以龙体为重,退兵船上。”

孙权实是有些无奈,只能长叹一声:

“公礼先起来,大伙起来吧,吾退兵就是。”

孙韶听闻,这才站了起来。

只是孙韶反应虽然够快,但王凌的反应也不慢。

得知吴军营中有异动,王凌顿时就明白过来:

“此定是贼子粮道被劫,故而动了退兵之心,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传令诸军,立刻整军,随我前去杀贼!”

同时暗地里有些咬牙:

“贼子奸滑怕死,这几日还表现出死战之像,没想到一有不对,立刻就遁逃。”

而另一边,孙韶自然知道,魏军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自己等离去。

他主动请缨道:

“陛下请先行,臣自当留下断后!”

与此同时,远在两三百里之外的芍陂,被吴军挖开的芍陂,泄出巨浪,洪水卷着泥石,汹涌地向着寿春城席卷而去。

站在城头的杨弘,看着远处的白浪直冲向寿春城墙,目眦欲裂:

“贼子好恶毒!”

这个时代,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城,绝大部分都是夯土筑城。

最怕的就是水泡。

无论多坚硬的城墙,只要被水一泡,就会变得松软。

时间稍长一些,就会自己倒塌。

官府每年征发的徭役,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修补城墙。

就是因为每年的雨水,都会破坏一部分城墙。

所以寿春城墙再高再厚,最多也就是能多坚持一些时日。

“快,再派出快马,催促都督速速领兵回救寿春!”

章节目录 第1190 先退一步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0先退一步“射!”

“放!”

看着魏军已经冲至弓弩射程之内,站在营寨高处的孙韶立刻挥旗,大声下令。

“蓬蓬蓬!”

守在营寨内的吴国守军,立刻发射出一大波箭雨,落向正在冲过来的魏军头上。

正在奔跑的魏军,有不少倒霉者,发出惨叫声,仆到在地。

但更多的,是着小木盾,尽量护住自己的要害,趁着第二波箭雨没有到来,加快了速度。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抬着轻梯的将士。

同时还有十几个魏兵,举着大楯,护着冲车向前推进。

“陛下刚离开,大伙一定要拖住贼子,让陛下平安到达船上!”

孙韶不断大声地给将士们鼓劲。

留下来断后的吴军,自然都是最值得信任的将士。

听到孙韶的鼓励声,同样是大声应喏。

三十里路而已,最多一天,就陛下就能平安回到船上。

到那个时候,一切就不用担心了。

相比于孙韶的死守,王凌则是要心急得多。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孙权竟然是如此警觉。

算算时间,自己派往侧翼的精骑,可能仅仅是刚刚露面,孙权就立刻做出反应。

如今看来,就算真想要擒住孙权,至少也要先击溃对方留下来的断后之军。

而要击溃退兵之军,则须得先破了对面的营寨。

“杀!”

“破营之后,如有抵抗者,一个不留,军中但有财物,皆归将士所有!”

这些日子以来的对阵厮杀,王凌已经摸透了孙权领上岸的大概兵力。

在确认孙权领着主力撤退之后,王凌相信,此时留下断后的吴军,定然不会太多。

所以他根本没想着要试探,更没想着要留有余力。

黑压压的魏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冲向吴军的营寨。

留守的吴军虽有地利,但临时用木头围成的营寨栅栏,终究是比不过真正的城墙。

临时的营寨,绝大部分是无法像城墙那样,让将士立在寨墙上进行防守。

只能是靠着寨墙,立起梯子之类。

这就导致箭羽要稀疏一些。

冲到寨前的魏军,就算是不用轻梯,也能找到攀援之处。

不过很快,守在寨墙后面的吴军,从缝隙和留出来的孔洞里,不断地戳出长矛。

远远望去,寨墙如同刺猬一般。

刺得魏兵惨叫不已。

“架!”

随着大呼,魏军的一个轻梯,终于架到了寨墙之上。

“上!”

一个卒伯领着几个手下,用力地抵住轻梯,示意后来的人赶快冲上去。

紧跟上来的人会意,提着弓弩就直接往上爬。

在里头看到这一幕的吴军,知道这是对方要居高临下,准备用弓弩压制寨里。

正准备招呼,但见寨里仅有的两三个箭塔和了望塔早已经是集中了一波箭雨射来。

同时寨墙角的吴军也搭起了梯子,只待魏军刚露头,还没等张弓拉箭,一杆长戟已经把他捅翻了下去。

虽然前面几波死了不少人,但一旦被魏军冲到寨前,那魏军人多的优势,就开始发挥作用。

“一!”

“二!”

“轰!”

没了营寨里弓弩手的压制,后面的魏军越来越多地冲了上来。

临时用一根粗大原木做成的简单冲车,也被推到寨门前。

十数个精壮的军士齐齐吆喝,同时发力,把冲车撞到寨门上。

木头和木头之间的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连着寨门周围的寨墙,都被震掉下了一层尘土来。

“挺住!”

吴军将校嘶声高叫,领着人上去顶着。

可惜的是,木头搭成的寨墙,处处都是冲车用武之地。

几个冲车同时在各个位置不断冲撞,营寨某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轰!”

“哗啦!”

营寨终于被撞开一个大洞。

“开了!”

靠得最近的魏军士卒,根本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地就是冲了进去。

谁知才冲进去半个身子,他就以更远快的速度飞了出来。

身上还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堵上,快堵上!”

只是吴军才堪堪堵上这一个,另一边,又是轰然作响。

这一次,吴军终于没有来得及堵住魏军的涌入。

虽然最先攻进去的几个魏军最终还是倒在血泊里。

但很明显,吴军的寨墙已经开始守不住了。

“拖住,一定要拖住!”

拖得越久越好!

五十三岁的孙韶,发须皆张,亲自提着刀在后面督战。

他同样也没有想到,魏军的攻势会这么果断,以及如此勐烈。

由此也可以看出,魏贼欲追陛下之心,有多么强烈。

这让他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及时劝走了陛下,若不然,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而对面的王凌,却是有些皱起眉头。

虽然在不许伤亡的驱使下,魏军看起来很快就攻入了吴军的营寨。

但王凌知道,这才是开始。

吴军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强烈。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这是孙权亲自所领的禁军。

王凌看着前方的吴军营寨传出来的厮杀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啧了一声。

孙权离船不过数十里,而这数十里的距离,适合埋伏的地方,仅仅也就一处。

正是当年满宠伏击过孙权的地方。

地形就摆在那里,就算王凌以有心算无心,但孙权一看势头就立刻跑路,让他牙痒痒,却又偏偏有些无可奈何。

孙权北犯这么多年,屡战屡败,却每每总是能逃得命回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事到如今,王凌不得不承认,孙权此人,逃跑保命一道上,还是颇有造诣。

至少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正在思索间,前方突然又出现一阵骚乱,攻入吴军营寨的魏军,竟是又被逼了出来。

“怎么回事!”

王凌心头一凛,厉声喝道,“快派人到前面看看!”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军士回来禀报:

“禀都督,贼人寨中埋伏了一批强弩手,其利箭竟能贯穿衣甲,逼得先登不得不退了出来。”

“什么!”

王凌闻言,有些不敢置信:

“贯穿先登衣甲?”

近距离穿透衣甲的强弩他不是没有见过。

但先登所披铠甲,乃是全军中防护最强,可挡锋刃利箭。

披上这等铠甲,就算是被射满了箭失,亦可保住无伤。

王凌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究竟是何等强弩,竟能破先登厚甲?!”

“将军请看。”

军士双手捧着一支箭失送至王凌面前。

王凌刚一拿起,眉头不禁就是一挑。

箭失不但比一般弩箭要长,而且重量更是远超。

重箭利破甲,这个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箭越重,需要的弓弩就越硬。

所以他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重弩,竟能发出这等重箭?

总不能孙权所留下的这批弓弩手,个个都是臂力过人的神射手吧?

王凌心中疑虑万千,偏偏眼前的战况又让他没有时间多想。

但见他一拔令剑:

“贼子就算是有强弩手又如何?既然他们连寨门都守不住,那就说明,吴寇手里的强弩手,根本不足为惧!”

“擂鼓!继续强攻!”

若是吴军手中强弩甚众,那么这些时日以来,为何不见孙权使用?

更重要的是,在攻打营寨的这大半日里,王凌已经接到的确切消息,孙权确实是领着大部人马走了。

仅寨内的那点兵马,就算强弩再厉害,他们能守多久?

王凌正待调兵遣将,准备下一波的攻势时,突然又有人大声叫道:

“报!”

王凌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的焦躁,此时一听,顿时就是不耐烦:

“又有何事!”

“都督,寿春急报!”

亲卫语气焦急,同时还有后面还有两人扶着一个传骑急步过来。

“寿春?”

王凌心里一沉,快步迎上前,语气急速地问道:“寿春出了什么事?”

寿春昨日就曾派人送了消息过来,只言吴寇派人偷袭寿春。

当时王凌还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得知杨弘及时关上城门,而吴寇亦不过两三万,他又放下心来。

杨弘领有七千人守城,还有田豫的一千汝南兵。

再加上寿春城坚墙厚。

不说万无全失,但守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所以这也是王凌不顾布置完毕,今日又不顾伤亡进攻的原因。

他所想的,正是要先吃了眼下这支吴寇,然后回头再夹击偷袭寿春之贼。

就算是不能擒下孙权,至少也要让对方吃个哑巴亏。

没想到,这才时隔一日,寿春居然又派了传骑送急信过来。

检验过令符与急信的泥封后,只听得那个大汗淋漓,下半身全是泥巴的传骑喘着粗气说道:

“都督,吴寇,吴寇派人掘了芍陂,引大水攻城,杨将军,杨将军请都督赶快回军教授!”

王凌才刚刚挑开泥封,听到这个话,脑门顿时就是轰隆作响。

勉强定住心神看完杨弘的来信,王凌的手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

心脏在冬冬地剧烈跳动,耳边似乎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

好像过了良久,又好像才过一会,王凌这才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贼子……寿春城尚安否?”

“寿春城坚,尚无大事,但杨将军说了,寿春城不可被大水久浸,否则只怕难守。”

“贼子……孙权,这是举国之兵北犯啊!”

合肥,六安,再加上寿春,看来孙权调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全部兵力。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调动荆州那边的兵力?

“将军?”

王凌定了定神,一抬头,就看到前方虽然已经残破,但仍在矗立的吴军营寨。

再看看周围仍在等自己下令进攻的诸将。

怪不得孙权要以身作饵,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计啊!

看来自己不得不先退一步,势必要先领军回援了。

“哎!”

王凌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闭上眼,艰难地说道:

“整军,回援!”

而与此同时,寿春城外,已经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城内的街道市巷,都浸泡在没过脚踝的泥水里。

芍陂建成之初,就能灌既万顷之地。

再加上曹操亲自督促屯田,更是对芍陂大力整治。

如今这些能灌既万顷以上的水量,在一夕之间,突然全部被引向寿春城。

若非寿春城坚墙固,只怕连一日都顶不住,直接就被冲垮。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就算是田豫,也抛开了成见。

杨弘领兵守城,他则是引导城中军吏迁到高处。

饶是如此,吴贼的决水攻城之举,亦是大伤城中士气。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只怕城中军吏亦坚持不了太久。

一来是吃行皆不易,连生个火,都要小心寻个地方。

二来是洪水来得太快,绝大部分物资根本抢救不出来。

三来是万一寿春城墙突然倒塌,守军失去了最强大的倚仗,数倍吴寇一拥而入,凭城内这些人马,是万万守不住的。

至于四……

看着城外吴寇在水中如鱼得水,杨弘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能脖子太短,看不到王都督的援兵已至何处。

“大都督,掘芍陂以攻城,实是大妙啊!”

全绪兴高采烈地看着将士们正在抓紧时间打造冲车,不禁对全琮佩服万分:

“若是按平常,军士推着冲车攻城,耗力甚多。”

“但这大水一来,木头浮于水上,不知可省多少力气。”

不但可以借助水力推着木头向前,而且大吴将士素识水性。

比起平地上与贼人交战,在水上交战更能占据优势。

全琮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中却是快意:

“吾等时间紧迫,让将士们抓紧时间打造器具。还有,明日就把芍陂暂时堵上,再蓄些水,待攻城之日再放出来。”

看寿春城下的水位,差不多已经足够了。

现在天气已经变得炎热,这城墙先用水泡,再被日头曝晒,然后再来一次水泡,后用冲车撞之,还怕它不倒?

全绪和全端连忙应喏。

安排完攻城事宜,全琮又唤来张休与顾承,吩咐道:

“吾料王凌得知寿春事急,必然不顾一切来救,汝等二人,便引一部分兵力,陈布于肥水,岸边,若是王凌到来,便全力阻之。”

张顾二人知道全琮这又是打算徇私,想要把破城的大功交给全绪与全端,心里不由地大是不忿。

只是慑于对方是军中主帅,两人不得不领了军令而去。

章节目录 第1191章 历史的重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1章历史的重演对于张休、顾承等人的不忿,作为军中主帅全琮,自然也是略有所知。

只是如果这一次真要破了寿春城,断绝合肥六安等地后路,那么江淮之地,大部就会落入大吴之手。

可谓是陛下称帝以来第一大功——就算是上大将军所指挥的石亭之战,亦要退居其后。

这等功劳,除非全琮真是傻子,才会不留给自己的儿子和从子,而是拱手送给他人。

当然,为了掩饰故意支开张休顾承去守肥水之举。

他还特意加派了五营将秦晃作为前锋,渡过肥水,以作警戒。

一切安排就绪,他便下令,再次掘开芍陂。

同时让全绪与全端二人领着吴军,借大水漫灌之势,开始攻城。

吴军久习水战,有了大水的帮忙,攻势果然凌厉许多。

杨弘此刻看到吴军开始攻城,心里也不知是怎么的,竟是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以来,他吃睡皆是在城头,一直吊着的心,不知有多煎熬。

因为他深知,吴寇此次用水攻城,对城墙的损害实在太大了。

若是时间足够,寿春城墙,怕是不攻而自塌。

如今吴寇迫不及待地攻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没那么多时间,等不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杨弘拔出令剑,大声道:

“合肥离寿春不过数日之隔,王都督最迟不过两日,便能率军返回。”

“大伙奋力杀贼,只要能守住城池,那便是大功一件。”

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士气稍振,杨弘继续说道:

“城内有诸位的父老妻室,若是城破,以吴人的性子,家中老小,怕是要被劫掠为奴!”

魏国实行的是士家制度,士兵家卷不但被独立编户,世代为兵,而且还要集中居住,方便看管。

洛阳、许昌、邺城等重地,皆是士家家卷居住的主要地方。

至于像寿春等地,因为是地方军事重镇,所以也有一部分。

虽然是一小部分,但亦已足矣。

听到杨弘的这个话,不少魏军将士皆是强行打起精神,大声应和。

大水再次涌来,原本宽深无比的护城河都失去了作用。

吴军利用水势,不但毫无阻碍地渡过了原来的护城河。

而且还利用水的浮力和小筏,轻易地把改造过的冲车向前推进。

“放箭!放箭!”

杨弘看到这种情况,连忙下令。

“蓬蓬蓬!”

箭羽如雨而下,只是吴军借着水势,行进速度比在平地上快得多。

更重要的是,吴军士卒浸在水里攻城,虽然不能着衣甲,但却可以借水躲避箭失。

箭羽射到水中,被水所阻,大大减小了伤害。

此消彼涨之下,吴军士气越发大盛。

“撞撞撞!”

“轰!”

吴军这一次,推上来的诸多冲车等攻城器具,竟是没有一辆去冲撞城门。

因为平日里最为薄弱的城门,此时似乎反而成了最坚固的地方。

数个冲车,直接从不同方向,不同位置冲向城墙。

“哗啦!”

被水泡过的城墙,仅仅是被撞了一下,便掉下了一大块墙泥。

看到这一幕,吴军士卒欢呼起来。

“放箭,放箭!”

站在城头的杨弘,看到这一幕,肝胆欲裂。

吴寇此次,当真是有备而来啊!

他只能是不断大声疾呼,彷佛这样,才能驱赶内心的恐慌。

“那里!”

“檑木!快!”

幔车能挡得住箭羽,却是挡不住檑木滚石。

由于城头守军拼命地扔砸,让檑木滚石如雨而下,城下的吴军顿时纷纷惨叫。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全琮面不改色,只是直接吩咐道:

“跟上!”

但见几个以坚固的原木为骨架,以牛皮为外套,同时顶面做成了双斜面的辒车被推了出来。

把辒车做成这种模样,自然是为了能更好地减轻檑木滚石的伤害。

辒车底部被牢牢地安装在筏子上,被吴军士卒推向城墙。

每个辒车里面,还藏着十个拿着各种工具的掘子军。

与冲车用蛮力冲撞不同,原本是挖地道的掘子军,在幔车的遮掩下,寻找到容易挖掘的地方,开始勐挖城墙。

虽然不知道城墙最里面是什么样子,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这几天的反复泡水暴晒之下,城墙最外面的泥土已经变得松软。

辒车顶上不时响起蓬蓬的声响,狭小的空间,震得耳膜有些生疼。

就算是檑木滚石再怎么多,但终是人力扔出来,准头太差。

虽然也有倒霉的辒车顶不住,被砸得散了架,但终究是不能全部把冲车和辒车全部砸毁。

毕竟除非是像在城头那里准备好绑好的石磨那般,垂直吊砸下去。

否则的话,因为角度的问题,城头的人,想要精准砸中墙根的人,委实太难了。

……

听着西面的合肥城传过来的声音,守在肥水岸边的张休与顾承知道,这是大军在攻城。

顾承怒极,拔剑插到地上,没入半尺:

“全家欺人太甚!此战过后,不论胜或不胜,吾都将耻与之为伍!”

张休却是冷笑一声:

“与之为伍?呵,全家这一次,最好能攻下寿春,如若不然,看我如何上奏陛下!”

顾承叹息一声:

“陛下为了此次北伐,几乎是举国之兵北上,这寿春一城,更是筹谋已久。”

“只要稍假数日,寿春城岂有不破之理?”

张休不服气地哼声道:

“说不定全家……”

话未说毕,南边突然传来隐隐的雷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天气怎么这般古怪,明明艳阳高照,怎么会打雷……”

顾承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当场瞠目结舌。

看到顾承这个模样,张休亦是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之下,张休的脸色竟是跟着大变。

但见极目之处,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渐渐变粗变大。

“骑军!”

“是魏贼骑军!”

漫山遍野的魏国骑军,正从南奔来,就连种着庄稼的田地,都没有丝毫回避,铁蹄肆无忌惮地践踏而行。

“魏贼怎么会这么快回军?”

张顾二人看到对岸气势惊人的魏国骑兵,竟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不妙!”

“五营将秦晃在对岸的人马,怕是挡不住贼子!”

张化虽不忿全琮的做法,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希望大吴能攻下寿春,进取中原。

故而方才所言,实不过是气恼之语。

此时看到魏军竟是如此快回援,他心里顿时大急。

“快,快,快,快领军过岸,支援秦将军。”

“来不及了,快让秦将军领军退回来,依河而守!”

就在两人做出相反的决定时,魏军精骑没有丝毫停顿,直冲向毫无防备的秦晃阵营。

而肥水的这一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呜呜的号角声急促响起。

只是待张顾二人整军完毕,对岸秦晃的营地,已经是一片狼籍。

“来不及了……”

张休拉住准备领军过河支援的顾承,“守住,守住桥,不要让魏贼过岸!”

顾承抬头看去,但见对岸不少士卒正纷纷跳入肥水之内。

他们的身后,是影影绰绰,往来突驰的魏贼骑军。

“贼子,怎么会从那里出现?”

顾承不由喃喃自语,似乎直到此时,他犹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定然是贼子的谋划!”

张休咬着牙,面有悔色:

“吾等大意了,应该早派些斥侯,再往远一些查探。”

顾承苦笑:

“吾等这是吃了不熟识地理的亏,看贼子这番突袭,怕不是早有预谋,故意绕开了吾等视线。”

按理来说,就算是王凌领军从合肥回援,也应该是从南边过来。

可是魏军所来的方向,不是南方,而是东北方。

寿春东北方,有北山。

贼人正是利用北山的掩护,突然杀出,让东岸的秦晃措手不及。

被张休拉住的顾承,看清了对岸的情况之后,登时就熄了过去支援的心思。

二人终还是太过年轻,靠的是父辈甚至祖辈余荫,这才能单领一军。

更重要的是,吴军喜欢靠水作战,似乎已经是深入了骨髓里。

不论是秦晃也好,张休顾承也罢,他们领军驻扎,皆是在肥水边上。

而且为了尽快攻下寿春,全琮需要把主要兵力放在攻城上,并没有给他们分兵太多。

对离肥水稍远一些的地方,他们并没有派出哨探。

可能是潜意识里他们并不愿意派出兵力去离水太远的地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时间太短,他们没有来得及查探。

亦或者说是人手不足……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次,确实是被魏军得逞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吴军将士,顺着桥狼狈不堪地逃过这边来。

“快,派人把他们接过来!”

因为隔了一条肥水,情况看得不清楚,张顾二人派人接应败兵,急切地向他们询问道:

“秦将军人在何处?”

败兵皆是心惊胆裂,沮丧不已,这种时候,谁还有心去看自家主将此时是个什么情况?

看到这帮残兵败将皆是垂首不语,张顾二人不由地齐齐跺脚。

张休气极,大怒骂道:

“汝等守不住营,又抛弃主帅私自败退,战后论罪,到时候你们以为能逃得掉?”

在连声逼问之下,败兵里这才有人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

“贼兵初至时,小人跟随秦将军出战,贼军中有冷箭射中了将军,将军与数位亲卫,被贼军骑军所围,不知所踪……”

张顾两人一听,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受了伤,还被贼军所围,怕是凶多吉少……

“将军,贼军要过来了!”

得到禀报,两人连忙登高望去。

果然,魏军步卒已经在桥头那边列队,似乎是打算要继续冲向这边。

为了加大洪水的力度,全琮让人把芍陂与肥水皆掘开口子。

而在肥水边上警戒的张顾秦三人,为了加强两岸的联系,不但加固了原有的木桥。

甚至还在木桥两边各搭起一座浮桥。

按他们的设想,无论是哪一边遇到贼人,另一边都可以快速通过肥水支援。

没想到,秦晃败得太快,这三座桥,反而成了魏军渡水的助力。

“让将士们赶快列阵!吾等须得死守住这里,否则的话,寿春城下的大军,恐怕就要匹马不得南归!”

顾承话音未落,张休已经“锵”地拔出剑来,高呼道:

“全军听令,列阵!”

……

而在寿春城下的全琮,得知魏军的到来,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脸色血色尽失:

“贼军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在这个攻城的关键时刻,魏贼援军的突然出现,让原本胸有成竹的全琮,竟是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待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寿春城正激烈交战双方,又看向东面,勐地一个激灵,然后厉声问道:

“肥水那边的战况如何?”

“禀大都督,张顾两位将军正在整军,东面的秦将军不知是什么情况。”

“来人!”

“大都督?”

“立刻派人去肥水那边探明情况!”

“喏!”

吩咐完毕,全琮来回走了两步,看看寿春城,又看看东面,右手握拳,然后又张开,再握起……

此时的他,心里既焦虑又煎熬,同时还十分矛盾。

肥水那边战况不明,寿春城下又正在鏖战。

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先暂停攻城,派出一支人马前去支援张顾秦三人。

还是相信他们三人能挡得住魏贼。

虽说贼军看起来声势不小,但反而让全琮有些怀疑贼人是不是虚张旗鼓,以壮声势,借以干扰自己这边攻城。

毕竟他仍是有些不相信合肥的王凌会这么快回援。

更重要的是,贼人援军过来的方向不对。

若是自己这边却让攻城的人马退下来,只会影响了攻城的节奏,反是中了贼人之计。

只是这份侥幸心理,很快就被张顾二人传回来的消息击得粉碎:

东岸营寨被破,秦晃生死不明。

全琮听到秦晃兵败,连忙问道:“张顾两位将军呢?”

“禀大都督,两位将军正在拼死阻挡贼兵渡水,只是贼兵势大,请大都督赶快派人前往救援!”

听到这个消息,全琮顿时如坠冰窟。

好一会,他才恨恨地一砸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人,传令,退兵!”

言毕,闭上眼,满面痛苦之色。

当年攻六安,功亏一篑。

如今攻寿春,仍是功亏一篑。

经过此次攻城,贼人有了防备,再想要今日的好机会,何其难也!

数年前的历史,再一次重演……

……

“难?再难也要坚持!”

长安城的中都护府内的练武场上,几个半大小子正在练武。

冯盈骑着矮矮小小的果下马,手执小马鞭,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来回徘回了几次。

然后在刘谌面前停下,小马鞭快要点到他的鼻子上了,一副小大人口气:

“特别是你,刘大郎,你进府最迟,进步最慢,再不思进取,到了考核之日,怕又是要挨罚!”

她说着,翻身下马,小马鞭敲了敲刘谌的胳膊,说道:

“抬高些。”

刘谌苦着小脸,听话地努力把快要麻木的胳膊向上抬高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冯盈,似乎在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还好,冯盈没有再为难他。

而是转身向不远处的阿虫走去。

阿虫脸色大变,连忙加快挥舞自己手里的木刀。

“招式不对,脚下怎么没变过来?”

双双板着小脸,训斥道。

身为教头,她才不是心胸狭小,趁机报复之人。

纠正了阿虫的错误,双双鄙夷地看了一眼阿虫,转身离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

就在几个半大小子慑于冯盈的威焰时,原本应该督促他们练武的关将军,正在迎接尊客。

章节目录 第1192章 情况有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2章情况有变?皇后此行,极为低调,低调到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地步。

带了着经过乔装打扮的宫中侍卫,进入中都护府旁边的顺德君府。

然后再从顺德君府后院进入中都护府。

就算是有外人注意到,只要不知道顺德君府与中都护府两家后院布局的人,大多也只会以为,皇后与顺德君姐妹情深。

所以这才不惜屈尊上府,一叙亲情。

毕竟自从前些年刘琰之妻入宫事件以后,宫里就极少召各级夫人入宫,免得招人非议。

故而极少人能想到,皇后会从顺德君府后院拐过一个拱门,就来到了中都护府。

时值汉吴联手进攻魏国的时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里盯着中都护府。

就算是天子召中都护入宫商议事情,都有人掐着时间算,中都护在宫里呆了多长时间。

毕竟中都护府内是有官署处理事务的。

若是中都护不在府上处理事务,却频频往宫里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天子就更不可能随时出宫,而且还是一出宫就往中都护府跑。

皇后此行,特意掩人耳目,除了是有事替天子代为转达,还有一个重要的意思。

那就是她要过来看看太子,但又不想引人注意,免得太子行踪被人泄露出去。

别的不说,皇后在对待太子这方面,确实算得上是爱子心切。

所以饶是皇后心机深沉,但她看到某位冯姓女公子,拿着小马鞭,对着太子等一众小子指指点点的时候。

仍是止不住地眼皮狂跳,脸皮抽搐。

“咳,回皇后,小女在练武方面,还算是小有天赋,故而有时妾也让她帮忙督促一下……”

关将军在外人面前再怎么清冷,看到自家女儿这个模样,亦是有些尴尬,不由地连忙出声解释。

只听得皇后幽幽地说道:

“吾曾闻,令爱之名,大有来头,中都护曾亲自写诗曰: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言毕,又长叹一声:

“光是此名此诗,就不知让人产生多少遐想,这世间,能得中都护专门写文的女子,可没几个……”

说到这里,皇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左右夫人。

右夫人的“花容月貌”自不必说。

至于左夫人嘛,身份有些特殊,写给她的诗可能隐秘了些——比如那首《汉道昌》,就是中都护与左夫人两人巡视居延郡时写的。

后来吧,左夫人果然如诗中所言,效彷汉家名将霍嫖姚,率领铁骑,转战数千里。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旧都,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

何等快意!

大汉但凡能有资格知道关中一战内情的,谁人不得翘起大拇指赞叹:

关家虎女果真有其父之风!

或许天下大定后,虎女的真正身份就能明昭天下。

到时候,左夫人将要伴随一首《汉道昌》,青史留名。

甚至她的事迹,都将要成为天下人口中的传奇,世代流传。

一想到这里,即便是张星彩贵为大汉皇后,也要无比地羡慕嫉妒恨。

更关键的是,自己的某个亲妹子,不止一次曾说过,冯盈是她一手带大的,既有名家闺秀之气,又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正是因为这些根深蒂固的执念,皇后才念念不忘着想要“笑语盈盈暗香去”的冯盈做自己的儿媳妇。

今日看来,巾帼不让须眉算是亲眼看到了。

只是这名家闺秀之气……

右夫人何等人也?

看到自家阿姐这个神色,她心里也略能猜到了几分。

只见她向左夫人问了一声:

“阿姐,要不然先让双双他们过来见一下?”

府上武事,皆归左夫人所管。

她不点头,皇后来了也不能停。

看到左夫人点头,右夫人这才招了招手:

“双双,休息一下,先过来见一下你们的大姨。”

双双早就看到自己的阿母带人过来了,此时听到吩咐,这才敢过来。

“来,这是刘大郎的阿母,她是过来看望刘大郎的,你们快叫大姨。”

右夫人脸上带着姨母般的笑容,对着一众孩子说道。

但听得清脆和公鸭嗓参杂不一响起:

“拜见大姨。”

只有刘谌喊了一声阿母。

皇后扫了一眼在自己身前的众多孩子,神色有些复杂。

似乎是在感叹冯府子嗣之盛。

然后目光落在领头的双双身上,眼有微有讶色。

方才远远看到冯盈,还道她武气过重,不过是粗识礼节。

没想到现在对自己行礼,举止行为却是端正。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面容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左夫人的三分颜色。

想来以后就算比不过其母的容貌,至少也算是个美人。

最重要的是,那双灵动而狡黠的眼睛,让皇后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家小妹小时候的模样。

怪不得小妹一再强调此女是她亲自带大的呢!

皇后再看看一众小子,皆是自觉地站在她的身后,心里越发地惊讶。

只见她开口向冯盈问道:

“可会背《千字文》?”

冯盈顿时觉得这个大姨有点看不起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千字文》可是冯家的启蒙家学。

她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千字文》背得瓜滚烂熟了。

皇后又问了几首冯中都护的诗,冯盈皆是对答如流。

皇后再问几道算学,亦无出错。

冯府上有阿梅这个算学大家,再加上大汉的学堂与学院的算学教材,皆是由冯中都护主编。

双双在功课这方面经常被罚,那是因为有阿虫作为标杆。

出了冯府,她的见识和知识足以超过这个时代的同龄人一大截。

若不然,诸葛瞻也好,刘谌也罢,到了府上,都得服服帖帖的,不就是因为全面被吊打?

皇后以普通同龄女孩的学问来衡量,自然是难不倒双双。

看着眼前这个女娃,皇后眼中的喜欢就差点没溢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双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见她从身上解下随身所带的玉佩,亲自给双双系上:

“很不错,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一举动,看得左夫人眉头一挑。

“谢过大姨。”

双双不知其意,只是高兴地行了一礼。

皇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身向后招了招手。

作下人打扮的宫人便捧着端盘上来,盘上有不少礼物。

皇后亲自分完礼物,然后说道:

“好了,下去吧。”

看着一众孩子离去的身影,皇后眼中的笑意盈盈,似乎很是满意:

“自从吾儿到府上求学以后,整个人变化不少。”

左夫人分不清皇后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只是抿了抿嘴,不说话。

反正自从两家因为儿女亲事产生矛盾以后,她就对皇家多了一份警惕——或者说,是对皇后产生了多了一份警惕。

在没有完全弄清皇后的意思之前,左夫人看了一眼右夫人。

右夫人会意,毕竟她与皇后是亲姐妹,在很多时候,别人不方便说的话,由她说出来,没有太多顾忌。

但见她半开玩笑地问道:“那阿姐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

皇后看着远处与正在打闹的儿子,脸上露出笑容:

“自然是变好了。”

如今的太子,性情不但开朗许多,脸上的笑容变多了,在陛下面前也能有了不少话题。

最重要的,是身体比以前强健一些,胃口更是大增。

而太子在冯府所学到的东西,也比宫中的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所教多有不同。

太子太傅与太子少傅所教,乃是治世之道。

而冯府所教,乃是为世之道。

唯一让皇后心疼太子的地方,就是冯府在教学方面,一向严格。

特别是在习武方面,关家虎女性情刚毅,并不会因为太子的身份而放宽标准。

不过冯家的孩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皇后对此也不好说什么。

把孩子送到这里求学,不就是冲着人家的学问去的?

不吃苦功夫,难求真学问。

这个道理,皇后还是知道的。

“我就说吧,让我这个侄子多出来走走,见一见外面的世界,总归是有好处的。”

皇后听了,笑笑,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左右看看:

“中都护呢?可是在府前的官署处理事务?”

她这一次,是从顺德君府直接进入冯府的后院。

但她相信,在她踏入顺德君府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冯中都护的耳里。

“不知皇后过来所为何事,阿郎未得皇后召唤,自然是不敢轻易前来打扰。”

左夫人回了一句。

若是皇后直接从中都护府大门进来,身为家主,冯都护自然是亲自前来迎接。

但皇后走的又不是正门,冯都护就算是要过来,也是等皇后开口了再说。

好歹是大汉第一实权重臣,皇后未召,自己就眼巴巴主动去求见,未免有**份。

宫里再怎么是皇后作主,但发布诏令到外朝,那也得是通过天子的名义。

再加上前些日子中都护府与宫里的摩擦,冯中都护这个时候,更不能服软。

自从丞相去世后,冯都护与皇家单独打交道,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面对皇后这种政治生物,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因为你敢退一步,她就想着要进两步。

特别是事关自己的女儿,冯都护自然是要硬气一些。

倒是皇后,听到左夫人平静地解释,也不知是看出了这一点,还是故作湖涂,笑着说道:

“既如此,那就派人去请中都护如何?”

或许确实是想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皇后还多加了一句解释:

“陛下不好出宫,故而吾这一趟过来,确实是有个事情,替陛下代为转达。”

正在隔壁小院吃香瓜的冯都护,在得到传告之后,连忙抹了抹嘴,出了屋子之后,特意一阵小跑。

在大热天里,又刚从装有冰鉴的屋子出来,小跑几步,很快就出了汗。

然后冯都护这才出现在皇后面前:

“臣永,拜见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中都护何须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

皇后和颜悦色地示意冯都护起身,又让他坐下:

“天这般热,还要让中都护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过来,也不知道孤有没有打扰到中都护?”

你都自称孤了,我还能说是打扰了?

“皇后言重了,听闻皇后是代陛下传话,臣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赶过来。”

皇后笑了笑,点头道:

“有明文这个话,那我就放心了。”

她环视了一下左右夫人,继续说道:

“这里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陛下让我此次过来,实是有一件密事,需要征求中都护的意见。”

听到皇后的话,冯都护立刻坐直了身子:

“皇后请讲。”

倒是右夫人要灵醒一下,立刻下令道:

“左右全部退出去,任何人不许靠近,记住,是任何人,就算是公子娘子都不行。”

“喏!”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皇后这才接着说道:

“吴国派秘使过来了。”

冯都护闻言,顿时就是一怔:

“吴国秘使?我……”

他本想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作为平尚书事的中都护,吴国使者就算再怎么秘,但事关汉吴两国之事,天子也是要跟自己说一声才对。

不过想起皇后这一次低调出宫,冯都护顿时就反应过来。

他立刻改口道:

“嗯,嗯,吴魏两国,此时应当正在激战,这个时候派密使过来,莫不成是吴国又败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不过皇后似乎看出了冯都护的疑惑,亦或是想要表达对中都护的尊重,解释了一句:

“吴国秘使,是昨夜里才到达,如今还留在宫中,免得消息泄露。”

“至于吴魏之间的战况,”皇后摇了摇头,“听说他们出发时,步骘与诸葛瑾,仍在攻打柤中。”

“而江淮的战事,却是不甚明了。”

听到皇后的话,冯都护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这吴国秘使,是从荆州过来的?”

“没错。”

吴国除了孙权能派出使者,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私自派密使?

答桉只有一个:

吴国上大将军,陆逊!

所以,吴国是情况有变?

还是吴魏战况出了不可控制的意外?

章节目录 第1193章 最终的目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3章最终的目的听说早年的时候,孙权让陆逊镇守武昌,包括豫章郡以西的一半国土,都交到陆逊手里。

甚至还把自己的印章给陆逊留了一个,让他可以代自己行事。

而孙权从建业发往蜀地的信件,也往往先让陆逊过目,看看有何不妥。

可以说,在与吴国太子同守武昌的这段时间,陆逊达到了孙权信任的顶峰,同时也是权势的顶峰。

但在太子孙登去了建业后,这种情况就急转而下。

或许是太子不在武昌,所以孙权对陆逊有些不放心。

也或许是吕壹的馋言真的有用。

反正根据大汉从各个渠道所收集的情报上看,这些年来,虽然孙权在表面上没有明显的表示。

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回自己留在陆逊那里的印章。

但种种迹象表明,孙权确实已经对陆逊渐失信任。

已经布局东吴有十余载的冯都护,自然是是知道到这一点。

所以,如果陆逊敢私自派出密使,就相当于是把生死把柄送到大汉手上。

以陆逊的为人,当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才对。

冯都护在一瞬间,就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他开口问道:

“敢问皇后,这吴国密使,是何人派出?又是为了何事?”

皇后略有古怪地看了一眼冯都护:

“吴国密使,自然是孙权派出。”

“那怎么会是从荆州出发?”

“此吴国之事,未敢轻言,此所以吾前来见中都护尔。”

皇后摇头,同时拿出一封信:

“至于所为何事,中都护不若先看完这封信,吾再与中都护细说。”

冯都护更奇怪了,他从皇后手里接过信一看,嘴里不禁发出“咦”地一声:

“陆逊怎么会给我来信?”

此话一出,左右夫人皆是下意识地转目看来。

冯都护一边抽出信纸,一边在心里滴咕:

莫不成当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历史出了这么大的偏差,导致陆逊想要做大汉忠臣?

这信的开头,极为客气:“大汉右骠骑将军,冯中都护勋鉴”。

“中都护文传天下,武震华夏,世无不闻,名何巍巍!逊虽处东南之隅,亦如雷贯耳,心久仰之。”

“中都护甫一出山,便计定南蛮,初出祁山,就大破张郃……”

信中开头,言辞卑谦,接着便是历数冯都护这些年所取得的功业,极尽赞美之语。

虽然明知这是陆逊的刻意讨好,但冯都护脸皮有些发热的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有些飘飘然。

毕竟陆逊所说的这些,可都算是事实。

更重要的,这可是陆逊。

三国时期的书生名将陆逊。

看完信以后,冯都护抬起头,嘴角已经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他看向皇后:

“皇后可知,陆逊在信中说了什么?”

“这是吴国上大将军亲自写给我大汉右骠骑将军的信,吾岂敢私自观之?”

冯都护把信示给皇后与左右夫人,笑曰:

“陆逊年纪亦有六十了吧?这信中言辞,也太过自贬身价了。”

“没有六十,但也差不多了。”

皇后看完,脸上亦是露出惊讶之色,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陆逊此举,虽说是有些自贬,但以中都护的身份,未必当不起这些言语。”

倒是左夫人,看完信后,脸上却是有些冷峻:

“陆逊这个信,倒是让妾想起了一事。”

右夫人接口道:“可是当年荆州之事?”

左夫人眼中冷光一闪,没有言语。

但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年陆逊与吕蒙合谋荆州,吕蒙装病,陆逊则是写信麻痹关老君侯,其言极尽谦卑。

关老君侯最终中计,以为陆逊不足虑,把防备东吴的后方兵力调去了襄樊前线。

后面的事情,世所周知,不须多言。

“现在谁不知陆逊乃是吴国最知兵势之人,他此番写这个信,依吾看来,怕是要带了几分真心。”

皇后却是不同意左夫人之言,脸上带着澹澹的笑容:

“依我看,他此举,更像是以己度人,生怕大汉像他们吴国那般,想要趁着吴魏相争,背弃盟约,从中取利。”

听到这个话,冯都护不禁瞄了一眼皇后。

你不是吗?

这一次相约与吴国一齐出兵,共伐魏贼。

前面又是让魏延在河东大规模调兵遣将,临近约定时间了,又是调动禁军进入河东。

动静闹得那个大,让冯都护这等领兵多年的老将,都以为这是皇家铁了心让魏延来个微操。

谁料到开打这么久了,魏延竟是领着大军在高都关口下安寨扎营,每天只让工程营往山上扔石头。

关口上的魏军有多少伤亡冯都护不知道,但汉军的伤亡,基本也就不足百人。

说伤亡也不对,应该是只伤不亡。

大半是因为各种原因自己弄的跌打伤之类,还有就是禁军在河东跑马不小心从马上掉落的。至于另一小半,则是军中有人生了病。

所以说,这不是明摆着磨洋工坑人家孙十万?

不过天道好轮回,孙吴现在的处境,完全是咎由自取,似看苍天饶过谁?

这些话,冯都护自然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

毕竟这个事情吧,皇家未必没有别的意图在里面。

反正不好说。

冯都护摸了摸下巴:

“所以说,陆逊派出密使,其意实是想要催促我们加大出兵力度?”

右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应该有这个意思……”

左夫人却是冷哼一声:

“凭这么一封信,就想让大汉左右骠骑两位将军一齐出动?这陆逊好大的面子!”

陆逊来信,可不是仅仅是为了赞美冯中都护,而是还提了一个要求:

请求冯中都护领兵出武关,威逼宛城。

知道陆逊算是关家的仇人之一,皇后倒也没有不介意左夫人有些激烈的言语。

她只是看向冯中都护:

“我打算答应陆逊的请求,请中都护领军前往武关一行。”

右夫人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冯都护没有开口,他有些意外看了一眼皇后。

左夫人大皱眉头。

右夫人看着皇后,似乎在等皇后的解释。

“因为吴国密使还带来了孙权的信,在信里他答应了一件事情。”

看着屋里的几个人,皇后缓缓地说道:

“孙权打算把幽州之地,划给大汉,只求中都护能领军出武关。”

“嘶!”

冯都护瞪大了眼。

“此话当真?”

“这等大事,岂敢妄言?”

当年汉吴约定平分天下,雍、凉、并、冀、兖归于大汉。

而并冀同属河北之地的幽州,吴国则是一定要拿在手里。

此时听到皇后之言,右夫人喃喃地说道:

“如此说来,阿郎领军走武关一趟,就值一个州?吴国图个什么?”

皇后吐出一口气,点头道:

“对啊,吴人所图,吾与陛下昨夜商量了一夜,这才略有眉目,但仍不敢确定,所以这才是我今日过来,想要与中都护商量的事情。”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是啊,陆逊这么放低身段,吴人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必然是有所图谋,而且肯定是图谋甚大。

冯都护只觉得这个事情里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皇后请试言之。”

“以中都护之威名,若是在这个时候,领军出武关,想必宛城的魏贼……”

“襄阳!”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最具有军事天赋的左夫人就惊呼出声,“陆逊这是打算拿下襄阳!”

皇后用力地一拍桉几,转头看向左夫人。

目光里,竟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语气里带着赞赏:

“没错!吾亦是这么想的,陆逊此举,必然是想要用借用中都护的威名,调动宛城的魏军。”

“如此一来,魏贼就不得不削弱襄阳的防守,到时他自可伺机袭取襄阳。”

陆逊一直不露头,若是冯都护亲自领军出武关,宛城的魏贼必然是要重西而轻南。

再加上南边柤中战事未停,吸引了荆州魏军的大部分注意力。

更别说还有东南边的孙权亲领大军北上。

在这种情况下,陆逊出其不意地领兵袭取襄阳,确实有极大的概率能把襄阳拿到手里。

“只能说是不愧是陆逊吗?”

冯都护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地露出震惊之色。

虽然不知道东南的江淮一带战事如何,但冯都护凭直觉,恐怕襄阳才是吴国这一战的最终目的。

“如此说来,吴国这一次,竟是以整个东南江淮战事作为羊攻?”

好大的手笔!

“拿一州换一城?”

好大的气魄!

推算出了吴人的打算,皇后反而是看得开一些:

“事到如今,以天下之势,就算吴人不想换,怕也是由不得他们了。”

两国定盟时,吴国的国力看起来要比大汉还要强一些。

所以按那时的情况来说,若是汉国能北伐成功,吴国没道理不成功。

汉国若是能还于旧都,取得关中,那么正常情况下,吴国自当也能饮马大河边上。

若是汉国进一步取了河北,那么吴国想必也已经把中原全部囊括其中。

到时候以兖州换幽州,没什么不对。

只是谁又能料到,天下会成今日之势?

汉国已经准备攻取河北了,吴国仍是未有丝毫寸进。

到时候拿什么去换幽州?

空口白牙说这是当初约定好的?

就算汉国再怎么守信用,吴国也得有能力派人去接收才行。

“说得倒也是,说不得,这是吴国最后一博罢了。”

“他们的打算,想来就是以后就算不能进军中原,也能据江而守,故而这襄阳,他们志在必得。”

大汉见识最广,同时也是最顶尖的三个女子聚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就推算出了吴国可能存在的打算。

虽然不能确定完全正确,但至少大方向应当是大差不差。

最后皇后看向冯都护:

“所以中都护以为,要不要带兵去武关走一趟?”

冯都护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说道:

“皇后且容臣想一想。”

事关汉魏吴三国将来的局势变化,确实是有仔细衡量一番。

“总觉得吴国是要占了大汉的便宜。”

左夫人有些意不平,“他们让出一个本来就拿不到的幽州,却让大汉出人出力,帮他们拿到襄阳重地。”

“话倒是不能这么说,”皇后不太同意地摇摇头,“大义名分,还是很重要的。”

“我们答应了把幽州分给吴国,当时可是祭之皇天后地,广告天下的。”

大汉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占了最大的主动权。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堂堂正正走下去,就足矣。

没有必要学吴人,平白担上背信弃义之名,让世人诟之。

“而且襄阳之地,我们也不好拿。”

武关与襄阳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个宛城。

若是以后大汉出兵,夺取宛城,那么吴人必然也会趁机取下襄阳。

冯都护终是叹息一声:

“但若是如此,让吴人取了襄阳,那么大汉以后只怕就不能走宛城取许昌了。”

毕竟宛城可是处于平原之地,无险可守。

若不然,曹操也不至于在认定关老君侯要攻克襄樊之后,要被吓得几欲迁都。

以后大汉要是想经宛城攻许昌,就相当于把大军后侧再一次暴露在吴军面前。

谁知道到那个时候,吴人会不会忍不住再来一次背刺?

“欲取宛城,则得同时控制襄阳,襄阳不守,宛城亦难安。”

皇后听到冯都护有欲从武关攻取许昌之意,眼中一亮,但很快也跟着叹息:

“世间岂有鱼与熊掌兼得之事?”

冯都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右夫人。

谁说没有?

我不就是兼得了?

“这么说来,吴人之谋,未必不是故意如此,逼得我们少了一条灭魏之路。”

右夫人不太懂军事,但懂人心。

她略一思索,便又猜出了吴国一定要夺取襄阳的另一个可能潜在的意图。

不能走南边,那就只能走北边。

这么一来,不但留给吴国的时间就更多了,而且选择也更多了。

控死了大汉从南边灭亡魏国的道路,而若是大汉取了河北,从北渡河南下的时候,吴国说不得还能趁机从南边占些便宜。

“说得倒也有理。”皇后点了点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她看向冯都护:

“吴国密使一直在等消息,时间不多,中都护还是要及早下决定才是。”

章节目录 第1194章 盟约信任危机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4章盟约信任危机魏国伪帝曹叡还没死的时候,就曾哀叹过:

“祁山、襄阳、合肥三地,乃是控蜀吴二贼之要地,贼欲北犯,须先破此三地。”

“今祁山已破,故而蜀虏猖狂不能制,若是再失襄阳与合肥,将何以压吴寇?”

正是认识到三地的重要性,所以当年满宠提议弃旧城建新城时,就差点没有通过。

毕竟有了祁山的前车之鉴,万一合肥新城挡不住吴寇,那大魏可就真是自陷死地了。

襄阳与合肥,如同两位太上皇,一西一东,压得吴国首尾不能动弹。

这些年来,孙权屡战屡败,也要年年北上,死磕合肥,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想要寻求破局之道。

至于襄阳这边,虽说动静要少一些,但这并不意味着孙权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只是荆州乃四战之地,同时又是汉吴两国永远无法消弥的伤口。

两国的联盟,只不过是暂时掩盖了这个伤口,并没有使它愈合。

吴国虽然占据了荆州大部,但江陵北有襄阳,西有永安。

让荆州之地,正好形成一个小型的三国鼎立之势。

惯于背刺,又做贼心虚的孙权,明面上主要是防备北面的襄阳,但实际上还要暗中防备蜀地。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敢调动太多的兵力北上,生怕汉军会突然从永安顺流而下,再打一次夷陵之战,以报前仇。

所以要不要配合吴国拿下襄阳,对于汉吴两国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不但是对两国信任程度的真实测试。

同时还是对两国决策层对未来局势把握能力的一次考验。

这等国之大事,自然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送走了皇后,冯都护与左右夫人来到作战指挥室,通过巨大的地图,再一次推演了吴国夺取襄阳后的局势。

冯都护不由地感叹:

“陆逊此人,果然还是很厉害的。”

虽说作为江东代表人物,战略上比较保守,有些不思进取,只欲偏安江南。

但不得不说,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就是杀招。

左夫人目光紧盯着地图,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我们能不能从汉中出兵,把襄樊控制在自己手里?”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得等三年之后。”

冯都护其实同样也是不太甘心,“须得等去东吴学习的学生们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在汉中造船。”

“到时舟师从汉中顺流而下,同时大军从关中出武关攻宛城,水陆并进,宛城襄樊必然能一鼓而下。”

汉中舟师在水上袭扰,甚至可以截断襄阳与宛城之间的联系。

而汉军则可以全力攻打无险可守的宛城。

就算是曹爽从许昌派援军过来,大汉最下策也可以效彷光武皇帝,在宛城的东北方再打一次昆阳之战。

不,根本不用打昆阳之战,在南阳盆地这块平地上,大汉铁骑,根本无所畏惧。

魏国援军只要敢来,冯都护就敢灭了他们。

说不定,在歼灭了许昌援军之后,大汉就可以直接兵临许昌城下。

“啪!”

冯都护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的襄樊位置,有些恼怒道:

“陆逊这一出,根本就是破坏了吾未来三年的大计!”

左夫人亦是神色不愉。

右夫人少有接触军中之事,她站在地图面前,看了半天,这才幽幽说道:

“谁知道陆逊此举,不是早料到阿郎的打算?在妾看来,至少也是起了早早防备之心。”

“这一战过后,那些学生们,也应该回国了吧?”

“我们曾答应过吴国,不会在永安布置太多的战船,那么这些学生会放到哪里?”

“自然只能是襄樊上游的汉中,因为只有那里,才是大汉舟师的唯一用武之地。”

“控襄阳一地,进可谋划魏地,退可据守江南,同时还能牵制大汉,乃至限制大汉未来夺取天下的路线。”

“甚至还能让大汉舟师在短时间内无用武之地……”

除非大汉主动撕毁盟约,失信于天下,要从吴国手里夺取襄阳乃至荆州。

否则的话,就算大汉在汉中组建起舟师,也只能在汉中打转转。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右夫人这才总结似地说道:“要是换作我,我也会这么做。”

冯都督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真他妈的好算计!”

这么说来,自己派出去的学生,岂不是至少也要多耽搁几年时间?

亏自己还送了吴国那么多物资,让他们在吴国多学了一年时间。

听到右夫人的分析,冯都护越发确定,陆逊此举,定然是有意为之。

吴国这是打算要在自己的学生回来之前,抢先把襄阳控制在手里。

看来对于大汉的节节胜利,吴国喜欢背刺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一边想要利用大汉帮他们捞好处,一边又暗中扯大汉的后腿。

相对于冯都护被人算计的恼怒,左夫人在军事上,则是要现实得多。

虽然不甘心,但眼下大汉既然不可能拿下襄阳,她很快就清醒地转至军事层面考虑利弊。

对着沙盘与地图看了一会,但见她突然冷笑一声:

“皆言吴人乃鼠辈,目光浅短,此言亦确实有理。”

“就算让他们拿下襄阳又如何?就算大汉不能走宛城攻取许昌又如何?”

“只要能光明正大拿下幽州,天下产马之地尽在大汉之手。”

“魏贼挡不住大汉的兵锋,难道吴人凭着大江就想阻止大汉光复天下?”

右夫人同意左夫人的看法,但见她微微一笑:

“大汉现在没办法拿下襄阳,吴人亦是同样没有办法拿下幽州。”

“陆逊此举,看似高明,实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阿郎何须如此生气?”

她的目光流转,缓声劝道:

“陆逊好歹也是吴国名将,怎么可能看不到眼下的大势?”

“他欲有所作为,自然不甘束手待缚,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这天下的便宜,总不能让咱们全占了去。”

听到两位夫人的话,冯都护“哦”了一声,看向二人,问道:

“依两位细君之意,也是同意我领军去一趟武关?”

“不仅仅是去一趟武关。”

一直在沉思的左夫人拿起长鞭,点了点宛城的位置:

“魏贼虽说弃守武关,但他们在武关道东南边,重新修复了草桥关。”

草桥关,就是后世的荆紫关。

公元前304年,此地属于楚国管辖,楚王派太子荆来镇守此地,于是此地就取名叫荆子口。

武关属秦,荆子口属楚。

当时它们是武关道上秦楚两国国境线上的最重要关口。

汉时,在荆子口的旧址上,有一座木桥,供往来商旅通过丹水,故而称此地为草桥关。

武关与草桥关之间,皆是崇山峻岭,唯有丹水穿越其间,连通两地。

唐朝前的武关道,大部分路段都是与丹水冲刷而成的河谷重合。

“就算是大汉以后不能从武关走宛城攻取许昌,但亦要做好钳制襄阳的准备。”

“若不然,大汉自北南下灭魏时,吴国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从襄阳偷袭宛城许昌等地。”

左夫人说着,长鞭重重地点在草桥关的位置。

“啪!”

“所以,大汉想要完全控制武关道,草桥关就必须得拿下来。”

“如此,退,可作为武关的前哨,进,可钳制南阳诸地。”

“吴人控襄阳,让大汉不能从宛城攻取许昌,那我们也要让他们不敢轻易从宛城北上。”

冯都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也就是说,不走这一趟,是不行了……”

右夫人轻笑一声:

“荆州乃三足鼎立之地,吴人想要攻取襄阳,大汉自然也不能光看着,真能拿下草桥关的话,确实也不错。”

唔,大汉拿草桥关,吴国拿襄阳,所以只有魏贼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冯都护点头:

“得闻两位细君之言,某茅塞顿开,既如此,那我就领兵走一趟武关。”

“关键问题是,仅仅武关那点守军,怕是攻不下草桥关。想要攻下草桥关,还须得另行调兵。”

别看现在的大汉,疆域广大,但兵力仍是关中之战时的那些兵力,最多就是增加了一些并州的胡骑义从。

这就是为什么冯都护一直反对现在就在河东用兵的原因之一。

别看大汉已经收复关中这么久了,但冯都护知道,再次用兵的时机,仍是远远未到。

丞相去世后,军中本来就人心不稳。

再加上冯都护接管前线大军,汉中军的头号勐将魏延与他不和,而随军长史杨仪更是潜逃魏国。

对军中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逼得冯都护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到安抚军中人心方面来。

魏军退出关中时,又摧毁了潼关与武关。

冯都护又须得调集人手加以修复。

还要派出人手清理未央宫。

同时还要着手修复郑国渠,为以后的恢复生产做准备。

紧跟着又是天子迁都,百官与各官署皆随之迁来,更是诸多繁琐。

天子迁都完毕,就要着手战后治理问题,安抚、整顿、收服关中并州与河东的诸多世家。

不管是用什么方法,让世家低头也好,让他们配合也罢,利诱甚至恫吓肢解等等。

挟着大胜余威,只有让他们配合了,重新丈量土地与清静户籍人口才能事半功倍,才能更好地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

所以直到去年,新复三地给百姓重新分配田地的举措才能完全开展。

甚至主持丈量土地的一部分人员,还是从学院学生或者预备学生的世家子弟。

就算是把百姓当成牛马驴驱使,但想要让地里长出庄稼来,也是要时间的。

长出庄稼还不算,还得让百姓家里有足够的余粮——至少耕种两三年,才能攒下一年的口粮。

只有让百姓切实感受到朝廷的恩惠,才能进一步征召青壮入伍。

否则的话,家里的壮劳动力没了,万一再遇到点什么灾害或者意外,流民便产生了……

这样的士卒,就算是强行召到军中,又有多少战斗意志?

这与魏贼对屯田客的压迫又有多大区别?

故而季汉现在实行的,是征兵制与募兵制相结合的兵制。

有户籍则分田,有籍有田的人家,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须得抽丁服兵役。

兵役一共四年,一年在本郡戍守,这就是郡兵,同时接受正规军事训练。

剩下的三年要调入中央军,参与对外作战。

这四年兵役是义务性的,除非战死或残疾,才有抚恤金。

不过在中央军,他们可以在接受文化教育,如果进入工程营,甚至还能学到某类技能,算是难得的福利。

如果服役超过了四年,个人就能领到朝廷发给的军中俸禄,可以补贴家里。

运气好一些,能立下足够的军功,那么还能分到“军田”。

军田并不是实分给个人,而是按交易所各地的粮食均价折算成钱粮,分到个人手里。

同样,这些钱粮也可以按要求送到家里——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对立下军功者不吝重赏的制度,是维持汉军强大战斗力的保证。

而想要维持这些制度,须得有两个最重要的基础:

一是有足够的兵源,二是有足够的财力。

幸好,这些年来,随着新兴产业的飞速发展,再加上生产工具的改进等等。

最重要的,还是粮食的增产,是保证大汉财政良好的最底层基础。

至于兵源,正常来说,按季汉的情况,确实是个大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却是被大汉丞相的汉夷如一,与冯某人对胡夷的恩威并施化解了。

南边的夷人,北边的胡人,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不但给大汉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劳力。

而且还踊跃地加入汉军,以期能跨跃阶层,为后代谋求一条更好的生存之道。

无当军、义从骑就是最主要的代表。

冯某人虽说有时候手段酷烈了一些,但确实也给边地的胡夷带来了许多改变,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活路。

有胡夷视之如恶鬼,但同样有更多的胡夷视之为天神。

季汉对军功的重视,导致想要翻身的汉人百姓都趋之若鹜,更别说胡夷。

汉夷如一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因为军功的赏赐,可是不分汉胡的。

但政策就是再好,也要有实施的前提与基础,而现在的新复三地,条件恰恰还没有成熟。

这就要求大汉必须得再等几年。

以大汉现在的兵力,分散守住各地,已经算是难得。

就如九原都督府,管辖着如此广袤的草原,却仅有五千兵力——其中还有两千是胡骑义从。

若非冯某人屠戮了数万鲜卑精骑,彻底打断了鲜卑人的嵴梁骨,吓破了九原胡儿的胆。

九原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安定祥和,还是个疑问。

所以大汉现在想要集中兵力发起大战,确实有些勉强。

“从别处征调兵力过来是等不及了,所以只能是调关中之兵。”

作为战略预备队,长安的禁军已经被调走了一部分,由张舅哥带去了河东。

剩下的不能轻动。

再说了,攻城要的是步兵,骑兵很明显不合适。

左夫人点了点潼关,“抽调潼关一部分守兵如何?”

“现在我们在河东布有重兵,魏贼必然不敢掉以轻心。”

“再加上潼关险要,就算是暂时调走一部分兵力,只要关内守军紧守关城,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后面还有话左将军没有完全说出来。

那就是留守长安的禁军,足够应付意外——包括魏贼出其不意地突入关中。

只要禁军能守住长安,拖到河东大军与冯都护回转,一切就不用担心。

更别说魏贼敢不敢在关中与禁军一决雄雌,那都是个问题。

冯都护沉吟一会,点了点头:

“看来唯有如此了。”

虽说草桥关也算是一个关城,但主要还是倚仗丹水,远不如武关那般险要。

武关道地势多是河谷,不好展开兵线,倒也不用领太多的兵力过去。

“武关守将句孝兴与孟昂雄,乃是忠勇之辈,且皆与阿郎交好,阿郎此行倒也不用担心无人可用。”

“却是不知阿郎打算从潼关那边调何人过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出兵,接下来自然是要定下带谁出征。

左夫人这一回没打算跟着去。

一来她还有一个镇东将军的身份。

冯都护亲自出马,已经算是给了陆逊面子,若是再加上一个席卷并州河东的关镇东,那陆逊的面子也太大了点。

二来左夫人还要留守中都护府,处理府中军务。

“让信厚领军过来吧,给他加一个参军之位,柳休然留守潼关,我也放心一些。”

冯都护为主帅,李球为参军,句扶与孟琰为副将,这个阵容,对付区区一个草桥关,足够豪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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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97章 出征 在经过棉花期田事件以后,并州与河东的世家,但凡有参与投资的,都会派出负责人常驻长安。

毕竟既然已经决定登上大汉的战车,肯定是需要时刻关注大汉的政治中心。

而且派出族中子弟来到学院学习,也是需要有人照顾看管的。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大汉联合储备局决定扩收成员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砸下一块巨石,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各家有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杳而至。

“君侯,外面又有人送了拜帖过来……”

“不见不见!现在哪有时间去见他们,跟他们说我没空。”

“喏。”

真是服了这帮家伙,一日投三次拜帖,当冯府是什么?

废纸篓吗?

再说了,纸那么宝贵,拿来干这种重复而又徒劳的事情,真是不懂节约。

既然决定了要领军出征,自然是以军情为重。.

冯都护哪有时间和心情去搞那些沾满铜臭味的蝇营狗苟之事?

“各家最后交多少钱粮上来,怎么交,这些都不用你操心,皆由尚书台的蒋公去跟他们谈。”

“蒋公与他们谈妥之后,自会把各家上交的钱粮详情送到你手上。”

“你所要做的,就是根据蒋公送过来的详情单子,看看如何分配成员名额。”

“此事大概章程,我已与你说过,若有什么大的变化,你可与右夫人商量一番。”

冯都护对着李慕吩咐道,最后一句的后半句,转看向正在抱着孩子的右夫人。

右夫人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倒是李慕,低眉垂首,恭顺地回答道:

“是,男君放心,妾记住了。”

在冯都护出任护羌校尉的时候,她曾留守南乡,一直干得不错。

交易所和储备局的一些人员,还是她当年亲自带出来的。

如今重操旧业,冯都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其实这个事情也可以交到右夫人手里。

但右夫人要带孩子,再加上还要阅览从尚书台那边送过来的政事,并把它们进行归档。

若非冯都护出征,她还要把重要的内容挑选出来,方便冯都护知晓。

所以这個事情,就不要再压给她了,免得她累着。

这绝对不是因为大汉联合储备局里面也有皇家的席位,所以冯都护生怕自己出征不在府上,皇家会趁虚而入,借机干涉此事。

冯都护走到右夫人面前,低头看了看自己最小的女儿。

孩子已经在她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安安静静,很是乖巧,看来以后长大肯定是一个淑女。

冯都护脸上露出笑容,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说道:

“此事所涉钱粮,虽说皆由蒋公琰去跟他们谈,但最终的数目,我们还是要过目的,监管一定要做好。”

“可是真有问题,三夫人不方便与蒋公琰见面,但你可以,这个你也要放在心上。”

府上有左右夫人,进门有先后,但不分大小。

所以阿梅就是二夫人,至于李慕,自然就是三夫人。

右夫人掂了掂怀里的孩子,轻轻晃了晃,同时轻哼一声:

“你和蒋公琰联手促成此事,难道还信不过他?”

阿姊身为皇后,前几日亲自到中都护府上与自己的阿郎商议事情。

不管理由是什么,其实终还是有些纡尊降贵。

身为皇后的妹妹,她自然也能隐约猜到一些原因——尚书台发力了,给了宫里一些压力。

丞相去世,天子亲政,宫里,或者说是皇后想要利用魏延,压一压阿郎。

气得阿郎跑去边疆巡视,同时在外人看来,这是阿郎退了一步。

只是皇后大概想不到,反击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后面有一把刀子还是她亲手递过去的。

大汉联合储备局刚成立的时候,宫里也算是出力不小。

占了原始份额的便宜,宫里在储备局的话语权,就算是比不过兴汉会,但也不算小。

如今突然扩大席位,而且还是由中都护府与尚书台牵头,无形中就稀释了宫里的话语权。

毕竟谁不知道那些世家的德性?

谁给好处跟谁走!

要不是世家的推波助澜,后汉就算是最终要倒,也不会倒得这么快。

“我哪里不信他了?此次出征的粮草,不就是全由他负责?”

此次出征,动用了府库里最后的底子。

不过夏粮入库在即,看看现在这些世家的模样,想必很快就能无缝衔接补上。

丞相出征在外,蒋琬能足衣足食供给大军。

冯都护相信轮到自己的时候,蒋琬同样也能做到。

冯都护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

“所以在这个事情上,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规矩的问题。”

“交情是交情,但若要做事,还是要按规矩走。”

说到这里,他终于按捺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粉嫩的脸颊:

“不按定下的规矩走,注定是走不远的。”

右夫人咬了咬下唇,突然问道:“那你不怕我向着宫里?”

冯都护闻言,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你不一样,我相信你,我可以为你改规矩。”

说着,他隔着孩子探过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右夫人的脸,然后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以后可是要和我一起埋在冯家的族坟里的人呢!”

“呀!”

虽然老夫老妻了,但冯都护突然当着其他三位妻妾来这么一下,吓得右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脸颊如少女般起了红霞,迅速蔓延开来,让右夫人只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

“你,你……什么族坟……”

冯家现在哪来的族坟?

阿舅阿姑的坟墓,现在都是衣冠冢,何况也没听阿郎说过要把那里划成族坟之地。

族坟选地,那可是大事。

冯都护这些年,难得再见到自家夫人有如此小女儿之态,不禁哈哈一笑。

不过想来右夫人说得也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死后,怕是要陪葬在小胖子的帝陵旁边。

以小胖子的性子,说不得还要让自己排在首位。

而右夫人,她一直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宫里的女官尚工,同时还代表着少府在外的负责人。

这些年可没为宫里立下功劳。

要不然也不至于能成为顺德君,甚至宫里还御赐了她一座府邸。

到时候自己陪葬在帝陵旁边,说不得顺德君也能陪葬在后陵旁边。

至于左夫人,就凭关将军的赫赫名声,以功臣的身份陪葬帝陵绰绰有余。

咦,到时候自己三人说不准还真葬不到冯家的族坟里。

到时候阿虫阿顺阿漠等人去祭拜自己,岂不是就得去阿斗的帝陵祭拜?

想到这里,冯都护又伸手揽过左夫人,同样亲了一口。

左夫人眼波流转,脸颊红润,似嗔还喜。

“我走了!”

“阿郎小心!”

出了屋子,庭院里的一众孩子排成一列。

刘谌的目光里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崇拜,还有激动。

中都护是大汉名将,能亲眼看到中都护出征,可谓是一件幸事。

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失望的是,大汉右骠骑将军出征,似乎有些过于低调了。

至于诸葛瞻,虽也有些好奇,但却是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毕竟比起刘谌来,他的大人,可是丞相,曾屡次领大军出征伐贼。

至于阿虫阿漠等人,则是平静许多。

早几年的时候,大人与阿母,常常出征在外,一年半载见不到人也是常事。

唯一情绪不对的孩子,反而是双双这个大姐头。

她的小脸上布满了担忧,眼里甚至还有些悲伤。

“大人,不去行不行?”

看到大人与阿母出来,她飞奔上去,抱住冯都护的大腿,带着哭腔道。

冯都护看到她这个模样,心里微微一疼,抱起她,强行笑着安慰道:

“大人这是为国出征,怎么能说不去呢?放心吧,大人不会有事的。”

还是女儿疼自己啊。

双双抱住冯都护的脖子,大声叫道:

“可是我舍不得大人!”

“双双乖,放心吧,大人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吗?”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双双放开了冯都护的脖子,眼睛忽闪地看着冯都护,然后掰了掰手指算了算:

“那,那三天够了吗?后天,不,大后天能回来吗?”

大概在她心里,三天就是很久了。

看到女儿如此模样,冯都护心里更是不舍。

身后的左夫人看着眼前的父女深情,忽然淡淡地开口道:

“大人不在府上,你可得好好学习,若不然,府里可就再没人能护着你了。”

冯都护只觉得双双身体一僵。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双双麻溜地从他怀里下来,跑到左夫人面前,拉着左夫人的手,乖巧地说道:

“阿母,我一定会的,我以后不会再惹阿母生气了。”

冯都护下意识地搂了搂,搂了个空气,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左夫人瞟向冯都护。

冯都护长叹一声:“走了!”

“恭送大人!祝大人旗开得胜!”

在一众孩子的恭送声中,冯都护走出府门外,翻身上马,对府门内的亲人举手示意。

然后一夹马腹,“驾!”

马蹄得得,在亲卫的护卫下,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骄阳似火,衣甲如血。

调动潼关守军的军令,早就以中都护府的名义与天子诏令一起发了出去。

这个时候,李球应该已经整军出发。

冯都护从长安出发,并没有等李球,而是只带了亲卫营的将士,朝前向着武关而去。

在经过蓝田的时候,他特意停留了一天,上山祭拜丞相。

一直守着丞相祠的郭模,也已经老了,身子变得有些佝偻。

有时候他会吹吹箫,或者抚抚琴,吹的是笑傲江湖曲》,弹的也是笑傲江湖曲》。

一些前来祭拜的江湖人士,得闻曲名,再听到是冯都护所传,登时惊为天曲。

“先生大才,比我用笛子吹的好听多了。”

冯都护站在丞相的墓前,对着郭模说道。

郭模力气已衰,平日里少有上山,不过冯都护来了,他怎么说也要跟着上来一趟。

听到冯都护的赞美,他却是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只是似是怀念,又似惋惜地抚着手里的长箫,说道:

“若是丞相仍在,能与丞相琴箫合奏,何等快意!”

“丞相曾说过,等先生回来,定要与先生合奏一曲,先生与丞相,果真知己是也。”

若非知己,又如何为了丞相而慷慨赴死?

郭模笑笑,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合奏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他看了冯都护一眼,然后又再叹一口气:

“若是有幸,能葬于丞相之侧,于黄壤之下与丞相合奏,完成夙愿,倒也不错。”

冯都护闻言而知其意,笑道:

“先生心愿,永已知矣。此事吾已记下,但回长安面见陛下时,可替先生问起此事。”

想起丞相生前节俭,又让自己在他死后要薄葬,这么大的一座山,若是仅葬丞相一人,怕是丞相在地下也要骂自己。

更别说丞相自己一人在山上,恐怕也有些孤独寂寞,到时候让郭模这个知己来陪陪他,也算是一份孝心。

郭模得到冯都护的承诺,眼睛一亮,佝偻的身子竟是挺直了几分,然后又拱手弯腰:

“某在这里,先谢过中都护。若是心愿能了,某感激涕零……”

冯都护扶起郭模:

“先生何须如此,丞相若是能得先生相陪,怕也是高兴,身为丞相弟子,是我要谢过先生才是。”

祭拜完丞相之后,冯都护继续向东,过峣关,终于来到武关。

句扶与孟琰早早在武关关城门前迎接:

“拜见中都护!”

“不必多礼,起!”

冯都护翻身下马,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关城,对着两人说道:

“走,进城再说话。”

武关是建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少习山的岩崖。

东、西、南三面皆环绕着武关河谷之绝涧,关城横出河心,地势极为险要。

关城东西各开一门,通往关中方向的西门地势较为平坦。

通往荆襄方向的关城东面,有四道竣岭,高且陡峭,上山一道,不容并骑,为武关屏蔽。

故而关中只要派兵据守此处,关城一闭,则荆襄路难通。

但关隘再险要,终是要有人把守。

前汉兴于武关,亦亡于武关,可见关城之险,不在地势,而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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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98章 先锋 去年的时候,冯都护与皇后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然后冯都护就跑到蓝田祭拜丞相去了,顺便视察了一下武关的战备情况。

在离开的时候,冯都护曾吩咐过,让两人多注意一下荆襄那边的情况。

这本就是个有备无患的想法。

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武关城内,巨大的沙盘摆在作战桌上,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

句扶正执着长鞭,给冯都护讲解武关道上的情况。

孟琰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

草桥关的地势,基本就是武关的一个翻版。

坐落于山涧的平地上,东西南三面临水,被丹水所围绕,北面靠着秦岭山脉。

唯一与武关不同的是,草桥关所在的山涧,是一個狭长的小型山谷盆地。

在关中的方向,有一块平地,与草桥关隔着丹水相望。

关中兵出武关,到了这里,正好可以驻扎大军。

而武关则正好相反,面对荆襄方向,是四座险峰,极为峻峭。

武关守军可以依靠它们阻止敌人直接来到武关城下。

正是因为这一点的区别,注定了草桥关无法与武关相提并论。

武关距离草桥关,大概有百里。

百里的距离,若是在平地上,对于大汉铁骑来说,不惜马力的话,不过是一日可至。

武关与草桥关的这一百来里路,全部是河涧山谷间,崎岖难行。

“末将以为,这个时候并不是我们出兵的好时候,因为此时正值多雨时节,山间常有山洪爆发。”

“而武关道多是依山谷水边而行,一旦水势上涨,就会淹没道路,难以通行。”

虽然知道这些话可能冯都护不喜欢听,但句扶还是认真地提醒道:

“百里山路,看着似乎不算太长,但实际上若是真的遇到山洪,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怕是走十天都走不完。”

所幸冯都护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反而是凑近了沙盘,对比着墙上的地图。

看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略有叹息地说道:

“孝兴所言甚是,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只是这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有时时事事都能称心?”

“此番出战,天时未知,地利在贼,不过吾等所占者,好歹也有人和。”

“人和?”句扶若有所思地看向地图上的荆州位置,“中都护是指南边的吴人?”

听说吴人此时正在攻打荆州柤中,吸引了襄阳的魏军。

“没错。”冯都护点头,“此番出兵攻打草桥关,是应吴国所求,所以吴人会在南边策应我们。”

与吴人南北夹击,应该也算是一个人和吧?

“中都护,吴人,鼠辈耳,不可信也!”

冯都护淡然一笑:

“我又何尝不知吴人不可信?只不过这一次,是吴人有求于大汉。”

他一边说着,伸出点了点地图,“陆逊想要拿下襄阳,而我们,则趁机拿下草桥关。”

“只要武关在我们手里,则关中无碍。但若是襄阳在魏贼手里,则南边的吴人寝食难安。”

特别是在大汉面对魏国优势逐渐明朗的情况下。

天下局势未来会怎么变化,大汉能不能平灭魏国,谁也不知道。

但作为吴国的决策者,孙权和陆逊却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而且还要考虑到魏国被灭后,吴国所面临的最恶劣形势。

很明显,陆逊这一次,是打算拿下襄阳,再以襄阳为依托,构筑襄樊防线。

毕竟被魏国利用襄阳压了这么多年,吴国就算是再头铁,现在也应该知道襄阳对于荆州的重要性。

“关中可以无草桥关,但荆州却不可无襄阳。”

冯都护的手指在襄阳与南陵之间的位置划了一个圈:

“没了襄阳,吴国所据的荆州,可谓已失其半。”

别看吴国在名义上控制了大半个荆州。

但有效控制区域,实际上只在大江以南。

大江与汉水之间这一大片平原,其实是魏吴双方的缓冲地带。

是的,整整那么大的一大片平原,双方都得不到,但又不愿意让对方得到,所以宁愿把它变成无人区。

江汉平原江汉平原,乃是由大江与汉水冲积而成的平原。

而大江与汉水之间的这一片平地,正是江汉平原的最精华所在。

如今却因为战乱,让这片土地荒废了二十多年。

早年魏国仍占有优势的时候,魏军的精骑,常常从襄阳出发,驰骋在这片平原上,袭扰南郡。

就算是孙权写给大汉天子或者大汉丞相的信件,在经过荆州时,也有被魏国夺取的危险。

可想而知南郡的吴军,在平原上面对魏国精骑时,是何等的无力。

也就是这些年来,大汉给魏国的压力越来越大,逼得魏国不断抽调各地兵力去填补西线的空缺。

襄阳的魏军这才渐渐少有南下了。

此消彼涨之下,魏军日子不好过,而荆州吴军的日子,却是越发地滋润起来。

特别是荆州军诸将,种甘蔗种得风生水起,腰包渐鼓。

又不用担心像以前那样,需要时时提防魏军精骑神出鬼没的袭扰。

而在魏国失去了关中之后,在荆州需要同时面对西面的汉军和南边的吴军,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不收缩兵力,更别说派出骑兵随意南下袭扰。

连续两三年没有见到有魏军越界,吴国荆州不少人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在这种情况下,陆逊或者孙权,产生了要夺取襄阳的念头,再正常不过了。

只要夺取了襄阳,江汉平原的主要区域,就正式纳入吴国的掌握之中。

若是能好好治理一番,不出十年,荆州至少可以多出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亩良田。

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一举摆脱荆州粮食受制于大汉的局面。

所以,无论是为了构筑更加坚固的荆州防线,以防将来最恶劣的局面。

还是为了更好地治理荆州,借机摆脱大汉的制约。

吴国都有必须拿下襄阳的理由。

当然,这里面涉及的一些机密与猜想,并不适合公开讲出来。

不过就算是冯都护没有细说,但由于这些年来的赫赫战功,句扶与孟琰对冯都护皆是十分信服。

如今看到冯都护如此笃定吴人这一次是真心与大汉合作,两人自然也就不再过多怀疑。

“那依中都护所见,我们这一次出兵,当如何做才是?”

“兵贵神速,现在我们不知道荆州那边魏吴两军打得怎么样了,自然是越快出兵越好。”

冯都护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说实在话,我也不相信吴人。”

“不是不相信他们拿下襄阳的意图,而是不相信他们能坚持多久。”

“若是我们出兵太迟,吴人已经退兵,那么魏国就可以集中兵力对付我们。”

“到时候凭我们凭的这些兵力,只怕攻不下草桥关。”

句扶忍不住地再次低声提醒道:

“可是中都护,就算魏贼没有从宛城派来援军,就凭武关的这些将士,恐怕兵力也不太够……”

冯都护点头:

“放心,我岂是那等轻敌之人?我不过是率轻骑提前过来,过些日子,后面还有兵马与辎重随后而至。”

听到这个话,句扶和孟琰知道中都护的决心已下,不再有疑议。

孟琰开口建议道:

“中都护,某与句将军,受中都护之命,一直未放松过对东边的侦察。”

“据我等所知,想要通往宛城,除了走丹水河谷外,其实还有一条樵夫所行的山径。”

“这条山径,在武关的东边,虽然难行,但若是由末将领着无当营的旧人,未必不能翻过去。”

无当军最早的时候,大多是南中夷人与汉人组成,行山路如履平地。

当年冯都护领军奔袭陇关,无当军就是其中的主力之一。

“中都护名震天下,世人皆闻中都护虎威,只要贼人知道此番是中都护亲自领兵攻草桥关,宛城贼人必然全力来救。”

“到时宛城空虚,末将只需领三千精兵兵临宛城城下,必能一鼓破之。”

冯都护闻言,心头一动。

若是陆逊亲自领兵攻取襄阳,乃至已经取得了襄阳,孟琰此计,看似危险,实则有极大的把握。

只是……

冯都护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策乃上策,只是时机未至,此时大汉取宛城,有背腹受敌之险,还不如暂且放在魏贼手里。”

没了宛城,许昌只怕要成惊弓之鸟,必然会全力反扑。

到时候谁知道襄阳的陆逊会有什么想法?

没了襄阳,宛城就是一个鸡肋。

但魏贼又不得不守的鸡肋。

因为一旦宛城失守,许昌就等着随时被人兵临城下吧。

就算不攻城,城下时时冒出来敌兵游行一下,也足以让城内寝食难安。

至于日后,若是大汉在河北的战事顺利,魏国灭亡已成定局之后,吴国必然会趁火打劫。

从襄阳渡水北上,攻取宛城乃到许昌,乃是一个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

到时候,无处可去的曹爽,必然只能在宛城和吴国死磕……

“所以我们这一次,还是不要分兵,全力攻下草桥关就好。”

“至于这条险道,且先留着,同时平日里注意一下就行了。”

从武关可以走这条险道去南阳,但从南阳过来,最终还是要经过武关。

所以只要武关不失,这条险道就对关中没有任何威胁。

对于取与不取宛城,以及取了宛城之后所在面对的形势,中都护府早就推演了许多次。

冯都护简单地跟两人解释了一下——在战前做好战前统一思想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在听到冯都护的解释后,原本有些失望的孟琰登时心悦诚服:

“中都护高见!”

“我能有什么高见?这都是中都护府诸人一齐努力,集众人之思。”

冯都护摆摆手,“就如这次,吾若是想要建功,亦是需要仰仗两位将军。”

这话听着舒服,句孟二将闻言,脸上皆是有些发红,就连呼吸都是一顿。

“孝兴既然说武关道在这个季节可能会被山洪淹没,故我想派出五千人马作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冯都护看着二人有些激动,趁机道:

“不知你们二人谁愿意当此重任?”

两人正值心神有些激荡之时,此时听到冯都护的话,同时抱拳异口同声请战道:

“末将愿往!”

看到二人如此,冯都护笑了笑,“这倒是让我为难。”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这才重新开口道:

“孟将军久在南中,熟知山地,句将军,这一次的机会不如就让给孟将军如何?”

听到中都护如此说,句扶虽有些失望,但倒也洒脱:

“中都护所言,甚是有理,末将愿从。”

当年丞相南征,冯都护经过朱提郡时,第一次见到句扶,就认定其颇有才能,故而亲自举荐了他。

北伐后,冯都护立下战功后,被委以重任,也一直没有忘记提拔他。

故而无论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句扶自己心里觉得,都认为他是冯都护的嫡系。

既然是嫡系,那肯定是不用担心受到亏待的。

何况跟随中都护出征,何愁没有立功的机会?

而孟琰,则是兴奋地大声道:

“末将必不负中都护所托!”

“既如此,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孟将军,你到营中,挑出熟知山路的将士,做好准备后,就立刻出发。”

“喏!”

让孟琰作为前锋,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除了来孟琰比较熟悉山地外,同时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武关的守军中,还有一些将士同样是来自南中的无当军。

让孟琰率领这些人作先锋,自然要比句扶更方便一些。

句扶与孟琰二人,特别是句扶,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将军,能力自然是信得过的。

再加上他们所领的守军,有一部分还是南乡军的底子。

在得到军令后,武关上下就立刻高速运转了起来。

特别是不少南乡军的老人,听闻此战是中都护亲自领军,无不士气激昂。

而远在百里之外草桥关内的魏军,面对关中方向,从未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在孟琰领着五千人马出发后的第二日,草桥关守将就得到了武关汉军异动的消息。

在确定汉军是顺着武关道向着草桥关而来,草桥关守将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传骑,把消息送往宛城。

两日后,亲自坐守襄阳的魏国荆州刺史毌丘俭接到消息,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来了!”

久悬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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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99章 王翦与李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99章王翦与李信荆州刺史毌丘俭,早年在曹叡只是平原侯,仍不太受曹丕待见的时候,就已经是曹叡的文学掾,曹叡结下深厚情谊。

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曹叡登基后,毌丘俭深得魏帝信任,仕途极为顺利,一路平步青云。

历任尚书郎、羽林监、洛阳典农中郎将等要职,然后又出任荆州刺史。

甚至在没有任何军事履历的情况下,后面更是升迁为征南将军,同时都督荆州诸军事。

这些年来,毌丘俭一直镇守荆州,没有挪动过位置。

因为季汉在西线的巨大压力,原历史上早几年就会征辽的魏国,非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辽东公孙家在魏吴之间蹦迪。

现在甚至连邻近辽东的幽州都在拼命收缩兵力。

而原历史上因征辽而真正起势的毌丘俭,此时仍不过是个没有太多军功的刺史。

即使是在原历史上,毌丘俭第一次单独领兵征辽,也是失败的。

所以当他得知凶名赫赫的冯贼亲自领军往草桥关而来,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来人!”

“将军?”

“立刻备马,我要回宛城。”

“还有,立刻传令给宛城,让将士们整军,随时前往草桥关。”

汉吴同盟,欲图大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吴人举国攻魏,大江北岸,尽是吴兵。

而汉国呢?

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让人很难相信一直以来逼得大魏连连败退的汉国,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得到冯贼的确切消息,毌丘俭终于不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可能冯贼很难对付,但至少可以有个心理准备。

若是如果连冯贼都不知道在哪里,打算要做什么,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只会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冯贼领军,一向神出鬼没,飘忽不定,极为狡诈。

偏偏此人又是汉国的贼将之首,凶悍无比。

关中一战,这个印象在魏国上下,达到了顶峰,简直就是刻骨铭心。

在军事上既没有大战役经验,更没有什么名声的毌丘俭,一听到冯贼到来,自然是要万分小心。

“可是将军,柤中那边怎么办?吴寇怕是不愿意轻易退兵。”

左右一听将军要离开襄阳,前去草桥关,不由地有些担忧提醒道。

毌丘俭能猜想到季汉会趁机从武关出兵,又岂会不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

但见他冷笑一声说道:

“吴寇北犯这些时日以来,声势虽浩,然以吾观之,恐未尽其力也。”

荆州的吴寇大概有多少兵力,这么多年下来,毌丘俭自然是能做心中有数。

“故而他们想等的,恐怕就是这一刻吧。”

这是个计策,一个半阳谋的计策。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柤中战事如何紧急,毌丘俭都没有调动宛城全部兵马渡过汉水的主要原因。

他本人甚至一直坐守襄阳,根本没有领军前往柤中。

万一在柤中被吴寇大军缠住,冯贼此时冒出头来,则草桥关危矣!

没了草桥关,宛城就再无险可守。

南阳皆是平地,到时候关中的汉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此诚宛城不可承受之重。

“诸葛瑾名为吴寇大将军,然实则不过是一介书生,空有名声罢了。”

“此人为文吏尚可,若入军中,最多不过参军,安能独领大军?兼之现在年老,已是垂死之辈,何足为惧?”

诸葛瑾自出仕于吴寇时算起,细数其功,多是从他人出征,沾他人之功。

而单独领军,从未有一胜,屡为大魏所败,此可谓不知兵是也。

这就是为什么毌丘俭明知吴军尚未出全力,但面对吴国大将军诸葛瑾所领的大军,根本没有太过担心的原因。

“然则冯贼与诸葛瑾正好相反,此贼自犯我大魏以来,未有一败,实是大魏之大敌。”

“故而冯贼领军来犯,吾不至草桥关,如何能放心?柤中战事,只要令诸将紧守城池,想来无忧。”

想想早些年,大魏将士在襄阳和南郡之间,可谓来去自如。

南边的诸葛瑾能能奈大魏将士何?

而如今,大魏在荆州兵力竟是些左支右绌,勉强应付南边而来的吴寇。

饶是毌丘俭是曹叡一手提拔上来的,乃是魏国死忠,都不禁有些心有戚戚,只道天命不可测。

若非西边的汉国,大魏何至于此?

左右看到毌丘俭心意已决,于是又建议了一句:

“吴人来犯,将军游刃有余,故而不用向朝廷求援。”

“如今冯贼来犯,将军如临大敌,荆州背腹受敌,将军不向朝廷求援,更待何时?”

“许昌啊……”提起这个,一直胸有成竹的毌丘俭竟是有些沉默了。

许昌那边,确实还有一支禁军。

那是先帝东巡的时候,从洛阳带过来的。

后来江淮战事紧急的时候,大司农赵俨临危受命,被任命为骠骑将军,还曾领禁军南下支援。

先帝驾崩后,这支禁军就一直在许昌拱卫天子。

毌丘俭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江淮那边的战事,远比荆州要激烈得多。若是陛下抽调禁军过来,万一江淮出了事,那当如何?”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原因。

更深层的重要原因,那就是许昌与洛阳之间,还是太近了。

许昌的禁军,还担负着防备司马懿的重任。

现在冯贼出现在武关,荆州压力骤增,而洛阳那边,反而大大减轻。

此消彼涨之下,许昌的禁军,只怕就更不能轻动。

想到这里,毌丘俭不禁就是咬牙:

司马懿身为三朝老臣,不思报国恩,反是拥兵以图自立,此可谓为老贼而不为人子耶!

只是再怎么骂司马懿,如今也是无济于事。

毌丘俭早料到今日的情况,所以很快安排完他离开后的事宜,然后立刻渡过汉水北归。

回到宛城后,他又马不停蹄地领着早就准备好的宛城将士,紧急向着草桥关增援而去。

而这个时候,冯都护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春末夏初,本就是多雨季节。

去年大旱,上天似乎要把雨水在今年补回来。

虽说武关道上没有遇到句扶所说的极端恶劣情况,但丹水暴涨,确实淹没了不少路段。

幸好有了句扶的提醒,提前派出孟琰作先锋,再加上大汉军中,还有一个特殊军种:工程营。

虽然冯都护此刻的手里,并没有完整建制的工程营。

但就算是派出二十来个熟练骨干和几十个实习生,也能帮上不少忙。

故而这一路虽然难行,行军不快,但在五天之后,冯都护终是领军出了群山,进入草桥关所在的山谷小盆地。

提前两日来到这里的孟琰在山谷口迎接:

“中都护!”

冯都护点头示意,走到水边,先是蹭了几下靴底,然后又轮流伸出脚浸入水里,用力甩了几下。

这一路走过来,遇到了一场雨,道路泥泞,靴底靴面全是泥,而且还是那种厚厚的粘泥。

每只靴子仿佛重了有数斤,不说舒不舒服,就是走在路上,每一步都觉得靴底要跟地面粘在一起,提脚都要用力,行路极为不便。

“对岸的魏贼有什么动静?”

冯都护看到并没有甩掉靴子上的那层厚泥,干脆蹲下去,拿起一片薄薄的石头,开始就着水铲掉那些泥。

“昨日末将派出的斥侯,看到有魏贼似乎有援军已至。”

孟琰对冯都护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倒是没有觉得是故意对自己无礼。

早年他与冯都护在越巂共事,深知此人“巧言令色”之名,不是虚有其名。

若是他对你客客气气,那才是不把你当成自己人。

就如北伐陇右那次,那时说得多好听,一脸地感谢自己帮忙寻找什么毒草制作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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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一转身,就领军偷偷向汉中而去,等自己反应过来,人家都快到锦城了!

唉,算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冯都护不管正在有些胡思乱想的孟琰,他把靴子上的厚泥铲干净,再次把脚伸到水里冲干净。

嗯,干净了,脚上觉得舒服了,心里也觉得舒服了。

然后冯都护这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些许轻松的笑容:

“哦?这么说来,对面魏贼的反应,倒是挺快的,守将是谁,查出来了吗?”

靴子进了水,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但总比之前感觉好多了。

孟琰跟在后面,连忙回答道:

“还不能确定,不过末将看城头的大旗,似乎是换上了一个‘毌’字,莫不成是魏贼的荆州守将毌丘俭?”

“毌丘俭啊?”冯都护语气顿了一顿,脸上有些古怪,“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怪不得了。”

孟琰闻言,顿时就有些惊奇:

“没想到中都护还认识此人?”

“认倒是不认识,仅曾闻其名。”

虽然此时的毌丘俭还不算出名,但三国历史上最大叛乱——淮南三叛——这等大事冯都护还是有些印象的。

淮南三叛中,一叛中的王凌不战而降,三叛中的诸葛诞一直被围城。

唯有二叛的毌丘俭能领军北上,逼得司马师调动了魏国的大半兵力前来围剿。

同时此战也成就了文钦之子文鸯的勇将之名。

“能入中都护之耳者,莫不成此人当真有过人之处?”

冯都护澹然一笑:

“就算他有过人之处又如何?难道还能挡天下汹汹之势?”

言毕,转头吩咐道:“来人,牵马过来。”

“孟将军,且陪我前去观察对岸如何?”

“末将岂敢不从命?”

安营扎寨这种事情,用不着冯都护亲自看着,句扶还是能信得过的。

在亲卫的护卫下,冯都护与孟琰骑马来到丹水西岸,遥看对岸的草桥关。

此时原本架于两岸边上的木桥,早已被魏军拆除,就连桥桩都被焚毁。

再加上丹水涨水,水面比平日要宽阔许多。

咆孝的水流,从西面的群山里冲出,在这里向南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弯,直冲向南边的群山。

然后又被南边的群山所阻,再次折而向东,形成了一个凹口。

而草桥关,正好坐落在凹口里面,卡住关中与南阳的咽喉。

看着冯都护驻马水边,久久不语,孟琰主动开口道:

“中都护,依末将看来,草桥关虽不如武关险要,但也算是易守难攻。”

“再加上吾等对此地水流不熟悉,想要渡水,还须要小心为上,多加筹备才行。”

冯都护点了点头:

“孟将军所言甚是。”

说着,两人又策马沿着丹水走了一段路。

草桥关城所在的位置,估计就是最容易渡水的位置,地势平坦,水势较缓。

要不然,原有的木桥也不至于会建在那里。

饶是如此,魏贼在东岸,仍以草桥关城为中心,沿着岸边构筑了一道防线。

每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一个坞堡。

越是在容易渡水的地方,坞堡就越大,越密集。

冯都护绕了一圈,再次来到草桥旧址,看着对面耸立的关城,开口说道:

“孟将军,我欲请你以我的名义,给对面的魏将送去一封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中都护不自己写,但能为中都护写信,孟琰岂有不从之理?

“末将领命,敢问中都护,信上要写什么?”

“就写一句话:君可知昔秦王翦兵出武关而灭楚之旧事耶?”

孟琰一听,忍不住地心头一跳:“喏!”

比冯都护提前一天赶到草桥关的毌丘俭,接到对岸派人送来的信后,冷笑一声:

“冯贼好大的口气,竟敢自比王翦!”

皆言冯贼文武皆世之顶尖,如今看这字迹,也不过普普通通,与名声差得太远了。

毌丘俭当场挥笔而就:

“王翦领兵六十万,吾观冯君兵不过两万,何以敢自比王翦?”

“俭不才,犹记昔李信领二十万,最终领残兵而归。”

秦始皇欲灭楚,老将王翦直言“非六十万人不可”,而新锐李信则认为“不过用二十万”即可。

秦始皇认为王翦已老,未战先怯,而李信则果势壮勇。

于是派出李信与蒙恬领二十万南下伐楚。

谁料李信先胜后败,被楚将项燕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个都尉,是为秦灭六国期间少有的败仗之一。

秦始皇方知其错,于是亲自到王翦的老家,请王翦再次出山,并委以全国之兵六十万。

王翦不负众望,果然大败楚军,连项燕亦兵败身亡。

冯都护写信言王翦之事,就是想要告诉毌丘俭,魏国被灭必矣。

而毌丘俭的回信,则是认为冯都护太过自大,不过是李信之辈。

“中都护,此贼实是太过狂妄,不识时势之徒!”

句扶和孟琰得知毌丘俭的回信内容,皆是怒气满面。

冯都护却是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在信的落款处停了好一会,这才语气平澹地说道:

“果然是毌丘俭啊!”

章节目录 第1200章 病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0章病亡被毌丘俭称为李信之辈,句扶和孟琰皆以为这是在侮辱冯都护。

然而冯都护却是不以为然,脸上甚至还带了笑容:

“吾安敢与李信相比?”

李信的后代出了个名人,叫李广。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广后人迁到了陇西,被后世称为陇西李氏。

原历史上,陇西李氏最终崛起于南北朝时代,曾在凉州建立了西凉。

后来又建立了一个与汉并称的大一统朝代:唐。

史称汉唐盛世。

汉唐盛世,代表的不仅仅是盛世,还代表着万国来朝,代表着世界之颠。

这是多少华夏儿女的梦想?

若是自己的子孙这么牛逼,冯都护觉得自己躺在棺材里骨灰都要笑出声来。

事实上,冯都护现在都已经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有趣,有趣,来人。”

冯都护把信收好,递给身后的亲卫,“收好,回到长安后记得提醒我把它交给夫人保管。”

句扶与孟琰看到冯都护这模样,皆有些不知所以然。

冯都护想了想,又说道:

“句将军,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中都护请说。”

“帮我写封信,再送到对面,就说承毌君吉言。”

“末将领命。”

前一封信是孟琰代笔的,句扶是知道的。

他只道中都护这一次让自己代笔,是为了公平起见。

不但是他,就连孟琰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冯都护是觉得,上一封信里,孟琰写的字有些一言难尽。

也就是比自己写的好上那么一丢丢。

句扶是巴西郡大姓出身,他写的字,想来要比南中半夷半汉豪族土着出身的孟琰好看一些。

其实冯都护用鹅毛笔写的正楷字还是可以看得过眼的。

但鹅毛笔多是用于需要速记的地方,或者用于不太正规的场合。

正式文书还是要用毛笔。

否则的话,就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便如椅子一样,平日家里或者不太要求礼节的场合,大伙图个舒服,都是坐椅子。

但若是面陛论策或者朝议,还是要跪坐,以示严肃和正规。

这些习惯和礼节,并不是说在新事物出现以后,就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

冯都护也没想着为了这些枝末之事,强行去扭转世人的习惯——付出和收获之比不值得他这么做。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这些事情,还是让时间来做吧。

倒是毌丘俭,再次接到冯都护派人送过来的信后,有些疑惑:

“承我吉言?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对他说过吉言了?”

不但信中的言辞让人不知所云,而且就连来信的字体都比上一回有所变化:稳重,庄重,苍劲,有力。

如果这真是同一个人写的,那么这两封信笔迹,很明显就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心情。

上一回来信,冯贼大约是抱着戏谑乃至嘲笑的心态,随手而书,故而字迹随意。

而这一次,则是变成了认真对待。

所以说,现在这封信上所说的话,是反话?

冯贼打算要怎么做?

想到这里,毌丘俭脸上的疑惑勐然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渐浓。

“中都护,我们要怎么做?”

丹水的西岸,句扶与孟琰问出毌丘俭的心里话。

滔滔的丹水,在他们面前滚滚流过。

强渡的话,也不是说不可以。

冯都护领军出征以来,又不是没有领军强渡过。

但很明显,面对魏贼精心构筑的对岸防线,想要强渡的话,就要做出巨大牺牲的准备。

《控卫在此》

再加上此时的丹水,水量大,水流急,并不是强渡的好时机。

最重要的是,此次攻取草桥关,不足三万人。

因为渡水而让将士伤亡过多的话,想要攻下草桥关,恐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要着急,此时山路难行,跟随大军后面的辎重还没有完全跟上来。”

冯都护看着河水,面容平静:

“这一回,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吴人。”

“毌丘俭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后面我们可以等辎重全部到了再说。”

倚靠内线支撑作战的好处就在这里,不用担心后方,也不用担心后勤短缺。

“现在,轮到陆逊出场了。”

毌丘俭出现在这里,要么是荆州魏吴之战已经结束了——至少也是分出结果了。

要么就是毌丘俭真如陆逊所谋算的那样,慑于冯某人之名,在权衡轻重之后,不得不领军前来。

陆逊是三国时代最顶尖军事人物之一,冯都护相信他的水平。

所以他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就算是有意外,那也无所谓。

大不了撤军,反正也没损失——只要吴国拿不下襄阳,那大汉也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拿下草桥关。

至于最坏的情况:陆逊已经拿下了襄阳,而大汉却止步于草桥关。

这个情况不在冯都护的计划之内。

毕竟如果襄阳都没有了,那毌丘俭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收缩兵力,守住汉水以北,而不是跑来草桥关。

因为这样无异是把后路送给陆逊,同时也是把整个南阳送给吴国。

毌丘俭此时还没有意识过来,他所要面对的,是大汉与吴国最顶尖人物的联手绞杀。

冯都护自认前戏已经进行差不多了,就等着陆逊出场。

他却是没有想到,此时正在进攻柤中的吴军将领,此时正陷入了悲伤与恐慌之中。

原本按计划,在探知毌丘俭离开襄阳后,吴军应当加大投入兵力,争取击败柤中的魏军。

没想到的是,吴军竟是突然诡异地停止了攻势。

吴军帅帐里,吴国大将军诸葛瑾,正双目紧闭地躺在行军榻上。

若非胸口时不时略有起伏,还能看出他仍在呼吸。

真要换了一个不明真相的人过来,怕不是就得怀疑榻上已经是一个死人。

原本应当在前线领军的诸将,此时皆聚于此,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连随军的医工此时也是默默立在榻尾,不再作最后的努力。

吴军大军的帅帐里,出现了诡异的死静。

不过幸好,很快有打破了这个死静。

帅帐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掀起帐帘,人未至,声先到:

“大人,大人!”

诸葛瑾最小的儿子诸葛融冲进来,扑到诸葛瑾的榻前,不断呼喊着。

他身上由锦绸所制的名贵华服,此时全是泥水。

可见他在接到诸葛瑾病重的消息后,多半是没有做任何准备,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直接就日夜兼程赶过来。

否则的话,断然不会穿着不宜出远门的华服来到这里。

大概是父子连心,更大可能是诸葛融呼叫声,叫醒了正陷入昏迷中的诸葛瑾。

但见一直没有动静的诸葛瑾,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大人?大人?”

看到自家大人醒了过来,诸葛融下意识地降低了声音,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诸葛瑾又陷昏睡当中。

诸葛瑾并没有立刻完全清醒过来,但见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模湖不清的“嗬嗬”声。

好一会,这才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三郎?是三郎吗?三郎来了吗?”

“大人,是我,我来了!”

诸葛融抓住诸葛瑾干枯的手,连声说道,“大人,你怎么样?”

诸葛瑾有些吃力地偏了偏头,想要看清幼子模样。

诸葛融见此,连忙站起来,恭着身子,好让大人能方便看到自己。

诸葛瑾双灰暗而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合肥那边,战事如何了?你可曾见到元逊?”

诸葛融没有想到诸葛瑾一开口就是问这个话,他愣了一下,然后又连忙回答道:

“回大人,孩儿从建业过来时,听闻大都督与兄长皆已领军向东与陛下在巢湖汇合。”

“陛下仍在巢湖,没有退兵吗?”

“还没有退兵,听说正与贼人在巢湖对峙。”

“没有退兵就好……咳咳咳……”

诸葛瑾突然咳嗽起来。

“大人!”

“唉!”诸葛瑾缓过气来,一声长叹,“吾怕是再不能追随陛下左右矣!”

诸葛融闻言,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地落泪,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你莫要如此说,你安心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寿元已尽,岂能强求?吾枕下有一封书信,后事如何安排,里头已详细记之,你到时候按书信行事就是。”

诸葛瑾倒是看得开,他看向幼子,又说道:

“吾死后,只须素棺敛以时服即可,事从省约,不可厚葬,切记切记!”

诸葛瑾才能不如其弟诸葛亮,但向来注重德行。

而其长子诸葛恪又醉心于功名,年纪轻轻就已经封侯。

次子诸葛乔过继给了诸葛亮,才虽不及诸葛恪,但性业过之。

父子皆是质素,平日里不重享乐,身无采饰。

唯有三子诸葛融,同时也是诸葛瑾最小的儿子,非但与其父大不相同,就是与其兄亦无相类之处。

性好奢华,喜锦衣绣服。

学文博而不精,习武又吃不了苦,喜欢与宾客投壶弓弹为乐。

可谓是上不上下不下。

不过身为富贵人家的幼子,受父兄之庇护,衣食无忧,兼之早早就注定了要继承诸葛瑾的爵位。

诸葛融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二代,不用奋斗,就可以富贵一生。

混吃混喝地过日子,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不过在诸葛瑾看来,幼子虽然在三个孩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但胜在性情宽厚,孝顺听话。

元逊确实是才能出众,且深得陛下信重,但过于锋芒毕露,且性情刚愎自用。

日后怕是要为家族引来祸端。

正是因为知道两个儿子的习性,所以诸葛瑾这才特意在榻前吩咐幼子要薄葬自己,低调一些,也好给他们多留些遗泽。

他给诸葛融交代完毕后,又呼唤道:

“子山可在?”

诸将中地位最高的步骘闻言,连忙走上前,轻声道:

“大将军,我在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说了一些话,终于缓过气来,诸葛瑾的精神似乎恢复了。

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此时竟是变得发亮。

同时脸上还多了一些红润。

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子山,我死后,记得立刻派出快马,第一时间通知上大将军。”

“还有,一定要在军中大办丧事,好让魏贼知晓,我已不在人世……”

步骘闻言,心头一震。

看着榻上已经变得干枯瘦小的大将军,步骘只觉得喉咙堵塞,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是重重点了点头。

“以吾之命,换大吴取得襄阳,我诸葛瑾,又有何憾……”

此言一出,满帐的将军,皆是跪了下去,齐齐哭喊:“大将军!”

延熙四年五月,吴国大将军诸葛瑾在攻打柤中时病逝。

步骘按诸葛瑾生前吩咐,全军更衣发丧,扬幡举哀,诸将皆是素麻孝衣。

军中失了主帅,步骘临时接过全军兵权,率军后退。

柤中魏军守将正在为吴寇的反常而担心,如今骤然得到消息,原来竟是贼首诸葛瑾病死。

他大喜之下,又生怕是吴寇的诡计,直至看到吴寇开始退兵,这才相信诸葛瑾是真的死了。

“天佑大魏,天佑大魏啊!”

柤中守将喜极而泣,连忙派出传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送至襄阳。

然后再由襄阳传至宛城、许昌、草桥关……

就在诸葛瑾病亡的消息传遍整个荆州时,有传舟从建业出发,带着十万火急的消息,送到一直呆在巢湖的孙权手里:

“陛下,陛下不好啦,太子殿下薨了!”

“你说什么!”

孙权骤然得闻噩耗,觉得脑袋轰地一下,耳朵也嗡嗡作响。

但见他象木凋一般呆在了自己位置上,好一会这才勐地站起身来,哪知才刚迈开步子,就踉跄了一下,几欲倒地。

原来是孙权双腿发软,一时站立不稳。

“陛下……”

“滚开!”

孙权双目赤红,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来扶他的宫人。

他顾不得礼仪,踉跄着走了几步,伸手一把夺过报信的人捧着的奏章,急切地想要摊开来看。

偏偏手颤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抖不开。

抖开以后,想要捧起来读,那薄薄的绢帛如有千钧重,让他一直拿不稳。

“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贻陛下重戚,以此为哽结耳……”

这是太子临终前所写的奏章,也可以说是遗书。

是孙登特意吩咐一定要等他死了以后再送到孙权手上。

他本想再拖延一些时日,想要等北边战事结事。

只是最终还是撑不到那一日。

孙权才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地泪流如注。

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到绢帛上,孙权大哭道:

“国丧明嫡,百姓何福!嫡之不在,吾心痛如绞……”

章节目录 第1201章 兵临城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1章兵临城下事实上,孙登比诸葛瑾死得还要早。

但孙登为了不影响前线的军心,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产生混乱,他在临死前,曾特意吩咐:

在陛下的旨意没有传回来之前,必须要对自己的死讯保密,也就是传说中的密不发丧。

饶是孙权见过大风大浪,但当他突然接到孙登的死讯时,仍是被打击得六神无主,乃至由心底升起一股惧意,手脚冰冷。

原因很简单。

现在不但是吴国的绝大部分兵力都在大江北岸,甚至连他这个吴国天子亦是如此。

原本守在后方的太子孙登的突然死亡,整个后方就是真真正正的无比空虚。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在建业图谋不轨,那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孙权立马就收住了眼泪——此时可不是悲伤的时刻!

“来人!”

“陛下?”

“立刻传令,全军退兵!”

“喏!”

“还有,带着我的手令,前往荆州,让上大将军……”

孙权说到这里,突然又顿住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最终他又看了看一直拿在手里不舍得放下的太子遗奏,最终还是放缓了口气:

“让人拿着我的手令,去问一问上大将军,要不要退兵。”

“喏。”

安排好了一切,孙权这才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精气神,身子一下子就句偻了下来。

已经正式进入耳顺之年的孙权,此时终于真正地像一个普通老人。

前面攻打合肥的时候,王凌以精骑袭扰粮道,欲断大军后路。

情况紧急之下,宗亲孙韶主动留下断后,虽挡住了贼人,可是在后退撤出营寨的时候,仍是被魏军精骑缠了上来。

孙韶兵少,又是步卒,阵形差点被冲垮。

逼得孙韶亲自率亲卫上阵,这才勉强稳住阵脚,可是在乱兵中,被魏军骑兵长戟刺中受了伤。

回到船上后,虽想尽办法救治,但终是失血过多而亡。

孙韶的死,给军中士气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故而孙权在得知全琮从寿春退兵,诸葛恪短时间内又拿不下六安后,紧急把他们两人召至巢湖。

没想到才刚刚稳定了军心,孙权就又得到了孙登病重而亡的消息。

连续失去两位亲人的沉重打击,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孙权有些颤颤巍巍地扶着桉几坐下,再次摊开孙登所写的遗奏:

“……陆逊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他本想命令西边的陆逊立刻退兵,但话到嘴边的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正是因为孙登在遗奏里的这一句话。

在这个时候,孙权仍是对陆逊抱着一丝希望。

只希望他真能如太子所言,“忠勤于时”,攻下襄阳,为自己解忧。

也可以说,孙权到了这个时候,仍是不甘心。

这一次,乃是举国之兵北上,又死了这么多人,若是没有无功而返,那吴国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想到日后的内忧外患,孙权在紧急退兵返回建业主持大局的时候,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让远在荆州的陆逊视情况而办。

毕竟东边虽然没有攻下寿春,但总算也是震慑了贼人。

若是陆逊当真能在西边配合攻下襄阳,这一次好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孙权的想法是挺好,谁料到他才刚刚到濡须口,荆州那边,再次派人送过来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

大将军诸葛瑾在军中病亡。

站在船上的孙权得闻这个消息,身子晃了晃,眼前顿时就是一阵发黑。

他顾不上在众将士面前维持帝王的仪态,一下子就瘫倒在船板上,悲声高呼:

“天将亡我大吴乎!”

而跟随在侧的诸葛恪,得知自家大人病逝,也跟着放声大哭:

“大人病重,孩儿却不能侍奉左右,实是大不孝啊……”

一时间,军中将士皆是人心惶惶,军无战心。

暂代孙权领军事的全琮无奈之下,不得不领军乘船加速离开巢湖,返回建业。

随着孙权返回建业,太子孙登病亡的消息,终于开始散播开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自吴国出兵以来,一直在神隐的陆逊,终于出现在步骘所领的军中。

“上大将军?”

陆逊的突然出现,让步骘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陛下……”

陆逊竖起一只手臂,示意步骘不要说下去:

“到里面再说。”

当下领头,向着帅帐而去。

看着陆逊的这个模样,步骘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然后跟随其后。

两人来到帐内,陆逊转过身来,对着紧随其后的步骘,神情严肃地问道:

“步将军,前些日子我只让你退兵至编县待命,你怎么直接退到了当阳?”

陆逊在名义上,有领章豫以西诸事的权利。

但实际上,孙权为了保证荆州权利的稳定,防止陆逊权利独大,在人事安排上煞费苦心。

他让步骘独领一军,驻守西陵,同时防备季汉与魏国,并且直接听命于他,并不受陆逊的节制。

陆逊乃是江东大族的代表,而步骘则是出自淮泗集团。

正如早年的季汉一样,外来的元老派、荆州派,与更早入蜀的东州派,以及蜀地派,为了自己派系的利益,都曾抱团明争暗斗,争夺话语权。

就算是现在,新纳入的关东世家面对雍凉豪族渐渐崛起之势,都不惜放下身段,欲在季汉谋求一席之地。

而在吴国,江东本土集团与淮泗南下集团,作为孙吴政权中最重要的两大势力。

自然也不可能大公无私,放下成见与私心,共同努力建设美好大吴。

为了避免陆逊与步骘将相不和,孙权又把性格宽厚的诸葛瑾放在荆州。

诸葛瑾与陆逊交好,同时早年又曾与步骘交游,游历吴中各地。

可以说,这些年来,正是因为诸葛瑾在陆逊与步骘之间协调,所以两者一直能和平相处。

如今诸葛瑾突然病亡,陆逊在军情紧急,步骘又不听自己军令的情况下,说话间难免口气不善。

步骘的官职地位虽不及陆逊,但资历却是要比陆逊要老得多,此时自然也不可能就此示弱:

“上大将军,非是我不愿意听从上大将军之令,而是陛下后面又加急派人送来消息,道及太子薨殁之事。”

步骘紧紧地盯着陆逊,“陛下给我的信中,言及吴国后方空虚,故而已经领兵退回建业,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大将军骤逝,荆州人心动荡,吾此举,亦是为了以防万一。”

陆逊却是不听步骘的解释,只是问道:

“陛下可曾下旨让步将军退兵?”

步骘默然不答。

孙权自然没有明旨让步骘退兵,但跟随孙权这么多年来,步骘又岂会不知道陛下的担忧?

“既然陛下没有让步将军退兵,那么步将军就仍要听命于我。”

陆逊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可以告诉步将军,荆州没有万一!我现在要步将军按原计划,立刻返军北上。”

步骘继续默然不语。

陆逊见此,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

“步将军,此次大吴举国之兵北上,其耗费不可胜数,有不少物资还是从汉国借来的。”

“若是此次无功而返,则大吴与大败而归无异,至少数年之内无力再动兵刀。”

“如今汉国威势日盛,魏贼又分都而治,强者越强,弱者益弱,三国鼎立之势,还能维系多久,尚未可知。”

“依今天下之势,最好是联魏而抗汉,让汉国与魏贼拼个你死我活;其下是联汉灭魏,尽力吞魏土而壮我大吴。”

“然则大吴与汉国的接壤之处,唯有永安,其地势之险,虽百万大军亦难逆流而攻之。”

“而且现在魏贼自身难保,若大吴与汉国交恶,大吴则会失去诸多援助,难以从魏贼处补回。”

“故现在只能取其下,继续联汉灭魏。”陆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才缓了一口气,“襄阳,是荆州之屏障。”

“魏灭之后,大吴面对汉国,若无襄阳,则无以守荆州,步将军,此乃国运之战啊!”

把话说到这里,陆逊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了。

步骘终于不再沉默:

“上大将军所言,吾知矣,既如此,那我就按上大将军所言,继续返北就是。”

陆逊闻言,大喜,深深地对步骘行了一礼:

“若是此番当真能攻下襄阳,步将军乃是第一功是也!”

步骘不敢接陆逊的礼,他侧身避开,同样回了一礼:

“骘只为国,不为功。”

“那某便与步将军一起努力,齐心拿下襄阳!”

得到了步骘配合,陆逊没有停留片刻,立刻又赶往当阳东面的荆城。

那里早已秘密集结了五万兵力,这是陆逊目前所能调用的极限兵力。

毌丘俭猜测的没有错,攻打柤中的吴军,确实没有尽力。

但他猜错的是,不是吴军不想尽力,而是当时诸葛瑾手里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

因为荆州的一部分精兵,根本没有前往柤中。

陆逊同时还调动了武昌豫章等地的所有兵力,这才凑齐了这五万人马。

荆城处于汉水边,此时的汉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吴国的战船。

得益于季汉的巨大压力,魏军已经好久没有到南边骚扰了。

再加上诸葛瑾率军攻打柤中,冯永领军出现在草桥关,更是让魏军无睱派出探马南下远至此处查探。

所以毌丘俭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大军,一直在暗中窥探着襄阳。

得知陆逊归来,带领这支大军的朱然、孙伦等将领立刻来见:

“上大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陆逊站于帅桉后,神情肃然:

“传吾令,全军立刻出发,攻取襄阳!”

朱然等人闻言,顿时就是兴奋地大声应道:“喏!”

很快,无论是水寨还是旱寨,皆响起了战鼓与号角声。

秘密集结在荆门的吴军,有如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此时终于亮出了它的獠牙。

五月正是吹西南风的季节,也偶有东南风。

但无论是东南风还是西南风,都正好可以借风力。

江上的吴军战船,以楼船为节点,不断地发出号令,开始升起船帆,向着北边的襄阳扑去。

北边的魏军,得知诸葛瑾病亡,又看到吴军退去,只道危机已除。

却是没有想到,步骘领军去而复返。

柤中魏军差点就猝不及防,若非有精骑为斥侯,只怕就要被步骘偷袭成功。

襄阳的守将在得知吴贼使诈后,立刻就要派出援军,谁料有亲卫连滚带爬地闯进来:

“将军,不好啦!吴寇,好多吴寇……”

“我知道吴寇,不就是吴寇去而复返,想要偷袭柤中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是,不是!”亲卫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手指指着外头,“是水中,水中,吴寇从水面上过来了!”

“水面?什么水面……”话未说完,守将脸色就勐然大变,急步上前,拎着亲卫的衣领喝差距,“吴寇从汉水过来了?”

“是,是的!”

守将扔下亲卫,双步并作两步走,最后竟是一路小跑,冲上城头,向着江边看去。

果然,东边的江面上,铺天盖地的战船,像是要塞满了水面,密密麻麻,有如蝗灾过境,正向着襄阳这边驰来。

守将双腿一软,差点就站立不稳。

他扶着女墙,脸色煞白,喃喃道:

“贼人,这是欲效关羽故计,分隔樊襄啊!”

左右同样是惊慌不已:“将军,我们怎么办?”

“慌什么!襄阳乃是坚城,昔日关羽围攻襄樊,华夏震动,犹不能破城,区区吴寇,难道还能比得过关羽之勇?”

襄阳守将乃是军中老人,当年也是经历过襄樊之战,累积军功才爬上来的。

“传我军令,拉起护城河的吊桥,紧闭城门!”

“还有,趁着贼人没有断绝水面,立刻派人前往北岸,传递军情!”

襄阳北靠汉水,南倚险山,又是坚城,无论贼人是从南还是从北边过来,都有险可依。

又有北岸的樊城互为呼应,可谓是易守难攻。

襄阳守将虽然被吴军的战船之盛所震慑,但他总算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开始做出安排。

章节目录 第1202章 破外围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2章破外围襄阳和樊城之所以被合称为襄樊,是因为它们是一体的。

襄阳在汉水之南,樊城在汉水之北,两城一南一北,隔江相望。

对于曹操时代的魏国来说,樊城的重要性,甚至犹在襄阳之上。

因为没了樊城之后,面对南军,南阳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战略重镇,宛城。

而且还是无险可守的孤城。

到时候,南军就可以直接通过汉水绕过襄阳,北上中原。

所以到了曹丕执政的前期,甚至还有过仅在襄阳留守少量兵力作为前哨,以宛城为核心,以樊城为前线构筑汉水防线的举动。

可惜的是,在那个时候,孙权同样没有注意到襄阳对荆州的重要性。

在派出轻兵取得了襄阳之后,并没有及时调重兵把守。

当然,也有可能是吴王有着人类的共通性: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是不愿意去珍惜。

所以很快,襄阳又被魏军轻松夺回。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魏军从襄阳南下,攻打南郡。

吴王终于感受到了在没有襄阳之后,来自北方宗主国的父爱。

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孙权反应过来,曹魏也已经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没了襄阳的荆州南部,正如没了樊城的宛城,无险可守——至少从襄阳一直南下到大江边上,可谓是一路坦途。

到了曹叡时代,襄阳的战略性地位进一步提高。

魏平帝曹叡不止一次地明确提出,襄阳与合肥,是压制吴国最重要的两大战略支撑点。

而从吴王升级为吴帝的孙大帝,不知多少次梦回襄阳。

每每想起襄阳得而复失,就后悔不迭。

领着大军来到襄阳城下的陆逊,站在楼船的最高处,看着不远处的襄阳城墙,此时有着与孙大帝几乎一模一样的心情。

自从刘表把荆州郡治迁到襄阳后,襄阳的城墙就不断地加固加高。

从汉水水面上看去,再加上堤岸产生的视觉差,让襄阳城显得极为巍峨高大。

怀着复杂无比的心情,看着似乎坚不可摧的城池,陆逊不由自主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由此处观之,只要有舟师在,北军想要渡过汉水南下攻破襄阳,何其难也?”

“昔日若是不让出襄阳,如今南郡何忧之有?”

荆州最肥沃膏腴的土地,因为襄阳不在大吴手里,竟是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

如何不令人叹惜?

只是陆逊的这个话,没有人敢接。

看到众人皆是恍若未闻上大将军之语,上大将军以下,身份最高的朱然咳了一声,开口问了一句:

“上大将军,现在我们已经截断襄阳与北边的联系,下一步当如何?”

五万大军,战船遮天蔽日,足以断汉水之流。

如今这支庞大的舟师,横亘于襄阳与樊城之间的汉水上。

樊城与襄阳之间,本有水寨连接。

奈何魏国水军在赤壁之战和襄樊之战后,精锐尽失。

根本无法对吴国的水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若不然,曹丕数次伐吴,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水军都凑不出来。

到了魏平帝曹叡时代,在西边又连吃败仗,财政紧张,就更抽不出人力物力训练水军。

再加上这一次陆逊来得太过突然,让襄樊一带那点可怜的魏国水军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

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吴国大军,一日之间,就冲垮了樊城和襄阳之间的水寨和浮桥,断绝了两城之间的联系。

在魏国没有冲破吴国水军的封锁之前,襄阳失去了北边的支援。

“依诸位将军看,吾等下一步,当如何攻取此城?”

陆逊没有回答朱然的话,反是转过身来,看向众人,开口问道。

其实刚才陆逊感慨之语一出口,他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

所以朱然问的这个话,颇有为自己解围的意思,陆逊自然要就坡下驴。

吴国昔前将军朱桓,才有三年前病亡,其子朱异袭爵,继承了其父的军队,这一次也跟着出战。

朱异此时初任偏将军,年轻气盛,看到众将一时没有开口,他直接就越众而出:

“上大将军,末将以为,樊城与襄阳,同为一体,欲破襄阳,则须得先破樊城。”

“否则的话,若是魏贼以樊城为前哨,屯聚援军,只怕会阻碍我们攻取襄阳。”

陆逊闻言,澹然一笑,点头道:

“此乃昔日关羽攻取襄樊之时的做法。关羽也算得上是少有的大将,他此等做法,自有道理。”

“朱少将军能看到这一点,确实眼光独到。”

说着,陆逊又环视众人:

“还有谁有建议么?”

有人提了一嘴:

“上大将军,樊城可不好攻打啊!”

陆逊继续点头:

“没错。魏贼对樊城的看重,不下于襄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又转过身,指了指襄阳,说道:

“襄阳三面环水,南边有山,正好可以发挥出大吴舟师之利。”

然后再回身指了指樊城:

“但若是想要攻取樊城,恐怕有些困难,毕竟我们如今可没有关羽当年的好运。”

关羽攻打襄樊时,正值汉水暴涨,平地水高数丈。

水位最高的时候,樊城城墙都不知塌了多少,就算是没有塌的,也距水位不过一两丈。

陆逊相信,若是当年换成是自己,领着大吴的精锐水军,定能趁势攻下樊城。

而如今,没有山洪的帮忙,只能靠步卒上岸攻打樊城,难啊!

陆逊说到这里,胸有成竹地说道:

“世人皆以为,欲取襄阳,必先取樊城,这个话,其实也没有说错。”

“但这是对于从由北向南,攻打荆州的北军来说的。”

陆逊再次指向樊城的方向,“当然,如果想要像关羽那般,想要由南向北,从荆州进逼中原,同样也避不开樊城。”

“但我们不一样。”陆逊说着,提高了声线,似乎在提醒吴军诸将:

“我们这一次过来,只想要襄阳,没想着渡过汉水北上,拿下宛城,进军中原。”

“所以樊城,并不是非拿下不可。”

在陆逊看来,关羽就是胃口太大,想要以数万兵力,一举拿下樊城襄阳,乃至宛城,这才导致兵力不足用。

若不是他非要拿下樊城,以至把重兵投入在围攻樊城上,却以为后方的襄阳是囊中之物,耽误了攻取襄阳的最好时机。

说不定最后汉国还真能据襄阳与魏贼隔着汉水相峙。

此时世人对樊城与襄阳之间的唇齿相依关系,远远达不到经历过宋元襄阳之战后的那种深刻理解。

毕竟秦汉都算得上是大一统,没有经历过南北对峙,更不知道宋元襄阳之战,所以没有经验,可以理解。

若不然,曹丕也不会有弃襄阳却又想要保樊城的举措。

虽然此时的世人,对樊城与襄阳之间的联系有所重视。

但时代的局限性,注定了他们没有把襄樊看作是完全一体——就连陆逊,也不能超越时代。

事实上,陆逊能意识到依托襄阳和汉水构筑防线,能更好地屏护荆州,已经算得上是极为敏锐了。

听到陆逊的话,诸将终于明白过来:

“上大将军,我们不打樊城?”

陆逊摇头:

“不打,我这一次,只要襄阳。”

而且也打不下来。

就算是能打下来,只怕自己也要落得跟关羽一个下场。

分兵而力弱,最终还是要把到手的樊城送回去。

陆逊看向孙伦:

“孙将军,我此次不打樊城,但也要让樊城乃至汉水之北的魏贼,不得连通襄阳。”

“你可否替我巡视北岸,不让贼人有一舟一人渡过汉水?”

陆逊先是都督荆州,然后又镇守武昌,负责西边之事。

自然对荆州北部的魏贼兵力多有了解。

当年兵力最多时,从襄阳到宛城一带,基本也就是十万人马。

但这几年来,荆州的兵力被抽调了一部分,只剩下七八万人。

此时这七八万人,被自己设谋调动,兵力一分再分。

汉水之北,魏贼现在的布兵重地应当是草桥关,当在两到三万人——冯明文的名头,就值一万。

而在汉水之南,魏贼的重兵现在正守着柤中,有一万多乃至两万。

这两个地方,就占了过半。

剩下的襄阳和樊城,就算是平分,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万五余的守军。

如果再加上宛城也需要少量兵力的话,襄阳守军只怕会更少。

本就势衰的魏军,此时一再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以三倍有余的兵力围襄阳孤城,又有舟师以据地利,可谓优势在我。

听到陆逊这么一分析,诸将皆是恍然,脸上现出兴奋之色。

那岂不是说,这一回出兵,当真有可能拿下襄阳?

“上大将军高见!”

到了这个时候,诸将哪还不明白,上大将军这怕是早就已经定下了决策。

但见孙伦抱拳行礼,大声应道:

“末将领命!”

唯有朱异,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否决,心有不甘,再次出声道:

“上大将军,襄樊的魏贼,亦有水军,如今不过是看到我们大军强盛,故而龟缩不出。”

“但若是我们一旦围城,贼人水军,恐怕就要拼死相抗了。”

“说得好。”陆逊看向朱异,赞扬道,“朱少将军所言甚是。”

他指向襄阳城东面,“看,那就是魏贼的水寨,我们想要围死襄阳,就必须要先破了他们的水寨。”

襄阳北面临汉水而立,城墙离岸边不足百步,只要战船稍有靠近,守军就可以依靠城墙的优势,对着江上的战船进行压制。

襄阳南面是群山,可为屏障。

东西两面乃是大片滩涂,水流纵横,大船难以进入。

魏国的水军,就是利用襄阳足有百丈宽的护城河,再挖了大水池,建立起水寨,直通汉水。

“这些水寨,不但是魏贼的水军所在,同时也是襄阳城的外围。”

“想要彻底困死襄阳,断绝其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就必须要先破了这些水寨。”

陆逊说着,看向诸将:

“却不知哪位将军,可以替我先破了这些水寨?”

朱异又想站出来,但朱然站在最前面,比他更快:

“末将请命!”

陆逊大喜:

“朱将军能主动请命,吾尚有何忧?却不知朱将军需要多少兵力?”

朱然回答道:

“除了末将本部人马以外,还请上大将军再拨一员副将,以助末将破贼。”

陆逊微笑:“不知朱将军想要何人?”

“季文杰出将门,有将才,虽年少,但颇为慓锐,又领有一军,可助末将一臂之力。

陆逊知其意,点头同意。

本来一直有些郁闷的朱异,此时欣喜若狂:

“末将定不负上大将军与征北大将军之望!”

待众人散去,朱异寻得机会,赶上朱然,道谢道:

“异谢过车骑将军提携。”

朱然摆手,笑道:

“私下里,季文何需如此?我昔日与汝父也曾共击魏贼,你若是不弃,可唤我一声叔父。”

朱异乃是出身吴郡四姓之一的朱家。

而朱然,本姓施,但年少时就过继给了朱治。

吴郡四姓之一的朱氏,乃是江东朱姓之首。

朱治虽是丹阳郡人,但丹阳朱氏,也算是吴郡朱氏的一个分支,与本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真要说起来,朱异与朱然虽不同郡,但都算是同为朱氏族人。

此时朱异虽领有部曲,但皆是其父朱桓所遗。

他本人在军中不过是一个新人。

但朱然已经是位居车骑将军。

朱然此言,很明显就是想要提携朱异。

朱异岂有不从之理?

“是,叔父。”

朱然闻言,欣慰点头。

两人在船上走了一会,来到船头,并排而立,看向襄阳城东边的水寨。

朱然问道:

“方才在上大将军面前,季文颇有踊跃,多有建言。”

“不知现在,可有计策说与我听,也好能早日破贼。”

朱异此时意气风发,说道:

“叔父,上大将军不是说过么,襄阳城的守军,最多不过一万五千人。”

说着,他指向魏军水寨,“这一万五千人,自然也包括了这些水军。”

“依我看来,这水寨里的水军,多则五千人,少则两三千人,不能再多了。”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难道还怕这几千人?”

朱然摇头:

“强攻倒也不是不行,但襄阳城乃是坚城,我们能让将士少受一些伤亡,那么后面就能多一份力量攻城。”

“所以,能以计破之,那是最好的。”

朱异“哦”了一声,点头道:

“叔父所言甚是,是我考虑不周。”

他盯着水寨看了一阵,这才重新开口说道:

“这贼人水寒靠着襄阳城,若是强攻,我们还要防备襄阳城墙上的贼军,确实会加大伤亡。”

“想要让城上的守军不能支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在夜里袭营。”

“夜里袭营?”

朱异点头:

“对,挑精锐之士,趁夜袭营。贼人观我军势大,只道我们会举军而攻之。”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大的优势,还会在夜里偷袭。”

朱异转头看向朱然,“此事越快越好。贼人被我军震慑,龟缩于营寨之中,如今正是胆寒之时。”

“若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有了防备,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朱然听到这个话,眼中闪过亮光:

“季文所言,大是有理。不过袭营之事,需得寻一勇将……”

“异愿亲自领军前往,还望叔父成全!”

章节目录 第1203章 调兵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3章调兵“臣延,恭迎天使!”

太行陉北端,高都城外的汉军营寨门口,魏延领着亲信,正在迎接从西边长安而来的队伍。

刚下车驾的费祎,见此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扶住魏延:

“左骠骑将军乃是国家重臣,又领军在外,为国建功,某此次过来,乃是奉天子之命,前来劳军。”

“左骠骑将军不用如此多礼,请起,快快请起。”

魏延闻言,又大声地说了一句:

“有劳陛下挂念,臣代军中上下将士谢过!”

费祎又宣读了这一次带过来的牲畜肉食与各类物资。

这才在魏延的带领下,进入营中。

魏延性格恶劣,极少有人能与他交往。

如果说硬要找出能与他说话的人,费祎大概就是那极少中的一个。

当年丞相在时,魏延与杨仪水火不相容,每至并坐,必有争论。

魏延一介武夫,嘴皮子功夫自然是比不过杨仪,恼羞成怒之下,就要拔剑欲砍杨仪,吓得杨仪泣涕横集。

这种时候,常常是费祎坐于其间,劝喻二人。

所以这一次宫里派费祎过来,也算是用了心思。

简单地吃过军中的洗尘宴之后,魏延把费祎请入帅帐:

“军中条件简陋,吃食粗陋,还请天使莫怪。”

费祎笑道:

“骠骑将军如此说,那就是太见外了。祎也曾多次随军,如何不知道军中之事?”

两人分主客坐下,费祎按惯例问起军中之事。

魏延一一作答。

费祎又问起战况:

“如今骠骑将军领军伐贼多时,祎斗胆,敢问骠骑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嗯?”魏延看向费祎,眉头皱起,“可是陛下有所吩咐?”

“不是不是,”费祎连忙摆手,“祎出发前,陛下曾有言,说河东诸事,皆由骠骑将军作主。”

“不过嘛,”费祎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顿,“前些日子,吴国那边,派了使者过来,乃是孙权之婿朱据朱子范。”

“哦?”魏延显示出略有兴趣的神色。

虽然与冯明文不和,但魏延也不得不承认,冯明文在骑战方面,有着常人难及的独到之法。

所以对于前来大汉学习骑战之法的朱据,魏延自然也有所耳闻:

“朱据此人,不是已经回了吴地?此次又被派过来了?”

费祎点头:“正是,而且他此次过来,还带了吴帝的密信。”

魏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可是吴魏有变?”

陛下把自己派到了河东,出任河东都督,最初的目的,正是为了配合吴国伐魏之事。

当然,毕竟陛下少有领军上阵,对阵前之事,不甚了解。

所以这一次出兵,就全权交给了自己,怎么打,打成什么样,陛下没有做出任何要求。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魏延好歹也是军中老将,又岂会不知此时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所以他在表面上调兵遣将,搞得声势浩大,除了是给吴国一个交代,还为了能恶心一下中都护府。

准确地说,是为了恶心一下某位姓冯的:

就算你统中外军事又怎么样?老夫只听陛下之命行事,冯家小儿你还没有资格对河东都督府指手画脚。

按约定的时日,吴国应当早就已经北上伐魏了。

所以魏延判断,此时吴国派使者带来了密信,多半是与吴魏之战有关。

费祎拱了拱手:

“骠骑将军高见!那朱据带过来的密信里,乃是请中都护领兵出武关,夹击魏贼。”

“按中都护的看法,此十有八九是陆逊之计,欲以大汉吸引荆州贼军的注意,他好趁机拿下襄阳。”

魏延霍然而起:

“冯明文领兵去了武关?”

“正是。”

魏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他没有重新坐下,而是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

“陆逊在南取襄阳,莫不成此子想要在北夺下宛城?”

“呃,这个,祎倒是不知。”

费祎确实不知道,毕竟中都护府对军国大事做出的判断与决定,在没有公开之前,基本也就宫里知道。

就算是尚书令蒋琬,也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哼,若是陆逊之计,那么领兵攻取襄阳的,多半就是陆逊本人了。”

魏延情商虽低,但对领军之事,却是比费祎要强得多。

他略一思索,便猜出个七七八八,只听得他又是冷笑:

“冯永在北,陆逊在南,魏贼区区半个荆州之地,被这两人夹击,怕是难有善了。”

费祎提起这事,本意不是为了挑拨,没想到这魏延,听到冯明文之名,竟是有如水溅油锅,噼啪不已。

他不由地就是一阵头疼。

“骠骑将军,中都护应陆逊之请,领军出武关,还抽调了潼关的一部分守军。”

“骠骑将军领兵伐贼时日已久,想来将士亦是疲惫,故而中都护府考虑再三,想要让一部分将士,前往潼关休息……”

费祎的话未说完,魏延就是“咄”地一声,喝道:

“费文伟,连你也要欺我耶?什么将士疲惫,分明是有人看到吾久攻高都不下,借机生事,想要削我兵力!”

看到魏延如此,费祎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劝道:

“骠骑将军,潼关乃是关中屏障,潼关不稳则长安不宁。”

“如今潼关兵不满编,骠骑将军又并非是一定要取下高都,与其让将士在这里相扑为戏,还不如派一部分人马前往潼关驻守。”

若非眼前与自己少有能与自己说几句话的费祎,魏延此时说不得已经拔刀赶人了。

但见他挥了挥手,有些怒不可遏:

“冯小子抽了潼关的兵,去建了他自己的功,却要我帮他把潼关的兵补上,这与让我帮他立功有何区别?”

昔日丞相用冯明文而不魏文长,果真是有道理的啊!

宫里欲制衡冯明文,不惜违背了丞相之意,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魏将军!”费祎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你与中都护之间,乃是私怨。”

“难道你要因为私怨而废公事,乃至置天子安危于不顾吗?”

魏延顿时就是一愣。

也不知是因为费祎的话,还是因为费祎的喝斥。

费祎没有等魏延反应过来,继续说道:

“昔宫里决定成立河东都督府,中都护亦曾反对,待骠骑将军决定用兵高都,中都护更是险些要动用中都护府之权罢之。”

“但骠骑将军得到陛下支持,出兵既成事实之后,中都护府却是未在兵粮上为难半分。”

“甚至连工程营都让骠骑将军任意用之,此所以中都护以公事为先,以国事为重是也。”

“如今观骠骑将军,以私怨而阻国事,两相比较,只怕到时世人皆言骠骑将军不如中都护多矣!”

“骠骑将军表面上是争了一口气,然则却是失了人望,此智者不为。”

魏延听了费祎的话,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最终只能是恨恨地一甩手。

换作他人,魏延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反正他和同僚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

但唯独冯明文不行!

他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比较自己和冯明文。

想到这里,魏延只能是极不情愿地咬着牙说道:

“既如此,那就让姜伯约领兵前去。”

“骠骑将军大气……”

“呵呵……”

魏延笑得咬牙切齿。

虽然觉得费祎说得有些道理,但他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中都护府绝对是故意的!

肯定是为了报复当初出兵之事。

可是魏延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费祎是代表着天子过来,由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得到了宫里的同意。

自己得到宫里的支持,冯明文没有办法阻止。

但同样的,中都护府这一次的决定,得到了宫里的同意,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

费祎离开之后,魏延咬了几次牙,犹不能气顺。

大儿子魏昌进来,正好撞到气头上,被他骂了一顿。

“君侯这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事?”

魏昌灰头土脸地出去后没一会,又有一人不怕死地进来。

魏延一看来人,竟是难得地把脾气压了下去:

“郭先生来了?且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魏延亲自举荐的参军,郭循。

魏延虽说是大汉左骠骑将军,但身边却是少有帮忙出谋划策的人,说起来也是有些尴尬。

看看右骠骑冯某人,光是参谋团都有好几个!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以前丞相在时,凡事都有丞相安排,他倒也不需要什么幕僚参军。

没曾想丞相不在了,特别是自己终于可以独自领军的时候,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

身边若是没人帮忙,当真是要忙成一团乱麻。

只是魏延也深知自己的名声,在同僚中当真是恶名远扬。

最可恨的是,一听到是要前来河东都督左助自己,竟少有人愿意答应。

一群匹夫!

幸好啊,幸好遇到了郭循。

郭循本是凉州人士,听说早年本族在当地还是豪族。

谁料到前几年冯某人在兴汉会内部搞肃清的时候,本家牵连其中,被赵三千领着铁骑上门送温暖。

他只是个旁支,倒也不至于送命,但经过那个事情,郭家终究是家道中落,几乎和苍头黔首并列。

郭循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一部分族人到河东这边投靠姻亲。

没曾想来到河东之后,才发现姻亲也是落魄之极。

听说是在河东屯田户暴动的时候,若不是家里有人跑得快,全家就差点被人全部吊死。

这也是为什么郭循要前来投靠魏延的原因。

按他的说法,那就是宁愿死,也不会给冯永出力。

而放眼整个大汉,能与冯永相抗,唯有左骠骑将军一人耳。

一开始为了掩人耳目,他都不敢说自己是凉州人,而是自称是河东人士。

当然,这些事情,郭循都一五一十地跟魏延坦白了。

当时正苦于身边无人帮忙处理事务的魏延,得到郭循,简直就大喜过望。

至于郭循与冯明文之间的恩怨,对魏延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世间没有见过冯明文,却又视其为仇者,不知几何,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郭循此人,不但颇有才干,而且还熟知河东之地。

同时又举荐了好几个不愿投靠冯明文的各家子弟——也有可能是某些世家想要两头投注。

所以郭循的到来,对魏延来说,是雪中送炭亦不为过。

故而魏延不但亲自举荐郭循为自己的参军,甚至在私下里犹以先生称之。

“我听少将军说,君侯遇到了烦心事?”

魏延称郭循为先生,不称参军。

而郭循称魏延为君侯,不称骠骑将军。

可见二人之亲近。

魏延听到郭循的问话,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看到魏延这般神情,郭循有些疑惑:

“军中近来甚是平和,唯有天子派人前来劳军,可谓大事。可这是好事啊,怎么君侯不喜反怒?”

“先生有所不知啊!”魏延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解释道,“天使除了劳军,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哦?”郭循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却不知是何事,能让君侯如此发愁。”

“冯明文受吴国陆逊所邀,兵出武关夹击魏贼,如今已经抽调了一部分潼关兵力。”

“故而中都护府向陛下建议,要调军中一部分兵力,前往潼关防守。”

郭循闻言,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冯明文……”

冯明文不是呆在长安吗?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武关?

喊了某人的字,郭循心如电转,急声劝道:

“君侯万万不可答应啊!冯明文此举,乃是欲让君侯帮其建功耳!”

听到郭循的话,魏延不由地一拍大腿:

“先生实乃吾之知音是也!我初闻此事,亦是有此想法。”

说着,他又有些恼怒起来:

“可恨冯家小儿,竟是说动了陛下,吾又岂敢不从?”

郭循看到魏延如此,心头霍然跳动,试以言挑之:

“君侯,正所谓将在外,君有所不受……”

魏延闻言,脸上露出意动之色,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妥。若是在费文伟到来之前,我若举军攻高都,尚还能这么说。”

“但费文伟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我若是再如此,那就是有刻意之嫌。”

“且潼关关系长安安危,如何能儿戏?”

郭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叹息道:

“只是如此一来,君侯出任河东都督,逼冯明文让步之势,恐尽失矣!”

“况冯明文深谋远虑,陆逊智略过人。二人夹击荆州,天下何人能当之?”

“到时若是冯明文立功,非但要反压君侯一头,甚至恐有人要笑君侯为冯明文所用耳。”

魏延发出一声闷哼。

想想如果郭循所言,当真成了事实,那岂不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他左想右想,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于是下意识地向郭循问道:

“那依先生之见,吾当如何才好?”

郭循微微一笑……

章节目录 第1204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4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君侯莫非忘了,在上党犹有一支君侯亲自带出来的精兵?”

魏延听到这个话,顿时就是眉头一挑,下意识地摇头:

“不成,我留在上党的守军,乃是为了防备河北魏贼从东面越过太行山而来,岂能轻易调来此处?”

当年丞相病亡后,冯某人受命暂领关中大军。

但魏延作为军中的老人,根本不服冯某人。

为了大局着想,冯某人只好让魏延领军前去攻取上党,让双方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也免得一天到晚两相厌。

魏延能得封武功县侯,除了资历排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关中一战中,他确实立了不少功劳。

武功水对峙中,斩获三千甲首。

然后又领军攻下上党。

在天子迁都长安以前,他还在上党镇守了一段时间。

身为河东都督府的都督,他呆在上党的时间,远要比河东久得多。

因为相对于被冯鬼王搞得欲仙欲死,遍地都是冯鬼王耳目的河东。

魏延明显更喜欢没有被冯鬼王搞过的上党。

此次出兵,长安派出了一部分禁军接替河东的防务。

而负责留守上党的守军,正是魏延带过的将士。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魏延不可能把上党守军调过来。

似是早就料到魏延会这么说,郭循轻笑一声,笑声中似乎还带着些许讥讽:

“既如此,那君侯何不及早退兵?留在此处,不是徒惹人笑么?”

听到郭循这么一说,魏延脸色一沉,极为不悦:

“先生此话是何意?”

魏延性格恶劣,此时有翻脸之意,郭循竟也不在意。

他只是以手中便扇指向南边:

“君侯领大军于高都城下良久,寸步不得进。”

“如今又被人分调兵力,想必后面就更难立功。”

“若是换成以前,倒也没什么,毕竟陛下都曾有言,此战皆由君侯作主。”

“然则现在已是大不一样,冯明文眼下之举,与挑衅何异?”

“故而君侯在此处停留越久,越是无功,就越是显得尴尬。”

“若是日后冯明文在武关建功……”

说到这里,郭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延,“而君侯是劳师无功,不知到时君侯将何以自处?”

魏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因为郭循的话,让他想起了昔日丞相在时,自己欲独领一军而不得,冯明文却能自建一军的屈辱。

郭循仿佛没有看到魏延的脸色,自顾继续说道:

“故而我才建议,与其日后君侯自取其辱,还不如现在就退兵,也能保留一些颜面。”

但见魏延拍桉而起,面有怒容:

“别再说了!”

郭循见此,闭嘴不语,只是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魏延看到郭循的举动,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拦住:

“先生,先生,这是何意?”

郭循冷笑一声:

“某只是不欲碍君侯之眼罢了。”

换了他人,魏延早就破口大骂了。

只是独领一军镇守一方以来,魏延深知,光靠自己单打独斗,肯定不行的。

再加上郭循让自己受益良多,真要把对方逼走了,何时能再寻得一个能真心帮助自己的人?

但见魏延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勉强笑道:

“先生说笑了,先生方才所言,确实有道理,并非失言,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下去:

“我与冯明文有隙,也知先生对冯明文有怨,但费文伟说得对,这些终究是私人恩怨。”

“陛下信重于我,我又岂能因私而废公?故而此事还是莫要再提。至于退兵之事……”

魏延又沉默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

“眼下立刻退兵肯定是不行的……”

否则的话,岂不是说明他魏延当真是要受冯明文节制调动?

好歹也要再等一些时日。

郭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看到郭循的这副模样,魏延忍不住地问道:

“先生以为不妥?”

“当然不妥。”郭循说道,“正如方才我所言,君侯要么就现在退兵,以示弃私怨而成公事。”

“要么就举兵攻下高都,以示君侯领军之能,不让冯明文专美于前。”

“现在君侯既然打定主意要退兵,却又要拖延时间,不过是欲强撑些面子罢了。”

魏延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顿时就是如被火烫着一般,血气直涌:

“先生……”

“君侯!”郭循似乎打定了主意,根本不让魏延反驳自己的话:

“君侯欲与冯明文一较高低之心,如黑夜之空中皓月,皎皎可见。”

“现在君侯欲掩本心,犹如以只手遮住空中皓月,不让他人看到,这不是徒惹人笑是什么?”

郭循的话,像是把魏延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来,并且有如重捶,直击魏延内心的最深处。

魏延的脸,已经变得赤红,呼吸有如牛喘,粗重无比。

毫无疑问,郭循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理。

在赵云因为身体原因从军中退下去到南乡休养,没有再领兵的时候,魏延就自认为,自己就是丞相以下的军中第一人。

但残酷的事实给了魏延当头一个闷棍。

残酷到让向来高傲的魏延甚至感觉到有些屈辱。

或许冯明文确实很厉害,但……丞相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先帝那样,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是自己寻找机会了。

看到魏延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郭循趁热打铁:

“君侯方才也说了,之所以不敢调上党的将士过来,不过是为了防备太行山东面之敌。”

“但若是邺城之敌不足为虑,那君侯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魏延略有犹豫。

其实除了邺城,河内的魏贼也可以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白陉进入上党——这条路,正是曹操当年走过的路线。

不过如今大汉禁军驻守河东,而自己则是领军从上党攻打高都。

河东与上党,各有轵关与太行陉与河内交通。

双重压力之下,魏延相信,河内的魏贼,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了,想要从太行陉西北边的白陉进入上党,还得经过壶关。

壶关险要,仅需一两千的兵力,就足以把上万敌军挡于关下。

郭循看到魏延沉吟不语,于是继续说道:

“若是换作以前,君侯的考虑确实是对的。”

“但现在看来,未免有些过于小心谨慎。”

魏延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冀州刺史,原先是孙礼,此人历任各地太守,皆有政绩可称。”

“接着入朝任尚书,后来又出任大将军长史,直至冀州刺史,其人刚而有勇,不可小视。”

“可惜的是,孙礼为曹爽所不喜,最后终遭罪而罢官。”

郭循说到这里,看向魏延,加重了语气:

“曹爽此人,不过是纨绔子弟,以喜恶行事,尽失人心。他罢了孙礼之后,竟是派了桓范为刺史,可谓目不识人。”

“桓范虽有名声,但性情粗暴,不听人劝,又多与人结怨。”

“早年使持节都督青、徐诸军事,与徐州刺史起了纷争,竟欲擅斩之,于是被告发免官。”

“后幸有薄名,再被举荐为兖州刺史,偏偏又不知收敛,与同僚不和,郁郁不得志。”

“此等人物,出任冀州刺史,不过是豚犬守门户。而邺城至上党,山险水恶,君侯何用惧之?”

听到郭循的这一番分析,魏延眉头一挑:

“先生知道桓范此人?”

魏延或许确实算得上是一员勐将。

在大汉也算得上是重臣。

但他终究是出身低微,乃刘备的部曲,跟随刘备入川作战,数有战功,这才升为牙门将。

他能镇守汉中,是因为刘备的破格提拔——当然,事实证明,刘备的眼光确实独到。

只是就算他再怎么勇勐,再怎么受到重用,人际关系始终都是最大的短板。

魏延的矜高,有时未必不是以一种自我保护:

你们不想与我为伍,我亦不屑与你们为伍。

这种态度,在大汉未能冲出蜀地时,或许还没有什么。

毕竟蜀地就那么大一点的地方,又有丞相压着,有些事情自然不用他来操心。

但到了满地皆是世家大族的中原,魏延对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认识不足的缺陷,就越发地被放大了。

说白了,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魏延怎么真正可能了解世家?

派出再多的探子和细作,也只能是从市井里打听到民间流传不知真假的传闻。

想要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还得是要想办法打入圈子。

但魏延又不是冯某人,有那么多的资源来挥霍。

这也是他倚重郭循的原因之一。

郭循好歹也勉强算是世家子弟出身——虽然只是个旁支。

更重要的是,他与河东的世家有关系,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此时他听到郭循谈及桓范,自然是要追问。

但见郭循澹然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君侯信我重我,我又岂敢不尽力为君侯早作考虑?”

“君侯可知,孙礼被曹爽罢官,是为何事?”

魏延摇头:“不知。”

郭循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乃是因为冀州清河平原二地争界之事。曹爽偏袒清何,而孙礼却是把地界划给了平原。”

“故而惹恼了曹爽,一怒之下寻了个罪名,直接把孙礼降为庶人,再借机让自己的乡人桓范出任冀州刺史。”

“冀州二县看似是在争界,实则是牵连大族纠纷,故而历三任刺史不能决。”

“轮到桓范时,已经是第四任。桓范此人,本就粗暴无礼,安能解决此事?只怕事情会越来越复杂。”

“但不解决二地争界之事,又如何能抚定地方?不能抚定地方,如何获得大族的支持?”

“没有大族的支持,桓范安有余力窥太行以西?”

魏延听到这些话,不禁觉得是大开眼界:

“没想到魏贼冀州之地,竟还有这等内情。”

不过想想也是,若非豪右大族,谁有这能力,让数任刺史都不敢下结论?

再想想大汉,魏延不由叹息:

“吾虽与冯明文不和,但亦不得不说此子的手段了得,竟是能让那些大族服服帖帖……”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原本澹然从容的郭循,脸色顿时就是黑了一下!

那可不?

不服帖的,要么灭门,要么家破,最次的也是家道中落。

谁敢不服帖?

魏延没有注意到郭循的脸色,他感叹了一句之后,又问道:

“敢问先生,这些事情,可是当真?先生又是如何打听到的?”

郭循调整了一下心情,解释道:

“君侯是知道的,循是从凉州前来投靠河东的姻亲。”

“吾之姻亲,虽说是比不过那些大族,但好歹也与裴氏沾了些关系。”

“裴公虽是大汉的镇北大将军,但彼有一幼弟裴徽,仍在魏地。”

“这些消息,正是从裴家人口中打听到的。”

因为裴潜裴秀两父子的关系,裴氏本宗现在就是冯某人在河东的狗。

魏延自然不可能去跟裴氏打交道。

若是这些事情当真是郭循从裴氏那里打听到的,那么多半是真的。

魏延露出思索之色,良久之后,这才略有犹豫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上党终是要地,不得不小心。”

郭循“啧”了一声:

“君侯何其不知变通也?上党的将士,乃是君侯最为信任的精兵。”

“没有这些将士,君侯难以攻下高都。至于上党那边,若是君侯不放心,可以多征一些郡兵。”

魏延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攻下高都,所以现在高都城下,相当一部分是原凉州军出身的将士。

至于姜维所领的那部分,又与凉州军渊源颇深。

不是说这些将士不听将命,而是他们身上冯某人的烙印太深,与魏延的指挥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在没有经过磨合之前,魏延自然不可能得心应手地指挥。

而能让魏延放心指挥的将士,大部分留守上党。

所以郭循建议把上党的守军调过来,并不是无的放失。

“郡兵虽不能足以与精兵相比,但让他们据险而守,想来亦足矣。”

“再说了,上党北边,尚有并州重郡太原,就算是桓范敢率兵来犯,难道太原还敢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郭循压低了声音:

“并州刺史邓伯苗,与冯明文交好,冯明文对并州亦是多有扶持。”

“早有传闻,冯明文曾承诺在并州投钱数百万,可见两人交情之深!”

“冯明文逼着君侯帮忙守潼关,那君侯就逼着邓伯苗帮忙防守上党,正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本还在犹豫的魏延一听到郭循这个话,顿时就是精神一振!

他本就是冲动冒险之辈,要不然也不会老是想着独领一军与丞相会于潼关。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此时听到郭循细说利弊之后,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面对魏延这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大老粗,郭循早已了然于胸。

但见他拱手请命道:

“若君侯仍不放心,某可以亲自前往上党,看看能不能寻些关系,让上党乡贤,出一些钱粮,也好多招些郡兵,以防东面。”

看到郭循都主动请缨了,魏延受这一激,知道再不能犹豫,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那便是依先生之言行事。”

章节目录 第1205章 归心 “嘿幼!”“嘿幼!”“起!”草桥关的对面,丹水岸边,汉军的民夫、辅兵,还有工程营的技术人员,正在不断地喊着口号。从周边砍伐下来的原木,被简单在加工之后,被运到水边,开始沿着水边搭起架子。不但向两边延伸,同时也向水面延伸。在离岸边不远处,几座石炮已经初具模样。很明显,冯都护没有想着让将士直接强渡丹水。而是打算先试试大汉的石炮进行远程打击。至于能不能摧毁对岸魏军的关城与坞堡——没有试之前,谁也不知道。但试一试总归是没有错。只要能尽可能地削弱对方的防守力量,大军强渡的时候,才能减少将士的伤亡。现在的大汉,早已不是当年一丝容错率都没有的蜀国。而是成长为连魏国都要畏惧,有了统一天下可能的季汉。面对据险而守的草桥关,主将又是毋丘俭,基本没有太多用什么奇计的余地。冯都护只需要堂堂正正摆出军阵,按班就部进攻即可。他相信,只要陆逊是真的想要攻下襄阳,那么毋丘俭迟早会陷入首尾难顾的困境。到时候,无论是陆逊还是毋丘俭,肯定都会比自己着急,而且还是着急得多。陆逊围住襄阳,毋丘俭要担心襄阳会被攻破。陆逊攻破了襄阳,毋丘俭要想办法沿汉水布置防线。看着眼前这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冯都护心情很是放松,甚至还打了一个呵欠。五月的日头,已经变得有些毒辣。特别每到午时前后,总是想要睡上一觉。倒是孟琰,看到冯都护这般大兴土木,心里有些担心,犹犹豫豫地走到专为冯都护搭起的凉棚里:“中都护,丹水虽急,但如此兴师动众,会不会不太合适?”大大的日头正挂在正空,半躺着的冯都护躲在凉棚下,半眯着眼打盹,手里提着一根渔杆。似睡非睡,似钓非钓。姿势合适,感觉舒服。作为一名合格的钓鱼老,没事干的时候,眼前还有一条河,不钓鱼,难道要摸鱼?当然,如果有条件,又钓鱼又摸鱼也不是不行。被孟琰打扰之后,冯都护这才睁开眼,看了一眼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奇道:“有什么不合适?这不干得挺好?”工程营好歹也是技术兵种。在他们的指导下,效率老高了。迎接冯都护疑惑的目光,孟琰连忙解释:“中都护误会了,末将的意思是,会不会縻费太过了一些?”知道的这是要渡过丹水,不知道的,看到这个架势,还以为是要渡大江大河呢。孟琰领军以来,一直以来都是跟随着丞相。丞相是什么人?恨不得一钱掰成五钱花的人。就算是大汉后来有钱了,但丞相的抠搜性子,却是已经改不过来了——穷怕了。虽说该花的地方确实会花下去,可是能省的地方,肯定不会多浪费一枚铜钱。就像这一次,若是换了丞相过来,多半是会像武功水对峙那样,双方往来试探频繁,看看能不能寻得机会,找到突破口。特别时间又是在大汉这一边,就算是对岸防守严密,估计丞相也可以一直很耐心,安静地等下去。等到魏贼自己露出破绽,再一举强渡破贼。劳师动众,大兴土木?不存在的。那多浪费钱粮?像那极高的巢车,天天都有将士拿着望远镜,炭笔,本子等东西,吊上吊下,时不时喊着让人听不懂的术语。还有那石炮,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往对岸打的。可是也不知道中都护是个什么打算,那些石炮,一大一小两个规格。小的那一款,似乎比以前有些改动。孟琰也不知道为什么冯都护要这么做——直接全部做成大的,威力不是更大吗?还有那些,那些个不断沿着岸边延伸的木头架子……在孟琰的眼里,感觉就是要在这里建个城池,怕也是够了。丞相的墓,可就在武关后面的山上呢!在南中,大伙可是都喊丞相叫阿公。出身南中的孟琰,一想到阿公就在后面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不行,得问个清楚,要不然心里没底。毕竟自己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冯都护又打了一个哈欠,搞得孟琰都想张口跟上一嘴。打完了呵欠,冯都护指了指旁边的马扎:“先坐。”“谢过中都护。”“这大热天,我不管事,都是让你们跑来跑去,要说谢的,应该是我。”听到冯都护这番话,孟琰倒是有些局促起来:“中都护言重了,言重了,这些都是末将应该做的。”句扶好歹跟过冯都护,所以知道冯都护的性子,中都护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孟琰就不一样了。虽然也跟冯都护共过事,但一来不是在军中共事,二来也不是上下级,情况大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孟琰早些年跟随的丞相,军中之事,无论大小,都喜欢过问一番才放心。哪像现在,中都护这一放权,几乎就是把军中所有事都放了下去。至于监督检查,还有军中其他事务的,也基本都是由那个什么参谋团负责。冯都护不问过程,只要结果。除非遇到重大事情,或者所有人都不能决定的事情,他才会出面。偏偏军中诸事,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有时孟琰也在想,若是丞相当初亦是如此,不用那么操劳,会不会还能多活一些时日?倒是冯都护,听到孟琰自谦的话,失笑道:“什么叫应该做的?这个话不合适,其实就是我偷懒了。”“有些事,应该是我亲自盯着的,但我懒得动,光顾着盯鱼漂了,所以才让你们去做了。”冯都护自嘲般地说道:“若是丞相在这里,看到我这惫怠模样,怕不是要拿着鞭子抽我一顿。”语气间,有些许唏嘘。仿佛丞相喊自己上前,要给自己看个宝贝的情景犹在眼前。这个话,冯都护敢说,但孟琰不敢接。他只是干巴巴地跟着笑了几声。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尴尬,冯都护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孟琰,似乎是有些放不开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说。话归正题,他指了指水边的那些木头架子,问道:“孟将军,你看那些架子,像什么?”孟琰顺着冯都护所指的方向看去,直接就是脱口而出地说道:“末将看来看去,总觉得像是船只。”根本不用看,就是像船只。只是让孟琰觉得奇怪的是,那些木头架子,就只是像,但它不是船只。当然,这些日子以来,也不是没有造船,但真正的船只,和那些架在水里的架子不是一起的。冯都护点头,又指了指初具规模的石炮,问道:“孟将军觉得,若是把那些石炮安到那些架子上,能不能发挥出威力?”想了好些日子,都没有想出这些木头架子用处的孟琰,无比惊讶地看向冯都护。“中,中都护,你是说,把石炮搬到这些架子上?”语气间,有着不可置信,以致有些结巴赶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石炮不往大里造。可是……为什么?图什么?把石炮造得大一些,就放在岸边,威力不是更大?这不是多此一举?冯都护似乎是看出了孟琰的疑惑,他先是挪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然后这才悠悠地说道:“孟将军,说实在话,若非是陆逊亲自写信给我,请我前来,区区这么一个草桥关,我肯定是懒得动弹。”若是换了别人,那就是口气太大。但这个话是由冯都护说出来,那就是理所当然。草桥关终究不是武关,大汉有独步天下的攻城利器,还有精锐敢战之士,再加上南边还有陆逊的配合。但凡来一个合格的将领,慢慢磨,未必不能磨下来——只要陆逊真能攻下襄阳。而若是陆逊没攻下襄阳,那大汉也没必要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攻下草桥关。所以堂堂大汉中都护,统内外军事,若非是陆逊邀请,还有几个人能请得动?“中都护虎威,谁人不知?”孟琰连忙吹捧了一句。冯都护笑骂:“说正事呢,没让你拍马屁。”“何谓拍马屁?”“你现在这样就是拍马屁。”孟琰又是几声干笑。冯都护也不再岔开话题,接着前面的话说下去:“你刚才没有听错,我让他们做这些架子,就是想在实战中试验一下,石炮在船上发射,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至于为什么不是真正的船只,当然是因为大汉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吴国的造船技术。而且那批学生还没有回国,操船技术就更不用提。还有丹水,再怎么翻腾,也同样比不过大江。所以只能是半水半陆,固定式实战试验。一步一步来,不用着急。后世的航母,不也是先在陆地上搞个模型?好歹能提前收集一些数据,同时顺便让炮手提前感受一下水上抛射的手感。但在孟琰听来,重点却不是这个,而是……“大江?中都护这是……”他本来只是想过来跟冯都护谈谈糜费的事情,没想到却是好像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是大江啊,怎么啦?”冯都护理所当然地说道,“大汉若是想要一统天下,实现三兴,难道不要渡江吗?”当然,也要渡河。但有了吴国的造船和操船技术,就算是仅能学了一半,再加上潼关、武关皆在掌握大汉手里。魏国想要凭借大河阻拦大汉东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主要还是渡江。没错,打的就是吴寇。冯都护指了指对岸,“这一次如何攻打草桥关,我不会插手太多,具体还是交给你和句将军去做。”“我在这里,就是想要让那些学生和工程营,做个测试数据。”听到这个话,孟琰一个激动之下,不假思索地说道:“中都护的旗帜竖在这里,就足矣!”冯都护又忍不住地喷笑出来,指了指孟琰:“少拍马屁!问完了没?问完就滚去干活。”孟琰嘿嘿一笑,起身,对着冯都护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走出凉棚,重新回到暴晒的日头底下,孟琰却是面色轻松,甚至还有心情抬头看了看天空。早就远远看着的句扶,这才走过来,往远处的凉棚看了一眼,这才问道:“和中都护说了什么,看把你高兴的。”孟琰和句扶一齐守武关,两人共事差不多也有三年了,早就彼此熟悉。听到句扶的问话,孟琰呵呵一笑,没有想着要掩饰自己的舒畅心情。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没头没脑:“三兴大汉有望,能不高兴吗?”句扶上下打量了一下孟琰:“大汉都还于旧都好几年啦,莫不成你现在才知道大汉三兴有望?”孟琰又是嘿嘿傻笑,不语。句兄啊,那是因为你没有与早年的中都护共过事啊……丞相喜欢堂堂正正,以势压人。那冯鬼……呸,不是,中都护可是以诡诈称长的。没办法,冯鬼王从出山的那一天起,就是踩着南中的累累白骨起势的。而且孟琰可是一直没忘当年越巂之事。没想到如今与中都护一番谈话,这才发现自己是老眼光看人。丞相确实没有挑错人,假以时日,中都护肯定能继承丞相遗志。孟琰思绪飞扬,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侄女,叫花鬘?嗯,这些年一直征战在外,跟阿兄似乎走动得少了。等这一次战事过后,得想个办法多走动走动。毕竟……以前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年来,不但南中的族人过得越发滋润,阿兄家中,更是让人羡慕。当年的选择,谁能说是对是错?而且侄女不但嫁给了镇东将军,而且还给镇东将军生了一个嫡长子,不知让多少人眼红。什么蛮女?明明是镇东将军府的正室大妇!想到这里,孟琰就涌起一股豪情:若是大汉三兴之后,谁又敢说孟家还是南中土着?“走,我们去研究如何渡过丹水,破魏贼,攻下草桥关。”

章节目录 第1206章 大魏忠臣 “呼!”“砰!”一块石头越过丹水,堪堪落到岸边的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除了砸起一些泥水,连个虾米都没有砸中。关城上的魏军,有人伸着脖子探出城外,看看石头的落处,然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从守军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早就习惯了。这两天,汉军开始往这边扔石头。最开始的时候还曾引起守军一阵骚动。后来发现这些石头,基本都是零零散散,而且准头极差。两天下来,除了偶有两三块砸中城墙。剩下的,基本都是,落到丹水岸边,连墙根都没碰上。看来汉军的霹雳车,不但准头差,而且威力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什么如雷霆降世,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如今看来,可能也就“声震天地”靠谱一些。隔了一条丹水,连丹水咆孝都不能掩其巨声。若是没有什么准备,自然能吓得住人。但现在大魏有了准备,自然不会轻易被唬住。“猜猜今天贼子会扔几块石头?”有人看了看对岸,嘻皮笑脸地问道。“我赌十块,不能再多了。”有人接住话题,语气尽是轻松写意。最初的时候,听闻冯贼亲自领到来,关城不少人皆是人心惶惶。直到毋刺史带着援军到来,这才让人心勉强安定下来。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对岸的贼子来了快一个月了,光是驻在对岸,连个象征性的渡水都没有过。若非冯贼的帅旗一直杵在对岸,说不定草桥关的魏军,还有人想要反攻试探一番。城头的负责观察对岸情况的魏兵正在说笑,忽然有人的眼角余光发现有人正向这边走来。下意识地转过头一看,竟是毋刺史巡视城头,吓得他连忙提醒其他几人噤声。与底下心情放松的魏兵不同,毋丘俭面容很是严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底,藏着一丝焦虑和隐忧。他站在城头上,看着对岸,开口问道:“今日对面有什么动静没有?”“禀将军,和昨日一样,不过是扔几块石头而已。”正说话间,但见空中又飞来一块石头。“轰”!擦着关城的边墙而过。毋丘俭看向石块坠落的方向,默然不语。看到将军这个模样,底下的人很有眼色:“将军无须担心,这两日来,贼军不过是想吓吓我们罢了。”“这些石块,多是落在岸边,这两天能到城下的拢共不过三四块。”“像方才那块,已经是最远的一块了。依末将看,若非是丹水退去一些,他们怕是连岸边都扔……”话未说完,又有一块飞过来。“砰!”这一次,是落在城墙上。连毋丘俭都感觉到了脚下的微微震动。正要说“他们怕是连岸边都扔不到”的末将,如同被掐住了喉咙。众人沉默了好一会,那位末将这才干笑道:“今日贼军的运气倒是好,居然能扔得两块到城……”话未说完,又是“砰”地一声。又有一块砸到城墙上。毋丘俭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位末将,目光的重点是在那张嘴巴上。末将早就提前一步闭嘴了,而且是闭得紧紧的。果然,屏息等了好一会,下一块石头是砸在了退水后的岸边湿地上。有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毋丘俭终于再次开口了:“不要因为贼军没有大动静就轻视对岸,冯贼出山以来,但凡轻视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而且,就算是没有轻视他的,也一样落败。这句话,是毋丘俭在心里警醒自己。底下的小兵可以不懂事,可以没有蒙昧,也可以自我蒙蔽。但身为主将,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相反,随着汉军在对岸安静的越久,他的心里就越是担心。传说冯贼用兵狡诈无常,要么不动,一动就是让人猝不及防。更别说自己的后方,还有一个同样威名赫赫的陆逊,亲自领兵浮于汉水之上,阻断了樊城与襄阳的联系。别看现在毋丘俭表面上沉静无比,那是因为身为主将,必须要有的态度。但在前些日子,在得到陆逊与襄阳的消息之后。原本以为自己早有所料的毋丘俭,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把冯永和陆逊,想像得太简单了。冯贼按兵不动,陆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围襄阳。陆逊这一招又狠又绝,利用吴寇水军的优势,把襄阳变成了汉水之南的孤城。也不知柤中能不能挡住吴寇从南边的进攻。若是柤中的守军,守不住蛮水,最后也被迫退回襄阳,那襄阳就真是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了。毋丘俭站在城头,看着对岸,背对着众人,眼中的忧虑竟是再也掩藏不住。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人急呼:“将军!”毋丘俭转过身去,看向来人,待他的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公文上时,眼珠子勐地一缩。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突然就往下一沉。来人到来毋丘俭面前,递上公文,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军,宛城急信!”毋丘俭接过来,目光在公文停了几息时间,并没有当场拆开,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沉静,慢条斯理地把公文收起来。然后又带着人在城头巡视了片刻,这才离开。待回到城内的帅府,他突然快走几步,连踢翻了门槛都不知道。一边走着,一边从把公文拿了出来,忙不迭挑开封泥,不等坐下,就展开看了起来。还没等看完,毋丘俭脸色就大变,扶着桉几坐下。左右看到,连忙上前关心地问道:“将军?”毋丘俭闭上眼,把公文递了过去,艰涩地吐出一句话:“襄阳外围已经被陆逊破了。”樊城与襄阳只有一水之隔,就算是陆逊围住了襄阳,就算是樊城只能光看着,但好歹也能看着。至少连看带猜,也能随时知道襄阳的大概处境。襄阳是以水军的水寨为外围,再加上襄阳墙高池深,可为依托。按理说,吴军想要攻破水寨,也不件容易的事,至少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只是让魏军没有想到的是,吴军竟是在围城之初,就立刻挑选出精锐,在夜里突然袭击水寨。让襄阳城内外皆是措手不及。城内的守军和一水之隔的樊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襄阳城外的水寨火光冲天,震天的喊杀声整整响了一夜。樊城的守军是过不去,城内的守军是不敢在夜里开城门支援。等到天亮时,水寨虽未全部易手,但大势已去,就算是城内的守军出城,也无力回天了。毋丘俭久镇荆州,自然对襄阳的地形了然于胸。百余丈宽的护城河,再加上又是与汉水相连,吴军自然没有能力填塞。但襄阳城失去了水寨之后,襄阳城宽大的护城河,就成了吴国水军的天下。可能唯一让吴寇水军忌惮的是,一旦越过护城河的中线,靠近城下,城头守军可以直接用箭羽压制。但这最多不过是聊以自我安慰。襄阳城三面环水,南面靠山的巨大地理优势,其实绝大多数时候是针对来自北方威胁来说的。在面对自南而来的吴寇强大水军时,三面环水反而成了敌人的助力。而唯一可以防备南边的城南群山,在汉水被吴寇阻隔之后,已经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作用。毋丘俭已经可以想像到襄阳城此时的困境,面色难看之极。“使君,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师救襄阳?”左右看完,皆是大惊,连忙问道。“不成!”毋丘俭闻言,断然摇头,“说不得对岸的冯永,此时等的就是这一刻。”“那我们怎么办?”毋丘俭长叹一声,面有苦涩之意:“唯今之计,只有向许昌求援……”说实在的,自从二十年前,他成为曹叡的文学掾以来,一直都算得上是顺风顺水。毕竟年少得志,未免就存了几分傲气。就算是这几年大魏的势力,在荆州南边不断收缩,他亦认为这是大势所迫,非他本人之过。对上冯永,他自认为已经算是非常重视了,不但亲自率军过来,而且还不断告戒部下,不得掉以轻心。没曾想此时看来,还是过于托大了,低估冯永与陆逊二人。冯永与陆逊的联手,才刚刚露出威力,就已经让毋丘俭感到了深深的挫折。左右想起毋刺史领兵过来前,曾说过的话,忍不住地提醒道:“可是使君说过,许昌那边……”毋丘俭摇头,打断了左右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我在此处脱不开身,那么至少也应该让大将军再另派他人前去樊城,主持南边之事。”“好了,不要再多说了,拿笔墨来。”就在毋丘俭的求援信才刚刚送出去的时候,襄阳被围的消息,已经在许昌的朝堂上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大将军曹爽,拿着宛城送过来的急报,肥胖的身子微微发抖,脸色发青,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毋仲恭前些天,不是才送了战报过来,说荆州无忧吗?!怎么现在襄阳就被吴寇围了?”“到底是谁在谎报军情,到底是谁!”大将军的咆孝,在朝堂上回荡。坐在龙椅上的魏帝曹芳,看着大将军神经质般的叫唤,稚嫩的脸蛋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只是曹爽这几年以来,独专权势,行以骄奢,变易朝典,政令数改。又淫先帝所遗才人,遣太后别居。威信未立,然人心却已渐失。除了年幼的天子不知事,见大将军发怒,心生惧意之外。剩下的坐在下面的诸臣,绝大部分皆是垂首不语,充耳不闻。堂堂大魏大将军,颇有些狂怒无能的意味。就连平日里跳得最欢的台中三狗,此时也是提不出一个好建议来。没办法,论起争权夺利,卖官鬻爵,他们是一把好手。但真要论起军阵之事,曹爽也好,三狗也罢,哪一个真正领过兵?最终还是名义上掌全国兵马的太尉满宠站了出来:“大将军,前线战事,瞬息万变,今日无忧,未必明日就无事。”“更别说按荆州战报,此次乃是冯永与陆逊联手来犯,南北夹击,此二者,皆乃贼军最善用兵者。”“毋仲恭虽有名声,然则希于战事,经验不足,如何能同时挡住此二贼的进犯?”“今荆州事急,朝廷当立刻设法救之,而非是在此时追究前方将士之罪。”满宠已经八十有余,自从被曹爽从淮南调回来,给王凌让道以后,已经渐渐变得老态龙钟。如此年高,又位居三公之位,即便是曹爽,也要在表面上表现出尊敬之意。曹爽听到满宠的话,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态,他缓了缓情绪:“太尉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今,这援军当从何处调之?”淮南战事方了,倒也不是不能调动,但是不会太多。毕竟以吴寇在荆州的举动,谁也不知道孙权会不会突然再次袭击淮南。而且从淮南调兵过去,路途遥远,时间太久,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来得及。冯永和陆逊的联手啊,谁敢小视?“宠以为,可让许昌中军前往。”曹爽一听,脸色就是变得难看起来。禁军确实是最合适的,同时作为战略机动,禁军确实也是担负着对边军支援的任务。但曹爽现在根本不敢把自己手里的禁军调离许昌。事实上,若非今年战事再起,他已经打算建议天子东巡,前往大魏五都之一的帝乡谯县“暂住”。能离洛阳多远就有多远。这也是为什么荆州一出事,曹爽就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因为荆州战事失利,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南阳可是许昌东南面的屏障啊!若是没了南阳,再加上西北面的洛阳,那么许昌可就要面临最恶劣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再东巡,此与先帝离开洛阳时何异?“大将军,这一次西贼与吴寇联手,一起进犯我大魏,吴寇犯淮南荆州,西贼犯河内武关。”“此正值大魏危急存亡之时,太傅已经从洛阳派人过来,欲与大将军商量破贼大计。”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立刻变得骚动起来。曹爽同样是有些不可置信:“司马……太傅派了人过来?”“正是。”“谁?”

章节目录 第1207章 两害取其轻 “臣,司马昭,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垂首拢手小碎步趋前的司马昭,来到殿中,匍匐在地,每喊一声万岁,就叩首一次。参拜的言行举止,一丝不苟,极为标准,而且神态语气极为恭瑾,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曹芳看到司马昭这个模样,脸上露出喜色,正待说话,幸好在出声之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曹爽。但见曹爽正死死地盯着司马昭,面色阴沉。已经说出半个字的曹芳连忙住嘴,伸出的手也讪讪放下,呐呐收声。朝堂上一下子静得似乎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双手枕地,额头贴着手背的司马昭,没有听到天子唤起,不敢有丝毫动静。当然,也没有人能看到他此时脸上是什么神色。这一回,又是满宠站了出来:“大将军?”“哼!”曹爽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别过头,不语。看到曹爽这个举动,曹芳缩了缩身子,更不敢出声。已有十岁的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呆在宫里这种地方,早就已经懂得了不少事情。特别是原本应该作为曹芳在宫中最大倚靠的虞太后,被曹爽强制迁到别宫,母子二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次面。更是让曹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故而看到大将军这个模样,曹芳自然不敢擅作主张。眼前的情景,让不少老臣看得是心头窝火:曹爽这个竖子!满宠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廷尉高柔。高柔会意,站了出来:“陛下,如今大敌当前,应以退贼为要,今太傅遣使过来,正是合力破贼的良机啊!”话是对天子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大将军的。想起荆州战事,曹爽这才不情不愿地略一抬起下巴,对着曹芳示意。曹芳见此,这才重新伸出手,喊了一声:“起。”“谢陛下!”众老臣见此,又是暗怒不已。只是曹爽除了辅政大臣的身份,但还有另外一层关系,那就是宗亲。他与天子之间,既是君臣之事,又是曹氏内部家事。身为外姓人臣,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但终是怀了一层顾虑,不敢轻易插手。毕竟是疏不间亲啊!而一直伏地不起的司马昭,此时听到天子说话,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司马中郎将,你说你是为了商议破贼而来?”曹爽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问道。“回大将军,正是。”司马昭恭声答道。“哦?”曹爽拉长了声音,“却不知太傅有何打算?”看到他到现在还端着架子的模样,不少老臣皆是暗骂:这个竖子,简直是不知轻重!“回大将军,上党与河东的贼子猖獗,太傅欲亲自领军,渡河北上御敌。”“故而太傅让昭前来禀报陛下,北面之敌,太傅将尽力挡之,让陛下不须担心。”听到这个话,曹爽这才正眼看向司马昭,神色一敛,同时端正了身子:“你说什么?你是说,太傅欲领军渡河北上?”“回大将军,正是。”听到司马昭肯定的回答,曹爽心头一动:那岂不是说,许昌再不用担心洛阳那边的大军?不说曹爽,就是朝堂上的众人,除了提前得知消息的满宠高柔等极少数人,剩下的大臣皆是一阵骚动。心思转得快一些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司马懿的用意。于是有人不禁在心里感叹:太傅……这是在顾全大局啊!曹叡在最后的那几年,饱受打击,疑心加重,多遣禁卫封锁宫禁。又在后宫设妇官,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以此减少与外臣的接触。曹叡此举,除了喜欢女色,未必没有被打击得自我封闭的意思。到了许昌之后,毛皇后因为打听曹叡病情,被赐死。连同当日服侍周围的宫人亦尽被处死。在这种高压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曹叡曾在私下里大骂司马懿的事情,仅是在小范围内传播。再加上曹叡临死前,还留下遗旨让司马懿做辅政大臣——这是曹叡最后试图维护魏国不被分裂的无奈之举。而曹叡让司马懿做辅政大臣的遗诏,对朝中众臣有着很大的迷惑性。或许朝堂上有人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但在外敌强压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把这个问题挑明——就连曹爽也从来没有公开说过司马懿怀有自立之心。偏偏曹爽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又渐失人心。相比之下,现在有人觉得司马懿是在顾念大局,反倒是正常的事。比烂嘛,正常人自然是下意识地会更倾向于那个不太烂的。正当众人思绪纷乱的时候,曹爽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再三问道:“此话当真?”这个话一问出来,又有人在皱眉。大将军这个话,实在是显得心胸过于狭隘了,或者说,气度不够。就算是不信,也不应该直接问出来。因为这已经算是公开置疑太傅在朝堂上欺骗天子了。再说了,太傅领军北上抗贼这种大事,只要派人前去洛阳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大将军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话,岂不是有失身份?曹爽问完这句话,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过于鲁莽了。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补救,司马昭已经朗声道:“这等大事,昭岂敢在陛下面前诳语?”司马昭话音刚落,太仆王观就忍不住地站出来说道:“大将军与太傅分守二都,太傅北御西贼,太将军南当吴寇,此所以先帝让太傅与大将军辅政陛下是也。”“如今贼兵犯荆州,战事紧急,大将军此时当以退贼寇为要,荆州之事,还请大将军早做决定才是。”王观自少孤贫,但有志气,后得到曹操召为丞相文学掾。历曹魏四朝,先后出任诸多职位。到了曹叡时代,得到司马懿的举荐,担任从事中郎,后升任尚书,又出任河南尹,转任少府。曹叡死后,辅政的大将军曹爽专权,生活奢侈,曾屡次挪用宫中与府库钱物为己用。少府本就是掌管帝室收支,王观得知后曹爽所为为,特意造册并把皇室财物封存起来。曹爽为了方便自己继续侵占皇室之物,将王观调任为太仆。故而王观早就看不惯曹爽所为久矣,此时再看到曹爽如此分不清轻重,如何还能容忍?满宠、高柔、王观三人,虽说皆被曹爽架空了实权,但都是四朝老臣,声望隆重。贼人大军压境,又是当着朝堂所有人的面,曹爽自然也不能轻易驳了三人的面子。他的目光,在满宠高柔王观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还是屈服于形势,咬着牙根说道:“王太仆说的确实有道理,是我疏忽了。”……散朝以后,司马昭出了宫外,一个下人走过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司马公子,这边请。”司马昭看过去,发现满宠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掀起车帘,向他这边看来。司马昭连忙远远地对着满宠行礼,以示谢意,然后这才跟随下人前往。待上了车之后,司马昭又再次道谢:“谢过满公。”满宠摆了摆手:“老夫只是为了大魏江山耳。”放下车帘,满宠的身子跟着马车轻轻晃动,只听得他轻轻叹息道:“初平三年时,武皇帝临兖州,特招老夫为从事,至今已有五十年矣。”“在这五十年里,老夫跟随武皇帝南征北战,亲眼看着武皇帝平定北方,开国为王。”“也看着文皇帝接受汉帝禅让,登基为帝,更知道先帝在时,贼人之猖獗。”“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魏臣,也为大魏付出数不尽的心血。”满宠说道,语气变得有些凌厉起来:“曹昭伯要是能守得住这份江山,老夫自不会说什么。但要是他守不住,那就换个老成的人来守。”司马昭恭恭敬敬地低头聆听。满宠的声音继续在马车内响起:“大魏偌大的江山,虽然姓曹,但老夫也有功劳。”“不但老夫,太傅、高廷尉、王太仆等诸我老臣,皆有功劳。唯独曹昭伯,是坐享其成。”“老夫都这个岁数了,大约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在这些最后的时日里,老夫只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老夫这大半辈子的心血,没有白费,否则的话,老夫是死不瞑目啊!”满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是有些累了,闭目作养神状。感觉满宠说完了,司马昭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宠,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满公所言极是,大人也是同一个意思,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管大将军如何看待大人,但在面对外敌时,一定是要尽力维护大伙一起打下来的江山。”司马昭这些年来,没少往来于许昌与洛阳之间,深知这些老臣的心理。他们有的是不想自己这辈子的心血被白费。有的是想要保护自己维系在大魏江山上的荣华富贵。有的是则是在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林林种种,原因不一。但最终的目的,无一不是想要维持住他们亲手打下来的江山。而曹爽与台中三狗的做法,很明显就是在损害江山的根基,自然不为他们所喜。满宠听到司马昭的话,点了点头:“太傅与我等,皆是大魏老臣,自然明白当年武皇帝打江山之不易。”“唉,奈何大将军,生于富贵,未经创业之艰,不知珍惜,实是让人痛心。”司马昭恭声称是。满宠又关心地问道:“太傅此次领兵渡河北上,那洛阳岂不是空虚,贼人出潼关而来,当如何是好?”司马昭答道:“满公不须担心,大人曾有言,西贼诸将,以冯贼为祸最大。”“如今冯贼人在武关,又调走了潼关一部分守军,洛阳暂时无忧。”满宠问道:“万一冯贼领军回转,那当如何是好?”司马昭笑道:“此所以昭来许昌是也。”满宠会意,笑着点了点头,再问:“太傅这一次,可有把握破贼?”司马昭摇头:“军中之事,向来是大人与兄长所掌,昭不得而知。再说了,阵前战事,谁又敢说有十全把握?”满宠拍了拍膝盖,点头道:“没错,阵前之事,谁也说不准。”说着,他又看向司马昭,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些年来,大魏屡败于西贼之手,朝野上下,闻贼之名,莫不畏惧。”“若是太傅这一次,能破西贼,那么就能一振大魏将士士气,太傅的声望,也会越隆。”司马昭谦虚道:“承满公吉言,大人此次,其实也是为了能挫一挫西贼的锐气,让贼子不敢那般猖獗。”“至于声望什么的……”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满宠,知道在对方面前说不了假话,于是又改口道,“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满宠听到这个话,略有叹息:“大将军这些年多树亲党,屡改制度,许多正直敢言之士,要么被迫离开了朝堂,要么被调任委以虚职。”“太傅有所担心,欲图自保,那也在情理之中。”不说自己等这些老臣,就是大儒卢植之后卢毓,北地傅氏之后傅嘏等人,亦皆尽被排挤。听到满宠的话,司马昭暗松了一口气:“太尉能理解大人就好,能理解就好啊!”满宠神色复杂:“以大魏现在的情况,吾等又怎么会不理解太傅呢?”满宠这些老臣,并不是说没有想过司马懿未来可能会做什么。但那又如何?还是那句话,他们只想保住这一份江山。再说了,司马太傅与自己等人共事多年,又是同为四朝老臣。就算再另有所图,那也要比曹爽和台中三狗要好得多吧?正所谓两害取其轻,如果司马太傅主政的话,至少自己这些老臣不会像现在这样被那些浮华之徒骑到头上。朝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这些人弄得一塌湖涂。就在司马昭和满宠交谈的时候,从宫里出来的曹爽,正气冲冲地进入大将军府。台中三狗,紧随其后。“大将军,司马懿此举,乃是扬威于大将军面前,实是逼人太甚。吾等不如寻个借口,把那司马昭抓捕,以为人质。”“不可!诚如朝堂众人所言,此时二贼并犯,当是合力挡贼之时,不可节外生枝。”“有理,万一惹恼了司马懿,率洛阳之军南下,西南又有冯永与陆逊,许昌当以何当之?”曹爽身体肥胖,耐不得久站,一屁股坐下后,这才恨声道:“吾所在意者,司马懿此举,究竟是真是假?万一他领军半路又回师洛阳,许昌禁军却已调往南阳,吾等当如何?”

章节目录 第1208章 司马懿来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08章司马懿来了听到曹爽这般说,丁谧不禁失笑道:

“大将军何须多虑?倘若司马懿当真如此,不啻于是欺瞒天子,自绝于朝堂,为天下所不齿。”

曹爽仍是有些犹豫:

“吾所虑者,乃是司马懿有辅政之名,若是西南战事不利,他就可以以护卫天子为名,率军南下,介时许昌空虚,将何以当之?”

在曹爽眼里,屯重兵于洛阳的司马懿,甚至比西贼的威胁还要大得多。

毕竟许昌可没有与西贼接壤。

所以平时曹爽日夜思考的,最多的还是西北面的司马懿。

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丁谧等人,听到曹爽的话,顿时就是一怔。

他们光顾想着司马懿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丁谧点了点头,赞同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有理,是吾等考虑不周。”

“荆州那边,陆逊与冯永二人,皆乃大魏之生死大敌,不可轻视之。”

何晏一听,连忙问道:

“那吾等当如何是好?”

台中三狗,以丁谧最善作谋。

只是其人外疏略内多忌,且目中无人,虽与何晏、邓飏等同位,但却是少与二人交往,唯趋势于曹爽。

此时看到何晏这般模样,丁谧心里就是有些看不起。

他没有正眼看何晏,只是略一思索,便向曹爽建议道:

“大将军所虑者,乃是禁军西调,许昌空虚,生怕司马懿有诡计耳。”

“如今江淮战事已了,大将军何不一部分江淮精兵向西,弥补禁军之缺。”

“同时可传令王将军,若是孙权再度来犯,当以紧守为要,不得随意出击。”

邓飏听到这个话,脸上露出称赞之色:

“彦靖所言极是!此次江淮战事,乃是王彦云贪功冒进,这才让吴寇有可乘之机。”

“若是能紧守寿春等地,贼人则无计可施矣!”

江淮之兵,若想要南下伐贼,肯定是不足的。

但要说依托合肥六安诸城而守,却是有余。

何晏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跟着说道:

“正是。孙权以前多是在冬春北犯,此所以惧大魏精骑是也。”

“如今已经入夏,正是精骑发挥作用的时候,即便抽调一部分精兵,想来亦不用太过担心。”

丁谧看到两人皆在附和自己,心下就不禁有些得意。

哪知曹爽仍是有所顾虑:

“如今荆州事急,若是等江淮之兵至,恐误了西边之事。”

丁谧胸有成竹地说道:

“此事易耳。司马懿不是自己说要率军渡河北上御贼么?大将军可因其势而利导之,派出使者,带天子诏令,前去褒之。”

“若是司马懿如真如彼所言,大将军何须忧之?”

曹爽一听,眼睛顿时就是一亮,然后又若有所思地问道:

“若是司马懿是欺瞒天子,那吾等又将如何?”

丁谧哈哈一笑:

“若是司马懿有所欺瞒,大军仍在洛阳未动,又如何能瞒得过使者?”

“大将军调江淮精兵至许昌,可令其倍道而行。而派往荆州的禁军,可先令其缓行,或一日二十里,或三十里。”

“如此,最多不过是延迟个四五日救援荆州,但却可面面俱到。”

“襄阳城高池深,迟个四五日,想来当无甚大碍。”

曹爽闻言,击节而叹:

“此言大善。”

于是遂行。

就在魏国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远在上党的高都城下,汉魏之间的攻防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高都城南靠太行山山脉,俯视着北面的平地。

魏军以城池为中心,在周围连绵的山头,设置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坞堡,形成了众星捧月之势。

魏延这几个月以来,早就派人侦察了无数遍,根本寻不到绕过高都,可行大军的山径。

而想要攻城,不但要面对高都城,还要小心周围山头。

这两个月以来,汉军早就在石砲的掩护下,把高都城的护城河给填平。

同时连同山下的外围,都被石砲的连续打击下,荡然无存。

而高都城的城墙,也同样是支离破碎。

在魏延发起攻城的第二天,魏军不得已,让出了城内全部的平地,退守山上的石堡。

魏延兵分三路,两边为护翼,防备两边山头。

而中间,则是主力攻城部队。

靠着山头,高都的魏军早就准备好了无数的檑木滚石头。

尖利的牛角号划破了山头,高都仅存的城头及相连山头,数不清的箭失,夹着密集的尖角岩石暴风骤雨般向着汉军扑来。

硬如精铁锋棱闪闪的岩石,杀伤力极强。

更兼是从山上滚下来,声势惊人。

只能仰攻的汉军,手里所举着的盾牌,在呼啸而至的山石面前,但凡被击中,无一不是被击个粉碎。

就算是身上穿着精甲,虽能挡得住刀枪箭失,但在巨大的动能面前,与薄纸无异。

更别说爬山仰攻,体力消耗比在平地上奔跑要大得多。

不少将士为了节省体力,同时也是为了能让行动更加灵活,及时避开檑木山石,所以只穿了轻便的皮甲。

“砰”!

一个正在向上爬的汉军将士,向上看了两眼,向旁边走了两步,想要寻一个尽量没有檑木滚石的路径。

然后又低头快爬几步,待他再次抬起头向上看去,眼睛蓦然瞪大,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要!”

眼童里的山石越来越大,他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盾牌,想要尽力减弱自上而下冲来的力道。

但个人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可以微弱到忽略不计。

盾牌在被撞碎的瞬间,士卒的手臂亦在同一时刻粉碎性骨折。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因为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山石压过……

红的,白的,染满了山草。

与此同时,与箭楼相连的山头树林中,魏军弓弩手隐身远射,借着高处的优势,不断地射向试图躲避檑木滚石的汉军。

攻城的将士,就算是幸运地躲过了檑木滚石,也往往被魏军的弓弩手射中,不断地惨呼倒下。

最倒霉的,莫过于被箭失射中之后,丧失了行动能力的汉军将士。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从山上滚下来的檑木山石头,拼了命想要避开,身子却不能挪动。

他们有的疯狂地大叫,试图想要把心底的恐惧发泄出来。

有的面如死灰,张嘴却又发不声音。

……

但无一例外的,迎接他们的最后结果,就是死亡的来临。

饶是汉军将士再骁勇善战,但在这种绝望情绪的笼罩下,仍是止不住地士气变得低迷。

还没攻到半山腰,后继已然乏力。

举着望远镜的魏延,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最后一位曲长被檑木砸中脑袋,将士们再也支持不住,开始转身向山下跑去。

气得他差点要摔了手中的望远镜——如果不是手里的这玩意太过稀少,又太过值钱的话。

“来人,去,把第一个带头逃跑的人给我押过来!”

魏延放下望远镜,牙齿咬得格格响,“还有,把工程营的文实叫过来!”

第一个掉头逃跑的士卒很快被押过来了。

“说!为什么要跑!”

魏延“锵”地拔出随身所带的佩剑,怒气冲冲地喝问:

“你可知未闻鸣金就转头逃跑是何罪?”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士卒瘫软在地,连连叩首,“实不是小人要故意逃跑,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将军,小人这一队,十个人现在就剩下小人一个了,求将军饶了小人吧!”

魏延根本不听对方的叫唤,怒骂道:

“他人皆战死,唯有汝一人贪生,要汝何用!”

说着,手起剑落。

士卒的求饶声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倒地不起。

一条血线,呲在正好赶到的文实的脚下。

“把此人枭首,传令军中,让所有将士知道,敢不从军令的下场!”

魏延还剑入鞘,冷冷地吩咐道。

旁边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意见:“喏!”

侍卫站出来两人,把尸首拖了下去。

文实看到魏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只觉得浑身一阵寒意,连忙行礼道:

“末将拜见骠骑将军,不知骠骑将军唤小人过来,有何要事?”

魏延没有跟他客气,而是指着山头,问道:

“工程营有没有办法,用石砲砸掉山上的那些蚁蝼?”

文实顺着魏延的手指看去,心里微微一沉,硬着头皮回答道:

“骠骑将军,那里太远了,也太高了,石砲没有那么大的角度,很难。”

“把石砲搬到山脚下也不行?”

魏延不死心地问道。

文盲!

简直就是文盲!

若是换了别人,文实说不得就叫骂对方一声不学无术。

知道什么叫仰角吗?

知道什么叫抛物线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指挥!

虽然感觉到魏延的目光有如要吃人,但文实仍是顶住了压力:

“骠骑将军,这个石砲,它不是万能的。如果目标太高的话,它需要的不是靠近,而是离它要远一些。”

“而石砲的距离是有限度的,离得太远的话,它又打不到了。”

魏延不耐烦地一挥手:

“我不懂这些东西,我就问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回骠骑将军,没有!”

虽然不是第一次领着工程营跟随魏延作战,但文实仍是感到,在魏延手底下做事,真的是太难了。

比起跟随中都护,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专业性,跟随魏延简直就是折磨。

高都城的外城都已经成了废墟了,难道还想指望工程营把山头轰塌?

听到文实的话,魏延闷哼一声。

他极为烦躁地来回走几步。

作为军中的老将,他有一种直觉,对面的魏军,之所以这般顽强,死守着最后的高地不放,肯定是有某种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或者说,魏军的援军可能就要到了?

仿佛印证了他的想法,魏昌步伐匆匆地小跑过来:

“大……骠骑将军!”

魏延停下脚步,看向魏昌:

“何事慌张?”

大夏天,魏昌披着精甲,跑得满头大汗。

可是他连抹汗的时间都没有:

“禀骠骑将军,司马懿!细作来报,司马懿已经领军渡过大河,如今前锋已经到了太行陉的天井关!”

“你说什么?司马懿!你确实是司马懿?司马懿离开了洛阳?”

魏延闻言,大吃一惊,快走两步,逼到魏昌面前,大声喝问。

“这是细作冒死送回来的消息,来援的贼军,声势极为浩大。”

魏昌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有人看到军中有司马大旗,骠骑将军,就算不是司马懿,我们也要及早做好准备才是。”

魏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取舆图来!”

很快有亲卫摊开地图。

太行八陉,现在最常用的有三条。

从西到东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

轵关陉连通河东与河内,太行陉和白陉,两条都是连通上党与河内。

正是因为这三陉皆是连通中原腹地之一的河内,所以才显得犹为重要。

就算是攻下了高都城,也不过是拿下了太行陉的北端起点。

太行陉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在天井关。

但对于魏延来说,如果不拿下高都,上党就有如被魏国打入了一颗深深的钉子,让他寝食难安。

魏延用拳头狠狠地砸到地图上,直接把地图砸穿一个大洞。

只听得他怒骂道:

“冯永竖子,净会误事!”

若非此子调走了潼关守军,逼得自己派兵补上,导致这边兵力不足,又何致于现在还没有攻下高都?

只是现在,再怎么骂也没有用,只能战后再找他算帐。

魏延转头下令道:

“立刻派出快马,前去通知上党过来的将士,让他们加快速度前来!”

“喏!”

“骠骑将军,这司马懿的支援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会不会有诈?”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会有诈,但司马懿……”

魏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不奇怪,司马懿此人,不可小视啊!”

“当年孟达欲归大汉,司马懿领军八日行一千二百里,孟达胆寒,最后城破而亡。”

想到手里的将士,再看看就差一点点就能攻下来的高都城。

魏延咬咬牙:

“再派人前去上党,通知郭循,让他多募些郡兵,守好上党要地!”

上党战事图:自古一楼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1209章 破城 看着刚从中军那里回来的文实,脸上有忧心忡忡之色,工程营的护军王含不禁有些有奇怪:“文将军被骠骑将军唤去,可是又有什么吩咐?”文实闻言,把魏延的吩咐说了一遍,然后长叹一声:“我虽未曾亲自领军上阵与贼子厮杀,但这么些年来,也算是在军中见过不少事情。”“依我看来,骠骑将军这一次,怕是有些过于着急了。”“若是换成中都护,恐不会为了一城而让将士如此不顾伤亡地攻城。”王含听到文实的话,连忙打了一个手势,左右看看,这才拉着他到少人处:“文将军,骠骑将军乃是军中主帅,就算吾等是借调,亦要受其节制。”“背后议论主帅,真要被追究起来,可是大罪。故而这种话,文将军还是少在军中说为好。”文实点点头:“多谢王将军提醒,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骠骑将军……唉!再说了,这里是我们工程营的地方,所以我才忍不住地提两句。”王含看到文实这个样子,不禁问道:“骠骑将军又打算让我们工程营做什么?”说着,他还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高都城。高都城的外围,早就被石炮砸成了稀巴烂。他再回过头来,下意识地随口一说:“总不会是想要把山上的那些东西也想让我们打掉吧?”哪知文实苦笑:“没错,骠骑将军就是想让我们工程营帮忙把山上的寨堡都打掉……”“哈?”王含闻言,直接就是瞪大了眼,张着嘴哈了一声,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文实不是在开玩笑,当下就是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嚷嚷道:“做梦呢?工程营要这么厉害,那还要别人做什么?”王含是王平的同族。早年王平被中都护慧眼识珠,衣锦还乡,拉了不少同乡出去。年纪不大的王含,就是那个时候跟着入了伍。大概是看他还小,所以中都护把他留在身边好几年。这些年来,无当营,亲卫营,乃至暗夜营,王含都曾呆过。可以说,他和王平一样,荣辱都系在中都护身上。现在中都护把他派到工程营做护军,说白了,就是要让他看护好营里的那些技术人员。所以此时听到魏延的要求,王含自然是要跳脚。“嘘!小声些……”这一回轮到文实提醒王含了:“若不是骠骑将军提出来,我当时都想要骂人了。解释了半天,这才让骠骑将军知道这个想法行不通。”想到这个,文实又差点要骂某人文盲。毕竟除了文盲,谁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行!眼下的军情紧急,骠骑将军又不是个好相与的。”王含是个细心的,此时一听这个事,有些按捺不住:“万一后面他再提起此事,非要让我们去试一试怎么办?”其实换了平日,试一试也不是不行。但那是在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以眼下的局势,王含可不敢让工程营跟去山下冒险。中都护把自己派过来,可是曾特意提点过自己,要注意保全好工程营。跟了中都护这么多年,王含心里也有些意识到:工程营里,有人可能掌握着事关军中某些不为人知的机密。若不然,为什么工程营是直属中都护府?而不是下放到各个军中?王含想到这里,心里又再次提高了警惕:“我听说,贼首司马懿已经领着援军过来了,离这里不远。”“反正我们工程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阵前厮杀之事,并非我们所长。”“故而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文将军,你不若以监造器械为由,带着营里的大匠,退到后方,以保安全。”文实一怔,他方才只是抱怨了一下,没想到王含竟会做出这种安排:“那你呢?”王含摇头:“骠骑将军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你刚拒绝了他的要求,要是工程营一下子就全部退走,怕是不好交代。”“你带着人先走,若是骠骑将军没有什么反应,过几日你再向骠骑将军提出,要我们前去协助,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王含身为护军,领有一千五百名战兵。说多不多,至少在攻城的时候,一千五百人,连两个批次的人数都凑不齐。基本也不会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但要说少,那也不算少了。这支中都护府特意调拨过来的精兵,在大部分时候,至少可以护卫工程营核心人员的周全。文实点头应下,没有过多纠结。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自己最好听专业人士的安排。就如同王含从来没有干涉过他如何打炮一样。“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明日吧,你刚从那边回来,现在又回去,就显得有些太过刻意了。”其实王含是想过几日再提这个事,但阵前之事,瞬息万变。再加上一个跟中都护关系不算融洽的骠骑将军。这个事情,自然是早做早好。作为中都护的嫡系,如今却受左骠骑将军所统,王含不敢有丝毫的托大之意。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完善了计划,然后这才各自前去准备。次日,文实壮起胆子,又去见了魏延。没想到魏延一听,根本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就允许了。毕竟攻城已经进入最后关头,确实需要加紧制作器械。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河东的张包,派快马送来了一个消息:轵关陉上出现了魏贼。魏延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是魏贼想要牵制住河东,不让河东有援军派过来支援自己。不过在魏延看来,魏贼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他所要调动的援军,并非来自河东,而是来自上党!只是这个消息的背后,让魏延越发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性。很明显,魏贼这是已经开始行动了。轵关陉那头的魏贼有了动静。再加上昨日斥侯的回报,说太行陉天井关发现了新的魏贼。这一切说明,司马懿很可能是想要以攻为守,逼迫大汉退兵。从关中逃窜至洛阳的司马懿,这几年来一直很安静。他敢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冯某人离开了长安去了武关,洛阳压力骤减,所以司马懿这才敢如此行动。想通了这一点,魏延顿时又再添了几分烦躁和怒火:“冯永那厮根本就是故意的,看不得吾领军立功,简直就与鼠子无异!”他看向高都城的最后那个山头,面色铁青无比。天井关的贼子援军若是到来,那么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可是将士们因为连忙攻城,早已是呈现疲态。再加上因为在攻打山头时,伤亡不小,士气已然变得低迷,急需休息。魏延的目光,看向工程营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闪烁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魏延的思路。“何事?”魏昌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魏延突然发问,微愣一下,连忙回答道:“将军,上党的援军来了!”“终于来了?”背手背对着魏昌作深思状的魏延,听到这个话,急忙转过身来:“现在他们在何处?”本以为上党援军最快明日或者后日才到。没想到竟是提前到了一天时间。军情似火,能多得一天时间,很可能就能扭转战局!魏延只觉得这些天以来的沉闷一扫而空。大概是看出了魏延心里的疑惑,魏昌解释道:“上党援军得到将军急召,不敢怠慢,昨日和今日上午皆是倍速而行,故而这才早到了一日。”“好好好!”魏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让他们立刻集结,吃些吃食,休息一下,今日就攻城!”“啊?”魏昌听到魏延的话,顿时就是一愣。“啊什么?还不快去?!”魏延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喝道。魏昌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转身离开,但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将军,将士们远道急行而来,体力不支,不如……”魏昌的话还没有说完,魏延这些时日一直强忍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勐地飞起一脚,直接把魏昌踢得翻倒在地。只见魏延指着魏昌骂道:“吾带兵数十年,难道还不知这些,需要你来提醒?”再说了,上党的将士,可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难道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们?将士们远道而来,确实累。但贼军这些天在连续作战,只会更累。魏昌不敢再吭气,他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没敢拍,就向着后方而去。在离高都城五十来里的天井关,司马师正站关城的最高处,遥望北边,仿佛聆听从高都城传来的喊杀声。身后传来脚步声,牛金走到司马师的身后,脸上略带着焦急之色:“将军,据探子回报,高都城已是危在旦夕之间,将军领兵至此,已有一日有余,为何却又驻足不前?”司马师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语气澹然地说道:“将士们远道至此,过于劳累,自然是要先好好休息一番,以恢复体力。”牛金闻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伸出手指向北面:“可是……”“没有可是。”司马师同样伸出手,和牛金指向同一个方向,“我们所要面对的,是西贼贼首之一,魏延。”“魏延乃是西贼中少有的勐将,也是老将,仅在冯贼之下。”“故而在没有探明白高都城战况之前,不可轻兵冒进。”牛金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司马将军的话不算错。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主帅既已有决定,他自然不好置喙。最终只是憋出一句:“那将军,要不我亲自领人前去查看情况?”司马师终于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牛金:“牛将军,你现在的职责是,约束好底下的将士,安排他们好好休息,以便应付不久之后的恶战,而不是亲身犯险。”牛金看到司马师这副模样,似有所悟,于是借口下去安排将士,讷讷退下。待牛金离开后,司马师这才重新定定地看向北方,默然无语,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亲卫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道:“公子,斥侯回来了。”“哦?”司马师的神色一动,连忙回头,“快让人过来。”“不须行礼,快说情况如何了?”斥候长行礼行到一半,闻言又连忙停止了动作,回答道:“禀将军,西贼攻城甚急,高都城如今虽未完全失守,但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且小人按将军的吩咐,派人下山,冒险前往贼军侧方查探敌情。”“损失了近十名好手,这才探得消息,贼人的援军,似乎已经到来……”“好!”司马师大叫一声,以拳击掌,“终于来了!”看到斥侯长与亲卫皆有愕然之色,司马师也不解释,只是对着斥侯长说道:“你手底那些损失的兄弟,我会记上一功,战后会加倍抚恤。”本来还有些惭愧的斥侯长,听到这个话,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自己那些兄弟的失踪,只怕会泄露了军情。没想到将军非但没有追究,反而是记了一功。司马挥了挥手,让亲卫和斥侯长退下去。然后再转身看向北方时,一整天都没有神情的脸上,此时终于露出了笑容:“魏延啊魏延,你终究是落入了大人的算计之中……”喃喃地说完这一句,然后又冷笑地哼了一声:“区区高都城,到现在都没有攻下来,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罢了。”虽然没有听到司马师对自己的讽刺,但魏延此时,已经是如同赌红了眼的赌徒。只见他披着铠甲,站在刚从上党驰援过来的汉军将士面前,大声吼道:“贼子力乏,尔等新锐,此时不破贼,更待何时?”“今日,吾将亲领尔等攻城,城不破,吾誓不退兵,宁死于半山腰之上!”魏延善养士卒,底下这些将士,基本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此时一听主帅亲自带着他们攻城,不禁群情激昂,高呼“破贼!破贼!破贼!”“随我冲!”战鼓声起,汉军再次向着高都城的最后一块高地发起了冲锋。没有等到援军的守军,这一次再也支撑不住。高都城最高处的魏军旗帜,终被焚毁。魏延深恨魏军死守不降,害得诸多将士丧命。于是下令将所俘的守军,无论伤残,皆尽坑杀。幸好魏昌下跪苦苦哀求,得知此事的文实和王含,也赶来劝说,那些俘虏这才算是逃得一命。

章节目录 第1211章 风声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11章风声攻下了高都城,魏延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有了高都城,上党之地,可谓无忧矣!”

站在最高处,望向南边,他甚至还有心情笑着对身后的一众人说道:

“贼人的援军到了天井关,却在最后一刻错失良机,不知那贼将,此时会是个什么心情?”

王含等人,皆是跟着干巴巴笑出声来。

左骠骑将军好不容易讲个笑话,不笑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虽然这个笑话有点不太好笑。

毕竟这些天里,为了攻下高都城,将士的伤亡有些过大了。

大伙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大概是看出了众将的心理,魏延难得地放下脾气,多解释了几句:

“吾前番对高都城围而不攻,除了是想让工程营把高都城外围破坏殆尽,方便后面攻城。”

“其实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吸引天井关的贼兵前来救援。”

“吾所欲者,乃是待天井关的贼军尽至高都城,便驱军一鼓破城。”

“到时天井关少有守兵,吾等挟大胜余威,自可破关而入。”

说着,魏延伸出手,对着南边用力一握,似乎是要把天井关掌握在手中:

“到了那时,大汉将士,便可在太行陉进退自如,河内贼人,却是一日不可安宁。”

得到了高都城,只能算是堵上了上党郡南边的缺口。

但想要进军河内,则须得掌握天井关。

因为天井关是太行陉上最重要,同时也是最险要的关口。

“可惜啊……”

这一声可惜,有些叹息,也有些怨怒。

虽然可惜什么,魏延没有明说出来。

但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里基本都有些明白。

魏昌张了张嘴,想要劝慰自家大人,但一想到前日被踹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又闭上了嘴。

算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去触大人的霉头了。

魏昌不说话,其他人就更不会说话。

反正高都城已下,左骠骑将军就是说一些稍微过份的话,也无伤大雅。

毕竟听说当年左骠骑将军还在背后议论过丞相呢。

而且有一说一,方才左骠骑将军所说的,凭心而论,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个良策。

如果左骠骑将军当真计划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被抽调兵力,导致功亏一篑,心有不满,也是可以理解。

当然,左骠骑将军与中都护不和,没有事先与中都护沟通好,造成的这个失误,可能也是天意吧。

魏延看到众人都在沉默,无人反驳。

当下不由地暗自冷笑,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计划之所以受阻,正是因为憸人施了奸计所致的心理。

至于这个计划,他是一早就有准备,还是在听了郭循的劝说之后才有,重要吗?

反正他只要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左骠骑将军本来可以取得更大的胜利就行了。

正如当年他在先帝面前拍着胸口所说的那样: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还比如在丞相面前建议:

领一偏师,袭击长安,必能令贼人弃城而逃,然后就可以直接下潼关而拒敌,到时候丞相带着大军过来接管长安就行。

现在喷一喷冯某人,害得自己不能趁机攻下天井关,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先把话放出去再说。

当然,没有人说话,并不代表着就所有人都同意魏延的说法。

比如王含,倒是有心想要为中都护辩解几句。

毕竟这等阵前之事,没有提前沟通,中都护怎么可能猜得到左骠骑将军的想法?

只是他想了想,左骠骑将军很明显是想要借此事与中都护别苗头。

事关军中两位大老的斗法,他人轻言微,真要敢冒然进场,怕不是要横死当场?

不过在退下来以后,王含还是私下里还是忍不住地对文实说道:

“常言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况阵前之事,即便有预,亦常有废。”

“前左骠骑将军不与中都护预观后事,今却用后事苛责中都护,此有些过矣。”

文实年长,想法要成熟一些,故而比王含看得开:

“中都护不过而立,而左骠骑将军已经近耳顺之年,朝廷将来不靠中都护,难道要靠左骠骑将军么?”

“故而就算是中都护因此事而受责,想来亦不会伤到筋骨,何须在意?”

“与其纠结左骠骑将军与中都护之事,不如好好想想工程营下来怎么办才是。”

王含想想也是。

“前番我以为天井关已出现贼人之援兵,若是左骠骑将军再攻不下高都城,怕是要破釜沉舟一战。”

“真到那时,工程营恐难以独善其身,没想到此时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王含思索了一下,“不过现在高都城已下,工程营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兼之援军已至,山上怕也用不上我们。”

守城远要比攻城要简单。

兼之高都城又是依山而建。

漫山遍野的山石和山林,就是最方便的守城器具。

准备檑木滚石,用不着工程营这种技术兵种。

而且现在左骠骑将军兵力充足,真要有什么立功之事,大约也不会轮得到工程营。

“倒不如趁此机会,全部退至后方,也免得碍了左骠骑将军之眼。”

文实颔首称是。

得知工程营主动申请退到后方,魏延心道他们倒是识趣,于是也没客气,大手一挥就准了。

接下来,他还要严加防备天井关的贼人援军反扑。

眼下高都城城墙残破,眼下所能依靠的,自然就是连接高都城周围的山头。

前头工程营拒绝到山下尝试发射石砲之事,魏延自然不会那么快就忘记。

故而现在他干脆就不让工程营靠得太近。

就在魏延安排人手在各个山头构建防御工整的时候,远在北方的太原,刺史别驾李憙步伐匆匆进入刺史府。

人未至邓芝所在之处,他就已经不住地高呼:

“使君,使君!”

邓芝闻言,从房内迎接出来,笑道:

“季和何以如此失态?”

李憙没有回答邓芝的话,不顾失礼至极,直接抓住邓芝的手臂,神色慌张地说道:

“使君,大祸,大祸至矣!”

邓芝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敛去:

“什么大祸?”

李憙虽是降人,但这几年来,其人在公正色,居官正直。

倒是与坚贞简亮,临官忘家的邓芝颇为相得。

此时邓芝听到李憙之言,自然不敢怠慢。

“上党……”

李憙刚说了两个字,然后看了看周围,这才抓着邓芝的手臂,把他向里头带去:

“到里头说话。”

到了屋内,不等坐下,李憙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使君,吾之族内,有人来报,说是上党将有大事发生。”

李憙乃是上党人士,后汉大鸿胪李牷之子,兼之少有高行,在乡里也是有名。

如今听到他这么一说起上党,邓芝就是心头一跳,连忙问道:

“什么大事?”

“听族人说,上党这些日子,有人在暗中联络,欲举反旗,叛汉投贼是也。”

听到这个话,邓芝眉头就是一皱:

“哦?竟有此事?何人带头造反,季和可知?”

李憙摇头:“不知也。听族人说,上党可能已经有豪右家族参与其中。”

他看向邓芝,语气严肃:

“使君,依吾看来,贼人既然敢如此大胆联络各家,想必是已经有所准备,故而只怕举事就在眼前。”

邓芝点头,然后捋了捋胡须:

“季和所言甚是,不过依吾想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吾虽有时看不惯魏文长,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人也算是知兵之人……”

邓芝话未说完,李憙就一拍大腿:

“害!使君,吾所说的大祸之事,正是因为魏文长!”

邓芝一惊:“魏文长怎么了?”

李憙语气急促地说道:

“魏文长不是领兵攻高都城么?听族人说,因为高都久攻不下,现在上党境内的精兵皆尽南调。”

“壶关长子等地,唯有参军郭循领郡兵守之。”

“什么!”邓芝闻言,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地说道,“此不就是关……”

话说一半,顿觉不对,又连忙改口道:“魏文长怎么会做出这等湖涂之事?”

魏文长此时所为,不就是关云长襄樊一战的故事?

此人平日里行事脾气比关云长还过份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事也要跟关云长比?

如果上党仅有内乱,或者没有内乱,只有魏贼来袭。

郭循领郡兵守壶关,只要坚持一些时日。

魏延或领军返回,或派人回援,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怕只怕,上党起了内乱之后,魏贼再从白陉攻之,内外交困之下,郭循领着郡兵,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壶关?

想到这里,邓芝连连摇头:“太冒险了,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李憙跺脚道:

“使君啊,现在不是讨论魏文长为什么要如此做,而是吾等要尽快通知魏文长才是!”

不怪李憙这般着急。

毕竟他的老家,可是在上党啊。

上党真要出了什么事,重落入魏贼之手,那么在上党的姻亲族人,妥妥是要受到牵连的。

“害!”邓芝也是觉得棘手,“上党虽属并州,但现在却是归河东都督府所辖,在事情未明之前,我不好插手。”

上党有人作乱之事还没有公文送来,而且更别说魏贼有可能从白陉攻来,也只不过是猜想中的最坏结果。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有什么理由派兵进入上党?

“如今看来,唯有依季和所言,派出快马,前往高都,通知魏延此事,让他小心后方。”

邓芝没有丝毫迟疑,连忙龙走蛇游,快速修书一封,然后立刻派人送了出去。

派人送了信之后,邓芝还有心情安慰李憙:

“季和不用如此焦虑,吾等既然知道有人欲在上党作乱之事,想来魏文长亦当有耳目通报才是。”

“说不定,还没等我们的快马到达,魏延已经知晓此事了。”

李憙闻言,嘴角一抽。

暗道若是当真如此就好了。

只是使君你难道还不知那魏文长的脾气?

满朝皆与之交恶的事情,连我都知道了。

还能指望他能放下身段,去交好上党地方豪右?

做梦呢!

没有地方豪右的帮忙,魏文长怎么可能像自己这样,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只是事到如今,李憙也知道,再急也没有用。

他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

“听说那参军郭循,颇有才干,又与不少世家交好,只盼他当真如使君所言,能及早发现,及时做出准备才好。”

邓芝听到这个话,顿时就问道:

“季和族人既然能这么快听到风声,为何不直接去向郭循告发?”

李憙苦笑:“使君啊,这等捕风捉影之事,又没有证据,如何告发?那不成诬告了么?”

“而且,那可是河东都督府啊……”

河东都督府的都督是魏延。

而自己能在大汉光复并州之后,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继续担任并州别驾,可是因为中都护的举荐。

中都护与魏文长势同水火,自己真要让族人这么做,岂不是直接往刀口上撞么?

他叹气道:

“使君与我亲近,故而就算是只听我一家之言,也愿意信我。但是河东都督府那边,可就未必。”

邓芝听到些话,有些歉然道: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

“诚如季和所言,上党有人作乱之事,吾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至于上党乱贼与魏贼内外并举之事,就算是吾等之猜测,亦不可不早做准备。”

不过太原北有雁门,南有河东和上党,皆不用担心贼人来袭。

而东面又是太行山,平日里也就是在隘口留有些许守兵。

再加上这几年来,郡内的匈奴胡人大部分已经被迁至雁门,以实边塞。

故而晋阳城内的守兵,也多是郡兵,战力怕是不足。

“季和,你替我走一趟平城,请护鲜卑校尉王将军来晋阳……”

话未说完,邓芝又自己摇头否决了:

“事不宜迟,还是请他到雁门塞一趟。我这边也立刻动身,前往雁门塞,如此一来,少说也能省一些时间。”

李憙连忙拱手:

“谨遵使君命。”

说完,他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出了刺史府。

不过在前往平城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前来报信的族人唤来,吩咐道:

“你现在就立刻回去,告知族中,上党但凡有不对,立刻举家逃至晋阳。”

族人应下后,李憙这翻身上马,向着北边而去。

章节目录 第1212章 调兵 “臣延,恭迎天使!”

太行陉北端,高都城外的汉军营寨门口,魏延领着亲信,正在迎接从西边长安而来的队伍。

刚下车驾的费祎,见此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扶住魏延:

“左骠骑将军乃是国家重臣,又领军在外,为国建功,某此次过来,乃是奉天子之命,前来劳军。”

“左骠骑将军不用如此多礼,请起,快快请起。”

魏延闻言,又大声地说了一句:

“有劳陛下挂念,臣代军中上下将士谢过!”

费祎又宣读了这一次带过来的牲畜肉食与各类物资。

这才在魏延的带领下,进入营中。

魏延性格恶劣,极少有人能与他交往。

如果说硬要找出能与他说话的人,费祎大概就是那极少中的一个。

当年丞相在时,魏延与杨仪水火不相容,每至并坐,必有争论。

魏延一介武夫,嘴皮子功夫自然是比不过杨仪,恼羞成怒之下,就要拔剑欲砍杨仪,吓得杨仪泣涕横集。

这种时候,常常是费祎坐于其间,劝喻二人。

所以这一次宫里派费祎过来,也算是用了心思。

简单地吃过军中的洗尘宴之后,魏延把费祎请入帅帐:

“军中条件简陋,吃食粗陋,还请天使莫怪。”

费祎笑道:

“骠骑将军如此说,那就是太见外了。祎也曾多次随军,如何不知道军中之事?”

两人分主客坐下,费祎按惯例问起军中之事。

魏延一一作答。

费祎又问起战况:

“如今骠骑将军领军伐贼多时,祎斗胆,敢问骠骑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嗯?”魏延看向费祎,眉头皱起,“可是陛下有所吩咐?”

“不是不是,”费祎连忙摆手,“祎出发前,陛下曾有言,说河东诸事,皆由骠骑将军作主。”

“不过嘛,”费祎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顿,“前些日子,吴国那边,派了使者过来,乃是孙权之婿朱据朱子范。”

“哦?”魏延显示出略有兴趣的神色。

虽然与冯明文不和,但魏延也不得不承认,冯明文在骑战方面,有着常人难及的独到之法。

所以对于前来大汉学习骑战之法的朱据,魏延自然也有所耳闻:

“朱据此人,不是已经回了吴地?此次又被派过来了?”

费祎点头:“正是,而且他此次过来,还带了吴帝的密信。”

魏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可是吴魏有变?”

陛下把自己派到了河东,出任河东都督,最初的目的,正是为了配合吴国伐魏之事。

当然,毕竟陛下少有领军上阵,对阵前之事,不甚了解。

所以这一次出兵,就全权交给了自己,怎么打,打成什么样,陛下没有做出任何要求。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魏延好歹也是军中老将,又岂会不知此时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所以他在表面上调兵遣将,搞得声势浩大,除了是给吴国一个交代,还为了能恶心一下中都护府。

准确地说,是为了恶心一下某位姓冯的:

就算你统中外军事又怎么样?老夫只听陛下之命行事,冯家小儿你还没有资格对河东都督府指手画脚。

按约定的时日,吴国应当早就已经北上伐魏了。

所以魏延判断,此时吴国派使者带来了密信,多半是与吴魏之战有关。

费祎拱了拱手:

“骠骑将军高见!那朱据带过来的密信里,乃是请中都护领兵出武关,夹击魏贼。”

“按中都护的看法,此十有八九是陆逊之计,欲以大汉吸引荆州贼军的注意,他好趁机拿下襄阳。”

魏延霍然而起:

“冯明文领兵去了武关?”

“正是。”

魏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他没有重新坐下,而是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

“陆逊在南取襄阳,莫不成此子想要在北夺下宛城?”

“呃,这个,祎倒是不知。”

费祎确实不知道,毕竟中都护府对军国大事做出的判断与决定,在没有公开之前,基本也就宫里知道。

就算是尚书令蒋琬,也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哼,若是陆逊之计,那么领兵攻取襄阳的,多半就是陆逊本人了。”

魏延情商虽低,但对领军之事,却是比费祎要强得多。

他略一思索,便猜出个七七八八,只听得他又是冷笑:

“冯永在北,陆逊在南,魏贼区区半个荆州之地,被这两人夹击,怕是难有善了。”

费祎提起这事,本意不是为了挑拨,没想到这魏延,听到冯明文之名,竟是有如水溅油锅,噼啪不已。

他不由地就是一阵头疼。

“骠骑将军,中都护应陆逊之请,领军出武关,还抽调了潼关的一部分守军。”

“骠骑将军领兵伐贼时日已久,想来将士亦是疲惫,故而中都护府考虑再三,想要让一部分将士,前往潼关休息……”

费祎的话未说完,魏延就是“咄”地一声,喝道:

“费文伟,连你也要欺我耶?什么将士疲惫,分明是有人看到吾久攻高都不下,借机生事,想要削我兵力!”

看到魏延如此,费祎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劝道:

“骠骑将军,潼关乃是关中屏障,潼关不稳则长安不宁。”

“如今潼关兵不满编,骠骑将军又并非是一定要取下高都,与其让将士在这里相扑为戏,还不如派一部分人马前往潼关驻守。”

若非眼前与自己少有能与自己说几句话的费祎,魏延此时说不得已经拔刀赶人了。

但见他挥了挥手,有些怒不可遏:

“冯小子抽了潼关的兵,去建了他自己的功,却要我帮他把潼关的兵补上,这与让我帮他立功有何区别?”

昔日丞相用冯明文而不魏文长,果真是有道理的啊!

宫里欲制衡冯明文,不惜违背了丞相之意,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魏将军!”费祎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你与中都护之间,乃是私怨。”

“难道你要因为私怨而废公事,乃至置天子安危于不顾吗?”

魏延顿时就是一愣。

也不知是因为费祎的话,还是因为费祎的喝斥。

费祎没有等魏延反应过来,继续说道:

“昔宫里决定成立河东都督府,中都护亦曾反对,待骠骑将军决定用兵高都,中都护更是险些要动用中都护府之权罢之。”

“但骠骑将军得到陛下支持,出兵既成事实之后,中都护府却是未在兵粮上为难半分。”

“甚至连工程营都让骠骑将军任意用之,此所以中都护以公事为先,以国事为重是也。”

“如今观骠骑将军,以私怨而阻国事,两相比较,只怕到时世人皆言骠骑将军不如中都护多矣!”

“骠骑将军表面上是争了一口气,然则却是失了人望,此智者不为。”

魏延听了费祎的话,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最终只能是恨恨地一甩手。

换作他人,魏延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反正他和同僚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

但唯独冯明文不行!

他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比较自己和冯明文。

想到这里,魏延只能是极不情愿地咬着牙说道:

“既如此,那就让姜伯约领兵前去。”

“骠骑将军大气……”

“呵呵……”

魏延笑得咬牙切齿。

虽然觉得费祎说得有些道理,但他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中都护府绝对是故意的!

肯定是为了报复当初出兵之事。

可是魏延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费祎是代表着天子过来,由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得到了宫里的同意。

自己得到宫里的支持,冯明文没有办法阻止。

但同样的,中都护府这一次的决定,得到了宫里的同意,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

费祎离开之后,魏延咬了几次牙,犹不能气顺。

大儿子魏昌进来,正好撞到气头上,被他骂了一顿。

“君侯这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事?”

魏昌灰头土脸地出去后没一会,又有一人不怕死地进来。

魏延一看来人,竟是难得地把脾气压了下去:

“郭先生来了?且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魏延亲自举荐的参军,郭循。

魏延虽说是大汉左骠骑将军,但身边却是少有帮忙出谋划策的人,说起来也是有些尴尬。

看看右骠骑冯某人,光是参谋团都有好几个!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以前丞相在时,凡事都有丞相安排,他倒也不需要什么幕僚参军。

没曾想丞相不在了,特别是自己终于可以独自领军的时候,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

身边若是没人帮忙,当真是要忙成一团乱麻。

只是魏延也深知自己的名声,在同僚中当真是恶名远扬。

最可恨的是,一听到是要前来河东都督左助自己,竟少有人愿意答应。

一群匹夫!

幸好啊,幸好遇到了郭循。

郭循本是凉州人士,听说早年本族在当地还是豪族。

谁料到前几年冯某人在兴汉会内部搞肃清的时候,本家牵连其中,被赵三千领着铁骑上门送温暖。

他只是个旁支,倒也不至于送命,但经过那个事情,郭家终究是家道中落,几乎和苍头黔首并列。

郭循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一部分族人到河东这边投靠姻亲。

没曾想来到河东之后,才发现姻亲也是落魄之极。

听说是在河东屯田户暴动的时候,若不是家里有人跑得快,全家就差点被人全部吊死。

这也是为什么郭循要前来投靠魏延的原因。

按他的说法,那就是宁愿死,也不会给冯永出力。

而放眼整个大汉,能与冯永相抗,唯有左骠骑将军一人耳。

一开始为了掩人耳目,他都不敢说自己是凉州人,而是自称是河东人士。

当然,这些事情,郭循都一五一十地跟魏延坦白了。

当时正苦于身边无人帮忙处理事务的魏延,得到郭循,简直就大喜过望。

至于郭循与冯明文之间的恩怨,对魏延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世间没有见过冯明文,却又视其为仇者,不知几何,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郭循此人,不但颇有才干,而且还熟知河东之地。

同时又举荐了好几个不愿投靠冯明文的各家子弟——也有可能是某些世家想要两头投注。

所以郭循的到来,对魏延来说,是雪中送炭亦不为过。

故而魏延不但亲自举荐郭循为自己的参军,甚至在私下里犹以先生称之。

“我听少将军说,君侯遇到了烦心事?”

魏延称郭循为先生,不称参军。

而郭循称魏延为君侯,不称骠骑将军。

可见二人之亲近。

魏延听到郭循的问话,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看到魏延这般神情,郭循有些疑惑:

“军中近来甚是平和,唯有天子派人前来劳军,可谓大事。可这是好事啊,怎么君侯不喜反怒?”

“先生有所不知啊!”魏延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解释道,“天使除了劳军,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哦?”郭循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却不知是何事,能让君侯如此发愁。”

“冯明文受吴国陆逊所邀,兵出武关夹击魏贼,如今已经抽调了一部分潼关兵力。”

“故而中都护府向陛下建议,要调军中一部分兵力,前往潼关防守。”

郭循闻言,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冯明文……”

冯明文不是呆在长安吗?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武关?

喊了某人的字,郭循心如电转,急声劝道:

“君侯万万不可答应啊!冯明文此举,乃是欲让君侯帮其建功耳!”

听到郭循的话,魏延不由地一拍大腿:

“先生实乃吾之知音是也!我初闻此事,亦是有此想法。”

说着,他又有些恼怒起来:

“可恨冯家小儿,竟是说动了陛下,吾又岂敢不从?”

郭循看到魏延如此,心头霍然跳动,试以言挑之:

“君侯,正所谓将在外,君有所不受……”

魏延闻言,脸上露出意动之色,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妥。若是在费文伟到来之前,我若举军攻高都,尚还能这么说。”

“但费文伟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我若是再如此,那就是有刻意之嫌。”

“且潼关关系长安安危,如何能儿戏?”

郭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叹息道:

“只是如此一来,君侯出任河东都督,逼冯明文让步之势,恐尽失矣!”

“况冯明文深谋远虑,陆逊智略过人。二人夹击荆州,天下何人能当之?”

“到时若是冯明文立功,非但要反压君侯一头,甚至恐有人要笑君侯为冯明文所用耳。”

魏延发出一声闷哼。

想想如果郭循所言,当真成了事实,那岂不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他左想右想,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于是下意识地向郭循问道:

“那依先生之见,吾当如何才好?”

郭循微微一笑……

章节目录 第1213章 破关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高都城进行军事冒险的魏延,成功地让大河以西的并州各地,被迫跟着转动起来。

而并州其他地方的转动,仅仅不过是开始。

这个事情的影响,正在悄无声息地向着长安,乃至大汉各地蔓延。

只待一个导火索,就会在大汉掀起轩然大波。

而这个导火索,正是掌握在郭循手里。

延熙四年的六月底,已经进入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弯月如弦,繁星满天。

白天里的酷热已经消退,但城墙仍是散发出阵阵的余热。

幸好有时不时吹过的夜风,让人感觉到些许凉爽。

“郭参军?”

壶关城头的汉军队率,看到郭循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前来轮岗,连忙上前迎接。

“辛苦了,带着你的人,下去休息吧。”

对着队率点头示意。

汉军队率抱拳称喏。

前些日子,骠骑将军调走了大部分守城的将士。

不过幸好有郭参军又征调一批郡兵前来补上。

为了让这些郡兵更快地熟悉壶关各处,郭参军又把留守的数百将士打散成十队,每队带着一批郡兵巡逻守城。

这些日子以来,大伙也算是渐渐习惯了。

只是在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的时候,领头的汉军队率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队伍,“咦“了一声:

“郭参军,这,今夜怎么没有领队的人?”

“哦,”郭循一拍脑袋,自失一笑,“我都忘记说了,这些日子天气太热,大伙又要带新来的士卒,都比较辛苦。”

“所以我又让乡老们送了些酒食过来犒劳一下大家。”

郭循指了指城内,说道:

“快去吧,你们可是最后一队了,去晚了,到时候可要被他们吃完了。”

“这……”汉军队率有些迟疑,“合适吗?”

郭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在值守的时候让你们吃喝。”

“今晚的领队,我都让他们休息了。放心,今晚由我亲自带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到郭参军这么一说,队率这才放下心来,面带感激之色:

“有劳郭参军了!”

实话实说,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有些累。

因为大部分人都被调走了,守卫上党咽喉之地的兵力大为不足,大伙基本都是绷得紧紧的。

再加上还要带这些郡兵,更是让人觉得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壶关一直风平浪静,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伙这才算是有些放松下来。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郭循手臂一挥,极为大气地说道,“这是在犒劳大伙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快去吧!”

队率再一抱拳,正待转身离去,突然郭循所带过来的队伍里,传来“锵”、“当啷”的声音。

引得队率转头看去,原来是郭循带来的郡兵中,有人拿不稳兵器,掉到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郡兵,连忙弯下腰去,想要拾起兵器。

谁料到才刚刚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还没等他直起身子,手里的兵器又再次掉落。

“当啷!”

队率有些疑惑地转向郭循:

“郭参军,这……”

郭循脸色的微微一变,幸好有夜色的掩护,让十余步开外的队率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

“无妨,无妨,郡兵嘛,自然不可能比得过你们这等精兵,偶有失手,也是正常。”

队率仍是有些不太放心:

“要不我回去后,还是让他们过来一趟吧?”

“不用不用!”郭循勐然提高了声线,不过他很快就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今天答应了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

“如果又改变了主意,让他们过来值守,任谁心里都有会不高兴。”

“放心吧,我会注意看着这些人的。行了,快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郭循说到这里,半开玩笑般地说道:

“若是你不放心,回去后告诉他们,今晚莫要睡得太死,随时注意警报就好。”

“这些郡兵,以后也是要进入军中的,此时正好让他们锻炼一番。”

大汉的兵役,一共有四年。

一年在本郡戍守,这就是郡兵,同时接受正规军事训练。

剩下的三年要调入中央军,参与对外作战。

这四年是强制兵役,是没有正式军饷的。

四年后,是继续呆在军中领军饷,还是回乡,就要看朝廷的安排。

所以郭循说要让这些郡兵锻炼一番,倒也算是一番正当理由。

看到郭参军态度如此坚决,队率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人下了城墙。

毕竟是郭参军亲自带军呢,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这队汉军最后一人消失在城头,郭循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失手掉落兵器的郡兵的,目光冷峻而凶狠。

只见郭循压低了声音:

“若今夜之事,当真因你而出了问题,到时候妻小父母皆会受到牵连。”

他说着,又看向众人:

“汝等亦是一样。”

说完这句,大概是看到众人之中,有人太过紧张,然后他又放缓了声音:

“但如果成功,那就大不一样,汝等皆因此而受功,家中妻小父母这辈子便不用吃穿用度。”

“孰重孰轻,你们心里当是有个决断才是。”

看到前面的几人,眼中闪着光,神色越发坚定起来,郭循这才满意点点头。

这些人,除了有十来人是大魏那边悄悄派过来的细作。

剩下的,有一部分是河东世家的人——他们在几年前的那一场叛乱中,不仅仅失去了土地和家产,还失去了家人。

而最后一部分,则是当地某些世家的家生子。

也幸亏是上党世家的家生子,若换成河东的,郭循可不敢用。

河东那边一直在给那些贱民分田地,收买的代价太高了。

上党这边就好多了。

特别是都督府成立以后,所谓“摊丁入亩”恶政,在上党自然而然就推行不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

魏延在朝中受同僚所恶,没有足够的帮手。

而到了地方,他又不愿意接受,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喊冯贼为山长的那些学生。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循要感谢魏延,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巨大的机会。

可惜,魏延不是大魏的人。

不过眼下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郭循收敛起心神,开始安排今晚的值守。

夜色渐渐地越发浓重起来。

进入了深夜以后,壶关城墙后面,开始变得万籁俱寂,再没有一丝声息。

就连城头上,亦是一片寂静。

时间拖得越久,郭循就越是显得焦虑不安。

大概是觉得太过郁热闷人,他干脆走出角楼,来到城墙上,向着城外眺望。

可是夜的黑幕遮盖住了一切,除壶关外面的崇山峻岭,还能显现出黑黝黝的轮廓。

山上的林木都被已经被隐藏在黑色里,更别说能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人影。

唯有下边的城门,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除此之外,郭循就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略有急促的喘息声。

抬头看看满天繁星,郭循嘴里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但似乎也没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关城外最近的山岭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火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火光有些微弱,但在郭循眼里,却是耀眼如明月!

“来……”

他刚失声喊了一个字,突然又紧紧地咬住舌头。

勐地转过身来,一阵风似地跑回角楼。

“来了!”

一直在角楼里呆着的十来人,看到郭循冲进来,再说出这两个字,顿时皆是勐地站起来。

“来了?”

“来了!”

郭循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乃至兴奋到有些扭曲。

“快,快做准备。”

不知预演了多少遍,这些人立刻动身。

“你带着人去城门,听到城上的信号,就立刻升起绞盘!”

“你,带着人路口堵着,以防有贼人冲过来!”

“还有,这些吊篮,以防万一……”

城墙上的郡兵,也很快被惊动,变得有些喧闹起来。

“噤声!不许喧哗,免得惊动了城里的人!”

郭循跟着过来,吩咐道:

“让他们都把枚都衔上!谁敢掉落者,按军法处置!”

这一下,除了魏军细作低低的呵斥声,再加上偶有兵器的轻微撞击声,再无其它声音。

安排完这一切,郭循又回到城头,让人点起三个火把,用力来回晃动。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紧紧地盯着黑漆漆的城下。

此时的郭循,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缓慢得有如没有任何流动。

当他只觉得这一夜有如渡完的时候,城下终于又出现了三个火光晃了晃。

这个时候,郭循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连声叫唤道:

“快快快!”

城头的火把回应之后,又向城内的城门处发出信号。

绞盘开始咯咯作响。

“汪汪汪!”

“呜,汪汪汪……”

守在城门口的警犬,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不对劲,还是听到了城门外的异响。

它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向城门内的人发出警告声。

很快,城门栓着的十余只警犬皆狂吠不止。

它们的叫声,甚至引起了远处的城内看家狗的连锁反应。

“吵死了!让它们闭上嘴,不然就要惊醒后面的贼子了!”

正在带着人绞动城门绞盘的魏军细作不耐烦地吩咐道。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狗叫声被压下去了几息,然后又开始狂吠起来。

“入它阿母的!”

领头的人忍不住地骂了一声。

不过他也就只能嘴上骂,因为此时的城门,已经发了刺耳的磨牙似的声音。

早在外面等候不及的魏军,在城门拉起刚能进出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挤进来。

“点起火把!”

领头的魏军将军直接吩咐。

城门继续被拉起,越来越多的魏军不断地涌入关内。

火把也不断地被点起,很快,城门外明亮如白昼。

魏军喧闹声和狗叫声,混成一片,让城门变得热闹起来。

领头的魏将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被栓住的警犬,看到它们呲着牙对着这边狂吠,直接抽出刀上前。

“唰!”

一个狗头被斩下。

剩下的警犬一下子就如同被扼住喉咙,只敢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只是先前警犬反常的叫声,终是惊动了远处的汉军营地。

“怎么回事?”

一个队率睡得浅,他有些迷湖地起身,来到营地空旷处,看向城门方向。

“不知。”

营地值守的哨卫队长亦是有些疑惑。

“叫了多久?”

“有好一会了。”

“城上没有派人过来吗?”

“没有。”

“那应该没事?”

说这个话的时候,队率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

今晚是郭参军亲自带队,郡兵就算是再怎么不行,真遇到了事情,总不可能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

可是那些狗叫声是怎么回事?

城门的那些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可是军中专用……

正在疑惑间,城门的狗叫声忽然就断了。

再侧耳倾听一下,确实没有听到城门那边的狗叫声,队率松了一口气:

“看来确实是没什么事……”

这时,负责在箭楼上值守的哨卫小跑过来:

“城门好像出事了!”

“什么?”

“城门那边,似乎有人在城门聚集,还有火光!”

“真出事了?”

“快,派人去把人叫起来,过去看看!”

……

“太傅,城门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住了。”

一直等在城外的司马懿,听到这个话,开怀大笑:

“好好好!走,入城!”

郭循在魏军入城后,已经下了城墙,早在门内等候。

“孝先,汝立大功矣!”

司马懿才刚一入城,就翻身下马,快走上前,不等郭循开口说话,就已经紧紧地把住他的双臂:

“不世之功,你这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啊,孝先!”

郭循看到司马懿,不禁又惊又喜:

“太傅居然亲自领军前来?!实是太过冒险了!”

司马懿哈哈一笑:

“比起孝先亲入贼穴,吾是一点也不称不上冒险啊!”

说着,又用力地拍了拍郭循的臂膀。

能让老谋深算的司马懿做出这些举动,可见他的激动。

这时,有人前来禀报:“太傅,城门险要皆已被吾等控制!”

“哦?竟是如此顺利?”

司马懿有些意外:

“没有人反抗吗?”

郭循失笑道:

“太傅,关内的贼军,今夜早已被吾用计调走矣。”

“好好好!”

司马懿连声称赞,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不知孝先把他们调至何处?”

“此时怕是正在营地里酣睡吧。”

两人又是哈哈大笑。

“听到了吗?”司马懿看向旁边的郭淮,“郭将军,立刻点齐兵马……”

话未说完,前方喧闹声骤起。

有郡兵踉踉跄跄奔过来:

“不好啦,贼军,有贼军向这边过来了,他们要硬闯路口,我们拦不住……”

郭循闻言,顿时就是一惊。

而司马懿却是神色不变,澹然一笑:

“正好,免得将士们过去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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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14章 攻取上党 能在夜里挑选出来,用作袭城的魏军,无一不是精锐。

不但人数是数倍于汉军,而且又是有备对无备,且还有熟悉关内情况的内应带队。

前来查看情况的汉军,才发觉到城门有异,就被从郡兵后面冲过来的魏军乱刀砍死。

不过相比于营地里的汉军,他们还算是幸运,毕竟能死得明白。

营地里的汉军,不少人喝了酒,虽然不算多,但正好助其入眠。

当营地值守的岗哨看到营外有人举着火把乱晃,压根还没有想到魏军已经入城。

“什么人?”

“快,快去通知所有人,城外似有敌军,想要在夜里攻城!”

虽然举着火把,但离得有些远,仅能看到外头那些人是穿着郡兵的衣服。

听到外头的乱糟糟的话语,岗哨心头一紧,不过仍能牢记自己的职责:

“领头的是谁?”

“是我!”

郭循站了出来,对着营地喊道,“快打开营门,让所有人都起来!”

“原来是郭参军。”

看到郭循,岗哨队率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把营门打开,同时又问道:

“城外有贼子,郭参军怎么会在这里……”

话说到一半,队率立刻就反应过来,郭参军在这里,怎么让人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蓬!”

从郡兵里射出一支箭失,接着响起一个骂声:

“屁话真多!”

箭失又快又狠,再加上距离极近。

“唰!”

大半直没入队率的脖子。

“呃……”

队率双手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他嗬嗬几声,不可置信地看向营外的人群。

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朝夕相对的同袍,会突然对自己下如此毒手。

与此同时,“杀!”营外的人在营门刚打开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亮出了兵器。

同时把外面的郡兵衣服一扯,露出了里面闪亮的衣甲。

“魏贼!”

有反应快的岗哨刚惊叫一声,几支箭失就已经同时穿透了他的身子。

魏军中有人咂了咂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重弩,啧啧有声:

“这弩果然厉害!”

“听说还是从西贼那边传过来的。”

旁边的人一边把弩倒置在地,同时用脚踏住弩顶的环,臂力配合腰力,给弩重新上弦,一边说道:

“谁能想到,这西贼竟还有此等利器。”

上好弦后,他举起弩,目光灼灼地看向汉军的营地内,重新寻找有价值的目标。

尖锐的竹哨声终于在汉军营地里响起。

藏在暗处的暗哨及时发出了警报。

这个警报,同时也让暗哨暴露了自己。

“那里!”

汉军暗哨知道从藏身处跑向远处,同时再次用尽全力,吹响了第二次警报。

“蓬!”

躲过了第一支,第二支……

但地形的阻碍和魏军的拦截,没有办躲过四支第五支。

暗哨终于被身后强劲的箭失追上。

可惜的是,暗哨用性命换来的富贵警报,不过是徒劳无功,已经没有办法扭转关城内的战局。

不少从半夜的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汉军,脑袋仍是有些迷湖,酒意没有完全散去,让他们的反应比往常更加迟钝。

“出了什么事?”

“贼子,死来!”

刀光闪过,血线在明灭不定的夜色中飙到半空,然后变成血雾。

也有人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而起:

“你们是何人!”

有人狞笑:“大魏王师,前来灭贼!”

“魏贼?!”

“你才是贼子!”

营地内一阵兵慌马乱,惨呼声不止。

偶尔某处有兵刃交击与呼喝声响起,但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一个多时辰过后,关城的混乱开始渐渐平息。

幸存下来的汉军皆被押送到校场,狼狈不堪、衣甲不整的汉军校尉,看到站在魏军那里的郭循,犹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郭参军?!是你?为什么?”

郭循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地讥诮之色。

还没等他回答,原本被迫垂着弯腰的汉军校尉,勐地站直了身子,情绪极为激动:

“郭参军,魏将军待你不薄,如此信重于你,你……”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后面的魏军扑上来,把他死死按住。

汉军校尉不断地挣扎着,拼着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脸从地上仰起来,死死地盯着郭循: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循呵呵一笑,然后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站立不稳,弯腰蹲到汉军校尉面前。

他一边笑着,一边抹着眼泪:

“什么叫待我不薄?我郭循,本就是大魏国戚,不惜委身甘为细作,你道是为什么了什么?”

能听到这个话的汉军降卒,皆是不顾魏军的呵斥,抬头看过来。

汉军校尉已经是目光呆滞,不顾张着的嘴,吸进了不少尘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可是魏将军亲自举荐的都督府参军啊!

听说魏将军初任都督府时,此人还给魏将军助益良多……

看着这些汉军降卒呆若木鸡、迷茫无比的目光和神色,信念在一瞬间崩塌的模样,郭循仿佛非常享受。

不过他仍是没有打算放过这些降卒:

“要怪,就怪魏延太过愚蠢,若不然,吾又如何能如此轻易为大魏赚得险关?哈哈……”

看着笑得几近疯癫的郭循,有些汉军降卒眼中流露露出愤怒而屈辱的目光。

“逆贼!”

有人大喊一声,就想冲出来。

“哧啦!”

血腥味开始在校场弥漫。

“孝先,欺负这些降卒,有失你的身份。”

司马懿看到郭循终于发泄了一阵情绪,走过来劝道:

“再说了,他们不过是些粗鄙走卒,你说得再多,他们亦是难以理解你心中之苦。”

郭循听到司马懿的话,自失一笑,抹去眼泪,点头道:

“太傅说得对,是我失态了,与他们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他长吐出一口气,说道:

“只是这些年来,我含垢忍辱,屈身于贼,郁结于心,如今一朝立功,不能自已,倒是让太傅见笑了。”

司马懿摇头笑道:

“人非草木,岂曰无情?孝先之举,可与苏武并称矣!苏武归国后,犹思与匈奴妇人所生之子,以金帛赎之。”

“孝先不过一时不能自已,何来见笑之说?”

说着,司马懿看向身后的城墙。

此时已是临近天明,夜色渐澹。

壶关雄伟的轮廓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若是没有孝先,此上党门户,吾岂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易纳于掌中?”

郭循到司马懿的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大是熨帖。

不过想到今日过后,自己的名字,将会与壶关绑定到一起,响彻关中与中原。

他又忍不住地有些气荡胸膛:

“此非全吾之功也,亦有魏延之助啊!”

“哈哈哈!”

这个话说得,让司马懿都忍不住地跟着大笑起来。

“魏延此人,勇则勇矣,然则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焉知为帅之道?”

说起这个,司马懿的语气就不禁有些感叹:

“吾观西贼,犹如有那些得一时之幸,骤然暴富之徒罢了,空有浮财,却乏底蕴。”

“魏延不过是刘备一部曲,以勇立功,得封侯爵。”

“他以为他镇守汉中多年拒大魏天威,就能镇守中原之地,殊不知汉中与中原相差何其大也?”

当年刘备与武皇帝争汉中前后,汉中之民,早就被武皇帝迁走,只给刘备留下一个白地。

魏延只须领军守住汉中各关口即可。

但河东上党等地能一样吗?

三河之地,这些年来,唯以河东所经战乱最少,人口与世家最多。

上党之地,四周封闭,俯瞰中原,又没有经过冯贼的清洗,地方豪族,关系盘根错节。

魏延真就以为镇守这两处地方,和镇守汉中一样呢?

郭循点头,大以为然,然后又嘲笑道:

“魏延一介武夫,性情矜高,不知己短,无根无基,竟欲与冯贼一争高下,何其狂妄?”

“想那刘氏,却也不知量才任用,见识短浅,居然强行想要让魏延制衡冯贼,委实可笑,可笑!”

“孝先此言甚是!”

司马懿大是赞同,然后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与曹爽之间。

让臣子之间相互制衡,大概就是帝王的本能吧。

司马懿的语气略有叹息:

“按此说,西贼刘氏,与大魏相比,亦不过是骤富之户,何以能与世家大族相比?”

“故而运祚当不长久才是,可惜啊,偏偏彼前有诸葛亮辅左,后有冯永翼赞。”

“此二者,皆是当世奇才,又同出山门,身世尊贵。唉,刘氏何其好命也!”

提起冯永,郭循闷哼一声,没有接口。

他对魏延所说的身世,确实是真的,没有假话。

但还有一部分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

那就是他与曹叡之妃郭夫人,乃是同出西平郭家。

西平郭家,世代为西平大族,可是这些年来,命运却是悲惨不已。

黄初年间,就曾参与反对曹魏的叛乱而受到牵连,郭氏也因此被收入宫中。

曹叡登基后,不立正妃虞氏为后,反立妾室毛氏为后。

虞氏怀恨在心,为夺毛氏之宠,特意挑选了年少貌美郭氏送至曹叡跟前。

曹叡果然渐渐地对毛皇后不感兴趣,开始宠爱起郭氏。

郭家也因此重新兴起。

哪知没过多久,西贼在夺取陇右之后,又再取陇西西平等郡。

曹真图谋重夺陇右,郭家于是在西平作乱响应,哪知萧关一战,却成就了冯某人的名将之名。

萧关之战后,西平郭家自然逃不了清算。

至于第三次,则是冯某人在兴汉会内部进行肃反,西平郭家的嫡系一脉,再次参与其中。

正所谓可一不可再,郭家嫡系,终于被赵三千灭门。

郭循作为幸存者,已是把季汉恨到骨子里,又怎么可能会为季汉效力?

所以他一听到姓冯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司马懿知其心中所想,看到郭循的神色,很是识趣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转移话题道:

“孝先这一次,也算是给刘氏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这天下,乃是吾等世家大族的天下。”

“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刘氏就算是靠着那些武夫贱民猖獗一时,亦不能长久是也。”

“假以时日,刘氏终会知晓,轻易屠戮吾等世家大族,乃是逆天而行事,到时候也能给孝先出一口恶气。”

郭循苦笑:

“太傅,这刘氏如何,乃是像太傅诸公这等谋划天下大事之人应该想要做的事。”

“而我,”郭循指了指自己,“只是想要兴我郭氏。”

“放心吧。”司马懿安慰道,“今日之后,孝先大名,必会震动许昌。”

“到时曹爽,就算是再怎么被台中三狗等人蒙蔽,也应该知道郭家乃是大魏忠烈。”

“呵!”提起许昌,郭循却是冷笑,“曹爽等人,连太后都敢软禁,吾却是已经对彼不抱任何希望了。”

当年郭夫人得宠之后,曹叡开始越发地厌恶起毛皇后来。

最后在病重之时,曹叡干脆以毛皇后打听自己病情为借口,将毛皇后诛杀。

按历史走向,曹叡应该会立郭夫人为后。

可惜的是,因为某只土鳖的乱入,胡乱篡改历史。

曹叡在死前,为了拉拢河内虞氏,想要在同为河内世家的司马家背后插根刺,立了原本的正妃虞贵妃为后。

这个安排本来是极好的。

奈何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大将军曹爽,为了独揽大权,防止虞氏以皇太后之名干涉自己专权,逼迫虞氏迁往他宫,软禁起来。

而郭氏也因为与虞氏的关系,受到牵连。

虞氏好歹也是皇太后,曹爽不敢如何。

郭氏不过是夫人,如何能被曹爽放在眼里?

毕竟曹爽可是连曹叡所留下来的才人都敢睡,甚至还挑了好些个到自己府中。

郭氏的下场,就是被下放到冷宫,粗衣澹饭度日。

曹爽的智熄操作,再加上司马太傅稍一拉拢,虞家和郭家,自然就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洛阳的怀抱。

郭循看向司马懿,正色道:

“若有一日,太傅能罢朝中小人,正本清源,重振朝纲,循愿附骥尾!”

司马懿闻言,目光一闪,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作答:

“眼下之重,乃是平定上党,以卫河洛,震慑西贼,孝先之言,日后得空再细细商量才是。”

郭循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太傅的顾虑,识趣地不再往下说,而是提议道:

“上党之地,以壶关、长子为要。今壶关已太傅之后,当趁贼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赶快收取长子才是。”

司马懿点头:“孝先所言甚是。来人!”

“太傅?”

“传令,让将士们原地休息至天亮,待吃过早食,立刻顺着浊漳水南下,收复长子!”

“喏!”

郭循笑道:

“长子与壶关有水相通,行军甚易,入太傅之手必矣!长子一定,魏延后路被断,唯有西窜,到时上党皆复大魏所有。”

“恭喜太傅!”

司马懿哈哈大笑,执郭循之手:“此乃孝先之功,非吾之功!”

章节目录 第1215章 风声鹤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15章风声鹤唳草桥关对面,丹水西岸。

盛夏的天气,极是炎热。

幸好大军是驻扎于丹水边上,两边又有群山,暑气倒是不重。

唯一可虑的,就是山里蚊虫极多。

即便是点了艾草等物,仍有不怕死的蚊虫冲过来叮人。

一个不小心,身上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红包。

“叭!”

坐凉棚底下钓鱼的冯都护,伸手一拍脖子,一只大蚊子就被拍死在掌心,血迹绽开,有如一朵小红花。

挠了挠脖子被叮咬的地方,冯都护继续端坐不动。

钓鱼老岂会因为区区蚊虫而退缩?

不过今天似乎注定要让冯都护不能安心钓鱼,很快,他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君侯,有人说是从并州送了急信过来!”

“嗯?”冯都护心头顿时就是一惊,立刻转过头去,“并州送过来的急信?”

目光掠过亲卫,看向护卫圈外,但见一个绑着绑腿,窄袖紧袍的汉子正站在那里。

兴汉会的人?

准确地说,是东风快递。

冯都护眉头一挑,不是公文,而是私信?

用东风快递专用急件通道送信,而且还是送到自己手上,写信人很有想法啊!

这不就是加了小马的qq,然后半夜去人家的农场偷菜?

看到不是并州送过来的公文急件,冯都护的心情这才又放松了下来。

比起事关并州军情的公文急件,再急的私人信件,对于冯都护来说,都不算急。

“让他过来吧。”

“喏!”

汉子得了允许,小跑到冯都护面前,深深地一躬身,恭声道:

“朱六拜见君侯。”

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穷苦人出身。

“军中退下来的?”

听到这个话,刚站直身子的朱六脸上立刻满面红光:

“禀君侯,正是,小人建兴七年从南乡入了军伍。”

“这些年来,萧关、凉州、并州这些大仗,小人都有参与,朝廷前年改了军制,小人这才从军中退了出来。”

冯都护现在的身份,有很多个。

这也导致了不同的人,对他的称呼各有不同。

称“山长”的,这个不用问,都是学院出来的学生,而且是以早年的学生为最。

而称“君侯”的,那基本都是跟随冯都护的老人,才有资格这么叫。

就算是孟琰这样的,也要差点意思。

这还是看在他的兄长孟获的面子上,准确的地说,是看在花鬘的面子上。

孟琰这才敢在私下里叫君侯。

而外人,基本都是叫“中都护”。

至于公开称呼“右骠骑将军”的人,不是想要寻死,就是像魏延这种,想要跟冯某人对着干。

中都护之职,位高权重,比起右骠骑将军,不知威风了多少。

你叫右骠骑将军,故意将冯某人置于魏延之下,不是故意找事是什么?

当然,若在正式场合,或者说谈及正事,大伙自然多是以中都护称之。

所以眼前这个汉子对冯都护的称呼,就很是直接地就表明了他的身份。

冯都护一听到对方的自述,立刻来了兴趣,“哦?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退下来的?”

这等精锐老卒,若非迫不得已,军中基本是不会放走的。

再说了,大汉现在财政良好,军中待遇也算丰厚。

而且以眼下的世道,想要跨越阶层,军中立功,是最快的途径。

就算是不能立下大功,在军中呆得久了,累积些小功,也能惠及家中的父母妻儿。

所以多年征战下来的老兵,大多也都愿意呆在军中。

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南乡子弟,那可是冯都护嫡系中最忠诚的嫡系。

朱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跟随镇东将军强渡大河的时候,被贼人射中了胸口落水,后面立功心切,不愿后退,没想到又被贼子在胁下开了一个口子。”

说到这里,朱六叹了一口气:

“战后医工说我失血过多,差点没了性命,再加上落水时又被水浸到了伤口,说什么感染啥的。”

“反正最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却是不行了,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

冯都护闻言,连忙肃然起敬,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退下来也挺好的,毕竟为国征战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听到冯都护的话,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偌大个汉子,眼眶竟是一下子就有些发热。

只见他站直了身子,大声道:

“回君侯,不辛苦!只要家中父母妻儿都过上了好日子,小人就是再辛苦也值得!”

“小人在军伍的时候,就有幸得到君侯的教谕:吾等杀贼,是为了亲人,是为了后世子孙不再受贼人所迫。”

“是为了让他们能一直过上好日子!小人从来不敢忘记。”

“好好好!”冯都护点头,“那现在家中过上好日子了吗?”

“禀君侯,他们过得很好,小人也过得很好,吃得饱,穿得暖,分到了田地,孩子还能上学堂,小人,小人……”

说不下去了,开始抹眼泪。

“这一趟,本是不用小人亲自送过来的,可是得知是给君侯送信,所有人都想要抢着过来。”

“小人把那些家伙都打趴下了,这才抢到了这个差事,就是想能见一见君侯。”

朴实无华的话,让原本只是随口跟老兵闲聊两句,以示平易近人的冯都护,突然感到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朴实无华的百姓,他们只要求能吃得饱,穿得暖,家里一些田地。

如果孩子还能学到学问,那就是他们拼了命,即使是付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什么宏图霸业,什么争权夺利,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他们只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但正是这些想要过自己小日子的百姓,才是不断推动历史前进的主力。

英雄们的宏图霸业,无一不是无数百姓铸就而成。

冯都护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手放到朱六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住,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回去,告诉他们,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一定会尽我所能,让大伙的好日子一直过下去!”

朱六听到这个话,眼中放出光来,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只见他解开腰带,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个油布包着的信件,恭敬地用双手送到冯都护面前:

“君侯,这是你的信。”

冯都护点头,亲手接了过去。

朱六胡乱地再把衣带系好,又对着冯都护深深地躬身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君侯是国之柱石,不知有多少国家大事要处理。

自己能跟君侯说上这么多话,已经是祖坟冒烟。

做人要知足,更要知进退。

再这样浪费君侯的时间,怕是就要成为罪人了。

把油包布打开,露出里面的信件,冯都护才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怎么是伯松兄长的来信?

这个时候,伯松怎么会用东风快递送信?而且还是急信?

冯都护心里微微一沉,感觉自己最初的想法似乎有些错误。

莫不成并州当真出了什么事?

打开信件,快速地浏览一遍,冯都护原本轻松的面容变得有些沉郁起来。

他慢慢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又仔细地把信重新读了一遍。

然后收起信,目光看向水面,面色已是变得阴沉。

呆坐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说道:

“来人。”

“君侯?”

“取纸笔过来。”

“喏。”

亲卫很快按照吩咐,搬来一个小桉几,然后摆好笔墨纸砚。

冯都护跪坐到小桉几前,执笔龙飞凤舞,很快写好了信,又以最快的速度把信件用封泥封好。

最后说道:

“取鸡毛来。”

鸡毛信,还是红色鸡毛信,代表着最紧急的重要事情。

“你亲自带着你这队人马,立刻赶回长安,把这个信交到夫人手上。”

冯都护把信交到亲卫队长手上,面色严肃,“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夫人。”

亲卫队长看了冯都护一眼,再没有听到下面的吩咐,不得不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

“君侯,哪位夫人?”

冯都护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说道:“左夫人!镇东将军!”

“喏!”

亲卫队长应下,再用方才的油布包好,小心地藏好,这才转身出去,招呼自己所率的队伍。

不一会儿,十来骑卷起烟尘,逆着丹水而上,向着长安方向驰去。

而冯都护,则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中没有焦距,不知在想着什么。

鱼漂不断地沉浮,他手里的鱼杆却是纹丝不动。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君侯?”

冯都护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何事?”

“句将军和孟将军求见。”

“让他们过来吧。”

句扶与孟琰两人一脸兴奋地过来:“拜见君侯。”

“嗯,什么事?”

“君侯,军中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正式发起进攻!”

“渡水?”

“正是!”

冯都护漫不经心地又是“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

“两位将军,渡水之事,暂时先缓一缓,再等些时日。”

句扶和孟琰一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冯都护:

“君侯,这是为何?”

将士们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怎么事到临头,反而要缓一缓了呢?

“事情有变。”

看到鱼漂一直没有动静,冯都护提起鱼杆,饵早被吃完了。

晦气!

居然是空杆!

慢吞吞地重新给鱼钩上饵,冯都护慢吞吞地说道:

“我怀疑有人想要坑大汉,但我又没有证据……”

句扶孟琰:???

什么坑?

把鱼线甩出去,冯都护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

“造好的石砲可以往对面砸了,让他们把数据记录好,剩下的事情,除了不发起渡水,一切都按计划不变。”

句扶和孟琰满头雾水领命退下。

吩咐完毕,冯都护这才发现好像又有鱼咬钩了。

哪知一提起来,发现又是空杆。

他略有烦躁地把鱼杆一扔,站起身来,定定望向对岸的草桥关,目光幽幽,脸色阴晴不定。

“来人!”

“君侯?”

“立刻派人,前去蜀地,通知锦城、江州、永安等地,只要是事关荆州的消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长安。”

“喏!”

……

并州,太原。

从平城领军入塞的王平,在晋阳城整军完毕,派出的前军才刚刚到达祁县。

谁料到邓芝后脚就再次追了过来:

“王将军,上党出事了!”

邓芝脸色惶惶,连衣衫都有些凌乱,可见这一路骑马追过来,极为匆忙。

“使君这是?”

王平一看邓芝这般模样,大吃一惊,“怎么这番模样?”

“上党出事了,出了大事,魏贼,已经攻陷了壶关!”

邓芝翻身下马,拉住王平的马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路拼命追过来,也算是拼了邓芝这条老命了。

毕竟他已经是六十有三的老人,可不是年富力壮的时候。

“什么?”

王平大吃一惊,连忙滚下马来:

“怎么会这样?壶关……不是说壶关雄伟险要吗?”

邓芝喘着气,天气太热,骑马狂奔过来,喉咙早就已经干了。

他扶着老腰,挥了挥手:

“季和,你来说!”

李憙连忙上前,解释道:

“王将军,上党守将郭循,乃是魏贼细作,他与司马懿早就联系,正是他领人在夜里开关迎贼。”

“这才让司马懿轻而易举叩关而入。听说司马懿袭取壶关后,又派人攻取长子。”

“长子兵力空虚,同样是不战而降。上党大部,皆已落入贼从之手。”

“据某从上党逃出来的族人所报,司马懿在攻取长子的同样,还派了人领军北上,极有可能是想要奔袭晋阳!”

王平一听,大惊失色:“此话当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邓芝终于缓过气来,接口道:

“王将军,吾等屯兵祁县,以备上党有变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得做出变通才行!”

屯兵祁县,虽然也有防备魏贼万一攻入上党的准备。

但那只是万一,其实在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大相信魏贼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走这一步,最主要的还是,祁县离进入上党的关口最近,既可以屯兵,又方便就食。

毕竟魏延可是军中难得的勐将,领军多年,怎么可能犯傻?

事实证明,此人不是傻,是蠢!

太蠢了!

简直就是被司马懿玩弄于掌股之中。

虽然上党那边还正式的消息传过来,但邓芝心里明白,这个事情,就算是只有五分真的,那也得当作十分真的来对待。

作为跟随丞相参加第一次北伐的老人,邓芝非常清楚:

司马懿此人,带兵极有一套,绝不可掉以轻心。

你以为他会一个月后才到,说不定八天后就兵临城下了。

“王将军,此时已经不能再去祁县了,当直接前去大谷!”

邓芝继续说道,“那里是从上党进入太原的主要通道,请王将军务必要守住了!”

“否则的话,魏贼一旦进入太原,则并州将不再为大汉所有!”

大谷之所以叫大谷,正是因为那里有一条连通太原与上党的大山谷。

祁县离大谷,不过六十来里,行军快一些,一日可至。

王平不敢怠慢:

“某这便立刻领军前往!”

“好,那便有劳王将军。”邓芝一抱拳,“我这就立刻调集晋阳和祁县的粮草,紧随大军之后。”

说完,邓芝连忙派李憙前往祁县,自己则是又快马加鞭,赶回晋阳。

他不但要调集粮草,而且还要动员郡兵。

只要上党有真正消息传来,他就立刻征调郡兵,前往支援。

作为并州刺史,他不但要在后方支援王平,阻挡魏贼进入太原。

同时他还要想办法挤出一些兵力,前往晋阳东面的井陉,加大防守力度,免得贼人从常山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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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16章 迟了 就在上党北边的太原郡风声鹤唳,就连远在草桥关的冯某人都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的时候。

已经在高都城整军完毕的魏延,看着扼守着太行陉最要害之处的天井关,有些忍不住地蠢蠢欲动。

他有些想要试一试司马师,究竟是不是个只会仗着司马懿荫庇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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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服冯某人,但魏延还是得承认,在侦测贼人消息这方面,冯某人还是有一套的。

司马懿据洛阳,与许昌并立,名为魏臣,实则有自立之权,已是大汉朝堂人尽皆知的事情。

故而在魏延看来,司马师能独领一军,驻于天井关,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司马懿的儿子。

正如早年夏侯楙镇守长安相类。

那个时候的魏延,看不起夏侯楙,认为只要兵临长安城下,就能一鼓破之。

此时攻下高都城的魏延,意得志满,自然也就存了想要试一试司马师的心思。

再加上司马师除了高都城破的时候,曾频繁派出斥侯前来查探以外,后面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容地重新在高都城做好了防备。

司马师的举动,让魏延有些按捺不住——万一司马师当真是个纨绔子弟,那么天井关,岂不是唾手可得?

不过幸好,太原那边的紧急来信,让魏延稍稍顾虑了一下。

邓芝得到消息,传言有人在得知绝大部分上党守军被抽走以后,想要举兵作乱。

这个消息,还是出自上党大族的李憙传出来的。

魏延自知为同僚所恶,亦不被士人所喜,所以对地方的消息,自然没有邓芝以及李憙这种地头蛇灵通。

这也是他信重郭循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郭循是极少人愿意与他亲近,甚至愿意为他效力的世家子。

这个还要多亏了某个姓冯的成全。

所以就算魏延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上党有事,也不得谨慎行事,派出人马,前去上党,询问郭循,再做决定。

这也让高都城与天井关,在这几日里,陷入了有些古怪的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却不是魏延想要的。

站在最高处,眺望南边,虽然有群山阻隔,但魏延知道,天井关就在南边的不远处,等着自己。

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但见魏昌脸色仓惶无比地从跑过来:

“大人,不好了!”

连平日里在军中要喊“君侯”或者“将军”规矩都忘记了。

气头不顺的魏延,听到这个话,顿时就是大为恼怒,喝斥了一声:“什么事如此惊慌?!”

魏昌顿住步子,张了张嘴,正欲说话,但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又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

但见他嗫嚅了好一会,竟是一个字说不出话来。

魏延看到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挥一挥手,让左右都退下,这才再次喝问:

“快说,出了何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吾怎么收拾你!”

“大人,”魏昌咽了一口口水,此时脸上已经是毫无血色,“上党有人来报,说,说壶关丢了……”

“什么?”魏延闻言,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魏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魏昌又咽了一口口水,却仍是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大人派回去的人,带着几个人回来了,说是才走到长子那边,就有魏贼大军从壶关向着长子过来了。”

“而且长子城内,还有从壶关逃过来的士吏……”

魏昌话未说完,魏延就厉声喝道:

“够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呼哧呼哧!

魏延死死地盯着魏昌,气喘如牛。

酷日当空,魏延却觉得如置身于冰窟。

他没有让魏昌继续把话说下去,而是粗暴地问道:“他们人在哪?”

“我,哦,不,是末将,末将已经让人把他们都保护起来了。”

“没有让别人看到?没有让消息传出去?”

“将军请放心,绝对没有。”

“前面带路!”

魏昌虽然资质平庸,但他跟着魏延在军中打了这么多的仗,自然明白事情轻重缓急。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办得还算是不错。

魏昌在前面快步而行,魏延在后面却是极不耐烦地催促道:

“快些!”

魏昌不得不开始小跑起来。

虽然如此,他仍感觉到身后,自家的大人步伐如影随形,紧紧地跟在自己后面。

把魏延带到一个有甲士严密守卫的帐子前,魏昌转过身道:

“大人,就在里面……”

话音未落,魏延就已经如风般地越过魏昌,直接闯了进去。

里头的人看到魏延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悲呼:

“将军!”

不是被魏延派出去的人是谁?

“怎么回事?”

看到此人,魏延心头就是一沉,沉到不可见底的深渊。

他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紧紧地盯着对方:“速速道来,壶关究竟出了什么事?”

若是细心观察,可以看到此时魏延的手指头,正在微微颤抖。

虽然他极力试图让它们稳定下来,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魏延不得不攥起了拳头。

“将军,壶关已经丢了,听说郭循引贼人入关,小人刚到长子的时候,有不少人正从壶关那边逃过来。”

“他们都说是魏贼大军已经进入了壶关,小人连忙多方打听,多是在传,郭循带着郡兵作乱,引贼入关……”

话未说完,就见魏延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可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后果?”

大概是被魏延想要吃人一般的神情吓着了,信使变得有些结巴:

“小人,小人也不敢相信,所以,这才派了人继续前往壶关打探,小人则是一路飞赶回来,报告将军。”

“将军,就算此事是谣传,但小人从长子出来的时候,城内也已经是一片混乱,士吏争相逃命。”

“壶关之事,就算不是真的,也肯定有大事发生,将军,当及早做准备才是啊!”

魏延听到这些话,没有再过多停留,直接转身走出营帐。

“那些从长子逃出来的人在哪?”

“这边。”

等魏延再次从另外一个营帐里出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阴沉无比,有如阴云下藏着隐隐的暴雷。

魏昌迎了上云,刚喊了一声:“大人?”

魏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道:

“立刻传令,整军!”

“喏!”

魏昌一愣,但一看到魏延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狂暴,他一个激灵,连忙转身跑了。

魏延的右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青盘暴起。

他默默地走到营寨边上,勐地拔出剑来,砍到营寨的栅栏上。

“啊~!”

在砍上栅栏的时候,魏延突然大声的呐喊出来,声音极为凄厉,有如受伤的勐兽。

“啊!”

“啊!”

“啊!”

他不断地用力勐砍,木屑纷飞!

不知道主帅为什么如此失态,周围的亲卫没有一个敢过为阻止。

直到魏昌传令回来,看到魏延这般模样,这才连忙上前:

“大人,大人!”

“如今言人人殊,壶关那边,还没有正式消息传来,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魏延狠狠地把剑砍进一个粗木头里,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算壶关没有失守,但郭循又在做什么?难道长子与壶关如此混乱不堪,也是假的?”

“派人去长子那边打探了没有?”

“已经派出去了。”

魏延点点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魏昌这个时候才发现,不过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大人一直以来都是以刚硬示人的面容,此时竟是有了悲伤之色。

这个发现,让魏昌有些瞠目结舌,进而心里有些发慌。

就算是在先帝驾崩,汉室翘翘,风雨飘摇的时候,大人守着汉中,面对北面的强贼,都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丝软弱。

没想到,此时听到郭循有可能背叛,大人竟是流露出深受打击的模样。

“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自然是回军壶关。”魏延睁开了眼,眼中有着浓浓的不甘,“既然高都城已下,后方有异,再多留无益。”

魏延看向魏昌:

“但高都城须得有一个我信得过人留守。”

魏昌张了张嘴,他想要跟着大人回去,但面对大人的目光,他还是主动说道:

“孩儿愿意留下。”

“好!”魏延似乎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语气却是变得低沉,“记住,若是实在不可守,就不要勉强。”

魏延可能是情商低,但并不代表着他没有智商。

而且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此时的他,若是还没有想到自己可能所要面对的最恶劣情况,那就真是让人怀疑刘备的眼光了。

最主要的是,前几日太原的来信提醒,似乎正成为现实。

两相印证之下,魏延很明白,自己的大后方,可能真的出了大问题。

司马师可能并非自己想像中的纨绔子弟……

魏延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事有不谐,不要犹豫,你要立刻退到泫氏,从那里回河东。”

泫氏,正是处于长子与高都之间。

确切的是,那里是一个关隘,不但横亘在长子与高都之间的通道上,同时也是扼守着上党通往河东的要道。

当年秦赵的长平之战,就是发生在那一带。

“大人?”

从父子连心,跟随魏延这么久,平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这个模样,魏昌是真的心慌了。

“你记住我所说的话没有?”

魏昌点了点头。

“好,走。”

听着号角声不断地呜呜响起,魏延拔下栅栏上剑,重新入鞘,然后头也不回去向着校场走去:

“来吧,贼子,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

长安。

“报——”

一个背负令旗的传骑,狂奔至中都护府门前,马还没有停下,骑士就直接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并州急信!”

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传骑又是一路狂奔,全身上下已经是湿透,有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看起来极是劳累,翻身下马的时候,双腿已是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守在府门口的卫士,有两人从高大的台阶上跑下来,传骑扶了起来。

有另外一人则是去把仍是跑出一大段距离的马匹拉住。

“盐水!”

又有人大声吩咐。

传骑很快被扶到荫凉的耳房,身上的衣物全部被解开,有人把水递到他的嘴边,又有人在帮忙扇风……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很显然,中都护府已经不知接过多少次急件了。

“急件……”

传骑缓过一口气,开口提醒了一句。

“放心,所有东西都已经送进去了。待将军看过了急件,可能还会召见你问话,所以你现在就是要先尽快缓过来。”

听到这个话,传骑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正如在府门口卫士所说的那样,并州送过来的急件公文,很快就摆到了镇东将军面前的桉几上。

左夫人看完后,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来人,去把右夫人请过来!”

“阿姐,你叫我?”

不一会儿,右夫人就出现在门口,才一刚迈步入内,就开口问道。

左夫人点头,拿起桉几上的信件,递过去:“看看。”

右夫人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然后很快,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魏延把上党的守军都调至高都,邓公担心太原空虚,所以让王子均领军入塞暂守?”

美艳中带着冷峻的关将军,此时脸色已是变得有些铁青。

但见她走到地图面前,盯着地图,背对着张小四,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

“我想要说的是,现在不是担心邓公与王子均要做什么。”

“真正要担心的,是魏延在做什么,或者说,魏延这般调兵,上党会不会出大问题。”

“上党?”张小四不懂军事,但她也知道,上党意味着什么。

她上前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一下子就变色:“郭循?”

关将军这才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阿郎在去武关前,曾派人想要调查魏延身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参军。

只是那个时候,中都护府与宫里的关系,正处于敏感期。

所以不能用官方手段,明着去问话,免得刺激到魏延,让人误会。

只能派出韩龙前往,看看能不能利用游侠儿调查一些什么东西。

事实证明,郭循确实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因为他对外的说法,时间线与游侠儿打听到的消息有些对不上。

若是换了平时,只要于大事无碍,没必要太过苛刻。

最多也就是先在暗中记上,后面再慢慢调查,毕竟游侠儿也仅仅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并没有实在的证据。

而且处于乱世嘛,谁还没有一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秘密呢。

不过关将军也好,张小四也罢,两人都不是傻子。

非但不是傻子,她们还掌握着邓芝所不知道的信息。

所以她们比邓芝更容易做出更进一步的推断:

眼下发生的事情,有些过于巧合,让郭循身上的嫌疑,一下子就大大增加了。

关将军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地图上,盯着壶关的位置,喃喃地说道:

“希望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个巧合……”

张小四再也忍不住了:“我要进宫一趟!”

“进宫?”

关将军目光低垂了下来,语气冷清中带着微微的叹息:

“跟宫里说一声,大约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魏文长肯定不会听中都护府的,但可以让宫里提醒他一番。”

章节目录 第1217章 军情如火 右夫人从宫里回到中都护府,已经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

而且还是守卫皇宫的羽林军亲自护送回来的。

因为此时的长安城,已经进入了宵禁的时候。

若是没有夜里的通行凭证,任何人都不能在大街上行走。

中都护府的某个厅室,灯烛明亮,照得整个厅室有如白昼。

张小四一进来,就看到关将军坐在位置上,面容沉静,静如凋塑。

一动不动的关将军,略略一抬头,看了过来:“回来了?”

张小四似乎对关将军在这里等自己没有感到意外。

她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小疲惫:

“嗯,回来了。”

“如何?”

“宫里已经派了快马前往上党。”

“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关将军就沉默了下去。

张小四走到边上,拿起茶杯刚想要喝。

“渴了就不要喝茶,免得夜里睡不着,喝白水吧。”

关将军突然又说了一句。

“哦。”天气太热,大概是真的渴了,一时竟是没有注意到,张小四又换了一杯。

这才“冬冬冬”地喝了个精光。

关将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张小四喝了水,抿了抿嘴,开口道:

“如果郭循当真是细作,那么这一次,吴人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嗯?!”

关将军一听,目光一闪,本来就笔直的身子,更是又挺拔了几分,“怎么说?”

“时机上太巧了。”

张小四身子全靠到椅子上,丝毫不顾自己的仪态,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

她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这是我与阿姐,嗯,和皇后一番商议得出来的结论。”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呃,当然,还有陛下。”

“若郭循当真是细作,十有八九是魏贼精心安排过来的,其所图不会小。”

编织了九分真一分假的身份和经历,不但瞒过了魏延这种粗人。

就连刻意派人前去调查的中都护府,都差点忽略了过去。

郭循此人,精准无比地掐住了丞相去世后大汉权力重新分配的动荡期。

投靠了时人不愿交往的魏延,从而一跃成为大汉左骠骑将军的亲信。

张小四闭上了眼,语气有些苦涩:

“现在我们只能希望,郭循不是魏贼的细作。”

“别希望了!”关将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去宫里的时候,我又细细地想了一下。”

“什么?阿姐又有新发现了?”

关将军冷笑一声:

“不是新发现,而是正如你方才所言,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别忘了,前些日子魏贼在轵关的异动。”

“以前我们还以为他们这是在牵制河东的兵力,让河东不能前去支援魏文长攻打高都。”

“现在看来,是我们把贼人想得太过简单了,贼人这根本就是为了袭取上党而做的准备!”

按理来说,在明知南军进驻河东的情况下,贼人应当紧守关口才是。

如此一来,才能扬长避短。

毕竟大汉铁骑之威,已是传遍天下。

贼人真要是敢进入河东这等平地,如何抵挡大汉的铁骑?

偏偏轵关的贼军就做出了欲出轵关的势态。

这根本不合常理。

张小四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如此说来,郭循岂不就是第二个隐蕃?”

“隐蕃?”关将军觉得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

“十年前被魏贼派往吴国的细作,最后引发了吴国朝堂的动荡。”

张小四解释道,“那个时候阿姐和阿郎正在萧关下,与曹真一决生死,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当年身在吴国的隐蕃在身份暴露后,仓促地发动了一场叛乱。

虽然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吴国不少重臣却因此受到牵连,有人甚至被迫自杀。

就连孙权的女婿朱据,也没能逃过一劫。

被免官禁足在家整整四年,直到吴国派人前来大汉学习骑战之法,这才算是重新起用。

听完张小四的解释,关将军终于想起了这个事情。

只见她脸色终于大变,霍然而起:

“若郭循当真是魏贼派过来的细作,此人之害,恐怕比隐蕃还要大得多!”

张小四苦笑:“谁说不是呢?”

隐蕃虽然引起了吴国朝堂的动荡,但好歹没有作乱成功。

而此时的郭循,又与隐蕃大为不同。

魏延不但信重郭循,而且还派此人前去守壶关。

一旦此人举兵作乱,则上党危矣!

到时候对大汉朝堂所造成的危害,简直就是不可想像。

魏延是朝中重臣,又是军中大将,甚至还独领一军在外!

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朝中军中,都难免要经历一番清洗。

因为不那样做,不足以震慑关中并州等地的新降之人。

否则的话,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世家大族,肯定又会再起首鼠两端之心。

但清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只会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

大汉这些年安祥平和的政治局面,将会遭到严重破坏。

关将军闷哼一声,恼怒地瞪了张小四一眼,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门而去。

张小四面容苦涩,不敢正视关将军,甚至故意别过去的目光还有些愧疚。

因为她知道,关将军恼怒的,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的阿姐,身为皇后的亲阿姐。

大汉的天子姓刘没错,但大汉江山,却是无数忠志之士舍生忘死打下来的。

不知多少人身家性命,都系于大汉江山之上。

所以这个江山,可不仅仅是只属于刘家。

若不然,高祖皇帝为什么要与诸多功臣杀白马盟誓?

前汉与后汉又都是怎么亡的?

不外乎“人心向背”四个字罢了。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同时又在心里祈祷上党无事。

只是世间之事,不知意者十之八九。

更有一些事,越是怕来什么,它就越来什么。

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河东与长安之间往来的传骑,就突然勐增。

官道上烟尘滚滚,皆是背负令旗,策马狂奔的传骑。

“报!河东军情急报!”

又一个传骑发了疯一般冲到中都护府的府门前。

“噗通!”

又是没等马匹停下,人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只是这一次,传骑比上一个还要惨得多。

焦干的嘴唇上已经裂了条条血纹,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脖,血管已经发紫地暴了起来。

中都护府门飞快地奔出三人,一人前去勒,两人去扶起传骑。

“急件,快……”

传骑话没有说完,就已经晕了过去。

卫士在传骑身上一阵摸索,很快搜出急信以及证明身份的军符。

信件上的鸡毛已经粘到一起,而代表着紧急情况的信封某处,殷红如血,似乎在提醒着信件的紧急程度。

关将军听到河东有红色军情来报时,心底就是一沉!

待看完信中内容,一向沉静的关将军,当场就是气得怒火攻心。

只见她一巴掌拍在桉几上,怒骂道:

“魏延老匹夫,该杀!”

“哗啦!”

桉几承受住了关将军的一掌,摆在桉几上器具却是被震得跳了起来。

有的掉到地上,摔碎了。

从来没有见过关将军如此失态的下人,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得到消息的张小四步伐匆匆地赶来,看到的关将军如此模样。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有预感,双腿竟是有些发软,顿在门槛住,扶住门边,颤着声音问道:

“阿姐?”

关将军看向张小四,长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不断跳跃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

“郭循引贼人进入壶关,魏贼已据长子,截断了魏延的退路。”

“什么?”

张小四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身子晃了晃,似是想要倒下。

但她的目光,落到关将军手上的信纸,忽而又急步上前,抢过信。

信是河东的张包送过来的。

确切地说,是魏延借张包的的手送过来的。

这等军情大事,一般不会是只有一份。

为了防止路上丢失,都会派出几拨人马送出来。

而且这几拨人马,最后会分成两拨。

一拨是直接送到宫里,一拨是送到中都护府上。

魏延不受中都护府所辖,所以他送出的军报,自然是第一种。

但这等大事,他肯定不可能瞒得住。

所以上党之事,张包在知道详情以后,半刻都没敢拖延,马上派出了传骑前往长安。

宫里与中都护府,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张小四看完,再也站立不稳,双膝一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恶劣!”关将军咬着牙道,“贼人这是早就设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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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贼人早就做好准备,上党的局势,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恶化至此。

甚至陆逊邀请阿郎前往武关共击魏贼,都有可能这个局中被设计的一环!

“我们怎么办?”

一向狡如小狐狸的张小四,此时竟也是乱了方寸:“阿郎,阿郎又不在府上……”

关将军的脸色亦是难看无比:

“没错,阿郎这个时候不在府上,如何主持大局?”

平日里都觉得阿郎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但眼下真遇到天塌的大事,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看起来老是在府上闲逛的阿郎。

这个时候没了他,府上就如同是失去了主心骨。

关将军来回走两步,然后这才想起了什么:

“我去前府,召集参谋团!”

她才刚刚迈出门槛,忽然又有女侍卫匆匆地小跑而至:

“夫人,前院有君侯派人回来,说是有急信要亲手交给你。”

女侍卫的话,简直就是让关将军如同近乎渴死之人突遇到天降甘霖。

“君侯?”

“正是!”

“快,走!”

关将军脚下生风般,向着前院而去。

瘫坐在屋内张大秘书,听到屋外的话,原本有些灰暗的眼中,亦是蓦然就是绽放出亮光来。

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只见她一骨碌地就爬起来,跑到屋外一看。

关将军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拱门那边了,身后的侍卫小跑都跟不上。

张大秘书连忙提起裙裾跟了上去。

冯都护从草桥关那边派出来的亲卫,此时能赶到中都护府上的,仅有三人。

剩下的人,全部落在了路上。

他们要么是耗尽了体力,要么是把马匹都让给了同袍。

而能回府上的三人,亦是狼狈不堪,身上臭哄哄的不说,身上全是泥巴与尘土,模样比流民还不如。

“君侯的信呢?”

左夫人人刚出现在门口,不等几人行礼,就迫不及待地急声问道。

亲卫队长连忙从怀里掏出油布,还没等他说话,左夫人就已经急步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手一抖,把油布一扯,仔细地看了一眼封泥,确定是完好无损,这才撕开。

冯都护的来信并不长,只有短短几句。

左夫人一目十行地扫完,脸上的神情稍霁,对着三人说道:

“尔等先下去休息。”

同时手头上把信件一收,转身又匆匆离去。

跟在后头的右夫人跑得气喘吁吁,连一个字都没有看到,左夫人就已经又是一阵风地从她身边经过。

右夫人拍了拍胸口,想要给自己缓口气,哪知这一吸气之下,但觉得一股恶臭直冲肺腑,让她几欲呕吐。

本就心急如焚的右夫人,顿时就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大怒:

“哪来的……”

话未说完,就看到三个疑似亲卫打扮的人从屋中走出来。

三人看到右夫人,连忙又行礼:

“见过夫人……”

右夫人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鼻,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放下手来,努力地作出肃容的模样:

“起。你们这一路劳累,快去休息,不要多礼了。”

说完,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转身向着左夫人的方向追去。

好不容易回到内院,从下人的嘴里打听到了左夫人的位置,才知左夫人已经去了隔壁的镇东将军府。

右夫人这是第一次嫌弃自家府院占地太大。

待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寻到左夫人,关将军已经扎了男子发髻,戴起了武弁冠。

此时正在伸开双臂,让婢女服侍她穿正服。

看到关将军这副模样,张大秘书吃了一惊:“阿姐,你这是……”

关将军看了张大秘书一眼,目光幽幽,面容沉静:

“进宫,请见陛下。”

章节目录 第1218章 钱粮不足 留守中都护府,却从来没有上过朝的镇东将军,这是第一次主动要求进宫面见天子,而且还是在非上朝的时候。

张大秘书的目光落到案几上的信封上。

关将军看了她一眼,不语,自顾穿衣。

张大秘书瞥了关将军一眼,迈步走到案几前,转头看关将军。

关将军正在系腰带,不看她。

张大秘书伸手拿起信件,再转头看去。

关将军正在披外袍,不看她。

张大秘书打开了信,信上只有几句话:

“府上军事,细君督之,一切后果,吾担之。”

这不就是废话嘛!

谁不知道镇东将军,留守中都护府,督府中军事?

可是张大秘书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仅仅是四句十五个字,却有一种让人莫名的安定感。

信上似乎什么都没说,但阿郎让人拼了命送这么几句废话回来,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张大秘书扬了扬手中的信,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轻松之意:

“阿姊,阿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并州之事?”

按理来说,府上应该是才刚刚把消息送到草桥关那边。

就算是飞,阿郎也不可能立刻就把信送回来。

关将军伸出双手,将腰间的铜扣一扣。

“咔嚓!

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就出现了。

身材颀长挺拔,猿臂蜂腰,面容冷静坚毅,双眼如幽深古潭。

再配以只有朝中重臣才有资格穿的紫衣贵服,腰间所挂长剑,剑柄缠以金线,镶着玉石。

这一身装扮,走在章台大街上,不知要引起多少妇人围观。

关将军左手按住腰间长剑,开口道:

“不知。但在我想来,并州那边,应该是有人提前把消息送了过去。”

换作关将军自己,她也会这么干。

邓芝乃是右卫将军,不至于连这点敏感性都没有。

他能把消息送到长安,自然也能想办法把消息直接送到阿郎手上。

作为大汉仅存的几位老臣之一,邓芝不用怕魏延,也不用担心宫里那位对他有看法。

六十多岁的忠诚老臣,这些年还不辞辛劳,一直在外带兵,为国守疆,还想人家怎么样?

真要回到长安,入宫见天子,天子还得站起来迎接,请人家坐下。

这就是老资历的好处。

“开大门,摆车驾!”

从来都是紧闭的镇东将军府大门,今日罕见地轰隆隆响起,厚重的府门被缓缓打开。

镇东将军迈步走出大门,拾阶而下,接过护卫手里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驾!”

“哒哒哒!”

早就等候多时的铁骑亲卫,护送着镇东将军,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住在附近的不少人家,不但是第一次看到镇东将军府大开府门,而且还是第一次看到镇东将军。

有妇人或女郎,看清镇东将军的面容时,不少人登时就是心有如小鹿乱撞,有的甚至不自觉地双颊染红霞。

“那便是镇东将军么?听闻他生得比世间女子还要好看,被唤作花关索,果然名如其人!”

再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阵势,只觉得方才那逼人而来的贵气,仍是犹如凝练,久久不散。

有人不禁咬牙跺脚:

“此等世间难寻的汉家好儿郎,竟是便宜了蛮女!可恶!可恶!”

狠狠地绞着手里的绢布,差点就绞烂了。

镇东将军来到未央宫门外,递上证明身份的牌符。

负责引领小黄门,同样忍不住地偷偷地看了好几眼关将军。

因为他被派过来之前,在记录镇东将军模样的本子上,看到上面写有“容貌绝美”的字样。

本来心里还有些好奇,想着镇东将军究竟何等出色的人物,才能配得上这四个字。

此时看到真人以后,心里终于恍然,继而就是觉得理所当然——大约也只这等人物,才配得那四个字吧。

“关将军,这边请,陛下得知将军要入宫,早就让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关将军微微颔首:“有劳。”

绕过用来朝会的前殿,跟着小黄门来到宣室殿。

宣室殿是天子亲自处理重大的事务,召见重臣的地方。

“宣,镇东将军,觐见!”

镇东将军解剑脱履,趋步而入,叩首行礼:

“臣索,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坐在上面的阿斗伸手虚扶:“起!”

“谢陛下。”

“镇东将军,且坐。”

在未央宫前殿中央官署值守的蒋琬、费祎、董允已是早一步到来。

文东武西,镇东将军没有与他们同坐一列,而是走到他们的对面,准备落座。

只是在落座前,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在自己位置下方的辅汉将军关兴。

镇东将军的身形那么微不可见地滞了一下。

关兴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待关将军落座,阿斗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上党急报刚到,我就想着要派人去中都护府,没想到镇东将军却是先奏请入宫,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关将军闻言,在位置上欠了欠身子,缓声说道:

“臣受中都护之托,留守中都护府,军国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声音不急不徐,但却让阿斗脸上的笑容越发尴尬。

原本圆润的胖脸,因为这些日子的寝食不安,此时竟是有些瘦了下去,就连面容都有些憔悴灰暗。

以前的小胖子,此时看上去,再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喜感。

看到人都到齐了,阿斗咳了一声,开始抛出议题:

“上党之事,想必诸君也都知道了。这一次,召集诸君过来,就是想请教诸君,眼下当如何退敌才是。”

阿斗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扫了一圈。

但见武将的位置上,关索、关兴、赵广……

无一不是后生可畏,而无一是年老者。

想想大汉现在,年老尚能领军者,不外乎魏延邓芝二人。

次者则是陈到、吴班。

只是这四人,可为将而难为帅。

想起相父去世前,托于冯明文而非魏延,果然是先见之明。

悔不该擅改相父的安排啊!

阿斗一边反省,一边把目光落在资格最老的尚书令蒋琬身上。

蒋琬却是看向镇东将军,说道:

“中都护府都督内外军事,如今中都护虽然不在,但有镇东将军留守府内,不知镇东将军可有良策?”

镇东将军摇头:

“尚无,上党之变,太过突然,仓促之间,我只能猜想到,贼子怕是早有准备。”

“据传过来的消息说,魏文长令其子守高都,自己领大部将士回师北上,欲夺回长子。”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魏文长此举,在我看来,实是太过贪心了。”

换了平日,关将军顶多是说一句有些冒进。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哪还想着要再给魏延留些面子?

不直呼其名就算是客气了!

阿斗听到关将军的话,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下意识地向前倾:

“镇东将军的意思是说,魏老将军此举不妥?”

关将军看了一眼阿斗,语气淡然:

“妥不妥臣不知,大概是魏文长另有打算吧。”

“反正若是换了臣,臣只会收缩兵力于高平关,力保从河东进入上党的通道不失,以待援军。”

“若是像魏文长这般,既不想放弃高都,又欲要以一己之力,夺回长子,只会让兵力太过分散。”

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这不是太过贪心是什么?

说到这里,关将军加重了语气:

“依现在的情况看,司马懿怕是图谋上党久矣!魏文长攻打高都数月,已是兵老师疲,如今又匆忙前往长子。”

关将军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关将军不再说下去,众人也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少人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只听得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魏延生情高傲,又不甘屈人下,被人偷袭丢了上党,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肯等朝廷援军到来。”

阿斗循声看去,原来是蒋琬也跟着开了口:

“关中一战,司马懿在丞相与中都护的夹击下,仍能全身而退。”

“再看这一次郭循之事,可见此人并非易与之辈,实乃深谋……咳咳,深谋之辈。”

说到这里,蒋琬瞟了一眼镇东将军,继续说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司马懿乃是善于统兵之辈,若此人真要像镇东所说的那样,是对上党早有图谋之心。”

“那魏延领军返回长子,会不会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蒋琬为人宽宏,平日里与人少有争执。

此时镇东将军好歹还唤魏延为魏文长,而他干脆就是直呼其名。

语气和神态,甚至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厌恶之色。

可以看出,蒋琬对魏延此次大意丢了上党,极是恼怒。

看到文武之首两人皆不看好魏延,阿斗原本灰暗的脸色又多了些许惊惶之意:

“那照此看来,当及早派人前往上党救援才是。”

救肯定是要救的,不然大伙来宣室殿是为了闲聊?

但怎么救?

谁去救?

从哪里调兵去救?

府库的钱粮够不够?

这些都要提前商议好。

作为大汉的大管家,蒋琬是第一个感到头疼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只见他叹息道:

“中都护前番领军出战,已经是动用了府库里最后的存粮,幸好夏粮入库,这才算是补上了。”

蒋琬看了一眼阿斗,继续说道:

“这一次出兵,恐怕府库又要空了。陛下,这才入七月,府库里就不剩下一点存粮,恐怕是不行的。”

阿斗一听,脸上的血色尽失:

“蒋公之意,是说粮草不足以支持大军出征?”

蒋琬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亦是有愁苦之色:

“陛下,今年大汉已经是连续三次用兵,而且一直未曾休兵,如果再加上这一次,那就是第四次。”

魏延攻打高阳,张苞领南军进驻河东,中都护攻打草桥关。

钱粮就如流水般地花出去。

这还不算上恢复关中河东等地的生产,兴修水利等费用。

蒋琬看向阿斗,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就算府库再富足,那也经不起这般花费啊!”

也就是现在大汉国富民强,要是换成以前丞相在时,哪一次不是要先细细地算了又算,这才敢出兵。

蒋琬不说,莫说是阿斗,就连众人都还没意识到。

此时一听,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都觉得,好像今年花费的钱粮,确实有些太多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弃上党于不顾?”

阿斗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蒋公,宫里的内帑,尚有一些钱粮,你再想想办法,好歹也要再筹齐粮草才行。”

蒋琬苦笑:

“陛下眼下想要凑齐粮草,无非开源节流四字。”

“如今之势,当以上党战事为重,故而依臣看,最好还是尽快通知中都护回师。”

“如此不仅能有足够的兵马救援上党,同时也能把省下来的粮草用于上党战事。”

说着,他看了一眼关将军。

关将军点头:“蒋公所言甚是有理,我也以为,陛下当立刻下旨,让中都护尽快回师最为妥当。”

阿斗忙不迭地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下旨。”

让自己的连襟领军回师,正是阿斗心里所想。

但见他当场就口述圣旨,由董允执笔书毕,又盖上天子大印,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宫去。

然后阿斗又问道:

“除了让中都护回师,诸君还有什么建议么?”

蒋琬又说道:

“陛下,就算是让中都护回师救援上党,不过是节流之举,尚需开源才是啊。”

阿斗有些抓瞎了:“可眼下到哪里开源?总不能临时加赋税吧?”

“加赋税万不可行!”蒋琬坚决反对道,“如今陛下才迁回旧都不久,不减免赋税以收民心便罢,岂能增加赋税而失人望!”

“那所需钱粮,又从何来?”

蒋琬放缓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斗,说道:

“陛下,中都护数月前,要领军出征,老臣亦与中都护谈及府库钱粮不足之事,曾与中都护提起一策。”

阿斗一听,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蒋公说的是扩增联合储备局席位之事?”

“正是。”蒋琬加重了语气,劝说道,“陛下,上党事急矣!”

“若想要在短时日内收上来足够的钱粮,扩增联合储备局席位就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自从扩增联合储备局席位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这几个月来,无论是中都护府,还是蒋府,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想要询问此事。

可惜的是此事在最后关头,却被卡住了,进展不尽人意。

因为皇家作为储备局的大股东之一,虽然赞同扩增席位。

但对扩增多少席位却是一直犹豫不决。

准确地说,是皇家暂时没有想好让出多少利益。

这让本就对宫里某些作为有些不满的蒋琬,更是增添了几分恼火。

此时得机良机,哪还客气,当然是欢天喜地落井下石。

阿斗嘴唇有些哆嗦,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怪不得以前相父还在时,就经常告诫自己不可太过奢靡。

想想大汉危如累卵的时候,也不知道相父是怎么仅靠着那点钱粮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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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19章 料敌从宽 扩增联合储备局的席位,可以把新贵或者想要弃暗投明的世家大族更好地绑定在大汉的战车上。

对世家大族,打压一部,拉拢一部,正是瓦解之道。

同时此举,还可以更快更有效率地调拨各地的物资。

平稳各地大宗物资的价格。

就比如这一次,如果增加关中并州河东等地的席位。

只要通知各地推举出来的代表,让他们准备好钱粮,前往增援上党的大军,走一路吃一路。

朝廷根本不用再另花时间筹措钱粮,甚至还要把粮草先调集运来长安。

朝廷所要做的,最多也就是做些前期准备与派出监察人员。

储备局嘛,最早的时候,可不就是储备物资,保障大汉的物资供应?

说实在的,在蒋琬看来,大汉现在特产的各类大宗物资,倾销天下各地,储备局风头正是极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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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这个风头,把席位卖个大价钱,正当其时。

更别说扩增席位以后,对季汉加快统一天下也是有好处的。

现在不卖,难道还想等天下统一了再卖?

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要轮到兴汉会不愿意卖了。

毕竟以兴汉会的实力,到时候天下何处去不得?

身为皇家,居然还计算着宫里的那点利益,简直就是妇人短视之举!

只是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阿斗来说,什么妇人不妇人,什么短视不短视,那是污蔑!

知道这些年朕是怎么过来的吗?

先帝驾崩后那几年就不用说了,宫里就差点吃土了。

好不容易朕的连襟想办法给宫里送了不少进项,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好日子才过了两年,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想要重建南北军。

谁料到南北军还没建好,宫里就已经被掏空,一日回到先帝驾崩时。

熬到这几年大汉改军制,这才算是把大部分负担扔出去。

没曾想,宫里才又富余了两年,这不,又有人想要克扣进项!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看不得天子过好日子,那朕这个天下之主当着有啥意思?

阿斗哆嗦着嘴唇,极为肉痛地问道:

“这个,除了此法,蒋公还有别的方法吗?”

“比如说,调蜀地的粮食入京……”

一向宽宏雅量蒋尚书令,看到阿斗这个模样,顿时就是痛心疾首,几乎就要声色俱厉了:

“军情如火啊陛下!”

等蜀地的粮食到了,恐怕连太原河东都要告急了。

阿斗看到蒋公这副模样,再看看在场的人皆是垂目不语。

就连算是从宫里出去的董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等情况,让阿斗顿时就是心头一虚。

毕竟相父告戒自己不可太过奢侈之语犹在耳边。

再说了,军国大事,确实拖延不得。

这些重臣,一个都不支持自己,莫不成此事当真是自己做得不对?

“唉,好吧,好吧,那就依蒋公之言,这扩增席位之事,我允了便是。”

“那就请陛下立刻下旨,臣马上可以让他们准备好钱粮,如此,大军后勤无忧矣。”

“这……”

阿斗本还想着要回宫里跟皇后商量一下,但看到蒋琬自己不当场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只得苦着脸,“好吧,董侍中,请替朕代笔。”

解决了粮草的问题,阿斗就迫不及待地看向镇东将军,似乎是生怕蒋琬再提出别的要求:

“镇东将军,依你之见,这救援上党的大军,又当如何解决才是?”

自天子迁都长安以来,军中改制就一直在进行。

驻于关中的中军,名义上共有八军。

其中南北军是轻甲骑,马视情况要不要披皮甲,人视情况要不要披铁甲。

担任骑射、游战、追击、截断敌军粮道、掩护铁甲骑军冲阵等等任务,是个多角色骑兵。

而虎骑军则是担任冲阵的铁甲重骑。

此谓中军三骑。

剩下的五军,虎步,武卫,无当,无前,突陈,皆是步军。

虎步军驻于潼关,无当军驻于武关,此二军,皆是有老底子在,可以直接成军。

而武卫军、无前军、突陈军,则是打散了汉中军与凉州军余部,淘汰老弱,抽调精卒为底子,再招郡兵与义从军组建。

因为组建时间太短,人员也仅是配了大部,不算满编,战斗力存疑。

至于拱卫皇宫的禁军,有虎贲军和羽林军,直接归天子调遣,中都护府无权调动,不在中军序列。

这就是冯都护一直极力反对这几年对外用兵的原因之一。

关中河东并州民生和生产,尚未恢复,推丁入亩等新政还没有完全推行下去。

当地世家大族尚未彻底归心。

中军改制没有完全完成。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

不过冯都护最终还是派出了工程营,前去相助魏延。

皆因为他相信魏延能仅靠河东都督府,就能拿下高都。

他也愿意给魏延这么一个机会——以此来换取大汉改制的顺利推进。

可谁能料到,魏延竟然搞砸了。

不但搞砸了,而且现在还开始反噬大汉的改制进程。

镇东将军作为冯都护枕边人,自然是知晓自家阿郎的雄心壮志。

眼下的局势,让她心里对魏延极为愤怒——同时也连带着对宫里的某人恼火不已。

此时听到阿斗的问话,关将军面无表情:

“陛下,中都护曾对臣说过,观魏贼诸将帅,最让人忌惮者,莫过于司马懿。”

“偏偏其人又掌魏贼精锐十万人马,再加上与河内贼兵联合,不下十五万。”

“若是司马懿当真图谋上党已久,那我们就要做好面对十五万贼军的准备。”

司马懿肯定会在洛阳留守有兵力,甚至还有可能是重兵。

可是料敌要从宽啊,没有错吧?

阿斗一听,嘴唇哆嗦完了,又轮到脸皮抽搐:

“司马懿不过据河南河内之地,怎么就能养这么多人马呢?”

蒋琬咳了一声:

“陛下,帐不是这么算的。不说河南河内乃是中原腹心之地,就拿司马懿来说,他现在可是关东世家之望,岂能单以河南河内论之?”

“而且司马懿当年在关中,可是屯了不少粮,他退出关中的时候,还把不少粮草运走了。”

“再加上洛阳又是魏贼国都所在,在曹叡没有出逃以前,魏国赋税,多是要运转至洛阳的。”

“如此一来,洛阳肯定有不少存粮,往宽里算,司马懿支应个三五年,恐怕不成问题。”

又是料敌从宽?

想想迁都至长安,也不过三年……

行吧,那朕就当蒋公你说的是真的吧。

阿斗又看向关将军:

“镇东将军,倘若司马懿当真是全力攻取上党之地,那中都护府当有何良策退之?”

关将军抬头,澹澹地说道:

“无有良策,不过是贼要来,吾便往罢了。”

阿斗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此时听到关将军说出这话,身子当即就是一震,面有肃容:

“镇东将军欲亲自领军前往?”

关将军起身,行礼道:

“陛下,臣自请领北军、虎骑军、武卫军、无前军、突陈军,东渡大河,救援上党!”

听到这个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关将军看来。

镇东将军,这是打算把关中中军抽调一空啊!

北军和虎骑军可以理解,没想到连还没有完全成军的新三军都要拉走。

看着挺拔而立的关将军,再看看她下方的诸将,阿斗咽了一口口水:

“关,镇东将军,可有把握退敌?”

蒋琬也趁机劝道:

“镇东将军,兵在精而不在多,武卫军、无前军、突陈军三军,眼下恐非能战之军,仓促而上,会不会反成累赘?”

若是镇东将军此去兵败,到时候就算是中都护后面再赶过去,恐怕亦难收拾起一地糜烂。

关将军似乎知道蒋琬在担心什么,只见她澹然一笑:

“陛下,蒋公,世间之兵,无有不见血而成精卒者,能战之军,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她又看向阿斗:

“陛下,河东本有南军精锐,再加上北军与虎骑军,三军齐至,就算是不能保住上党,臣至少可以保证河东不会有失。”

就算是失去了上党,但只要救援及时,保住河东,继而援助太原。

如此一来,两头并进,就能把魏贼压在上党。

假以时日,迟早能把上党夺回来。

听到关将军这个话,众人皆是动容。

关中一战,关将军从九原率铁骑一路突进狂飙,横扫并州河东。

眼下中都护不在,让她领军前往河东,救援上党,确实最为合适。

阿斗站了起来,对着镇东将军拱手深深行礼:

“国家多难,幸有将军这等忠义之士!朕,多谢将军!”

在座众人一看,连忙跟着站起来。

关将军还拜,肃容道:

“陛下能还于旧都,汉室能三兴有望,非但是臣等之功,更有先人忘身奋战之劳。臣,不敢忘众先人遗志!”

阿斗一听,顿时有些尴尬:“禅亦不敢忘也!”

这一次,阿斗可不敢自称朕了。

因为这“众先人”,不但包括了关羽,也包括了张飞,更包括了先帝,还有丞相、赵云……

没办法,随着《忠义无双》越来越流传开来,现在世人谁不知道当年桃园三结义之事?

至于历史真相……

忠义,懂吗?

重要的是忠义!

反正咱老百姓就认为结义是真的,你管得着?

关张乃是先帝的义弟,忠义无双,有问题吗?

所以镇东将军喊一声“众先人”,阿斗就算是捏着鼻子,也得有所表示。

“来人,取天子节杖来,朕要赐予镇东将军,让他代朕出征,以讨不臣!”

阿斗终于硬气了一回,对着殿外呼喝道。

天子节杖很快就送上殿来。

阿斗走了下来,取过节杖,行至镇东将军面前,递了过去:

“诚如蒋公所言,军情如火,事急从简,望镇东将军莫要介意。”

“他日若是能得胜归来,朕定当出城三十里,以迎将军。”

关将军叩首,伏地而拜:

“臣,拜领!”

阿斗把节杖送到关将军手上,同时低声道:

“昔先帝把荆州之事尽托关老君侯,今日吾亦把上党之事尽托将军,只盼将军能早日得胜归来。”

虽然此时提起这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吉利。

但阿斗的意思肯定不是这个,只见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先帝与关老君侯能成忠义无双的佳话,朕与,呃,与……与中都护,还有关将军,亦能成一段佳话。”

关将军起身接过节杖,再听到阿斗这个话,一向以清冷示人的关将军,脸上亦不禁莞尔一笑。

不过这个笑容,一闪而逝:

“先帝乃仁义之君,臣相信,陛下只要能不忘先人之志,励精图治,以后亦定不逊先帝。”

阿斗一听这个话,龙颜顿时就是大悦,嘴里连忙谦虚道:

“焉敢与先帝相比?过了,过了。”

“陛下,军情紧急,请容臣告退,回府整军备战。”

“好好好,将军慢走!”

阿斗亲自镇东将军送到殿外,“来人,替朕送镇东将军出宫。”

“喏!”

随着镇东将军离去,出兵之事,就算是商议差不多了。

剩下的人,亦开始鱼贯离去。

阿斗独自一人回到主位上坐下,这才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疲惫再也隐藏不住。

闭着眼静静地休息了好一会,殿后响起了脚步声。

“陛下?”

“嗯,皇后来了?”

皇后的神情有内疚,有羞愧:

“陛下,国事操劳,妾熬了些参汤,趁热喝了吧。”

阿斗这才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有劳皇后了。”

皇后摇头,苦笑,低下头:

“比起陛下,妾当不起辛苦二字。”

此时的皇后,脸上有惊惶,有不自在,言辞举止间甚至有些退缩,却是再没有往日的自信。

阿斗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禁拉住她的手:

“不须担心,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会与你一起承担。”

听到阿斗这个话,皇后这才敢抬起头,眼眶都红了,有些哽咽:

“陛下……”

阿斗强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昔吾初登大宝,外有强敌,内有叛贼,何曾有一夜安寝?”

“那时若无皇后辅左相伴,温言抚慰,我都不知道如何度过那些日子。”

“而且皇后你的本意,其实亦是为了我。”说着,阿斗长叹了一口气,“只是闹成这样,谁又能料到?”

他又咬了咬牙:“其罪,主在魏延啊!”

皇后听到这个话,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陛下,是妾做错了,又识人不明,害得陛下……”

“是我们错了,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点头了的,事到如今,断然没有让你一个人承担的道理。否则的话,我这个天子不是让人笑话?”

看人家连襟夫妇,多让人羡慕,凭啥自己就不行?

“以前相父在时,我们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阿斗伸手,抹去皇后的泪水,“既然咱们试过了,不行就是不行,以后就少掺和这些事。”

“相父把后事尽托于冯明文,那我们也当相信冯明文就是了。”

皇后点头,呜咽着扑倒在阿斗怀里:

“好,就听陛下的。”

章节目录 第1220章 姊妹交心 镇东将军持节杖从宫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府上,立刻下令:

“来人。”

“将军?”

“持我军令,前往城外北军、虎骑军、武卫军、无前军、突陈军,让他们立刻整军。”

“再传我令,让五军主将一个时辰内,到中都护府上议事。”

“喏!”

吩咐完毕,关将军转去了中都护府后院。

不出所料,右夫人带着两个媵妾已经在等着了。

三人的身后,还有府上的一众孩子。

关将军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开口道:

“我不日就要点兵出征。”

听到这个话,右夫人和阿梅李慕没有太大的意外。

双双阿虫阿顺等几个大孩子,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异样。

身为将门儿女,他们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几个小的,瞪大了眼,有些懵懂。

而年纪最大的诸葛瞻,虽早知晓眼前这位关家阿姊,就是外头所传的赫赫有名的关将军。

但此时他是第一次看到关家阿姊穿着朝服作男儿打扮,眼中有止不住地惊异之色。

站在他身边的刘谌,除了惊异之外,更多的,则是兴奋。

这可是大汉最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啊!

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亲眼看到她领军出征。

壮哉!

关将军看向这些孩子,语气冷峻:

“我出征后,汝等须得切记,单日学文,双日习武,不可有一日怠懈。”

“待我出征归来,会亲自考核你们每一个人。若是发现有人没有跟上进度,我讲情面,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讲!”

她的目光,落到双双和阿虫身上:“你等二人,是府上长女长子,须得给阿弟阿妹带好头。”

“阿弟阿妹有错,须得教他们改之。若是你等二人敢带头犯错,则要双倍责罚。”

双双和阿虫连忙应下。

两人是顽劣了些,但如今已经不是几年前懵懂孩童了,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关将军再看向诸葛瞻,说道:

“思远你最年长,又长他们一辈,他们不懂事,你却万不可不懂事。”

“你不但要以身作则,而且平日里发现他们有错,须得及时劝阻,若不然,责罚同样是双倍。”

诸葛瞻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应下。

关将军眉头一挑:“嗯?”

诸葛瞻抬头看了关将军一眼,有些嗫嚅地说道:

“阿姊,瞻有个请求。”

“讲来。”

诸葛瞻鼓起勇气,说道:

“阿姊,瞻一直想去军中历练一番,这一次,你能不能带我前去,长长见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来,皆是带着惊异。

双双和阿虫对视了一眼。

一母同胞,又是孪生的姐弟俩心有灵犀,皆是知道对方在转着同一个念头:

“没想到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叔,居然还有这等勇气。”

但听得关将军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勇气,想想,今年你也有十五了吧?”

“是的,阿姊,我已经十五岁了,按理来说,已经要束发了。”

关将军听到这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束发之年,确实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听到这个话,诸葛瞻只道是关将军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脸上一喜。

没想到关将军却是说道:

“你有志到军中历练,可曾跟阿母提过了?”

诸葛瞻脸色一僵,呐呐道:“尚没。”

关将军斥道:

“你既知自己已至束发之年,这等大事,为何却不知先与家中寡母商量?”

一盆冷水直浇而下,让诸葛瞻面有羞愧:

“阿姊教训得是。”

看到他这副模样,关将军这才放缓了语气:

“男儿有大志是好事,今日回去后,你与叔母谈一下这个事,若是她同意了,我自不会阻拦。”

“你既求学于府上,允文允武,终是由你所愿,到时我会亲自向讲武堂要一个名额。”

讲武堂的名额,在别人那里或许是稀缺资源,但对于镇东将军来说,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忠烈之后,本就可以优先被挑选进入学院和讲武堂。

一如前汉孝武皇帝的羽林孤儿,也都是挑选阵亡将士子弟于羽林骑中抚养。

更别说诸葛瞻是丞相之子。

若是没有中都护和丞相,莫说是讲武堂,就是最基础的学堂,那都不可能建得起来。

要是他们的后人子弟都不能进入,那不就成了笑话?

“谢过阿姊。”

“不用着急谢我。”关将军语气淡然,“就算我举荐你进入讲武堂,也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想要成为真正的讲武堂学生,是要经过考核的,若是你考核不合格,最终还是要被退回来。”

讲武堂出去的学生,在军中的口碑一直很好,战斗素养都不错,敢打敢拼。

只要经过锻炼,基本都能成为军中基层骨干。

靠的就是讲武堂严进严出的考核制度。

所以就算有资格举荐的重臣,在举荐一个人之前,也得考虑再三。

否则的话,被考核刷下来,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学生,还包括举荐人。

关将军提醒道:

“在我出征的这些日子,你最好还是好好准备一番。”

“待我回来,要先考考你,若是你连我这关都过不去,那就趁早熄了这个心思。”

诸葛瞻连忙说道:“阿姊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

关将军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待府上的孩子都退下去以后,关将军看向阿梅和李慕,问道:

“前些日子,让你们二人核算有意进入储备局的各家钱粮之事,如何了?”

李慕连忙回答道:

“回女君,但凡尚书台那边送过来的名单,都已经核算好了。”

“折合成粮食,一共有多少?”

“不算那些还没有完全确定的,全部折合成粮食的话,当有三百二十余万斛。”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计算,普通一万人马,视军中马匹数量多寡,一年所需粮食,六七十万斛不等。

大汉军中因为马匹和骡子多一些,所以标准也要高一些,但再多也不会超过一百万斛。

三百二十余万斛,足以支撑五万人马大半年,如果真为了节省粮食,一年都够了。

而且这些粮食,也不是说一下子就拿出来。

后面朝廷还可以从蜀地和凉州调粮,从陇右调运战马所需的豆料。

大半年时间,秋粮也都收上来了,怎么说都足够再征调到一大批粮草。

想到这一点,关将军完全放下心来。

只要有了前期这一批粮食撑住,等后面大汉开始转运各地的物资,关将军相信,大军粮草辎重断无后顾之忧。

“后头尚书台会把最后的确定名单送过来,你们二人,要以最快的速度核算完毕。”

关将军加重了语气,“核算之后,就要立刻通知各家,让他们务必要做好一切准备。”

“若是大军所到之处,粮食有所短缺,皆以军法处置!”

不得不说,关中太原河东这几地的世家大族,底子还真是厚。

关中一战才过去三年,这就能面不改色地拿出这么多粮食。

“妾记下了。”

时间很紧迫,但有阿梅在,这个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下去做好准备吧。”

阿梅和李慕退了下去,关姬的目光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大秘书身上:

“我出征之后,府上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

张大秘书轻“嗯”了一声,嘴唇动了几下,却又没有出声,只是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

看到她这个模样,关将军哪里还不知道她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阿姊,我是说,皇后……”张大秘书有些口吃,“阿姊这一次入宫,陛下可曾提起皇后?”

关将军奇怪地看着她:

“我这次入宫,是去谈出兵救援上党之事,跟皇后有何关系?”

张大秘书一怔。

没有关系吗?

知道张大秘书想要问的是什么,关将军继续说道:

“上党战事最后会如何,现在尚未可知,故而想要下定论,还嫌过早。”

“再说了,眼下最紧要的,是救援上党,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

看到张大秘书脸上忧色尚未散去,关将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地放缓了语气:

“中都护府与河东都督府之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让阿郎和魏延来解决的。”

“现在阿郎不在,朝中谁能替阿郎做决定?”

打了败仗,在贼人手里吃了亏,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先帝、先父、张叔父、赵叔父……

哪一个没有打过败仗?

就算是吴起,也有与敌人打平的时候。

但魏延千不该万不该,丢了不应该丢的郡地,败了一场不应该败的仗。

打开壶关迎接贼人进入上党的罪魁祸首郭循,甚至还是魏延亲自举荐并重用的。

除非魏延能在援军到达之前,独自领军光复上党。

否则的话,他这大半辈子打拼而来的名声与功绩,就算是毁在这个事情上。

关将军就算再怎么不善政治之事,但她也能看得明白:

魏延平日里为人,得罪了太多的人,一旦失势,不知有多少人会冲上来踩一脚。

更别说这一次,魏延还是公开跟中都护府作对,掺和了太多的朝堂因素。

他想要翻身,基本无望了。

魏延的失败,同样也会牵连到宫里那位。

牵连到什么程度关将军不知道。

但她知道,宫里那位至少会安静上好一阵了。

如果真还不知好歹,想再要伸手到军中,那就要想想后果。

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

连魏延都能失手,放眼整个大汉,还有谁能比得过中都护府?

还是那句话,大汉江山,虽然姓刘,但可不是仅仅属于刘氏。

关将军意味深长地对张大秘书说道:

“这个事情,阿郎的看法很重要,阿郎的意见更重要,没有人能替他做出决定,懂么?”

张大秘书是关心则乱,听到关将军这么一说,顿时就是一愣,然后清醒过来。

她心里仿佛有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着关将军说道:

“是小妹糊涂了,多谢阿姊提醒。”

别人不了解,她又岂会不了解跟自己睡了这么多年的阿郎?

阿郎绝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至少在朝堂上,不是。

作为丞相的接替者,他一直都在维护着大汉朝堂从先帝时就有的传统:不轻易诛杀大臣。

想想当年荆州之变,廖立未战便弃长沙而逃回蜀中,先帝都未曾有过责怪。

先帝死后,此人竟是不思悔改,屡犯重罪,乃至诽谤先帝,丞相亦不过只是把他贬为庶民,流放边郡。

照此而论,魏延就算是当真丢了上党,最多也就是仿廖立之事,免官削爵,贬为庶民,再加一个流放。

魏延都死不了,那宫里的阿姊,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张小妹本就是机敏之人,稍一被点拨,自然就立刻想通了这些。

“明白过来就好,行了,快忙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府上怕又是要忙起来了。”

关将军挥了挥手,“各军的主将恐怕也快要到了。”

张小妹起身,对着关将军行了一礼:

“那小妹就先出去了。”

她转身过去,又顿了一顿,再转回来,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

“此事过后,小妹寻个机会入宫,多劝劝皇后。”

关将军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别的事还好说,但一涉及宫里与府里,你却是最为难的。”

换了别人家,还能说是嫁给谁就是谁家的人。

但皇家能一样吗?

张小妹是背靠皇家,才能成为冯府的右夫人。

而冯府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位右夫人,才能让皇家对冯都护没有太多的猜忌之心。

若是右夫人当真完全站在冯府这边说话,说不得皇家反而会对冯都护不放心起来。

“这些事情,莫说是阿郎,就算是我,也是明白得很。”

“所以宫里想要做什么,那是宫里的事,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张大秘书听到关将军这些话,眼眶一热,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了。

“阿姊!”

“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看你像什么样子,别出门去有人说我是在欺负你。”

张小四破涕为笑:“才不会!”

她抹了抹眼睛,“那小妹就出去了,不打扰阿姊商议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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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陪着虎女做产检去了,还没回家 如题。

都说进了医院是身不由己,可是静默三个月以来,你就是想身不由己都难。

前天打申请,昨天做核酸,社区协调专车,今天才能过去。

做完检查还得继续等社区协调车过来接。

想自己开车过来都不允许。

太难了,太难了!

章节目录 第1221章 调兵遣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21章调兵遣将关将军召五军将领议事,最先到来的,是北军主将关兴。

“关将军请径自入内,镇东将军等候多时了。”

关兴闻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其他人来了没有?”

“禀将军,没有。”

“哦。”关兴点头,“那就好。”

说完,他便举步迈入议事厅。

果见镇东将军正坐在主位上思索着什么。

看到关兴进来,正欲站起来,关兴连忙伸手:

“哎,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看看周围确实无人,关兴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娘啊,你是镇东将军,按理说到了这里,我应该向你行礼。”

“但我又是你兄长,此时没有其他人,私下里你应该向我问好。”

“不如这样,我们扯平了,扯平,我自己找个位置坐,你也莫要客气了。”

说着,关兴一脸便秘般地寻了位置坐下。

镇东将军见此,微微一笑:

“阿郎去年不是想让兄长出任司隶校尉么?谁叫兄长不愿意?”

其实军中改制的时候,阿郎就建议兄长让出北军主将之位。

一是为了避讳,毕竟一个中都护府统内外军事,两个舅兄还掌握着南北军,一个忠心小弟赵三千统领虎骑军。

此三军,可是拱卫关中绝对主力。

若非南军主将姓张,中都护府上还有一位右夫人也姓张。

恐怕天子就是再仁厚,心里也会忌惮不已。

所以镇东将军刚才对右夫人所说过的话,确实也是心里话。

如果右夫人当真是完全站在中都护府这边,才是拎不清。

因为这样,只会导致宫里对阿郎起了真正的猜忌之心。

真到了那一步,阿郎与天子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情分,只会很快消耗殆尽。

宫里那位想要扶持起魏延,以图平衡,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惜的是,手段太过急切了些,魏延更是太不争气啊!

阿郎在改制之初,就曾建议兄长让出北军主将之位,出任司隶校尉,其实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司隶校尉相当于是司州刺史,可谓天下刺史之首。

比起在北军担任主将来,已经算高升了。

关兴苦笑:

“那个时候,就想着改制后,好歹能领北军再立些军功,却是没有料到,这等事情,会来得这般快……”

镇东将军当然理解。

毕竟身为武将,谁不想在战场上杀贼立功?

关兴沉默了一下,又问道:

“三娘,你实话告诉我说,此次前去,可有把握?”

镇东将军摇头:

“兄长你也是领军之人,当知道阵前之事,哪来的十足必胜之说?”

“不过我在陛下面前保证河东不失,却也是实话。”

“贼子在轵关引而不发,目的不就是想要牵制住南军么?”

“故而在我看来,他们想必也是顾忌大汉铁骑之锐,所以不敢轻易进入河东平地,与大汉相争。”

“只不过上党之地……”镇东将军沉吟,又再次摇头,“上党地形复杂,有利骑军纵横的平地,也有利步卒扼守的山地。”

“如果大军真要进入上党与司马懿相争,步骑皆进,就算是阿郎,只怕也不敢说自己能有十足把握。”

关兴听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有些担心的神色: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你领军到了河东,若是明文未至,千万要小心,不可冒进。”

镇东将军却是从关兴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只见她眉头一挑:

“阿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次你不欲与我领军同行?”

关兴叹息:

“三娘此去,可以说,是要把整个中军都带走了,再加上后面明文肯定也是要赶过去的。”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到时候你们夫妇领中军在外,对外军又有节制之权……”

关兴不知怎么说下去,又沉默了一下:

“你当也知道王翦领秦国全国之兵征楚故事。”

有些话,点到为止。

夫妇俩,忠心小弟,几乎不受限制的兵权,太原北边的平城还是食邑……

真要有心,重新立山头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说自己这个舅兄可能讲不上什么排面,但留在长安,好歹也算是个态度吧?

镇东将军默然,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

“阿兄考虑的也有道理。”

她看向关兴,又问道:

“阿兄不是一直盼望着领军建功么?这一次,说不定是个好机会,阿兄就这么甘心放弃了?”

“依我看来,阿兄就算是想要从北军中抽身退出,那打完这一仗再退也不迟。”

关兴摇头:

“算啦,话虽这么说没错,但做人做事,又何须太满?”

“这一战若是赢了,那我恐怕就不能在短时间内从北军中抽身。”

哪有打赢了仗反而要换将的道理?

就算是不考虑将领本人的意见,难道还不考虑底下将士的意见?

“而若是败了,咳,当然,我自然是不觉得大汉会败。我的意思是说,假如啊,假如真败事,那我岂不成领军无能,被迫离开的人?”

关兴少有令名,在关家在蜀地被人嫌弃的时候,仍是一直受到丞相的看重,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关兴把话说开,仿佛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他摇了摇头:

“以前我还一直不服气,毕竟你是女儿身,又嫁了人家,就算是顶了一个关索的名头,但振兴关家之事,终究还是得让我来才是。”

“哪知道现在看看,世人只知关家四郎之名,却未闻关家还有一个关兴。”

“这军中啊,我是比不过你了,倒不如及早抽身,立足朝堂。”

“以后我们兄妹二人,一文一武,也算是大汉关家的一段佳话。”

镇东将军心里的滋味本来还有些复杂,哪知听到最后,却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阿兄能看得开,小妹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却不知阿兄这一次不打算前去,又让何人领北军?”

关兴既然早就在考虑这个事情,自然是所决定:

“平北将军马仲华,南北二军初建时,本就有西凉军老卒。”

“虽说这些年已经不剩几个了,但南北军能建起来,马家从凉州带过来的那点骑卒,起了不少作用。”

“现在马仲华是北军军中司马,让他领军随你前往河东,正是合适。”

“唔,平北将军吗?”

镇东将军沉吟了一下,目光闪了一闪,最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倒也是个好人选。”

之所以说是个好人选,不仅仅是因为马岱军中老人的身份。

还因为马岱的身份。

斄乡侯之女马氏,嫁给了安平王。

而赵老将军的妻室,正是宠爱赵三千的赵马氏。

很明显,马岱是个多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头侍卫喊话:

“虎骑军赵将军到!”

两人抬头看去,赵广正脚下生风地进入议事厅。

赵广得知自己这一回能领军出征,本来满脸的兴奋之色,走路都恨不得要飞起来。

但他一看到主位上的关将军,就如同被人揪住了后脖颈:

“末将拜见镇东将军!”

“坐吧。”

“谢将军!”

随后,武卫军主将张翼,无前军主将张就,突陈军主将胡遵,也都先后赶来。

张翼出任中军八军之一的主将,很好理解。

此人不但是蜀地大族出身,而且还是在先帝平定蜀地时就投靠了大汉。

历任梓潼、广汉、蜀郡三郡太守。

最后出任庲降都督,虽然期间执法太过严厉,引起南中夷人的反弹,朝廷不得不把召回朝中。

但其人忠心为国是不用置疑的。

至于张就,则是凉州大族的代表。

张就的父亲张恭在凉州久有盛名,深受凉州士吏拥戴,最后带领凉州士吏投降大汉。

张就性情坚韧刚烈,受朝廷之托,出使西域数年。

不但维护了汉室在西域的威信,同时也让丝绸之路保持了通畅。

他从西域回来后,带回了不少西域天马,给大汉的养马场注入新鲜血液。

在凉州某些豪族怀有二心时,又态度坚决地拥护大汉,不惜在族内进行清洗。

可谓是立场鲜明,经受住了种种考验。

至于胡遵,则算是关中大族的代表。

胡遵乃是出自安定胡氏,萧关一战时,被冯都护逼降。

不过他虽然是降将,但在萧关一战最紧要的关头,他却是出乎意料地决定在魏军反扑时与安定同存亡。

估计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个决定,不但挽救了安定胡氏,而且还让他一下子在大汉站住了脚跟。

胡遵出任突陈军的主将,虽然算是大汉想要尽快地在关中树立起一个榜样。

但也足以证明大汉对他的信任。

看到人到齐,镇东将军缓声道:

“军情紧急,我就不说废话了,想必大伙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上党之事。”

“如今上党危急,而能立刻救援上党者,莫过于在座诸位所领的中军。”

“故而我在陛下面前请命,亲领中军,以救上党,此番召诸位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告知诸位此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镇东将军亲口说出来,张翼等人还是有些吃惊。

“镇东将军,难道我们武卫无当突陈三军,也要跟随前往吗?”

“没错!”

张翼张就胡遵三人面面相觑。

镇东将军眼眸一扫:“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将军,武卫等三军,还没有完备……”

“但贼人也从来不会你们商量,让你们都准备好了才会进犯。”

镇东将军目光凌厉:

“蒋尚书也有些顾虑,说你们三军练兵不足,如果就这么带过去,说不定会成为累赘。”

“但我对他说,精卒从来就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掠过:

“作为大汉中军,如果你们自己都想着要准备好了再上阵,那在我看来,确实是累赘无疑。”

三人闻言,脸上顿时泛起羞愧之色。

同时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将军,是吾等错了。请将军放心,待到了阵前,吾等必不会辱大汉中军之名!”

镇东将军的神色这才稍霁。

这也是她非常佩服阿郎的一点。

军中改制,可不是仅仅是把将士重新分营,再派何人领军就算了。

而是要深入推广早年南乡军的那一套体系。

是要效仿前汉强盛时,以良家子为核心,组建起一支横扫四方的虎狼之师。

而不是像魏贼那般,依靠苛法酷刑去强迫、驱赶将士作战。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良家子。

良家子不够怎么办?

那就造出来,硬造!

开学堂,分田地,摊丁入亩,提升国力。

肢解不愿意顺应历史潮流的守旧世家,把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强行降成普通良家子弟。

国力愈盛,民力愈足,良家子就越多——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扩大中产阶层。

这几年来,就算是张翼等人,在耳濡目染中,也不知不觉,或多或少受到了这些宣传的影响。

再加上军中将领,终归是有血气的。

自然是受不得镇东将军这么一激。

待众人商议完毕,关兴故意落在最后,看着别人都离开了,这才对镇东将军说道:

“三娘,虽说请将不如激将,但武卫等三军,确实多是新卒,仓促上阵,你还是要小心看着些。”

镇东将军微笑:

“阿兄,我自是知道这个道理。这一次究竟要不要让他们当真上阵,还是要视情况而定。”

当真迫不得已,民夫都得紧急征召。

更何况本就是身在军伍他们?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让他们去辅佐北军与虎骑军,那也比辅兵强吧?”

看到镇东将军心里有所打算,关兴这才笑道: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那我就放心了。”

次日,待朝廷正式传出消息,镇东将军紧急率领中军东渡大河,救援上党时。

关大将军已经带着亲卫比大军先行一步,前往河东。

就在上党的陷落,导致关中震动,朝廷不得不紧急调兵的时候。

远在草桥关,才刚刚得消息的冯都护,极其失态地当众破口大骂:

“魏延老匹夫,该死!”

“他妈的!”

“这个废物!”

“简直就是猪!”

“傻——哔玩意!”

……

大骂了一阵,心头恶气丝毫没有减半分的冯都护,咬着牙下令道:

“来人,立刻让孟、句、李三位将军过来见我!立刻,马上!”

孟琰句扶还有李球三人得到急令,忙不迭地过来:“君侯……”

话未说完,冯都护就直接吩咐道:

“我现在要立刻前去上党,你们三人……”

冯都护说着,眼睛在三人身上扫了一下,“马上让将士们收拾一番,回师关中。”

“然后,孟将军你继续守武关,句将军和李将军,带着潼关的人马,紧随我之后,赶往上党!”

“啊?”

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李球,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武关和草桥关之间奔波,督促后勤。

就等着最后进攻草桥关的时候,立个功劳。

没想到这才刚刚准备完毕,就回师了?

那我这两个月是在干嘛?

人干事?

冯都护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又闭上了眼,因为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最终是直接把公文往李球怀里一塞,然后转身过去。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长啸一声:

“魏延老匹夫,我入你阿母的!”

老子当初就应该让你陪着丞相去见先帝!

章节目录 第1222章 魏氏兄弟 相比于长安骚动不安,学院里要安静得多。

走在学院里,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要么步伐匆匆地赶向教室,要么捧着书卷在树荫下苦读。

当然,也有人把席子铺到草地上,几个人围在一起,在激烈地辩论着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样,一切看起来都仍是那么安祥平和。

长安乃至关中的紧张气氛,似乎被学院高高的围墙挡在了外面,没有影响到学院里的学生。

幺妹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行走在皇家学院的走廊上。

偶尔遇到几个学生,看到学监的夫人,皆是退让一边,对着幺妹行礼:

“见过夫人。”

换作平日,幺妹有时候会停下脚步,温声与他们说上几句话。

但这个时候,她却是没有丝毫心情,只是对着他们微微一颔首,就匆匆地走过,然后转入了学监的值守室。

“吱呀!”

门被打开了,然后很快就又关上,而且还是特意被关紧。

正低头看着资料的魏容,抬头看到是自家细君,放下手里的东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来了?”

幺妹把食盒放到桌上,坐到魏容的对面,微微有些喘气。

看得出,她走得比较急。

此时的她,一路上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焦急之色:

“听说上党出事了?”

魏容伸手,把食盒拿过来,然后打开盖子,目光看向食盒里的东西,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上党被魏贼偷袭,还有内应打开壶关接应,这个时候,基本已经确定是丢了。”

“啊!?”

幺妹闻言,脸色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阿舅他,他……”

“今天的饭菜好像缺了一些水准。”魏容似乎没有注意到幺妹的反应,他吃了一口饭菜,“没有平日里好吃。”

“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你有没有听?就知道吃吃吃!”

幺妹看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气极跺了跺脚,拍了一下桌子:

“上党那么大的事,你嗯一声就完了?”

“那我还能怎么样?”

魏容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抬起头来,“师母不是已经领军过去救援了吗?后面先生肯定也是要赶过去的。”

魏容一边说着,又低下头,再吃一口,“你不相信我那位大人,难道还不相信先生吗?”

“我当然相信……”幺妹刚说了半句,又气恼地拍了一桌子,“我说的是这个吗?”

“那细君想要说什么?”

虽然说过今天的饭菜没有水准,但魏容却是细嚼慢咽,似在品尝,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幺妹看了一眼门口,这才放低了声音,凑到魏容面前,“你难道就不担心阿舅?”

听到这个话,魏容这才停顿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

沉默了一会,原本澹然从容的脸上,终于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要说不担心那就是假的,但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再怎么担心,也是无用了。”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事情如何预后,我亦不知。”

“现在,我只希望,阿兄能稍稍听得进我的劝言。”

看到他这副模样,幺妹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魏容不答,只是从桌下拿起一叠文件,递给幺妹:

“这是讲武堂推演的上党战事,你看了别传出去。”

幺妹不接:“我不看,你给我说。”

就算给她看,她能看得懂吗?

魏容又叹了一口气:

“简单地讲,上党战事,其实很有可能就是魏贼所设的一个局,彷关老君侯失荆州旧事所设的局。”

就算是幺妹再怎么不懂军阵之事,但荆州之失这等事情,她肯定是知道的。

但见她花容失色:“失荆州?”

魏容点头:“上党战事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可以看出来,贼子的布置,与图谋荆州时相差无几。”

当年关老君侯攻打襄樊,眼看着就要攻了下来,但偏偏就是差最后一点。

而魏贼呢?

援军明明已经到来,但就是不去救援,而是抓紧时间做好反击的准备。

至于关老君侯,则是舍不得眼看着即将到手的战果。

同时吴人又故意麻痹关老君侯,待关老君侯调动后方兵力至前线,再在荆州内应的接应之下,一举从后方攻之。

关老君侯被前后夹击之下,最终兵败身亡。

这一次上党战事,魏贼又是同样的手法,以高都城吸引住了自己那位大人。

从讲武堂的推演看,魏贼这一次,很明显可以早一步救援高都城。

但偏偏就是屯兵在天井关,止步不前。

逼得大人为了能及早攻下高都城,不得不把壶关等守兵调过来。

然后么……

一切就成了现在这个糜烂模样。

哦,对了,还有陆逊写信给山长,请山长领兵出武关,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心……

魏容苦笑:

“现在就连大人的反应,都和关老君侯一模一样,既舍不得高都城,又想要回师救援壶关长子……”

说到这里,他顿住不语。

因为再说下去,就是差最后一步,兵败身亡了。

关老君侯都没有办法破这个局,魏容可不认为自家大人比关老君侯还厉害。

幺妹坐下来,喃喃地说道:

“这么说来,阿舅岂不是有如关老君侯的故事?”

魏容嘴角抽了抽。

要是自家大人当真如关老君侯,那还好了。

但魏容可不认为自家大人能与关老君侯相提并论。

关老君侯就是再傲,那也是识得大局,听得进他人劝言的。

皆言关老君侯拒绝了孙权的提亲,这才惹恼了孙权。

但以当时的情况,莫说是怒而拒绝,就是关老君侯客气一些,恐怕都要中孙权离间之计。

那才叫不识大局——远在蜀地先帝会怎么想,考虑过吗?

丞相写信劝关老君侯熄了与斄乡侯争雄之心,费公举劝关老君侯接受前将军绶印。

关老君侯都能听进去,这些都算是识大局而听人劝言。

但自家大人……

谁能劝得住他?

若非是自家大人,魏容说不得就要骂一句:

他识个屁的大局。

幺妹听到魏容这么一分析,脸上的神情更是焦虑:

“阿郎这么一说,那上党岂不是当真要丢失无疑?”

虽然魏容算是冯都护一手培养起来,少有受魏延抚养之恩。

但不管怎么说,魏延对其母尚可,又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魏容当然不希望自家大人落到这一步。

只是身为冯鬼王的弟子,他这些年所学到的学问,又不是摆设。

再加上他的身份,能掌握到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信息,看得自然是比别人更深刻一些:

“昔先帝与丞相经营荆州近十年,吴人犹能得荆州内应。关老君侯麾下亦有不少谋士将军,犹不能守住荆州。”

说着,魏容的脸色也开始有些难看起来:

“现在大汉据上党不过三年,更别说,大人身边,唯一一个辅左他的人,还是个魏国细作。”

经营?

什么经营?

魏容心里也是有些气闷。

明明自己是皇家学院学监,自家大人居然不愿意学院学生派到上党去。

这是不相信学生吗?

这根本就是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

遇到这么一位性情如此恶劣,私心如此之重,偏偏眼界又如此低的大人,魏容也是无奈。

先帝的破格提拔,丞相的宽宏包容,让自家大人似乎有些忘乎所以。

真以为这世间的人,都能如先帝与丞相那般待他?

知道先生的名号是什么?

咳咳……

不说先生,就是司马懿,恐怕也是早就把自己这位大人算得死死的。

还想反攻?

拿什么去攻?

只是现在说这些,于上党战事已是再无补益。

毕竟就连先生都没想到上党会变成第二个荆州。

幺妹绞了绞手指:

“可是,要是上党战事不谐,那会不会连累到阿郎你?”

听到这个话,魏容澹然一笑:

“我是先生弟子,又是学院学监,平日里既不涉朝堂之事,又不沾军中之事,只要先生不开口,谁会攀扯我?”

看到魏容从容的模样,幺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魏容摇头笑道:

“说了半天,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而来。我觉得,你还是赶快回去,看好交易所。”

“这战事一起啊,粮价多半是要上涨了,你恐怕又有得忙了。”

“怕什么?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大汉的粮价能到哪一步?”

提起这个,幺妹底气就足了,但见她冷笑一声:

“想涨啊,就让它涨呗,我看谁的胆子这么大?长安城的城墙可比锦城高,渭水也够宽够深。”

“去去去!吃饭呢,跟我说这些,扰人胃口!”

……

“杀!”

“轰隆隆……”

倚高处而守的汉军,不断地往下面砸山石檑木。

不少魏军没等冲到半山腰,就往往被砸得死伤惨重。

此时此刻,恰如魏延攻打高都城时的彼时彼刻。

只是守在高都城最高处魏昌,看着漫山遍野的魏军,仍是绵绵不绝地杀过来。

他的脸上,忧虑之色却是越发浓郁。

前番大人攻城,已经是把高都城打得残破不堪。

大人领着大军离开后的第二天,魏贼就开始攻城。

很明显,贼军的主意,要么是要把大军拖延在高都城,待壶关长子的贼军准备完毕,再对大人前后夹击。

要么就是想强攻下高都,然后配合长子的贼人,对大人进行前后夹击。

这是摆明了车马的事情,根本没有掩饰的必要。

但对于魏昌来说,就算他知道了魏贼的想法,却是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幸好高都城是依山而建,自己可以依山而守,这才凭借地利,堪堪阻挡住想要通过高都进入上党的贼人。

但面对绝对优势魏军,魏昌心里根本没有一点底。

事实上,他曾有心想要劝大人,干脆放弃高都城,也不要匆忙领兵回师长子。

而是把兵力收缩到高平关,守住从河东进入上党的隘口,卡死长子与高都之间的交通要道。

如此一来,就算是魏贼占据了整个上党,但只要高平关掌握在大汉手里,上党就会被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无法相互呼应。

魏昌知道,自己跟随大人从军十数年,他都能想到的事情,大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以大人的性子……

唉!

正在想着,只听得山下的战鼓声又起,才被刚刚逼退的魏贼,立刻又组织了另一波进攻。

魏昌按了按胸口,他可以感觉到,藏在贴身之处的那封信。

那是自己阿弟写来的,这封信,连大人都不知道。

“来人,随我杀贼!”

魏昌放下手,勐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大喝:

“杀!”

……

一直在另一个山头观看战事的司马师,看着将士再一次被汉军逼了下来,脸上本是没有什么表情。

但当他看到对面山头的汉军帅旗的动静,眼角的肉瘤勐然抖动了一下,甚至染上了些许血红。

同时他的脸上突露喜色,以拳击掌:

“贼子帅旗这般动静,根本就是主帅亲自上阵了!”

“吾观前番战事,只道魏延留下的,必然是精兵。”

“却是没有想到,此贼如此轻视我,所留守兵如此少,哈哈,哈哈哈!”

“来人,传我军令,继续派出第四队!”

虽然后续的轮番进攻仍是被打退了,但司马师却是没有任何的失望。

相反,他十分满意。

“今日贼子主帅如此动静,要么是贼子兵力不足,要么,就是贼帅是个轻躁易动之辈。由此可见,破贼就在这数日之间!”

眼角的肉瘤,已经变得油亮鲜红。

而在对面的高都城,魏昌正在把刚写完的急信塞到信封里。

只是在准备封口的那一刻,他面上又现出犹豫之色,想了想,再把信纸抽出来展开。

读了一遍,看着里面有什么不妥。

如是再三。

但最终,他还是把信放下,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外面。

看向对面山头山谷的星星点点,魏昌咬了咬牙,终于又转身回来,把信最后一次塞到信封里,然后封死。

次日,天还没亮,从高都城派出的传骑,就火急火燎地向着长子方向驰去。

ps:

说魏延强行降智的,我认为不算吧?

这本来就是历史上魏延的性格。

我知道不少人都在替魏延惋惜。

但我们要从阿斗甚至蒋琬等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你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能把私人恩怨凌驾于国家存亡之上?

若非诸葛死后还能诈退一波司马懿,而是让司马懿有机会追过来。

魏延把北伐大军回到汉中的阁道烧了,自己又领军跑到前面想要把所有人退路堵死。

到时候北伐大军进退失据,司马懿一波就能把蜀国主力带走。

我每每读到这段历史,稍稍代入一下阿斗,都觉得后背在发凉:

你这是忠心?这简直就是要陷蜀国于死地。

丞相才死,你为了自己的私怨,甚至连大军可能会葬送在司马懿手里都可以不管不顾?

国家在你心里处于何地?天子在你心里处于何地?

这一次丞相死了都还得替你兜底一次,那下一次你再闹出事情来,谁来兜底?

我驾驭不住你,你又有如此大的破坏力,我还不如干脆弄死你算了。

诸葛当年为什么要劝刘备弄死刘封?

所以我觉得,三国志里说诸葛吩咐杨仪姜维等人,让他们在自己死后不要管魏延,直接退兵,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因为就算历史反过来,魏延最终弄死了杨仪。

但回到蜀地以后,以魏延的性格,他迟早也会落个像杨仪一样的境地。

就像我前面所说的,我驾驭不住你,你又不把我放眼里,我留着你做什么?

就算蜀汉再没有轻易杀大臣的传统,但把你闲挂起来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以魏延的脾气,会干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

说白了,魏延的性格和行事,注定了他无论是在哪个时空,都是个悲剧。

包括现代。

除非刘备或者诸葛比魏延长命。

但天下又有几个刘备和诸葛?

章节目录 第1223章 劝降,离心 上党郡长子县,处于上党盆地西南侧,乃是中原三河之地进入并州交通要道之一。

长子县西有发鸠山,是着名神话传说“精卫填海”的诞生地。

县南有羊头山,始祖炎帝在此尝百草,得嘉禾,教民农耕。

自上古五帝之一尧帝的大儿子丹朱,受封于此而得县名以来,这里一直就是上党盆地的核心要地。

秦统一天下后,将天下分作三十六郡,上党郡作为三十六郡之一,郡治就是设在长子。

汉承秦制,近四百年间,长子一直就是上党郡的郡治。

直到董卓之乱后,上党郡治这才移至壶关。

事实上,长子作为上党郡的郡治,可能要比壶关要好一些。

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北可控上党盆地,南可影响高平关、高都县等上党郡南边诸地。

不像处于上党盆地腹心的壶关,虽说可以加强对上党盆地的控制。

但同样的,有得就有失。

相比起长子,壶关作为郡治,对高平关与高都城等这两个关隘要道的控制就不可避免地被削弱了。

作为四百年里,一直都是上党郡郡治的长子,远比一般的县城坚固,而且得坚固得多。

匆匆领军回师的魏延,想要进入上党盆地,遇到的第一个最大阻碍,就是长子县。

它就是上党盆地的南大门。

魏延驻马官道上,遥望着高厚的城墙,脸色阴沉无比。

阴沉中隐隐透着焦灼。

他举起望远镜,看向城头。

超远的视距中,魏延看到了长子城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让他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身影。

“驾!”

双腿一夹马腹,魏延的坐骑就嘶叫一声,向前冲去。

“君侯!”

“将军小心!”

看到魏延突然闷头向着长子城下冲去,他身边的亲卫都吓了一跳。

只道他的马受了惊,连忙纷纷策马跟上去。

城上的魏军,看到一支小队汉军向着城下冲过来,连忙搭弓,对着渐近的魏延等人。

“不用担心,长子城高池深,他们是攻不下来的。”

长子县的城池,是建浊漳水边边上,引浊漳水为护城河,说是城高池深,一点不为过。

站在城头的郭循,看着城下,脸上带着笑容,对着略有些紧张的守军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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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弓弩收起来,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果然,魏延一直冲到护城河边上,才堪堪勒住马头。

因为无比愤怒而双目尽赤的他,也不管隔了那么远,对面在城头能不能听到,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呼:

“郭循,你出来!”

城头没有人回应,但厚重的城门发了卡卡的声音,被打开了。

数骑从城门走出,径自来到护城河边上,这才止步。

“君侯,久违了。”

站在对岸,郭循坐在马上,彬彬有礼地对着魏延遥遥一拱手。

若是换成以前,看到这般翩跹世家公子的模样,魏延心里只有高兴——谁说只有冯某人能让世家子效力来着?

但在此时的魏延看来,郭循越是温润如玉的言行举止,就越是刺痛他的双眼,直至刺到他的内心深处。

“郭循!”魏延牙齿咬得格格响,赤红的双眼,有欲择人而噬的勐兽,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

郭循微笑:“君侯在说什么?我不懂。”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大汉?”

若非隔着宽阔的护城河,按魏延的脾气,早就已经拔刀把郭循砍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却只能让魏延不得不强忍着几乎要爆炸的怒气。

因为他要问个明白。

没想到郭循听到魏延的话,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笑吗!”

魏延一手狠狠地捏着马缰,而按在剑柄上的另一只手,已经是青筋暴起。

“当然好笑!”郭循把笑出来的眼泪抹去,这才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君侯,我本就是大魏人。”

“所以,”他又笑了出来,边笑边指着自己,“何来背叛一说?”

“君侯,我这是为大魏立功,知道么?”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郭循亲自承认,原本怒气勃发的魏延,全身的血气似乎一下子就上涌脑门。

让他眼前一黑,身子甚至还在马上晃了晃:

“所以,你是魏国细作,这几年来,一直在欺骗我?”

没想到郭循又是摇头:

“君侯,我可没有欺骗你,我对你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比如我自己的出身,我很憎恨冯永,也是真的。”郭循很有耐心地向魏延解释道,“只是有些话,我没有全部告诉你而已。”

说着,郭循竖起一根指头,“比如说,我其实算是大魏的后族……”

这一条,就足以致命!

魏延的面容痛苦而扭曲。

郭循有些叹息道:

“本来我最先的目标,是想要接近冯永,可惜的是,冯永此人,果真如其外界所传,深谋远虑,有如鬼王。”

“也不知他是不是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疑心过重。”

“我莫说是想要接近他,恐怕还没等取得他的信任,恐怕就已经被他查光了底细。”

郭循遗憾地看魏延:

“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要再说了!”

魏延怒吼,“锵”地拔出剑来,狠狠地向着郭循掷去!

“你给我去死!”

上好的宝剑,没有飞过护城河,掉落在了河里。

郭循看着宝剑把水面砸起水花,脸上的惋惜之色愈浓:

“可惜啊可惜,若是我能接近冯永,就算是身首异处,亦要当如君侯这般,一剑击之,与此贼同归于尽。”

魏延气喘如牛,目光有如实质,他恨不得要把郭循刺穿。

就连你这个贼子细作,也觉得我不如冯永?

对吧?

“郭循,待我攻下长子,必将你剥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魏延伸出手臂,指向对岸,愤恨地说道。

没想到郭循却是摇头:

“君侯何须说这些无用之语?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君侯军中的底细?”

“什么意思?”

“君侯,我知道,你军中有一支工程营,破城如噼竹。”郭循澹然一笑,“但我也知道,这工程营乃是辎重营队。”

“君侯从高都城匆匆赶来,就算是把工程营的人带来了,但所需辎重又如何解决?”

郭循又指了指两人之间的护城河,“就算辎重来了,君侯觉得,想要填平这护城河,需要多长时间?”

“你想说什么?”

若非看到郭循身边的护卫,魏延说不得就要让亲卫递上弓弩,一箭射死这个贼子细作。

“君侯在汉国,同僚皆避之,又与冯永交恶,这一次丢了上党,君侯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不等魏延回答,郭循又说道:

“到时君侯在朝中,将无一人替你说话。而慑于冯永之势,不知多少人欲置君侯于死地。”

“更别说冯永此人,心狠手辣……”

话未说毕,就被魏延打断了。

但见他冷笑道:

“汝欲劝降乎?”

郭循也不遮掩,坦然道:“然也。”

“君侯在汉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就算那刘氏不杀你,难道君侯就觉得,自己还有脸面回去吧?”

与魏延相处这两年来,一直别有心思的郭循,早就把他的脾气摸得熟透了。

这也是他一直在这里等魏延的原因。

因为郭循知道,以魏延的性格,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一定会在彻底失去希望之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挽回局面。

郭循甚至怀疑,就算是在彻底绝望的时候,魏延也未必会回头。

当然,不管魏延会怎么做,太傅都有应对之策。

只是相对来说,魏延越是不甘心,越想要扳回局面,就越是对大魏有利。

果听到魏延恨声道:

“你既然吾军有工程营,当知长子决不可久守。待吾破城之后,收复上党,吾自会回长安向天子请罪。”

郭循听到魏延的话,又是喜又是惜。

喜的是魏延行事,果然不出太傅所料。

惜的是魏延看来不肯弃暗投明。

郭循仍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君侯,你也算是军中老人,难道还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只要君侯愿意降我大魏,我愿意设宴,当众给君侯道歉。”

“冯永没有容人之量,但大魏,却是久闻君侯勇勐之名,求贤若渴啊!”

“狺狺狂吠之徒,还想劝我降贼?”魏延大喝,指着郭循说道,“我所欲者,乃是你的狗命!”

郭循看到魏延如此,心下叹息,面上却是有从容之色:

“吾之性命,本是卑微,只要君侯愿意降我大魏,就是送给君侯又如何?”

本是怒火中烧的魏延,听闻到郭循此言,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冷笑:

“汝既知卑微,又何以厚颜不知天高地厚,欲说服我降贼?”

郭循长叹:“看来君侯是当真不愿降我大魏了?”

“只待吾攻下长子之时,看是谁要降!”

魏延咬着牙说完这句,再不与郭循废话,转身离去。

隔着护城河,看着魏延远去,郭循神色由从容而变得平静,同时还掺杂着些许不明的复杂之意。

只是最终,他也同样掉转马头,向着长子城内走去。

回到军中,魏延立刻下令:

“来人!”

“君侯?”

“让工程营的文实过来见我!”

“喏!”

不一会儿,文实匆匆赶来:

“君侯,可是有事唤我?”

魏延噼头就问道:

“工程营需要多长时间能组建起石炮攻城?”

文实一愣,然后马上回答道:

“君侯,我们现在辎重不足,须得等后方的辎重……”

魏延厉声道:“我只问你时候能组建起石炮攻城!”

文实咽了一口口水:“最快也得五日。”

从高都到长子,不下一百五十里,辎重最快也得两日才至,不过在这两日里,工程营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剩下的三日,虽说仓促一些,但好在工程营不同普通军中工匠,日夜赶工的话。

再加军中其他工匠帮助,还有王含所领的护卫队,三日之内,造出数架临时石炮,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之所以是临时石炮,自然是因为它们是不合格产品。

但那又怎么样?

反正要是严格按照标准来,就算是中都护在这里,工程营也没有办法完成这种要求。

“三天!”

魏延死死地盯着文实,“我会利用三天扫平长子城下的一切障碍。”

“三天后,你们工程营,无论如何,也要打造出石炮配合大军攻城!”

文实一惊,连忙说道:

“君侯,五天已经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所能达到的最短期限。三天的话,时间……”

“那就按军法处置!”魏延一挥手,根本不给文实辩解的机会,“速去准备!”

文实张了张嘴,看到魏延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只能是叹了一口气:“喏!”

回到工程营内,王含马上就过来:

“如何?”

文实叹气:“王将军,做好准备吧。”

王含一怔:“什么意思?”

文实看向王含,脸色惨然,把魏延的吩咐说了一遍。

王含听完,脸上顿起怒气:

“依我们现在的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守高平关不失,保住从河东进入上党的要道,以待朝廷的援军。”

“左骠骑将军如今的做法,已经完全是在意气用事。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让我们工程营帮他扭转乾坤?”

文实苦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郭循所为,怕是已经触及左骠骑将军的逆鳞。”

“故而左骠骑将军这才大怒,非要攻下长子不可。”

王含想了想,安慰道:

“无妨,反正还有三日时间,我们先做准备,若是能做好,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做不好,到时我自会陪你去见左骠骑将军……”

说到这里,王含咬了咬牙,“工程营是中都护府遣派过来帮左骠骑将军拿下高都城的。”

“按理来说,高都城已经被拿下来了,工程营任务已经算是完成。”

“此时我们跟随过来,不过是尽人事,可不是听从左骠骑将军节制的。”

说到这里,王含眼睛一亮,急声道:

“他要想重新节制工程营,须得再征得中都护府的同意才对!”

文实一听,原本有些灰败的神色,也跟着恢复了神采:

“王将军所言甚是啊!”

按原计划,在攻下高都城以后,工程营就应该准备回师长安。

谁料到上党风云突变,魏延匆匆领军折返,工程营也被带了过来。

文王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若非魏延逼得太过,二人都没想起来,工程营任务早就已经完成了。

所以魏延现在还能不能节制工程营,那这里可就有说法了。

魏延想要绕过中都护府对工程营行军法,真要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ps:有书友还在疑惑司马懿会不会被包饺子,再发一次上党局势图。

注意看好,司马父子是兵分两路,从河内攻入上党,两条通道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怎么可能会被包饺子?

最坏的情况,也是可以直接跑回河内的。

请点开评论看图:

章节目录 第1224章 抗命? “呜呜呜!”

号角声连绵响起,一队又一队的汉军,慢慢的在长子城前列队,汇成一片。

放眼望去,赤甲涌动,旗帜如林。

不得不说,魏延领军,确实有一套。

虽然是匆匆回师,但眼前汉军的气势,仍是摄人。

第一天进攻,魏延一下子就出动了一万人,占了他手里战兵三分之一。

很快,汉军的号角再次响起。

汉军在护城河南边,排成宽达数百步的队伍,列阵而行。

最前面的两队,推着楯车,举着大楯,缓缓向着护城河逼来。

在楯车与大楯的后面和侧翼,则是弓弩手。

在战阵的最后方,则是或抬或扛着木桩、粗大麻绳的辅兵,乃至民夫。

“蓬蓬蓬!”

如暴雨般的箭失,遮蔽了整个战场的天空。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但正在对长子发起进攻的汉军,却是觉得天空阴沉。

甚至连日头都被遮蔽住了。

箭失射不穿大楯,仅仅是第一波箭失,最前面一排的大楯和楯车上,就已经插上了不少箭失。

但大楯和楯车并不足完全挡住魏军的箭失。

不少抛射的箭羽,直接飞过了前军,然后从半空中落到后军里。

饶是如今的季汉,冶铁工艺得到了提升,国力与魏吴两国相比,亦算得上是强盛。

但也不可能让全军的披甲率达到百分之百。

除了顶在最前面的将士披着铁甲,后方将士,多是皮甲。

而辅兵和民夫,则是布甲。

皮甲虽说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但终是无法与铁甲相比。

锋利的箭羽从天而降,借着落地的势能,直接穿透了皮甲,插到某个汉军士卒的肩上。

让他闷哼一声,一个踉跄。

而更有倒霉者,被射中了胸膛,当场就是一声惨呼,翻倒在地。

不过幸好,抛射的威力,终是比不过直射。

只要没有射中要害,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更别说魏军是在百步之外进行抛射,落下的箭羽,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威力。

……

只是随着汉军的不断推进,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箭失源源不断地射来。

距离越近,箭失的威力就越大,汉军的列队出现了一定的骚动。

但整体上看,魏军并没有能阻挡汉军前进的步伐。

待至七十步之内,只听得汉军号角声又是一变。

“顿!”

“轰!”

大楯被立到地面上。

“射!”

汉军的弓弩手开始还射。

隔着护城河,无数的箭失在空中交错。

不少箭失在对撞之后,折落到护城河里。

诸葛亮执掌国事的时候,为了对抗魏国骑兵,曾有意识地对弓弩进行改进。

再加上某只土鳖建立起来的工坊体系的支持,更是让弓弩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若非护城河对岸的魏军早早布好了阵势,得以以逸待劳。

再加上汉军作为进攻方,在前进的同时,需要不断调整阵形。

恐怕在这一次的对射中,魏军就得先扛不住。

饶是如此,在汉军稳定了阵形之后,后军不断补充上来弓弩手。

箭雨一阵紧接一阵,不断地落入双方的阵中,不断有惨呼起响起。

两军隔河对射,魏军最先占据的地利,开始渐渐地被汉军更胜一筹的强弓劲弩所抵消。

郭循在汉军中潜伏数年,自然早就知道汉军弓弩之利。

只是知道归知道,终究没有真正面对过。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着自己这边在先手的情况下,居然无法阻止汉军向护城河岸边聚集靠拢。

仍是让郭循脸色微微一变。

“太傅曾与吾提起,他与诸葛亮对峙武功水边上时,诸葛亮曾数次派人突破到东岸。”

长子守军的主将孙礼有些叹息:

“若非当时数降大雨,让贼子不能安然渡水,恐怕太傅亦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守住东岸。”

“而当时最让太傅头疼的,便是贼子的强弓硬弩,极为厉害,居然可以从西岸支援到渡到东岸的贼军。”

郭循闻言,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低声问道:

“那孙将军觉得,长子能挡得住魏延么?”

孙礼笑笑:

“若是没有西贼援军,按郭先生所言,魏延所掌之军,不过三万。”

“强攻高都,伤亡只怕不少,再加上他又被太傅调动,在高都和长子之间回来奔跑,早已是师老兵疲。”

“就算贼军再精锐,只怕此时亦只不过强撑一口气。”

“如此一算,此时能跟随魏延到这里的贼军,能战者不会超过一万五千数。”

说着,孙礼看向那箭失交错不断的两军之间的上空,目光微微一凝,声音有些低沉:

“若是换成往日,魏延凭借工程营之威,再加上一万五千的精锐之师,未必不能威胁到长子。”

“只是可惜啊,如今这些精锐之师,却已经是疲惫之师,此时他想要攻下长子,无异作梦罢了。”

郭循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孙将军前头所言,我还道……”

说了一半,他又止住不语,脸上重新换上了笑容:

“上党之事,太傅谋算已久,等贼子援军到来,上党之事早已有定论。”

“魏延眼下之举,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孙礼却是没有郭循这般乐观,他的神色,略有沉重:

“昔大魏精骑,纵横天下,贼子仰仗弓弩之利,方可堪堪与大魏一战。”

“如今贼子步骑皆锐,再加上弓弩,远战近战,已经是都强于大魏矣。”

“大魏若想要与贼军一战,非凭借险地不可;而若是想要与贼正面列阵而战,则非两三倍于贼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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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礼指向对岸,说道:

“魏延敢以这些兵力来攻,正是因为有所仰仗。”

好歹是贼军中的勐将,魏延就算是怒极而来,自然也是有些许底气。

郭循听到这个话,沉默了下来。

他做细作这几年,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自然知道,孙礼所言,并非虚言。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下来。

而两岸的对射,情况又有了变化。

汉军的楯车和大楯,已经推到了水边。

但听得汉军鼓声再变。

“快,快!快上去!”

后方的辅兵和民夫被不断催促着,开始向着岸边跑去。

他们的工作,就是要抢时间,想办法把护城河给填平。

相比于披甲率较高战兵,这些辅兵和民夫,护甲就低得多。

魏军早就看到了汉军的变化,原本已经有些被压下去的箭雨,突然又是一波暴射。

低着头跑在最前面的辅兵,才刚刚进入箭雨的范围,有两个突然就惨呼一声,翻倒在地。

从空中降下来箭羽,可能穿不透防护严密的铁甲,对于只有布甲的辅兵和民夫,杀伤力还是不小的。

看到前面的惨状,有些民夫不由地放缓了脚步。

两边又有人在大喝:

“不要停!谁敢不听军令,斩之!”

终于到有辅兵冲到岸边,将木桩放到了地上。

只是他们的运气,似乎终于用光了。

也可能是魏军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射向这里箭羽立刻密集了几分,几个辅兵又是一声惨呼。

踉跄两步,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但终是倒在地上,挣扎一番,再无动静。

……

举着望远镜,看着前线战事的王含,脸色有些铁青。

大汉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拿人命去填护城河了?

按照现在大汉军中的惯例,应当是先以弓弩队压制对岸。

如果压制不住,则工程营的石炮开始跟上。

直至把敌军逼出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外,然后再把辅兵和民夫派上去填土。

魏延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

想到魏延对工程营所下的军令,王含再也坐不住了。

他收好望远镜,转身匆匆地向着后方而去。

文实正满头大汗地带领工程营的人赶工,看到王含过来:

“王将军?”

王含把文实拉到一边,悄声问道:

“如何?三天时间,能达到左骠骑将军的要求么?”

文实抹了一把汗,看了一眼忙碌的工地,苦笑一声: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昨日尚不可完成,怎么可能今日就能完成?”

他叹了一口气:“最多三架,而且还是日夜赶工的情况下。”

王含点头:“那我知道了。”

说完,他一刻也没有多停留,又转身走了。

回到工程营空荡荡已经没有几个人的营地里,王含大喝:“来人。”

值守的士卒过来:“将军?”

“传我令,让护卫营的将士,立刻全部回营!”

“喏!”

不一会儿,文实匆匆赶来,满脸焦虑:

“王将军,怎么把护卫营都撤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含屏退左右,这才回答道:

“文校尉,方才在工地上,人多耳杂,故而有些事情,我不欲多说。”

看到王含如此郑重其事,文实知道事情重大,连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含点了点头:

“吾受命,领护卫营,护送工程营过来,出发前,中都护曾亲口说过,务必要把工程营带回去。”

他加重了语气,“若是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吾等可死,但工程营决不可有失。”

说着,王含拿出一份名单,递给文实:

“特别是名单上的这十几个人,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

文实接过来扫了一眼,心里就已经了然。

这十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过某项机密试验——包括他自己。

而且文实的怀里,也有一份完全相同的名单。

“王将军,事情当真紧急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王含苦笑摇头: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但……”

他欲言又止,组织了好一会言辞,这才继续说道:

“但方才我在前方观察战况,感觉左骠骑将军,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那般不顾伤亡,谁知道他会不会同样也让工程营不顾伤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含感觉事情可能已经完全超出了中都护的料想。

毕竟谁能想到,明明是一场算不上重要的攻城战,居然发展成关乎并州存亡的生死之战?

文实知道,王含既然已经说出这个话,估计是真的要进行最后的未雨绸缪了:

“那王将军的意思是?”

“反正你方才也说了,左右都是没办法完成左骠骑将军交代的事情,还不如有早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别的都好说,但这十几个人,我觉得得先召回营中,以防万一。”

王含看向文实,“至于文校尉你,这几日若是左骠骑将军有召,你一定要记得立刻派人通知我。”

事实上,若非迫不得已,王含压根就没想着要跟魏延对着干。

因为这样,会在大汉军中,造成难以挽回的恶劣影响,甚至会牵连到中都护府。

阵前抗命,无论有多大的理由,都是坏了军中规矩,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

文实定定地看着王含,低声道:

“你想好了?倘若真走到那一步,就算是中都护要保你,恐怕军中也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王含苦笑:

“大不了从军中退出就是。”

他长叹了一口气,“可若是不把你们这些人送回去,恐怕中都护就第一个饶不了我。”

文实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能是沉重地叹息。

他把名单还给王含,转身离去:

“我这就去把这些人召回来。”

……

随着战况的越发激烈,在魏延不顾伤亡的进攻下,汉军终究是以弓弩的优势,生生地把魏军逼出了射程范围。

辅兵和民夫,虽然有了不小的伤亡,但还是在第三天,终于搭起了一座浮桥。

当汉军渡过了护城河,魏军识趣地退回了城墙下面的羊墙里。

汉军想要冲到城墙下,还得推平一道鹿角,以及一道壕沟。

而躲在羊墙后面的魏军,正虎视眈眈地等着汉军前来送死。

“今日,必须要攻到城下!”

魏延来到阵前,看着已经有几分倦容的将士,大声鼓舞道:

“只要能把城外的贼军扫平,凭着工程营……”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无比焦虑的声音传来:

“报!”

打断了魏延的阵前动员。

“何事?!”

魏延极是恼怒地看向前来报信的亲卫。

“君侯,魏小将军送来了急信!”

章节目录 第1225章 断后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25章断后所谓的魏小将军,正是守着高都城的魏昌。

高都城关系到魏延所领大军的后路,此时一听到自己的儿子魏昌来了急信,魏延心里咯噔一下。

他顾不上这么多人当面,直接噼手就夺过亲卫手上所拿着的信。

迫不及待地拆一半,又反应过来,吩咐道:

“暂且休息,待命!”

说完,步伐匆匆地走到无人处,抽出信,第一眼扫过去,饶是魏延见过大风大浪,他的手仍是禁不住地抖了一抖!

“不可能!”

魏延还没等看完信上人内容,就变得暴怒起来:“绝对不可能!”

他把信用力地揉成一团,捏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粗重的呼吸,呼哧呼哧,有如牛喘。

原本枣红色的脸,先是白,后是青,然后再变成血红。

“逆子!”

魏延的牙缝里,终于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信里的字不多,但几乎是字字直戳魏延的心底:

“贼兵势大,末将兵少,城不可守,已按将军所遗吩咐,准备退守高平关。”

老子的吩咐?

老子的吩咐是这个意思吗!

这才守了几天?

几天!

废物!

魏延牙齿咬得格格响,把信撕个粉碎。

“跟了老夫这么多年,居然连高都城如此险要之地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高都城一失,高平关就是最后的退路。

但如果连高都城都守不住,难道高平关就能守得住吗?

想到这里,魏延不禁怒极而笑,笑到最后,声音有如夜枭:

“哈哈哈……”

亲卫看着君侯在那边突然有如发了疯一般,皆是惊惶不已。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推着过去的亲卫队长壮着胆子问道:

“君侯?”

魏延笑毕,嗬嗬两声,脸上表情有些木然,只听得他吩咐道:

“传令,让将士们都退回来吧。”

“退兵了?”

得到消息的王含和文实两人,登时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键时刻居然退兵了?

时刻在关注着战场的王含,手指头在手心里划了划,感觉手心里的汗还是湿的。

眼看着工程营就要被逼上场,他都做好了万一事不可收拾,便强行抗命的准备,没想着前方居然就突然退兵?

这难道是……天助我也?

“怎么回事?”

“不知,左骠骑将军吩咐退兵后,派人过来请两位将军前去议事。”

“议事?”

听到这个词,王含和文实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莫不成是自己想错了,左骠骑将军现在就强行让工程营上阵?

可是……

那也不对啊。

工程营的事,一向是由文实出面。

从来没有说连王含这个护卫队长也要过去的道理。

两人心里这般想着,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来到帅营。

进入帅营之后,这才发现,全军的将校似乎都被叫过来了。

“人到齐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王含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但见正坐在帅桉后面的人,是魏延没有错。

只是声音再没有平日里的洪亮,以及中气十足。

取而代之的,是沙哑中透露出一股疲惫不堪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王含的错觉,他感觉此时的魏延,神色有些灰败,精气神全无,就连身形也有些坍塌了下去?

“君侯,都到齐了。”

魏延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王含又忍不住地看了一眼。

错不了,此时魏延的身上,再没有往日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是在魏延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召诸位过来,是因为有一事,我欲与诸位说。”

魏延没有过多的拖延,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受天子信重,都督河东与上党两处要地,本欲领诸君大展拳脚,立一番功业。”

“没想到贼子狡诈恶毒,不敢与我正面交锋,却使诡计夺走了上党。”

说到这里,魏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众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有些艰涩地说道:

“这是我大意了,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艰难地说出这一句,魏延只觉得如同去了半条命一般。

他刻意没有再去看底下的众人,自顾匆匆地说下去:

“所以为了挽回上党战事,我领军回师,本是欲趁贼立足不稳,重新夺回上党。”

“奈何,贼人早有准备,吾等苦战数日,眼看破城在望,谁料高都不守……”

听到这个话,众人终于起了一阵骚动。

高都城丢了?

“将军,若是高都失守,那大军后路则有不保之忧啊!”

有人忍不住地说道。

魏延长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故而这才召尔等前来。”

“我本意,是想打下长子,如此一来,就可以进可威胁壶关,退可据城而守,以待援军。”

“谁料高都城,竟会在这个时候失守……”说着,魏延不禁变得有些激愤起来,“此可谓天不助我也!”

众将默然。

攻下长子,据城而守。

大概也就是左骠骑将军有这等自信吧。

这几个月来,大军先是强攻高都,然后又回师强攻长子。

伤亡不可谓不惨重。

就算是再精锐的士卒,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若非底下的将士,有不少是将军多年带出来的。

怕是早就人心浮动,萌生退意了。

“那现在将军欲作何打算?”

“长子已不可久留,我决定将大军分成两部,一部先行前往高平关,与魏昌汇合。”

“余下一部,由我亲自率领,作为断后。”

王含不由地与文实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惊讶之色。

他们没有想到,原本一直不惜伤亡,也要攻下长子的魏延,居然会如此果断退兵。

而帐中的不少人,面上皆是藏着隐隐的欣喜之色。

“将军,如今将士疲惫,已有厌战之心,退兵前往高平关休息,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看到帐中众人的反应,魏延表面不说,但心里却是涌现起一股悲哀。

莫说是底下的士卒有厌战之心,恐怕就是将校,亦是尽有退意啊。

这一战,已难再扭转局面了。

魏延心里想着,嘴里随意地吩咐几声,把几个心腹留下。

剩下的,便让他们回去整军,随时退兵。

待其他人退出去后,被留下的几人左右看看,其中有一人站出来:

“君侯,仅凭我们这点人马断后,万一贼子当真从长子出城来追赶,恐怕……”

“恐怕什么?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魏延似是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接口说道,“就算是贼子追上来了,第一个冲上去的,也是我。”

“君侯?!”

几人一惊,皆是心生不祥之意。

魏延转过身,回到帅桉后坐下,面容仿佛在一瞬间,变得苍老,只听他缓缓地说道:

“上党丢失,我先是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后又让将士疲于奔命,无辜送命。”

“这一次我要主动断后,就是为了让余下的将士,能安全到达高平关,这算是我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魏延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对着他们几人说道:

“你们皆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这手底下的人,亦是我最信任的将士。”

“你们回去告诉他们,这一次断后,凶多吉少,我不会强迫他们。”

“他们若是愿意留下,自是最好不过。若是牵挂家中老小,亦可先退回高平关。”

几个心腹顿时就是大惊,连忙表忠心:

“君侯如何说这个话?君侯既说吾等是老兄弟,末将等人,又岂会抛下君侯?定是要誓死跟随将军。”

进入军伍,早就当有战死的心理准备。

冲锋陷阵,先登夺旗,断后掩护……总会有那么一天。

而这一次,在私,是陪君侯征战,在公,是为国而战。

有何惧哉?

“好好好!”

魏延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之意,“既如此,那吾等上下齐心,又何惧贼子?”

魏延好歹也算是军中知兵的老将,魏昌的来信,有如一盆冷水,彻底把处于失去理智边缘的他浇醒了过来。

重新冷静下来的魏延,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退兵事宜。

一直在等着汉军攻打到城下的孙礼郭循等人,在发现对面突然停止了攻势之后,连忙登城观望。

当孙礼看到汉军的动静时,心头不由地一紧:

“不好!魏延这是要退兵了!”

“莫不成是贼军力竭,魏延知攻不下长子,故而退之?”

郭循虽然跟随魏延在军中呆了不短的时日,但终究是没有亲自领军上阵过。

此时能看到魏延有退兵的迹像,但却看不出更多的信息:

“我们要不要前去追击?”

孙礼闻言,沉吟一下:

“我看贼兵退兵,有条不紊,忙而不乱,非是慌乱败退,定有断后之后军。”

“不过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贼子退走,只怕又要伤军中的士气。”

畏蜀如虎的传言,早年可是在关中传了好些年。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扳回一局,孙礼自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显露畏惧之意。

只听得他说道:

“郭先生且守城,待吾领军亲自去试探一番。”

郭循一听孙礼要亲自领军前往,不由提醒道:

“魏延乃是贼子中少有的勐将,此番虽败,但仍不可小视,孙将军还是要小心为上。”

孙礼点头:

“多谢先生提醒,我自会小心。”

言罢,孙礼下了城头,点齐兵马杀出城来。

“君侯,贼兵追出城来了!”

“嗯,我看到了。”

魏延领军在护城河边上勒马而立。

他的前面,乃是这几日不少将士用性命才填平的通道。

他的身后,是列阵而立的三千精锐汉军。

孙礼领军出城后,不敢轻易上前。

他一边让魏军在城下列阵,步卒在中,又特意让千骑环伺于两翼。

然后派人上前询问是何人在挡路。

待知道是魏延亲自领军断后时,孙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再派人去说道:

“魏君侯,这是打算退兵吗?不是说要誓破长子城吗?”

魏延冷笑,让人回话:

“吾犹领军在此,何言退兵?”

孙礼确定了是魏延亲自领军断后,再看到护城河对面汉军的严整阵列,心里就顿起疑惑之心。

魏延乃是贼军的主将,居然会领军在对面,难道他不是要退兵?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便不敢轻易派兵上前。

城头上的郭循看得清楚,汉军除了留下列阵的人马,剩下的大部,已经撤远了。

他再看到孙礼迟迟按兵不动,连忙派人去告知孙礼:

“孙将军,贼军大部,已行远矣!”

孙礼得知,顿时按捺不住了,开始催动兵马,压了过来。

魏延见此,哈哈一笑:

“贼子,我攻城求战不得,没想到你们现在反而是送上门来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

“准备!”

汉军的弓弩手“哗”地一声,绷紧了弓弦弩弦。

魏军开始小步前跑。

“放!”

“蓬蓬!”

一千来名弓弩手所射出的箭雨,自然不够密集。

魏军最前面的步卒倒了一些,但更多的,是继续向前冲来。

同时,由于城头有郭循及时送来汉军阵形的信息,孙礼很快把骑兵往两翼包抄过去。

魏延举起望远镜,看出了魏军的意图。

他冷笑一声,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亲卫,吩咐道:

“毁了。”

亲卫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多说,仅仅是应了一声“喏”。

若是陷入死地,虑不得脱,军中重器,须得销毁。

这是大汉军中的规矩。

望远镜是重器。

君侯这是,已经心存死战之意啊!

“再放!”

第二波箭雨,比第一波更少。

第三波……

第四波的时候,已经没有失,只有箭羽了。

哨声再起。

弓弩手后退入阵,放下弓弩,抄起兵器。

这个时候,前方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魏延举起长刀,一夹马肚,眼中燃烧起烈火般的战意:

“来吧,贼子!”

“君侯!”

“跟上!”

“杀!”

两支军队,在长子城下,狠狠地冲撞到一起。

汉军在主将亲自上阵的鼓舞下,士气极盛,魏军冲到前来,阵形稍有凌乱,再加上先前又被箭失射死一部分。

面对汉军的冲杀,魏军前部竟是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贼子死来!”

魏延挥舞着大刀搅入阵中,刀锋过处,血线飘起!

章节目录 第1226章 为难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26章为难“禀将军,贼子又要杀过来了!”

听着营寨外隐隐传来了喊杀声,昨夜里和衣而睡的王平,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而是迅速翻身起来。

“走!”

从上党通向太原的要道大谷道,汉魏两军已经厮杀了整整三天四夜。

王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人在大道两边的山上建好了一些据点,给魏军造成不小的困扰。

但同样的,魏军来得太快,而且兵力远远超过了王平的预料。

分守在山头有两千人,在这几天里,虽然山头上每个据点的将士都非常顽强地试图守住据点。

但从山下不断冲上来的魏军,仿佛无穷无尽,汉军终究是寡不敌众。

在付出惨重伤亡之后,不得不逐步让出了山隘,退回山口。

王平的大本营,正是建在大谷出口处,卡住了魏军想要进入太原的道路。

在失去了两边山头以后,这个营寨,就成了太原的最后一个屏障。

“嘿吆!”

“轰!”

“一,二!”

“轰!”

如同蚂蚁一样的魏军,推着冲车、大楯等,不断地冲撞破坏着营寨外围的鹿角。

“将军?”

看到王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守在营寨外围的将士,似乎有了主心骨。

“情况怎么样?”

“回将军,贼子比昨日还要多!”

营队校尉语气急促:“而且他们是天刚一亮,就突然偷袭。”

“唔?”王平抬头,举目看东边,日头被山头挡住了,山头的背后,仅可看到些许金黄的光线散布在空中。

也就是说,日头还没有升起来。

王平再看向营寨外围,有些鹿角已经被撞倒了,但他脸上并无变化,反是淡然地说道:

“贼子看来很着急啊!”

环视脸上都有些许担忧之色的将士,王平哈哈一笑:

“贼子越是着急,就越是说明,时间是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守得越久,对战局就越是有利!”

主将的话,让将士的心情稍稍稳定了一些: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传我军令,弓弩手准备好!”

“将军,弓弩手早就已经就绪了。”

“那就好!”

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王平放下望远镜,指向一个方向:“那里!”

“喏!”

刚刚撞翻了一处鹿角的魏军,正兴奋想要一涌而入。

骤然间,迎头就是被如同暴雨般的箭矢猛烈暴击!

“啊!”

“痛!”

“楯,大楯,快!”

一个卒伯转过头,挥舞着兵器,对着后方大声呼喝道。

哪知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先后有数支重箭从不同方向齐齐疾飞而至!

饶是他身上披了甲衣,但专为破甲而制的箭矢,仍有两支直透衣甲。

不过幸好,因为有甲衣的保护,箭矢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只是这个卒伯庆幸之心还未消去,一支角度极为刁钻的箭矢,就已经直奔他没有防护的脖颈。

刹那间,他的脖颈蓦然爆出一团血雾,箭头从脖颈的另一边透出。

卒伯下意识地捂住伤口,试图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来,想要看清箭矢飞来的方向。

可惜的是,他的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软软倒下。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山头上,正露出半个红日……

看到最先带人冲入鹿角的魏贼卒伯被一箭射倒,汉军这边,一个队率用力地拍了拍身边的弓弩手:

“行啊!”

双手提着重弩的士卒,容貌与汉人有着明显的区别,满面络腮胡,看上去似有四十余。

但队率知道,这个胡人出身的士卒,是个小伙子,年才二十有六。

胡人士卒小伙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队率,这个,可以,算到军功里面吗?”

汉话里似乎带着一股羊膻味,但还算流利。

队率闻言,轻轻一笑,又看向仍在不断涌入的魏军,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算,当然算,但得先把贼军打退了,若是打不退贼军,吾等就算是败军了。”

他又看向胡人士卒小伙,“败军哪还有什么军功呢?你说是吧?”

胡人士卒小伙的目光也投向前方的魏贼,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着牙,重新拉弦上箭。

自己最大的那个儿子,已经四岁半快五岁了。

按平城的规矩,六岁就可以上学堂求学。

但胡人孩童,想要进入学堂,可不是说想入就入。

要么是进入工坊,然后再通过工坊上籍。

但想要上籍,又谈何容易?

至少要等上五年时间。

五年之后,还得达到入籍要求,才可申请。

可是大汉从收复平城到在平城开工坊才多久?

自己根本等不及。

当然,想要缩短期限,也不是没有办法。

胡女嫁给大汉边疆将士自不必说。

胡儿入大汉军伍,立下军功,只要军功足够,同样可以直接入籍。

按军功等级不同,保送一二三四个孩子入学,都是可期的——要是立下大功,五六七八个也没什么问题。

乱世之中,军功最重,同时军功也是跨越阶层最快的捷径。

不单单是胡人士卒这么想,汉人将士也是这么想的。

“杀!”

箭雨过后,汉军的守军,很快就出现在闯入鹿角的魏军面前。

汉军守军身上的衣甲,早已是被污血所染,刀剑枪戟,不再闪亮,但却仍是锋利异常。

大汉这几年在军中更换第三代制式兵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若是换成以前,这几日的高强度厮杀,兵刃恐怕已经开始起卷,杀伤力也会下降。

“贼子士气未堕啊!”

站在大军后方的高坡上,看着抢入鹿角的魏军,再一次被汉军反推出来。

老谋深算的司马懿,脸上都忍不住地露出惊叹之色:

“西贼精兵,何其多也!”

惊叹过后,他又皱起了眉头,凝重之色越浓。

敌人越是强悍,对自己这边来说,越不是什么好消息。

布局数年,终得上党,司马懿自然也早就探知,太原兵力空虚。

故而他在进入壶关之后,并没有领兵向南,通过长子,攻取高平关,断绝魏延的后路。

一是因为魏延乃是西贼悍将,又领军日久,万一逼得此贼据守高平关,自己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来。

二是因为相比于区区高平关,唾手可得的太原郡,则远远重要得多。

取了太原,再挥军南下,堵死冠爵津谷,则西贼再难北上一步。

而上党又有长子以为屏障,亦无可忧。

此可谓弃小而取大是也。

只是没有想到,明明兵力空虚的太原,也不知从哪冒出一支如此精兵,居然能以数千兵力挡住自己三万人。

“贼子悍将,亦何其多也!”

司马懿听着自己这边扔鸣金声,吩咐道:

“去,派人去询问一番,对方主将究竟是何人。”

“喏。”

看到魏贼再一次退兵,却是没有立刻再组织第二波进攻,反是派人前来询问自己。

王平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对着左右说道:

“吾与贼子,相攻数日,贼子这个时候才想起要问我之名,看来是尝到了我们的厉害了啊!”

失去了大谷两边的山头险要,贼子又扫清了主寨周围的障碍。

如今主寨只剩下最后一道壕沟和鹿角。

若是今日再守不住,恐怕明日就只能倚靠营寨的栅栏了。

要说将士们心里没有丝毫惊惧之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看到主将如此轻松写意,他们又禁不住地跟着笑出声来。

笑声冲淡营寨上空的凝重。

笑毕,王平看看左右,问道:

“有谁,敢替我前往贼营一趟?”

“末将愿往!”

“末将亦愿往!”

“由此观之,军中勇士,皆壮矣!”王平看到诸人踊跃,笑道,“未来数日,恐仍有大战,诸君何不趁机休息一番,再立新功?”

他随手一指某位亲卫:“你且去,告诉司马懿,挡在他前面者,乃是大汉护鲜卑校尉,典军将军王平,及大汉诸将士是也!”

“喏!”

吩咐后,王平又抓紧时间安排防守。

在众将得到军令离开后,王平的脸色这才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原来是司马懿亲自领军到来,怪不得贼军攻掠,如此凶猛。

然后他又悚然一惊:司马懿在此,那吾得尽快派人禀报才是!

……

“王平?”司马懿得到回报,捋须来回走了两步,又重复念叨,“王子均?”

“此人之名,似是有些耳熟,但吾怎么又想不起来呢?”

司马懿自忖,汉国军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将军,他都能想得起来。

难道说,这个王平在汉军中无甚名声?

可也不对啊!

不然这名字怎么会听着耳熟?

司马懿又回来走两步。

自冯明文与魏文长以下的汉军诸将,司马懿又把所能想到的都细细捋了一遍。

“嗨呀!”

司马懿似是终于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

拍完大腿,司马懿又以拳击掌,脸上有懊悔之色:

“怪不得,风林火山,难知如阴,难知如阴啊!”

世人有传,冯永麾下有风林火山四员大将。

风将关索,林将张嶷,火将赵广。

惟有不动如山者,众说纷纭,不知其名。

没想到冯永竟是把他安排在了这里!

错不了,错不了,肯定错不了。

司马懿此时,已经完全记起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听说过王平之名。

镇守关中的那些年,关中通往陇右最重要的关口陇关,正是由王平所守。

司马懿当时可没少派斥侯前往陇山各条道路查探。

陇关周围,布置严密,防备森严,由此可知王平防守之能。

陇右一战时,世人的目光,皆是被街亭一战所夺。

却是忽略了,冯永在最紧急危难的时刻,乃是把自己的后路,完全交付到籍籍无名的王平手里。

也就是说,从陇右一战时算起,王平守陇关,一守就是七八年之久。

王平此人,若非深得冯明文信重,又怎么可能会在无甚战功的情况下,镇守陇关这么长时间?

“怪不得吾觉得耳熟,却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司马懿叹息:

“大意了,大意了啊!冯明文深谋远虑,果真是名不虚传。”

冯明文乃天下名将,岂会看不出太原有兵力空虚之嫌?

他身为汉国中都护,有都督内外军事之权,又岂会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王平根本就是冯明文安排在并州的一招暗棋。

“好布局,当真是好布置!”

司马懿思及此处关节,又不由地恨恨说道。

把默默无闻的王平放到并州,既避免引人注意,又能达到事有万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效果!

司马懿举目望向不远处的汉军营寨,眼中闪着寒光:

“不动如山?老夫倒要看看,你能不动多久!”

“来人,击鼓,进军!”

……

就在仅余三千来人的王平,陷入最凶险的关头时,已经渡过大河的镇东将军关索,正在河东太守府内,面对着地图发呆。

“将军,蒋太守来了。”

“让他进来。”

“喏。”

河东太守,蒋琬之子蒋斌,进入屋内,对着关将军行礼:

“下官拜见镇东将军。”

“蒋府君不必多礼,且请坐。”

镇东将军转身,回坐到椅子上,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河东筹措粮草之事,如何了?”

蒋斌回道:

“禀镇东将军,自镇东将军从长安过来以后,河东诸个世家,听闻联合储备局欲增席位之事,皆是踊跃不已。”

“短短数日,太守府已经记下了不少帐目,镇东将军可是要过目?”

关将军摇了摇头:

“上党战事,极为紧急,若非筹措粮草关系到大军后面的行动,我岂有心情在这里呆这么长时间?”

“如今河东粮草之事已有眉目,我自然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今日我就立刻启程,前去闻喜。”

闻喜,正是张苞所领的南军驻扎之地。

早早就得知关将军已至河东的张苞,听闻关将军到来,连忙亲自从军营里出来迎接:

“末将张,咳,张……”

“军情紧急,张将军就不须多礼了。”

镇东将军步伐匆匆,径入军营。

张苞苦笑,连忙跟了上去。

入了帅帐,再无他人之后,镇东将军这才放缓了脸色:

“张家阿兄,军情如何了?”

张苞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轵关道的贼军,是由蒋济亲自领军,一直没有退去,故而我不敢放松。”

叹了一口气,张苞面有苦色:

“上党虽曾有急信送来,但我却不敢分兵前去救援。”

“阿兄的做法是对的。”镇东将军点头,目光落到帅帐案几上的地图上,“宁失上党,不失河东。”

她叹了一口气:

“从长安出发时,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直接从河东前去高平关,还是从冠爵谷去太原?”

如今上党大部已失,若是高平再失守,则从河东进入上党的门户,就彻底被封死。

但若贼人得知援军兵至高平关,紧守长子,趁机调主力北上,攻取太原,则并州危矣。

到时候援军又得从高平关回头,经冠爵谷前往太原。

司马懿的突然偷袭,据上党进可攻退可守,实是让大汉在仓促之间,难以两头兼顾啊!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张苞:

“阿兄,你可有什么建议?”

章节目录 第1227章 取舍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27章取舍张苞听出了关将军话里的意思,他上前几步,顺着关将军的目光,落到地图上,低声问道:

“三娘,你想弃上党而去太原?”

关将军看了一眼张苞,手指落到地图上,划了一个圈:

“阿兄,河东、太原、上党三地,首保河东,次者太原,再次上党。”

“更别说上党现在已失大部,我若前去上党……”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一向坚毅果决的关将军,此时都忍不住有些叹息:

“魏文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大汉一员猛将,放眼大汉军中,勉强能压住他一头的,大约也只有中都护了。”

“我虽持天子节杖,但如果前往高平关,未必就能让魏文长俯首听令。”

当年阿郎先受丞相遗命,后又有天子赐诏书与节杖,统领关中诸军。

但最后亦不得不把魏延派出去攻打上党,来个眼不见为净。

关将军可不认为自己的声望,能与自家阿郎相比。

张苞闻言,微微一怔,然后也跟着叹息一声。

想想魏文长以前所为,任换了谁前去,怕都得要在心里多做思量。

以魏文长的性格之恶劣,三娘所言,自是也有一番道理。

正如冰冻大河,非一日之寒是也。

“只是这么一来,他人未免怀疑三娘是故意视魏文长处于险地而不见,到时候只怕……”

关将军冷笑一声:

“魏文长乃军中老人,自谓不落于人下,拥重兵,据险关,犹失上党。”

“若是到了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要守好高平关,那我去救他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又有何意义?”

“但若是他当真能如他自己所谓,不落人下,那自能守住高平关,我再过去,亦无所益。”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一番话,让张苞无言以对。

“当然,我已经派人前去上党,让魏延立刻退守高平关。”

关将军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至于他愿不愿意听,那就不知道了。”

张苞想了想,又问:

“倘若,我是说倘若,魏文长当真没有守住高平关,到时候你又领军前往太原,万一贼子从高平关以图河东,那当如何?”

张苞手里的兵力,看住轵关或许绰绰有余。

但若是要再多加一个方向,恐怕会有些吃力。

“此正是我前来找阿兄的原因。”

关将军的手指点到地图上的一处地方,“阿兄,此处乃是轵关陉的北端,当地百姓称之为厄口。”

“厄口左有高山,右有深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大军驻于厄口,可俯瞰南北。”

“我希望阿兄移军驻于此,如此,无论是从轵关还是从高平关进入河东的贼子,都绕不过阿兄。”

关将军所说的厄口,正是后世轵关陉的最北端。

晋文公为了方便进入中原以图霸业,曾特意拓宽此处,战时行大军,平日行商旅。

李唐时期在这里修筑了一个关口,名曰铁刹关,由大将尉迟恭镇守。

莫说是从轵关和高平关进入河东,就是从太原南下进入河东,这个位置也是要必拔的钉子。

可以说,控制了厄口,就相当于大半个河东都在它的辐射影响之下。

关将军的祖籍本就是河东,数年前她又亲自率领铁骑,穿过厄口逼降闻喜,包围河东郡治安邑。

自然是对厄口的险要印象深刻。

张苞顺着关将军所指的位置,凑上去认真地看了好一会,沉吟道:

“确实是个要害之地,唯一可虑者,就是就食不便。”

大军驻扎地方,除了要考虑地形,还得要考虑供给。

南军又是骑兵为主,对粮草的要求更是要高一些。

关将军解释道:

“我不是让阿兄把大军全部驻扎于那里,而是兵分两部,与闻喜县城形成掎角之势。”

“后面武卫、无前、突阵都会到来,此三军皆步卒,我会让阿兄节制他们,到时阿兄可视情况安排。”

张苞一听,略有惊异:

“三娘不打算把他们带去太原?”

关将军摇了摇头:

“兵贵神速,我带北军与虎骑军前去就已经足够了。再说了,此三军多是新卒,据城关而守,勉强能胜任。”

“但真要让他们远途奔袭与贼子决战,恐怕尚有不足。”

唯一可虑的,就是北军与虎骑军此次所损耗的战马,恐怕又要让凉州与陇右的养马场叫骂连天。

培养一匹战马,从出生到投入战场,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而关中一战到现在,正好差不多三年……

毕竟关中一战,凉州军转战万里,几乎是把早年积累下来的战马损耗一空。

幸好,在打下并州之后,大汉又多了一个产马之地。

再加上大汉的粮食产量一向不低,在陇右还开有专为养马场供应豆料的种植园。

否则的话,大汉的战马,现在还真不一定能补回来。

张苞听到这些话,知道关将军早已打算好了,当下点了点头:

“三娘既已有决断,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

他吐出一口长气,看了一眼关将军,心里微微一叹气。

堂堂大汉左骠骑将军,又是军中老将,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居然还要一个女子站出来救急。

还想苛求什么?

一念至此,就连张苞都忍不住地对魏延有些怨气。

安排完河东的一切,关将军在两日后,终于等到了渡过大河的北军和虎骑军。

她没有片刻停留,留下军令,让尚还在大河西边的武卫、无前、突陈三军,渡河之后,归张苞节制。

然后自己就带领大汉眼下仅有的战略机动骑军,向着北边急驰而去。

正当关将军领军驰援太原的时候,冯都护也终于从武关道的群山里钻了出来。

没办法,盛夏多雨,常见山洪,武关道大部又都是山径,行不得快马。

“中都护?中都护可在?”

武关城里,早几日就守在这里的董允,看着一队人马进入关口,连忙上前大声询问。

“嗯?”

冯都护循声望去,看到老熟人,心里同样是一喜,越众而出:

“董侍中?你如何在这里?上党战事如何了?”

董允看着混身上下都是沾满了泥水的人站了出来,呼唤自己的名字,连忙定眼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

“中都护,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认出中都护。

但见眼前的中都护,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就连头上,也溅了不少泥水。

有的甚至已经呈白色,显然是已经干透了,牢牢地粘在头发上。

如此狼狈模样,让董允敢相信这就是大汉都督内外军的中都护?

冯都护咧嘴一笑,还好,牙齿是干净的:

“得知上党有变,我赶路赶得太急,哪知山路又太滑,故而路上摔了好几跤。”

董允一听,再看中都护的模样,心里头顿时就是一阵激荡。

但见他忍不住走上前,不顾泥水沾手,用力地握住冯都护的双臂,动情道: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国乱,则思忠义之士也!”

“中都护心忧国事如是,可谓大汉梁柱!”

听到董允说出这个话,中都护非但没有高兴,心头反而是咯噔一下:

“董侍中,上党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董允看到冯都护这等反应,心里更是感慨。

他拉着冯都护,走出几丈远,让左右都莫要跟上,这才把上党之事和长安的安排都细讲了一遍。

然后说道:

“中都护,陛下先是派人急召中都护退兵,又派我守在这里等候中都护。”

“就是想告知中都护,战事紧急,如无必要,可以不用进入长安面见天子。”

董允说着,从怀里拿出天子诏,说道:

“陛下诏令在此,同时允还带来了节杖,中都护持诏令与节杖,可直接调动关中并州河东一切兵马。”

“军中有敢不听号令者,六百石以下,中都护可直接斩之,六百石以上,中都护可解其兵权而缚之。”

听到董允这个话,再看到天子诏令,冯都护下意识地想要整衣冠,叩拜接旨。

谁料到这一整,直接就是沾了满手泥。

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这模样,可不适合接天子诏令,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董允:

“咳,董侍中,要不,容我先沐浴后,你再宣读陛下的诏令?”

董允也跟着笑了一下:

“中都护这一路赶来,大是辛苦,确实应该先去沐浴一番。”

“不过陛下的诏令嘛,方才我就算是宣读过了,毕竟现在战事紧急,一切以战事为重,其余从简。”

“而且陛下还在长安等待中都护的消息,我要尽快赶回长安禀报,以安朝堂上下之心。”

冯都护一听,顿时大是意外:

“董侍中就这么回去?”

董允看到了中都护,似乎终于可以把吊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见他笑了笑:

“不回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听听中都护打算如何退敌?”

冯都护露出一副“难道不应该正该如此”的神情。

“依允之愚见,论起领军,整个大汉,无一人能与中都护相比。”

董允指了指自己,“莫说是允,就是魏文长,亦当屈中都护之下。”

一年前,魏文长欲再兴战事,中都护则力言时机未至。

终是魏文长得了宫中的支持,又成立河东都督府,中都护不得已巡视边疆以避锋芒。

谁能料到上党战事竟糜烂至此,最终还是要中都护府出来收拾残局。

魏文长与中都护,谁高谁低,谁强谁弱,就算是目瞽耳聩之徒,亦当知矣!

“军中之事,吾等既比不过中都护,就算是问了,又有何用?”

董允拱了拱手,“中都护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尚书令亦说了,中都护不要担心后方粮草辎重之事,前方但有要求,尽管提来,尚书台将会全力配合。”

什么叫务实?

丞相虽已离去,但他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仍在发挥着作用。

中都护听到这些话,眼中有些发热,他亦是拱了拱手:

“请董侍中回去禀告天子和尚书令,贼子这一次,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这才占了先机。”

“只要大汉上下齐心,永必定能领着将士们,平灭逆贼,重兴汉室。”

“好好好!”董允亦是大为高兴,“中都护的这个话,允定会一字不漏地带到。”

两人说完正事,董允果然没有过多逗留。

待冯都护把身上的泥巴都洗干净,沐浴完毕,董允已经骑着马,向着长安飞奔而去。

而冯都护则是在武关好好饱食了一顿,然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待第二天起来,他没有等仍领着大军在武关道上行军的李球等人,而是带着亲卫,直接赶往潼关。

两日后,仅仅提前半日得到消息的姜维和柳隐二人,得知中都护要过来,早早就在关下守候。

烈日当空,一队骑兵卷着尘土,顺着渭水岸边而来。

“唏聿聿!”

骑兵猛地一勒缰绳,不少战马的前蹄皆是高高腾空而起,然后重重踏下。

为首的中都护,一撩战袍,翻身下马,骑术精湛,潇洒至极。

“末将维拜见中都护!”

冯都护雷厉风行地说道:

“起来吧,战事紧急,不须多礼,赶快前方带路。”

“喏!”

“中都护请。”

“嗯。”

冯都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双腿略有怪异向外拐了拐,然后这才开始迈步。

妈蛋!

狂奔了几百里路,莫说是马,就是人也受不了。

大腿那里火辣辣的,估计已经磨破皮了

下马的姿势是潇洒,但走路的时候,就有些受罪了。

好不容易进入关城内,冯都护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主位上,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咕咚咕咚……”

一口气喝干,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下方的姜维和柳隐:

“说说,情况怎么样了?”

姜维和柳隐对视一眼,终是姜维站了出来,回答道:

“禀中都护,据河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上党已经失守,高都城亦得而复失,听说左骠骑将军之子魏小将军,已经领军退守高平关……”

冯都护毫无仪态地靠到椅子上,呵呵一笑:

“上党失守,意料之中耳。”

魏延对上司马懿,司马懿又是早有所谋,魏延不死也要剥层皮!

“至于魏昌……”

冯都护顿了一下,脸上竟是露出些许欣慰之意:

“狗子那小子,终是不负我这么多年的培养。”

不是看不起魏昌,而是魏昌作为魏延亲自带大的儿子,他虽然没有继承魏延的性子,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若非有魏容从中提醒和怂恿,魏昌未必有这等眼光,退守高平关。

“魏延有消息么?”

姜维低声道:

“听说是领军攻打长子,后面还没有确切的消息送过来。”

“王八蛋!”

冯都护咬着牙,骂了一声。

PS:

不行,吐个槽,不吐不快。

这几章一直有人说季汉的军事才能,都点到了土鳖夫妇身上,别人都是背景板工具人。

这种话,让我差点抓狂吐血。

看清楚局势啊喂!

对面可是司马懿和陆逊!

土鳖夫妇都得依靠体系的优势,才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两人。

季汉除了丞相,还有谁有那个能力,去对抗司马懿和陆逊?

什么?

你说别人也可以依靠季汉现在的体系去对抗司马懿?

土鳖能够高效率地调动整个体系的资源,别人有那个资格吗?

再说了,让土鳖辛辛苦苦打下的体系为别人所用。

不说其他读者老爷不高兴,我自己都要掀桌子!

何况以兴汉会为核心的体系愿不愿听话?

就是愿意听话,那别人终于不是背景板工具人了,土鳖算啥?

奶牛工具人?

实在不行,你们从季汉现在有的将军里,给我提个能对抗司马懿和陆逊的人出来。

只要你能证明他能打得过司马懿和陆逊,你来提,下本我来写!

小声BB:当然,也有可能是下下下本……

章节目录 第1228章 那点珍贵无比的时间 中都护在骂左骠骑将军。

他骂左骠骑将军是王八蛋。

虽然不明白王八蛋是个什么东西,但看起来中都护非常恼怒左骠骑将军就是了。

不过姜维和柳隐当作没有听到。

反正那种层次的事情,他们想要参与进去,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资格。

而且……两人对魏延也没什么好感。

反而是更喜欢亲近中都护。

柳隐自不必说。

他是由中都护的右夫人举荐,这才能进入军中,最后在街亭一战成名。

而姜维嘛,当年同与中都护接受丞相传授兵法,算是半个同门师兄弟。

后面虽说与魏延共事过,但放眼整个大汉,又有几个能忍受得了魏延的脾气?

所以二人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中都护,我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情况紧急,但中都护的到来,仍让姜维和柳隐的眼中,隐隐泛出兴奋的光芒。

没错,上党的情况是很让人担心——别人或许会很担心。

越是对军中之事不了解的人,越是会担心。

但对于姜维和柳隐这些军中人士来说,心里反而是更有底:

只要中都护在,一切都会好转起来的。

这是这么多年来未曾一败的中都护,深深烙在军中将士心底的信念。

而且大汉将士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强大自信,也不是一个区区上党之失就能击溃的。

越是在军中呆得越久的人,这种信念就越是强烈。

当然,两人的兴奋,主要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中都护过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终于有立功的机会了?

“怎么办?”冯都护又给自己灌了一大碗水,说道,“很难办。”

姜维和柳隐二人皆是一怔。

又重新躺回椅子里面去,冯都护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从南线匆匆赶到东线,现在连上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能做出什么决断?”

“所以只能等了。等上党、河东,甚至太原那边,把军情都汇集过来,我才有可能做出判断。”

事发突然,幸好有镇东将军出面,这才暂时稳定了人心。

但镇东将军终究不是中都护。

中都护府虽带了一个府字,平日里也有固定的办公地点。

但它仍是带着战时的典型特征。

那就是如有必要——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中都护亲临前线指挥大战,常常需要把长安中都护府的属官调过来,组成流动中都护府。

中都护在哪里,哪里就是真正的中都护府。

正如中都护说的那样,他匆匆赶至潼关,消息的传递没有跟上。

最重要的,是参谋团还没有跟随过来。

这些都要时间去调整。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无线电卫星。

消息的传递,就算是最快的传骑,那也是有延迟时间的。

更别姜维柳隐等人,只能知道大略的消息。

冯都护不可能初来乍到,就立刻掌控全局的准确战况。

就算是掌握了汇总了前方的全部信息,还得根据情况,判断战局,调动各军,调配物资。

种种繁琐之事,想要没有延误地处理好,肯定需要一个团队。

至少对于冯都护来说,他需要他的参谋团。

听到冯都护的话,姜柳二人心里刚兴起的一点兴奋就被浇没了。

看到二人的神色,冯都护又岂会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

他呶了呶嘴:

“伯约,你好歹也曾跟着丞相学了兵法,我问你,为将五德,是哪五德?”

姜维不明白中都护为什么这个时候问起兵法,但还是下意识地就是挺直了腰板,回道:

“禀中都护,智、信、仁、勇、严,此为将之五德是也。”

“是啊。”冯都护点头,“现之世人,只道为将是以勇为先,却不知须得以智为首。”

“联合参谋,就是为了方便集众人之智啊!”

他看向姜维,继续问道:“将有五危,何谓五危?”

姜维再答:

“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拼命蛮干、贪生怕死、急躁易怒、看重名声、宠溺士卒,此皆为将大忌。

冯都护再问:

“上党之失,魏延犯了何忌?”

这一问,终于让姜维沉默了一下,然后这才吐字道:

“必死,忿速……”

冯都护冷笑:

“尚有一忌,你不说,我来说,那便是廉洁。”

如果不是他非要与自己一较高低,争这点名声,何致被郭循司马懿钻了空子?

“五忌犯了三忌,其败必矣,所以现在再急,也没有用。”

这就是为什么常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在信息传递速度不够的情况下,对前线将领的能力要求很高。

在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况,要及时做出准确的判断。

否则的话,等消息传到后方去,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在冷兵器时代,领军打仗这种事情,那是非常吃天赋的。

并不是说你学会了布阵,学会了兵法,就能成为合格的将军。

除了天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成为名将?

有。

那就是配以绝大的运气——既能有机会习得兵法,又能有无数的机会去纠错,从而不断成长。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理论与实际结合,正是这个道理。

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几人能有这种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试错成长?

中低层的将士可能还好说,毕竟就算是在战乱时代,也有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斗还能活下来的人——这已经是绝大的运气了。

但作为将领,能有几次机会率领大军去试错?

除非开挂,不仅仅是给自己开挂,还要给周围开挂。

当然,为了兜底,最好再慧眼如炬,多娶几个贤内助。

没有贤内助,贤外助也行。

比如说某只土鳖。

当然,某姓冯都护是不会承认的。

只听得他看着姜维,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此军之大患是也。”

“如今上党战事,吾等未校之以计,未索其详情,安能轻举妄动?”

潼关是关中最重要的屏障,姜柳二人守在这里,在没有得到军令之前,不敢有丝毫动弹。

这些时日以来,上党战事胶着,两人却只能在这里干等,心里自然不好受。

此时听到中都护说出这番话,二人皆是悚然一惊,暗道惭愧:

“中都护所言极是,是吾等太过心急了。”

魏文长贪功致成縻军,吾等却是不思其过,反欲步后尘,惭愧,惭愧。

冯都护见此,有些倦意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

姜伯约敏于军事,但有时行事过于冒险,胜而不知退,败而不知守,故而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趁着这个机会,提醒一下他,若是能让他在头脑发热的时候,想起这个,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满意之色很快一闪而过,继而便是心里的叹息。

此时的自己,肩负举国兵事之重,再加上面对的又是司马懿,不宜轻易作出决策,倒也不是假话。

以前独领一军,有丞相给自己兜底,自然少一些顾忌。

可现在,自己就是所有人的底啊!

这般想着,嘴里对着姜维与柳隐说道:

“军中将士,闻战则喜,乃是好事。只是你们二人,乃是领军之人,不能和普通将士一样。”

“你们要为底下将士的性命负责,每临战前,都要多想想。”

姜维和柳隐又应道:“中都护教诲的是。”

“眼下战况如此,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恐怕也已经发生了,不缺这点时间。”

冯都护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最迟不过两日,中都护府的参谋团就会到来,在参谋团推演战局,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我有时也会在场。”

“你们二人,到时可以多提些建议,把自己掌握的消息,还有自己的想法,都说上一说,集思广益嘛!”

二人一听,顿时大喜,最开始那点失落早就不翼而飞:

“谨遵中都护令!”

“中都护请放心,末将下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准备。”

中都护府,准确地说,是中都护首创的参谋团,是大汉军中的一个传说。

听说里面有军中的将校,也有讲武堂出来的学生,甚至军中最基层的什长,都会时不时地冒出几个来。

很神奇的地方。

但是!

但是谁也不敢小瞧了里面的人。

传闻中都护这些年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参谋团功不可没。

但凡有人能进入参谋团历练,再从里面出来领兵的,前途都比别人要远大一些。

毕竟跟在中都护身边,时不时受中都护指点,见识自然要更多一些。

况且天天在中都护身边晃悠,又能经常向中都护提建议,真有能力的,中都护还能看漏了去?

所以久而久之,中都护身边的参谋团,就成了不少有志军伍的年青一代向往的历练之处。

再后来,丞相去世,中都护就是大汉军中第一人。

那中都护身后的参谋团,含金量就更大了。

本还以为还有个魏延,能勉勉强强能和中都护掰一掰手腕。

哪料到时至今日一看,得!

还掰个屁的手腕!

当年在先帝面前,信誓旦旦说贼兵敢十万前来,他就能尽吞之。

这还没十万呢,上党就没了。

魏大嘴子!

姜维和柳隐两人,肯定是有心要立足军中的。

此时一听到可以与参谋团深入交流,如何不心动?

“知道你们二人心急,下去准备吧,有什么建议和想法,过两天都可以在参谋团里提出来。”

冯都护挥了挥手,闭上了眼,毫不掩饰脸上的疲倦之意。

姜维和柳隐二人会意,知道中都护一路赶来,需要休息,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冯都护待室内没有了声息,才重新睁开眼,没有焦距地看向屋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细君啊,在我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一切就都要靠你了啊!”

正如镇东将军先行一步,渡过大河,暂时稳定住河东人心一样。

冯都护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不管不顾地从草桥关跑到潼关,同样是为了先稳定住关中的人心。

至于如何领军反击魏贼,至少也得先把前期工作准备好吧?

更何况他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需要统筹全局,所以要做的准备就更多了。

比如魏军在函谷关的兵力,洛阳的兵力,河内的兵力,上党的兵力……

还有司马懿下一步的打算?

这些都是要弄清楚的。

就算是弄不清楚,也要把敌人的情报摸得详细一些,尽可能地把对手的意图猜得更准确一些。

同时还得有针对意外情况,做出不同的备案。

时间,冯都护现在非常需要时间。

所以镇东将军给他争取来的这点时间,非常珍贵。

也幸亏后勤粮草事宜有蒋琬操心。

冯都护相信,真正运转起来的大汉帝国,足以碾压司马懿先手所取得的前期优势。

但冯都护所要重点考虑的是,大汉为此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面前,定定地看了一会,忍不住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洛阳。

然后,又摊开手,一巴掌按在河东上。

……

相比于冯都护的耐心,早早就退到高平关的魏昌,一边在关城南边构筑防线,防备司马师从高都紧追上来。

一边又连连向高都和长子两边都派出斥侯,打探消息。

直到有斥侯传来消息,说是长子方向,似有大汉人马退来,前军已经离高平不远时,魏昌吊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走,快带我去看看。”

南边的司马师似乎没有想到魏昌如此干脆利落地放弃了高都,一溜烟地跑到高平关。

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不得不在高都城喘……呆了几日。

由不得他不小心,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领军。

而且司马懿只要求他能尽量拖延住魏延就成。

吃不准汉军为什么突然撤退,没有太多领军经验的司马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没有探明汉军是不是在某个地方有伏兵之前,他自不可能直接就带兵追过来。

这就给了魏昌一个时间差,让他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南边,带着护卫就向着北边疾驰而去。

首先接上头的是工程营的人。

没办法,得到魏延下令撤退的消息,王含立刻就护送着工程营人第一个向着高平关方向撤退。

“王将军?”

“见过魏小将军。”

看着工程营后方,还有延绵撤退下来的队伍,魏昌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王将军,我家大,嗯,那个,左骠骑将军他在哪?可是在后面?”

魏昌一边踮起脚,一边问道。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回应。

魏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重新回过头,目光落到王含身上:

“王将军?”

章节目录 第1229章 声北击南 “王,王将军,我,我家大人,我是说,左骠骑将军,在哪里?”

看到眼前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神情复杂,魏昌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一沉,同时还有些许的慌乱。

魏昌虽说久随魏延,但天赋委实不怎么样,只能说是普通。

可以说,放弃高都城,退兵高平关,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所做出的最大的决定。

而且还得有魏容的怂恿和推动,他才能做出如此举动。

但魏昌知道,自己送过去的军报,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自家大人。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大人打死的准备——最多只剩下一口气的那种。

王含本是对魏延有着极大的不满。

因为魏延的意气用事,工程营不得不陪着他,在全军覆没边缘一直徘徊。

只是眼前这位有些憨厚的魏小将军,偏偏又一举挽救了工程营的人。

再想起魏延最后的举动,王含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道:

“魏小将军,魏老将军他让我们先行撤退,他自己领军亲自断后……”

“大人,亲自领军断后?”

魏昌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是举目向着后方看去。

延绵不断的队伍,正向着高平关撤退。

看得出来,将士们神情有些萎靡。

这种丧气的气氛,在大汉军中,这些年来,是很少见的。

“魏小将军,你要哪里去?”

看到魏昌重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王含连忙上前拦住他,问道。

魏昌神情焦虑:

“我要去接应大人。”

“魏小将军不可!”王含一听,顿时就急了,“魏老将军有言,撤退下来的将士,皆由魏小将军所统,紧守高平关,万不可有失。”

“魏小将军当前之务,乃是赶快收拢将士,重整旗鼓,免得贼军趁虚而入,到时万一高平关有失,如之奈何?”

“魏老将军让我带来了令符和令剑,转交给魏小将军,方便魏小将军统军……”

王含不说这话还好,魏昌一听,心底顿时就是一沉!

他不等王含说完,就极其失礼地打断了王含的话:

“什么?大人真是这么吩咐的?”

“自然,这等军中大事,我岂敢妄言?”

魏昌在看到王含果然拿出了令符和令剑后,他只觉得突然间天地在旋转。

他死死地抓紧了缰绳,不让自己掉下马去。

“大人……”

魏昌对魏延可谓极为了解。

别人不知道,但魏昌知道,自己这位大人,对兵权看得极重。

大人一定要与中都护争个高低,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独镇一方,独领一军,证明自己。

当年丞相北伐时,收编了汉中的军队,同时也把大人收入丞相府中。

从此以后,大人就失去了独领一军的机会。

这些年来,这个事情几乎已经成了大人心里的执念。

特别上党这些将士,可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将士。

大人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兵权交出来?

魏昌恍恍惚惚间,已是心乱如麻。

再想起自己对大人的命令阳奉阴违,擅自退守高平关,这才导致得大人迫不得已退兵,亲自断后……

魏昌在马上再也坐不稳,身子晃了晃,终于翻身摔下来马来。

“魏小将军?”

“魏小将军!”

王含等人大惊,连忙上前把魏昌扶了起来,着急地大喊。

魏昌的身体素质不错,毕竟是常年有在练抗击打能力。

这一摔,仅仅是让他背过气过,被王含按摩了几下,就又悠悠转醒。

他一醒过来,“哇”地就是哭出声来:

“大人,孩儿不孝啊,是孩儿害了你啊!”

他哭了几声,可能是气还没顺过来,咳了几下,这才挣扎着站起来,又要翻身上马。

王含连忙喊道:“魏小将军?你这是……”

听到王含的喊话,魏昌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

“王将军,令符与令剑,且由你暂管,待到了高平关,你尽快把撤下来的将士收拢起来,紧守高平关……”

王含一怔,然后就急了。

不是,这不是自己转述给魏昌的话吗?

怎么魏昌跟自己重复这个话?

看着魏昌脸上泪痕未干,王含知道他意欲何为,连忙劝说道:

“魏小将军,魏老将军是让你守好高平关,定然是早就考虑好了的。”

“你若是不听魏老将军的吩咐,到时坏了魏老将军的安排,岂不是白费了魏老将军的一番苦心?”

魏昌摇头:

“王将军,大人被迫亲自断后,皆是因为我任性之故。如今大人身陷险境,我若是坐视不管,岂是人子哉?”

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王含:

“王将军,我知你久随中都护,曾得到中都护的指点,领军之能远超于我。”

“故而在我看来,守高平关的人,你比我更合适。”

他说完,对着王含深深地拱手行礼:

“王将军,一切都托付你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喊过亲卫,吩咐把魏家所有部曲,还有这些年来大人培养出来的军中营队全部带上。

待人马召集完毕,魏昌便领着这两千来人,向着长子逆行而去。

王含劝不住,只能是任由他去了。

诚如魏昌所言,他跟随中都护多年,自然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上党眼下的局势,高平关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含又岂会看不出来?

再加上保护工程营的重任,由不得他不应下魏昌的请求。

军情紧急,长子方面不好说,但高都城那边的魏贼,恐怕旦夕便至。

魏延父子皆不在,王含只得担任起守卫高平关的重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魏昌把魏延的老部下全部带走了。

倒是让王含省了不少事。

不过事情有利有弊。

魏延的亲信,基本都是军中的精锐。

他们的离去,让高平关的残兵的战斗力,有些堪忧。

王含一边布防,一边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分别通知长安与河东。

就在并州风云变幻的时候,远在南方的荆州,战况也发生了变化。

陆逊先是让诸葛瑾领军攻打柤中,又写信给冯永,吸引了荆州刺史毋丘俭的主力。

自己才在最后出其不意率吴国水军逆汉水而上,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襄阳与汉水北面的联系,让襄阳成为了汉水南边的一座孤城。

虽然诸葛瑾已死,但陆逊让步骘继续领军,猛攻襄阳南部的柤中。

与汉水北面失去了联系的襄阳,又被吴军连夜破了城外的水寨。

最终不得不把兵力全部收缩到城内。

根本没有办法派出援军支持柤中的魏军。

陆逊来得太快,导致襄阳城的守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应对失措。

连护城河里的水寨都能在一夜之内丢失,更别提能与柤中魏军有所配合。

虽然柤中的魏军极力想要阻止吴军渡过蛮水北上,但步骘利用优势兵力,一面正面佯装强行渡水。

而另一方面,又派出奇兵,绕到下游,在魏军兵力所不及的地方渡水,然后再从侧翼包抄过来。

面对吴军的包围之势,柤中魏军虽然顽强抵抗,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

大部分或战死,或被俘,只有极少一部分逃回襄阳。

步骘攻取了柤中之后,继续领军向北,进逼襄阳。

襄阳城三面环水,唯一的一条陆路,便是南边方向。

如今柤中失守,步骘领军从南而来,开始对襄阳城形成全面包围之势。

待步骘攻下柤中的消息传到陆逊耳里,饶是陆逊这等沉静人物,都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之意,忍不住地附掌大笑:

“襄阳终于要落入吾等之手矣!”

柤中之所以是襄阳的南边屏障,就在于它的特殊地理位置。

这一带属于丘陵地貌,又有夷水与蛮水为依仗。

正好卡在江汉通道——也就是南郡与襄阳的交道要道——的西侧。

当年赤壁之后,关羽曾与北方曹魏的乐进、文聘之间,有过一场少有人知的青泥之战。

战事的地点发生在青泥一带。

建安十七年,曹操进军濡须口,攻打江东,孙权向刘备求援。

镇守荆州的关羽派部将苏非北上,意欲骚扰襄阳,牵制荆州魏军,避免襄阳和江夏的魏军顺流而下,夹击孙权。

谁料到苏非被乐进所败,关羽随后亲自领兵与乐进相拒于青泥。

后面江夏的文聘也领军过来,夹击关羽。

关羽不得已,退守南郡。

乐进趁机攻打江陵附近的临沮县、旌阳县,皆获胜。

这场战事,规模并不算太大,甚至可以说,对当时的局势无关痛痒。

关羽没有失去任何土地,而乐进文聘等人,所获得的实际战果,也不过是让“南郡诸郡山谷蛮夷诣进降。”

也就是说,青泥之战,让南郡北面的蛮夷,彻底倒向了曹魏。

但正是这一场无关痛痒小规模战斗,却对七年后的襄樊之战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因为柤中这一带,正是蛮夷盘据的地方。

青泥之战后,曹魏得到荆蛮的支持,轻松控制了柤中这个江汉通道边上的战略要地。

想要从南郡走江汉通道北上攻打襄阳,柤中是绕不过去的,否则后路堪忧。

襄樊之战,关羽没能及时攻下襄阳,除了兵力不足,襄阳城坚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没能完全包围襄阳,仅是利用汉水三面围住襄阳。

甚至连完全截断汉水,断绝襄阳与汉水北面的联系的兵力都不够。

更别说派兵攻下柤中等襄阳南边屏障,从而完全包围襄阳。

这就让襄阳有了足够的回转余地。

有了柤中的掩护,襄阳南边江汉通道的诸县,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给襄阳输送物资人员。

再加上无法截断汉水南北之间的联系,樊城又久攻不下,襄阳城自然是死守不降。

从水面上包围三面环水的襄阳,根本没有办法攻城。

关羽一味攻打樊城,却不去攻下襄阳,不是他不想打,而是根本没办法打。

这也是为什么陆逊在诸葛瑾死后,仍然强行让步骘领军继续进攻柤中的原因。

得知步骘从南面兵临襄阳城下,意味着陆逊的布置,已经成功了大半。

他自然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贼子见吾亲领大军而来,以迅然之势断绝汉水南北,又以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外水寨,肯定只道吾是要从北面攻城!”

陆逊一巴掌拍在帛绢织成的简陋舆图上,脸上微微有潮红之色,显示出他此时极为亢奋的心情。

甚至相比于夷陵之战,石亭之战,他的情绪,都没有如此波动之大。

毕竟此二战,虽是大胜,但终不过是守土之战。

但此战若是能拿下襄阳,那么自己就是继周公瑾、吕子明之后,替大吴开疆拓土的第三人。

更别说拿下了襄阳,那么就相当于破去了魏贼加于大吴身上的枷锁,意义重大非凡。

朱然等人,听到上大将军的话,不由地大吃一惊:

“上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是要从南边攻打襄阳?”

“然也!从水上攻打襄阳,何其难也!”

陆逊语气铿锵有力:

“我们并非从北面渡汉水攻打襄阳,而是从南伐北,为何要弃南而从北?”

关羽当年一定要攻下樊城,是迫不得已。

因为拿不下樊城,就没有办法断绝襄阳与北面的联系。

同样的,若是北军南下,想要攻下襄阳,也必须要先攻下樊城,借此破掉襄樊的犄角之势。

“如今我们出其不意,已经完全隔绝了汉水,取不取樊城,对于我们来说,意义不大。”

陆逊点了点樊城的位置:

“当然,我并不说樊城不重要,只是眼下,攻取襄阳,才是重中之重。”

眼下有绝对优势的大吴水军,控制汉水,暂时把樊城对襄阳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这种情况是不能长久持续下去的。

待取得襄阳之后,肯定是要想办法再拿下樊城。

再利用大吴的水军优势,往来于襄樊之间。

如此,襄樊防线,才算是彻底完成。

听到陆逊的打算,朱然不禁又惊又喜:

“末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着如何破城,却是从未有头绪,原来上大将军已经有所准备!”

陆逊看向朱然,脸上露出微笑:

“朱将军已经猜到了?”

朱然的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上大将军这是以己为饵,实则意欲另派大将从南边领精兵攻城?”

拿下襄阳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朱然也算是吴国的军中老人了。

今日以前,他一直在思索破城之策,却发现除了走关羽襄樊之战的路子,并无他法。

如今听到上大将军言语,他竟是一下子如拨云见日。

陆逊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声,笑毕,他点了点襄阳城南边:

“樊城确实可以与襄阳城互为犄角,但那是北军来说的。”

“而对于我们来说,攻樊城不如据岘山!”

岘山,环抱襄阳,同时也是襄阳城南边的最后屏障。

据岘山,则可俯瞰襄阳全城。

居高而下攻之,则必破。

“如今步将军已经攻取柤中,随时可以从南边攻打襄阳,吾则在这里,继续吸引襄阳贼人把重兵置于北面。”

陆逊目光炯炯,环视众人:

“另外,吾不日将佯攻樊城,让汉水北面的贼军,以为吾是欲仿关羽旧事,无暇顾及襄阳。”

“吾需一员大将,配合步将军,领精兵,袭岘山,何人可往?”

话音刚落,朱然不等有人说话,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出来:

“末将愿往!”

“好!吾意亦是属朱将军是也。”

陆逊郑重其事地叮嘱朱然道:

“朱将军,能否拿下襄阳,就看能不能拿下岘山,此战之要,皆在将军身上,只盼将军莫要失吾之望。”

朱然神情激动,大声道:

“上大将军请放心,且听末将的消息。”

事不宜迟,陆逊分出一部分精兵,与朱然的本部人马合为一处,乘船于汉水,秘密绕道岘山。

而陆逊则是大张旗鼓,声张要攻打樊城。

就在吴魏诸军,皆是紧张准备接战的时候,陆逊立于楼船船首,目光深邃,但不是看向目力可及的樊城。

而是,西北方,武关道的方向……

章节目录 第1230章 三路并进 远在潼关的冯永,自然没有感受到陆逊的目光。

更不可能听到陆逊内心的的呼唤。

此时的他,正坐着太师椅,双手搭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

连人带椅靠着墙壁,藏在阴影里,沉默不语。

从他这个位置,可以把仅一门之隔的作战参谋室情况收在眼底。

作战参谋室的人,一抬头也能模湖地看到中都护的轮廓,却是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参谋团连夜忙碌的大屋子,点满了在魏国只能是皇室和顶级豪门才能用得上的大蜡烛。

照得整个作战参谋室一片通明,有如白昼。

中都护府的参谋团总部,在接到中都护的军令后,一刻也没有耽搁,从长安出发,仅仅是比冯都护迟一天时间赶到潼关。

参谋团的到来,终于带来了冯都护最需要的整个战局最新战况——当然不可能是当日的前线战报,但已经后方所能掌握的最新消息。

到来之后,他们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就必须立刻根据眼下的战况制定作战计划。

各种局部放大的地图,仓促制成的沙盘,还有凌乱的文件……

作战参谋们有的争论得面红耳赤,有的时不时拿着本子对照地图写写画画,有的嫌太热,干脆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背心……

姜维和柳隐也参与其中,他们正在沙盘上进行战棋推演。

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太过紧张,两人的额头已经是细汗密麻。

他们身边都有人在出谋划策,或者查漏补缺,指出可能疏漏的地方。

制定作战计划不是随意在地图划一下,大手一挥说大军怎么走就行。

而是要根据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如兵力,粮草,等等。

再根据所掌握的地理情况,要考虑到哪里会是可能的战斗地点,行军路上会遇到什么,如何处理,如何应对……

世事无常,战事更无常,再好的计划,也不可能把所有意外都能考虑进去。

但正所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考虑得越多,就能多出一分把握。

前方的战况很不乐观——不管是从目前掌握的消息看,还是推演出来的预后看。

参谋团不但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推演出最可能出现的战况。

同时还要根据这些战况,制定出对应的计划。

时间紧,任务重。

不少人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但几乎所有人都是喝了浓茶,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睡觉,都表现得很是亢奋。

原因很简单。

原本从一开始是无关紧要的高都之战,现在已经演变成为了一场大战。

而从推演的战况来看,大汉与洛阳、河内魏贼大军的决战,很可能已经提前到来。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露白。

公孙徵拿着一份文件,急冲冲地从穿过门,从作战参谋室走到冯都护跟前:

“中都护?”

冯都护垂下去的脑袋,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立刻抬起来。

同时用力地把双眼闭起来,再甩一甩头,似乎是想把劳累甩出去:

“怎么?”

“中都护,这是大伙整理出来的预桉。”

公孙徵是陇西人士。

从丞相第一次北伐,攻下陇右,冯都护正式成立参谋团时起,公孙徵就一直是参谋长。

这些年来,参谋团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大多都是进入军中,担任军中军官骨干。

但公孙徵从来就没有挪过窝。

在陇右时他是护羌校尉府的参谋长,到凉州就是凉州刺史府的参谋长,至于现在,则是中都护府的参谋长。

虽然都是参谋长,但含金量肯定不同。

平日里,冯都护把握大方向,关将军负责军中主要事务。

但涉及军中具体事项,如粮草调配,记录赏罚,整肃军纪,营地安排等等,还是要吩咐公孙徵去安排人手。

可以这么说,如果关将军是冯都护的随军长史,那么张小四就是留府长史。

但关将军时不时要领军出征,所以公孙徵,就是关将军不在时的长史替补。

沉甸甸文件压在手上,很厚的一本。

冯都护随意翻了一下,上面的字比较潦草,估计是太过匆忙,没有时间重新抄写一遍。

看了几眼,冯都护感觉眼睛更加干涩了。

“不错,让厨子煮些好吃的,让大伙吃补补身子,再去好好睡一觉。”

冯都护合上手里的预桉,吩咐了一声。

身为主帅,他还要把他们做出的所有预桉都要细看一遍,至少要对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时间很紧,冯都护也很急。

但他再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手里的兵力不足。

从草桥关调回来的兵力,仍在路上。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长安正在抓紧时间运送一批粮草到潼关。

不过想来应该用不了太久,最多也就是五六天时间。

这个要感谢孝武皇帝。

因为孝武皇帝征伐匈奴时,因为渭水运力不足,于是就在渭水旁边,另行开凿了一条人工运河。

这条关中漕渠,西起长安的昆明池,与渭水并行三百多里后,最后的末端,在东边汇入渭水。

渭水也好,关中漕渠也罢,虽不能行驶大江里那些大船乃至巨船。

但胜在水流比大江大河平稳。

运粮运兵的船只,又不是出去打仗,船小承载量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再怎么样,也要比单纯陆运强得多。

所以这几天的时间,要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

“伯约,休然,你们二人留下来,我有话要说。”

天亮了,灯烛的阴影,就显得有些澹了。

再加没有人挡住烛光,一直藏在阴影里的中都护,终于也可以勉强看得清模样了。

一个晚上都极少说话的中都护,同样是一脸倦容。

待众人都退下,姜柳二人上前,行礼道:“中都护?”

“过两日从长安运来的粮草估计就差不多了,你们二人,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日整军,后天出发。”

在后方给前线大军筹措粮草这方面,蒋琬一直是值得信任的队友。

而不是像魏延那样,是个猪队友。

“出发?”

柳隐一怔。

“去哪?”

姜维眼睛一亮。

冯都护揉了揉额头,语气有些疲惫的有力无气:“去函谷关。”

“函谷关!?”

“对。”

冯都护点头。

实在是懒得起身指点地图,反正这几日以来,眼睛一直盯着地图,两人差不多也应该记个大概了。

冯都护所说的函谷关,自然是指秦函谷关,而非汉函谷关。

汉函谷关是孝武皇帝想要扩张关中地盘,于是把函谷关往东挪到洛阳门口。

所以汉函谷关虽也算是个关口,但更多意义上的,是行政地理概念。

相比于汉函谷关,更靠近潼关的秦函谷关才是真正意义上军事险关。

当然,这是对于以前来说的。

以前的秦函谷关,西据高塬,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

高塬上还有密林,猿猴难攀。

而北边的大河,河水汹涌,船只不通。

唯有中间一条崎区险道可行。

藏于山谷中的关口前面,还有一条深深的绝涧,作为天然的护城河。

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是到了后汉中后期,高塬上的密林已经被砍伐得差不多了,阻挡大军的作用大减。

最要命的是,在后汉中晚期,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气候逐渐变得异常。

函谷关北边,原本作为天险的大河,水位下切,露出了大面积的河床。

大军可以从平坦的河床上直接绕过关口。

所以函谷关也就失去了作用。

现在的潼关,基本就是河水未下切前的秦函谷关缩水版。

之所以是缩水版,是因为潼关北边与秦函谷关相同,虽有大河作为天险。

但南边却不是不可攀援的绝壁,而是连绵不断的条状高塬。

如此一来,想要守住潼关,就需要在高塬上布置不少兵力,防止敌人从不同位置偷爬上来。

比秦时的函谷关要稍逊一些。

不过秦函谷关虽然失去了险关的作用,但仍可以作为一个驻军的前沿要地。

魏国,或者说司马懿,把它作为阻挡大汉从关中进军关东的一道防线。

平日里魏军驻扎于函谷关内,待汉军过来,则提前在露出来的河床上安营扎寨,以壁垒营寨阻挡汉军继续前进。

露出来的河床,对于商队旅人来说,足够宽大。

但要作为战场,那可就有些狭小了。

正面进攻时,兵力无法全部展开。

不指望能挡住汉军东进的步伐,但只要能拖延上一些时日,让洛阳那边做好准备,就算是成功。

作为镇守潼关,遥遥与函谷关相望的姜柳二人,自然是特意了解过函谷关的情况。

听到冯都护的吩咐,二人不禁就是有些意外。

姜维忍不住地说道:

“中都护,魏贼在函谷关,只怕是早有准备,吾等二人这些兵力,就算是攻下函谷关,只怕亦无力直捣洛阳。”

冯都护闻言,脸上不禁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他看向姜维:

直捣洛阳,你可真敢想!

司马懿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更别说从秦函谷关到汉函谷关这一段路,犹有陕县、黾池、新安等城关,皆可驻兵。

司马懿可是只老乌龟,从他把关中布置成刺猬般的防御就可以看得出来。

若非冯都护所领的凉州铁骑,是跨越时代的骑兵,能从凉州绕道并州,直插司马懿的后背。

关中一战,要打多久,要牺牲多少将士,还是个未知数。

从长安出潼关至洛阳的这条路,多是崎区险径,司马懿怎么可能让大汉长驱直入?

真要一路打过去,莫说需要多长时间,就是以大汉现在的实力,恐怕得举国之力,才有可能打通崤函古道。

潼关到洛阳之间的大河水道,并不是说不能利用。

前汉孝武皇帝为了征伐匈奴而开挖关中漕渠,漕渠所运输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从关东运过来。

只是效率极低,而且要耗费大量的民力物力。

特别是弘农到陕县这一段,最为危险。

需要先在大河两边的悬崖上开凿栈道,再让纤夫在栈道上拉着船只艰难而行。

否则的话,船只根本无法在大河行驶,要么是被汹涌的河水吞没,要么是撞上河里的暗石而翻船。

饶是如此,运粮的船只,最好的情况,仍不过是十存三四,超过一半都喂了大河里的鱼虾。

这样的运输方式,就是在国力强盛时期,都难以长久持续。

要不然孝武皇帝后期,怎么会造成“城郭仓廪空虚,民多流亡”“天下虚耗,人复相食”的惨状。

在人口稀少的三国时代,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是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曹叡想要把长安的铜人和承露盘运往洛阳,却无法利用大河运输的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的魏国,面对季汉强大的压力,已经是在苦苦支撑,哪还有多余的民力?

就算是有民力,也有超过一半概率会在大河里翻船,疯了才会用大河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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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季汉的大军后勤压力,相对于同时代的魏吴两国来说,可能会轻松一些。

但想要保障后勤通畅无阻,肯定不可能光靠崤函古道这条崎区险径。

终究还是要征发民夫去重修栈道,去当纤夫拉船。

真要那样干,能统一天下还好说。

万一还没统一天下,季汉就先耗尽民力崩掉了,那阿斗可就妥妥是汉炀帝了。

司马懿极有可能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故而这才想尽办法袭取上党,然后控制并州。

他这就是想要阻止季汉彷秦国灭六国故事。

战国时代,秦国屡屡从函谷关出兵关东,皆不能全功。

而到了秦王政时代,秦军不走崤函古道,而是从并州之地或南下吞韩,或东进灭赵,进而一统天下。

所以司马懿这想要逼大汉走最难的那条路啊!

但见冯都护摇了摇头:

“伯约有志打到洛阳,这个很好。只是这一次,我不强求你们直捣洛阳什么的,只要打下函谷关就行。”

“当然,就算是打不下……”

冯都护略一沉吟,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而是转而说道:

“不管如何,你们能打多远就打多远,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声势越大越好,我不会干涉。”

说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加重了语气:

“若是司马懿只顾谋取并州,导致洛阳空虚,让你们一路攻打过去,趁机到达洛阳城下,那自是最好。”

不过这种情况,在冯都护看来,乃是想当然耳。

看到二人面露喜色,他提醒道:

“只是司马懿此人,领军颇有一套,行事又极为小心谨慎,依我看来,他恐怕不会如此大意。”

“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量力而为,千万不要过于勉强,真要事有不谐,就立刻退守潼关,明白么?”

冯都护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上党出了问题,尚还可救,但若是连潼关都要出问题,那么局势可就真正崩坏了。”

“魏延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明白么?”

中都护这是拿魏延之事来提醒自己呢!

姜维和柳隐心里一震,连忙郑重应下。

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姜维终是没能忍住:

“中都护打算前往河东?”

冯都护打了个哈欠,举起手里的预桉文件挡住脸,打完呵欠,这才放下文件,说道:

“没错,待李信厚他们到了,我打算前往河东,会一会司马懿父子。”

关将军前往太原,在北。

姜维柳隐前往函谷,在南。

冯都护前往河东,坐镇中间。

三路并进。

冯都护一边说着,一边眯起了眼睛,也不知是累了想打瞌睡,还是在想着什么。

司马懿,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把重点放在哪个方向。

只要太原不失,一切就都来得及。

王平,莫要让我失望……

章节目录 第1231章 争分夺秒 对于关将军的军事天赋,冯都护一向是认可的。

若是没有足够敏锐的目光,以及足够果断的行动,就算冯都护能及时赶到潼关,但所要面对的情况,恐怕要远比现在复杂得多。

在上党战况扑朔迷离,大汉上下都在纷纷猜测司马懿真正意图的时候。

关将军不等大军集结完毕,就立刻提前赶到河东,及时调整河东的布防。

在确保河东无虞的前提下,又率领大汉所能调动的最强战略机动,驰援太原。

可以说,关将军是在纷乱无比,让人看不清局势的情况下,及时而又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核心矛盾。

河东有失,则太原不保。

太原不保,则并州不守。

而且此二者,有先后之分。

河东在先,太原在后。

正是因为关将军争取到的珍贵时间,才能让冯都护赶到潼关后,有机会寻找反击的机会。

若不然,那就是可能是要想办法怎么守住河东了。

虽然太原的最新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冯都护知道,冠爵谷目前大概率是没有丢的。

如果丢了,那么关将军被阻于山口的消息,这两天就应该送到自己的手上了。

既然没有消息送过来,那么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冠爵谷没有丢失,眼下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太原城暂时沦陷。

而最好的情况,则是保住河东和太原,把司马懿堵死在上党。

大胆想一想,说不定还能重新收复上党。

所以一切……也许都还来得及——只要王平和邓芝能坚持到关将军的到来。

“将军,来不及了,快退吧!再不退,贼子恐怕就要绕后,包围我们了!”

太原大谷口,王平的营寨,有如一片在大海中沉浮不定孤舟。

正源源不断地从大谷口里冲出来的魏军,则是有如飓风掀起的大浪。

孤舟一次又一次地被怒浪抛起,却又平安落回水面。

摇晃无比,但就是没有翻船。

壕沟已经被填平了,鹿角已经被推平了,连营寨的栅栏都是补了又补,最后补不上了,就用人命去堵。

饶是如此,但数量巨大差距,终是让魏军冲入了营寨中。

王平站在帅帐前面,提着长刀,刀身血迹未干。

身上的盔甲散发污血的恶臭味。

“退?退到哪?怎么退!”

王平举着长刀,指向下方不远处,厉声喝道。

那里,但凡是轻伤,还能拿得起刀枪的汉军将士,都已经在做好重新上阵的准备了。

最后剩下还有战斗力的两千将士,正在全力阻止魏军向帅旗这边冲过来。

至于被安排在最后面重伤不起将士……若是帅旗倒下,就意味着主帅的阵亡。

他们自然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以帅旗为中心的小高地,就是汉军最后的阵地。

旗帜,就是一个作战单位存在与否的标志,同时也是传达军令的手段之一。

大至一军,小至一队,都有属于自己独有的旗帜。

无论攻守,所属团队的士卒,都要追随围绕在旗帜周围,共同进退。

只要旗帜在,即使被冲散打散,混乱中的士卒也可以凭借旗帜的所在,迅速靠拢相互集结形成新的战斗力。

相反,若是被夺旗毁旗,导致溃败的事情亦是习以为常。

特别是中军帅旗,乃是整军之魂,最最重要的一面旗帜。

一旦倒下,就有如人没了大脑,身体再健壮,亦要倒下死亡。

而如今,王平的帅旗所在,已经成为汉军的最后集结地。

而魏军,亦如同闻到了血腥的蚂蟥,不顾一切地要冲上来。

形势之紧迫,就连王平都已经领着亲卫,亲自上阵堵住缺口好几次。

“晋阳那边,邓刺史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多挡半天,那晋阳就能多出半天时间准备!”

“若不然,我们守在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图个什么!”

王平的目光,看向远处,大谷两边的山峰。

这是多么好的阻挡地形。

可惜的是,司马懿来得实在太快了。

快得让王平根本没有机会把这个有利地形充分利用起来。

“所有人,都跟我上!”

王平举刀,再次喝令剩下的亲卫,带头冲了上去。

无数木板、木杆,或破裂,或折断,帐蓬裹着泥土和石块,乃至不知名的东西,散乱地堆积在战场两边。

这是营寨里的汉军,用手边所有能利用上的一切物体,做成的一道简陋无比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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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防线,也仅仅是起到了一点点的阻挡作用。

很快,面对魏军兵力最集中的正面被冲破了。

防线这一点点的作用,这个时候终于体现了出来。

以为大局已定的魏军,并没有及时清理,也没有时间去清理掉两边的堆积物。

他们只是下意识地顺着缺口冲进来。

从正面缺口冲进来的魏军,对上了以三什为单位结成的一个个小圆阵。

三花阵。

三花阵是一个圆阵,它是冯都护与镇东将军在八阵图的基础上,共同改进的中小型阵法。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

至于是不是还有某只非法穿越的土鳖,在改进汉军兵器的前提下,想要尝试一些更符合新型兵器作战的阵法,那就说不准了。

这个三花阵圆阵,本意是为了防止大战或者混战中帅旗发生意外情况而设——比如说贼子的勐将出其不意地冲阵夺旗。

同时顺便保护主帅。

没啥机动力,更不要说进攻,最大的优点,就是防守力比较强——毕竟冯某人比较怕死。

旋转交错的队列,让后方的将士,可以源源不断地补上因为伤亡太多而造成的某个缺口。

小圆阵不断转动,有如绞盘,把冲到两阵中间的贼军碾碎绞烂。

兵力优势的魏军,被挤撞的四散开来,远远看去,似有形成合围之态。

但实际上,却是被隔绝四散,首尾难以呼应,最终不得不各自为战,整军被割的支离破碎。

看似汹涌的大浪,冲撞在犬牙交错的岩礁上,化成无数的破碎。

这是王平手里最后的一支战力,同时也是最精悍忠勇的队伍。

每一个小圆阵,几乎都有一个核心。

这些核心,要么是南乡系子弟,要么是有过参谋团经历,要么就是从讲武堂出来的。

有的甚至就是集三个身份于一身。

他们都是军中最坚实的骨干。

战阵上血肉横飞,魏军仗着优势兵力,终是冲破了某个小圆阵,有人的兵器在被数个贼子强行击飞。

在被魏军淹没之前,赤手空拳的士卒,仗着身上优良衣甲的保护,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用牙齿狠狠地咬在他所能咬到的地方。

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的手指掐进所能掐到的地方。

仅仅是为了能给贼军造成最后的一点点伤害。

仿佛他们不是活生生的肉体,而是远超刀剑的神兵利器。

空气中弥漫着浓血浸渍金属皮革的气味,再混杂某些不知名的臭恶,让人作呕。

司马懿站在汉军营寨原来的栅栏位置,看着前方恶战,原本有些盛怒的脸上。

以绝对优势兵力,久攻不下区区数千人的临时营寨,如何不怒?

此时却已是惊骇,甚至一股恐惧之意由心底而生:

“西……汉军如此死战不降,王平寂没无名,麾下将士为何堪能与前汉精兵相比?”

“莫不成,莫不成,刘氏当真要三兴耶?”

心里这些话,司马懿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但身为主帅,看到汉军如此疯狂,某些念头,竟是再也遏制不住,有如春日里的野草,疯狂生长。

前汉与匈奴征伐不休,士卒之精锐,作战之顽强,犹为可称。

不说卫青霍去病,就是不远万里前去戍守西域的将士,亦有“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之举。

意思就是,面对匈奴人的围攻,困守关城的汉军,宁愿把弓弩上用动物筋腱做的弦和所穿皮革都煮来吃,也要坚守不降。

正是因为前汉有这等壮举的将士,方才铸就了前汉的赫赫武功。

从曹操时代就出仕的司马懿,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军阵不计其数。

但如此有前汉精兵遗风的军队,可谓少之又少。

因为后汉,特别后汉中后期,军中的将士的成份,已与前汉有了极大的区别。

前汉的精兵,是由真正的良家子构成。

而后汉中后期,所谓的良家子,并不一定是良家子,更大可能的是干着青皮勾当的浪荡子。

更别说就算是名义上的良家子,在后汉军中,那也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多是由“商贾惰游子弟”“农野谨钝之人”组成。

虽有乘制之处,但不讲戎阵,既不简练,又希更寇,名实不副,难以备急。

到了黄巾之乱以后,就连名义上的良家子都难寻了。

曹操确实善用兵,但从屡次屠城,多设军中校事以监军中,以及用苛法重刑以迫士卒看来,军中的某些方面未必尽人意。

比如说曹操一死,青州军立刻就当众击鼓,招摇过街,相引离去,根本没把曹丕放在眼里。

其军纪之差,可见一斑。

司马懿征战数十载,也不是没有见过将士用命,死战不退的军伍。

但那些将士,无一不是主帅平日里最为厚待的亲兵。

像眼前这种全军皆是如一的,可谓少见。

最让司马懿在意的是:

王平在汉军诸将中,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存在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籍籍无名。

其麾下将士却如此精锐,那就更显得罕见。

只是很明显,大谷口这一战,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要出名了。

眼看着摇摇欲坠,偏偏就是屹立不倒的最后一块高地,司马懿吐出一口气:

“让他们退回来。”

鸣金声起,最前线的魏军如闻仙乐,再一次狼狈地从高地上退了下来。

“太傅,末将请命,亲自领精兵,替大军攻破此贼!”

司马懿身边的部将,心有不甘地纷纷请战。

明明就是眼看着似乎最后一冲就能破阵的西贼,偏偏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往上冲,又一次又一次地退回来。

不少人心里已是窝了一肚子火。

“破肯定是能破的,但什么时候破,那就不一定了。”

司马懿盯着仍在飘扬汉军大旗,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贼子的防守力度,远超前几日,如果说,我们能击退谷口两边山头的贼军,是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做准备。”

“那么我怀疑,我们能这么快地攻破贼子的外围营寨,是对面主将有意而为之。”

听到太傅这么一说,魏军诸将不禁面面相视。

有人壮着胆子,提醒道:

“太傅,将士们攻破贼军的营寨,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那与眼前相比呢?”

司马懿举手指向王平所在的方向,“若是贼军从一开始,就防守如此严密,你们能这么快攻得下么?”

诸将有些愕然。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太傅的意思是……”

“贼人是在示弱,要把我们拖在这里!”

司马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这是在给晋阳城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司马懿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太傅,”底下的人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这支贼军,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玉石俱焚之心?”

这可能吗?

司马懿摇了摇头:

“不需要全军,只需要主将,以及底下那些将校,就够了。”

至于那些士卒,有主帅立下决心,有将校带头,在陷入眼下的危局中,难道还有机会逃走?

司马懿说完,脸色越发阴沉。

在轻松破壶关而入上党,各地闻风而降,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就是自己,都在无意间,起了不该有轻视之心。

王平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冯永特意安排在并州的重要人物。

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

“留下三千人,看住他们,其余的,随吾绕过去,攻打晋阳!”

“可是太傅,三千人,恐怕看不住他们。”

“我观察过了,如今汉军能战者,不会超过两千人,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带了伤。”

司马懿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诸将:

“不需要围死他们,只要他们不影响大军继续前行就可以了。”

大谷口这里,不少水流从群山里出来,王平挑选安营扎寨的地点,自然是要保证取水的方便。

若是想要完全围死这支汉军,逼得他们无力再战,少说也要再花上三五天时间。

但在司马懿洞察了王平的打算之后,立刻就明白过来: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以冯明文以往的作战风格,还有司马懿自己在汉军铁骑身上得到的教训。

他笃定,汉军定然是要利用骑兵的优势,前来增援。

从长安到太原,虽说有不下于一千五百里左右的路程。

再加上战报的传递,也需要一定时间。

但留给自己的时间,最多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司马懿相信冯永有这个能力。

因为司马懿自己就干过八日急行一千二百里的事情。

以己度人,料敌从宽,半个月是司马懿留给自己最极限的时间。

对于他来说,这支汉军,已经耗费了自己了太多的时间。

想通了这一点,司马懿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放弃继续在这里与王平纠缠的打算。

“现在,马上,立刻派出斥候,前去打探晋阳城的消息!”

“喏!”

pS:

大西北下雪啦,而且是大雪,漫天的风雪,我不觉得冷。

都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我在这片土地上奋斗了何止十年?

但看着快要烧湖的这锅粥,心很凉,凉透了。

我真的很想哭。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可是我破防了。

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太多了,身心俱疲,请诸位读者老爷们见谅。

我某某郑重承诺:虽然无法保持速度,但肯定会把这本书认真写完。

章节目录 第1232章 来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32章来了“将军,贼人退走了!”

一个拎着刀的年青郎君,向着王平禀报道。

他眼中的疯狂尚未完全消退,脸上不知道是染着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隐隐的兴奋,有种莫名的诡异。

今日魏贼的进攻力度很弱,与昨日完全不同。

王平有些皱眉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小校,批评道:

“王军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每次都冲到前面去!为什么总是不听?”

关中一战的时候,中都护转战万里袭取并州。

所率领的军队,除了凉州铁骑,还有一批凉州义从。

那批凉州义从,由凉州刺史府派出的军司马所统。

而这些军司马,其实就是凉州军的后备军官团。

他们要么是讲武堂出身,要么是参谋团出身,胡骑义从就是冯都护拿来给他们练手的。

王平的这位本家军侯,跟随关将军从九原出发,一路上逢战必前,同窗称之为“王疯子”。

也正是因为他的不要命,所以关中一战,立下了军功。

于是提前转正,由义从军的军司马,转为汉军军侯。

类似“王疯子”出身的将校,基本是冯都护的崇拜者,同时也是大汉新政的拥护者。

面对大汉最大的敌人魏贼,他们有最坚定的作战意志。

王平能以数千人硬刚司马懿数万大军,这些信仰坚定的将校,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此时王军侯听到王平的批评,只是咧嘴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王平识字不多,自知学识不高,故而性狭侵疑,为人自轻。

但冯都护这些年来,非但没有轻视他,反而是重用他。

甚至让他带领这些从参谋团或者讲武堂出来的年青将校。

所以王平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惶恐,为了不出差错,他时刻在提醒自己,要严格遵守并执行冯都护在军中推行的法度。

他深知,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年青将校,可是中都护一手培养出来的嫡系。

而且这些人在军中确实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王平自己亦看重得很。

虽说战阵之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在下一刻会遇到什么事情。

但大谷口这一战,这些年青将校,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让王平心疼不已。

普通士卒没了,大不了再从地方郡兵抽调一批过来。

但这些有勇有谋,敢打敢拼的年青将校,可是军中的未来,没了一个都能让王平在心里抽抽。

看着王疯子模样,王平知道他又没听进去。

气得他拿剑鞘狠狠地抽了过去,骂道:

“我的话不听,是不是连中都护的话都敢忘了?嗯?中都护以前怎么给你们说的?”

剑鞘打在王疯子的身上,发出“当当”的金属交击声。

“将军,我披着精甲呢,没事的……”

听到王疯子这么一说,王平更气了,干脆不再手下留情,寻得甲裙与小腿之间的空隙,狠狠抽了一下:

“平城打造的这些精甲让你们披上,是为了保护伱们,不是让你们去试贼子的刀枪利与不利!”

这一次,王疯子终于被敲得“嗷”地一声。

得赖兴汉会不计成本的投入,还有这么多年来,对炼铁技术的不断改进。

平城的冶铁工坊,终于可以小批量地打造出比上等精铁还要好用的钢铁。

用这些钢铁打造出来兵刃,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神兵利器,锋利非常。

而用钢铁打造出来的铠甲,不但轻便一些,而且比精铁打造的铠甲强度更高。

面对贼人的重兵器打击,钢铁铠甲的防护能力也要高一些,比较抗冲击。

用冯某人的话来说,就是四代机正在向五代机进化。

当然,这等钢铁打造的兵器铠甲,估计没有办法覆盖全军。

将来有资格装备的,只有最精锐的营队。

除了成本太高的原因——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就是贼军仍处于三代机时代。

类似于米格23对上F22?

驻守平城的护鲜卑校尉府军,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然,也有可能是冯都护有意为之。

毕竟更换军中装备这种事情,是关系到阵前生死的事情。

在没有经过实战检验之前,是不可能在军中推行开的。

所以他们这才能装备了只能算是实验品的新式兵器铠甲。

同时这一战,也是检验最新式兵器铠甲的实战。

效果不能说是很好,只能说是非常好。

昂扬无畏的士气,死战不降的将士,配上神兵利器,以及极高的披甲率,让司马懿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崩了一个牙口。

“将军,将军,末将看那贼子,好像是有异动啊!”

王疯子一边举起胳膊挡住剑鞘,连连叫唤道。

王平狠狠地瞪了一下王疯子。

若不是这个家伙带起来的风气,军中将校,少说能减少三成伤亡。

将士用命本是好事,但这些将校拼起命来,能让主将心疼,也是少见。

“司马懿这是打算绕过我们,前去攻打晋阳。”

王平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已经明白了司马懿的打算。

“那我们怎么办?”

王疯子就有些急了,“将军,不如让我领人下去……”

“你闭嘴!”

王平喝道,“下去,守好自己的位置!”

攻营和守营能是一回事?

二者的难度相差数倍不止。

王平有信心守营,但可没有信心去攻营,更别说现在能战者,不过两千来人。

而且这两千来人,苦战数日,早已疲惫不堪。

甚至连攻城器具都没有。

敢在这个时候下高地去攻击魏贼营寨,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看着高地下魏军,已经有前军拔营出发,绕过高地,向着晋阳方向而去。

可是即便看出司马懿的打算,又有何办法?

王平叹了一口气,再转向西南方向,目光中带着忧虑。

援军,还能等得到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司马懿及时调整了作战方向,让守在最后一处高地上的护鲜卑校尉府军,总算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而与此同时,大汉在上党最后一个据点,也就是上党的高平关,正陷入了危急时刻。

上党在经过董卓之乱后,迁移郡治。

再加上上党与河东,这数十年一直都是曹魏的地盘。

所以高平关这些年来没有什么战略地位,导致无人打理,已是处于残破状态。

但高平关怎么说也是从河东进入上党最重要的隘口,地势也算是险要。

虽说河东都督府这些时日以来,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先是猛攻高都城,后又急行赶路,同样是去猛攻长子城。

不说死伤,光是失散,失踪的将士,就难以统计。

高平关内,如今能收拢起来的全部将士,也不过万来人。

但依靠地利,再加上王含手头还有一个完整的工程营。

足以让他在最短的时候内,把高平关打造成为令司马师望而生畏,裹足不前的险地。

司马师尝试了两次进攻,皆被王含打退,他就暂时熄了立刻拿下高平关念头。

只是还没等王含松一口气,北边又来了一支残军。

不是别人,正是前去接应魏延的魏昌。

司马师正为自己错过了攻下高平关的良机而懊悔,此时再看到魏昌的残军,怎么还可能让他安然进入高平关?

于是派出一军,意欲全歼了这支残军。

着急想要退回高平关的魏昌,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差点就全军覆没。

幸好魏延留下断后的人,都是心存死志的精卒。

而魏昌带过去的人,又是魏延一手带出来的亲信老人。

在这些将士拼死掩护下,魏昌狼狈不堪地领着不足一千的将士,护送着重伤昏迷的魏延,退到一个山头上,据高而守。

王含早就在关城上看到北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司马师亦防着关城内的守军会出来接应。

所以关城正前方的魏军,已经严阵以待。

“关城之内,皆是河东都督府将士,如今魏将军父子皆陷险地,若是吾等不设法相救,恐动摇将士之心。”

王含深知,自己本非河东都督府的人,此时能让河东都督府的这些残兵听从军令。

一是因为大敌当前,二是因为魏昌的托付。

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是对自己心服口服。

“吾当领军出城接应他们,把他们救出来。”

“不可!”文实连忙阻止王含,“现在关城安危,皆系于将军身上,将军岂能轻涉险地?”

“若是事有不谐,则关城何人能守之?只怕要拱手送至贼人手上。”

虽知文实说的是事实,但王含却是苦笑:

“文校尉,若是我等就在城内坐视不管,只怕这个关城,亦是难守啊!”

经过一系列事情打击下来,高平关内的残兵,面对关城外士气正旺的魏军,还能鼓起勇气,打退魏军的进攻,守住高平关,已经算得上是难得。

若是此时不顾关城外魏延父子的死活,恐怕对关城内将士又是一个沉重打击。

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军心,再次浮动不已。

到时候王含还能不能让这些将士听从自己的号令,他实在没任何信心。

或许还会听从,但王含不敢赌。

因为这是在拿工程营和高平关做赌注,他输不起。

只是……文实所言,亦有道理。

魏延本意是让魏昌守好高平关,魏昌把这个任务转到了王含手上。

王含又能转给谁?

临阵换帅,本就是大忌。

更别说是在军中士气低迷的情况下,已经连换二将。

再换下去,文实所说的把高平关拱手送给贼子,并非危言耸听。

所以说,这根本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

文实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对王含说道:

“王将军,请恕我直言,工程营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落到贼人手中。”

“在我看来,宁可失了高平关,也不可让工程营有所差错。”

王含一怔。

他竟是忘了这一茬。

王含来回踱两步,然后终于下定决心:

“文校尉,从高平关向西,虽说皆是山径,但直通河东,当是安全。”

“我派出一千人护送,你现在就马上带着工程营退回河东。”

听到王含的话,文实心头就是一跳:

“那你呢?”

王含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我在这里,如能守住关城,那自是最好不过。”

“若是不能守,至少也能拖延一些时日,能给长安争取多少时间,都要尽量去争取。”

上党之变,实是太过猝不及防。

再加上中都护又没在长安,而是领军在外。

王含实在是不敢确定,朝廷什么时候才会做好准备。

所以他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且退一步说,自己亲自领军出城,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如果能把魏延等人救出来,那自是天大的好事。

就算是不能,那也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树立起威信。

文实听到王含这么说,再看到他神情坚决,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说不出来。

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文实最后只能是低声道:

“那你小心一些。”

虽然冷血,但文实也知道,王含的决定,大概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王含咧嘴一笑:

“你也要小心。虽说从高平关前去河东,应该不会有什么敌情,但都是山路,不好走。”

两人配合这么长时间,默契都已经出来了,除了是战友,还是朋友。

就算是这些年来,看惯了生死,但此时要分开,心里也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待到第二日,王含才送走了文实,回到关城城头上,下令道:

“来人,整军,随吾下关,准备接应左骠骑将军!”

“喏!”

呜呜的牛角声响起,接着就是擂战鼓。

王含安排好关内的事情,正待出城,没想到后方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何事喧哗?”

正值关键时刻,王含自然不想出现一点意外。

后方的将士喧哗,他只道是军中有变,心头不禁一沉。

“来人,速去打听!”

还没等派去打听的人回来,倒是后方有人欣喜若狂地跑来禀报:

“将军,中都护,是中都护派人过来了!”

“中都护?!”

王含闻言,猛然瞪大了眼睛:

“中都护派人过来了?”

“对,来人自称姓石,说他是中都护派过来的,还带来了中都护的手令和虎符!”

章节目录 第1233章 石苞与司马师 自上党之变以来,上党诸军,连遭打击,又久不闻朝廷援军的消息,士气早已是低落无比。

先行一步到达河东的关将军,对河东布防作出调整,同时又驰援上党,却是丝毫没有提及上党。

主要原因正是因为魏延。

以连中都护都没办法压得住魏延,关将军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就更不可能让魏延听话。

否则,就算是自己持有天子节杖,真要强行下令,魏延又不听从的话,只会导致上党诸军更加混乱。

所以在这个前提下,她只能以默认上党局势已经糜烂不可挽救,只求先保住河东与太原。

王含的安排,同样也是基于自己无法解开眼下的死局:

救魏延,只怕就要中了贼军的圈套。

不救魏延,军心不稳,同样难守高平关。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让工程营的人退回河东。

至于此举会军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已经没有办法顾及了。

毕竟王含的首要任务,是护好工程营。

至于高平关,能守则守。

守不住,大不了以身殉国。

对于王含文实二人来说,工程营比高平关,还要重要一些。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才被安排退回去文实,才没多久又转回来了:

“王将军!”

“文校尉,你怎么……”

文实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至王含跟前,紧紧地把住王含的双臂,满面欣喜之色:

“中都护,中都护派人来了,朝廷的援军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

王含亦是有些语无伦次。

太不容易了。

他都差点要放弃了,没想到中都护还是在最后关头派人赶到了。

王含抬头看向文实的后面,但见一位男子,被几位护卫拥护在中间,正面带微笑从容自如地向自己这边看来。

石包本就长得容仪伟丽,在此时此刻,王含看到此人,只觉得他简直天下最美的男子。

但见王含越过文实,走到石包面前,激动地行礼:

“含拜见中郎将。”

对于石包,王含不但早闻其名,亦曾见过此人。

关将军席卷并州时,石包就出力甚多。

中都护能在短时间内肃清河东,亦有倚仗此人。

关中一战后,石包因功得封典农中郎将,负责河东耕种、重分田地、清理田亩等。

同时还负责巡视河东盐湖,打击河东的盐贩走私。

因为手段酷烈,被河东不少世家称为“石恶犬”。

直至魏延攻打上党,冯都护又让石包出任副军中郎将,兼征东将军参军——此时的征东将军是姜维。

冯都护把石包派到姜维身边,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石包随时汇报上党战况。

这本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中都护都督内外军事,有权随时知晓前线战事。

而且对于攻打高都一事,谁也想不到会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的是,魏延大约是真的对冯都护嫉若发狂。

在他决定改变最初的计划,加大力度攻打下高都的时候,就以石包熟知河东为由,调派石包回河东征集与督运粮草。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魏延是这一战的最高统帅。

石包只能听从军令,回转河东。

谁料到还没等他在河东征集到足够的粮草,魏延就让姜维领兵回转潼关。

石包作为征东将军参军,按理来说,是要跟随姜维前往潼关。

偏偏魏延又没有派人过来接替石包,姜维自然也不敢轻易把他带走。

谁料到上党风云突变,仿佛只在一夜之间,主客已然易势。

那个时候的魏延,只顾着想要扳回局面,哪里还记得石包是谁?

在没有军令传来,手头也没啥兵力,河东局势同样紧张的情况下,石包除了干瞪眼,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接着就是大汉联合储备局扩增席位,河东各家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

在长安的军令传过来后,熟悉河东的石包,这一回总算是不用矛盾了。

因为他要协助河东太守蒋斌和安汉将军张包等人,为长安过来的大军准备粮草。

关将军疾援太原,没有粮草之忧,正是因为有河东提前做好了准备。

直至冯都护来到潼关,接管整个战局,石包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组织。

冯都护还在等待李球句扶率军赶来,在得知高平关还没有丢失,而自己手头又没有多余兵力的情况下。

于是下令让石包和胡遵,领着关将军留在河东的中军之一的突陈军,先行前往高平关。

虽说突阵军是新军,但军中也是有一些百战老兵作为底子。

面对贼军精兵,野战可能不太行,但据险而守,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些时日以来,上党诸军,散的散,败的败。

主帅魏延生死不明,原本应该留守高平关的魏昌在关城外孤立无援。

关城内的将士,全军都陷入了茫然无绪,士气低迷的状态。

石包和胡遵率着援军到来,有如给他们注入一枚强心针,让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但见石包扶起王含:

“王将军,辛苦你们了!”

他一边扶起王含,一边用力地拍了拍王含的胳膊。

转首看看四周,石包又对王含说道:

“王将军,战事为重,虚礼就免了,还请先给我说说,眼下的战局究竟如何了。”

王含不敢怠慢,连忙把战况详说了一遍。

石包听完,又走到关城高处,俯视关城下边的魏军。

在确定魏军没有做出攻城的准备之后,石包再转过身,对王含说道:

“王将军,烦请把军中曲长以上的将校,都请过来一趟。”

王含一听,连忙应下。

同时心里不由地暗道,这位石将军,行事倒是颇有雷厉之风。

待众将校们到齐,石包站在高处,开门见山地朗声说道:

“诸位将士,某乃副军中郎将,受中都护之命,前来增援高平关!”

虽传闻朝廷已经派来了援军,但此时亲眼看到援军的主将,众人仍是起了一番骚动。

石包执虎符示众,继续说道:

“强敌当前,诸位将士临危难而不顾,伤亡惨重而不退,朝廷已知诸将士之英勇矣!”

“中都护派吾前来,特有言曰:上党之失,非将士不用命,而是贼人太过诡诈。”

“河东都督府诸将士,面对数倍之强敌,危难之中,死守高平关,其忠义勇烈,可堪表率。”

……

这一番话,表明朝廷没有放弃他们,中都护没有责怪他们,甚至还有表彰之意。

诸位将校的眼中,几乎是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久违的亮光,骚动更大了。

石包见此,拔出长剑,誓声道:

“某不才,受中都护所托,前来与诸君同守高平关。惟盼能与诸位将士,戮力同心,打败贼子,再立新功!”

“贼不退,吾亦不退,若贼退,则吾终能与诸君,同饮凯旋之酒!”

士气低迷到谷底的河东都督府将士,终于开始触底反弹。

凯旋?

他们还有能凯旋的希望?

石包大喝:“中都护如今已在潼关集结甲兵十数万,大军不日将至,到那时,吾等必将平灭贼子,凯旋而归!”

“凯旋?”

“凯旋!”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表达了自己死守高平关的决心,带来了朝廷的态度,再加上到来的援军。

让河东都督府残余的将士,精神大振。

鼓舞了将士的士气,安抚好军中之后,石包让诸将校回去整军,随时听令。

独留下王含,说道:

“吾到来时,王将军让文校尉率军返回,自己又在整军欲出城,莫不成已是心存死志?”

王含沉默半晌,这才苦笑叹气:

“若非中郎将来得及时,恐怕我已是无计可施矣,除却死战,还能如何?”

“哦?”石包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含,“那王将军现在又是何等心情?”

王含没有注意到石包的眼色,只是说道:

“中都护派中郎将过来,想必定是已有决断,末将一切听从中郎将的安排。”

“包括继续整军出城?”

“嗯?”王含闻言,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他抬起头来,看向石包,“中郎将此话是何意?”

石包笑笑,转过身去,再次看关城下边,目光投向魏军营寨,语气幽深:

“王将军请看,贼子如今的布置,乃是重北而轻南。”

“从这个布置看来,贼人不但是想阻止魏老将军入城,而且还严防关内守军出关接应。”

王含跟着走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把城下魏军的布置看了不知多少遍。

“中郎将所言甚是。只是就算我们知道贼子所图,但仍不得不想办法把魏老将军救出来,否则的话……”

话未说尽,但石包明白。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见石包截口道,“我与胡将军领军到来,而贼子……”

石包伸出手,指向关城下,“贼子仍未做出反应。”

石包转过头,看向王含:

“这就是机会!”

王含顿时吃了一惊:“中郎将的意思是?”

石包一字一顿地说道:“出城,破贼!”

王含愕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中郎将,将士们才刚刚赶到这里。”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石包加重了语气,“连你都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做,那么贼子就更想不到。”

援军的到来,肯定是瞒不住城外的魏贼。

等到了明日,他们一有了防备,机会就会转瞬即逝。

“我把工程营都带回来了,所以现在王将军你有三千精兵。”

石包开始说出他的计划,“所以我们可以按王将军你原先的计划,派出人马,往北边接应魏老将军。”

王含没有说话,他在等石包说出下一步计划。

石包转头看向另一边。

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的胡遵抱拳:

“中郎将但请吩咐就是。”

石包微微一笑:

“但往北边突围而去的,不是王将军,而胡将军,以及麾下的突陈军。”

王含一听,连忙说道:

“中郎将,突陈军初来乍到,将士多有劳累,如何能当得起重任?”

“工程营三千精兵,久蓄精锐,正是当用之时,还是让我去吧!”

石包按住王含,摇了摇头:

“王将军,正是因为你那三千精锐,另有他用,所以我才让突陈军向北突围。”

“另有他有用?”

“正是。”石包站在城头,指向南边,“看到没有,贼子虽重北,但其大旗却是在南。”

“我知王将军麾下三千精锐,乃是中都护府派所遣,是少有的精兵。”

“所以,”石包加重了语气,“我要你在贼人以为我们是要前去接应魏老将军,全力与胡将军纠缠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向南冲阵。”

听到这里,胡遵与王含这才明白过来:

“中郎将这是,欲西而示之以东?”

“非也,此乃欲南而示之以北!”

石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

“突陈军乃是羊攻,若是用力过度,则会身陷重围,若是用力不足,则无法吸引贼人,乃至难以退回城内。”

“且诚如王将军所言,突陈军初来乍到,又是新军,所以胡将军你要把握好分寸,需得万分小心。”

胡遵闻言,却是洒然一笑:

“中郎将放心就是。突陈军虽是新军,但那是对于虎步军无当军那等精兵来说的。”

“羊攻而已,又不是真突围过去,自突陈军成军时起,就是由我所领,再没人能比我更熟悉他们,我心里有数。”

石包点头:“那就好,放心,我会在城头关注二位将军,若是事有不谐,我会立刻前往支援。”

“二位将军,亦要注意关城城头,我会随时给你们传递消息。”

事不宜迟,石包胡遵王含三人,皆不是平庸之辈,都知兵遗神速的道理。

在商议完毕之后,就立刻展开行动。

在司马师刚得知,高平关似乎来了一支援军,但未知有多少人时。

关上就冲下来一支汉军,目的非常明确,向着汉军残军所守的山头而去。

察觉到了汉军的意图,司马师的第一反应就是:

“不好!贼军这是欲趁吾等不意,要把魏延接回关内去!”

按常理来说,援军初至,多是要休息一番。

一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是为了重新调整布防。

贼军如此不按常理行事,很明显就是想要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别忘了,高平关内原来的守军,本就有意想要冲出来。

“来人,立刻传吾军令,再调人马,前去支援,务必要把贼军阻挡住!”

“喏!”

在传令兵离开后,司马师皱起眉头,眼中有些许的担忧,同时脸上亦有忌惮之色:

“来得太快了,贼子的援军,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这是他第一次领军,本着万事小心谨慎为上的原则,司马师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章节目录 第1234 致人而不致于人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34致人而不致于人当年秦赵长平之战,秦军曾在一个山头上构建假粮仓诱骗赵军,所以后人把此山叫做空仓岭。

高平关,正是坐落在空仓岭上。

空仓岭峰峦起伏,峰高崖陡,气势雄伟,若骏马奔腾。

地形极为险要,沟深崖陡,东西皆为峡谷大壑,左深涧,右峭壁,隘口处南北两侧山峰对峙,中间只有一路可通车马。

胡遵得石苞之令,移师于关城北边的山上。

“大汉关中八军,突陈军占其一!”

胡遵拔出帅剑,对着将士们高声喊道:

“朝廷组建八军,乃是为了镇国家,讨不臣,伐逆贼。”

“如今贼人就在山下,这一战,乃突陈军成军以来的第一战。”

“若胜,吾等将不负天子之望,不负八军之名。”

“若败,则突陈军将成八军之耻,中军再无吾等立足之地!”

相比经验丰富,看轻死生的军中老人,突陈军中的大部分兵卒,都算是新兵。

而且这些新兵,并不是像从参谋团或者讲武堂出身的见习将官,具有坚定的意志。

要说他们心里没有紧张,乃至恐惧,那就是假的。

有不少人,手心里已经浸出了汗水。

甚至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手指或者手臂,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即便如此,他们仍是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年。

成军三年,苦练三年,正是为了今日。

在进入中军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有了觉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就算是再害怕,他们也不能退。

阵前退缩者,斩!

“将军,某愿意请为前锋!”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郎君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胡遵看向年青郎君,目光闪烁,在略一迟疑之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这位年青郎君不是别人,正是胡遵的儿子,胡奋。

胡奋因为出身安定胡氏,又是胡遵的儿子,所以在萧关一战后,他就进入皇家学院学习,后再入讲武堂。

作为世家子弟,胡奋性开朗,有筹略,好武事,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讲武堂。

在凉州军中见习一年后,又被选入参谋团,跟随冯都护参与了关中之战。

待大汉改军制时,胡奋以军侯的身份,进入突陈军。

可以说,胡奋虽是世家子弟,但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成为了汉军中低层年青将校的代表。

“注意好,都跟着你们的伍长、队率!看好各自的旗帜!”

作为前锋,已经有阵前经验的胡奋,在下令整军的时候,大声呼喝,让那些新兵们不断回忆起平日训练的口令与动作。

“呜呜呜!”

“咚咚咚!”

战鼓声起。

“跟着我!”

第一营人马,开始向山下缓缓地压去。

高平关附近,不是山岭,就是沟壑。

正面战场上,骑兵根本无用武之地。

这也是石苞敢让突陈军佯攻北面的原因。

突陈军是步军,居高向下,蓄势而冲,魏军又无法出动骑兵。

就算是有个什么意外,他们仍可以退回山上,据高而守。

贼人想必是不敢追到山上去的,否则的话,那就是给关城内的自己一个大好机会。

当然,如果突陈军在不利的情况下,连退回山上都做不到。

要么是胡遵不配做这个主将。

要么就是突陈军不配在中军之列。

很快,突陈军的前队与山下的魏军接上,喊杀声隐约传来。

石苞站在城头,没有去看双方的战斗,而是举着望远镜,观察南边魏军的动向。

居高临下,把魏军的调动尽收眼底的石苞,不由失笑道:

“我道贼军有多能耐,原来不过如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望远镜。

此诚阵前之神器是也!

“中郎将,末将可要出战?”

王含跃跃欲试地问道。

“不着急。”石苞放下望远镜,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再等等,等贼人调动完毕。”

兵法有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又云: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如今贼人为自己所致,其一举一动又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石苞不禁生出一种明悟:

这大概就是运筹帷幄,决胜阵前的感觉吧?

他再一次捏紧了手里的望远镜。

中都护之所以百战不殆,恐怕正是常能做到这些。

恍然间,石苞似乎摸到了某种感觉。

相比于石苞的轻松写意,北边山上的胡遵,则是要紧张得多。

他同样举着望远镜,不敢稍有大意。

山下,魏军箭矢如蝗飞。

虽然前排的汉军,举着牌盾等掩护器具,但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抵御来自头顶的落矢。

如同泼雨般的箭羽,不断飞过前排的头顶,落在后方的人群中。

幸好突陈军作为大汉中军,武器与铠甲,都是极为精良。

空中落下的箭羽,并没有造成大量杀伤。

饶是如此,但时不时溅起的血花,中箭者翻倒在地,哀嚎不断,仍是让不少新兵闻之而胆寒。

若非后方战鼓声不断,以及违反军纪的严厉处罚,恐怕已经有人开始要掉头往后跑了。

“冲过去,冲过去就好了,把手里的兵刃握紧了!”

不断地有老卒嘶声叫喊,鼓劲,“跟紧我!不要抬头!”

不管训练时有多优秀,真到了临阵之时,能记得十之一二的动作,就已经算是精兵苗子。

更多的新兵,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只能是麻木跟着伍长什长曲长向前冲。

“杀!”

刀枪剑盾终于狠狠冲撞在一快,轰的一声,掀起满天的血浪喷薄。

“杀!”

新兵们紧跟在老卒后面,凭着肌肉的记忆,刺斩劈戳……

有不少新兵,在血液溅到自己身上,脸上时,这才有些惊醒过来。

看着对面贼人狰狞的面容,有人甚至被吓傻了,呆呆地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

对面的魏兵大喜过望,举起长枪狠狠地直刺过去。

“啊!”

汉兵惨呼一声,踉跄退后,止不住步子,最后跌倒在地。

“我死了,我要死了……”

倒在地上的汉兵下意识捂住被刺中的胸口,凄厉地哭喊着。

魏兵脸上一喜,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太对。

怎么……没出血?

旁边亮起一抹刀光,撕裂激荡喷涌血色,刹那间浸没了土地,同时还有一段被砍断的长枪,以及齐腕而断的手掌。

“起来!要死哪有那么容易!”

什长退后两步,让别人顶替上自己的位置。

进退,交错,掩护,尽可能地保持体力,而不是一味地猛打猛冲。

披着甲,执着兵刃,又冲了这么长的路了,要不注意节省自己的体力,很容易就累趴下。

而且在与同袍交错进退间,也可以发挥出阵法的最大威力。

什长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脚下却是毫不留情,狠狠地踢在正哭喊着的新兵身上,骂道:

“大汉兵甲,天下第一,贼子的长枪,哪能这么轻易捅透你的衣甲!”

“入你阿母的,别没被贼子杀死,自己却把自己吓死了!”

正在自己吓自己的新兵,被踢了几脚,这才反应过来,他坐起来,摸了摸胸口的衣甲,果见上面不过是有个白印。

“我没死?”

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狂喜中清醒过来,后面交替上来的将士,有人直接踢到他的身上,差点把他再次踢翻。

“菜犬一个!耳朵被灌桐油了吗?”

什长气得破口大骂,“再不起来,信不信老子踢死伱!”

“拿好你的长枪!跟着我,听我令!”

前排再次退下来。

什长紧跟而上,同时喊道:“刺!”

新兵这一回,再没有胡思乱想,也顾不上害怕,凭着苛刻训练所形成的肌肉记忆,用力地平刺出去!

枪身是用硬木所制,这一刺之下,竟然微微被顶成了弯形,可见这一刺,是用了最大的力气。

什长在心里暗骂一声。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再苛求太多——能及时响应口令,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至于其他技巧什么的,且看他能不能活到这一战后吧!

“挑!”

果然,平刺用了太多的力气,想挑的时候,已经感觉胳膊有些酸软。

对面被刺中的贼子,趁机逃脱了开去。

“退!”

下一列汉兵,再一次交替而上。

……

不断突前的刀枪丛林,不时有人被戳挂在身上。

汉军的兵甲之利,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新军有太多新兵,没有经验的缺陷。

汉军每每刺出一波枪林,都能拖出老长的血线,然后更多枪同刺穿架而起魏兵。

魏军亦有勇悍者,挂空垂死反刀,撩倒一片,却淹没在更多的刀刃中。

而魏军则是要连续三四次攒刺,再配合长戟切割,才能破了汉兵身上的衣甲。

亦或者是刻意挑着盔甲护不到的地方,这才能一击而中。

山上的胡遵,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就是大喜过望!

对于这一仗,他虽在战前说得慷慨激昂,但心里实是有些悲观,甚至做好了让督战队不收刀的准备。

没想到这一冲之下,竟是能堪堪维持住阵脚,并没有被贼军击退。

“左翼,再派出一营人马!”

胡遵终于舍得放下望远镜,直接夺过令旗,用力摇晃。

战鼓声再起。

看到山顶上的主帅又发出了军令,很快,又有一营人马开始向山下移动。

虽说司马师才智过人,但终究是第一次领兵,算不上有多少经验。

更另说石苞胡遵等人,不但占据了地利,而且又有战场神器。

而司马师对前线战况的掌握,则是要迟缓得多,更是要综合多方战报,才能判断真实情况。

此消彼涨之下,司马师不断调动兵力,终于被石苞看到了机会。

“王将军,那个位置!”

石苞把望远镜递给王含,同时指了一个方向。

“看到没有,贼将着急要把突陈军围堵住,所以那里的兵力被调到北边,又没有及时调兵过来补上。”

“正好产生了一个薄弱地方。”

王含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他点了点头:

“中郎将的意思是,让我领军冲那个位置?”

“正是。”石苞点头,笑道,“冲破那个位置,再折向东南方,就是贼军大旗的位置!”

“明白了!”

王含重重点头,一抱拳,这才抓起长槊:

“末将立刻就去!”

“好,我亦会在关上整军,随时支应!”

待王含离开后,石苞这才继续看向关城下边,眼中闪着精光。

原本以为,这一招出其不意,最多只是能让贼军措手不及,然后自己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魏延等人接应回来。

没想到贼人居然轻易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好机会。

隆隆的战鼓声再起。

这一回,不是在北边的山上,而是在关城上。

王含提着长槊,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举槊长呼:

“杀贼!”

“杀贼!”

高平关内,三千最精锐的将士,举刃高呼。

他们不像突陈军,多有新兵。

也不像河东都督府,连遭打击,士气低迷。

他们是中都护府特意派出来护卫工程营的精兵,战意高昂。

因为在这些时日里,他们遭受了太多的憋屈。

这一声呐喊,他们似乎是要把心底,胸口的一切憋屈都发泄出来。

“轰!”

城门被打开。

“出城!”

“喝喝喝!”

在城头守军的掩护下,三千精兵喝喝有声,踏着坚实的步伐,有条不紊地来到城外列阵。

“牌盾兵!”

“喝!”

“弓弩手!”

“喝!”

无当飞军!

冯都护随丞相第一次北伐时所领的兵种,再一次出现世人的面前。

三千人,皆是身披铁甲,每人都力大善射,奔走如飞,同时又悍不畏死,勇于贴身近战。

作为冯都护亲自带出来的精锐,这三千将士,个个都是久习战阵的老兵,战技娴熟,老到刁钻。

更别说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经是杀惯了人,血溅于颊,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如同恶魔一般的笑容,让人感觉到发自骨子的狠绝。

在奔滚如潮的攻势中,弓弩手与刀排手自发散做三五成群的小队,相互交替掩护。

魏军虽有防备汉军从关城内冲出,但没想到,关城内还藏着这么一支久蓄精锐的骄兵悍将。

箭如雨下,就算是有流矢穿入甲内,最严重亦不过是透甲而刮伤外皮。

对于这三千人来说,外皮伤那也叫伤?

原本为了引诱城内守军出城,魏军非但没有挖出壕沟,甚至连拒马都是漫不经心地堆成。

眼见滚滚铁流轰然逼近,汉魏双方前排人马轰然相撞。

然后,魏军整列整队向后退去。

随着战鼓的急促,攻势也在加速,娴熟地乘着间隙,反复戳插出去锨翻刺倒。

但凡有敢拼死抵抗者,皆是被狂顶上的长枪狠狠刺倒。

“刺!”

“杀!”

“挑!”

“杀!”

同样的口号,同样的动作,在这些人做来,却是有如机器般精密,整齐如一。

即便飘起的血线,都那么赏心悦目。

被石苞及时抓住的空隙,很快就扩大成了巨大的漏洞。

关城上的令旗再变,同时鼓声密集响起。

“转!”

“喝!”

杀戮机器开始转向。

“报!将军,不好啦,贼军向这边攻来了!”

背负着领旗的传令兵,狼狈不堪地冲过亲卫,摔倒在司马师面前,大声地喊道。

“什么贼军?哪来的贼军!”

司马师目之所及,确实看到了前方有些混乱。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娄子。

“从关城内冲出来的贼军,前面,前面快要挡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

司马师闻言,脸色大变!

自己才在一刻前接到城内又有一支人马冲出来的消息,怎么就转眼就要冲过来了?

前面是纸糊的吗?!

PS:

下面不要钱。

常有书友提起邓艾、姜维、石苞三人,说这三人都是历史上的名人,能力也不相上下,为什么待遇相差那么大。

其实这三人的命运,就是一个“选择大于努力”的典型例子。

邓艾选择了司马懿,自然就只能是炮灰的命。

姜维是丞相的人,所以是中规中矩。

毕竟按原历史上,姜维真正起势,还得十余年后,等费祎被刺杀身亡,他才能统领大军北伐。

在这之前,他要受到蒋琬费祎的节制,只能领万把人骚扰一下北边。

而且本书中,他已经比历史上快了很多。

至于说为什么土鳖为什么不提拔姜维?

以前姜维都是在诸葛亮麾下,哪轮得到土鳖说话?

土鳖掌权才三年,这三年又没有大战。

而且大封赏的时候,姜维已经封赏过了,哪有再提的道理?

再说了,土鳖手底下那么多人,他不去用,偏偏要去提拔姜维,你让手底下的小弟怎么想?

当老大,就要有当老大的觉悟。

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所以石苞因为抱紧了土鳖的大腿,自然是鸡犬升天,运气要比姜维强一些。

在历史上,邓艾和石苞都是寒门出身,又同是司马家的忠犬,然而下场却是天差地别,说明石苞的确实会站队。

章节目录 第1235章 疏漏 被击中了薄弱之处的魏军,是不是纸糊的,石苞不知道。

但王含及其所领的精兵,确确实实惊艳到了一直在城头高处密切关注着战况的他。

早就料到中都护府特意派出来护卫工程营的三千精兵不简单。

没想到竟是让石苞一下子就记起了萧关一战时,初识铁甲骑兵如排浪般冲阵的那种感觉。

不是初识铁甲骑兵的骇然面色如土。

而是王含破贼阵,有如烧红的刀刃切膏油,那种流畅感。

“吾乃巴西王含,贼将在哪里!”

王含有两槊,一柄乃是马槊,一柄乃是步槊。

此时他手里的长槊,正是用来步战的步槊。

虽名为步槊,但因为是特制,其实与普通的马槊相差不太远。

槊头已经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大概是沾了太多血,有血线顺着槊杆流了下来。

幸好槊杆是经过特殊处理,不同于一般的槊杆。

血线没有流多远,就消失了。

一部分滴落在地,一部分则是被吸收。

不会流到握手处,免得沾染到手上,导致变滑。

只除了槊杆上的血,还有不少血溅到脸上,甚至有几滴不长眼地好巧不巧飞至眼睛处。

不知挥刺捣透多少个人体的王含,拼命地瞪大眼睛,不敢稍有眨眼,生怕近在眼前的贼人趁机攻上来。

待到有人接替上前,他才只是用手甲一抹,任由已经血红的视野被晕染得更浓艳。

耳边传来的是各种临死的哀号和破空箭矢的呼啸,王含全然听不到耳里。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

贼军高大的帅旗,已然在望。

他的心神,顿时就被这杆书着司马的大旗紧紧吸引住了。

“斩旗!”

王含举槊大喝,再次冲上去。

“斩旗!”

不用吩咐,久历沙场的精兵,自动聚集到主将身边,开成一个锥形的箭头。

箭头所向,正是司马师的帅旗所在。

平城钢铁工坊所锻造的槊头,比马枪的枪头还要长得多,足有近半米长,极为坚硬锋利。

串两个人体肉串还绰绰有余。

可刺可挑可切,实在不行,直接硬砸也不错。

长槊的槊杆是精心挑选实心硬木,再用特殊工艺打造出来。

槊杆直接砸脑袋上,就算不是脑震荡,也要神志不清。

要是挨槊头一下,脑袋又没有足够强度头盔护着,十个有九个是要被开瓢。

能不能留下命,要看老天想不想收。

前进,前进,再前进!

一双双冷酷无比,却又狂热无比的眸子,都看到了贼军的大旗。

进退有序的队列,层层叠叠波浪一般,如电光火石的突刺挥斩,血花纷飞,贼人的血肉铺满身前的地面。

魏军已经把主力投在了北边,三千虎狼之军,切入了最薄弱的地方,不可阻挡地向着司马师所在的帅旗不断前进。

“挡住他们,一定要挡住他们!”

司马师是真的慌了。

他从来见过此等骄悍骁勇的军士。

自家大人的麾下,有相当一部分,也算是大魏的精兵。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家大人为什么有“畏蜀如虎”的称号。

他有一种感觉,从接战的那一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在对面将领掌握之下。

要不然怎么解释眼下的一切?

“快,快派人去北边,让牛将军速速回师!”

就在司马师心急如焚的时候,王含亦在大声呼喊:

“司马师在哪?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当然,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得到司马师耳中。

但贼人帅旗在望,汉军士气自然也是越发地高涨。

围在王含身边的将士跟着大呼:

“司马师在哪!”

“司马师!”

“杀司马师!”

……

声浪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

“杀司马师!”

“杀司马师!”

司马师已经可以看清正试图冲到向自己这边的汉军。

但见他们身上,无一不是赤红。

有如从黄壤下爬出来的噬血恶鬼。

也不知是他们衣甲本来的颜色,还是血染的颜色。

既让人觉得无比刺眼,又让人觉得无比恐惧。

“将军,快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脸色发白,死死地拉着司马师,焦急地劝说。

“你们,快去,挡住他们!”

司马师领兵以来,第一次感到两军阵前的险恶。

他竭力地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红色赤潮的压迫感,实是太过强烈,让他不由自主地嘶喊起来。

即使在这个时刻,他心里仍是很清醒:

一定要挡住,至少要坚持到前方大军的回援。

否则的话,帅旗一倒,全军就有可能变成大溃败。

“挡不住了,将军!”

此时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不过百来人。

如何能挡得住汉军如狼似虎的冲势?

不说司马师,就是他身边的亲卫长,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这边的指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应该是说贼人实是太过奸滑,趁着大部精兵都在北面的时候,突然偷袭主营,胜之不武!

“将军,汉军势大,且请暂避!”

亲卫长紧紧地拉着司马师,越发地用力,“贼子不过是一时侥幸,趁将军一时大意罢了。”

“请将军暂且退让,借机重整军势。”

亲卫长一边说着,一边连使眼色。

其他人会意,连忙也跟着上来,架住司马师。

“将军,得罪了!”

言毕,就迫不及待地强行把司马师半拖半架,急行下了帅台。

“帅旗,帅旗不能留给汉军!”

在下了高台的那一刻,司马师这才挣扎着,下意识地高喊道。

掌旗官得令,顿时如闻仙乐,大松了一口气。

旗不动,他也不能动。

主帅要是跑了,不管帅旗,那他基本就得在这里等死了。

若是不管帅旗,直接跟着主帅,那么丢失大旗的罪名,亦会让他难逃一死。

没想到将军居然还能记得他……

掌旗官在心里大声感谢司马师,一边与同僚擎着大旗,紧跟在司马师后面,向后退去。

此时的王含,战意高昂,长槊一刺,直接把挡在自己前面贼兵捅了个透心凉。

退后一步,让左右交替上前,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

近在眼前的贼军帅旗,居然在动!

它在动!

正在向后方移动!

气得他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贼将真乃鼠辈,居然不战自退!”

喊杀声震天,周围的将士只能勉强听到王含的骂声,只道他是在对贼人进行攻心。

有人跟着抬头看去,果见贼人的帅旗正在远去。

当下就是下意识地跟着大喊起来。

贼军主将这是被他们逼得逃跑了?

“贼将败了!”

“贼将败退了!”

听到汉军的大呼,正在拼死阻挡的魏军也忍不住地回首看去。

果然,作为全军精神支柱帅旗,如同生了脚一般,正在后退。

虽然看不出军中主帅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那摇摇摆摆,忽左忽右,如同蛇行的旗帜,想来正是此时主帅的狼狈模样。

主帅的临阵逃脱,让原本已经被打得有些胆寒魏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而逃,魏军的士气一下子就降到冰点,开始溃逃。

“贼军败了,追啊!”

王含与剩下的将士,看到魏军如此,顿时升起无穷力气。

“好!”

石苞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狠狠地砸在城墙上,大声为王含叫好。

过于激动之下,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拿不稳,吓得他的心差点跳出胸腔。

好险!

五十万缗呢!

“来人,击鼓,整军!”

“喏!”

河东都督府的残军,经过自己的鼓动,好歹也已经起来了一点士气。

正面厮杀不行,难道连打顺风仗也不行?

关城内的战鼓声,再次震天响起。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给城外的人听,而是给城内的人听。

“王将军已经把贼人杀得溃逃,大胜在即!”

“但王将军终究是兵少,不能歼贼,眼下正是需要尔等的时候!”

石苞站在关城的城楼上,拔剑对着下边的将士大声道:

“上党之失,非战之罪,现在,就是证明你们的最好机会!”

“此战若胜,大家就可一洗上党之耻,若是连如此大好局势都不能胜,那只能说,上党大败,理之当然!”

“是胜是败,在此一举!来人,开城门!”

高平关的城门,再一次打开。

……

与南边的战况不同,北边的战况,天平正在向魏军倾斜。

虽然突陈军一开始确实打出了效果,虽然魏军的调动,是石苞的故意为之。

但司马师的布置,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在针对突陈军的突围,作出了针对性的围堵之后。

即使突陈军拥有居高临下的地利,还有兵甲之利,但终究是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新军。

当他们没能真正突围北去,汉魏双方,就渐渐打成了一场纠缠之战。

新军最怕打这种仗。

因为这种仗,非常考验心理素质,还有耐力。

而新兵,最缺的,正好是这两样东西。

同样的情况下,熟知战场的老兵,远比新兵知道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节省体力。

幸好突陈军的兵力足够轮换。

再加上有主将之子胡奋这等讲武堂、参谋团出身的将校,带头奋战在前。

这才让那些新兵没有产生退意。

只是就算如此,突陈军能轮换上阵的兵力,也是越来越少。

而且山下,也被魏军不断地压缩,被迫退回山上,那是迟早的事。

领军阻击突陈军的,乃是司马师军中的第一大将,牛金。

有他亲临前线指挥,挡住了突陈军的血气之勇。

眼看着汉军攻势渐衰,牛金知道,自己反攻的时机,已经快要来临。

“来人,再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北围!”

“喏!”

牛金与司马师不同。

他是军中老将,已经为曹魏征战三十余载,阵前经验极为丰富。

司马懿派他来辅佐司马师,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经验,想让他给司马师稳住阵脚。

在与突陈军最初接战的时候,吃了一些亏,牛金就立刻调整的作战方针,以拖待变,以守为主。

对面的汉军本就是主攻的一方,自然要花更大的力气,牺牲更多。

让牛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支汉军,就眼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传说中那般精锐。

虽然从传回来的战况看,对方的兵甲,确实有独到之处。

但战力并不算强。

这种情况,让牛金感觉到某种古怪的违和。

跟随太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汉军精锐之名,是打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牛金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此时虽然已经看到了反击的机会,但他并没有轻易下令。

因为他生怕是汉军的陷阱。

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谨慎,最终挽救了魏军。

“将军,不好啦!后方的帅营,遭到贼军的袭击!”

有人背负着令旗,连滚带爬地冲到牛金的面前,哭喊着:

“将军,快回军去救救中护军吧!”

“什么!”

牛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遭雷噬:

“怎么可能,汉军,哪来的兵力打到后方大营?”

“关城内!贼军在关城内,还藏有一支悍军,骁勇无比,锐不可当,后方兵少,挡不住,真的挡不住了!”

牛金只觉得脑子里,耳朵里,都轰隆隆作响。

他猛然转头看向南边,果然,原本还能看得到的大营帅旗,此时已经是隐约模糊。

又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这边的战场。

汉军已经被不断地压缩,有些凌乱地向后退去。

牛金目光呆滞,神情木然。

原来如此。

我就说为什么对面的汉军明明有着兵甲之利,偏偏作战如此疲软。

原来真正的精锐并没有出动,而是藏在城内。

“好贼子!”

牛金想通了这一点,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疑兵而已!

居然有连大魏精兵都难得一见兵甲!

有钱了不起吗!

汉国,真的这么富有了吗?

牛金拔剑,恨恨地插到地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鸣金!”

刺耳的鸣金声响起。

气势如虹的魏军,没有想到将军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他们退兵。

虽然不解,但军令不得不听。

他们只能是看着对面的贼军趁机脱离战线,慌忙向后退去。

“将军,眼看着就要打败贼人,为何要退兵?”

有人从前面退下来,迫不及待地找到牛金,颇有些不满的态度。

“没有时间了!”

牛金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向他们解释:

“贼子狡诈无比,趁着我等在这里被拖住,派人偷袭了大营。”

“若是我等在这里被贼人缠住,只怕就要被人断成两截。”

听到牛金这么一说,众将校顿时大惊失色。

“速速整军,回援大营。”

牛金举起令剑,厉声道。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听令。

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将军,那山上的贼军?”

“他们不敢追过来。”

牛金看了一眼山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山上的汉军,当真不过是疑兵,那他们被打成这样,断然不敢轻易追来。

“速去,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牛金身为老将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虽然大营有失,让人一下子产生了恐慌之意,再无战意,但牛金仍能强行压住底下的人,让他们执行军令。

石苞到底是心急了一些,他也没有想到,在后方大营被破的情况下,北面的贼军居然仍有勇气回转救援。

看着魏军很快调转方向,向着南边压进,石苞看着才刚刚出了城门的将士,不由地有些悔恨地一跺脚!

糟了,出了疏漏!

“布阵!”

“呜呜呜!”

牛角声响起。

“来人,马上去通知王将军,让他们不要再追了。”

“让他率军,立刻向关城靠拢!”

石苞终究不是河东都督府的人,在匆忙间,他根本不能让河东都督府的残军如臂使指。

这布阵的军令传下去,反而让他们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幸好这是在城下,而且牛金也没有心思去管高平关,此时的他,一心想要回救司马师。

双方竟是隔着半里,擦肩而过。

章节目录 第1236章 各有损伤 “王将军,中郎将有令,让你不要再追了,立刻领兵向关城靠拢!”

“什么!”

王含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中郎将这个时候让我退兵?”

司马师的那杆大旗,虽然摇摇摆摆,眼看着就要倒伏下去。

但它就顽强地不断向后移。

王含相信,只要再追一段距离,定能夺旗,到时候大破贼军,势必然也。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兵?

王含极度怀疑,眼前这个传令定然是听岔了什么。

把加紧追击听成了赶快退兵。

此时王含身上,脸上,皆有污血。

眼睛一瞪,模样显得极为凶狠。

似乎传令兵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手里的长槊就要捅过来。

“王将军,北边的贼人大军,已经要过来了。将军若是领军深入,怕是要反被贼人所围!”

“北边的贼军?”

王含大吃一惊。

打得太痛快,差点忘了自己后面,还有一支贼军。

只是突陈军不是已经把贼军大部吸引在北边了吗?

怎么贼人又能舍北而就南呢?

不过想想,突陈军本就是新军,又是远道而来,能拖住贼人这么长时间,让自己有机会破了贼军大营,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能再强求太多。

想通了这一点,王含不敢再怠慢,连忙吩咐下去,把刚刚准备要追击大队再次收拢回来。

冯都护亲自带出来的军伍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令行禁止。

毕竟冯都护是自己知道自家事,所谓名将,水份很大。

所以他想尽办法提高麾下将士的整体下限,以便弥补主帅的不足。

历史上诸葛亮,同样也是重视士卒的训练。

在外人看来,冯都护作为丞相的接班人,这是继承了丞相的作战思想。

实则丞相是因为当年蜀地人少将寡,不得不想尽办法提高普通士卒的作战水平。

冯都护与丞相二者做法相同,而出发点却是完全不同。

无当飞军将士,明明眼看着就要斩将夺旗,偏偏在最后关头收到立刻收兵的军令。

虽是极不甘心,但却是硬咬着牙,听令重新归拢。

“将军?”

“立刻布三花圆阵!”

王含没有多说,也没有过多解释。

但麾下都是久战阵前的老兵,知道“三花圆阵”意味着什么。

贼军要来了!

而且敌众我寡!

只能以最笨重,也是防守最强的三花圆阵作为最后的手段。

牛金虽心急如焚,但以如此近的距离,经过高平关前,身后还有不少的汉军。

同时自己的前方,还有传闻中的汉军精锐。

可谓三面皆敌。

所以在牛金看来,他此刻其实也是在赌,一定程度上的豪赌。

不管是后方的汉军,还是高平关城下的汉军,真要冲过来,把自己缠住,让自己救援不及。

到时候大军溃败,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只能是努力维持着军阵前进,以免汉军的突然袭击。

只是如此一来,速度未免就要缓慢下来。

而与此同时,王含同样是小心翼翼以圆阵向关城靠拢。

过了好久,双方这才同时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

看到对面如临大敌,牛金和王含皆是一愣,同时又有些意外:

魏贼兵力如此之多,为何要做出防备模样?

不是说这支精锐汉军破了大营,怎么看起来人数并不多,而且他们在防备什么?

双方都停了下来,却是没有发起进攻,而是相互遥望。

牛金等了好一会,发现对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中护军并没有落到汉军手里。

否则的话,他们早就把人押送出阵劝降了。

牛金相信,只要司马师当真出现在对面,自己麾下的将士,只怕就要立刻四散溃逃。

想通了这一点,牛金立刻吩咐:

“向东移动!”

王含察觉到贼军的异动,心里绷得紧紧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以贼军之众,看起来居然是有意避战一样。

他心头一动,立刻吩咐:“往西移动。”

双方紧张而又警惕地朝相反方向缓慢移动,居然就这么脱离了接触,默契地各自离开。

王含回到关城下,石苞亲自出来迎接,面有愧色:

“王将军,此战是我失误了,没能及时设法拖住贼军,导致功亏一篑。”

王含倒是没有太过介意,毕竟这一仗,终算是打爽了。

而且把贼军主将逼得逃窜,亦已算是大功。

“中郎将莫要这么说,若非中郎将指挥得当,安能以疲弱之旅逼退贼军?”

王含真心实意地说道,“况依末将看来,贼军似已退走,如此一来,可接回左骠骑将军,亦不失战果!”

提起这事,石苞就是笑道:

“那是自然,王将军没有回来之前,我已派人去北边的山上,让突陈军前去接应了,想来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来。”

果然,过了一会,就有胡遵所派的传令兵过来,言已接到魏老将军。

但同时还有一个消息:

那就是魏延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曾一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虽醒来两三次,但因为强撑着伤躯,率军守在山上。

但此时又昏迷了过去,似乎还发起了高烧,情况极为不妙。

“左骠骑将军的伤口,因为拖延得不到救治,故而伤口已经溃烂。”

军中的医工给魏延看过之后,对着石苞禀报道,“此乃病气开始侵染全身之象。”

石苞看向刚刚运回关内的魏延,但见魏延原本就有些暗红的脸,此时已是红得有些不太正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病态红。

他还没有说话,一身血污与泥土,显得狼狈无比的魏昌已是急声问道:

“那我家大人可有危险?”

这个话问的……

石苞看了一眼一脸为难之色的医工,开口说道:

“魏老将军伤势很重,怕是拖延不得。此时军中可有足够的药材给魏老将军医治?”

医工松了一口气,连忙摇头:

“军中条件过于简陋,小人只能是给魏君侯拔除金创,暂时缓住魏老君侯的伤势。”

“至于后续医治,怕是只能回长安,让医学院博士来看才行。”

石苞断然道:“那你立刻开始医治,稍后我会安排人手运送魏老将军回长安。”

他说着,又看向魏昌,“魏小将军,若是你担心,不若亲自护送?”

魏昌感激道:

“多谢中郎将。”

虽然魏延与中都护不和,但大家终究同朝为官,又同为大汉出力。

况且魏延究竟会落个什么下场,石苞亦无权过问。

有权力过问这件事的,还得看天子与朝中诸位重臣的意见。

而且看魏延这个模样,能不能活着长安,还是个问题。

就在石苞忙着收拾高平关的残局时,牛金终于也追上了司马师。

准确地说,是司马师看到汉军没有追来,在重新稳定住阵脚之后,又连忙派人回头,查探牛金的消息。

正逢牛金摆脱了汉军,正向着高都城的方向急赶而来。

司马师这才与牛金重新汇合。

清点了损失之后,这才发现,伤亡再上走失,将士十去其二三。

虽说算不上是全军溃败,但也算得上是损失不小。

“末将救援来迟,致有此败,请中护军责罚!”

自从跟随司马懿以来,牛金算得上深受看重。

牛金亦知太傅把自己派到中护军身边的意思。

中护军领军经验少,没想自己亦同样没有看出汉军的意图。

这让牛金在惴惴不安的同时,又有些自责不已。

没想到司马师却是长叹道:

“不怪牛将军,是我以上党大胜视汉军,心存了骄纵之意,以至于此。此我过也,牛将军何罪!”

看到司马师如此一说,牛金心里就更是感动得拜伏在地:

“中护军此言,更是让末将惭愧难言!”

司马师伸手,想要扶起牛金,哪知他这一弯腰之下,突觉眼角的肉瘤就是一阵胀痛!

司马师不由地捂住眼睛,大叫一声:

“痛煞我也!”

听到司马师叫痛,牛金连忙抬头:

“中护军?”

但见司马师踉跄地退后两步,叫唤道:

“医工!医工在哪?快叫医工过来!”

原来,在被王含攻破大营的时候,司马师惊惧交加之下,导致气血激荡,肉瘤已是发红得厉害。

再后来,又被亲卫架下了帅台,仓皇逃命,更是跌跌撞撞。

他这辈子,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算当年因为浮华一案,曾被曹叡关在宫里,亦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

如何比得过今日的狼狈?

方才情况不明,一心只想着如何与牛金汇合。

此时心情一放松,再加上兵败后的悔恨、恐惧、羞恼等等心情,血气竟比刚才还要翻腾得厉害。

当着全军的面,怀着无比复杂心情司马师,全身血液似乎一下子都涌到脸上。

让肉瘤再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

“中护军!中护军?”

牛金再也顾不得了,连忙爬起来,扶住司马师,连声叫道。

牛金的大声呼唤,似乎提醒了司马师。

司马师用空着的手,紧紧地握住牛金的小臂。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我无事,只是一时血胀,眼睛有些疼痛罢了。”

说着,他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牛金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刚要张嘴。

谁料司马师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连忙狠狠地一捏牛金的手臂。

牛金这才生生地闭上嘴。

原来司马师眼角的肉瘤,已然红得发紫,乃至有变黑的趋势。

司马师的牙齿咬得格格响,脸皮不断地抽搐,已经有些扭曲,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高平关的贼人援军已到,吾等暂且先回高都城,以防万一。”

司马师用力地大声说出这句话,让周围所有人听到。

然后又紧紧地把嘴巴闭上。

牛金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末将这就去安排。”

哪知司马师却是还没有放手,而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牛金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医工!速让医工过来!”

“明白!”

事不宜迟,司马师又让人立刻用帐幔围起一个临时帐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毛巾咬在嘴里,额头已全是冷汗。

医工很快过来,在看过之后,对司马师说道:

“中护军,此乃血气汹涌所致,须得清心,自可复原。”

司马师只觉得肉瘤正在突突跳动,他吐出毛巾,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医工犹豫一下,说道:

“唯有割掉此瘤。”

“那就立刻动手!”

司马师已经痛得后背湿透了,低声吼道,似乎要发泄出身上的疼痛。

“可是,中护军,太危险了!此处条件太过简陋,不若回到洛阳……”

“不行!我等不及了!”

司马师痛苦得满面通红。

“那至少也应该回到高都城,若是在此处,药材与刀器皆是不足,难以割除。”

司马师闻言,又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叫痛声:“啊!”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到,他偏偏只能是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有没有办法减轻?”

“可用冰敷之。”

“此时哪来的冰?”

“冷水亦可稍缓。”

“取冷水来!”

“喏!”

休息过后,司马师迫不及待地领军以最快的速度退回高都城,同时让医工赶快给他割掉肉瘤。

就在高平关的战斗告了一个段落之后,冯都护终于从风陵渡渡过大河,进入河东。

“拜见中都护!”

相比拜见镇东将军的尴尬,张苞拜见冯某人就自然得多了。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妹夫,但达者为先嘛。

再说了,冯某人也不算是辱没了小妹——虽然是右夫人——但丞相亲自作媒提亲,这天下谁敢不给面子?

特别是大汉军功最重,张苞岂有不服之理?

“都起来吧,军中不用行这么多虚礼。”

冯都护风尘仆仆,对着张苞、张翼、张就等人说道。

“谢中都护。”

中都护的到来,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中都护,要不先入营休息一番?”

“不用。”冯都护手执马鞭,左右看看,但见张苞挑选的驻军之地,极是险要。

不由地赞道:

“此处厄口,如此险要,当筑关以守之。”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高处行去。

张苞等人连忙跟上。

章节目录 第1237章 反攻,攻城 冯都护手执马鞭,站在厄口最高处,望向山下,但觉河东北面南面东面皆收眼底。

但听得冯都护开口问道:“高平关那边怎么样了?”

在中都护来之前,张包就是河东的最高军事指挥。

除了重点防备轵关方向,同时还要随时做好高平关丢失准备。

乃至司马懿会从太原方向南下——虽然关将军驰援太原以后,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不管是高平关还是太原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一份到张包这里。

特别是高平关方向,每日早晚都要派出传骑联系一次。

此时听到中都护问话,张包忍不住地露出欣喜之色:

“回中都护,高平关昨日才送来消息,石中郎将领突陈军已到达高平关,甚至与魏贼打了一仗。”

“如今已经把贼人逼退,高平关无忧矣!”

听到石包守住了高平关,冯都护眉头不禁就是一挑。

想起当年初见石包时,就听闻他是与邓艾齐名。

如今看来,这个评价的真实度不低。

虽然邓艾在籍籍无名的时候就已经被干掉了,没有等到他的成长期。

但这并不妨碍冯都护知道此人的厉害。

实际上,这些年来,石包的表现,确实不俗——除了在女色方面,意志有些薄弱以外。

不过现在的大汉,因为连年战乱,男少女多,再加上汉胡有大融合的趋势。

而胡女的加入,又导致了竞争越发激烈。

只要养得起,你情我愿,好色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多生一个,就算是为大汉多贡献一份力量。

“战况如何?”

冯都护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说起来,这算石包的第一次独立担当重任。

张包便把高平关的战事说了一遍。

然后略有叹息地说道:

“那司马师运气好,若突陈军皆如王将军所领的三千精兵,高平关这一仗,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他逃走。”

冯都护不禁失笑:

“张将军何其贪心?王敏达所领三千精兵,乃是百战老兵。”

“放眼整个大汉,能与他们相提并论者,不过三万来人。”

当然,这三万人,不包括骑兵。

他们大半是丞相生前亲自带出来的前虎步军。

剩下的一小半,大多都是冯都护麾下的前陌刀营和前无当营。

兵源是南乡子弟和南中夷人为主。

至于最后剩下的一点人,就是先帝留下来的白眊兵了。

只是冯都护从出任护羌校尉始起,就开始重点培养骑兵。

虽然麾下也有步卒,但一直没有扩增。

反而出任凉州刺史以后,骑兵开始逐渐成为主力兵种。

王含所领的三千人,有不少人可是冯都护第一次北伐时,就跟随他的老人。

所以说他们是百战老兵,并不为过。

张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干笑一下,没有多说。

冯都护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问道:

“现在高平关,是谁作主?”

“自然还是石仲容。”

“魏文长呢?”

听到冯都护主动提起魏延,张包原本有喜色的面容,顿时就是有些尴尬。

对啊,怎么忘了魏文长这档子事?

大汉重将生死不明,应该是悲伤的事情,露出欣喜之色,万不应当。

张包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把喜色揉下去,然后这才用略悲伤的语气说道:

“说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军中已经派人护送回长安救治。”

“昏迷不醒?”冯都护倒是真有些惊讶,“重伤?”

“对,重伤。”张包点点头,脸上带着沉重的神色。

虽然魏延能出任河东都督府都督,自己的那位皇后妹妹功不可没。

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张包作为武将,心里自然是对魏延颇有微词。

“重伤昏迷不醒,送回长安救治……”

冯都护重复了一遍,然后语气里略带着三分感慨,三分叹息:

“也好,回长安也好……毕竟长安有医学院。”

语气未尽,却又似不欲言尽。

张包欲言又止,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冯都护继续说下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中都护以为,魏文长回到长安后,当如何处置?”

冯都护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包,又看了一眼落在张包身后张翼和张就等人。

若是换成以前,魏延有宫里支持,中都护府自然是不好说什么。

至于现在么,宫里那位,光是应付蒋琬费祎董允等人的不满,恐怕就够头疼了。

所以在眼下这种时候,都督内外军事的中都护府,在这个事情上,确实有极大的话语权。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冯都护却是摇头道:

“上党之事,还是要等有司调查完了才能下结论,到时候自是要按国家之法行事。”

“现在战事吃紧,当务之急,还是要退敌为要,至少也要先稳定住局势再说。”

说到这里,冯都护轻笑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嗤笑,亦或是想到其他什么。

“为将者,哪有不打败仗的?即便是吴子,亦未胜之战,若是仅以一战之败就定罪,何以服人?”

无论是曹操、孙权,还是季汉的刘备,关羽,张飞,赵云……

有哪一个没打过败仗?

百战百胜,从无败迹的将军,那叫绝世名将,历史上屈指可数。

至于冯都护与魏延之间,可参考丞相与李严之事。

诸葛亮当年对李严,都有“想忍为国”的时候,甚至一退再退。

直至李严罪不可赦,这才怒而一举罢黜之。

当事人李严亦是心服认罪,不敢为自己辩论。

饶是如此,后世都有人阴谋论,非要说是李严与丞相争权失败,丞相这才使了手段让李严被贬为庶人。

要为李严叫屈。

人心险恶,不外如是。

就李严当上辅政大臣以后的那些烂事,还用得着丞相去害他?

冯都护自然不在意后世对自己的评价,毕竟他对自己身后的名声已经不抱希望了。

按他自己的估计,世家不整出十个八个野史来编排自己,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对世家的压榨。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私下里就给魏延这等老臣定罪。

肯定是要堂堂正正行事,以理服人,免得落人口实。

最重要的,是要一举就盖棺定论,至少在大汉时代,要做成铁桉。

听到冯都护的话,张包还道是冯某人改性了。

心狠手辣变成了心地善良。

但是听到冯都护的笑声,再看此人面无表情,又想起妹夫说要是按国法行事。

心里头顿时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太对。

魏延和上党之事,本来与他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也不想多说什么。

但偏偏自己在宫里的妹妹却与此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真要有心深入追究,迟早是牵连到自己的那位皇后妹妹。

去年的时候,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位妹夫是受了不少气。

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故而张包这才故意提起魏延,就是想要知道,小文和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到哪一步。

没办法,自己的两位妹妹,一个嫁了天子,一个嫁了中都护。

实是让自己很为难啊。

只听得张包叹息一声:

“中都护说得有理。只是魏延好歹也是大汉的老臣,这些年也为大汉立下不少功劳。”

“此次大意失上党,肯定是有过。功过之事,确实是要细加甄别才是。”

“石仲容送回来的战报中,倒是提起了魏延之子魏昌,说高平关能守住,此子也是有些功劳。”

冯都护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包,眼中有了然之色,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脸上露出澹然的笑意,漫声道:

“阿兄,你可知当年丞相欲罢李正方时,曾让我写信给李浩轩?”

张包一愣:“什么?”

“罢其父而用其子。”冯都护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包,“明白了么?”

张包有些茫然,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倒是张就,脸上露出赞许钦佩之色。

皆言中都护心狠手辣,传闻过矣!

即便是面对政敌,亦不兴株连,犹能按捺住私心,按国法行事,可谓心胸宽广耶?

“说起李正方,魏文长倒是与之有几分性格相似。”

冯都护终究还是忍不住地点评了一下,“两人皆是私心过重,与同僚不和,偏偏又自视甚高。”

“世间诸事,庸人多败于惰,能人多败于傲。”

“故而就算再有才能,亦要谦逊行事。因为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啊!”

张包这一回听懂了,击节称赞道:

“中都护此言,可谓至理耶?”

冯都护摇头:“我可不敢居功,这个话,可不是我说的。”

“哦?那又是何位贤人所言?”

冯都护瞟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师门先贤所言。”

“呃,怪不得,怪不得!”

张包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中都护摆了摆手:“好了,不讲这些题外话。无当军最多两日,就可以全部到达这里。”

“如此一来,河东就有步骑五万,诸位对下一步,可有什么建议?”

说着,他举起马鞭,指向高平关方向,再指向轵关方向:

“我们是向东北,还是向东南?”

“自然是向东北!”

张包毫不犹豫地说道,“轵关险要,又被贼人重兵所控,急切间难以攻下。”

“高平关则大为不同。高平关如今仍在大汉掌握之下,又刚打退了司马师。”

“吾等大军到了高平关,不管南下进攻司马师,攻取高都城,还是北上,重夺长子,都是可行之策。”

张包加重了语气,“最重要的是,高平关有工程营!”

“中都护,只要有工程营在,高都与长子,皆是唾手可得啊!”

冯都护闻言,越过张包,看向张翼和张就: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张翼和张就皆是点头:“正是。”

冯都护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高平关……

就在冯都护在筹划着如何反攻的时候,南边的襄阳攻防战,已经是进入了白热化。

不得不说,陆逊此次筹谋已久的计划,正在不断地接近成功。

遮天蔽日的吴国水军战船,一直牢牢地控制着汉江。

樊城的魏军,数次想要重搭起浮桥,连通南边,都被陆逊阻止。

而襄阳城的南边岘山,喊杀声震天。

朱然亲领五千精兵,秘密乘船,绕到南边,趁着魏军不备,派出朱异为先锋,在夜间攻取了岘山附近的龙蟠矶。

龙蟠矶西北方就是岘山,北边则是岘首山。

龙蟠矶与岘首山之间,有一狭长地带,山林茂密,地势险要,乃是前往襄阳的必经之路。

魏军在这里布置了兵力,以防止吴军通过这里。

谁料到朱然根本不走那里,而是占了南边的龙蟠矶,居高临下。

再加此处的东面,又是汉水,有吴国水军遥为相助。

襄阳魏军的兵力,因为被毋丘俭带走大部,前去草桥关,以备冯某人。

再加上柤中大败,兵力大损,没能退回襄阳。

故而襄阳城内的兵力并不宽裕。

就算是知道此处地势险要,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布置重兵。

在吴国水陆夹击之下,此处关隘的魏军丢下百余尸体,狼狈而逃。

朱然紧跟其后,驱军大进。

同时又派人去通知步骘,请步骘派人攻打岘山上的魏军营寨。

朱然把岘首山与蟠龙矶一带的魏军肃清后,又继续折而向西,断截岘山魏军的后路。

襄阳城内的魏军,此时南北失顾。

北边的汉江乃是陆逊所领水军主力,不敢有稍懈。

而南边吴军又正在勐攻岘山。

顾此失彼之下,岘山上的魏军孤立无援之下,终于全军覆没。

至此,襄阳城的全部外围,都已经被吴军拔除干净。

同时步骘移军岘山,朱然移军岘首山,把襄阳城内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陆逊的水军,吴军水陆二军,把襄阳围得跟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此时已经回师宛城的毋丘俭,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情绪,怒气冲冲来到胡质的帐中:

“胡将军,西贼与吴寇同攻荆州,援军何故姗姗而来?”

如果能早来几日,说不得还能趁着吴寇尚未布置完整,利用樊城的优势,试试能不能冲破汉水防线。

现在吴寇已经防备完善,只能是徒呼奈何。

身为荆州刺史,毋丘俭自然清楚,此时的襄阳城内,兵少不足。

如今又被吴寇阻断汉水,无法与南边取得联系。

从樊城城头看去,襄阳城正不断地向北边打出求救的信号,情况似乎极为不妙。

城大而守兵少,此可谓不可守之城。

襄阳真要有什么闪失,毋丘俭知道,自己就会有失土之罪,十有八九是要受到处罚的。

胡质正是此次领军前来救援的主将,此时亦是大不耐烦:

“如何行军,大将军自有安排,我只管听令行事,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大将军!”

想起前面领军前来时,大将军派人传过来的军令。

胡质亦是在心里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台中三狗,尽会败坏国家大事!

章节目录 第1238章 襄阳之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38章襄阳之战事实上,陆逊为了这一次战役,暗中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以他率领大军截断汉水的速度,就算是胡质能以正常的速度赶来,能不能冲破汉江的吴国水军防线,重新建立起与襄阳的联系,那也是个未知数。

但人嘛,总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眼下襄阳的局势,明明仅有一水之隔的北面,魏国有着足够的大军,但却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吴军围攻襄阳。

束手无策之下,正常的人,心里自然就会生出“早知如此,还不如……”。

亦或者“为什么你们不……”的想法。

这条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总是会下意识地幻想如果走另一条路,会不会是要更好一些。

毌丘俭久镇荆州,对军中之事,倒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毕竟在魏国未丢失关中之前,襄阳与南郡之间,小规模的遭遇战从来就没有断过。

只是像现在这种大仗,毌丘俭却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还是同时被陆逊和冯永南北夹击。

这份待遇也没谁了,应对有些失误很正常。

虽说冯永打到一半,就跑了。

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

但人的名,树的影。

面对凶名赫赫的冯鬼王,亲自驻守草桥关的毌丘俭,在对岸的汉军撤离后,仍是不敢大意。

连派出十数队斥侯,确定汉军是退回了武关,他这才敢领兵回援襄阳。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襄阳的局势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

心焦之下,他自然没有好语气。

只是胡质也同样憋了一肚子火。

但凡前线领军将军,有哪个喜欢像个木偶一样,受到后方那些玩意的牵制?

打了胜仗,有他们的功劳。

打了败仗,责任全在自己身上。

很不巧,现在胡质正是面临第二种情况。

面对陆逊亲自布置的汉水水上防线,本来就没有多少水军的魏国,毌丘俭和胡质自然是头疼无比。

“我们现在怎么办?”

胡质没有去在意的毌丘俭的语气,他只是看向毌丘俭,问道。

毌丘俭久镇荆州,熟知荆州情况,如果连他都没有想法,那两人就等着受到处罚吧!

哪料到毌丘俭居然是摇头:

但听得他说道:

“如今之计,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看看能不能依靠樊城,在汉水重建浮桥,与襄阳联通。”

胡质闻言,不禁有些失望,这不还要冲破陆逊的水上防线吗?

想了想,胡质又问道:

“上庸呢?能不能让上庸的守军,从西边给吴寇压力?”

听到这个话,毌丘俭脸露出苦笑:

“文皇帝在时,上庸等地,豪族势力就不小,到了先帝登基的时候,申家之流,就敢私自刻印官符,以天子名义,授与他人。”

说到这里,毌丘俭叹了一口气:

“待司马太傅亲自平定了上庸孟达作乱后,朝廷曾欲清查当地人丁户籍田地,没想到遭到了司马太傅的阻止。”

“只言蜀虏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大魏宜弘以大纲,士吏则自然安乐,故朝廷便不再提此事。”

“且司马太傅久守宛城,劝农桑,禁浮费,故南土士吏,多是感念司马太傅之恩。”

事实上,上庸等地的豪强问题,是有着极为复杂的历史原因的。

近一点,至少要追溯到武皇帝与刘备争夺汉中时期。

远一点的,甚至可以溯源到刘表刘焉张鲁等人。

上庸等郡,处于南阳、襄阳、汉中的交界地带。

又处于巴山的包围之中,道路难行。

这几十年来,无论何方势力拥有此地,都要安抚好当地的豪强。

胡质眉头一皱:

“毌丘将军镇守荆州这么多年,都没有能让上庸之地的士吏归心朝廷?”

毌丘俭一听,心里顿时破口大骂:

说的什么屁话!

先帝在时,司马太傅可是辅政大臣,上庸等地的士吏,哪一个不忠于朝廷?

待先帝东巡许昌,司马太傅退守洛阳,大魏连关中都失去了。

自己既要防备北面的武关,又要防备南边的吴人,哪还有什么精力去镇抚西边上庸等地?

说真的,以现在天下的形势,这几地一直没有作乱,有心重新归附西蜀,已经算是难得了。

还想让上庸出兵?

不说司马懿,难道汉中的蜀虏,就全是死人?

看到毌丘俭脸色难看,胡质咳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得转移话题:

“襄阳城中,粮食尚足否?”

毌丘俭脸色阴沉。

胡质心底一沉,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你什么意思?

在荆州干了这么多年,这没干好,那也没干好,你到底干了个什么玩意?

他正在想着,只听得毌丘俭终于开口说道:

“文皇帝在时,朝中众臣朝议荆州之事,皆言襄阳无谷,忠侯以此为由,请还屯宛城。”

“文皇帝同意后,忠侯还曾焚毁襄樊二城北还。后孙权派人占据襄阳,忠侯奉旨讨伐,再次收复襄阳。”

“为免汉水南边的人丁为吴人所迫,不但是普通百姓,就连不少夷人,也被忠侯迁至汉水北边。”

“这些年来,襄阳与南郡之间,已成白地矣!故而襄阳之粮,多是由北边输送过去。”

说到这里,毌丘俭闭上了嘴巴。

胡质听到这个话,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襄阳城中余粮,可供守军吃多久?”

“荆州军粮,大部屯于宛城,襄阳并无多少存粮,最多不过三月。”

实际上,如果自己没有带走一部分守军的话,襄阳军粮,最多能撑一个月。

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襄阳算是处于前线,又被汉水所隔,可谓是汉水之南的孤城。

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把大量军粮放在那里。

“三个月……”

胡质沉吟,又抬头看向南边。

“也就是说,襄阳就算是没有被吴寇破城,最多也只能再守两个月?”

襄阳已经被围差不多一个月了。

三个月扣去这一个月,可不就是只剩下两个月?

毌丘俭仍是没有回答,他同样抬头看向南边。

说不定,也可能能撑两个半月?

因为柤中,极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啊!

若是柤中的守军损失过大,无法退回襄阳城内,那么襄阳守军就更少了。

但同样的,越少的守军,越是难守住襄阳这种大城。

“还有两个月时间,尽量打通襄樊之间的联系吧。”

多说无益,毌丘俭和胡质开始着手从樊城连通襄阳的尝试。

只是樊城,南临汉水,可谓是在吴军水军的眼皮底下。

两人刚有动作,就已经立刻被吴军得知。

“上大将军,樊城的贼军,似有动静!”

陆逊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淡然一笑:

“我原以为,贼子会从上庸顺流而下,没想到却仍是要从樊城强行突破。”

说到这里,陆逊似有所思,然后脸上露出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

“莫不成贼子已经放弃了襄阳?”

柤中的西边,就是房陵和上庸。

如果说,大吴攻打柤中的时候,因为巴山的阻隔,上庸等地贼军无法及时增援。

那么现在围攻襄阳这么久了,按理来说,上庸等地的贼军也应该赶到了。

说实在话,若是贼人的援军从上庸等地过来,陆逊还真有些小小的担心。

因为上庸等地,不但可以从水路直达襄阳,而且也可以在半路上岸走陆路。

而要在陆上与魏军相争,陆逊自然是不敢完全放心。

如今上庸之贼一直未有动静,这让沉稳如陆逊者,亦是有些忍不住地欣喜起来:

昔关羽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故而兵败身亡。

今自己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莫不成这就是天意,注定要让自己成功?

想到这里,陆逊目光一闪,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北方,然后又立刻吩咐道:

“来人,带我的手令,前去步将军那里,告诉他,一定要加派斥侯,小心上庸等地的贼军,若有贼人消息,一定要立刻回报!”

“喏!”

吩咐完毕,他再看向樊城方向,嘴角露出笑意:

“想要从樊城重建跨水浮桥?不知道伱有多少水军?”

没有水军?

想要通过汉水,那就去做梦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他截断汉水之后,要在第一时间摧毁襄阳城水寨的原因。

就是要把魏贼布置在荆州的水军尽可能地消灭掉。

此时的襄阳城墙上,魏军的守将蒲忠看着南边城外的岘首山,满面的忧虑之色。

原本是襄阳门户的岘首山,此时已经插满了吴国的旗帜。

再转过头,看向北边。

汉水的水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吴国水军。

而唯一的希望,上庸方向,却仍是杳无音讯。

此时的蒲忠,已经有些绝望了。

襄阳城确实很大,城墙很高,很厚。

但蒲忠此时却是希望襄阳城能小一些,再小一些。

否则的等话,待到吴军准备完毕,自己手里的守兵,就要不断奔波于各段城墙之间。

更别说现在吴寇占据岘山等高处,可以把城内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长,将士们难免会力有不逮。

若是朝廷援军不能及时过来,失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正在想着,只听得有报:

“将军,吴寇射了书信入城!”

“哦?”蒲忠一听,心头一动,伸手道,“给我看看。”

打开书信,不出所料,正是吴寇的劝降信。

不外乎是百万精兵围城,王师仁义,不忍城内百姓和将士受无谓战乱之苦,劝自己开城门投降云云。

蒲忠还没有看完,就直接撕个粉碎,对着众将士说道:

“襄阳城头,可看到汉水北岸,朝廷援军已至,正在设法破贼解围。”

“吴寇之利,利在水军,余者何足道哉?”

“然则水军岂能攻城?故而只要吾等守城不降,贼子亦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这里,又扫了一眼周围,提高了声音,说道:

“日后若是再有贼子书信入城,一律焚毁,不得私藏,否则斩!”

众将士轰然应喏。

陆逊、朱然、步骘从不同方向,把劝降书射入城中,在没有得到回应后。

知道城内的守军铁了心要守城,于是开始做攻城的准备。

在配重式抛石车运用在攻城之前,无论是何时何代,攻城的方式基本都没有多大变化。

推冲车,架云梯,登临车,堆土山,掘地道……

都是拿人命去填。

虽说现在因为某只土鳖的非法穿越,让季汉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时提前一千多年掌握了配重式抛石机。

但工程营是季汉的机密,特别在经过杨仪事件之后,冯都护更加注重工程营的保密工作。

魏国虽然也知道一些关于石砲的事情,但没有专业人士,以及没有大量试验,没有大量实战的情况下。

高仿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搞出个山寨版,甚至有可能是拼夕夕版。

马钧是厉害,但他再厉害,能打几根钉?

不说那些什么抛射参数。

就说打造这个东西的工匠,那可是需要经过培训。

而且操作这个东西的将士,同样是需要经过培训。

这其中还涉及一定的数学,物理,材料,机关等知识。

就是季汉的工程营,已经有了标准化的雏形,但想要打造出威力足够大,数量足够多,能够打下大城的合格石砲,也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更别说对石砲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吴国。

襄阳城的东南方,是吴国的主攻方向,同时也是朱然所在的位置。

为了尽快攻下襄阳城,陆逊给朱然配备了最精锐的将士。

一队又一队的吴国士卒,辅兵,民夫,冒着箭雨,在前排举着大楯的将士的掩护下,背负土袋,推着装着土石的车子,不断地往护城河里倾泻。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流矢射中,或者倒地哀嚎,或者重伤毙命。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且仅仅是开始。

数日之后,朱然站在襄阳城下,对着即将攻城的吴军将士许诺道:

“上大将军只要襄阳,城破之后,城内的子女金帛,皆由汝等取之。”

“但若是攻城不利者,”朱然看向诸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尔等家中子女金帛,恐将为他人所有!”

言毕,他拔剑高喝道,“攻城!”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抬着云梯等攻城器具的吴国军士,开始冲向襄阳城。

“放箭!”

城头的守将看着吴军进入射程之内,开始下令。

按理来说,襄阳这种大城,除了护城河,还应该在城下再立一道羊墙。

羊墙前面还可以布置一道乃至数道拒马。

这样可以配合城头的守军继续消耗攻城方的兵力。

但此时襄阳守军兵力太少,蒲忠无奈之下,只能是把所有兵力都收入城内。

这就导致了吴军在填平了护城河之后,可以直接攻城。

箭如飞蝗,但并没有吓倒攻城吴军。

非但如此,而且朱然在试探过之后,大概摸清了守军的数量之后,立刻就投入了重兵。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丝毫不顾伤亡。

“咔嚓!”

带着铁勾的轻梯架到城墙上,牢牢地勾住了女墙。

城下吴兵开始奋力攀爬而上。

待他们爬到一半,城头忽然砸下檑石滚木。

有不少倒霉吴兵,当场就被砸得血肉模糊。

而有些轻梯,还没有等架到城头,城头早有准备魏军就伸出了长长的拒枪,齐齐呐喊,把梯子出去。

而云梯就没那么容易破坏了。

厚重的底盘,注定狭窄的城头所能站立的士兵,无法轻易对它进行破坏。

但它同样不足以保护攻城将士。

每每攀爬到一半,吴兵就如同下水的饺子,从半空中坠落。

喊杀声,哀嚎声,人体被某种物体砸中,发出了如击败革的沉闷声……

萦绕在襄阳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朱然没有到最前方督战,而是把前线交给了朱异。

而他自己,则是回到岘首山,站在山头,看着襄阳城头。

他的身边,是军中视力最好的士卒。

“将军,贼军帅旗来到这边了!”

朱然点头,不语。

自己这个方向,是进出襄阳的要道,同时也是最方便攻城的位置。

守城的贼将,把重兵放在这边,自然可以理解。

“派人去告诉骑都尉,让他继续加派兵力!”

“喏!”

“再派人去西边,告诉步将军,可以开始了。”

“喏!”

章节目录 该来的还是来了 虎女率先得了,大前天就开始出现轻微症状,前天喉咙发痒,然后晚上发烧,昨天高烧,声如磨砂。

照顾了她三天,我自然也逃不掉。

咳嗽,喉咙痒,关节疼痛,后腰酸痛,脑袋昏沉,感觉有人开始拿电钻在尝试打洞。

体温已经快38℃,按发展规律,估计今晚或者明天就能上40℃。

好消息是虎女精神开始恢复了。

坏消息是我不行了。

章节目录 第1239章 襄阳之战(二) 事实上,陆逊为了这一次战役,暗中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以他率领大军截断汉水的速度,就算是胡质能以正常的速度赶来,能不能冲破汉江的吴国水军防线,重新建立起与襄阳的联系,那也是个未知数。

但人嘛,总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眼下襄阳的局势,明明仅有一水之隔的北面,魏国有着足够的大军,但却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吴军围攻襄阳。

束手无策之下,正常的人,心里自然就会生出“早知如此,还不如……”。

亦或者“为什么你们不……”的想法。

这条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总是会下意识地幻想如果走另一条路,会不会是要更好一些。

毋丘俭久镇荆州,对军中之事,倒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毕竟在魏国未丢失关中之前,襄阳与南郡之间,小规模的遭遇战从来就没有断过。

只是像现在这种大仗,毋丘俭却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还是同时被陆逊和冯永南北夹击。

这份待遇也没谁了,应对有些失误很正常。

虽说冯永打到一半,就跑了。

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

但人的名,树的影。

面对凶名赫赫的冯鬼王,亲自驻守草桥关的毋丘俭,在对岸的汉军撤离后,仍是不敢大意。

连派出十数队斥侯,确定汉军是退回了武关,他这才敢领兵回援襄阳。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襄阳的局势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

心焦之下,他自然没有好语气。

只是胡质也同样憋了一肚子火。

但凡前线领军将军,有哪个喜欢像个木偶一样,受到后方那些玩意的牵制?

打了胜仗,有他们的功劳。

打了败仗,责任全在自己身上。

很不巧,现在胡质正是面临第二种情况。

面对陆逊亲自布置的汉水水上防线,本来就没有多少水军的魏国,毋丘俭和胡质自然是头疼无比。

“我们现在怎么办?”

胡质没有去在意的毋丘俭的语气,他只是看向毋丘俭,问道。

毋丘俭久镇荆州,熟知荆州情况,如果连他都没有想法,那两人就等着受到处罚吧!

哪料到毋丘俭居然是摇头:

但听得他说道:

“如今之计,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看看能不能依靠樊城,在汉水重建浮桥,与襄阳联通。”

胡质闻言,不禁有些失望,这不还要冲破陆逊的水上防线吗?

想了想,胡质又问道:

“上庸呢?能不能让上庸的守军,从西边给吴寇压力?”

听到这个话,毋丘俭脸露出苦笑:

“文皇帝在时,上庸等地,豪族势力就不小,到了先帝登基的时候,申家之流,就敢私自刻印官符,以天子名义,授与他人。”

说到这里,毋丘俭叹了一口气:

“待司马太傅亲自平定了上庸孟达作乱后,朝廷曾欲清查当地人丁户籍田地,没想到遭到了司马太傅的阻止。”

“只言蜀虏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大魏宜弘以大纲,士吏则自然安乐,故朝廷便不再提此事。”

“且司马太傅久守宛城,劝农桑,禁浮费,故南土士吏,多是感念司马太傅之恩。”

事实上,上庸等地的豪强问题,是有着极为复杂的历史原因的。

近一点,至少要追溯到武皇帝与刘备争夺汉中时期。

远一点的,甚至可以溯源到刘表刘焉张鲁等人。

上庸等郡,处于南阳、襄阳、汉中的交界地带。

又处于巴山的包围之中,道路难行。

这几十年来,无论何方势力拥有此地,都要安抚好当地的豪强。

胡质眉头一皱:

“毋丘将军镇守荆州这么多年,都没有能让上庸之地的士吏归心朝廷?”

毋丘俭一听,心里顿时破口大骂:

说的什么屁话!

先帝在时,司马太傅可是辅政大臣,上庸等地的士吏,哪一个不忠于朝廷?

待先帝东巡许昌,司马太傅退守洛阳,大魏连关中都失去了。

自己既要防备北面的武关,又要防备南边的吴人,哪还有什么精力去镇抚西边上庸等地?

说真的,以现在天下的形势,这几地一直没有作乱,有心重新归附西蜀,已经算是难得了。

还想让上庸出兵?

不说司马懿,难道汉中的蜀虏,就全是死人?

看到毋丘俭脸色难看,胡质咳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得转移话题:

“襄阳城中,粮食尚足否?”

毋丘俭脸色阴沉。

胡质心底一沉,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你什么意思?

在荆州干了这么多年,这没干好,那也没干好,你到底干了个什么玩意?

他正在想着,只听得毋丘俭终于开口说道:

“文皇帝在时,朝中众臣朝议荆州之事,皆言襄阳无谷,忠侯以此为由,请还屯宛城。”

“文皇帝同意后,忠侯还曾焚毁襄樊二城北还。后孙权派人占据襄阳,忠侯奉旨讨伐,再次收复襄阳。”

“为免汉水南边的人丁为吴人所迫,不但是普通百姓,就连不少夷人,也被忠侯迁至汉水北边。”

“这些年来,襄阳与南郡之间,已成白地矣!故而襄阳之粮,多是由北边输送过去。”

说到这里,毋丘俭闭上了嘴巴。

胡质听到这个话,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襄阳城中余粮,可供守军吃多久?”

“荆州军粮,大部屯于宛城,襄阳并无多少存粮,最多不过三月。”

实际上,如果自己没有带走一部分守军的话,襄阳军粮,最多能撑一个月。

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襄阳算是处于前线,又被汉水所隔,可谓是汉水之南的孤城。

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把大量军粮放在那里。

“三个月……”

胡质沉吟,又抬头看向南边。

“也就是说,襄阳就算是没有被吴寇破城,最多也只能再守两个月?”

襄阳已经被围差不多一个月了。

三个月扣去这一个月,可不就是只剩下两个月?

毋丘俭仍是没有回答,他同样抬头看向南边。

说不定,也可能能撑两个半月?

因为柤中,极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啊!

若是柤中的守军损失过大,无法退回襄阳城内,那么襄阳守军就更少了。

但同样的,越少的守军,越是难守住襄阳这种大城。

“还有两个月时间,尽量打通襄樊之间的联系吧。”

多说无益,毋丘俭和胡质开始着手从樊城连通襄阳的尝试。

只是樊城,南临汉水,可谓是在吴军水军的眼皮底下。

两人刚有动作,就已经立刻被吴军得知。

“上大将军,樊城的贼军,似有动静!”

陆逊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淡然一笑:

“我原以为,贼子会从上庸顺流而下,没想到却仍是要从樊城强行突破。”

说到这里,陆逊似有所思,然后脸上露出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

“莫不成贼子已经放弃了襄阳?”

柤中的西边,就是房陵和上庸。

如果说,大吴攻打柤中的时候,因为巴山的阻隔,上庸等地贼军无法及时增援。

那么现在围攻襄阳这么久了,按理来说,上庸等地的贼军也应该赶到了。

说实在话,若是贼人的援军从上庸等地过来,陆逊还真有些小小的担心。

因为上庸等地,不但可以从水路直达襄阳,而且也可以在半路上岸走陆路。

而要在陆上与魏军相争,陆逊自然是不敢完全放心。

如今上庸之贼一直未有动静,这让沉稳如陆逊者,亦是有些忍不住地欣喜起来:

昔关羽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故而兵败身亡。

今自己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莫不成这就是天意,注定要让自己成功?

想到这里,陆逊目光一闪,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北方,然后又立刻吩咐道:

“来人,带我的手令,前去步将军那里,告诉他,一定要加派斥侯,小心上庸等地的贼军,若有贼人消息,一定要立刻回报!”

“喏!”

吩咐完毕,他再看向樊城方向,嘴角露出笑意:

“想要从樊城重建跨水浮桥?不知道你有多少水军?”

没有水军?

想要通过汉水,那就去做梦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他截断汉水之后,要在第一时间摧毁襄阳城水寨的原因。

就是要把魏贼布置在荆州的水军尽可能地消灭掉。

此时的襄阳城墙上,魏军的守将蒲忠看着南边城外的岘首山,满面的忧虑之色。

原本是襄阳门户的岘首山,此时已经插满了吴国的旗帜。

再转过头,看向北边。

汉水的水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吴国水军。

而唯一的希望,上庸方向,却仍是杳无音讯。

此时的蒲忠,已经有些绝望了。

襄阳城确实很大,城墙很高,很厚。

但蒲忠此时却是希望襄阳城能小一些,再小一些。

否则的等话,待到吴军准备完毕,自己手里的守兵,就要不断奔波于各段城墙之间。

更别说现在吴寇占据岘山等高处,可以把城内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长,将士们难免会力有不逮。

若是朝廷援军不能及时过来,失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正在想着,只听得有报:

“将军,吴寇射了书信入城!”

“哦?”蒲忠一听,心头一动,伸手道,“给我看看。”

打开书信,不出所料,正是吴寇的劝降信。

不外乎是百万精兵围城,王师仁义,不忍城内百姓和将士受无谓战乱之苦,劝自己开城门投降云云。

蒲忠还没有看完,就直接撕个粉碎,对着众将士说道:

“襄阳城头,可看到汉水北岸,朝廷援军已至,正在设法破贼解围。”

“吴寇之利,利在水军,余者何足道哉?”

“然则水军岂能攻城?故而只要吾等守城不降,贼子亦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这里,又扫了一眼周围,提高了声音,说道:

“日后若是再有贼子书信入城,一律焚毁,不得私藏,否则斩!”

众将士轰然应喏。

陆逊、朱然、步骘从不同方向,把劝降书射入城中,在没有得到回应后。

知道城内的守军铁了心要守城,于是开始做攻城的准备。

在配重式抛石车运用在攻城之前,无论是何时何代,攻城的方式基本都没有多大变化。

推冲车,架云梯,登临车,堆土山,掘地道……

都是拿人命去填。

虽说现在因为某只土鳖的非法穿越,让季汉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时提前一千多年掌握了配重式抛石机。

但工程营是季汉的机密,特别在经过杨仪事件之后,冯都护更加注重工程营的保密工作。

魏国虽然也知道一些关于石炮的事情,但没有专业人士,以及没有大量试验,没有大量实战的情况下。

高仿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搞出个山寨版,甚至有可能是拼夕夕版。

马钧是厉害,但他再厉害,能打几根钉?

不说那些什么抛射参数。

就说打造这个东西的工匠,那可是需要经过培训。

而且操作这个东西的将士,同样是需要经过培训。

这其中还涉及一定的数学,物理,材料,机关等知识。

就是季汉的工程营,已经有了标准化的雏形,但想要打造出威力足够大,数量足够多,能够打下大城的合格石炮,也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更别说对石炮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吴国。

襄阳城的东南方,是吴国的主攻方向,同时也是朱然所在的位置。

为了尽快攻下襄阳城,陆逊给朱然配备了最精锐的将士。

一队又一队的吴国士卒,辅兵,民夫,冒着箭雨,在前排举着大楯的将士的掩护下,背负土袋,推着装着土石的车子,不断地往护城河里倾泻。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流矢射中,或者倒地哀嚎,或者重伤毙命。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且仅仅是开始。

数日之后,朱然站在襄阳城下,对着即将攻城的吴军将士许诺道:

“上大将军只要襄阳,城破之后,城内的子女金帛,皆由汝等取之。”

“但若是攻城不利者,”朱然看向诸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尔等家中子女金帛,恐将为他人所有!”

言毕,他拔剑高喝道,“攻城!”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抬着云梯等攻城器具的吴国军士,开始冲向襄阳城。

“放箭!”

城头的守将看着吴军进入射程之内,开始下令。

按理来说,襄阳这种大城,除了护城河,还应该在城下再立一道羊墙。

羊墙前面还可以布置一道乃至数道拒马。

这样可以配合城头的守军继续消耗攻城方的兵力。

但此时襄阳守军兵力太少,蒲忠无奈之下,只能是把所有兵力都收入城内。

这就导致了吴军在填平了护城河之后,可以直接攻城。

箭如飞蝗,但并没有吓倒攻城吴军。

非但如此,而且朱然在试探过之后,大概摸清了守军的数量之后,立刻就投入了重兵。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丝毫不顾伤亡。

“咔嚓!”

带着铁勾的轻梯架到城墙上,牢牢地勾住了女墙。

城下吴兵开始奋力攀爬而上。

待他们爬到一半,城头忽然砸下檑石滚木。

有不少倒霉吴兵,当场就被砸得血肉模糊。

而有些轻梯,还没有等架到城头,城头早有准备魏军就伸出了长长的拒枪,齐齐呐喊,把梯子出去。

而云梯就没那么容易破坏了。

厚重的底盘,注定狭窄的城头所能站立的士兵,无法轻易对它进行破坏。

但它同样不足以保护攻城将士。

每每攀爬到一半,吴兵就如同下水的饺子,从半空中坠落。

喊杀声,哀嚎声,人体被某种物体砸中,发出了如击败革的沉闷声……

萦绕在襄阳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朱然没有到最前方督战,而是把前线交给了朱异。

而他自己,则是回到岘首山,站在山头,看着襄阳城头。

他的身边,是军中视力最好的士卒。

“将军,贼军帅旗来到这边了!”

朱然点头,不语。

自己这个方向,是进出襄阳的要道,同时也是最方便攻城的位置。

守城的贼将,把重兵放在这边,自然可以理解。

“派人去告诉骑都尉,让他继续加派兵力!”

“喏!”

“再派人去西边,告诉步将军,可以开始了。”

“喏!”

章节目录 第1240章 襄阳之战(三) 事实上,陆逊为了这一次战役,暗中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以他率领大军截断汉水的速度,就算是胡质能以正常的速度赶来,能不能冲破汉江的吴国水军防线,重新建立起与襄阳的联系,那也是个未知数。

但人嘛,总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眼下襄阳的局势,明明仅有一水之隔的北面,魏国有着足够的大军,但却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吴军围攻襄阳。

束手无策之下,正常的人,心里自然就会生出“早知如此,还不如……”。

亦或者“为什么你们不……”的想法。

这条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总是会下意识地幻想如果走另一条路,会不会是要更好一些。

毋丘俭久镇荆州,对军中之事,倒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毕竟在魏国未丢失关中之前,襄阳与南郡之间,小规模的遭遇战从来就没有断过。

只是像现在这种大仗,毋丘俭却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还是同时被陆逊和冯永南北夹击。

这份待遇也没谁了,应对有些失误很正常。

虽说冯永打到一半,就跑了。

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

但人的名,树的影。

面对凶名赫赫的冯鬼王,亲自驻守草桥关的毋丘俭,在对岸的汉军撤离后,仍是不敢大意。

连派出十数队斥侯,确定汉军是退回了武关,他这才敢领兵回援襄阳。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襄阳的局势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

心焦之下,他自然没有好语气。

只是胡质也同样憋了一肚子火。

但凡前线领军将军,有哪个喜欢像个木偶一样,受到后方那些玩意的牵制?

打了胜仗,有他们的功劳。

打了败仗,责任全在自己身上。

很不巧,现在胡质正是面临第二种情况。

面对陆逊亲自布置的汉水水上防线,本来就没有多少水军的魏国,毋丘俭和胡质自然是头疼无比。

“我们现在怎么办?”

胡质没有去在意的毋丘俭的语气,他只是看向毋丘俭,问道。

毋丘俭久镇荆州,熟知荆州情况,如果连他都没有想法,那两人就等着受到处罚吧!

哪料到毋丘俭居然是摇头:

但听得他说道:

“如今之计,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看看能不能依靠樊城,在汉水重建浮桥,与襄阳联通。”

胡质闻言,不禁有些失望,这不还要冲破陆逊的水上防线吗?

想了想,胡质又问道:

“上庸呢?能不能让上庸的守军,从西边给吴寇压力?”

听到这个话,毋丘俭脸露出苦笑:

“文皇帝在时,上庸等地,豪族势力就不小,到了先帝登基的时候,申家之流,就敢私自刻印官符,以天子名义,授与他人。”

说到这里,毋丘俭叹了一口气:

“待司马太傅亲自平定了上庸孟达作乱后,朝廷曾欲清查当地人丁户籍田地,没想到遭到了司马太傅的阻止。”

“只言蜀虏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大魏宜弘以大纲,士吏则自然安乐,故朝廷便不再提此事。”

“且司马太傅久守宛城,劝农桑,禁浮费,故南土士吏,多是感念司马太傅之恩。”

事实上,上庸等地的豪强问题,是有着极为复杂的历史原因的。

近一点,至少要追溯到武皇帝与刘备争夺汉中时期。

远一点的,甚至可以溯源到刘表刘焉张鲁等人。

上庸等郡,处于南阳、襄阳、汉中的交界地带。

又处于巴山的包围之中,道路难行。

这几十年来,无论何方势力拥有此地,都要安抚好当地的豪强。

胡质眉头一皱:

“毋丘将军镇守荆州这么多年,都没有能让上庸之地的士吏归心朝廷?”

毋丘俭一听,心里顿时破口大骂:

说的什么屁话!

先帝在时,司马太傅可是辅政大臣,上庸等地的士吏,哪一个不忠于朝廷?

待先帝东巡许昌,司马太傅退守洛阳,大魏连关中都失去了。

自己既要防备北面的武关,又要防备南边的吴人,哪还有什么精力去镇抚西边上庸等地?

说真的,以现在天下的形势,这几地一直没有作乱,有心重新归附西蜀,已经算是难得了。

还想让上庸出兵?

不说司马懿,难道汉中的蜀虏,就全是死人?

看到毋丘俭脸色难看,胡质咳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得转移话题:

“襄阳城中,粮食尚足否?”

毋丘俭脸色阴沉。

胡质心底一沉,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你什么意思?

在荆州干了这么多年,这没干好,那也没干好,你到底干了个什么玩意?

他正在想着,只听得毋丘俭终于开口说道:

“文皇帝在时,朝中众臣朝议荆州之事,皆言襄阳无谷,忠侯以此为由,请还屯宛城。”

“文皇帝同意后,忠侯还曾焚毁襄樊二城北还。后孙权派人占据襄阳,忠侯奉旨讨伐,再次收复襄阳。”

“为免汉水南边的人丁为吴人所迫,不但是普通百姓,就连不少夷人,也被忠侯迁至汉水北边。”

“这些年来,襄阳与南郡之间,已成白地矣!故而襄阳之粮,多是由北边输送过去。”

说到这里,毋丘俭闭上了嘴巴。

胡质听到这个话,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襄阳城中余粮,可供守军吃多久?”

“荆州军粮,大部屯于宛城,襄阳并无多少存粮,最多不过三月。”

实际上,如果自己没有带走一部分守军的话,襄阳军粮,最多能撑一个月。

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襄阳算是处于前线,又被汉水所隔,可谓是汉水之南的孤城。

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把大量军粮放在那里。

“三个月……”

胡质沉吟,又抬头看向南边。

“也就是说,襄阳就算是没有被吴寇破城,最多也只能再守两个月?”

襄阳已经被围差不多一个月了。

三个月扣去这一个月,可不就是只剩下两个月?

毋丘俭仍是没有回答,他同样抬头看向南边。

说不定,也可能能撑两个半月?

因为柤中,极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啊!

若是柤中的守军损失过大,无法退回襄阳城内,那么襄阳守军就更少了。

但同样的,越少的守军,越是难守住襄阳这种大城。

“还有两个月时间,尽量打通襄樊之间的联系吧。”

多说无益,毋丘俭和胡质开始着手从樊城连通襄阳的尝试。

只是樊城,南临汉水,可谓是在吴军水军的眼皮底下。

两人刚有动作,就已经立刻被吴军得知。

“上大将军,樊城的贼军,似有动静!”

陆逊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淡然一笑:

“我原以为,贼子会从上庸顺流而下,没想到却仍是要从樊城强行突破。”

说到这里,陆逊似有所思,然后脸上露出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

“莫不成贼子已经放弃了襄阳?”

柤中的西边,就是房陵和上庸。

如果说,大吴攻打柤中的时候,因为巴山的阻隔,上庸等地贼军无法及时增援。

那么现在围攻襄阳这么久了,按理来说,上庸等地的贼军也应该赶到了。

说实在话,若是贼人的援军从上庸等地过来,陆逊还真有些小小的担心。

因为上庸等地,不但可以从水路直达襄阳,而且也可以在半路上岸走陆路。

而要在陆上与魏军相争,陆逊自然是不敢完全放心。

如今上庸之贼一直未有动静,这让沉稳如陆逊者,亦是有些忍不住地欣喜起来:

昔关羽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故而兵败身亡。

今自己攻打襄樊,上庸援军一直不至,莫不成这就是天意,注定要让自己成功?

想到这里,陆逊目光一闪,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北方,然后又立刻吩咐道:

“来人,带我的手令,前去步将军那里,告诉他,一定要加派斥侯,小心上庸等地的贼军,若有贼人消息,一定要立刻回报!”

“喏!”

吩咐完毕,他再看向樊城方向,嘴角露出笑意:

“想要从樊城重建跨水浮桥?不知道你有多少水军?”

没有水军?

想要通过汉水,那就去做梦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他截断汉水之后,要在第一时间摧毁襄阳城水寨的原因。

就是要把魏贼布置在荆州的水军尽可能地消灭掉。

此时的襄阳城墙上,魏军的守将蒲忠看着南边城外的岘首山,满面的忧虑之色。

原本是襄阳门户的岘首山,此时已经插满了吴国的旗帜。

再转过头,看向北边。

汉水的水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吴国水军。

而唯一的希望,上庸方向,却仍是杳无音讯。

此时的蒲忠,已经有些绝望了。

襄阳城确实很大,城墙很高,很厚。

但蒲忠此时却是希望襄阳城能小一些,再小一些。

否则的等话,待到吴军准备完毕,自己手里的守兵,就要不断奔波于各段城墙之间。

更别说现在吴寇占据岘山等高处,可以把城内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长,将士们难免会力有不逮。

若是朝廷援军不能及时过来,失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正在想着,只听得有报:

“将军,吴寇射了书信入城!”

“哦?”蒲忠一听,心头一动,伸手道,“给我看看。”

打开书信,不出所料,正是吴寇的劝降信。

不外乎是百万精兵围城,王师仁义,不忍城内百姓和将士受无谓战乱之苦,劝自己开城门投降云云。

蒲忠还没有看完,就直接撕个粉碎,对着众将士说道:

“襄阳城头,可看到汉水北岸,朝廷援军已至,正在设法破贼解围。”

“吴寇之利,利在水军,余者何足道哉?”

“然则水军岂能攻城?故而只要吾等守城不降,贼子亦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这里,又扫了一眼周围,提高了声音,说道:

“日后若是再有贼子书信入城,一律焚毁,不得私藏,否则斩!”

众将士轰然应喏。

陆逊、朱然、步骘从不同方向,把劝降书射入城中,在没有得到回应后。

知道城内的守军铁了心要守城,于是开始做攻城的准备。

在配重式抛石车运用在攻城之前,无论是何时何代,攻城的方式基本都没有多大变化。

推冲车,架云梯,登临车,堆土山,掘地道……

都是拿人命去填。

虽说现在因为某只土鳖的非法穿越,让季汉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时提前一千多年掌握了配重式抛石机。

但工程营是季汉的机密,特别在经过杨仪事件之后,冯都护更加注重工程营的保密工作。

魏国虽然也知道一些关于石炮的事情,但没有专业人士,以及没有大量试验,没有大量实战的情况下。

高仿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搞出个山寨版,甚至有可能是拼夕夕版。

马钧是厉害,但他再厉害,能打几根钉?

不说那些什么抛射参数。

就说打造这个东西的工匠,那可是需要经过培训。

而且操作这个东西的将士,同样是需要经过培训。

这其中还涉及一定的数学,物理,材料,机关等知识。

就是季汉的工程营,已经有了标准化的雏形,但想要打造出威力足够大,数量足够多,能够打下大城的合格石炮,也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更别说对石炮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吴国。

襄阳城的东南方,是吴国的主攻方向,同时也是朱然所在的位置。

为了尽快攻下襄阳城,陆逊给朱然配备了最精锐的将士。

一队又一队的吴国士卒,辅兵,民夫,冒着箭雨,在前排举着大楯的将士的掩护下,背负土袋,推着装着土石的车子,不断地往护城河里倾泻。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流矢射中,或者倒地哀嚎,或者重伤毙命。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且仅仅是开始。

数日之后,朱然站在襄阳城下,对着即将攻城的吴军将士许诺道:

“上大将军只要襄阳,城破之后,城内的子女金帛,皆由汝等取之。”

“但若是攻城不利者,”朱然看向诸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尔等家中子女金帛,恐将为他人所有!”

言毕,他拔剑高喝道,“攻城!”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抬着云梯等攻城器具的吴国军士,开始冲向襄阳城。

“放箭!”

城头的守将看着吴军进入射程之内,开始下令。

按理来说,襄阳这种大城,除了护城河,还应该在城下再立一道羊墙。

羊墙前面还可以布置一道乃至数道拒马。

这样可以配合城头的守军继续消耗攻城方的兵力。

但此时襄阳守军兵力太少,蒲忠无奈之下,只能是把所有兵力都收入城内。

这就导致了吴军在填平了护城河之后,可以直接攻城。

箭如飞蝗,但并没有吓倒攻城吴军。

非但如此,而且朱然在试探过之后,大概摸清了守军的数量之后,立刻就投入了重兵。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丝毫不顾伤亡。

“咔嚓!”

带着铁勾的轻梯架到城墙上,牢牢地勾住了女墙。

城下吴兵开始奋力攀爬而上。

待他们爬到一半,城头忽然砸下檑石滚木。

有不少倒霉吴兵,当场就被砸得血肉模糊。

而有些轻梯,还没有等架到城头,城头早有准备魏军就伸出了长长的拒枪,齐齐呐喊,把梯子出去。

而云梯就没那么容易破坏了。

厚重的底盘,注定狭窄的城头所能站立的士兵,无法轻易对它进行破坏。

但它同样不足以保护攻城将士。

每每攀爬到一半,吴兵就如同下水的饺子,从半空中坠落。

喊杀声,哀嚎声,人体被某种物体砸中,发出了如击败革的沉闷声……

萦绕在襄阳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朱然没有到最前方督战,而是把前线交给了朱异。

而他自己,则是回到岘首山,站在山头,看着襄阳城头。

他的身边,是军中视力最好的士卒。

“将军,贼军帅旗来到这边了!”

朱然点头,不语。

自己这个方向,是进出襄阳的要道,同时也是最方便攻城的位置。

守城的贼将,把重兵放在这边,自然可以理解。

“派人去告诉骑都尉,让他继续加派兵力!”

“喏!”

“再派人去西边,告诉步将军,可以开始了。”

“喏!”

章节目录 第1241章 杜元凯 正是因为各方面都准备不足,所以冯都护没想着与司马懿来一场长平之战。

因为耗不起。

当然,真想要像当年的秦国那样,不惜民力,强行发动全国之力,来一场汉魏版长平之战,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样的话,就要争取大汉境内全部世家和新贵的支持,乃至对他们有所妥协。

这世间,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可没人干。

想要得到那些饕餮的支持,朝廷要做出多少让步,后面要给他们多少利益?

更别说这种事情容易形成路径依赖,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不想再考虑其他路子。

后世那么强的控制力,但一旦被某个产业绑架,不也得大而不能倒?

就算明知是尿壶,照样得捏着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拎起来用。

明知道产业升级是最好的办法,但就是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冯都护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丞相能把季汉从世家的沼泽里拉出来,冯都护自认没有丞相那个能力和魄力。

他只能是萧规曹随,坚持丞相生前定下的路线不动摇。

前线的将军们可以不考虑后方,不考虑全局,只考虑如何立功。

但冯都护不行。

他需要从全局去考虑问题。

挥师上党,与贼军一决生死,夺回上党。

这不但是立功心切前线将士所望,同时也符合朝廷所望。

但司马懿是个老乌龟,不能小看他的防守能力。

真要相持不下,那么风险就有点大了。

不但是大汉内部会有人想要蠢蠢欲动,到时候就连吴国,恐怕都能在梦里笑醒。

“那按中都护的意思是,吾等当如何做才是?”

张翼问道。

冯都护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吾从草桥关一路过来,初来乍到,对上党的局势,自是不如诸位了解。”

“故而岂能一言而定?还是要多问问军中将士的意见才是。”

这个话,莫说是张翼,就连张就都有些忍不住地想要吐槽:

才刚刚否定掉我们的意见,现在又说要多询问军中将士的意见?

大概是看出了诸将的心里,冯都护指了指上党方向:

“吾知道你们立功心切,但凡事都要放长远看。”

“说实在话,直接北上攻打长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何提防南边的高都,避免两线作战。”

说着,他转身环视了一下身后的众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以及如何尽快打下长子,避免打成秦赵两国那种相持不下的长平之战,是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大军聚集,还有两三天时间,诸位可以再在这两三天里,再好好想想……”

风尘仆仆地跑过来,初来乍到,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冯都护也觉得自己要先休息一番再说。

张翼张就等人,正值青壮,都是大汉军中中高级军官的代表。

遇事多让他们自主考虑,培养他们主动性,是一件好事。

毕竟现在的大汉,已经不是丞相时代的大汉,已经可以承受得起失误和失败。

若不然的话,换成以前,光是魏延这一次,就足以让大汉丢了半条命,没个十年八年,恐怕都缓不过气来。

所以冯都护不用像丞相那样,大事小事都要抓在手里才放心。

只是这一次,冯都护留给几人的难题似乎有点大了。

如何尽快打下长子,又要避免长平之战的相持不下。

“从高平关到长子,多是山道险要,奔袭而往,恐怕有点难度。”

“贼子占据长子日久,据石仲容传回来的消息,他与司马师在高平关一战,长子的贼军并未出现。”

“故而依我看来,怕是在加强长子的防备,乃至丹水……”

话未言尽,但讨论的人都知道,丹水意味着什么。

长平之战,秦赵双方,大体上正是以丹水为界,反复拉锯。

如果说高平关一战,长子的贼军没有出现,是利用这个时间,在丹水东边构筑防线,那么想要突袭长子,基本就不可能了。

可是中都护的要求,偏偏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打下长子。

当真是有些为难人了。

两日后,河东太守蒋斌亲自押送粮草到来,看到张包等人皆是有些愁眉不展,还道前方又出了什么差错。

哪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委。

蒋斌也算得上是官二代,在蜀地时就经常与张包见面。

再加上上党一役来,河东人心浮动,两人一个是河东太守,一个是防守河东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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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要经常打交道,相互配合,倒也算是熟悉。

此时一听张包所言,不由地失笑道:

“张将军此可谓是一时迷湖了!”

张包一怔:“蒋府君此言何意?”

蒋斌笑笑:

“依某看来,中都护本就无意攻打长子,或者说,没想着能第一时间就对长子一鼓而下,故才有此言罢了。”

“不打长子?”

张包闻言,就更是皱眉,“贼子占据上党,朝廷委派中都护过来,不就是为了收复上党?”

“上党肯定是要收复的,但如何收复,却是有讲究的。”

蒋斌来了兴趣,很是耐心地解释,毕竟难得与军中之人讨论战事。

这年头,但凡有志者,谁不想沙场立功?

蒋斌干脆弯下去,拿了几块小石头摆了位置。

“诚如中都护所言,若是直接挥师北上,难免要在长平一带相持,而且还要小心高都城贼军自南而来。”

他指了指代表高都城的石块,“但若是从高平关南下,先攻打高都城。”

他又指了指代表高平关和长子的两个石块,“贼子则必不敢越过高平关支援高都。”

他这么一说,张包立刻似有所悟,他跟着蹲下去:

“中都护是想要南下,先攻打高都?”

蒋斌摇头:

“我如何知晓中都护的想法?此不过是我从他人听到的战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

“此时再听到你之所言,这才觉得直接北上攻打长子,确实并非第一选择。”

两人正说着,忽然头顶有人开口问了一句:

“是听何人说的?”

两人一惊,勐地抬起头来,原来中都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张包是察觉有人过来的,但他只道是哪个同僚,倒也没有在意。

河东现在也算是前线了,河东太守参与军事讨论,本无可厚非。

更别说中都护前两天提出的要求,多一个人讨论,就能多一份意见。

中都护府还有整整一个参谋团呢!

没想过来的是中都护。

“拜见中都护……”

张包和蒋斌连忙站起来行礼。

冯都护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而是看向蒋斌:

“蒋府君还没有说,是听何人的分析?”

蒋斌“呃”了一声:

“回中都护,是一个叫杜预的学生。”

冯都护一听,眉头顿时就是一挑:“杜预?学生?”

“正是。杜预字元凯,乃是出身京兆杜氏,其父杜恕早年先是得罪了伪魏权臣,又与司马懿不和,故而不得不辞官隐居。”

“后来大汉光复关中,杜元凯受到举荐,考入学院,两年前被派至河东参与田亩新政,按理说今年应当回长安入学院就学。”

“只是没想到正逢上党战事起,河东需要人手帮忙,故而滞留河东。”

蒋斌看到中都护似乎对这个学生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连忙详加说明。

这不奇怪,毕竟杜预以后真要进入学院进修,说不定就要喊冯都护一声山长。

“杜元凯年方弱冠,但其人颇有才干,在河东实习,学分乃是满分。”

“这数月来,辅左太守府协调各方粮草,征调民夫,无一遗漏,委实难得。”

“杜预,杜元凯……”

冯都护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又问道:

“这个杜元凯,现在在哪里?”

“回中都护,现在他正在核实粮草,以便交接。”

冯都护点了点头:

“听蒋府君所言,看来这个杜元凯确实有才,待局势稳定下来,就让他尽快回长安吧。”

真正的人才,只要能进入学院,取得正规入仕的途径,以后会有更好的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

虽说现在大汉是察举与科举并用,而且以冯都护的身份和地位,真要举荐一个人,自然是很容易。

但作为开创科举的人物,他肯定是尽量引导科举的发展。

何况杜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学院大门,就没必要再拔苗助长了。

“喏。”

“方才蒋府君所言,很有想法。”冯都护话锋一转,又回到战事上,“可以把这个想法,提出来跟大伙讨论一番。”

言毕,冯都护看着张包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转身走了。

回到帅帐,左右看看,没有人。

“季彦呢?”

“回君侯,裴郎君说是得到了好友的消息,出去了。”

“哦?这样啊。”

裴季彦就是裴秀,正是冯都护所收的最新的弟子。

要说起河东的大族,裴氏是避不过的。

裴家的家主裴潜想要让庶子裴秀上位,冯都护也乐见其成,故而自然是要把裴秀带过来。

河东作为裴氏的根基所在,裴秀在这里遇到好友,倒没什么奇怪。

冯都护坐到位置上,微闭着眼,手指轻轻敲桉几。

粮草到了,大军也差不多到齐了。

下一步,就是要真正行动的时候了。

就是不知道,姜维和柳隐所领的虎步军,究竟在函谷关打成什么样了?

还有关将军那边,算算时间,也应该有消息了……

“先生,我回来了。”

帐帘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冯都护睁开眼,“进来吧。”

裴秀走进来,对着冯都护行了一礼:

“见过先生。”

“嗯。”冯都护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裴秀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桉上的茶杯,发现有些凉,拿起来重新倒了一杯热的。

“听说你是去见好友了?”

“是。”

“没想到在军中你也有好友。”

“回先生,学生那个好友,倒不是军中人士,他其实也是学院的学生,只是正在实习,尚未入学罢了。”

裴秀露出有些不太好意思神情,“两年前他要外出实习,曾问过我的意见,我建议他来河东。”

说着,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却是害了他。若是换作他处,他早就应该回长安入学了。”

“又不止他一人,这一批学生都这样。”冯都护澹然道,“若是他们能抓住机会,还能增加学分呢,福祸相依,谁能断言好坏?”

“先生说的是。”

裴秀回道,“学生去见那个好友,本是想安慰他,没想他倒是看得开,还说了和先生一样的话。”

冯都护一听,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哦?你那个好友,想来年纪应当不大,难得能有这样的想法,他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他叫杜预,字元凯,乃是……”

“关中杜氏?”

裴秀一怔,有些惊讶:“先生也知道杜元凯?”

一天里连续听到杜预的名字,冯都护不由地若有所思地看向裴秀,开口问道:

“你是杜元凯的好友,说说你对此人的看法。”

裴秀听到自家先生这般问,心里立刻有些怦怦地跳动起来,他预感到,自己这位好友,似乎时来运转了。

“杜元凯之才,胜学生十倍。”

“哦?”冯都护上下打量裴秀,“十倍于你?”

然后摇了摇头,“过了,我不信。”

裴秀是什么人?

那可是地图之父,联合国特意在月球上划地命名的人物。

“先生且听学生解释。”

裴秀恭敬地行了一礼,肃容道:

“若只论学问,学生自然不敢妄自菲薄,自认不落于杜元凯之下。”

“但杜元凯除学问,对治民、军事、历法、法令、算学、史学、工程等,无不涉猎,学生难及也。”

冯都护闻言,惊异地说道:“竟是个全才?”

“依学生看来,天下可称全才者,唯先生而已。但杜元凯,确实涉猎甚广。”

想起今日蒋斌的分析,冯都护还道杜预是在军事上有天赋。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此人。

冯都护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地吩咐道:

“你且去,把杜元凯叫过来。”

“喏!”

章节目录 第1241章 有才心切 “京兆杜预,见过中都护!”

弱冠之年的杜预,也不知是因为早年杜氏的落没而奔波,还是在河东干实务时经常晒太阳。

看起来皮肤比一般的世家子要粗糙一些。

面容也显得成熟一些。

若非知道他才年至弱冠,冯都护说不得以为他已经有二十四五了。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

不管从别人嘴里听说到杜预的事情,还是眼前的杜预窄袖紧衣干活人的打扮。

冯都护对这位小伙子很是入眼。

“坐。”

“谢中都护赐座。”

杜预行了礼,小心地坐下。

“好歹也算是学院的学生了,就不要见外了,叫山长就行了。”

杜预一听这个话,脸上顿时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还没坐稳的屁股,又立刻抬了起来,再次深深地鞠躬行礼:

“学生杜预,见过山长!”

虽然按理来说,待河东事了,回长安后肯定是要入学院求学。

但一日不回去,学院这个事情就不算完全确定下来,总是有些放不下心。

此时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岂不是说明自己进入学院的事,已经被打了包票?

毕竟这学院之事,如果冯都护说了都不算,那还有谁能说了算?

杜预不是迂腐之人,迂腐之人达不到原历史上的那等大成就。

当然,冯都护并不知道杜预在原历史上取得了哪些成就。

因为他有个毛病,看三国的时候,失荆州以前的情节是反复看。

失荆州到五丈原,则是囫囵吞枣地看。

五丈原到蜀被灭,则是跳着看。

至于蜀被灭之后……

三国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看个屁!

最多是上历史课的时候,记个大概历史脉络。

比如说,淮南三叛,是个大事件,而且主要人物很清晰,再加上诸葛诞与诸葛亮有些关系,所以比较容易记住。

而到吴国被灭的时候,已经是司马晋时代,最垃圾的朝代,没有之一。

只记得九品中正制。

只记得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只记得男子弱如鸡,出门要人扶。

只记得门阀气焰滔天,只记得玄学袖手清谈……

当然,最大的事件,还是中原陆沉,五胡乱华。

然后世家大族,要么衣冠南渡,要么与胡人沆瀣一气。

光是这些,就已经让人下意识地抗拒去详细了解这个朝代。

更别说晋灭吴有六路大军,那就有六个主帅,杜预不过是其中之一,怎么记?

不过杜预的反应,确实是让冯都护有些满意。

这几年来,朝廷大力推进新政,涉及司隶、并州、河东等地豪族世家。

冯都护记不住杜预,但京兆杜氏,肯定是有过了解的。

杜预的反应,正好说明了杜氏对新政的态度。

这也合乎情理。

京兆杜氏,在杜预的祖父杜畿之前,就已经没落。

杜畿好不容易才重新振兴了家族,谁料到杜畿之子杜恕,在朝与曹魏重臣不和,在外又得罪了司马懿。

最后不得不被逼得称病归隐,杜预作为杜恕的儿子,自然是受到了牵连,难有出头之日。

随着杜恕的归隐,代表着京兆杜氏被迫从曹魏政治中心退出。

谁料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又遇到死对头司马懿镇守关中,日子就更是难熬。

王师光复关中,对于杜氏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至于朝廷新政,那就更是天降大喜。

所以杜预听到冯都护让自己喊山长,立刻纳头便拜,非常合理,十分真诚,毫无做作之态。

“坐,坐,迟早的事,不用这般样子。”

冯都护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杜预坐下。

杜预又行了一礼,这才正襟危坐。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何事?”

“学生不知。”

“我曾听季彦盛赞过元凯,说你的才能,远胜过他。”

杜预一听,连忙面露谦虚之色:

“这是季彦抬举学生了,学生何德何能,敢说胜过河东后进领袖?”

冯都护摆摆手:

“不须自谦,季彦是我的弟子,我知道他的性子,能让他说出这番评价的,肯定不会是平凡之辈。”

说着,冯都护看向杜预,“更何况,除季彦,我还从蒋太守那里听到了你的名字。”

人情嘛,要落到实处才算数。

以冯都护的地位,不需要冒领别人的人情。

所以他要让杜预明白,现在他能坐在这里,是因为谁。

“从蒋太守介绍中,我知你对眼下的战局别有一番见解。”

冯都护站起来,拿起长鞭,点了点挂在帐壁上地图:

“军中不少将领,都以为吾领军至此,迟早会挥师北上,收复长子。”

杜预见此,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冯都护转过身,看向杜预:

“唯有你,认为北上不若南下,对否?”

“不敢瞒山长,学生确实曾说过这个话。”

冯都护点点头,问道:

“南下攻取高都城,然后呢?你对后面可有想法?”

杜预眼睛一亮,身形微动,下意识地就想走上前,但又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又重新站定。

看到他这副模样,冯都护招招手:

“看来你是真有想法?过来与我细说。”

杜预得令,这才上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伸出手指,点了点高都的位置:

“山长,从石中郎将传过来的消息看,高平关一战,司马师兵败,遁走高都。”

“司马师非中郎将之敌,那就更非山长之敌。若是山长领雄师从高平关南下直取高都,必能一鼓而下。”

“到时司马师连遭两败,军心动摇,到时恐欲守天井关而不得也!”

“山长可挟大胜之势而取天井关,则太行陉尽在山长股掌之中。”

“到时山长令一将守好高平关,以防长子贼军。再令一将从河东攻轵关,而山长自领大军,自太行陉伐河内。”

“只要山长领军进入河内,轵关的贼军就会呈背腹受敌之势。”

“贼子若不想全军覆没,就只能让出轵关,退守河南。如此,河内可定是也!”

冯都护听到这里,眼睛大亮,不由地用长鞭一敲手心,赞叹道:

“妙哉!”

只是他的目光,又落到地图上,长鞭点了点上党与太原:

“如今一直未见司马懿主力,想必定然是趁大汉不备,欲取太原。”

“不打长子收复上党可以理解,但太原怎么办?”

说到这里,冯都护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杜预。

这个年青人,确实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朝野上下皆以为自己会迫切地想要第一时间收复上党,唯有他不以为然,实是深得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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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上党又不是我这个中都护丢的,我着急什么?

上党一天不收复,被吊着打脸的是魏延,是宫里那位,和我这个中都护有啥关系?

但见杜预胸有成竹地一笑:

“山长这是在考我耶?关将军领铁骑驰援太原,更兼有虎骑军跟随。”

“司马懿不攻城便罢,若是他敢攻城,只要邓老将军能多守几日,待关将军尾随而至,司马懿便是双肋生翼,亦难逃矣!”

冯都护敛起心思,叹息道:

“战事无常,岂能心存侥幸?元凯有所不知,太原实无多少兵力,可谓守备空虚。”

“若是司马懿在太原无备之下,领大军直取晋阳,晋阳怕是难守。”

并州的兵力部署,杜预自然不知道。

此时听到冯都护之言,不由地一怔。

他的目光,落到地图上的太原郡。

略一思索之下,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就算如此,那亦无忧也!”

“哦?”

冯都护眉头忍不住地一挑,“怎么说?”

杜预指向上党与太原之间的山脉,说道:

“司马懿从上党攻太原,能走的路,不过寥寥。”

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移动,移到晋阳的位置:

“且从上党北上,再至晋阳,路途可不近。”

“就算是晋阳失守,被司马懿所据,但只要关将军能领军进入太原,就必然能截断上党与晋阳之间的联系!”

说到这里,杜预看向冯都护,加重了语气:

“除非司马懿能打败关将军的铁骑,否则,他的后路同样堪忧,即便是让他得了晋阳,说不得反成困守孤城之势!”

冯都护笑笑,“你对关将军倒是信心十足。”

杜预听到这个话,不由地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吃惊冯都护会说出这个话:

“天下安有人能在平地与关将军所率的铁骑相争耶?”

这不单单是对关将军有信心。

同时也是对她所率的大汉铁骑有信心。

更别说还有虎骑军作最后的保障。

太原郡乃并州最大的粮食产地,可谓一片坦途,骑军随意纵横,贼子拿什么跟关将军打?

看到杜预这个表情,冯都护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如此说来,太原无忧?”

“依学生看来,确实无忧。”

“那就有些奇怪了。”冯都护此时,脸上终于现出凝重之色,“若依你之见,贼人北上攻打晋阳乃是失策之举。”

“司马懿好歹也算是知兵之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此举的危险之处?”

“按理来说,他袭取了上党之后,最好是立刻拿下高平关,如此,则可固守上党。”

“但现在一直迟迟未有他的消息,除了北上攻取太原之外,他还可能会在哪里?”

这个问题,终于难住了杜预。

他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话来,因为他也无从解释司马懿的动机。

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的山长,突然福至心灵,不由地压低了声音:

“山长正是因为有此顾虑,所以这才故意拖延至今,莫不成就是在等关将军的消息?”

冯都护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杜预:“拖延?”

杜预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一个冯都护面前表现的机会,自是没有丝毫藏拙。

但见他鼓起勇气,点破冯都护的心思:

“山长自出山以来,领军出征,深得兵法之要: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奔袭陇关,回战街亭,逼降安定,回战萧关,征伐桥山,转战并州,其势如风如火,不可挡也。”

“而上党起战事以来,山长却是一反常态,动作迟缓,其实就是在等司马懿的消息,欲知其意图,对也不对?”

听到杜预这个话,冯都护收敛起脸上的神情,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言不语地转身,坐回帅位。

杜预见到冯都护这般模样,心头咯噔一下,连忙退到下边,肃手而立。

营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杜预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办法,就算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郎君。

在威震天下的冯都护的注视下,要说心里头没有一丝紧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在杜预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冲动的时候,冯都护终于开了口:

“元凯的平生之志是什么?”

杜预没想到冯都护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他立刻下意识地回答道:

“古人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立德非预所能企及,但有志立功与立言。”

冯都护点头:

“能马上回答出这个问题,可见你早已立志。”

“所谓立功,就要拯厄除难,功济于时;想要立言,须得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今四海沸腾,贼据各方,以行暴虐,民不聊生,难忍苛政,欲拯厄除难,功济于时,则须领军戡乱,平定诸贼。”

冯都护放下长鞭,双手按在桉几上,倾身向前,盯着杜预,加重了语气:

“吾之志,亦是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令子孙不受战乱之苦,三兴汉室,复汉家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说到这里,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元凯,你可愿意助我?”

杜预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粗重起来。

这是大汉第一重臣,天下名将,开创了一代文风,独占天下八斗才气,可能是当世最厉害的算学大师,山门子弟亲自向自己发出的邀请。

杜预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只觉得脑门有些轰隆隆响。

双腿一软,直接跪拜了下去:

“弟子杜预,拜见先生!先生有劳,弟子愿意服之。”

言毕,三叩九拜,冬冬作响。

冯都护坦然受了这一拜。

这是他的第五个弟子——成为了梅夫人的某位大弟子不算在内。

章节目录 第1242章 真正目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42章真正目的别看冯都护面容严肃,实则心里也是有些悬空。

虽然仅仅是一番交谈,但冯都护却是颇受震撼。

杜预年纪轻轻,就有此等见识,可谓是自己这辈子所见到的最天才的人物之一。

若是假以时日,再给个机会,其成就恐怕绝非常人所能及。

这等优秀人才,若是从自己指间熘走,那当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冯都护怕的就是,要是杜预不愿意,或者有人捷足先登了,他又不能真把对方给弄死了。

这年头,君择臣,臣亦择君——同样的,先生择优而收入门弟子,而弟子亦欲择贤而求学。

幸好,冯都护的名声够大。

又有耀眼的战绩和绝世文章打包票,再加上印刷术和改进了造纸术,以造福天下学子。

杜预就算是再天才,也要被迷住了眼。

此时自己有机会拜入冯都护门下,哪有还有半点犹豫?

看到杜预跪拜了下去,冯都护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

“谢先生。”

杜预起身,又走上前,拿过桉几前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新茶,双手恭恭敬敬的送到冯都护面前。

冯都护接过来,轻抿了一口。

这就算是礼成了。

至于剩下的其他,可以日后再另行补上。

就在冯都护在河东调集兵力,准备反攻的时候,太原北边的雁门塞上,护鲜卑校尉府长史张远,正站在边塞的城墙上,遥望南边。

他同样也在等待晋阳送过来的消息。

在得知司马懿亲领大军进犯太原后,留守平城的张远,立刻就纠集了雁门郡最后的那点兵力。

同时还以护鲜卑校尉府的名义,征发了近数千胡人青壮,时刻准备支援太原。

只是平城的稳定,事关重大,不能轻易把雁门的兵力抽调一空。

除非晋阳派人来救援,否则张远亦不敢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越过雁门塞南下。

所以他只能让征调而来的民夫和胡人,前往雁门塞下集合,同时一边派人前往晋阳,打探消息。

“大师兄,今天又没有消息传来啊?”

一个同为讲武堂出身的郎君走过,半是惋惜半是企盼地说了一句。

张远没有回头,提醒道:

“叫长史。”

年青郎君撇了撇嘴,“这里又没有别人。”

张远是讲武堂的第一批学生,同时也讲武堂出来的学生里成就最大的。

最重要的是,他曾跟随在山长身边好些年,得到了山长的亲自指点。

这是任谁都艳羡不已的资历。

所以讲武堂出身的中低层年青军官,只认一个大师兄,那就是张远。

大概是跟在冯都护身边接触了不少机密,张远的性子有些深沉,一般人不敢与之过多接触。

不过在对待学弟后进这方面,他确实没话说。

正如南乡子弟是山长的起家底子一样,讲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能写会读,又敢打敢拼,共同的信仰和追求,让他们远比他人要团结。

在大汉军中,已经渐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南乡子弟、前凉州军、讲武堂学生,算是冯都护在军中的三大铁杆支持者。

而这三支势力的人员,在身份上往往又多有重叠。

张远作为山长忠实追随者,又是讲武堂的大师兄,自然不吝提携学弟们。

此时看到学弟虽口无遮拦,但确实也是事实,只是提醒了一句:

“就怕你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也会这样。”

“不会,大师兄放心就是,事情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学弟晃晃脑袋,顺着大师兄的目光看向南边,叹了一口气:

“晋阳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也不给个消息……”

“该来的总会到的。”张远闻言,眉头就是一皱,心里也是有些滴咕,不过却不能表现出来,“着急什么。”

学弟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左右看看,然后回答道:

“无他,唯手痒耳。”

说着,他脸上有些遗憾:

“山长征并州时,虽说我们神机营出曾出过手,可惜的是,直到现在,都少有人听说过我们的名字。”

“急什么?时机未至罢了,山长如此重视你们,还怕没有机会?”

平城这几年的雷声,远超以往。

只是大汉这数十年来,反常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旱涝无常,蝗灾瘟疫,年年不止,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再多这么一个雷声事件,根本引不起太多的关注。

但张远知道,雁门郡百姓听到的雷,绝大部分不是天雷,而是中都护府秘密成立的神机营在进行某种试验。

神机营的前身是凉州雷神营,军中改制后归中都护府管辖,改名神机营。

这几年来,矿山的开采进度能这么快,神机营功不可没。

“司马懿乃是贼首之一,若是能拿他扬名,不亦快哉?”

学弟跃跃欲试。

张远扫了他一眼,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神机营现在有几个合格的圆鼎?有没有足够的火力?”

一提起这个,学弟就蔫了下去: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八……”

张远再扫他一眼:“别拿神机营将士性命开玩笑,真要出了事情,山长能剥了你的皮!”

于是学弟改口道,“五个。”

张远嗤地一声:

“几年时间,你们才打造出五个合格的圆鼎,还想拿司马懿扬名?”

学弟叹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工坊那边,生产出来的铁料,很少有合适的。”

他挠了挠头,“等这个事情一了,我就回一趟长安,看看梅先生的实验室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吧。”

阿梅所带的科研团队,以及底下的实验室,背后一直有财大气粗的兴汉会的支持,再加上学院的不断发展,培养人才。

可谓已经形成“产学研”一体化的雏形。

在雄厚的财力支持下,在冯某人的正确领导下,科研团队的研究方向,自然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他们把研究出来的成果下放到各处,各处又源源不断地把实际应用出现的问题反馈回来,算是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想要大批量打造出合格的圆鼎,除了铁料的冶炼,还得看看铁料配方能不能改进,以及打造圆鼎的方法能不能改得更合理一些等等。

这些都是需要不断尝试。

“不过五个也差不多够了,司马懿肯定没有见过火炮……”

“是圆鼎!”

张远纠正他。

虽说火炮确实比较形象,毕竟可以对应军中的石砲。

但这等国之重器——这是山长说的——在没有真正现世之前,还是暂时先叫圆鼎比较好。

虽然别人听到火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保密守则还是要遵守的。

“哦,好吧,圆鼎,五个圆鼎一轮齐射,说不得能把司马懿吓得肝胆俱裂!”

说着说着,学弟又有些兴奋起来。

“五个圆鼎,若是能吓退司马懿,救下晋阳,倒也划得来。”

张远目光再次看向南边,“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正所谓兵贵神速。

司马懿想要拿下太原,就要趁着太原兵力不足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晋阳。

否则的话,等朝廷的援军到来,除非他想要后路被断,不然他就只能乖乖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留给司马懿的时间不多了!

张远深信这一点。

他相信山长,同样也相信大汉铁骑,天下无敌。

拼速度,山长麾下的大汉将士,还没有怕过谁。

“大师兄是说,司马懿别有所图?”

张远摇头:“吾等守在这里,不能及时得到前方的消息,如何能轻易下定论?”

说着,他叹息一声:

“算算日子,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传骑和探子,怎么说也应当把消息传回来了。”

他站在这里快一整天了,其实就是在等消息。

虽然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应该到达的消息没有及时到达,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让张远心里未免有些焦虑。

总不会晋阳当真出了什么变故,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了吧?

张远的内心,都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司马懿当真厉害如斯?

这也太不应该了。

毕竟可是邓老将军亲自守城呢。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响起了学弟声音:

“大师兄,那是不是?”

张远回过神来,连忙举起望远镜。

果见正向着雁门塞方向狂奔而来的骑士,背负着令旗。

“正是!”

张远不由地吐出一口气。

来了就好!

“报!有急报!”

晋阳城下,隔着一条汾水的魏军营地帅帐,传出司马懿的声音:

“送进来。”

得到太傅的允许,亲卫领着传骑进入帐内,送上最新的消息。

“禀太傅,祁县南边发现贼军大量骑兵,极有可能是贼子援军已经过了冠爵谷!”

听到这个话,司马懿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反而是叹了一口气:

“来了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啊!贼军主将是谁,可曾探听出来?”

“听说是关索!”

听到“关索”这个名字,司马懿眉须就是抖动了一下。

听闻贼子援军来了,他丝毫不惊,但听到是关索亲自领军过来,他却是有些动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

冯永麾下头号大将,领军作战,如风似火,怪不得来得这般快。

“去,传吾军令,让诸将到吾帐中议事。”

待前来的魏将得闻贼军已至祁县,并且主将乃是关索时,皆是一阵骚动。

“太傅,关贼乃是强敌,不可小视,且大谷那边,尚有数千贼子坚守,若是他们内外响应,大军后路恐有被断之忧!”

“对啊,太傅,还是及早做准备才是。”

……

司马懿轻捋胡须,扫了一眼诸将,开口道:

“尔等终知吾为何驻军汾水之东,不渡水攻城的原因了吧?”

他故作叹息:

“吾所忧者,正是担心贼子援军来得太快,万一攻城时大军不能及时抽离,则一切危矣!”

听到这个话,魏军诸将不少人脸上现出愧色。

这些日子以来,大军来到晋阳城下,太傅却是迟迟没有渡过汾水,让他们有些按捺不住。

没想到太傅竟还有这层考虑。

“太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退兵吗?”

司马懿长叹:

“吾攻太原,本就是欲冒险行事,若是能趁着贼子反应不过来,取下太原,那自是好事。”

“但如今看来,是吾太过想当然耳。”

说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下边,把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然后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沉重之色:

“若是换成他人,吾等立刻回军大谷,自是上策,但这次来的可是关贼。”

他加重了语气,“祁县离大谷可不算远,甚至比晋阳还要近一些。”

“待我们回到大谷,必然是要与关贼打上一场,才有可能脱身。”

“而且关贼之后,也不知还有谁会过来,若是冯贼跟在后面……”

司马懿顿住不语。

被关贼缠住,然后冯贼再跟上来,在太原与贼子决一死战?

又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太原,现在算是属于贼子的地盘吧?

“太傅的意思是,我们不回大谷?那我们还能去哪里?”

司马懿略一沉吟,开口道:

“不回大谷,未必就没有其它路可走。”

他抬起头,看向众将,“诸位莫要忘了,从晋阳向东,有一道,名曰井陉,可穿过太行山,回到冀州。”

“据探子所报,贼子在井陉的守军,早已被调回晋阳城,协助守城,如今那里并无守军。”

听到这个话,诸将不禁面面相视。

去冀州?

如今的冀州刺史,乃是桓范,此人可是大将军曹爽的同乡,他会同意么?

“诸事当以大局为重。”司马懿似乎是看出大伙的心思,“若是大军有失,则河内只怕不保。”

“若是没了吾等挡在前面,冀州又如何能挡住贼子?想必桓使君定能明白这一点。”

司马懿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事情紧急,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亦或者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疑问:

“太傅,那大谷那边怎么办?”

大军在晋阳城下,但大谷那里同样守军,一边是为了看守贼子残军,一边是就是为了守住后路。

“吾自会亲自写信派人送去,让他们退回谷中……”

后面的他没说。

虽然很希望能守住上党,但司马懿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在拿下上党后,没能及时攻下高平关,把从河东进入上党的入口堵死,就难以守住上党。

章节目录 第1243章 司马懿与陆逊 自曹叡死了以后,司马懿先是据河南,然后又与蒋济联合,再据河内。

可以说,一下子占了中原最精华的地方。

虽仍自称魏臣,但实则已经算得上拥兵自重。

特别是在面对代表着魏国天子的曹爽,“听调不听宣”都不足以说明司马懿的态度。

可谓是既不听调,亦不听宣。

只是这种事情,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表面功夫做得再好,都未免落人口实。

所以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对内部的掌控就必须达到足够的程度。

作为魏国元老级人物,司马懿自然不会不深刻明白这一点。

故而如今还能留在军中,并且有资格到帅帐中议事的将领,无不是司马懿支持者。

司马懿定下弃攻晋阳而东进冀州的策略,除了有人担心上党会不会失守,其余竟是再无异议。

待诸将下去准备,司马懿又吩咐道:

“让马博士过来。”

马钧很快听令而至:

“太傅,你找我?”

“那石炮……”司马懿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问道:“打造得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马钧脸上就露出兴奋之色:

“太,太傅请,请放心,下官在洛阳试制多次,早就了……了然于胸,如今定不会误太傅的大事。”

司马懿听一这个话,脸上却是露出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惋惜的神色:

“吾之大事……唉!马博士,这石炮,还是暂缓打造吧,你现在就回去,把所有的机件都统统毁去。”

“记住,是全部毁去,不得有丝毫存留!”

听到司马懿的吩咐,马钧不禁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要么……是太傅说错了?

“太傅,你是说……说……”

马钧本就有口吃,心急之下,口吃的毛病就更是严重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

“毁,毁,毁?”

“对,毁去!”

司马懿点头,语气坚决:“贼军援军已至,这石炮看来是没有机会用上了。”

“吾等军中有石炮之事,在没有对敌之前,需要保密,所以你要把它们彻底销毁!”

“贼,贼军已至?”

马钧同样是不甘心,此时听到贼人援军已至,他的眼中一暗,只能听令而行。

待马钧离开后,司马懿独自一人在帐中呆坐好久,这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天下大势,已不可扭转矣!”

向来注意修心养性魏国太傅,在发出感叹后,在刹那之间,身子竟是有了些许的句偻,面容也跟着染上了一丝颓然。

此番数年布局,司马懿心里,未免不是存了力挽狂澜的心思。

特别是在汉国丞相诸葛亮死后,汉国还能否像以前那般咄咄逼人,势不可挡,乃是个未知数。

毕竟前丞相府长史杨仪叛汉投魏,左骠骑将军魏延又与冯永不和,更别说汉国后宫妇人干政。

而轻取上党,更是给了司马懿一种错觉:汉国,说不得要走下坡路了?

这一次出兵,特别是进攻太原,看起来是有些冒险,但未必不是一种试探。

只要汉国当真内耗不休,那这次出兵就算是冒险成功。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冯永已经被调离了长安,汉国反应之迅速,仍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可以说,关大将军这么快就通过了冠爵谷,到达祁县以南,让司马懿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让他不由地对天长叹:

“吾不得其时,天意难为啊……”

这些年来,一边要独自承受关中的巨大压力,一边又要小心许昌的背刺,委实让他有些心力憔悴。

大汉延熙四年,魏国太傅司马懿袭取上党,又领军攻太原。

大汉镇东将军关索率骑军急援太原,司马懿料晋阳不能下,又不欲与关索纠缠,于是从井陉退兵,入冀州。

同时,荆州襄阳战事也有了结果。

吴国上大将军陆逊,兵围襄阳,利用汉水涨水之际,让长安号临靠汉水岸边,借武侯遗下的搭桥枪,搭桥登城。

襄阳守兵本就少,再加上多是布置南边,根本想不到吴人能从水上登上城墙。

猝不及防之下,襄阳外城失守。

对岸的毋丘俭和胡质等人,虽欲从樊城突破汉水,救援襄阳,奈何魏国水军近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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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面对的又是吴国水军,以及吴国最知兵势的陆逊。

魏军莫要说突破汉水,就是想要乘船至汉水中央,都是一种奢望。

站在樊城城头,明知道襄阳外城已经失守,但却是无能为力。

数日后,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城火光黑烟冲天而起……

自焚于大火中的襄阳守将蒲忠,在临死前悲声大呼:

“襄阳失守,非吾之罪,罪在毋丘俭!先为贼所欺,后救援不力,实乃大魏之罪人是也!”

在众人的陪同下进入襄阳城的陆逊,看着大火中的人影,不由地感叹:

“惜哉,如此壮士,奈何为贼子效力?”

跟在陆逊身边的马田,看着大火,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陆逊转过头来,收敛起感叹之色,脸上换上了笑意:

“马先生,若非有你相助,恐怕想要攻下襄阳,还没有那么容易。”

马田同样是微微一笑:

“上大将军言重了,汉吴两国,互为盟国,相约伐贼,田不遇到此事便罢,但只要遇上了,又岂会有坐而旁观之理?”

“先生有心了!”陆逊感慨道,“若是吴汉两国,人人皆如先生这般,又何愁不能早日灭贼?”

我不愁啊!

以大汉现在的势头,只要内部不出什么问题,灭贼是迟早的事。

说不定……

马田环视了一下襄阳城,嘿然一笑:

“上大将军说的是,只要我们两国,能一直这般精诚合作,贼子必会被剿灭。”

听到马田这个话,脸上露出些许憧憬之色,然后又有一丝暗然一闪而过,语气里稍有叹息:

“希望我能看到那一日吧。”

马田闻言,不禁惊异道:

“上大将军何出此言?”

沉默了一下,陆逊看向远处正庆贺胜利的将士,喟然一叹,低声道:

“吾老矣,再有一年,吾就要至耳顺之年!”

马田认真地看了一眼陆逊,但见对方已是双鬓染霜。

他在心里掐指一算:

魏国司马懿早已是年过六十,吴国陆逊也差不多了,而我们大汉的中都护,才多少岁来着?

嗯,反正妥妥地能熬死他们!

妥了!

马田又看了一眼陆逊,说实在的,吴国其实也有个贤君与大汉中都护年纪相彷来着,可惜是个短命鬼。

不,应该说幸好是个短命鬼。

察觉到马田屡次看向自己,陆逊有些奇怪地问道:

“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马田一惊,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连忙咳了一声:

“咳咳,确实是有话欲对上大将军讲,只是不知合不合适。”

陆逊笑道:

“先生帮了吾这么一个大忙,有话但请讲就是,何须拘束?”

马田左右看看,攻入城中的吴国将士,早就争先恐后地跑去抢掠,生怕慢人一步。

此时跟在身边的,都是陆逊最信任的亲卫。

“上大将军攻破襄阳城,乃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吾陪上大将军入城以来,发现上大将军面容偶有忧色,这是为何?”

陆逊似乎是没有想马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仔细观察到自己的心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

看到陆逊的道:

“是田孟浪了,不该问上大将军这等问题……”

陆逊脸上的喜意已经散去,只见他摆了摆手,略有叹息:

“此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顿了一顿,目光看向东边,好一会,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

“吾在西边虽取得大胜,但建业那边,却是有国丧明嫡之殇啊!”

“若是可以,吾宁愿拿这个襄阳城,换取太子殿下的健康无事……”

马田听到这个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方才我还想着幸好吴国太子是个短命鬼呢!

心里想着,马田脸上亦是换上了一副惋惜而略带悲伤的神情:

“吾久在江东,亦曾与太子殿下有数面之交,太子殿下爱人好善,有茂美之德。”

“太子殿下早逝,江东失贤明储君,非百姓之福啊,惜哉,惜哉!”

连连叹息之下,马田又安慰陆逊道:

“不过吴主子嗣甚众,听闻皆是出众之辈,想来定能再择贤而立。”

陆逊长长地一声叹息:“希望吧……”

他与孙登同守武昌数年,两人虽是君臣有别,更别说年纪相差甚远,但却算得上是意气相投。

陆逊视太子为明君,孙登视陆逊为贤臣。

没想到……唉!

陆逊再次叹息,也不知道,陛下会立谁为太子?

马田所言的陛下子嗣皆出众之辈,实不过是安慰之语。

在陆逊看来,观诸皇子,能与太子相比者,竟无一人。

这才是他心里的愁郁所在。

只是这个话,自然不能与马田说。

看到陆逊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马田对此时襄阳城内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对着陆逊拱了拱手:

“上大将军,此间事已了,吾只怕亦不能再久留,不日将要带学生们回大汉,还请上大将军允许。”

孙权几个月前从合肥退回,随军的学生们亦跟着返回建业。

孙登的病逝,建业城虽然没有大乱,但马田这几年来,交游广泛,又岂会察觉不到建业已经是暗流涌动?

所以他打算就立刻带着学生们返回大汉。

谁料刚到荆州,恰逢陆逊围攻襄阳。

同时关中,准确地说,是中都护送来密信,正好涉及陆逊与襄阳。

马田权衡一番后,决定利用学生们的身份,帮忙打探一番。

同时相比于孙权攻打合肥,陆逊这位上大将军断绝汉水,围攻襄阳的含金量显然更高。

学生们能更好地近距离观察吴国水军的水战水平。

马田自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果然,在此役中,学生们不但能看到吴人水军如何作战,还能看水军战舰之间,是如何协调的。

甚至在马田拿出拱桥枪后,学生们还能登上吴人的最核心战舰长安号,协同吴人作战。

可以说,在此役中,是收获满满。

虽然他屡次小心试探与查探,也没能确认陆逊究竟有没有与司马懿勾连。

但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大半。

是到了撤退的时候。

倒是陆逊,听到马田辞行,脸上竟是有些不舍之色:

“先生这就要走了?”

“某奉朝廷之命,领学生至江东习操船之术,如今已有数年矣,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岂敢耽搁?”

陆逊执起马田之手,真诚地说道:

“先生助我攻破襄阳,我还没有好好道谢呢,若是就这么让先生走了,那岂非显得我太过寡情?”

马田哈哈一笑,态度却是潇洒:

“上大将军刚破襄阳,汉水之北,仍有强敌,不知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上大将军去处理呢。”

“若是因为田一人之故,误了上大将军的大事,那就真是死罪亦难赎也!”

“道谢之事,吾且先记在心里,待上大将军有空,吾再来讨要。”

看到马田都这么说了,陆逊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况对方说的也是事实。

攻破襄阳仅仅是开始,如何善后,也是一件大事。

陆逊看向襄阳城的街道,已经有满脸兴奋的吴军将士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民宅里出来……

他的眉头一皱,终是不好再过多挽留。

马田再次拱手:

“那某就先告退了。”

转身,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罗宪和傅俭两人,正探头探脑地看向城里,同时似乎还在指指点点。

马田走过去,挥了挥手:“走了,有甚好看的?”

二人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不看就不看。”

待离开一段距离之后,马田这才放缓了脚步,问道:

“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二人面面相视,有些疑惑。

“我是说,你二人对吴人在襄阳城的做法有什么想法?”

“世人皆诟言曹贼屠城,依我看,那吴人劫城也没什么两样,二者皆可谓贼是也!”

傅俭抢先答道。

他的大人,是死在吴狗手里,自然不会对吴人有什么好感。

就算是被派到吴国求学,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看法。

相比于傅俭有些个人化的看法,罗宪倒是更客观一些:

“吴军诸营精锐多是将领部曲为主,对外作战,只喜劫掠百姓子女财帛,而攻城野战却是不力,韧性不够。”

“故而就算是明知破城之后劫掠会留下后患,陆逊亦不得不按军中诸将之意行事。”

“由此可见,吴军诸营之间,协调不足,有各自为战之嫌。以小观大,吴国难成大气。”

马田一听,笑了。

章节目录 第1244章 关将军的迟疑 大谷口南边的一片平川上,遥远地出现了几匹骏马,迎面驰骋而来,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卷起滚滚黄尘,遮云蔽日,隆隆声有如雷声,沉闷而又带着极强的压迫力。

这一切,迅速地放大于所有人听觉和视野里。

一直坚守在高地营地的王平举起望远镜,望向烟尘升起的方向。

待看清了最前面的骑兵模样,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放下望远镜,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举起起望远镜再看。

没错!

正是最熟悉不过的大汉游骑装扮。

从西南而来,又能有如此惊人动静的,除了大汉铁骑,再无他人。

“来了!”

王平原本疲惫不堪的面容上,勐地露出狂喜之色,“来了,来了!”

他用沙哑的嗓门大呼:

“兄弟们,我们的援军来了!”

汉军的营地,本就驻扎一处小高地上。

听到王平的话,周围原本横七竖八,或坐或躺,正在休息的汉军将士,有如闻仙乐,立刻一骨碌地爬起来!

“当真?”

“这般快?”

援军比预料来得要快,这个意外之喜让将士们当真是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

刹那之间,眼看不见,手捉不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迅速在营地里扩散开来。

让苦战多日的将士勐然欢呼起来。

因为他们的坚守和牺牲,并没有白费。

相反,朝廷这么快就派出了援军,正是说明了这一战的价值。

“我道下边的贼军,为何突然有异动,原来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从昨日起到现在,贼军好像有不少人向着大谷口退去了?”

“对,我也发现了,我还以为是贼子又有什么诡计呢!”

“贼子……莫不成是要退兵?”

“应该不会吧?那晋阳那边贼军主力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有人的眼睛就是一亮:

“朝廷援军一到,那岂不是意味着贼子大军后路被断?此乃上天再赐吾等一场大功啊!”

“做梦呢?”同僚向着援军所来的方向呶了呶嘴,“看到没?人家四条腿,你才几条腿?能跟得上?”

再说了,这些天来的苦战,所有人都已经是透支了体力,在苦苦支撑。

不少同僚甚至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或在哀嚎中,或者在呻吟中,或者默默无闻地死去。

此时的他们,急需一场休息。

甚至人在确定了是己方的援军到来后,一直紧绷的精神在放松下来以后,干脆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原地,呼呼秒睡。

随着如雷般的蹄声越来越大,骑兵大军也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骑兵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大概是为了保存体力和保持阵形,而刻意压制了速度。

但漫山遍野的骑兵,黑压压有如乌云压顶,仍极具压迫力,视之令人胆寒。

而在日头照耀下的长戟长枪,正闪着雪亮的光芒。

王平没有去看他们,而是举着望远镜,寻找大军中代表主帅位置的大旗。

很快,随着大军的不断逼近,关字大旗终于出现在王平的视线中。

“是关将军,是镇东将军!关将军亲自领军来救援我们了!”

“关将军来了?”

有人刚躺下去,一听到关镇东之名,连忙又再次一骨碌爬起来,举目张望:

“哪呢?哪呢?”

“镇东将军?果真?”

一群将校围了过来。

“关字大旗,应当错不了。”

“说不得是辅汉将军?”

战局已定,闲下来的家伙,已经有心情在阵前抬钢筋。

瞟了一眼抬杠的家伙,不语,冷笑着一声“呵呵”,道不尽的意味。

虽然辅汉将军也姓关,但放眼整个大汉,不,应该说是整个天下,指挥如此大规模的骑兵行进,阵形还能如此整齐协调的……

如果不算山长在内的话,那就非关将军莫属!

关将军他兄长来了老子也不认。

山长的成就,那肯定是不用奢望了。

光是独占天下八分才气,就已经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但关将军领军奇袭数千里,席卷并州,鲸吞河内的成就,不知是多少有志沙场的男儿的梦想。

就在王平举着望远镜望着自西南而来的大军时,镇东将军同样也接到了最前方斥候打探回来的消息:

“将军,前方只有零星的贼军,看到我们后就立刻退走了。”

“还有一军,驻守于前面一处高地上,看旗帜应当是我们大汉的将士。”

关将军闻言,举起望远镜。

入眼处,残败的营地,高高飘扬的大汉旗帜,以及似乎有一些人举着长短不一兵器在不断挥动,似乎是在向自己这边欢呼。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可以看出他们身上的衣甲,早已失去了本来的模样,与那营地一样,已经残破不堪。

很明显,这是一支经历了惨烈苦战的队伍。

一向清冷的关将军亦是有些微微动容。

“立刻派人过去,与他们接触。”

“喏!”

“让后军立刻准备好救治物资!”

“喏!”

“加速前进!”

“喏!”

传令兵开始四处奔驰而出:

“主帅有令,加速前进!”

“主帅有令,加速前进!”

……

很快,骑兵大军前锋分成两边,绕过高地,继续滚滚向前而去。

原本附近残留的一点魏军,见状立刻飞快向着大谷口退去。

坚守了多日的小高地,终于迎来了汉军的援军。

一个小校骑着马,飞奔来到用乱七八糟不知名东西堆积而成的防线前面,高呼道:

“敢问诸位壮士,谁是军中主将?”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王平领着还能站起来将校前来迎接:

“护鲜卑校尉王平,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军来援?”

小校还没有回答,小高地又疾驰上来一队骑兵。

衣甲鲜明,兵器锋利,高头俊马,令人望之便知是难得的精锐。

一个年青将军在亲卫的拱卫下,越众而出,但见他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过来:

“关某来迟,还望王将军莫要责怪!”

王平看到这位年青将军,连忙行大礼:

“末将王平,拜见镇东将军!”

还真是镇东将军啊!

王平身后的不少人皆是眼睛大亮,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这个传说中的山长之下第一将,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果然是俊美挺拔,英气慑人。

“王将军快快请起,关某此时,可当不起王将军如此大礼。”

镇东将军快步上前,亲自扶起王平,然后看向王平后面那些全身染了血污,就连脸上都是灰黑不堪的将校们。

虽然看不出他们的真正面容是什么模样,但从他们眼中的光芒,以及在惨烈的大战后,仍保持着的那股昂扬。

可以看出他们此时的兴奋。

“诸位立下大功,当是吾给诸位行礼才是。”

嘿!

关将军给我行礼了,以后可算是有吹牛皮的资本了!

“关将军,吾等既入军伍,就当拼死杀贼,以上报朝廷,下报百姓,不然,岂不是愧对君侯的栽培?”

“就是就是!”

……

七嘴八舌的同时,又是乱七八糟的回礼。

雁门郡虽是边郡,平城更算是直面大漠。

但关将军又岂会不知,自家阿郎对这个地方的重视,远超他处?

故而护鲜卑校尉府的校尉是他出山以后第一个提拔的王平,同时王家父子与阿郎的关系,可谓荣辱与共。

而校尉府的长史,则是讲武堂的大师兄张远,曾跟了阿郎好些年。

至于校尉府军中骨干将校,不是南乡子弟,就是讲武堂学生。

胡人骑军中,还有一部分是原凉州军胡人转调过来的。

可以说,从南中到凉州,到九原都督府,再到雁门郡,为大汉守边的将士和建设边疆的百姓,都与兴汉会,与阿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移民实边,屯垦戍疆的方式。

当然,这可能也是阿郎给这些普通百姓子弟寻找的一个出路。

毕竟在边疆,经常与胡人打交道——不管是平和地打交道还是激烈地打交道——不但可以得到锻炼,也更容易积累功勋。

若非事发突然,中都护府这几年可没对外大动干戈的打算。

关将军含笑对着这些满腔热血的年青将校们点头示意,然后又对王平说道:

“我已经让后方赶快把物资送上来,给将军麾下将士好好补一补。”

“还有,如今军中受伤将士何在?我还特意吩咐送一批药材上来……”

关将军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王平脸色就是一暗,就连原本挺兴奋将校们也有些沉默了下来。

看到他们的神情,关将军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她轻轻叹息一声……

久经战阵的她,又岂会不明白,战阵前战死的将士,与受伤后不治而亡的将士,基本是对半开。

也就是大汉这些年来,因为医学院的原因,这才得以保下了大量的受伤将士的性命。

同时这些受伤过后恢复过来的将士,又会成长为有经验的老兵。

这些年来,大汉军中将士,战斗力越发强悍,这便是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别人的百战精兵,可能真的是一百个人里挑出最后能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大汉就不一样。

给你配了那么好的武器,那么高的披甲率,那么多的医学生,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这种情况,是建立在强大的后勤保障的基础上。

至于像大谷口这一战,大汉将士因伤不治的人,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在安排完护鲜卑校尉府将士休息与救治事宜之后,关将军立刻询问起并州的战事情况。

“回镇东将军,吾等被困于此处,仅知司马懿领着大军,往北而去,想必是要去攻打晋阳。”

王平对晋阳那边的情况,其实也是近乎一无所知。

他比关将军唯一多知道的,仅仅是司马懿确实是领着大军过去了。

“而且从昨日起,围困我们的魏贼,就突然退兵了,但我可以肯定,司马懿的大军,定然是没有回返的。”

听到王平的话,关将军眉头一挑:

“司马懿大军并没有回返?”

王平点头:“肯定没有。”

自己的营寨,正好卡在大谷口的出口位置。

就算司马懿数万大军是夜里行军,也得要有火把,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眼皮底下重回大谷口。

“镇东将军,那岂不是说,贼人大军,已经被吾等断了后路?”

马岱闻言,立刻说道,“将军,不若让末将领军为前锋,立刻前去晋阳!”

关将军却是没有那么激动,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吾与司马懿交过手,此人非简单之辈,不可轻视之。”

关中一战,若非阿郎铁了心要清洗河东世家,死活要呆在大河边上钓鱼,也不愿意过河,说不得就要中了司马懿之计。

关将军更是在渡河之后,亲自与司马懿交过手,深知此人城府极深,为人狠绝。

对手若是稍不注意,就要吃大亏。

魏延的上党之失,就是血泪教训。

“可是镇东将军,晋阳兵少,若是不及时救援,恐怕……”

对面马岱这等老将,关将军不得不耐心解释道:

“马老将军稍安母躁,我并不是说不去晋阳,我只是说,司马懿后路被断之事,看起来恐怕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她看向马岱:

“所以马老将军,你带着人马前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可冒进,记得随时回报前方的消息。”

马岱大喜,领命而下。

待众人散去,王平有意落到最后,悄悄地问道:

“将军担心马老将军中了司马懿诡计?”

关将军澹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吾至祁县时,就已经提前派人前往晋阳打探,马老将军半路应该就能遇上。”

“吾领大军据于大谷口,就是扼住了魏贼进退要道,司马懿再有诡计,又能如何?”

王平又问道:“那将军是担心晋阳有失?”

关将军敛起笑容,沉吟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司马懿后路已断,他就算是攻下晋阳,那又如何?若是以一个晋阳为代价,就能聚歼司马懿及其大军,那也是值得的。”

王平有些不明白:

“那将军还在担心什么?”

关将军吐出一口气:

“因为我看不懂司马懿举动,若是换成了我,我会直接趁势攻下高平关,堵死上党诸口关隘以自守。”

关将军目光有些迷茫,语气有些迟疑:

“除非他觉得太原会像上党那般,大军一至,就会立刻举城而降,否则,那他就是在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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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把自己代入司马懿的位置,又摇了摇头:

“太冒险了,不值得!司马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

章节目录 第1245章 不同的选择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45章不同的选择“惜哉!若是关将军能及早继续进逼,就算是不能让司马懿脱层皮,至少也能吓他个魂不附体!”

当冯都护接到关将军从太原送回来的战报时,不由地有些惋惜。

关将军在政治敏感方面,终究还是差了些。

若是有张小四在旁协助,说不得能看出司马懿的下一步意图。

慑于司马懿的反常举动,关将军选择谨慎。

当然,这个话冯都护肯定是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

因为他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据参谋团的推演和判断,司马懿返回上党的后路被断,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井陉转进冀州。

井陉是从太原郡进入冀州的主要通道,它曾是秦始皇下令修建的国道之一。

而秦始皇的灵柩,也是通过井陉运回咸阳。

可想而知,可通行车马的井陉,算得是太行八陉中最好走的道路之一。

若是井陉的关口没有人阻拦,数万人马迅速通过井陉,进入冀州,不是什么难事。

再想想魏国内部的争斗,冯都护在拿到参谋团的这个结论后,几乎就立刻同意了这个判断。

甚至他还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司马懿此人,果真是够狠绝的!

本以为他被困在了河南河内,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出此等法子,染指冀幽。

是的,在冯都护看来,如果司马懿实际控制了冀州,那么幽州基本也逃不出他的手掌。

“先生,司马懿领大军去了冀州,那么此时正是收复河南河内的大好时机啊!”

杜预趁机凑上来,有些激动地建议道。

此时的帅帐里,除了冯都护,只剩下裴秀和杜预两个弟子。

裴秀正埋头专注地写写画画,面前摆了乱七八糟许多稿纸。

他这是在整理河东的地图,力求把地图更加精细化,准确化。

绘制大汉的天下地图,是一项漫长而又繁琐的工作。

而杜预则是侍坐在冯都护的身边忙碌,帮忙处理军务。

平日里军中的事情虽然有参谋团帮忙,但参谋团只有建议权,并没有处置权,需要先送到冯都护处进行批阅。

冯都护对大部分建议都是批上“可”,相当于授权各营主将或者参谋团去处理。

对少部分需要亲自处理的,或者说是不同意参谋团意见的,则是需要重新写上自己的想法。

甚至有时候要打回去,让参谋团重新拟定意见,或者是召见营中主将。

杜预所要做的,就是帮忙整理公文,分类摆放。

通过这个事情,他可以接触到军务,学习如何处理军中之事。

冯都护在初次接见他时,就曾大力称赞他对战局的分析和推演,这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如今看到关将军终于派人送来了太原的消息。

杜预顿时大感兴奋,连忙再次向冯都护建议。

岂料冯都护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把文书一扔,然后问道:

“元凯可是还在想着击败司马师,再趁势夺取天井关,由太行陉入河内?”

杜预心里自然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一看到先生的神态,心里就咯噔一下,小心地问道:

“先生,弟子所言,可是有所不妥?”

“没什么不妥。”

冯都护再次摇头,温声道:

“以你的年纪,就有这番见识,已经算是罕见。”

“而且,若是吾当真领军至高都城,说不定当真有机会按你所言,最终南下河内。”

杜预一听,便知冯都护之意:

“先生的意思是,弟子之策,有疏忽遗漏之处?”

“有。”冯都护点头,竖起两根指头,“至少有两处。”

杜预一看,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请先生解惑。”

“第一,你之所言,或者说,你的计策,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冯都护解释道,“那就是司马师会守在高都城,任我打败,然后仓皇而逃,导致军无战心,无法守住天井关。”

冯都护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负手看向帐壁上的地图:

“如果我是司马师,我就不会这么傻,我会提前退守天井关。”

“退守天井关?”杜预有些愕然,上前几步,看向地图,“直接放弃高都城?”

“对,”冯都护点头,“因为高都城现在就是一个废城,根本守无可守。”

没有人比冯都护更了解工程营。

所以他深知,在有工程营参与的情况下,拉锯了数月之久,又被汉魏双方数次易手的高都城,十有八九已是一片废墟。

刚吃了败仗的司马师,在听到某位鬼王亲自领兵前来后,要是还敢呆在高都城,智力水平恐怕堪忧。

可是智力水平堪忧的司马师,又怎么可能在原历史上辅助司马懿成功发动高平陵政变?

更别说司马懿这等人物,就算是要给自己的儿子刷资历,肯定也会派老人跟在身边,以防万一。

而对于冯都护来说,攻打高都城和攻打天井关,是两个难度完全不同的概念。

高都城可以任由工程营发挥。

但天井关处于崇山峻岭间,孔道如丝,蜿蜒盘绕,周围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隘丛峙,形势雄峻,素称天险。

石砲在那里,可发挥不出作用。

只能用人命去填,而且还只能是一队一队地上去送,因为大军在那种地形下,根本无法展开。

“第二点,”冯都护长叹了一口气,“河南与河内的贼军加起来,足有十五万,司马懿就算是带走了不少人,河内肯定也会安排足够兵力防守。”

“就算是能攻下天井关,再强行攻打河内,恐怕也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而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起这场大战……”

关内八军,现在可谓是兵分三路,倾巢而出。

特别是南北二军和虎骑军,都是骑兵,一旦全部出动,所耗粮草,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要是冯都护再领大军强行攻打河内,后方的蒋琬就算再怎么君子如玉,恐怕也要破大防。

说不得会当众跳脚大骂某人,不,是某鬼不当人子:

“说好的收复上党,你跑去河内做什么?非人子哉!”

前线的将领可以不管不顾地向后方催要粮草,但冯都护好歹还有一个平尚书事的头衔。

深知大汉后方情况的他,要从全局去考虑问题,不能不知好歹。

解释完这一切,冯都护回头看到杜预一脸的失落,不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这般神情,大汉有些事情,你还接触不到,所以没有考虑这些,才有所疏漏,很正常。”

杜预勉强一笑,他知道先生这是在宽慰自己。

没有想到司马师弃高都而守天井关,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有些太过想当然。

先生一直不说,可能是想让自己想清楚。

一念至此,杜预不禁就是有些羞愧,枉自己这些日子还沾沾自喜。

“先生,是弟子见识浅薄了。”

这就是杜预在成为冯鬼王弟子后,被上的第一课。

“先生?”

“嗯?”

“那下一步,先生是要领军前往上党?”

冯都护闻言,笑而不语。

看到先生这副神情,杜预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这……

难道我又猜错了?

杜预是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

就算自己是先生的弟子,这些日子一直随待在先生身边,都没能猜透先生下一步意欲何为……

唉,怪不得世人皆称先生是深谋远虑……咳咳!

“此次上党之失,除了魏文长大意,及不敌司马懿之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冯都护面容淡然,眼中目光闪过意味不明的味道,“那就是上党的豪强大族。”

世人皆知季汉有打压世家豪族的传统。

从蜀地到凉州,再从凉州到雍州,并州,一个没落下。

世家林立,与上党相邻的河东,更是惨遭清洗。

要么跪下当狗,要么血流成河。

上党当地世家豪族兔死狐悲,想要回归世家天堂魏国的怀抱,这个可以理解。

但理解并不代表冯都护就会放过他们。

正如后世,女神对舔狗十动然拒。

不但不会放过他们,还要变本加厉地秋后算帐。

同为世家子弟的杜预,从先生平淡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他不禁失声问道:

“那先生的意思是……”

“收复上党,还不需要我过去。”冯都护露齿一笑,神情温和,“让石中郎将先过去。”

“司马懿已经退出了太原,镇东将军同样可以从北边夹击上党,足以拿下上党。我再过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杜预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石中郎将?

河东世家大族怎么称此人来着?

剥皮恶狗!

这两年在河东参与朝廷新政,杜预早闻此人大名。

不知有多少人家对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不说别的,单单河东盐海,以前但凡有点势力的人家,皆往彼处擅自取盐,私自贩卖,以获厚利。

待石苞负责巡视盐海之后,但凡有人敢擅自取盐者,无不下场凄惨。

更有甚者,要是不小心被咬出身后幕后人家,管你主家是谁,不脱层皮就别想脱身!

石苞斩断了河东世家的一个重大利益来源,再加上清查田亩,登记人口,推行科举等新政。

面对税源广开,财政健康,新型产业飞速发展,人才培养体系又已有雏形的季汉,河东世家根本无力反抗。

这才几年时间,就陷入了进退无路,任人揉捏的困境。

若不想家族继续衰败下去,除了仰朝廷鼻息,别无他法。

当然,真要说别无他法倒也不对。

有倒是有他法。

就是没有人敢用——要么学上党,要么,就是直接造反。

只是大汉收复河东时的酷烈手段,已经吓破了不少人的胆。

再加上皇家学院这几年扩收学生,又准备推广棉花,还有那个什么储备局扩席等手段,朝廷可谓是恩威并施。

只待田亩和人丁清点完毕,河东世家,就算是再怎么不甘,也得全部乖乖跪下。

事实上,河东与上党两地的世家豪族,不过是在面对强势无比的季汉,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他们的命运,想来亦是大不相同。

跪下好歹还能有口饭吃,先生借机让石苞领军进入上党,其意义不言自明。

当地的世家豪强,到时候怕是要被连根拔起,说不得连家里的地皮都要被铲掉三尺。

毕竟剥皮恶狗岂是浪得虚名?

杜预悄悄地看了一眼先生,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先生的第二句名号是什么来着?

当然,杜预没有心情去可怜上党的世家豪强。

因为杜家,也算是从朝廷新政中获利的家族,他自然是要坚决拥护大汉新政。

杜预在心里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然后问道:

“先生不去上党?先生既然不想去高都,又不去上党,那要去哪里?”

他可不相信,先生聚拢这么多的兵力在此,最后却是什么也不干。

冯都护却是微微一笑,对杜预说道:

“元凯不妨猜一猜?”

杜预顿时一怔。

这……又要猜?

先生的心思太过难猜,自己这个做弟子总觉得压力有些太大。

……

相比于杜预愁眉不展,一直守在高平关的石苞,在接到冯都护的军令时,却是忍不住地对天长笑。

“来人!”

“将军?”

“速速派人去请胡将军王将军等人前来议事!”

“喏!”

不一会儿,胡遵王含等人,进入帐来:

“中郎将,可是又有何要事召集吾等?”

石苞喜不自禁地把军令一递:

“胡将军,王将军,中都护终于派人送来消息了!”

“中都护让吾立刻整军,出高平关,前往长子!”石苞的目光落到王含身边的文实身上,“同时还让我要带上工程营。”

带着工程营前往长子?

冯都护这是打算把收复上党的重任交到中郎将手里?

中郎将,这当真是时来运转了啊!

只是就凭高平关的兵力,还是在南边高都驻有贼军的情况下,能否攻得下长子?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据探子和斥侯的查探,长子的贼军,已经效仿昔日的赵国老将廉颇,抓紧时间沿着丹水布置防线。

只是再看到军令后面,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原战事已了,镇东将军将会率军从大谷口南下,夹击上党。

“镇东将军用兵真乃有如霹雳之威,连司马懿不敢轻掠其锋,仓皇而逃!”

石苞大喜之余,口中连连称赞镇东将军。

引得帐中几人不由地有些侧目。

石苞却是不以为意。

他由一个落魄无比,干啥赔啥的穷逼倒霉鬼,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就是遇到了镇东将军这位贵人。

就算是镇东将军听不到,但不影响他本能地奉承对方几句。

不,这不是奉承,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心里话。

“中都护有令,吾等自是要听令行事,却不知中郎将可有什么安排?”

胡遵咳了一声,有意化解帐中这几分尴尬气氛。

虽然镇东将军……

嗯,确实当得起中郎将的赞誉之语。

章节目录 第1246章 吴得其利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46章吴得其利“可是中郎将,南边的高都,还有司马师所部,将军若是领军北上长子,那万一司马师前来,当如何是好?”

守住高平关,这是王含在紧急时刻,接受了魏昌所托。

虽然此时高平关已经被石苞接管,但他仍是下意识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无妨,”石苞胸有成竹地说道,“中都护还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河东太守蒋府君不日会前来相助。”

“介时吾将率突陈军与工程营前往,蒋府君则统河东都督府将士留守高平关,如此,可无忧也。”

河东都督府的都督魏延现在是生死不明,其子魏昌又护送其父回长安。

再加上都督府参军郭循投敌。

魏延这么多年来,独来独往,与人交恶,又没有什么羽翼同朋,算是一个孤臣。

但他好歹也算军中老将,又善养士卒。

带兵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威望还是有的。

特别是河东都督府的将士,有不少人是久随魏延。

以眼下这种情况,贸然派一个外人过来,难免会让都督府的将士心生疑虑。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故意散播谣言,军心才刚刚稳定下来的河东都督府将士,未必不会重新动摇。

河东太守蒋斌,现在算是河东都督府硕果仅存的高级官吏。

蒋斌暂统河东都督府前线残余将士,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妥善的安排。

于理,有中都护府委命的大义在。

于情,河东太守好歹也算得上是河东都督府的人。

以蒋太守的身份和名分,如果再有点能力的话,就可以最大可能地避免河东都督府将士再次军心动摇。

至于蒋太守能力如何……

莫说是帐内的人,就算是全大汉,谁人不知中都护有识人之明?

毕竟这么多年来,但凡被冯都护举荐过的人,皆非庸人之辈。

至于冯都护亲自提拔的人,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被冯都护看重之人,唯一一个没有太大战绩的,也就是王平了。

不过王平乃是最早跟随冯都护的老人,这么多年来,镇守重关一直没有出过丝毫差错。

就凭这一点,亦足以让大多数人挑不出毛病。

“胡将军,前番一战,吾看令郎君勇战贼子,颇有将风,此番吾领军前往长子,需一位胆大心细之人作为先锋。”

石苞看向胡遵,“不知胡将军……”

言语未尽,胡遵却是已经知道石苞的所指。

但见胡遵爽朗一笑:

“某前曾附逆作恶,蒙中都护宏量,这才得以弃恶投善。后陛下更是以国士待某,让遵能领突陈军。”

“某携犬子出征,便是欲报国恩。中郎将有令,但请吩咐便是!”

领先锋可能确实有些危险。

但在沙场上,哪里没有危险?

再说了,有危险才有更多的机会立功。

安定胡家之所以受到魏贼的重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乃本地大族,另一个重要,则是熟知边塞胡人各族。

但在大汉,莫要说什么世家子弟高人一等。

科举改制以后,寒庶子弟越过世家子弟出仕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至于胡人部族……

天下还有比兴汉会更懂胡人的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刘家汉子?

知不知道什么叫石家情郎?

知不知道什么叫毛料一出,大漠马贼宁抢羊毛,不抢牛马?

天下汹汹,即便势如世家豪族,亦不过寄坐而已。

若不设法自救,岂有久安之理?

再说了,安定早就是大汉的地盘了,不自救也不行啊!

“好!大汉正是有胡将军这等不徇私情的将士,方才节节胜利。”

石苞赞许地说了句。

确定了先锋,再安排进军事宜,只等蒋斌到来接手高平关,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胡遵回到军中,把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胡奋。

胡奋一听,神情振奋,雀跃不已。

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胡遵眼中却是有些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少好武事,素有筹略,如今得展身手,有如此反应,倒也不奇怪。

只是作为父亲,自己的儿子被作先锋,要说他没有一点担心,那肯定是假话。

“领军作为先锋,前往长子,不但要开路搭桥,还要及时查探贼子情况。”

胡遵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据这些日子的查探,有贼军驻于丹水一线,看来是多半是想要利用丹水阻止大军渡水。”

“你到了丹水之后,要重点了解贼军在何处重点布防,在何处能渡水,若无军令,万不可能轻率渡水。”

胡奋笑道:

“大人何须担心?自长安至河东,乃至高平关,孩儿又不是第一次为军中开路,自知规矩。”

胡遵本想说,这一次不一样,乃是作为全部大军的先锋。

若是差池,那可是要受军法的。

只是他知自己这个儿子素来有主见,说得太多,说不得反而加重负担。

最终只能是化成一句:“万事小心。”

“孩儿晓得。”

“去准备吧。”

“喏!”

延熙四年,汉吴相约攻魏,季汉兵分两路,孙吴兵分三路。

上半年时,放眼华夏大地,汉吴的五路大军,有如五道绳索,欲从西面和南边,绞杀魏国。

而到了下半年,战局早已大变。

吴两路无功而返,一路建奇功,终于突破魏国长久以来压制吴国的支点之一,襄阳。

此战可谓是孙权称帝以来,唯一一次对魏贼取得了开疆拓土的极具意义的战果。

反观季汉,却是要凄惨得多。

魏延大意失上党,导致河东与太原两处重郡,处于魏贼严重威胁之下。

冯永攻草桥关不下,就被紧急调回救火。

如今吴魏在南边的战火已熄,战局差不多已定。

虽然樊城的毌丘俭胡质等人心有不甘,但水军不足的他们,面对依托襄阳,以汉水为防线的吴军,根本没有丝毫办法。

而失去了上党的季汉,却不得不继续调兵遣将。

因为季汉与魏国之间的这场战役,才堪堪到下半场。

如果此时再从华夏上空俯视,可以看到,季汉已经调动了数支大军。

其中一支正在与关上的魏军惨烈地厮杀,试图攻破函谷关。

另外两支正在不断进逼上党。

而聚集于河东的季汉大军,终于也有方向。

可以说,虽然季汉丢失了上党,导致关中乃至并州都产生了一定的动荡。

但在中都护府接管整个战局之后,到现在已经开始稳住了脚跟。

尤其是当凶名赫赫的冯贼来到河东,同时大量的汉军还不断汇集到轵关道的北端时。

压力甚至开始逐渐转移到了轵关道内的魏军身上。

与冯某人第一次到河东时带来了巨大的祸乱不同。

冯中都护此次的到来,河东人心就立刻迅速稳定了下来。

甚至有不少人抚额长吁了一口气:“可安寝矣!”

“将军,不好啦!冯贼领着大军,有了动静,看样子,似乎正是向着轵关而来!”

河东汉军的动静,很快就被魏军细作,以最快的速度回报蒋济。

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轵关内的蒋济,听到这个消息,饶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个可能性,但脸色仍是禁不住地微微一变:

“冯贼,还真是要朝这里来了?”

太傅拿下了上党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而早几日,司马师在高平关兵败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手上。

仅仅这两点,蒋济就已经判断出,太傅十有八九是已经不在上党,而是继续北上攻取太原去了。

因为太傅仍在上党的话,高平关一役,不可能打成那样。

太傅不在上党,而冯贼又到了河东。

原本只是作为牵制河东汉军的蒋济,一开始也没想着会和西贼,而且还是冯贼所领的西贼大军正面撞上。

你说能压力能不大吗?

“再多派人手去探,一定要确定,是不是冯贼真的领军往这边过来了!”

“喏!”

下令派出更多的斥侯,想要尽快探明冯贼的动向后,蒋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吐出来,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后喃喃自语:

“冯贼既不领军前往上党,又不趁胜取高都城,反是到轵关,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冯贼真想趁着太傅不在,趁机攻取河内,那不管怎么看,攻太行陉远比攻轵关陉容易一些。

毕竟司马师乃是初次领兵,又遭到新败。

总不能说,在冯贼眼里,自己比司马师还要容易对付?

想到这里,蒋济眉头就是一皱。

这根本不合常理!

该死的冯贼,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猜不透冯贼的意图,让蒋济不由地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冯都护领着河东大军,准备要进攻轵关时,大河南岸,前秦最重要的险关,函谷关,双方的将士,正杀红了眼。

函谷关的北面,原本有汹涌无比的河水作为天险,如今因为河水的下切,露出了大片的河床,可直接绕过潼关。

魏军防守的重点,也正是在函谷关北面的这片河床上。

他们不但在那里挖出一道人工的深壕,甚至还设法把河水引到深壕里。

同时还在深壕的后面,布置了大量的拒鹿角,再在拒鹿角后面,筑起了坚厚的壁垒。

如此森严的防守,自然不是临时做成的,而是这几年来,司马懿让人不断构筑的。

可以说,司马懿这些年看似被困在河南河内,实则早已暗中在为这一战做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今日的函谷关早已不如往昔,但想要在如此狭窄的崤函古道上,攻下做好准备的魏军营寨,仍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幸亏汉军有着弓弩的优势,特别姜维所领的虎步军,有不少将士来自丞相所练的前相府军。

前相府军中的元戎弩手,曾隔着武功水逼退司马懿,乃是弓弩手中少见的精锐。

正是在精锐弓弩手掩护下,汉军这才得以填平了壕沟。

饶是如此,汉军仍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这些日子以来,壕沟返流回大河的水流,掺杂着或浓或淡的血水。

除了血水,还有断箭,断刃,乃至某片甲衣,以及浮尸……

奔腾河水,把这些血水冲散,裹胁着冲不散的物体,无休止地继续向东冲去。

它们会在某个地方,或沉淀下来,被泥沙掩埋起来,从此再不见天日。

或会在某个河段被冲到岸边,然后在某个时间段被人发现。

柳隐站在被填平的壕沟上,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拒鹿角,面色有些铁青,心里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入他阿母的!

魏贼这防守,比自己守街亭守潼关时还要用心。

什么鬼!

这还没攻下函谷关呢,虎步军就吃了这般多的苦头。

真要继续强攻,虎步军就算是能拿下函谷关,怕也是再无力继续前进。

“诚如中都护所言,若是想要走这条道路攻打洛阳,除非举全国之力,否则,以吾等手头这些兵力,几无可能。”

站在柳隐身边的姜维,点了点头,赞同接口道:

“没错,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可是,不这么打,那又当怎么打?

“来,休然,你来看。”

姜维指着前方的鹿角阵,又指了指南边延绵的高塬,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函谷关,本就是重在防东而非防西,就算贼子再怎么准备,也总会有疏漏之处。”

柳隐顺着姜维所指,心有所会,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那将军意欲何为?”

“这里是贼子重兵防守的方向,”姜维又指向鹿角阵南边的高塬上,“且贼子坐拥地利,居高临下,与下面的贼军互为呼应。”

“就算我们能突破鹿角,但一旦推进到壁垒前,高塬上的贼军就会从高处侧击吾等,到时伤亡只会更多。”

不得不说,函谷关的贼军,确实防守严密。

柳隐叹息一声:“若是工程营在此,吾等又何惧?”

可惜啊!

好好的工程营交到魏延手里,委实是暴殄天物。

“若是攻城皆需工程营,那还要吾等领兵做甚?”

姜维目光盯向远方,“休然,伱留在此处整军,继续进攻鹿角阵,吾分一部,另寻它径。”

崤函古道北有大河,南有秦岭,中有起伏不定的高塬。

他就不信,这么长的高塬,魏贼能面面俱到,守得万无一夫!

章节目录 第1247章 偷渡稠桑 塬,是关中雍凉地区所特有的一种地貌。

因为流水的常年冲刷,黄土地质顺着水流方向,形成了四周陡峭,顶上平坦,呈长台状的地形。

比如关中一战时,丞相驻兵的五丈原,其实就是塬的一种。

函谷关所在的高塬,北起大河,南至秦岭,名曰稠桑原。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高塬,以前有可能是长满了桑树。

稠桑原两边皆是绝壁,东面还有一条绝涧,再加上塬台上的密林,一起构筑了函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

只是时至今日,大河水位不断下切,露出了大片的河床。

大军可以直接从大河南岸露出来的河床绕过函谷关,高塬自然也就失去了阻敌的作用。

不过早年的时候,曹操西讨张鲁、马超,为了中转兵马粮草,命许褚在河床的最狭隘处筑起关楼。

此关楼筑于高塬最北端,距秦函谷关不过十来里路程,称新关。

如今的魏军,正是同时扼守秦函谷关与新关,阻挡了汉军的前进。

姜维和柳隐二人,兵力不足,魏军又早有准备,提前在新关前挖深沟筑壁垒,让二人一时间竟是奈何不得。

听到姜维的话,再看到他的目光顺着稠桑原向南望去,柳隐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他不禁有些担心:

“伯约这是意欲寻路攀援高塬耶?此等高塬,多为绝壁,上又有密林,恐难以攀援上去。”

此时的稠桑原,虽已不是桑树成林,但仍是林木茂盛,想要攀援,困难极大。

“若是稠桑原西边与东边一样,皆临绝涧,则吾等除了强攻,再无他法。”

姜维看着延绵不断的高塬,目光坚定:

“如今这边既无绝涧,总归是要试一试才行,不然吾等二人无功而返,如何甘心?”

听到这个话,柳隐知道姜维决心已下,不好再劝,只能问道:

“那我当如何配合伯约?”

姜维道:

“前番厮杀激烈,将士怕是已经有些疲惫,休然只管安排他们休整一番,贼子定然不会怀疑。”

“吾则趁此机会,领军向南,寻找机会。若是能找到山径,到时我自会派人告知休然,一齐行事。”

柳隐闻言,点头:

“如此甚好,将士们确实也应该休整一下了。”

于是两人召来底下将校,姜维开口说道:

“今贼早有备,若强攻之,则伤亡不可估计,故吾欲率一部精锐,寻险径绕后以破贼。”

“不过此去,多有艰险,何人可愿意跟随吾往?”

诸将皆踊跃而应:

“吾愿意跟随将军前往!”

姜维见士气可用,大喜之下,精心挑选出三千敢死之士,不披甲衣,只携皮甲,带足干粮,皆执斧凿绳索等器具,顺着稠桑塬开始向南边探索而去。

只是稠桑塬壁如刀削,横亘于秦岭和大河之间,想要找到翻越过去的险径,何其难也?

就算是偶有发现能越过高塬的地方,但因为离函谷关太近,魏军早已有了防备。

姜维无奈,只得领军继续往南走。

只是越往南,就越难走。

姜维领着人,南行数十里,但见地方荒凉,杂草丛生,只能靠着高塬绝壁辨别方向。

将士们只能是以刀斧开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踩出一条路来。

此行从八月初出发,十来日,不过是走了七八十里路,一日所行,不超过十里。

除了所行之处,皆是罕见人迹,无路可走,需要自己开路之外。

姜维与将士们,还要仔细搜索有无能攀援高塬而上的地方,速度自然极慢。

稠桑原附近的地形,本就是高低起伏,千沟万壑。

百里之路,看似不远,但真要走起来,翻岭爬沟,实则有两百里甚至三百里。

再加上自秦岭而下,有不少水流往大河方向注入,但因为流量不足,积于高塬下,形成了泥坑乃至沼泽之类。

这些泥坑沼泽,往往藏于齐人高的野草当中,稍不注意,就会陷没进去。

若非姜维让人多带绳索,及时拉出来,说不得掉进去的将士,就要被泥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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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仍有数名士卒消失荒草深潭中,近百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生病受伤,不得不被转送回去。

所幸姜维这一路过来,寻了几处干燥的地方,临时扎了营寨,都未曾拆除,故而这一路回去,倒也不用担心。

待地势明显抬升,就连姜维,亦不得不弃马,与将士一起步行探路。

“将军,再往前,就要到秦岭了,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到了秦岭,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地点,那他们这次,就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姜维举目望去,但稠桑塬最后十来里,仍是一如既往,而它的末端,已然没入了秦岭,与秦岭形成一体。

姜维回头看看周围的将士,但见人人泥水污垢沾身,面容疲惫。

所幸的是,关中八军,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又有百战老兵带领,士气尚可。

于是他召诸军将前来,说道:

“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吾军到此,岂可复退?”

“明日吾与尔等诸人,一起细加搜寻这最后的十余里路,若是得天之佑,翻过此塬,吾与诸君,共享大功。”

能主动请命跟随姜维探路的,自然对眼下的情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皆是应道:

“吾等愿随将军!”

姜维于是吩咐众人下去后,鼓舞军士,以待明日。

只是军心再怎么可用,亦需得看天意。

第二日天刚亮,姜维便下令拔营,开始搜索。

只是直至日头过了中天,各队人马竟是皆无一队有好消息传来。

姜维站在高塬下,仰头望之,但见高塬泥石嶙峋,有如怪物状,好似一旦被惊动,就要掉将下来把人砸烂。

再看向不远处的秦岭,群山层叠,极目不尽,天上的白云,包着山峰,神秘莫测。

他不由地发出一声长叹:

“果真天不佑我也?”

谁料到眼看着日头下山,最后一队人马归营,竟是秘密押回一人:

“将军,吾等抓到一人,有可能是细作!”

姜维一听,心头一跳,“细作?”

但见队率呈上来一刀一弓:

“将军,这是从此人的身上收缴上来的兵器。”

姜维接过来定眼一看,眉头就是禁不住地一挑:

“这是……贼子的军中兵器?”

这刀弓的模样已经有些老旧,但姜维当年好歹也是凉州天水参军,一眼就能认出这是魏贼早年军中兵器的样式。

他不由地抬头看向被绑得结结实实,连嘴巴都被封死的细作。

这个地方居然还有贼子的细作?

莫不成贼军早就料到吾的行动?

想到这里,他心底就是一沉。

但见那细作却是目光焦急,不断地呜呜叫着,扭动身子,似乎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开,吾有话有问。”

那细作得到说话的机会,不等缓气,就“噗通”瘫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道:

“将军,将军,小人不是细作,不是细作,真的不是细作!”

姜维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但见此人满脸惊恐,衣着褴缕,观之确实不似细作。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回将军,吾等按将军所令,前往南山山脚下查探,谁料到此人藏身于丛林中设置陷阱,若非吾等仔细搜索,就差点被陷阱所伤。”

“冤枉啊,将军,小人冤枉!小人所设的陷阱,本是为捕猎,何敢伤将军麾下虎士?”

“捕猎?”

姜维是何等聪慧之人,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此人话里的重要信息。

但见他扬了扬手里的刀弓,示意道:

“此乃魏贼军中所用兵器,你若只是猎人,又怎么解释这个?”

“再说了,吾这一路过来,从未见过有人烟,你说你是在捕猎,那你家住何处?”

说着,姜维指了指秦岭,“莫不成,你住在秦岭深山老林中?与世隔绝?”

那人一听,脸色一变,顿时呐呐不敢言。

姜维一看,立刻喝道:

“果然是细作,把他押下去,严刑拷打,定要从他嘴里问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喏!”

谁料到魏军这个细作毫无骨气,还没等军士把他拉起来,他就立刻大呼:

“将军,将军饶命!小人招了,小人招了!”

姜维一挥手,军士会意地把此人又放下。

姜维一抬下巴,示意道:“说吧。”

看到对方趴在地上,嗯哼了几声,眼睛珠子乱转,姜维“嗯?”了一声。

“小人说,小人说,小人叫李六,的确是住在山里……”

话未说完,姜维“咣当”地把刀和弓扔到他面前,厉声喝道:

“还敢狡辩!这兵器,乃是魏贼军中兵器,你道吾不知耶!”

“你若是在深山居住,那我问你,这兵器你是从何而来?”

但见李六身子一颤,有些吱唔地说道:

“是……是小人的先父传下来的……”

姜维凑到他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家的大人,曾在魏贼军中服役,是也不是?”

李六勐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维。

姜维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

“而且,他是个逃兵?”

对方脸上顿时血色褪尽,煞白无比。

姜维看到对方这个神情,心中已是猜到几分,只见他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六:

“如果你当真不是细作,那么你在出现在这附近,恐怕也是住在这附近,若是吾派人分散去寻找,说不定能寻到一些线索……”

“将军,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姜维有如能猜透一切的话语,直接就击溃了李六的心理,他冬冬磕头,“我招,我全招!”

“说!”

“小人,小人的大人,确实曾在魏……魏……”

“魏贼!”

“是,是,是!曾给魏贼当过军卒,那是,那是,”那人努力想了一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人的先父,乃是关中人士,后来遭到兵乱,举家逃入汉中,岂料魏,魏贼后来攻入汉中,尽迁汉中百姓。”

“小人那时才十三岁,就又跟随先父迁回乡里,谁料还没安顿下来,未有生计,当地官府欺小人全家才回乡里,无着无落,就把小人与大人皆征入军中。”

“吾等父子随军才过函谷关,就传魏贼在南边荆州又遭到败仗,战事吃紧,魏王正在迁都,闹得人心惶惶。”

“当时不少军士私自逃离,小人与先父亦,亦趁乱出逃,藏身于秦岭之中。”

姜维听到这里,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不就是曹操与先帝争汉中不利,然后紧接着又遇襄樊之战,兵力不足,所以不得不紧急征发各地役夫的事情?

当然,此人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姜维不关心。

反正他是大汉的征东将军,和魏贼又没什么关系。

他只关心,自己究竟能不能翻过眼前的高塬,绕至贼军后方。

“你所言,可为真否?”

“小人以性命担保,字字属实。”

从眼前这队军伍的旗帜看来,多半是尚赤,如今喊魏为贼,当是汉军无疑了。

若是换成魏军,他肯定是半个字的实话都不敢说。

“好,既然你敢如此保证,那也就是说,你在这山里,藏身二十余年?”

“是。”

“那也就是说,你很熟悉这一带了?”

“是。”

“那你肯定也知道,如何翻过这道高塬了?”

“知道,知道……”

姜维再次凑近那人,盯着对方:“带路,只要你能带对了路,我就相信你。”

乱世之中,百姓逃入山林避难,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反而是最正常不过。

李六的这番话,确实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姜维起身,招了招手。

“将军?”

“拿一袋糖粮,三袋干粮,五张毛毯过来。”

“喏。”

东西很快拿过来了,姜维把一块糖粮扔到他面前,示意道:

“试试?”

那人迟疑地拿起来,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啃了一口。

才刚嚼了两下,眼睛顿时就勐地一亮:“咸的?好吃!”

“当然好吃,这里头可是拌了盐巴,肉丝,鸡子等等不少好东西,吃一块能顶一顿饱。”

姜维说着,拍了拍布袋:

“这三袋,全是这个好东西。”

他又拿出另外一块扔过去,“再尝尝这个。”

这一回,那人没有再犹豫,直接就是咬下一大块。

然后眼睛顿时瞪得直圆熘:“甜的?”

话说得太急,嘴里不小心喷出了沫子,然后吓得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小心地扒拉着地面,捡起米粒大小的沫子,放回嘴里。

“自然是甜的。”姜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拍了拍装着糖粮的布袋,“这么一大袋,全都是。”

“里头加了糖,就你手里这一块,吃下去能顶半天的饿。”

“啥是糖?”

“就是蜜。”

懒得跟他解释,反正也解释不清。

“折寿咧……”那人目光有些呆滞,喃喃地说道,“吃下去折寿咧……”

“蓬!”

姜维抖开毛毯,再扔到他面前,“毯子,厚实得很!山里寒气重,夜里盖上它,暖和得不得了!不信你摸摸!”

“将军,将军,你这是……”

李六身子哆嗦着,就连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只要你能带着我们翻到对面去,这些,就都是你的,到时我会放任你离去。”

姜维指了指眼前的东西,然后目光冷森地盯着对方:

“但若是你做不到,那就定然是魏贼细作,到时候吾要借汝项上人头磨剑!”

李六连忙磕头:

“小人不敢瞒将军,小人正好知道,有一处地方,可攀援而上,翻过高塬。”

“好!”

姜维大喜。

待军士带着李六下去,左右有人担心地问道:

“将军,若是此人撒谎,或是魏贼细作,到时我等跟随前往,只怕有危险啊!”

姜维笑道:

“吾又岂会想不到?只是我看此人衣着神态,不似军中之人,所言就算有假,也有半真。”

然后又放低了声音:

“方才吾曾用言语诈彼,依彼之反应看来,吾料其所住必在附近,你且领人前去细加搜寻。”

“若是能找到同类,自是最好,就算是找不到,也要找到线索,到时吾再试探一番,自可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细作。”

如果对方的同伙当真是逃世避难,此时只怕已经开始藏到别处。

但匆忙之下,肯定不能毁灭所有痕迹。

到时只要相互印证一番,就能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喏!”

章节目录 第1247章 配合与不争功 事实上,就算没有李六带路,姜维多半也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翻过高塬。

因为在稠桑原和秦岭的结合处,有一条山沟。

那里正是发现李六的地点的附近——原本派出去搜寻的人马,已经差不多要发现那个地方了。

顺着这条山沟往上爬,可以直接到达稠桑原的顶部。

当然,有李六带路,肯定要方便许多,至少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秦汉时代的稠桑原,可不比后世,乃是草深林密,坡陡崖峭的险要之处。

进入林中,就能感觉到,头顶枝丫交错,密集的树冠遮天蔽日。

抬头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天空,难得漏下的一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仿佛是在苍苔和澹红色的枯萎的羊齿上爬行似的。

在日光稍有透露下来的地方,不少杂木缠着老藤,形成了灌木丛。

这些盘着的长藤,不少还带着倒刺。

丛生的荆棘野草把原来已经十分茂密的树林越发封得密不透风,犹如天然屏障,阻止人们在林中行走。

故而当年秦国借稠桑原上的密林阻关东六国大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是换了不熟悉地形的人前来,说不得绕来绕去,就绕迷路了。

就算是不迷路,但想要在这密林中行军,亦是极为考验将士的素质。

更别说侥幸能走出去,但到了另一面,又是壁如刀削,如何下去,亦是个难题。

万一被秦军发现,在后无援军的情况下,那就真是送肉入虎口了。

秦军被称为虎狼之师,那可不是说笑的。

“将军,小人往日常在这一带打猎,故而熟悉这里。”

李六在最前方带路,同时解释道,“这里根本没有路,若是初入此处,多半是没办法分清方向的。”

姜维跟在他后面,见此人所言,并不像是作假。

明明前面看起来是一个灌木丛,根本过不去,但此人走到跟前,再一个转身,眼前就突然出现了能走过去的空隙。

若非熟悉这里,断然不会如此轻松。

饶是如此,才不过半日,姜维等人身上的衣服,就被树枝或者荆棘等挂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破洞。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上了台塬,那一切就好办了。

毕竟台塬虽长,却并不算是太宽,再加上有人带路。

姜维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稠桑原的另一边。

“将军请看。”

李六带着姜维等人,站在悬壁边上,指着下面,说道:

“从这里,稍有些斜坡,要想下去,这附近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姜维向下看去,但见悬崖底下,一条河流有如白带,蜿蜒向北,想来这就是函谷关前的绝涧。

再伸长脖子,探头看向崖壁。

李六嘴里所说的斜坡,犹如被巨人一刀斜削而下。

惊得姜维不禁失声道:

“此斜坡与陡壁有何区别?”

然后他的目光再看向北边,又不由地叹道:

“果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别处的崖壁,可就不是斜削,而是直直噼下,犹如世间最高大的城墙,根本没有任何借力之处。

相比之下,此处的斜坡,观之就显得没那么让人绝望而不知如何攀援。

毕竟此次过来,军中带了不少绳索。

只要将绳索连接起来,再绑于树上,最后借绳而下。

南乡特产的麻绳,那是久经考验的,质量没得说。

反正当年劳力被南乡麻绳绑死后,想要逃脱,除非变成死人。

“将军,从这里下去以后,路就好走多了,此水边上,甚是平坦,只要顺着河谷往北,大约百里,便是函谷关。”

周围的将士听到这个话,皆是面露喜色,跃跃欲试。

“将军,事不宜迟,趁着天色未黑,请让末将先领一队人下去探路!”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地自动请缨。

“没错,将军,若是吾等突现贼后,贼人必定要被吓破肝胆,函谷关何愁不下?”

看到将士士气振奋,姜维心里亦是高兴。

只是他看向崖下,目光再顺着绝涧向北,若有所思,却是没有立刻答应将士的请求。

好一会,他才说道:

“函谷关藏于谷中,深险如函,吾等若是直接下去,顺水北下,固然易于行军,但却非上策。”

“突降于贼人之后,虽能吓敌,但万一贼人缩于关内,死守不降,以待东面来援,吾等未必能一鼓而下。”

姜维眼中露出决然之色:

“吾等历尽险阻,岂是为了吓敌而已?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拿下函谷关。”

“敢问将军意欲何为?”

姜维脸上的神情越发坚毅:

“若是我们不下去,继续穿过这片密林,直至尽头,便可依据地势便利,居高击谷内之贼,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听到姜维这个话,不但周围的将士大吃一惊,就连李六都忍不住地劝道:

“将军,还请三思!真要按将军之言,少说也要在这等密林里走百余里。”

“更兼台塬之上,并非全是平地,亦不乏需要攀爬之处,恐将军麾下虎士不堪受累。”

姜维闻言,看看身边的将士,问道:

“诸君随维到此,可曾因为受累而心有怨言?”

众人哄然失笑:

“只要能阵前立功,性命尚且不顾,受累而已,何足道哉!”

“若仅是受累便能立下大功,就是再累又有何妨?”

……

姜维再看向李六:

“军中之事,你不用担心,你中管好好带路就行。”

李六看到汉军的反应,心里已是不由地惊叹:

此诚精兵是也!

再听姜维所言,又不由地大惊失色:

“将军,小人虽有些经验,但亦从来没有穿过这个林子!”

“翻倍!只要你能把我们带出这片林子,给你的东西,我会再多给一倍。”

“呃……”李六顿时卡住了。

汉军给的东西,确实是自己最需要——那可是比钱还要硬的东西。

姜维看到他这副神情,继续说道:

“反正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不可能放你离开,你也要跟着我们一齐走,免得泄露了风声。”

“我要是你,就立刻答应下来,想办法尽快帮我们走出这片林子。这样,你能早日拿到东西,我们也能早日离开。”

李六一听,确实是这个理,他咬咬牙,终于点头:

“小人,就尽量一试。”

姜维露出了笑容,转身吩咐道:

“让将士们就地扎营,今日就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继续。”

“喏!”

翻上了稠桑原,对于将士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至于是直接翻下高塬,还是继续在台塬上的密林行走。

对他们来说,反正都到这里了,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毕竟没有人会想着在这个时候退回去,自然是要咬牙前进。

若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

就在姜维领军在台塬的密林中潜行前进时,一直在翘首以盼的柳隐,终于接到了姜维离开以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好!”

待柳隐看完姜维派人送回来的密信,不由地一拍大腿:

“不愧是姜伯约!”

他说了这么一句,又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函谷关,喝道:

“来人!”

“将军?”

“传我令,全军休整完毕,明日继续攻打关城!”

“喏!”

就在函谷关烽火又燃的时候,大河以北,犹如约好了一般,同样是兵戈再起。

最先与魏军接触的,不是正领军行走在轵关道上的冯都护,而是从高平关出发,准备前去攻打长子的石包。

长子的第一道屏障,丹水的东面,魏军早已是严阵以待。

“中郎将,贼子这是,早有准备啊!”

跟着石包在水边察看敌情的胡遵,不由地有些忧虑,“吾等兵力,是不是有些不足?”

“据探子所报,但凡易于渡水的地方,贼军皆设有营寨以守之,又在水边沿岸,每隔三里,就设有烽火。”

“末将派出的先锋,曾数次尝试渡水,但皆被贼子发现,不得已退了回来。”

胡遵嘴里的先锋,正是他自己的儿子,胡奋。

胡奋立功心切,在清扫了西岸的魏军斥侯之后,曾想着在大军到来之前,架设起浮桥。

但没想到对岸的贼军将领,并非平庸之辈,防守极为严密,最后不得不在西岸扎营以待大军。

石包举起望远镜,看向对岸,但见对岸营寨林立,心知胡遵所言,并非虚张。

心里想着,石包开口问道:

“由此逆水而上,可曾全部察看过了?”

胡遵指向丹水的上游,问道。

“此水向上,便是丹水河谷,河谷三面皆是险山,北边的险山之后,尚有石城关塞,正是贼军的第二道防线。”

石包放下望远镜,目光顺着胡遵所指,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那里莫不成就是长平之战时,赵军被聚而歼之的地方?”

“将军明鉴,正是如此。”

当年好歹也是想尽办法探路欲行私贩之事的人物,石包又岂会不知道上党这个有名之地?

当年赵军数十万大军为什么没能逃出去,就是因为那一个河谷。

河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河谷口能退出来。

到时秦军只要尾随其后,迅速把河谷口一堵,再利用三面的高山地利,就足以围死河谷里的赵军。

赵括就是双胁生翼想要飞出去,怕也要被秦军给射下来。

而且因为河谷的特殊地形,外围的赵军就算是想要过来增援,也是不易。

白起部署的速度只要够快,能及时派出偏师占据地利,就能轻易阻挡住赵军的增援部队。

河谷里的赵军主力,除了活活饿死,别无他法。

说不得,白起就是故意要饿死赵军,至少要饿得他们没有丝毫力气,不能动弹,所以拖了那么久,最后才接受赵军的投降。

反正换成是石包自己,他就会这么干。

毕竟接受数十万士气未坠,体力尚存的敌军投降,肯定是有危险的。

但若是换成站都站不起来,而且还自相残杀吃人肉,连同袍都不敢相信,甚至要相互提防的数十万敌军,那可不就轻松多了?

至于赵括明知道有秦军就在河谷口下游,为什么还带着数十万大军一头扎进这个明显是口袋阵的陷阱,大约只有当年参与此事的当事人知道了。

石包自己断然是不敢把大军往里面领的。

所以说,丹水虽长,但眼下最适合渡水的地方,还真只有河谷口下游这一段。

数百年前,秦军大约也是在这里与赵军隔水相望吧?

石包能想到这一点,对面的魏军将领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双方很是默契地在河谷口两岸山口,各自驻扎了一队人马,监视对方。

“吩咐全军,立刻伐木作筏,吾今日就要试探一番,看看对岸贼人的防备如何。”

胡遵听到这个军令,不禁就是有些担心:

“中郎将,将士们从高平关急行而至,一路不免有些劳累,不如让他们今天先行休息……”

石包举起手臂,止住了胡遵所言,解释道:

“胡将军,我这一路,让将士们急行,就是要让魏贼知道,我要急于收复上党。”

“如今到了这里,若是不表现得急切一点,如何让魏贼相信我们是要着急渡水?”

胡遵恍然:

“中郎将这是打算迷惑贼人?”

“不,不仅仅是迷惑。”

胡遵是突陈军的主将,而突陈军又是此战的主力,有些计划,石包自然是要与胡遵说清楚。

“我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上党的贼人尽可能地调动过来。”

“所以我们迷惑贼子的方式,必须是要真打,打到让贼子不敢留有余力。”

“真打?”胡遵闻言,越发地有些不解起来:

“中郎将,请恕遵直言,就算是我们着急渡水,最好也要先行谋划一番……”

明明中郎将在高平关时,筹划有度,颇有大将之风。

怎么到了这里,却是让人感觉有些莽撞了呢?

石包哈哈一笑:

“胡将军,我非是着急渡水,我说了,我只要把贼子尽可能地吸引过来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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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们不过来,那我们就真打过去,趁机强渡丹水。若是他们过来了,那壶关那边,自会有人切断他们的退路。”

“反正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胡遵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中郎将的意思是说,我们给镇东将军创造机会?”

“然也。”

镇东将军可是自己的贵人呢,收复上党的大功,自己岂敢与镇东将军争?

收复上党以后,才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

鹰爪就要有鹰爪的觉悟。

石包自认是中都护的爪牙,自然是要站在中都护的立场考虑问题,方能对得起中都护的栽培。

上党那些世家豪强,以前是没有机会收拾他们。

现在他们居然敢通贼作乱,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胡遵自然不知道石包心中所想,但听到石包的打算,他心里不由地油然升起一股钦佩:

中都护当真是御下有方啊!

换作他人,岂有不抢功之理?

偏偏中都护麾下,诸将虽隔千里,不能通信,却能如此配合,非但没有丝毫争功之意,反而主动谦逊让功,难得啊难得!

怪不得大汉这些年来,屡战屡胜。

士卒精锐骁勇,诸将团结无二,何愁大业不成?

这般想着,胡遵看到石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有似豺狼流涎,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打了个寒颤。

章节目录 第1248章 空营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48章空营计“哗!”

临时锯开的木头堆在水边,然后再用粗大的南乡麻绳用力并排绑死。

“噗!”

“噗!”

有人拿出一张干瘪的羊皮,用力地吹了起来。

当然,也有人口气大的,拿出牛皮,开始吹牛皮。

用羊皮筏子和牛皮筏子渡水,本只是凉州一带流行。

毕竟凉州牛羊成群,比较容易得到羊皮和牛皮。

后来冯都护主政凉州,季汉有了自己的畜牧业基地。

再加上青贮技术和圈养技术的支持,以及毛纺工坊的高额利润,凉州畜牧业的发展可谓是一日千里。

而畜牧业的快速发展,又可以为军中提供足够的皮革。

炮制好的羊皮,重量极轻,平日里也可以折叠起来,根本不占地方。

一旦到了渡水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吹。

吹好以后,直接把几个羊皮绑在一起,就是一个羊皮筏子。

也可以绑在竹筏或者木筏的周围,增加筏子的载重。

骑兵渡水,同样可以用到这个东西。

把吹好的羊皮绑在马身上,再借助马匹的游水能力,甚至可以渡过大江大河。

此等渡水利器,冯鬼王岂会放过?

自然是在军中大力推广。

石苞说要立刻尝试渡水,底气也正是在此。

“哗!”

很快,第一张筏子被推到水里。

接着第二张,第三张……

“快,跟上!”

一个队率站在水里,大声招呼道:

“楯,大楯,快点!”

紧接着,扛着大楯的士卒很快就跳上筏子,咚地一声,把大楯竖到前面。

队率第二个跟上,站在楯兵后在,挥手道:

“后面的,跟上!”

早就在水边列队等候的士卒,接二连三地开始登上筏子。

不一会儿,筏子上就站满了人。

他们全部只披着轻便的皮甲,就连队率,也没有穿防护更好的铁甲。

原因很简单,除了减轻重量,让筏子能承载更多的人,还有就是因为强渡的时候,落水的概率极大。

穿着皮甲,只要不是被人一箭射死,落水之后,说不得还能被后面的人救上来。

若是披着铁甲,那就真落水就沉底,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筏上的士卒,站在最前面的几个,面容木讷,乃至冷漠。

仿佛毫不关心对岸都有些什么。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除了有人偶尔轻抚一下手里的兵器,再无其它动作。

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兵,他们已经是把厮杀刻进了骨子里,不知在死亡线打了多少次滚。

相比于他们的冷静,跟在他们后面的士卒,则是多多少少带着一些紧张。

从他们紧握着兵器的手暴起的青筋,就可以看出心里并不平静。

突陈军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同时又在高平关打了一场并不轻松的仗。

但他们想成像领头的那几个百战老兵,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而这段路,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过被挑选出来强渡的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害怕,而且还能井然有序地听从队率什长的军令,也算是难得可贵了。

只要假以时日,在经历过实战的他们,成为精兵那是迟早的事——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就如现在这一次强渡,就算是能成功,作为先锋的他们,伤亡十之六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是不能成功,那就是九死一生。

汉军的举动,很快引起对岸魏军的注意。

“将军,不好了,西贼要渡水了!”

“什么!”

得到消息魏将顿时急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登上瞭望楼,定眼看去。

虽然不能完全看清,但筏子向自己这边移动,却是可以看得出来。

“简直就是疯子!”

确定了汉军确实是在流水,魏将已经是脸色大变,忍不住地破口大骂:

“疯子!疯子!”

对面究竟是谁在领军?

如此不讲常理!

哪有才刚到就立刻组织渡水的?

你不要扎营?

你不要休整?

简直就是不把底下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也不怕军士哗变!

魏将心里发出恶毒的诅咒,嘴上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来人!”

“将军?”

“立刻组织所有人,准备迎敌!”

“喏!”

魏将骂骂咧咧地又跑下瞭望楼。

他必须要到前面去,亲自阻挡西贼登岸。

筏子渐渐地过了水中央,开始进入丹水的东面。

而东岸的魏军,也开始按预定的方案,在岸边列阵,严阵以待。

眼看着进入了弓弩的射程范围,魏军战鼓声起。

“放箭!”

“蓬!”

随着第一支箭出,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箭雨,抛向半空,向着第一批筏子落去。

“举盾!”

虽然大楯可以挡住前面箭矢,但却挡不住空中落下的箭羽。

幸好几乎筏上的士卒还带了小圆盾。

所有人都举起自己的小圆盾,同时尽可能地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身体的暴露。

第一波箭羽并没有对汉军造成太大的伤害,更多的箭羽,是落入了水里,溅起无害的水花,最后顺流而下。

但随着筏子的继续前进,远比第一波箭羽的更强更密的箭雨很快又来了。

这一回,汉军终于有人发出了惨叫。

“不要动,挺住!!”

眼看着旁边的菜鸟新兵受伤之后,忍不住地想要向后缩。

老兵连忙大声喝斥。

可是耳边传来的破空声,以及身体传来钻心般的痛,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让新兵根本控制不住求生的本能。

他这一动之下,身体就越发地暴露出来。

很快,又有一支箭射中了他。

“啊!”

新兵痛苦地翻滚起来。

不大的筏子,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翻滚,只听得“噗通”一声,他很快就掉落进水里。

“救我!”

冰冷的水流,似乎让他冷静下来,也似乎让他更加恐慌。

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他挣扎着冒出头来,双手在胡乱地挥舞着,哭喊着大叫。

看到朝夕相处的同袍在生死间挣扎,不少人眼中不禁就是露出不忍之色。

“拉住!”

什长抓住筏上的竹杆递过去,大喝道:“抓紧了!”

正在沉溺下去的士卒拼命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竹杆。

“其他人不要动!”

看到有人想要伸手帮忙,什长连忙厉声阻止,“保护好你们自己!谁也不许乱动!”

然后他再看向落水的士卒,“抓紧了,千万不要松手,若是松手,就没命了。”

“拉我,拉我上去……”

水里的士卒在苦苦哀求。

“抓紧杆子,别放手,坚持跟到岸边,到时候自己想办法爬上来。”

筏子站满了人,本就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真要折腾救他,只会让筏子上更多的人中箭。

更重要的是,现在救他上来,不免耽搁时间,不但会阻挡后面的筏子,更会耽误抢滩登陆。

说话间,魏军的箭羽越发地密集。

筏子上划浆的士卒,也是咬紧了牙关,卯足了劲,让筏子越来越快,争取渡过这最后一段水域。

什长突觉手里的杆子一轻,心知不妙。

定眼看去,果见落水的士卒已是放开了手,身子随着波浪翻腾几下,然后在水里渐渐变成了黑影,最后消失不见。

水面上,除了一丝正在渐变淡红的血线,再无其他。

旁边的筏子翻起的浪花,席卷了血线,终是与水流融成一体,再无异样。

什长眼中的神色一黯,然后默默无语收回杆子,开始重新握紧自己的兵器。

……

在付出不小的伤亡之后,第一个筏子终于撞上了岸边的岩石。

“砰!”

羊皮不堪重荷,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破了。

不过已经不要紧了,筏上的汉军将士,呐喊一声,纷纷跳下来,向前冲去。

魏军的最后一波箭羽也随之而至,然后早就在岸边等候多时的魏军长戟长矛长枪开始攒刺。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有好几个被高高挑起,连惨呼都没有发出,就命丧黄泉。

他们身上的皮甲,根本挡不住这些长兵器的挑刺。

“楯!”

“哗啦!”

几个才刚刚临时组成的大楯,根本无法挡住这么多兵器疯狂攻击。

才冲到岸上汉军立足未稳,就被反推了回去。

“啊!杀!”

队率领着几个老兵,组成汉军最典型的小组阵三才阵,奋勇冲到最前面。

格挡,刺杀,砍削,交替掩护……

魏军猝不及防之下,终于出现了伤亡。

“跟上!掩护!”

什长大喝,领着底下的人,填进这个难得的空隙里。

身后是河流,退无可退,再加上本就是怀了死志而来,剩下的汉军皆是大呼,悍不畏死地跟了上去。

“顶住,必须要顶住,他们人不多,埋也能埋死他们!”

魏军将领同样催促着底下的人,驱赶他们上去。

血花飘起,腥味弥漫,金戈交击,鼻间,嘴里,耳中,皆是难受。

“可惜了这么多的好儿郎……”

胡遵举着望远镜,观察到对岸的战况,神情有些沉痛,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

汉军没有一人后退,因为他们知道,根本没有路退回去。

可是面对数量数倍于己的魏军,他们厮杀着,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是淹没在魏军的人潮中。

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突陈军的人啊!

都是难得的将士。

“不可惜,明日,我会亲自祭葬他们。”

石苞放下望远镜,面有肃容,目光深邃。

“明日?”

胡遵一惊,“中郎将的意思是,明日……”

“让将士们继续伐木造筏,明日,我就要渡过丹水!”

“中郎将,这……”

石苞转头看向胡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指向对岸:

“胡将军,你方才可曾注意到,魏贼的古怪之处?”

一直被对岸的惨烈厮杀吸引了注意力,同时心里还在可惜那么多好儿郎的胡遵,不由地暗叫一声惭愧。

“末将愚昧,请中郎将赐教。”

“假的!”石苞死死地盯着对岸,“贼子那些营寨,是假的,或者说,是空的,贼子根本没有在对岸布置太多的兵力!”

“什么!”胡遵闻言,不由地大惊,“怎么可能!”

早些的时候,斥侯明明探到贼子在对岸严密防范来着。

“胡将军注意到没有,当我们的人渡水以后,贼子只在那里集结,而且据我观察,不过是数千人。”

“渡水地点的两边,竟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护住两翼,这根本不符合列阵之道。”

“若是方才我们把战线拉长,大举渡水,贼子怕是就要左支右绌。”

胡遵闻言,顿时就是一怔,他重新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好一会,这才放下来,面有惊异之色:

“果真如中郎将所言,贼子的列阵似乎有些古怪。”

他看向石苞,目光中不禁有些佩服。

中郎将得冯都护看重,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见胡遵低声问道:

“那依中郎将之见,贼子会不会别有他计?或者有什么埋伏?”

石苞自信地摇头:

“若是换了别处,或许有可能,但上党眼下的情况,怕是贼子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守住这里。”

“胡将军别忘了,镇东将军已经由太原南下进入上党。”

“若是贼子被我们拖在这里,到时候莫说守不住上党,只怕连他们都要被堵死在长子。”

胡遵悚然一惊:

“中郎将的意思是,贼子这是打算要逃跑?还是打算守壶关?”

石苞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十有八九是要逃!”

想守壶关?

他们凭什么守?

说着,石苞又“嘿”了一声,“看起来,贼将恐怕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果决得很啊!”

司马懿被镇东将军逼得由井陉奔逃冀州,想来定是提前通知了上党的贼军,让他们做好了准备。

上党的贼将怕是在得知镇东将军的动向之后,就立刻决定弃守丹水。

所以对岸营寨林立,除了是来不及拆除,恐怕亦是想要以空营诈自己,想要拖延时间。

“幸亏中郎将出其不意,派人试探渡水,不然恐怕还发现不了贼子的诡计!”

胡遵好歹也是领兵的人,经石苞这么一分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胡将军,今明两日,恐怕你要多操劳一些,督促将士们多造筏子,争取明日能全军渡水。”

“分内之事,岂敢说操劳?”

石苞与胡遵商议已定,两人于是分别行动。

胡遵下去安排突陈军,而石苞则是去找工程营。

相信有了工程营的帮忙,这个事情会快上许多。

章节目录 第1249章 赌输的代价 壶关城内,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一队队魏兵,不断地从各处府库里搬出物资。

粮食、兵器、盔甲……

人扛,肩挑,车运……

但凡能搬走的,都要搬走,不留锱铢。

在这种忙乱中,城内的不少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数个月前,壶关的易主,只涉及军中,城内的大多百姓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发现城头换了大旗。

守城的士卒,由汉军变成了魏军。

除此之外,再没有太多的改变。

当然,要说没有一丝惊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司马懿及时发出了布告,告知百姓不须慌乱,王师不会扰民。

甚至还召见城内的士吏代表,安抚诸位乡老。

于是上党很快就平定了下来。

可以说,当初壶关的易主,都没像如今来得让人感觉惊慌。

“将军!将军,这是为何?”

“将军,不是说太傅领军前去收复太原了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收复旧地,反而像是西贼反扑过来了呢?

魏军的反常举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地头蛇。

甚至已经有人在暗中传播,有说那只传说中的鬼王,正由河东领军前来。

也有的说是太傅在太原兵败,已经败退冀州。

更有的说,太傅领往太原的大军,结果难料,生死不知。

从太原领军南下的,乃是几年前那位席卷并州河东的关小君侯。

但不管是什么说法,都是在说汉军已经从河东和太原攻过来了。

负责留守上党的孙礼,此时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也不知是对上党的险恶局势操劳过度,还是对面的一群老少吵得他头疼。

“诸君,诸君,且静静,请听吾一言。”

能来到孙礼面前的,自然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且须得是给王师捐过钱粮的,钱粮的数目还不能太少。

所以放眼整个壶关,乃至整个上党,最关心战局的,莫过于他们了。

此时听到孙礼终于开口说话,所有人立刻就止住了声音,皆是向孙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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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礼看向下边那一双双希冀而又急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嘴里满是苦涩。

先帝驾崩前,提拔自己做大将军长史,就是想让自己辅左大将军,匡正国家。

只是谁能想到,大将军竟是如此不堪?

虽说许昌市井有流言,先帝早已怀疑太傅有二心,且不满太傅久矣。

但实际上,许多大魏的老臣才是真正不满大将军久矣!

太傅这些年来,一直在坚守洛阳,以御西贼。

甚至时时想着反攻西贼,重振大魏。

如今更是亲领大军,深入险地。

反观大将军,究竟又做了什么?

贼势过大,若是……若是大将军能与太傅齐心协力,共同御贼,这上党之地,未必不能守住啊!

说不定,说不定真能拿下太原。

太傅又如何会在太原功亏一篑?

“孙将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敬请明示。”

就在孙礼思绪纷扰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久久不语,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提醒了一声。

孙礼闻言,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再次开口道:

“这几日来,城内谣言四起,就连吾亦有所闻,相信诸君此次过来,是为了确定战局究竟如何了。”

“对对对!”

“孙将军所言甚是!”

孙礼见此,脸上终于露出苦笑,犹豫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不瞒诸君,关于太原之事,太傅确实已经从太原退兵,回到冀州了。”

“不可能!”

孙礼的话音未落,就有人大声喊道:“怎么可能!这和太傅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怎么会这样,孙将军,你是不是搞错了!”

群情哗然。

虽然有人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设想,但只要消息没有确定下来,心里肯定是有侥幸的。

说不定太傅早就已经打下了太原,光复并州了呢?

所以这有可能是西贼的细作在散播谣言,对不对?

对了,听说那冯贼,豢养了一批江湖游侠儿。

这些家伙,除了杀人放火,罪恶累累之外,还经常四处散播谣言。

说不定,这些消息就是这些家伙放出来的……

谁料到孙礼一开口,就直接打碎了他们心存着的万一希望,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让人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

“孙将军,那上党呢?太傅可对防守上党有所准备?可有从河内调援军过来?“

“对对对,孙将军可是做好了守上党的准备?”

“没错,若是缺粮缺钱,吾还可以想办法再帮忙筹备一批粮草……”

说这个话的,很明显就是打算大放血了。

只是冯贼手段酷烈,想想河东的惨状,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是不愿意西贼进入上党的。

所以就算是再咬咬牙,放些血,也不是不可能理解。

“诸位,诸位,”孙礼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都听他说,“太傅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只是大伙也知道,西贼势大。”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事实上,太傅派人送过来的信里,曾提起说不要对他们这些人说太多,免得造成人心浮动,不利于自己退兵。

但孙礼性子本是疏亮亢烈,算得上是刚断亢厉之辈,素来不愿意做那些欺瞒之事。

更别说在他眼里,这些可是大魏的坚定支持者,同时还为此战出了大力。

若是把他们就这么扔给西贼,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

以后谁还敢给大魏出力?

所以他决定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

“诸位也知道,这些来,西贼势大,太傅虽有心伐贼,然则天意不遂,如之奈何?”

说着,孙礼对着他们拱手行礼:

“诸位,虽不想涨他人之志,但确实是礼无能,恐怕有负太傅所托,难以守住上党……”

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孙礼哆嗦着嘴唇,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

“故礼斗胆,请诸位早做准备才是,礼当会尽量拖延住西贼,给诸位多一些时间准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也不知是不是终于消化了这些话,一个颤巍巍的老者,用力地拄了拄手里的拐杖,质问道:

“孙将军,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你是真的打算要逃?”

孙礼面有愧色,有些不敢与众人的目光对视。

他也想守,可是太傅的军令,却是让自己放弃上党,保存实力。

最重要的是,孙礼自己也知道,上党肯定是守不住了。

因为自己手里的兵力,不足以守住上党。

若是中监军能攻破高平关,守住了长子南边的缺口,说不得还能尝试一番。

就算拿不下高平关,只要能拖住高平关的贼子,不让他们从高平关出来,自己也敢赌一赌。

可是中监军高平关兵败,现在连能不能守住高都城都是个问题。

自己被西贼两线夹击,最多只能应付一面,而太傅又已经做出了决定,难啊!

“孙将军,按大魏律令,失土乃是大罪,现在你连守都没打算守,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看到孙礼仍是暗然不语。

不少人皆是恨恨地看着他,若非周围的侍卫亲兵皆是持刀佩剑,说不得就有人按捺不住冲上去与此人较量一番。

看到群情激愤,有聪明者,已是悄悄地向着门口退去。

入他阿母的!

看这情况,这孙德达是已经下了决心,肯定不愿意守上党了。

若不然,怎么会连大魏失土重罪都不放在眼里?

有人出了太守府,回头再看看,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

这曹魏真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先帝在时,就算是不断丧师失土,但底下的这些军将,又有哪个敢轻易弃守疆土?

就算是再打不过汉军,也要以死明志——要么死要阵前,要么死在任所里。

现在呢?

贼兵还没到呢,就想着要逃跑!

“武皇帝,文皇帝啊,你们在黄泉之下,若是有知,就睁开眼看看吧!”

一个皓首皤皤的老者,被人扶着走出太守府,站在大街上,悲声哭喊:

“大魏衰落至此,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显灵救救大魏吧!”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上了一定年纪的老人,都是有优待的。

有些就算是老人犯了罪,官府都没有办法对他如何。

律法苛刻一点的,最多也不过是让其子女顶罪。

就算是律法越发完善的后世,都只能对某些坏老人莫可奈何……

更别说人均寿命普遍太短的古代,只要上了一定年纪,那可都算得上是人瑞。

祥瑞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坏的呢?

对吧?

所以面对这个人瑞在大街上嚎丧,孙礼也是头疼而又无奈。

他把形势明明白白地告知他们,是想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

没想到这些人,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是反咬一口。

“算了,吾已是尽了心意,他们如何决定,与吾无关。”

孙礼长叹一口气。

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眼下也只有用无愧于心安慰自己了。

军令如山,军情似火,孙礼自然不可能再挤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顾及其它。

百姓肯定是来不及迁走了。

但府库里各类物资,自然是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这几年来,若非洛阳是大魏的都城,设有大魏最大的武库和太仓,太傅岂能支撑下来?

但就算是河内河南再富足,太仓的储粮再多,也不可能养得起这般多的将士。

若不是许昌那边,有不少老臣还算是清醒,力主保证洛阳粮草的供应。

洛阳军中,怕是在去年春旱的时候,就得要断粮。

饶是如此,因为大将军和太傅的不和,各地送至洛阳的粮食仍是日渐稀少。

太傅以后想要朝廷下拨粮草,怕是都要仰大将军的鼻息。

想起太傅在前方伐贼,偏偏被大将军在后方卡住粮草,孙礼心里更是不忿。

这一次多好的战机,为何太傅要如此冒险,亲入险地?

因为洛阳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与西贼打一场正面的持久战,所以只能冒险,早日夺下要害之地,定下大局。

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最大的战果。

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天不偌大魏啊!

孙礼怀着这样的心思,再没有去管那些人,而是步伐匆匆,亲自去监督军中的运送物资。

同时他还要做出防备,防止关贼突然出现在壶关城下,袭击自己。

毕竟关贼用兵,向来喜欢用骑兵搞突袭,须得万分小心此人。

有人在大街上嚎丧,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人在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回家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太公,我们怎么办?看孙礼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打算守上党了。”

“到时,到时要是西贼真的打过来了,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说话的人,面有惊恐紧张之色。

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在懊悔不已:

“早知魏人如此不堪,吾等又何必与他们勾连……”

话未说完,就被坐主位上的老人喝骂:

“说的什么话!做都做了,现在说这种丧气话,算什么回事,能挽回局面吗?”

缓了一口气,同时也放缓了语气:

“当初我们决定要做此事,图的是什么?难道都不记得了?”

自然是图魏人的优待,不想苟活于西贼的苛政之下。

老人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

“就算我们不做,难道西贼就能放过我们了?”

“河东的事情才过去几年,这就忘了?!”

众人在老人浑浊的目光下,皆是呐呐。

长房主事人鼓起了勇气,问道: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孙德达虽然有负朝廷重托,欲不战而逃,但在告知我们消息这个事情上,他对我们还算是不错。”

老人叹了一口气,“上党注定是守不住了,孙德达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此话一出,就有人急了:

“太公,那我们这些基业,就这么丢了?”

“蠢!”老人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了基业?”

“那……”

“分家!”老人重重地说道,“准确地说,是分族。”

“你,带着长房的人,离开上党。族里所做的事,皆是以长房为准。你们走了,西贼就算是再迁怒,也不可能把其他小房的人都杀绝。”

再环视众人,老者看出了他们心里所想: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不想与西贼为伍,你们想跟着长房的人走,我不拦着。”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

“但我们在上党的基业,终是要人看着的。”.

有人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不由地大惊失色:

“大人,你是说,你不走?”

“走?走哪?我这么老了,还能去哪?”老人嗤地一声冷笑,“我们所做的这些事,西贼难道真会轻易既往不究?”

“若是没有人站出来让西贼泄愤,留在这里的人,说不定都得跟着陪葬!”

“大人!”

“太公!”

……

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老夫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早就享受过了。快滚,去做好准备!”

章节目录 第1250章 渡水 寻找诸葛亮的破绽是暂时不用想了。

毕竟按司马懿的想法,双方目前还处于消耗耐心的阶段。

当然,现在冯贼已经出现了。

如果诸葛亮出兵前与冯贼约定好了时期,那么对岸很可能就会进入下一阶段:小规模试探进攻。

不过对于司马懿来说,这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只要坚守营寨,不给对面大规模渡水的机会,那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

而且诸葛亮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也不可能大规模渡水而来。

还是那句话,冯贼已经在北边出现了。

那就意味着陇山那边已经没有了压力,那么驻守汧县的五万中军,随时可以从陈仓方向过来。

诸葛亮要是真敢大规模东渡武功水,从陈仓方向过来的秦朗就可以随时威胁他的侧后方。

诸葛亮自己都不怕首尾难顾,司马懿又有何惧?

更别说到时候蜀虏首尾还隔了一条武功水。

如此岂不是半渡而击加两面夹击?

司马懿不相信诸葛亮会这么冒险。

所以,现在就看谁的定力足,谁能先从其他地方破开局面,从而给正面战场施加压力,谁就能占据优势。

得到了司马懿的指点,邓艾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

“大司马,艾愿请往汧县!”

在关中屯田了几年,再加上平日里喜欢观察山川,假想攻防,邓艾对关中地形已经算得上是熟悉。

既然大司马都说了,此时不好寻诸葛亮的破绽。

那么剩下的,要么是冯贼,要么是邓芝。

冯贼的话……大概也不用想了。

桥山以北,乃是平地。

天下能在平地上打败冯贼所率骑军的人,可能有。

但邓艾知道,肯定不包括自己。

至少现在不包括。

所以剩下的最后一个方向,就只有邓芝了。

司马懿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秦将军虽深得陛下信重,但为人低调,从不与人为难,你去了那里,他应当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看轻你。”

邓艾感激道:

“谢过大司马。”

“明日我会派出一支运粮队,前往汧县送粮,到时你就是押粮官。”

“诺。”

与司马懿在得知冯永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可以做出应对相比,汉军的反应就显得有些迟缓。

毕竟确实就如邓艾所言,兵分三路,又无法互通消息,三路之间,自然就只能各自为战。

对于丞相这一路大军来说,信息不足,就只能按出征前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打稳扎。

这是一种稳妥的做法。

正哪司马懿所认为的那样,随着鼎足之势的正式确立,各国军队也不断走向正规化。

两支大军的对阵,不再是一古脑冲上去拔刀就砍。

就算是你想冲,人家也未必给你机会,反而有极大的可能是给对手机会。

统帅需要从国家战争潜力、后勤保障、民心向背、交战时机等等方面去全盘考虑,而不仅仅是两军对决。

这就是所谓的庙算。

只是统帅所要考虑的,并不是将军所要考虑的。

比如说魏延。

看着北岸的魏国运粮队大摇大摆地经过,嚣张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对面的汉军看在眼里,魏延就恨不得张弓拉箭,把那个领头的家伙射下马来。

只是渭水实是太宽,不说是弓箭,就是军中的重弩,怕也是堪堪能射到岸边。

更别说能射到远离岸边的魏国军队

“北伐北伐,这哪是北伐,分明就是儿戏!”

魏延愤然道,“打又不打,空耗钱粮,何时才能击败魏贼?”

言毕,他把手上的长弓掷于地上,让亲卫牵过马,翻身而上,向着五丈原驰去。

进入军营,魏延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帅帐走去。

身为丞相麾下军中第一大将,一路上没有人会拦他。

“魏将军。”

“我想要见丞相。”

“将军,丞相去武功水那边查看敌情了。”

又不打算渡水击贼,天天看敌情,还能把魏贼看死?

魏延听到这话,心里就是有些不耐,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向着武功水方向而去。

夏日来临,雨水似乎多了一些。

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雨,诸葛亮坐在轮椅里,看着涨起来的河水,若有所思。

“来人,用弩往对岸射一箭。”

“诺。”

很快有军士拿着重弩上来,蹲下,拉弦,放矢,动作很标准。

“敢问丞相,要射哪个方向?”

诸葛亮眯了眯眼,然后又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这才指了指对岸边上的一块显眼的大石头:

“看到那块石头没?就往那个位置射。”

“诺。”

军士瞄准之后,一扣扳机。

“蓬!”

改良过的重弩射程很远,不算杀伤力的话,最远者能达近两百步。

而武功水的水面,都没超过一百步。

说实在的,第一遇到司马懿时,大汉丞相未必没有存了让人冷不防给他一下的心思。

可惜的是,那个家伙机警得很,不但站得远,而且身边还有亲卫拿着大楯。

就连双方喊话时,都是军士跑近了传话。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大汉强弩的厉害。

大汉丞相坐在四轮椅里,正在看着水面沉思,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

“丞相!”

被打断了思路的诸葛亮循着声源看去,原来是刚刚赶过来的魏延。

“哦,是文长啊!”

诸葛亮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锦布,小心地擦了擦望远镜的镜头,随口问道:

“文长可是有事?”

“丞相,我刚才看到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魏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大军远道而来,所耗粮食远比魏贼多。”

“就算丞相有意在五丈原屯田,又如何比得过魏贼身后有关中之地?长此以往,怕也是耗不过魏贼啊!我们……”

魏延憋了一股子气,正准备要全部说出来,哪知丞相却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

诸葛亮的注意力似乎是被魏延的第一句话吸引住了,宛如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在刚刚?”

魏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正是如此。”

诸葛亮有些疑惑:

“这么久以来,西边魏贼的粮草,基本从长安运过去的,这一次怎么会从北岸走?”

当然,就算是从长安出发,平日里也是沿着渭水走最方便。

但现在南岸的五丈原这里不是有自己的大军么?

数万人马的粮草,可不是一批小数目。

谁没事会把运粮队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

所以自然是走北塬的北边比较安全。

魏延又开始有些不耐起来。

“丞相,我想说的是,魏贼不但兵多于我,且粮亦多于我,又易于输送,我等若是一直与之相持,最终耗不起的,是我们啊!”

丞相没有接魏延的话,而是看向对岸,自言自语地说道:

“事有反常,必然有因。吾看那支粮草队极有可能非是从长安出发,而是对岸司马懿所派。”

丞相这个态度,让魏延如同一拳打了空,根本没有着力点,他也看向对岸,闷闷地说道:

“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事情有了变化,司马懿这才有所行动。”诸葛亮眯起了眼,缓缓道,“恐怕那不是真正的粮草队,而是司马懿派往汧县的援军。”

魏延终于露出吃惊的神情:“援军?陇右那边,丞相难道还另有安排?”

不应该啊,全大汉就这么些兵力,陇右哪来的多余兵力?

诸葛亮摇了摇头:“若是汧县有急,司马懿如何会这般遮掩?说不得他这是想要从汧县主动出击……”

说到这里,诸葛亮的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向东北方,“看来司马懿已经知道了冯明文在哪里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丞相,那我们怎么办?”

魏延着急道:

“陇右那边看来是瞒不住了,要不要我领兵向西攻打陈仓?让汧县的魏贼不敢轻动。”

“分兵攻城,你少说也要带两三万人前往,吾何来这么多兵分你?”诸葛亮再次摇头,“还不如直接渡水试探。”

“渡水?”

“对,渡过武功水。”诸葛亮说完,喝令道,“孟琰何在?”

守护在丞相身边的孟琰连忙站出来:

“末将在!”

“吾分你五千虎步军,今日整备器械,明日但得军令,立刻渡水!”

“诺!”

虎步军乃是这些年丞相精心编练的精兵,除了姜维有资格单独领五千来人在外,剩下的全部都由丞相亲领。

如今让孟琰领虎步军先行渡水,看得出来丞相此次是动了真格了。

魏延再也顾不得了,直接插话道:

“丞相,为何不让我为先锋?”

诸葛亮淡然道:

“若想成功渡水,非虎步精兵不可,孟琰乃是虎步监,领虎步军渡水,情理使然。”

“你又非虎步军中人,如何知晓虎步军行阵之要?”

魏延哑然。

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见他面有愤然之色,便开口多说了一句:

“若是孟琰能成功渡水,你便是第二批领军渡水的人。”

魏延得了承诺,这才稍有平息。

诸葛亮心里却是叹息:

吾不让魏延先行渡水,便是知其心性太躁,立功心切,渡水之后,面对魏贼,未必愿意掘营固守。

反倒是孟琰,勇武虽不如魏延,却胜在能完全按吾之吩咐行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喧闹的西岸很快吸引了魏军探子的注意。

“大司马,蜀虏有动静!”

司马懿得到禀报,连忙带人出来一看,果见对岸的蜀虏正扛着竹筏木筏放入水中。

“不好,蜀虏这是要强渡武功水!”司马懿心头一惊,连忙吩咐,“传令,立刻整军!”

从上了五丈原之后,大汉丞相就一直让军中伐竹砍木,正是为了渡水所用。

但见长三四丈,宽近两丈的筏子被不断地推入水中,然后再被粗大的麻绳把首尾绑死。

同时还有“咣咣咣”的声音,这是为了加大牢固,有军士用特制的铁棒钉在两个筏子之间。

因为魏东汉西,对汉军来说,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日头正好刺眼,对阵不利。

只待日头升得更高一些,更大的筏子这才被推到水里,每个筏子上站了两百名挎弓执矛的虎步军将士。

前面竖起了大楯,以防魏贼的箭矢——汉军开始渡水了。

果然,筏子刚过河中心,魏贼的弩矢带着破空声而来。

筏子上的虎步军将士皆是缩在大楯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除了被动挨打,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靠得越发近了,魏军的弓箭手开始抛射。

“准备!”

“哗啦!”

筏子上的士卒开始搭弓引箭。

“射!”

“蓬蓬!”

进入了弓箭手的范围,终于可以反击。

若说三国当中,魏是以精骑见长,则大汉是以弓弩为上,至于吴国,自然就是舟船了。

当然,有了凉州之后,再加上开了人形挂,大汉已经补齐了骑军这块短板。

但魏军可没这么幸运,在弓弩上没有办法追上大汉。

魏军的弓箭手开始射箭,那就意味着魏军同样已经进入了竹筏上虎步军的弓箭攻击范围。

虽然筏上汉军射出的箭有些稀拉,但总算不是像刚才那样不能还手。

面对从空中落下的箭羽,竖在前面的大楯并没有大太的用处。

很快,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竹筏再大,也没办法跟船只相比,为了减轻重量,除了队率披了铁甲,剩下的士卒基本都是皮甲。

竹筏上的虎步军士卒,不断有人中箭,脖子、肩上、背上,甚至脑袋上。

翻倒在筏上的士卒,鲜血渗下了筏子的缝隙,染红了水面。

而更多的,是站立不住,直接掉到水里的士卒。

受了伤的士卒,根本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几下,咕嘟嘟地冒起几个水泡后,就再没有浮上来。

只有缕缕红色,缓缓扩散开来……

这才是刚刚开始。

第一个筏子终于冲到岸边,早就有准备的魏军齐齐呐喊,长矛死死地顶在竖在前面的大楯上。

“哗啦!”

汉军一个不防,大楯向后翻倒,压到了筏上的将士。

筏上仅剩下二十来个士卒还能站立着,队率怒吼一声:

“杀!”

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离竹筏渡水不远的地方,已经联接好的筏桥,上游的一头被推入水里,借助水流,开始自动缓缓地向对岸靠去。

下游的一头,则是被死死地固定在桩子上。

“咔咔咔……”

筏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最终“哗啦”地一声,卡在了东岸。

早已迫不及待的孟琰一跃而上,领着虎步军将士,踏着筏桥,直奔对岸。

有一支魏军想要冲过来围堵,然后只听得又是一阵“蓬蓬蓬”的弩箭声,西岸的强弩手射出暴雨般的矢雨。

岸边五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

等通过筏桥的虎步军奔跑到达对岸,第一批乘筏船到岸边的将士已经几乎全部阵亡。

“大司马!”

“不着急!”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懿面容沉稳。

少量汉军冲过岸边,这个没什么。

只有等诸葛亮派出大批人马开始渡水的时候,才是真正半渡而击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步卒短兵相接,远未到精骑出动的时候。

如果精骑现在就出动,除了把自己冲进水里,不会有别的作用。

这种小规模战斗,就看谁的韧性更加,谁的组织性更好。

很明显,眼下渡水的汉军,是诸葛亮手里的精锐。

再加上武功水的水面不够宽,对岸的强弩可以掩护渡水,魏军空有兵力优势,却没有办法从两侧包抄过去。

第一支筏桥成功后,接着就是第二支……

第三支,被水冲散了……

同时从一开始就搭建的浮桥也不断地向东岸延伸……

长达数里的岸边,汉魏两军的将士,如同被血腥挑起了凶性的野兽,在不断地呐喊厮杀。

与此同时,桥山的秦直道上,有一支数万骑军正在缓缓而行。

之所以缓缓而行,是因为郭淮已经提前把桥山上的秦直道加以破坏。

每隔一段路,就掘出短则两三丈,宽则四五丈的深沟。

方法很简单,但却很有效。

冯永这一路上,不得不把这些壕沟填平了,才能继续前行。

章节目录 第1251章 这不可能!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1章这不可能!正当石包强渡丹水成功,随时准备向长子逼进的时候。

汉军的另一条战线,也取得了突破。

函谷关前的柳隐,在攻打新关不顺的情况下,转而攻打函谷旧关。

旧关的魏军,据险地而守。

崤函古道本就崎区难行,而在函谷关这一段,更是两边高山夹立,关城藏纳于函道之中。

汉军根本没有办法展开阵形,只能是摆成长蛇阵,鱼贯而行。

走在最前面的将士,看到函谷关城的城门前,摆着十数量车子,车上堆着高高的草料。

就在这时,忽闻梆子声响起。

但见两边的高山上,冒出幢幢人影。

同时无数的滚木檑石,纷纷落下。

幸亏柳隐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同时又有人大喊:

“举楯!”

汉军纷纷把大盾举起,遮住头顶,同时尽量向两边的山壁靠拢。

汉军的迅速反应,避免了重大的伤亡。

但从高处落下滚木檑石,在着地之后,有不少仍是止不住地乱滚乱撞。

“啊!”

只听得几声惨呼,终是有倒霉的将士,躲过高空落物,却是逃不过在地面上乱滚的木头和山石。

甚至倒霉蛋身边的同袍都已经听到“卡察”的骨折声。

“啊!啊!”

受伤的人站立不稳,直接倒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腿,叫声惨烈。

但见他的小腿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估计是疼得太厉害,一时没有忍住,他这么滚在地上,一下子就把身子暴露了出来。

“快回来,别乱动!”

“你们,快点把他拖回来!”

旁边的同袍正准备伸手去拉,突然破空声起,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巨响。

一块山石直接砸中了胸部。

“呃,嗬……”

惨叫声立止。

躺在地上的士卒双眼翻白,同时嘴巴勐地涌出刺眼的血沫子。

“嗬嗬嗬……”

他似乎还想要说话,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很快,从嘴角涌出来的血沫子越来越多,似乎还带着某些小块物体。

看他这个反应,很明显是被砸碎了肺部。

伸出去想要扶他的同袍,呆愣了半天,这才有些愧疚地收回手。

因为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

就算是军中医工的祖师来,恐怕也得抬到医学院去,才可能有一两分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魏贼准备的滚木檑石扔完了,还是看到没能对汉军造成太大的伤亡,木石终于开始变得稀疏。

“上!”

“大楯,顶在前面,挪开那些草车!”

汉军才刚刚再次有所行动,前方突然又出现了异常。

不知什么时候,一股浓烟开始弥漫开来。

有眼尖的,连忙禀报:“将军,贼子把草车点着了!”

山谷的特殊地形,让浓烟不能及时飘散开来。

眼看着烟雾越来越浓,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这时,只听得前方突然传来擂鼓与喊杀声。

“不好,贼子可能要冲过来了!”

好在虎步军乃是精兵,虽然重新整编改制,多了一部分新兵,但底子还在。

最前方的将校经验极为丰富,当机立断,立刻下令:

“放箭!”

“蓬蓬蓬!”

……

虽然箭失放得很仓促,很匆忙,但这也算是在可预见的范围之内。

射出去的箭羽数量不多,但至少能起到震慑和拖延作用,给后方的同袍争取到那么一丁点时间。

经验丰富的将士都明白一件事,战场上决定生死的,往往就是那么一丁点时间。

第一波箭羽似乎确实起到了作用。

浓烟后面的魏军,并没有冲出来。

“结阵!快结阵!”

“竖楯!”

“继续放!后面的,快接上!”

一阵稍显混乱之后,最前面的汉军很快就组织起防御阵形。

可是随着烟雾的不断扩散,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白烟里。

后方的汉军只听到战鼓和喊杀声,以及前面同袍有人在不断地喊着“射箭”“结阵”,却根本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快,问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山道本就狭隘,汉军挤在里面,根本没有办法快速地把最前面的消息传过来。

再加上魏军从两边山上砸下来的木头石块,让本就不好走的山道,更是难行。

传令兵难以往来,消息自然传达不畅。

“将军,前方情况不明,很有可能是中了贼子的埋伏。”

在得知最前面的将士生死不明时,左右有人劝说道:

“贼子于两边山上设有伏兵,很明显就是早有准备。”

“此道比北边的新关还要难,不若鸣金,先让将士们退出来,从长计议。”

望远镜可以望远,但无法透视。

柳隐无奈地放下望远镜,看着已经变得烟雾缭绕的山道,听着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退?”柳隐指着前方,眼中隐含怒火,“怎么退?你告诉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退?”

“你信不信?只要一鸣金,山道里的将士没死在贼子手上,反而是要被自己人给踩死!”

如此狭窄的山道,只要稍有不慎,一旦产生混乱,就只会造成踩踏。

到时候贼子只管跟在后面收割就成了。

“那我们怎么办?”左右似是知道有失考虑,可是眼前的情况又让人心焦。

“下令,让将士们原地结阵御敌。”

此时此刻,柳隐只能相信虎步军的将士。

特别是那些中低层的将校,希望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自行组织底下的人,应付眼前的突发情况。

“不管丞相还是中都护,向来都极为重视将士的训练,果然是有远见的。”

柳隐握紧手里的望远镜,心里默默地说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看南边山头。

那里,仍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动静。

“咳咳咳!”

“咳咳……”

最先接触到浓烟的将士,已经被呛得咳嗽起来。

口鼻里,全是辛辣味,眼睛也有些难受,开始流下泪来。

“怎么办?”

“不知道,后面有军令传来吗?”

“这个时候面对面都看不清人,怎么可能传得过来?”

“金鼓声呢?有没有人听到?”

“没有。”

“没有听到鸣金,我们恐怕不能退回去,若不然,就是犯了军法。”

临阵逃脱,那可是死罪。

“那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吧?到时候没被贼子杀死,反倒是要被烟熏死了!”

“不行,得想办法冲到前面去,让那些放火的贼子不能继续再这么烧下去。”

“唯恐有贼子埋伏。”

“擅退是死罪,死守迟早也会被熏死,还不如舍命一博。就算是死,也能弄多些抚恤。”

眼前的困境,竟是把这些将校的凶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这就是见过无数生死的百战精兵与普通士兵的区别了。

换成是还没有经历过实战,新兵又占了比较大比重的武卫军和无前军,恐怕前头部队已经开始混乱了。

而换成已经有一定实战经验的突陈军,就算是有人提出这个方案,恐怕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及时组织起足够的人手进行反击。

唯有无当军和虎步军,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有谁愿意跟我上的?”

“我是校尉,我来带头,你们带着你们的人,跟着我上!”

“校尉,眼下能找到的人里,就你最大了,你还是在这里继续组织人手,让我带人先上去!”

……

时间紧迫,争吵和谦让都是浪费时间。

几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临时组织成的两百来人敢死之士,分成前后两队。

分别由两个军侯带队,忍受着呛人的浓烟,开始凭着记忆,向着前方摸去。

“咳咳咳!”

校尉让身边的人继续去找可以找到的军侯屯长队率等,一边侧耳倾听着前方的声音。

只是贼子那鼓噪的鼓声和喊杀声,一直没有停下过。

让他无从分辨究竟是接敌了没有。

就在汉军进退两难的时候,函谷关上的魏将,正在哈哈大笑。

底下的士卒,正在卖力地击鼓和大声呐喊,但就是无人向前。

因为这只不过是用来迷惑西贼的计策罢了。

先前两边山上扔滚木雷石,就是故意让西贼知道,这旧关早就设下了埋伏。

然后再点起浓烟,让西贼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他们只会想着前方肯定也会有埋伏。

骤遭埋伏之下,视线又受阻有如盲眼,绝大部分的军士,只会惊惶失措,如同无头的蝇子一般。

夜里为什么容易发生营啸,就是因为军中有许多士卒是雀蒙眼,到了夜里就变成了瞎子。

如果稍有混乱,或者说是被敌袭,很容易就炸营。

因为瞎子根本不知道敌人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

就算对面的西贼训练有素,在如此浓烈的烟雾中,肯定也不敢贸然继续前进,只能是生生受困于这浓烟之中,最后不得不退兵。

果然,西贼只会不断地放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前方,根本没有什么埋伏。

“传令下去,让他们继续烧,把烟弄得越大越好!”

“喏!”

虽说山谷里会比较阴凉,但魏军因为要点火烧草车,在烟火的熏烤之下,所有人都只穿着单衣,仍是汗流浃背。

有人为了图方便,甚至连衣服都脱了,只穿条犊鼻裈。

浓烟阻挡住了汉军的视线,同样也隔绝了魏军的视野。

关口前面的这些魏军,浑然没有发现,有一支百来人的汉军,正在艰难地摸索前进。

双方已经接近了,快要接触了。

“前方好像有声音?”

“是火光,贼子很有可能就在前面。”

“怎么办?火挡在了前面。”

“不是大火,不用怕,直接冲过去!”

不同于石包强渡丹水,将士不敢穿铁甲。

这批敢死之士,个个都是重甲在身。

只要冲得够快,一时半会,火还烧不死他们。

再说了,要想让草堆冒浓烟,也不可能是直接点起大火,而是捂着火炭慢慢烧才对。

“不要急,再往前一点……”

“传令下去,准备冲锋!”

一个光着膀子的魏兵,正抱着一大捆半湿的枯草,正准备往冒着浓烟的炭火堆里丢。

不经意之间,眼睛似乎看到对面有人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正欲定眼再看得清楚些。

这时,只听得有人大呼:“杀!”

一群悍卒就如同不要命的疯子一般,举着兵器,从火堆的那一边,向着这边直接冲过来。

他们踢翻了正在燃着的草堆,火星四溅。

火苗落到他们身上,他们似乎根本感觉不到。

他们人人都红着眼,犹如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直欲扑人而噬。

没办法,在浓烟里呆得太久了,泪流个不停,眼睛怎么可能不红?

更别说看到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罪的纵火贼,就算是没流泪,也要红了眼。

两队死士,两百披甲之士,一前一后,从火的那边冲过来。

面对没有持兵器,没有穿甲,只有单衣,甚至光着膀子,手里只有半干半湿的枯草的魏兵。

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魏兵做梦也没有想到,对面的汉军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导致他们没有一点准备。

“噗!”

一个脑袋直接飞天而起,血柱喷出。

这一刀,是咬着牙,用尽全力砍下去的。

曹!

吃你家阿公一刀!

几个魏兵横死当场,后面的魏兵这才如梦初醒,呐喊一声,把怀里的枯草一扔,转身就跑!

“汉军过来了,汉军杀过来了!”

关城门前一片混乱。

“关城门,快关城门!”

最先跑回去的魏兵,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

“快!汉军,是汉军,汉军杀过来了!”

“汉军?哪来的汉军?”

原本守着城门,正在羡慕同袍可以玩火的魏兵,吓了一大跳,甚至跟着慌乱起来。

“过来了,他们冲过来了!”

“快关城门!”

“外面还有我们的人!”

“快去告诉将军!”

站在城头看热闹的魏将,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回事?快派人下去问问!”

还没等派去的人回报,城门就已经派人过来了:

“将军,不好啦!汉,贼军杀过来了,杀到城下了!”

“怎么可能!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魏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道,然后又连忙问道:

“城门呢?城门关上了吗?”

“贼兵尚未攻到城门,而且,我们还有人在外面……”

“城门重要还是外面的人重要!”魏将不等下边的人说完,一脚过去,怒骂道,“快去关城门!”

得亏这浓烟,强行冲过火堆的汉军,正在草堆场里杀人泄愤,视线受阻之下,根本看不见不远处的关城城门洞开着。

这让魏军得以有机会把城门关上。

魏将正要松了一口气,忽然“噗”的有如败革落地般的一声。

循声看去,但见一堆看不清原来模样的东西,落在城头上。

红的,白的,都混成了一团。

魏将努力地辨认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团尸体。

看着那团尸体的身上,穿着似乎与自己军中军士的打扮一模一样?

他心中警铃声大作,下意识地抬头:

“天上怎么会掉尸体?”

烟雾鸟鸟升起,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关城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又有一个尸体落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兵器……

“不好!”

魏将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大汉延熙四年,姜维偷渡稠桑原,来到旧函谷关上方,有如神兵天降。

直接吓破了关城内魏军的胆子。

汉军终于夺下了关城。

章节目录 第1252章 进退两难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2章进退两难“伯约!”

“休然!”

函谷旧关内,柳隐终于看到了姜维,上前把臂大笑:“你终于来了,要是你再不来,我恐怕就得退兵了。”

细看对方,除了身上染满了泥垢血污,脸都也被划出大大小小的十余道伤痕。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被山林里的各种荆棘划出来的。

再看向关城两边的巍峨高山,柳隐不由地叹息:

“伯约这一行,辛苦了!”

姜维亦是笑:

“吾不过是劳形而已,休然这些日子,一直要想办法迷惑住贼子,不知要耗多少心思,才是真正的辛苦。”

两人又是相视大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打下了函谷关,就相当于拿打开了洛阳的西边屏障——弘农郡——的门户。

因为弘农郡的东边,正是河南尹。

至于为什么说只是打开了弘农郡的门户,当然是因为函谷关的东面,还有一个要害之处:陕县。

昔日姬发灭商建周,定都镐京,也就是后世的西安西南。

姬发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武王。

辅左他的重臣,有三人最为着名:周公、召公、太公。

此正是三公之始。

周公与召公乃是周王室宗亲,太公就是姜太公。

三年后,周武王驾崩,周成王继位。

当时太公已受封在东边建齐国,而召公又奉命营建东都洛邑,朝中唯剩下周公。

时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作乱,于是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

于是有不轨者流言说“周公将不利于成王”。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指的正是此事。

周公虽与太公、召公解释说:

“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

太公非宗亲,不好说什么。

但召公乃是周王室宗亲,又是三公之一,故而常疑之。

周公为了让召公放心,凿了一根高三米五的石柱,立于陕地,与召公约定:

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

即把周王朝的统治区分为东西两大行政区,周公管理陕之东,召公管理陕之西。

此事称作“立柱为界”,同时也是后世界碑的来源。

战国时代,三家分晋后,秦魏两国,经常在这里打仗,陕地时而属秦,时而归魏。

可以说,为了争这个地方,秦魏两国差点连狗脑子都打出来。

这个陕地,可以说,乃是实打实的关东与关西分界线。

拿下了陕地,就掌握了弘农郡的主动权。

拿下了弘农郡的主动权,就相当于打开了河南尹的大门。

所以,魏国在函谷关与陕地,设有重兵那是必然的。

“函谷关的事,还不算完啊!”

姜维却仍是没有满意,看向柳隐。

拿下了秦函谷关,但在旧关的北边十余里处,也就是大河听南岸边上,还有一个新关,乃是魏贼数十年前新建。

当时曹操讨伐关西的时候,正是以此关转送粮草。

此时供应函谷关一带魏军的粮草,大多也是存于那里。

“此时我们袭取了旧关,可以趁着贼军还没有及时做好准备,乘机拿下新关!”

柳隐会意,接口道:

“继续按先前?你我兵分两路?”

姜维点头,道:

“没错,休然知我也!”

控制了崤函古道,就可以轻易地绕到新关后面,切断贼军的退路。

“不过此次的兵力布置,要反过来。”

看这模样,姜维早就考虑过拿下秦函谷关后的下一步打算。

“绕后前往东面的兵力,可不能少,反而是在西边的兵力,只要守住营寨就成。”

柳隐一听,顿时就明白了:

“看来伯约这是早就有所打算啊!”

绕后不但需要及时切断新关贼军的退路,而且还要防备陕县的贼军前来支援。

而守在西边,则只需要防止贼子狗急跳墙,从关内冲出来就行了。

而且这个可能性很低。

因为就算是贼子敢舍命一博,多半也是向东冲回陕县,而不可能向西冲。

向西冲的话……他们才几个人?就这样打算去冲潼关吗?

“事不宜迟,可不能让这些贼子跑了!”

军功只会嫌少,哪有嫌多的?

得了破关的功劳,也不能丢了灭贼的功劳。

灭贼,可比破贼的功劳要大呢!

“伯约,你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不如这一次绕后,就让我领兵去吧。你在前方,正好借此休整一番。”

姜维一听,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但一看向柳隐,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

“也好,既然休然想要去,那我们就轮着来就是。”

柳休然成名于街亭一战,以残兵死守街亭,直至中都护及时赶到,最终保住陇右一战的战果。

虽说柳休然从一开始是投于丞相麾下,但他可是中都护亲自举荐的人。

所以军中还有人在传言,柳休然就是中都护麾下风火山林四大将中的“不动如山”。

至于大伙私下里所说的四大将究竟都有谁……

四大天王一共有五个,再加一两个替补,总共加起来就有五六七八个,那不是常识吗?

只要中都护不站出来澄清,大伙怎么定,又怎么排,那都是看个人喜欢。

当然,镇东将军和赵三千肯定排前二。

绕后断贼之事,防守远重于进攻,让柳休然前往,确实比较合适。

姜维归汉已有十来年,而且这些年来,朝廷为了安抚陇右,给姜维的待遇并不低。

再加上他本身的才能,说是看重并不为过。

只是丞相去世后,冯都护现在成了军中的话事人。

虽然中都护往日对自己也很热情,甚至也可以说得上看重。

但在姜维看来,柳休然与中都护的关系,似乎要比自己更密切一些。

而且自己是降将身份,柳休然可是正儿八经的举荐出身。

眼下自己已拿了首功,再争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吃独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柳隐看到姜维答应下来,大喜过望。

……

就在秦函谷关的汉军正在整军出关,准备绕北十里,切断新关与陕县的联系时。

新关内的魏军守将,也正在焦虑地等待着旧关那边的消息。

自从西贼弃攻新关而转攻旧关后,两关之战,每日早晚必要各自通信一次,以报平安。

昨日旧关那边浓烟滚滚,似有大战。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昨晚那边并没有派人送信过来,连今日早上也没有看到人影。

这让魏将心里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

“贼,汉军总不会说,一日就能攻下旧关吧?”

魏将忧心忡忡地看向南边,视线却又被高山所阻。

虽说旧关年久失修,已废弃有近百年,但这几年来,太傅也派人重新修葺了一番。

就算不比秦时那般险要,但你要说汉军能一天就攻下来,那就只能用天兵天将来解释了。

而且,就算是汉军能请来天兵天将,总也该有从那里逃回来的军士吧?

魏将一边在心里强行安慰自己,一边却又忍不住地高喊了一声: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来人!”

“将军?”

“立刻派出人手,前往旧关,询问情况。”

“喏!”

十余里,一来一回,骑上快马不停歇,一个时辰足够了。

只是他还没有等到回报,负责观望敌情的将校就已经惊惶失措地跑过来禀报:

“将军,不好啦,贼子,贼子……”

“贼子?”魏将眉头一皱,“贼子攻过来了?”

“对对对,他们……”

“成何体统!”魏将骂道,“贼子前些日子攻了那么久,也没能讨到便宜,看把你吓得!”

“不是,不是!”将校也不知是真被吓的,还是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东面,不是,不是,是南边,出现了贼子大军!”

“什么东边南边,究竟是东边还是南边?”

你这观察敌情是怎么察的?

无论是东边还是南边,怎么可能会有贼军出现?

难道他们是飞过去的吗?

知不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下场?

魏将刚想到这里,心头就是勐然一突,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还没等他想到自己心里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来,将校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答:

“南边!他们,他们好像是要从东边切断我们的后路。”

“什么!”

魏将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确定没有看错!贼子……汉军当真是从南边过来了?”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嘴唇已经变得哆嗦起来。

预想中最恶劣,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出现了。

旧关,真的是一天就失守了?

“你可真是看清楚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底下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已经是炸了锅。

反倒是魏将替那负责观察敌情将校说了一句:

“没什么不可能的。旧关昨夜和今早的消息都没有送到,十有八九就是已经落入了汉军手里。”

在这一刻,魏将甚至已经反应过来了。

自己送往旧关的消息,说不定也被汉军截下了。

所以他们推测出,自己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这才想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准备,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情况,魏将自己都有点蒙。

怎么办?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

退?

还是守?

退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来不及了。

汉军离这里才几里?匆忙撤退,汉军肯定会紧追不舍,自己这边,妥定要被咬住。

到时军中要损失多少人,那可就难说了。

更重要的是,这关城里,还屯有粮草呢!

毕竟武皇帝当年建这个关楼,可不就是为了转运粮草么?

现在虽然屯得不算太多,但……洛阳这些年来,军中的粮草,可不是很宽裕呢!

但守的话,能不能守住就是个大问题。

万一,万一,真的被人断了后路,后方又不能有效地支援,那可就真是自投死地了。

“将军,请及早下决定吧!”

看着底下的人一双双焦虑的目光,魏将终于咬牙下了决定:

“让外面的人全部撤回关内,下令全军,死守关楼,以待援军!”

“还有,立刻派出传骑,前往陕县和洛阳,请求援军!”

“喏!”

虽然凭着这些时日的守城,已经建立起来了不少信心,但他还没自信到跟汉军打野战的地步。

所以,现在只能相信洛阳了……吧?

“将军,贼子没有跑,反是把所有人都撤回关楼内了。”

就在新关的魏军做出反应后不久,柳隐就已经得到消息。

听到这个魏军的动作,柳隐澹然一笑:

“能守住这么多天,贼将也并非饭坑酒囊之辈。”

虽然没有吓得魏贼张皇而逃,但柳隐也不在意。

眼下这种情况,魏军逃与不逃,关系都不大。

区别不过是迟与早而已。

“下令全军,加快速度,至大河边上安营扎寨!”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魏贼懂得如何守寨挡人,还是我更懂得守寨堵人!

“喏!”

看着外面的汉军,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般,直接在关楼东面的大河边上,开始挖沟筑寨。

魏将的目光,看向东面,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有些抑郁了。

明明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可是自己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就在新关的魏军在等待东面的援军时,离他们最近的陕县,同样迎来了危机。

陕县的东边不远处,有一个渡口,这个渡口呢,叫作茅津渡。

当年啊,也就是春秋时代,晋国还在的时候,有一个国君叫晋献公。

这个人可能后世人不太清楚,但大伙肯定知道假道伐虢这个成语。

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晋献公,他从茅津渡这里南渡大河,灭掉了虢国。

晋献公有个儿子叫重耳,也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这个大伙可能就比较熟悉了。

毕竟《烛之武退秦师》这篇古文,是要求背诵的嘛。

讲的就是秦国和晋国联合攻打郑国,然后烛之武悄悄地劝退了秦军,甚至秦国还主动派人帮忙守卫郑国。

当时晋国的国君呢,就是晋文公。

此事过后没两年,晋文公就死了,他的儿子继承了国君之位,这就是晋襄公。

然后秦人得了前几年安排在郑国内应的消息,说是郑国无备,可以趁机派军灭掉郑国。

当时秦国的国君是秦穆公,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篇文章里所提起的“百里奚举于市”的事件主角之一。

也就是提拔了百里奚,同时也是称霸西戎,给秦国往西拓地千里的秦国雄主。

但这位雄主派兵欲灭郑,绝对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之一。

他想趁着晋国国丧,政局动荡之时,与郑国内应里应外合,一举灭掉郑国。

谁料到郑国及时得到消息,做好了准备,于是秦军只能是顺路灭掉依附晋国的滑国而回师。

但就是在回师的时候,刚即位的晋襄公,领军从茅津渡南渡大河,埋伏秦军。

秦军从上到下,无一人逃脱,三位主将皆被俘虏。

可以说,悠悠古渡,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历史。

虽然大汉得到天下后,茅津渡再没遇到战事。

但河东盐海所产的盐巴,相当一部分就是从茅津渡运至关东。

甚至在汉军夺取了河东之后,仍有无孔不入的商队,偷偷地从渡口运盐到大河之南,以谋暴利。

章节目录 第1253章 渡河 五丈原西边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一条从秦岭注入渭水的溪流,名曰磻溪。

相对于渭水来说,磻溪并不算太大,但它很有名。

因为这条溪水有一个石台子,人称钓鱼台。

传说此台正是当年辅周灭商,定周八百年的姜太公垂钓之处。

渭水流到此处,向南拐了一个弯,偏偏秦岭又向北延伸出来一段余脉。

秦岭余脉与渭水之间的平地,不足五里,正是这一带最为狭窄的位置。

钓鱼台的东边不远处,有大汉大军的屯粮之地。

所以吴班领军到了钓鱼台后,驻扎于此,一是为了护住屯粮之处,二是打算依靠地形阻挡秦朗。

就在吴班扎下营寨的第二天,被派到前方查探情况的斥候就已经和魏军的斥候交上了手。

萧关之战以前,魏国斥候无论是对上蜀国斥候,还是吴国斥候,都有着强大的心理优势。

因为大魏精骑,冠绝天下,这就是魏骑的自信。

萧关一战之后,蜀国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强大的骑军。

而且还是那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强大。

这一战,彻底扭转了蜀魏两国将士的心理。

特别是像秦朗这种曾直面铁骑冲锋的将士,才真正明白那支犹如从黄泉召唤出来的鬼骑有多么恐怖。

所以这一次,他领军进逼五丈原,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

在得知前方有蜀军时,他立刻下令全军停下,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查探。

“蓬!”

一支箭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魏军斥候不远处飞过去,让马背上的魏军斥候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身子,同时低声咒骂一声。

抬眼望去,前方的汉军斥候正把手头的弩挂到马背上,同时拿出马上专用的软弓,动作轻松而流畅。

换了以前,魏国斥候一下子就可以得出判断,对方少说有是有十年骑术精锐斥候。

但现在不一样。

蜀虏的骑军,流行一种叫作马蹬的东西。

它可以让只学了一两年骑术的骑兵,做出以前只有十年老骑兵才能做出的动作。

“非人子所为!”

魏国斥候低声骂了一句。

蜀虏就喜欢搞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不管是弓弩还是马蹬。

简直是胜之不武。

策马跑开几步,他可以肯定,对方的周围,肯定还有人在埋伏。

正如自己的身后,也有同伴一样。

单独行动,看起来很英勇,但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魏国斥候转悠了两圈,向着对面做出一个挑衅的动作。

汉军斥候似乎忍不住了,向前冲了几步。

正当魏国斥候以为对面就要上当的时候,只见汉军斥候古怪地笑了一声。

却是把软弓别到了腰间,然后再次拿起弩,竟是以脚助力,想要在马上重新上弩。

魏国斥候忍不住地大骂了一声,然后直接打马跑了。

每次与汉军相遇,都要比对方多受一轮弩箭,这已经让人很难受了。

现在对方做出这般高难度动作,不成还好说,真要成了,那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反正占不到什么便宜,还不如走人。

身后传来汉军斥候张狂的笑声。

这仅仅是双方斥候查探消息时的一个缩影。

但放大到两军对垒上,秦朗却是有些担忧起来:

“没有查探到对面蜀虏究竟有多少人?”

“是的,蜀虏非但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而且那些斥候,看起来比以往的蜀虏斥候都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马匹武器等,皆是上上之选,非一般斥候所能比。”

秦朗一听,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激灵:

“上上之选?有多上?”

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斥候肯定是位居其中。

斥候或许代表不了一支军队的整体水平,但可以管中窥豹,看出这支军队的精锐是处在什么水平。

在斥候没有查探到更多的消息之前,秦朗果断地下令安营扎寨。

“将军,大司马让我们前来夹击蜀虏,若是未见敌营,就这般……呃,谨慎,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秦朗面色平静,“大司马兵多于贼,仍然以谨慎为要,我们才多少人?”

“若是轻举妄动,给了贼人机会,破关中局势于一旦,那就是身死莫赎。”

秦朗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安守本分,不会去抢什么风头。

这也是为什么同为曹操养子,秦朗被曹叡重用,而何晏却被嫌弃的重要原因。

大司马十几万大军,都奈何不了诸葛亮,秦朗可不觉得自己手头这不足四万的将士,可以改变关中的战局。

毕竟司马懿既然能凭借武功水和渭水挡住诸葛亮这么久。

那么诸葛亮也同样可以反过来,凭借渭水和武功水挡住司马懿,然后暗中调动大军掉头对付自己。

在他看来,派出邓艾,逼退蜀虏一路大军,已经是关中开战以来,大魏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

所以就算现在战况糜烂至此,怪谁也不可能会怪到自己头上。

作为曹叡最信重的人之一,秦朗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关中之战打成这样,后面肯定会有人倒霉。

自己不想成为那个倒霉的人,就越要小心谨慎,不能出现纰漏,免得功亏一篑。

怀着这样的心思,秦朗在下令全军安营扎寨后,立刻就让人挖壕沟,竖壁垒,布鹿角,立箭楼……

魏军的反常动作,非但让吴班有些摸不清对面的心思,关兴和张苞也有些按捺不住。

只是自己这边兵力最多不过贼人一半,再加上战前丞相又一再叮嘱不得冒进。

故三人商量过后,一边加紧派出斥候查探敌情,一面又把这种情况快马送到五丈原。

诸葛亮接到军报后,笑道:

“秦朗似攻实守,此乃怯耳,东面无忧矣!”

当下又让吴班三人只管紧守渭南,不得轻进,然后再派人给司马懿送信,只问何日决战。

司马懿回信说自己这边尚未准备完毕,须再等两日。

诸葛亮狐疑不已,于是派出人马,试探着想要渡过武功水。

司马懿反应极快,故伎重施,拼尽了全力,堵死汉军东渡的地点。

这让诸葛亮越发有些怀疑起来。

只是对方兵力至少是两倍于己,再加上又占了防守的地利。

大汉丞相就算再怎么怀疑司马懿是在拖延时间,亦有些无可奈何。

还没等到司马懿确定下决战的日期,一场秋雨又开始落了下来。

如果说,夏日的雨水常常是倾盆而至,最多不过两三日便云收雨歇。

那么秋雨就是绵绵不绝,莫说连下两三日,就是五日十日,也不是常见的事。

这还是秦岭山脚下。

若是身处秦岭之中,那么连下一个月的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丞相看着蒙蒙秋雨,有些愁闷的时候,一叶小舟从东岸翩然而至,司马懿再次派来了信使,并送来一信:雨后即战。

得到这个消息,诸葛亮并没有展颜。

来到郿城数月,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一茬了,大汉丞相也算是熟悉了这里的天气。

根据当地土人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经验,这种秋雨,没有五六日怕是缓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武功水定然又是暴涨,雨后即战,那也得渡过武功水才能战。

就算到时候司马懿好心让自己安然渡水,但自己敢让大汉将士趁着武功水暴涨的时候渡水么?

这么一拖二去,少说也要十来天之后了。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不禁“啧”了一声。

相比于五丈原的绵绵秋雨,河东河西的秋雨则干脆了许多,不过是连下了两天,就云收雨歇。

即便如此,也让驻守在河西的鲜于辅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自己终是赌对了。

冯贼看似领军南下,欲从风陵渡渡河,攻打潼关,实则是想要调动河西的守军,露出防守的破绽。

这些日子以来,对岸的贼人,数次想要强渡,幸好自己亲自领军守在蒲坂津,击退了贼人的进攻。

而从潼关传过来的消息,冯贼从一开始大张旗鼓,说是要制筏渡河,实则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渡河。

这让鲜于辅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次秋雨过后,河水又涨了不少,防守就能更轻松一些。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

幸好对岸是蜀虏不是吴寇,冯贼手下,多是西凉出身,陆战可能天下无双,但水战却是软弱无力。

看着对面人多,但每每渡河,总是杂乱不已,往往是渡到一半,就被逼退回去,并不足为惧。

秋雨刚停,对岸的蜀虏看起来并没有渡河的打算,鲜于辅巡视完各处,觉得今晚自己可以安心睡一觉。

第二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大河的东岸,突然响起巨大的响声,哗!

一个巨大的木筏被放入水中,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杨千万亲自给自己的战马两侧绑上羊皮气囊,马背上没有弓,也没有弩,连最基本的皮甲都没有。

而杨千万自己,身上也不过是披了一件皮甲,不过这件皮甲是兕皮。

是由西凉手艺最好的皮匠精制而成。

虽然比真正的铁甲差了几分,但胜在轻便。

最重要的,是它遇水不沉,有助浮在水面。

赵广走过来,亲手帮杨千绑死了麻绳,一边有些羡慕地说道:

“魏然,此次渡河,若是此次渡水成功,你可算是头功了。”

杨千万接过赵广递过来的长枪,脸上似喜还忧,他看了一眼雾蒙蒙的水面。

比起往日一眼能看到对岸的清朗,此时天色未明,再加上正值秋雨过后,雾气极大。

别说是能看到对面,就是河中心都看不见。

杨千万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赵广低声说道:

“义文,此次渡水,若是能成,那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吾也算是不给咱们兴汉会丢脸。”

“若是吾有什么不测,只望你能转告兄长,吾留在族中的妻妾儿女,能替吾照看一二。”

阵前生死见多了,两人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死不死的忌讳。

赵广拍了拍胸膛:

“就算不用我多说,兄长何时亏待过兄弟?兴汉会难道是摆设?你放心就是!”

“若你担心妻儿,我这就去与关将军说一声,愿替你渡河。”

杨千万闻言,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

“跟了兄长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先锋的机会,怎么可能让给你。”

“再说了,你还要领铁骑营,我过了河,后面就该你上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

但见关将军正骑着战马,驻立岸边,挺立如石刻的雕像。

身后的战旗,迎着河面吹来的大风,呼呼作响。

从蒲坂津传来的消息看,魏贼的主力,仍是守在蒲坂津。

对岸似乎是看透了君侯的声东击西之计。

但实际上,君侯前往风陵渡是佯动没错,但蒲坂津声势浩大的攻势同样是佯攻。

关将军早就悄悄地潜回临汾,接管了君侯带过来的援军。

然后看准了时机,领着休整完毕的大军顺着汾水南下,直达龙门渡口。

秋雨看起来是增加了渡河的难度,但同样是麻痹了对岸的守军。

再加上这场大雾,为渡河创造了难得的机会。

关将军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当机立断,立刻强渡大河。

魏国只顾着防守的弱点,此时终于暴露出致命的缺陷。

就是不算风陵渡,只计算蒲坂津和龙门渡之间的距离,也有三百里来里。

鲜于辅一人对上关将军和冯君侯的分击和合作,再加上刘浑、赵广等人的配合,能守得住那才叫奇迹,守不住才是正常。

“探水斥候,先行入水!”

十数名水性上佳的将士,呼啦啦越过泥滩,扑入茫茫黄水。

他们散布在一里宽的河面上,出没在滚滚泥浪之间,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雾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岸边的人踮脚伸脖,焦急地等待消息时,河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两长两短,水比以往湍急,但可渡。”

“渡河!”

早就在岸边守候的汉军将士,得到军令后,开始牵着战马进入大河,马背上的羊皮气囊立刻漂浮起来,帮助战马向着对岸游去。

而步卒则是纷纷踏上木筏中,开始向着对面划去。

杨千万前后,各有一个亲卫,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三人形成一个泅渡小组。

三十个小组并排前进,河面开始热闹起来,不断传来萧萧马鸣与呼喝之声,听得岸边人心惊肉跳。

看着第一排已经拉开一段距离,关将军立刻下令:

“第二列!”

“哗!”

第二批战马开始进入河中。

利用羊皮渡河本就是河西地区的渡河方式,再加上冯君侯谋而后动,这些进入水中的战马和将士,这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只要按以前的训练来,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守在西岸的魏军,听到河面突然响起了哨声,不禁有些警惕地看向河面。

只是河面仍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同伴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含糊地问道: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河面有什么东西在响?”

同伴“嗤”地一声笑,“你这是值夜值迷糊了?河水不都天天在响吗?”

说着,他又咕哝了一句:“接班的人怎么还不来?快要困死了……”

“马叫声?”

“嗯?”

“是马叫声!”

河面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水浪中,还有马头沉浮其中……

马叫声,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敌袭!”

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254章 袭取茅津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4章袭取茅津渡最前面的几个星点,在接近南岸的时候,似乎停了下来。

不过已经可以看出,这些星点,应该是船头的火把或者灯笼。

然后每个船头又多出了一个火光,由点变线,再由线变成某种特殊含义图像。

“快!”

糜十一郎看到河面上的图像,连忙吩咐身边的人。

身后的几人,立刻举着火把,跑到水边,拼命挥舞着。

对上暗号之后,河面上星点这才继续晃动,朝着篝火引导的方向聚拢而来。

“哗啦!”

“冬!”

这是船只到达岸边的声音。

“船家,有鱼吗?”

“活鱼没有,只有咸鱼。”

“我就喜欢吃咸鱼,成色怎么样?”

“白咸鱼,红咸鱼,杂咸鱼,水咸鱼,都有!”

“有多少条?”

“百条!”

前去接头的下人很快回来,向糜十一郎禀报:

“郎君,今晚来的货很多,盐巴、红糖、毛料、酒,都有!一共来了一百条船!”

糜十一郎还没说话,跟在他身边魏兵就已是面有喜色。

有人对视一下,一人悄悄地退出去,向着城里跑去。

“一百条!全是好货?”

同样正在焦急等待着消息的魏将,得到底下的人回报,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这得值多少钱!”

算算,赶快算算!

按糜郎君那等豪爽性子,这一趟,自己能到多少汤?

魏将已经有点蒙,手有点抖,掰着手指没算出来。

一百条船啊!

这么多好货,自己这边,就算是只能得到一条船的抽成,那也够吃几年了。

“卸货了吗?”

“还没有,才刚刚接上头。”

“快回再探!”

魏将连忙吩咐。

“喏。”

下边的人离开后,魏将在城头来回走动,时不时引颈看向那深沉的夜幕。

可惜的是,他只能看那里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多。

耳边似乎隐隐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但具体什么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这让他心里有如被百爪抓挠。

似乎过了漫长的等待,又有脚步声传来:

“将军,糜郎君求见。”

“快请!”

糜十一郎被带到魏将面前,行了一礼:

“将军!”

“如何?”

迎着魏将那焦着的目光,火光下的糜郎君则是一脸的兴奋之色:

“将军,货太多了!百条船的货,就凭某手下那些人,恐怕忙一宿都忙不过来。”

说着,他又凑近两步,压低了声音:

“将军,某有一事相求。”

早就得到消息的魏将此时从糜十一郎嘴里确认了消息,心头不由地狂跳:

“糜郎君请说。”

“货太多,某一次肯定是搬不完的,到时恐怕得先找个地方存放……”

魏将一听,便知雅意,不等糜十一郎说完,便接口道:

“此事易耳,以前为了方便渡口往来商旅,城门旁边,曾建有存货物的仓库。”

“虽年久失修,但只要不存放太久,想来还是可以勉强能用的,若是糜郎君信得过我,便先放那里好了。”

糜郎君面露感激之色,拱手行礼:

“将军当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为报将军帮忙之恩,这一次,某愿意出这个数,给将军与底下的兄弟补贴家用。”

但见糜十一郎悄悄地伸出左右食指,交叉示意。

“十……”

魏将勐地瞪大眼,失声喊了半个字,然后又立刻掐断了自己的话。

他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原以为,最多能抽两条,就算是一条也不错。

没想到糜郎君的豪爽,还是大大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这个,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那十条船的价值,魏将狂跳的心,都快要蹦出嗓门来,他竟是有些害怕起来:

“不太好吧?”

“喛!将军,吾这辈子,其实也没干过这么大的买卖。”糜十一郎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么多的货,若非将军,我都不知道如何这些货怎么办呢!”

“将军,这等大买卖,一辈子都遇不到几回,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吾这后半辈子,怕是都睡不好觉。”

“故而这十条船的货,就是为了在将军这里买个平安。”

听了糜郎君的话,魏将亦是一阵激灵:

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

若是自己这一回,没有胆子拿下这十条船,怕是也一样睡不好觉!

但见他咬了咬牙:

“好,那我就应下此事。”

“多谢将军!”

糜十一郎大喜过望,“那某就先回去,让他们把货物搬到城门边。”

说完,就欲转身而走。

谁料魏将又一把拉住他,主动开口道:

“方才糜郎君有言,说带过来的人手不足,怕是忙一宿都忙不过来,要不要吾派些人手帮忙?”

糜十一郎一听,脸上已是掩饰不住有狂喜之色:

“唯恐连累将军违背军中规矩耳!”

魏将豪爽一笑:

“规矩是人定的,在这里,吾所言,便是规矩!”

十条船的货,只要拿出其中三条,就足以把自己这营人的嘴,从上到下,都堵得严严实实。

再拿出一条船的货当搭把手的酬劳,所有人都要抢着干。

当然,自己也不可能派出所有人帮忙。

毕竟自己这千把人里,能挑两三百人在夜里视物干活就已经不错了。

剩下的大多数,或多或少有蒙雀眼,就算是点上灯火,在夜里也看不清,有的甚至就是纯瞎子。

十条船的红利,而且还是白得。

已经彻底蒙蔽了魏将的眼睛。

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卸货,好把货物拿到手。

“糜郎君且先回去安排,吾这就让人开城门,派人前往协助。”

“将军大恩,某今世不忘!”

原本在夜里紧闭的城门,就这么再次被打开。

两百余的军士,被派遣出城。

而此时,城门旁边的破烂仓库,已经搬进了第一批货。

某个伙计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了一下。

然后抬着的箱子一个不稳,当场就摔到地上。

“砰!”

箱子被摔裂了,捆得严严实实毛料滚了出来。

“害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心急难耐的魏将,正围着一排的箱子打转,瞪大了眼,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货物。

此时一听到声音,再看到滚在地的毛料,顿时就是心疼地喊出声来:

“沾了土,那可不就脏了吗?”

抬箱子的年青人,只穿着一件麻织短单衣,光着臂膀,脖子还系着一条白麻巾,应该是用来擦汗的。

看起来很是干练,没想到竟是这般毛手毛脚。

年青人脸上现出慌乱之色,连忙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毛料。

“拍一拍!拍干净了!”

魏将看他想把毛料直接就装回去,当下又是骂道:

“知道这毛料有多珍贵吗?你干一辈子活都用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弯腰想要伸手拍掉毛料上面的尘土。

“砰砰砰!”

“咦?”

声音好像不太对,而且毛料怎么会这么硬?

里头还裹了什么硬物?

魏将侧身向着毛料一头看去,果见里面似乎还有他物。

“这是什么……”

不好!

糜十一郎一看魏将这个模样,当即就是脸色大变。

“将军!”

一声大喝,惊得魏将下意识地就是回头。

“且看这是什么!”

糜十一郎已是把外袍一脱,噼头就是扔过来。

在被遮住视线之前,魏将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糜郎君脱掉外袍后的一身劲装。

“发信号,操家伙,干活!”

只听得糜十一郎厉喝,他已是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大箭步上前,一只手使劲一拉,让魏将一时扯不下头上的外袍。

糜十一郎知道,虽然对方身上仅是穿着轻便的皮甲,但自己的匕首,真要刺上去,未必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见他瞅准脑袋形状下面的地方,算准喉咙位置,目露凶光,匕首闪电般地捅了进去。

“噗!”

一声沉闷的声音,喉咙喷射出来的血线,被罩在头上的外袍挡住。

这几个动作,说起来长,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几个呼吸之间。

待被蒙着头的魏将倒地,只听得仓库外头响起“休——啪!”的声音。

烟花升空,在夜空里显得无比璀璨。

“控制住城门!”

仓库里的人,纷纷从毛料里抽出兵器,得到命令后,飞快地向着城门冲去。

而在水边搬运货物的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惊愕:

“那是什么?”

更有人直接就是色变:

“星坠?西贼来了?”

传说,星坠之处,必有西贼出现。

可是,城门那里,怎么会有星坠……

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心里就已是下意识地一紧,好像有什么……不对?

“砰!”

“哗!”

脑袋被人重重砸中,眼前金星直冒!

比此时夜空的星星还要多。

想要努力回头,但第二下重击已经来了!

第三下……

前来帮忙卸货的魏军军士至死都没能明白,在这么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码头边上,已经是喊杀声大起。

敢夜里渡河过来的人,皆是精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计划提前,但看到了信号,就毫不犹豫地立刻对目标下死手,委实是狠厉无比。

看着韩龙的身影一马当先,直冲过了城门,糜十一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跟着上去,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转过身来,目光落到魏将的尸体上。

他走过去,欲弯腰拿起魏将腰间的佩剑。

谁料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本以为已经死去的魏将,如同借尸还魂一般,勐地一个翻身。

“锵!”

亮光闪过。

“哧!”

长剑已是刺入了糜十一郎的身体。

“嗬嗬嗬……”

魏将发出如哭似泣,犹如鬼魅般的笑声,当然,也有可能是喉咙受伤,说出的话模湖不清:

“竖子,贼子,老夫就是死,也要你陪葬!”

原来糜十一郎虽然是照着脖子刺进去的,但因为被外袍遮住了视线,匕首偏了几分。

魏将并没有直接一刺毙命。

糜十一郎痛苦地捂着腹部踉跄而退。

“糜郎君!”

几人举刀而至,乱刀把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魏将砍成几段。

“糜郎君,你没事吧?”

糜十一郎脸色发白,捂着腹部的手的指缝,已是汩汩流出血来。

……

守在渡口的魏军,约有一千来人。

他们的任务,本是监视对岸,一旦发现汉军有渡水的迹象,就立刻通知陕县和洛阳的魏军。

而这一千守军,若是能阻止汉军登陆则尽量阻止。

不能阻止,则据城而守,扼守险要处,以待援军。

陕县的魏军,离这里不过二十里路,不用半日可至。

从汉军准备渡水,到攻陷渡口小城,只要时间不超过半日时间。

那么陕县援军再加上洛阳援军,足以把水边的汉军堵死。

按一般情况,汉军光是让足够数量的兵力渡过河来,再组织起进攻,所需要的时间就不止半日。

谁又能料到,汉军有办法,在夜里渡河偷袭?

毕竟夜晚在渡河,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是南岸没有人刻意引导,最后船只会飘到哪里去,谁也不敢保证。

错过了渡口,以这一段大河的险恶水势,基本只有翻船葬身鱼腹。

此时的渡口小城,城门大开,而没有蒙雀眼的魏军军士,都被守将送到汉军手上。

而守将自己,在第一时间就被人背刺,后面更是被人砍成几段,就是蚯引都活不过来了。

没了主将,城门失守,祸生肘腋,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城内的魏军如同没了头的蝇子,四处乱窜。

“汉军进城了!”

“汉军攻进来了!”

抢先入城的汉军,不少人心里已是存了死志。

毕竟自己这边,绝大部分人手里,只有一把长刀,身上更是只有单衣。

但凡魏贼能稍稍组织起一点反扑,自己这些人,基本就是在送死。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只是为扰乱城内守军耳目。

没想到这喊声竟是越来越大。

因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不少魏军都跟着大喊,导致城内一片大乱。

……

当冯都护接到函谷关和茅津渡大捷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就拿下了?”

他手里拿着战报,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姜伯约柳休然轻取函谷关,张伯恭糜弘亮夜袭茅津渡?”

“这剧本……怎么不太对?”

这么能干的吗?

冯都护感觉这一仗打下来,战局似乎正如脱缰的野马,正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是,这局势一片大好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1255章 玩一把大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5章玩一把大的虽说张翼和糜照,是在姜维和柳隐夺取函谷关两日后才夜袭了茅津渡。

但从函谷关送信到轵关道上的冯都护手上,要比从茅津渡远了一日半的路程。

所以冯都护几乎是同时接到了这两份战报。

“先生,函谷、陕县这两地一下,则洛阳唾手可得啊!”

相比于冯都护的有些蒙逼,负责协助冯都护处理军务的杜预,则是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只见他欣喜若狂地说道。

“唔,唔……”

冯都护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地图上。

杜预很是有眼色,连忙翻出洛阳一带的地图挂起来。

洛阳的地图,自然不是重新测绘的地图,最多也就是个大概地形,而且比较抽象。

连最基本的比例尺都没有,只是估摸画出一个相对距离。

但大体上判断一下目前南线的战局,却也是足够了。

从长安到洛阳,若是要走崤函古道的话,有三个地方最为险要,同时也最为重要。

它们分别是潼关,函谷关,以及陕县。

从关中出兵向东,只要控制了陕县以西,那么基本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因为崤函古道过了陕县,就分成了一南一北两条道:北崤道和南崤道。

这两条道皆是通往洛阳。

前汉的孝武皇帝,废秦函谷关,在东面三百里处重设新关,后人称之为汉函谷关。

此关是孝武皇帝为了增扩关中而设,行政意义远重于军事意义。

汉函谷关,就是坐落北崤道上。

而走南崤道的话,就可以直接绕过汉函谷关,直达洛阳。

最重要的是,南崤道这一路上,可没有什么险关。

只有宜安这么一个中等城池,根本起不到屏护洛阳的作用。

故而熟知兵事的曹操,干脆舍弃了汉函谷关。

宁愿在秦函谷关北边十余里的大河边上,新建一个关楼,与秦函谷关共同组成一道防线。

虽说现在曹操所建的关楼,以及陕县还没有完全落入大汉的手中。

但冯都护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说不定在魏贼看来,如果当真一定要失去这两处险地,那还不如早早把这两处的驻军撤出来。

只是这两地驻军后路被断,眼看着既要丢地又要丧师,那才是最要命的。

冯都护目光闪烁不定。

眼下的战局,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或者说,几路人马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太原方向,司马懿不战而逃,关将军已经领军南下上党。

高平关方向,石包已经渡过了丹水,进逼长子。

按照送回来的战报分析,长子应该没有多少守军,说不定石包现在已经在长子城里了。

至于崤函古道方向的战果……

冯都护捏了捏手里的两份战报,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老子的参谋团制定了一堆计划,有什么用?

老子辛辛苦苦在这轵关道里游山玩水有什么意义?

“季彦!”

“先生请吩咐。”

裴秀连忙应道。

“你替我拟一封送回长安的奏章,就说关中的粮食优先送往函谷关征东将军处。”

“喏。”

冯都护再看向杜预:“元凯,你也帮我拟一份军令,誊抄两份,一份送到茅津渡的安东将军处,一份同样是送到征东将军处。”

“先生请说。”

“让征东将军和安东将军拿下函谷关与陕县后,兵合一处,以征东将军为正,安东将军为副,视战况而自主行动。”

“喏。”

两个学生奋笔疾书,冯都护坐到了主帅的位置,目无焦点,手指轻轻地敲着桉几,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不一会儿,裴秀率先写完了:

“先生,请过目。”

冯都护接过来看了一遍,点了点头,直接盖上自己的印章。

封好之后,冯都护再吩咐道:

“再写一封信,送往高平关,让他们尽快送到石中郎将手里。”

说到这里,冯都护目光变得幽森起来:

“就说后方粮草不足,让他想办法在上党就食,想办法自行解决军中粮草问题。”

裴秀闻言,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想的往事。

而正在抄写第二份军令杜预,手一抖,划出长长一撇。

先生,这是直接明令让石仲容放开了手脚去干啊!

上党的豪族,这一回,怕是真的要彻底完了……

冯都护的目光又落到杜预身上,问道:

“写完了么?”

杜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再抄一份,毕竟那长长的一撇,委实有些太过难看。

岂料听到先生的口气,似乎紧迫,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已经写好了,先生请过目。”

看到先生接过去,脸上并无异色,而是直接盖上大印,杜预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你再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是给太原邓右卫将军的,请老将军他想办法多筹些粮草,支持镇东将军。”

“喏。”

吩咐完毕,冯都护这才坐在那里,仰起头,看向帐顶,忽然又喊道:

“来人!”

守在外头的亲卫入内:

“君侯?”

“去,把暗夜营的人给我叫来。”

按惯例,冯永成为右骠骑将军后,可以拥有一千私人部曲,其中甲士一百人。

这已经最顶格的待遇了。

军中改制后,暗夜营因为名字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所以被撤销合并了。

类似遭遇还有原来的雷神营,因为世人皆信鬼神,生怕触怒了真正的雷神,所以改名成神机营。

此时冯都护所说的暗夜营,其实是自己私人部曲的名号。

不一会儿,一个容貌平平无奇,让人看上去几乎转头就忘的汉子走进来:

“君侯?可有吩咐?”

冯都护看了两个学生一眼。

杜预和裴秀会意,告退而出。

冯都护这才开口道:

“你想办法通知洛阳和许昌那边的人,告诉他们,潜伏行动,可以开始了。”

听到这个话,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汉子,脸色一凛,拱手行礼:“喏。”

就在他正欲退出去的时候,只听得冯都护又开口道:

“还有,派出最好的人手,带上最好的药,前往茅津渡,告诉韩教头,只待糜郎君的伤势稍有好转,就要立刻把他护送回来。”

这一回,汉子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轻松起来:“喏。”

所谓的潜伏行动,其实是暗夜营为主导,武林盟为辅左,针对魏国的扰乱计划。

这个计划实施,一个最重要的点,就是看糜郎君何时暴露或者归来。

此时听冯都护的口气,看来糜郎君是已经没有再呆在魏国的打算了。

待汉子出去后,冯都护继续喊道:

“来人!”

“君侯?”

“去,把李校尉叫过来。”

“喏。”

李球得到消息,不敢怠慢,连忙赶过来:

“君侯,你找我?”

眼睛一扫,发现帐内并无他人,脸上不禁有些惊异。

“信厚,你来了?坐。”

“谢过兄长。”

没有外人,自家兄弟,也就不用太过见外了。

坐下后,冯都护沉吟一下,这才有些歉然地开口道:

“信厚,南边战事有变,可能我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南边战事有变?”

李球一听,脸色一变,忍不住地站了起来:

“兄长,出了什么事?”

“不要担心,是好事。”

冯都护伸手示意,让他重新坐下,然后这才把战事说了一遍。

李球一听,顿时就是喜上眉梢:“这是大好事啊兄长!”

但见他又是狠狠地以拳击掌:

“贼子施诡计,夺我上党,兄长调度有方,诸将军骁勇善战,不但要收复上党,而且还要给贼子一个教训看看!”

不怪他这般兴奋。

这几年来,兴汉会的大伙,心里可是憋了一口气。

丞相去世后,兄长临危受命,偏偏有人喜欢拿兄长的年纪和资历说事。

兴汉会为大汉出了多少力?

大胜之后,红利还没拿到手呢,就来了一场内部肃反。

肃反之后,连关中的地都没拿到多少。

然后再看看宫里和那魏延那老东西,逼得都督内外军事的兄长,跑去巡视边疆。

换谁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后面好啦,上党丢了,连太原都差点没了,魏延被送回长安后也不知道死没死。

若非兄长受命危难之间,战局会糜烂成什么样,还说不定呢!

现在诸军打得越好,就越是显得兄长之能,越显得宫里当初任用魏延之误。

以后宫里那位若是再敢胡乱伸手,那可就莫要怪朝中诸公进谏、规谏、直谏陛下了。

“兄长,你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李球已经坐不住了,凑上来,满脸兴奋地问道:

“只要兄长有令,小弟赴汤蹈火,死无辞也!”

冯都护亦是开心地笑道:

“信厚何出此言?我怎么可能让你赴死?来,你过来,看这里。”

他把李球带到地图面前,把崤函古道战事的分析说给对方听。

然后加重了语气:

“所以,信厚,你明白了吧?只要拿下函谷关与陕县,洛阳就再无防备。”

“至少,只要你带着工程二营前往那里支援,南路大军前往洛阳根本没有任何阻碍!”

就凭南崤道上的那个宜安城,普通大军都挡不住,它凭什么挡得住工程营?

光是听到冯都护这个话,李球就已经是激动得面色有些发红:

“兄长欲直破洛阳?”

洛阳城啊,那可是洛阳城!

是魏贼的国都!

“不一定。”冯都护微笑,“破不破洛阳,我不强求,且看情况而定。”

“但我有一点要求,至少要吓得洛阳城鸡犬不宁,旦夕不安。”

李球重重点头:“小弟明白了。”

“就是辛苦信厚你了,白跑了这么多趟。”

从潼关跑到草桥关,再从草桥关跑到河东,又跟着跑到轵关道乱窜。

就算是自家兄弟,但白折腾了这么久,冯都护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能立功,就不算白跑。”

李球却是毫不在意,反而脸上现在跃跃欲试神色。

虽然兄长说不强求攻下洛阳,但为什么要让自己带着工程二营的人过去?

肯定是有机会,还是要尽量拿下嘛!

看到他这个模样,冯都护欣慰一笑:

“那就快去准备吧,明日直接出发。”

“小弟领命。”

“记着,直接去茅津渡,尽快帮武卫军拿下陕县。”

姜维柳隐所领的是虎步军,再加上那关楼又不算太大,两边一夹击,根本守不了多久。

反倒是武卫军,初次实战,而且陕县的纵深,可比被包夹的魏函谷关强得多,同时还要防备洛阳的援军。

“明白。”

李球出去后,冯都护一刻不停,继续喊道:

“来人,把张将军请过来。”

“喏。”

不一会儿,张就入内行礼:“见过中都护。”

“张将军不须多礼。”冯都护站起来,没有丝毫的客套,“我请张将军来,是想问一下,无前军如今士气如何?”

“回中都护,将士们士气皆尚可。”

张就嘴里虽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但心里却是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以冯都护对军中的掌握能力,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军中的情况?

但见冯都护又开口道:

“哦?那其他方面呢?”

“呃……”张就顿了一上,偷偷地看了一眼冯都护,小心地组织语言,“其他方面,倒也没有啥。”

“只是,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末将愚钝,有些不解。”

“说来听听。”

张就鼓起勇气:

“天下人闻中都护威名久矣,如今中都护亲率无前军,欲取轵关,贼人闻之,必然胆寒。”

“然轵关乃河内要道关口,贼若欲守河内,则不敢弃轵关,定会加强防备妄抗中都护。”

“可是中都护率军进入轵关道以来,已有多日,轵关仍未在望,这岂不是给贼子多留准备时间?”

冯都护听到这些话,笑问:

“恐怕这不仅仅是张将军你的疑惑,也是军中将士的疑惑吧?”

“不敢瞒中都护,确实如此。”

“这么说来,将士们皆是立功心切,欲加快步伐。”

“是。”

“好。”冯都护点头,脸上现出有些不可捉摸,似笑非笑的神色,“张将军,你下去告诉将士们,从明日起,我们开始急行军。”

“急行军?”

“对,不过不是去轵关。”

“那我们去哪里?”

冯都护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嘴角一挑。

事到如今,那就玩一把大的吧。

ps:崤函古道战局图,及南北崤道图,请打开评论一楼。

章节目录 第1256章 再败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6章再败“冯贼退兵了?”

正在轵关严阵以待的蒋济,接到了斥侯回报的消息,有些不可置信:

“确定了吗?确定是真的退回去了?”

汉魏之间的这一场战役,打到现在,无论是规模,还是时间,都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河东河内一带,已经下了两场雨。

雨后微凉,似乎在宣告着正式进入了秋季。

中原地区,虽然不像汉中一带,到了八九月份,常会出现绵绵秋雨。

但多多少少也会下几场秋雨。

在连续有几批斥候回报,说西贼确实已经撤退,蒋济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却仍是疑惑不解:

“冯贼为何走到一半就退兵?”

莫不成,是因为秋雨导致山道难行,让冯贼知难而退。

想当年,曹子丹欲陇右,所派出的偏师就因为大霖雨,在子午谷里走了一个月,才堪堪走完一半路程。

莫不成……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冯贼被秋雨难住了?

蒋济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可是一时间,他又想不到别的理由。

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魏国的消息传递,可能没有季汉那般顺畅。

但南线的危急军情,事关中原得失,在冯永退兵三日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蒋济手里。

“函谷关与陕县出事了?”

蒋济拿着军报,顿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茅津渡那边,不是一直严加防备吗?怎么会出事?!”

蒋济嘴唇哆嗦着,若非这么多年来的涵养,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函谷关可以理解,毕竟直面潼关,被人来攻是正常的事。

但陕县莫名其妙的丢失,实在是让他觉得得有些不可理喻——严格来说,还没有丢失,但基本也是迟早的事。

陕县的守军,后路被断,能守几天?

“茅津渡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西贼大军是怎么渡河的都不清楚?”

茅津渡丢得太快,守军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导致洛阳只知道汉军已经从茅津渡渡过了大河,但怎么过来的,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更别说陕县的守军为什么任由西贼大军渡河,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让对方断了后路,那就更是谜上加谜。

蒋济正要骂个痛快,却是突然想到一个事情:

茅津渡的西贼大军,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冯贼?

冯贼这些日子以来,大张声势,作出攻打轵关的姿态。

现在又虎头蛇尾,无比诡异地退兵。

莫不成他是在诈我?

其实就是为了掩护前去偷渡茅津渡的贼军?

一念至此,蒋济当场就吓得猛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后背已是冷汗直冒。

良久之后,蒋济终于把嘴合上,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冯贼,奸诈!”

只听得他嘴鼻间发出“呼哧呼哧”如同牛喘般的声音。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太傅啊,济无能,为贼所欺,洛阳……守不住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冯贼根本就是以自己为饵,作出那么大的声势,又故意在轵关道上慢行,就是为了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而实际上,他早就从河东另派一军,悄悄穿过王屋山与太行山之间的隘口,埋伏于茅津渡。

只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渡河。

怪不得,怪不得冯贼会突然退兵。

只因他已经达成了目的,不需要再在轵关道里演戏给自己看。

想想自己六十有余,竟是被一小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通了这一点,蒋济不禁是又羞又愧又忿又气:

“冯贼,欺人太甚!”

然后他只觉得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翻身一倒,气急攻心,昏迷了过去。

就在蒋济陷入了昏迷时,仍呆在高都城的司马师,暂时还未接到洛阳危急的消息。

此时刚割完肉瘤的他,以白布包住左眼,有些类似独眼海盗的打扮。

跟在他身边的牛金,颇是担忧的他身体,曾不止一次的劝说他回洛阳休养。

司马师自然是不肯。

于是牛金又劝道:

“中监军身体有恙,若不欲回洛阳,亦可退守天井关。”

司马师却是指着北边,叹息道:

“牛将军,我又何尝不想退兵,但贼子前些日子有大军往北而去,十有八九是要去攻打上党。”

“上党危急,吾坐拥兵力,如果在这个时候不战自退,坐看贼子击友军而不顾,日后吾将如何在军中立足?”

司马师不是愚蠢之辈,他深知这一次大人让自己独领一军,是为了什么。

本来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

魏延在西贼军中声望极隆,自己又是初次领军,不敢奢望能正面打败此人,但大人已是为自己铺好了路。

只要魏延最后兵败,自己自然也能在此事上沾些功劳。

可是偏偏最后还是出了纰漏。

高平关一战,自己的狼狈模样,被所有将士看在眼里,已是失了不少威信。

若是此时再不战而退,自己这辈子,恐怕是再难有领军的机会,更别说被大人赋予重任。

所以司马师知道,就算他无法越过高平关去支援长子,也要做出随时再次攻打高平关的样子。

至少在表面上,要尽量拖延住高平关的贼军,让他们不敢无所顾忌地出关北上。

这不是他不想退兵,而是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退兵。

或者说,还没有机会退兵,好歹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吧?

对于司马懿的计划,司马师当然是知道的。

而且上党那边,也已通过河内,向自己送来了最新消息。

司马师在等,等上党的守军退回河内的消息传来,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退兵了。

牛金看劝不动司马师,只能跟着无奈叹息:

“中监军,那我们今天还要去试探吗?”

司马师笑道:

“为何不去?贼子不敢出关迎战,正是涨吾军中士气的时候,正好可以一洗前败之辱。”

在得知高平关内的西贼大军已前往北边的消息之后,司马师不敢怠慢,他派出一支人马,作出一副要再次攻打高平关的姿态。

谁料到现在高平关内的守将,一心只顾守关,保住北边贼军的后路,根本没想着出关交战。

司马师第一次试探无果之后,又数次派出人马前去。

甚至最近两次是直接在关下挑衅,就算是自己这边的军士在关下大声辱骂,关城内的西贼,就像是聋了一般,根本理也不理。

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司马师就算是再没有经验,他也能看出来了:

西贼这是铁了心要强渡丹水,攻下长子啊!

想来大军主力肯定是都在北边,关城内十有八九是只留下了堪堪守关的贼军。

估计高平关内西贼守将知道自己兵少,这才闭关避战。

可是就算是猜出了对方的虚实,但面对龟缩在关内的贼兵,司马师亦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他既不敢举军攻城,也不敢绕过高平关北上。

因为举军攻城的时候,先不说能不能攻下,万一北边的贼军主力突然回转,那可就是进退两难了。

而绕过高平关北上支援的话……到时候被贼子从高平关断了后路,那可就真是如雀投罗了,成为第二个赵括了。

遇到这种龟缩战术,司马师亦是有些束手无奈,他所能做的,也就是日日派人到关下叫骂挑衅,看看能不能把贼军从关内吸引出来。

听到司马师的解释,牛金想想也是。

前番兵败,折了军中的些许士气。

如今欺到贼军眼皮下,贼军却是龟缩不出。

这些日子以来,将士们轮流叫骂,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好,那末将这就领军前去。”

“喛,牛将军,这些日子以来,每次都是你亲自前往,也是受累,现在军中将士已是恢复了过来,你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司马师摆摆手,他知道,若非牛金,上一次说不得连天井关都被贼军给冲了。

“这一次,就让我前去吧。”

自己身为主将,也应该露一露面了。

牛金有些担心地劝道:

“不可,中监军身体有恙,怎可亲往阵前?”

就是因为现在我这副模样,才要去阵前让将士们看一看啊!

前番兵败丢失的颜面,能挽回一点,自然是要尽量挽回一点。

但见司马师态度坚决:

“不必说了,休养了这么多天,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不再感到疼痛。”

“且吾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未在军中露面,此次亲自前往,也是让将士们心安。”

牛金闻言,觉得也有些道理,只好不再多劝:

“那中监军一切小心为上。”

司马师笑道:

“叫骂贼子而已,何须担心?”

言毕,司马师便亲领前军,再到高平关下。

老规矩,十余个嗓门大的士卒,大摇大摆地上前叫骂。

同时司马师又令人摆好案几,自己坐于案前,观军中军士相扑为戏。

由于主将亲自前来,魏军的军士今日显得格外卖力。

不但嗓门比以前大了几分,就是围观相扑的将校亦是故意笑得很大声,颇有些肆无忌惮。

相比于那些张狂大笑的将校,坐在案几后面的司马师,却是多存了一份小心。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西贼都不敢出关应战,但他还是让后面的将士都摆好了阵列,以防万一。

欣赏着军士相扑为戏,听着将士们变着花样叫骂,再看着高平关城门紧闭,

司马师初时还觉得有些新奇,颇有几分兴趣。

再加上前番在高平关下吃了亏,此时又再次领军归来,看着龟缩不出的贼军,心情也算是舒畅了一些。

只是随着日头过了正头顶,新鲜感过去以后。

对面的贼军,又如同全是死人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让司马师渐渐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前两日下了雨,虽然不算太热,但秋日的天气,总是比较干燥,让人也容易气燥。

不知坐了多久,司马师终于有些不耐地站起来,搭了凉棚看向高平关。

除了能看到关上那懒懒垂下,动也不想动的贼军大旗,连贼兵都没一个伸出头来看。

估计对方这几日来,也是习惯了,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司马师又转过身去,看看自己后方的将士。

站了近半日,虽然日头不算太大,但将士们已经不复最初的精神抖擞,连阵形都显得有些散乱了。

甚至有人私自把衣甲卸下来,坐在地上休息。

就连原先大笑的将校,都已经笑得有些有气无力了。

至于叫骂的军士,更是已经换了好几批。

若是知兵之人,都当知道,这是将士心浮气躁,懒散惫怠的表现。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司马师经验不足,还是认定关内的守军不敢出来,所以毫不在意。

他甚至走到军士叫骂处,试图让关城上的西贼看清自己。

可惜的是,关城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司马师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地暗骂一声:

“这贼将难道是属乌龟的?这么能忍?”

眼看着日头开始偏西,他终于死心,下令道:“收兵。”

军令传下去以后,原本看起来已经有些疲惫的魏军,立刻重新列阵,哪还有先前的懒散模样?

而在这些魏兵的后方,居然还有一个方阵的魏军,从始至终都在严阵以待。

直到得到军令后,他们这才开始放松下来。

就在魏军正准备回师的时候,高平关上,有人放下望远镜,抬头看看天,忽然说了一句:

“天阴了。”

天边不知何时,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

一阵秋风起,城头原本一直下垂不动的汉军大旗,终于被吹得扬了起来,猎猎有声。

“起风了。”

“不会是准备要下雨了吧?”

“有可能。”

“下雨会打雷吗?”

“下雨怎么可能不打雷?”

“万一不打呢?”

“那我们就打给他们看。”

“哈哈哈……”

有人狂笑,有人微笑。

“祝张将军大捷!”

“承蒋太守吉言。”

就在魏军转头回师的时候,高平关的城门,忽然打开了。

与此同时,隆隆的雷声,开始从关城内发出,连地面都被震得在隐隐颤动。

“司马师,大汉安汉将军张苞在此,速来受死!”

乌云盖雪,丈八蛇矛,正值当打之年的张苞,领着季汉关中八军之一的南军最精锐骑兵,冲出了关城。

向着堪堪收拢了军阵,准备拔营回师魏军冲去。

蒋斌站城头上,看着想要诱敌,却反被自己算计的魏军,此时根本没有丝毫防备。

步军在仓促之间,想要抵抗骑兵的冲锋,根本就是妄想。

双方在刚一接触的时候,魏军就立刻被冲出了巨大的缺口。

蒋斌却是颇为惋惜地叹气:

“可惜啊可惜,此处地形,不利骑军展开,否则的话,这一回,贼军一个也休想逃回去。”

高平关附近的地形,高低起伏,周围皆山。

白起包抄赵括的后路,也不过是调动了数千骑兵。

此次张苞所率,也不过两千骑。

两千骑不是南军的极限,但却是这一带地形的极限。

所以这一次突袭,注定只能破敌,而非歼贼。

殿后部队的溃败,让司马师脑子一片空白:

“关内怎么会有骑军?贼子的骑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后方产生的骚乱,如同瘟疫一样开始在魏军中蔓延。

前番叫骂得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痛苦。

“挡住他们,快点挡住他们!”

“挡不住了,将军,快走!”

……

“司马师在哪?出来受死!”

张苞挥舞着长矛,挑,刺,左冲右突,如同杀神。

混乱中的魏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将军,贼子的大旗!”

“杀过去!”

看到汉军的骑军,如同刀尖一样,直向自己的中军刺来,司马师只觉得心跳加速,脑门突突跳动。

“擒杀司马师!”

“擒杀司马师!”

司马师“啊”地一声惨叫,捂住包扎着的左眼,痛呼:“我的眼睛!”

延熙四年九月,冯永在得知张翼领武卫军夜袭茅津渡成功之后,终于动用了最后一支战略预备队。

那就是一直守在河东的南军。

张苞接到紧急军令后,立刻秘密率南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高平关,突袭司马师。

司马师受到惊吓过度,眼珠被震出眼眶。

魏军损失近半,狼狈不堪地退守天井关。

章节目录 第1257章 又昏了一个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7章又昏了一个冯都护是在张包大破司马师之后的第三天,这才领着无前军来到高平关。

“拜见中都护!”

“无须多礼,请起。”

冯都护可不敢大喇喇地受张舅子哥的礼,连忙亲自扶起张包。

“张将军,这一次打得很好啊,麻痹敌志,攻其不备,两千骑军大破上万贼军,厉害!”

说着,还翘起了大拇指。

张包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后了。

但一想着眼前这个家伙,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同时又是自己的妹夫。

连忙又收敛起笑容,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末将安敢独自居功?麻痹敌志,攻其不备,乃是蒋太守与末将一起商量的计策,再加将士用命,方有此大胜。”

“咳,还有中都护调度有方,筹谋决断数百里之外,末将更是佩服。”

就算是自己的妹夫,就算是早些年还没成妹夫的时候,对他有些看不惯,但此时张包确实心服口服。

冯都护一听,又是爽朗一笑:

“张将军大胜之下,还能不骄不躁,难得,难得!”

呵!

张将军嘴角一抽。

换成当年,眼前这位冯郎君要是敢这么没大没小地跟自己说话,看我不跟他比一比武艺?

只是想起当年,再看看现在。

张舅子哥心里又是莫名有些欣慰。

唉,妹夫终不是当年的冯郎君了,而成长为都督大汉内外军事的中都护了。

“此次大胜,将士有功者,皆会记下,待战后统一封赏。”

“谢中都护!”

与张包的复杂心情不同,前来迎接的众将领皆是大喜,齐齐拜谢。

“谢我做什么?诸位为大汉立下功劳,当是我替朝廷谢诸位才是。”

犒劳了将士之后,冯都护并没有打算在高平关多呆。

而是略作休整,就要继续领着无前军南下,前去高都城。

倒是张包,看着无前军的将士多有疲惫之色,不由地有些担心。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后面寻了个机会,私下里找到冯都护,劝说道:

“中都护,无前军的将士,从轵关道一路赶来,五天赶了近四百里,可谓是倍道而行。”

“魏贼兵败,吾观其从高都城退兵,虽显有些慌乱,但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中都护领疲惫之师前往高都,还是要小心才是。依末将看,不如让将士多休息一日?”

冯都护闻言,再看到张包脸上有一丝担忧之色,不由地笑道:

“阿兄,此处没有外人,不用这般生疏。”

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才解释道:

“我固知将士疲惫,然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关中八军,一年四季,每三个月,都会有一次野外拉练,正是为了应对今日这种情况。”

数千年来,随着道路的完善,经验的总结,社会的进步,步兵靠着两条腿行军,日行速度虽有提升。

但总体上来说,提升终究是比较缓慢的。

毕竟人的体力上限就摆在那里。

季汉军改后,军中将士的素质有所提高,再加上经常针对性训练。

步兵一日正常行军,慢一些的话是五十多里,快一些的话是六十里。

而如果是换成其他普通军队,少则是四十里,最多不会超过五十里。

因为超过了,就会开始有成批将士掉队,无法保持队形,斥候无法及时探明前方情况等等一系列问题。

被人偷袭埋伏的话,多半是要全军覆没。

冯都护领着无前军五日行三百多近四百里,乃是急行军,已经有不少将士掉队了。

所以张包这才有些担心,提醒冯都护需要注意这个问题。

“八军中的新三军,突陈、武卫二军皆有立功,唯有无前军寸功未立,将士们难免有些心焦。”

“若是我一直压着他们,怕是连我都要被将士在心里埋怨。”

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这一战,本就存着让新军,得到实战机会的打算。

“司马师被阿兄所破,贼军正是胆寒之时,再听到是我亲自领军,必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路能跟得上的将士,基本都算得上无前军的精锐了。

再加上又是大汉境内行军,特别是到了高平关,能得到足够的补充。

司马师连遭两败,军心不稳之下,他能守住天井关,就算厉害非常。

虽然杜预最开始时提出了打败司马师,趁势夺取天井关的建议,冯都护并没有采纳。

但阴差阳错之下,司马师居然主动给自己送上了这个机会,冯都护自然是不会错过。

所以他才决定领军继续前往高都城。

张包听到冯都护叫他“阿兄”,心里又是有着些许感动与愧疚。

感动的是,自己这个妹夫即便是身居高位,看起来似乎仍是初心不改。

愧疚的是,自己那位宫里的妹妹,这两年所为之事,确实有些过于刻薄寡恩之嫌。

只是身为阿兄,他不能去劝阻自己的妹妹。

虽然自己那位皇后妹妹的做法,看起来似乎有些一反常态的昏蒙。

但只要站在皇家的立场,特别是带上太子之后,就能明白她的心理:

丞相在时,天子有名无权,也就罢了。

丞相不在了,天子还是有名无权,那丞相岂不是……

咳咳……

最主要的是,照此以往,是不是说太子以后,也要如此?

天家,哪里是讲亲情的地方?

可张包也不可能劝说自己的妹夫。

因为自己妹夫直接是代表着兴汉会,背后更是代表着无数新贵。

自己真要敢劝说妹夫退一步,兴汉会说不定就要炸了:

你们张家当年在南乡分了多少好处?

别的不说,现在全大汉都在用你们张家的麻绳麻袋,你不知道?

吃饱了就想砸锅?

信不信先把你给砸了装麻袋扎麻绳沉河里?

而在新贵看来,说不定就意味皇家准备要对他们割肉喝血——你连冯鬼王都敢割,还有什么不敢的?

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

张包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夹在两者之间,委实有些尴尬与难受。

此时再看到妹夫待自己与以往未有变化,心里自然是颇有些五味杂陈。

“那不如,我率南军与明文一起前往?一来能护明文周全,二来也能震慑贼子。”

岂料冯都护却是摇头:

“阿兄,没必要这般麻烦,南军乃是骑军,如何攻城?你若真要放心不下,就分千骑给我,以防万一就行。”

毕竟这一带,骑兵也没有足够发挥的空间。

“我之意,阿兄还是尽快领南军主力回河东,继续防备轵关的贼军。”

这一次的汉魏之役,局势已经差不多明朗了。

但越是在最后时刻,越是要小心。

冯都护手里没有一支战略预备队,心里就没有底。

“回河东?”

“对。”冯都护点头,“这一次,我虽诈了蒋济,但对方好歹也是魏贼老臣,怕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如今河东空虚,万一被蒋济寻到了机会,那就麻烦了。”

张包闻言,想想也是。

毕竟河东多是平地,正是骑军发挥的地方。

南军回到河东,确实比较合适。

当下便点头应下。

“那就麻烦阿兄了,让你来回奔波。”

张包却是不在意,脸上的笑容显示出他心情的舒畅:

“你我皆是为了大汉,何来麻烦之说?再说了,”张包忍不住地拍了拍冯都护的肩膀,神情就得认真起来:

“明文,能帮到你,我很高兴!朝中的事,我不太懂,也不想参与。”

“但军中之事,你既是丞相指定的人,又是中都护,我肯定会支持你。”

说到这里,张包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但冯都护明白他的意思。

“阿兄,多谢!”

张包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说了,不用道谢,因为经此一役,只能说明一件事:丞相当年并没有看错人。”

“你,好好努力,莫要辜负了丞相的期望。”

有些话,不用点明。

冯都护重重点头:“我会的。”

张包脸上再次现出笑容,摆摆手,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大汉中都护说要一千骑兵跟随,他自然是要去挑选出南军中最精锐的将士。

很快,冯都护领军从高平关南下,到达高都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井关,魏军果然大为震动。

事实上,冯都护对魏军的看法,并没有高估。

司马师第二次在高平关前战败,已经没了上一回的好运。

非但本人左眼不保,连累着魏军都是损失惨重。

再加上高都城无险可守,牛金在接应了被一路追赶回来的败军之后,立刻紧急退守天井关。

此时的天井关守军,正是人心惶惶之际,哪料屋漏偏逢连夜雨。

很快,关口北边又传来了噩耗,冯贼已经领着大军,到达高都城,进逼天井关。

“中监军,不好了,冯贼,冯贼领大军过来了!”

天井关内,主帅所住的屋子,房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牛金步履匆匆地冲进来:

“中监军,请……”

话未说完,牛金就不由自主地改口惊呼:

“中监军,你怎么了?”

但见司马师正躺在榻上,嘴里咬着一块毛巾,面容扭曲,显得痛苦非常。

虽然已是入秋,天气不热,有时还可以说得上是凉爽。

但司马师的鬓发已然湿透,整个屋子,都可以闻到一股汗馊味。

可想而知,司马师此时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疼痛。

“把,把门带上,快,莫要让将士们知道!”

看到牛金进来,司马师立刻拼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有些断续地吩咐道。

“哦,哦!”

牛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带上门,然后快步走到榻前,脸上带着担心忧虑的神情:

“中监军,你感觉如何?”

司马师放开了嘴里的毛巾,但见毛巾上,已是咬破了好几个洞。

左眼包裹着的白麻布,渗出了斑班血迹。

已经好几日了,左眼仍未能有效地止血。

可想而知,这几日他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我无事,你方才说,出了什么事?”

司马师强忍着剧烈无比的疼痛,颤抖着问道。

牛金看到司马师这副模样,有心不想让他担心。

可是面对此等大事,他又没有资格做决定,更别说敢瞒着司马师。

所以牛金只能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中监军,我们安排在高都城的前哨,派人回报,说是冯贼,已经领着大军,进入了高都城。”

“而且看那模样,极有可能会进逼天井关,这可如何是好?”

“谁!你说谁领军过来了?”

听到“冯贼”这个名字,似乎让司马师直接忘记了左眼的病痛。

但见他脸色顿时就是大变,惊得立刻双手撑着半坐起来:

“你确定吗?确定是冯贼亲自领军过来了?”

“斥侯来报,确实是冯字大旗,西贼诸将,能领如此大军,又姓冯者,别无他人。”

“大军?多少大军?”

牛金咽了一口口水,“据目前所报,光是前军,就有近万,后军仍未到达,号称说有五万人。”

“五万?”

司马师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惊吓,声音都变了:“五万?”

若是换成以前,司马师对五万汉军可能没什么概念。

甚至在据天井关这种险要之地时,他有信心,莫说是五万,就算是来十万,也不带怕的。

但在高平关下连遭两败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大人镇守关中时,会被人称之为畏蜀如虎。

为什么宁愿被诸葛亮骂成是妇人,也不主动出战。

无他,蜀人真是勐如虎,不得不畏啊!

更别说这一次来的可是冯贼。

冯贼是什么概念?

当年可是用两万偏师就能破十万关中大军的人物。

而现在,自己手头莫说是有十万人,就是两万人都不到,也就是一万余人。

而且还是把这几天收拢了不少战败逃回来的残兵都算上。

“冯贼,冯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过来的??”

“蒋公不是说,冯贼正领着大军,准备攻打轵关吗?”

“他是怎么过来的?飞过来的吗?”

这几日来,左眼之患早就折磨得司马师痛不欲生,寝食不安。

偏偏他又不敢宣扬开来,免得让本就不稳的军心,更加慌乱。

所以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昼夜皆是疼痛难忍,还能强行让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这等心志,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但要说剧烈疼痛折磨之下,还想要保持往日的冷静,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心浮气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

听到中监军的话,牛金不由地提醒了一声:

“中监军,吾等退回天井关的时候,蒋公不是派人来说过么,冯贼从轵关道退兵了,会不会……”

经牛金这么一提醒,司马师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冯贼从轵关道退兵,是往我们这里来了?”

“只有这一个解释了。”牛金眉头也是有些愁闷,“可是这冯贼来得也太快了些……”

司马师咬着牙,气喘嘘嘘:“冯贼善领奇兵长途奔袭,此久已为人所知矣!”

从此人出山初战,就是以奔袭陇关而出名。

“此贼在轵关道行军缓慢,原来是根本就是幌子,恐其意在吾等啊!”

想起冯贼深谋远虑之名,司马师深深地怀疑,高平关的汉军先前一直畏缩不出,让自己掉以轻心。

等自己不备的时候,再突奇兵而袭之,不会是冯贼早就设计好的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冯贼在轵关道的迟疑不前,以及如同飞一般地到达高都城?

想到这里,司马师不由地就是一阵气火攻心。

同时左眼一阵难以忍受的巨痛勐地袭击脑内,痛得他大叫一声:

“冯贼,该死!”

吓得牛金惊呼:

“中监军,你的眼睛……”

原来司马师包着左眼的白麻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血红,而且血迹还在不断地迅速扩散。

伤口又崩了!

司马师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勐地倒在了榻上,昏迷不醒。

章节目录 第1258章 再晕一个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8章再晕一个司马师痛昏了过去,直至第二日,这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右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道:

“冯贼,西贼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直守着的牛金,连忙回答道:

“中监军请放心,前方斥侯才传回来消息,说贼军眼下正在高都城安营扎寨。不过……”

牛金犹豫了一下:

“不过,太行陉似乎发现了贼军斥侯。”

司马师闻言,长叹一声:

“西贼这是不但要占据高都城,十有八九还要犯我天井关啊!”

牛金默然。

屋内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似乎沉到几乎让司马师喘不过气来。

只听得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呼吸。

虽然知道冯贼乃是西贼诸将中最为狡悍者,但事未临头,总是会心存一丝侥幸,想着冯贼白得一个了高都城就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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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管怎么说,天井关乃是重关,冯贼急袭而来,应该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不会轻易来攻。

但前方传回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司马师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想想也对,冯贼领军多年,从未有一败。

又岂会看不出,眼下正是自己这边军心动摇,天井关防备最虚弱的时候?

更兼此人凶名赫赫,若是关内的守军知道是此人亲自领军攻关,恐怕人心就更是要涣散了。

换成司马师自己,他自己都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念至此,司马师勐然又想起一事,问道:

“洛阳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牛金脸色更暗,叹息一声。

看到他这个神情,司马师就是有些恼怒:

“速言!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退守天井关时,轵关那边的蒋公,就已经派人送来了关于洛阳的消息。

只是司马师伤重,就算是强撑理事,亦不能持久。

偏偏眼下事态紧急,又要尽量收拢逃回来的残兵,还想着要做好太行陉的防守,免得西贼一路无阻地进入河内。

所以这才一直拖延至今。

毕竟就算是洛阳再怎么危急,好歹函谷关与陕县还在坚守着。

汉军一时半会不至于兵临城下。

但太行陉这条要道万万不能就这么轻易送到冯贼手中。

牛金苦笑:

“中监军,洛阳那边,又派人送来急报,请中监军赶快回去主持大局。”

这几日,洛阳每天都会派人前来催促。

现在主持洛阳事务的人,乃是司马昭。

论起心性与手段,司马昭远不如司马师。

第一次遇到这等崩乱的局面,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那就是还没有什么大问题。”

司马师断言道,“牛将军,烦请你,以我的名义,再派人给蒋公去信,多催一下蒋公,让他立刻做好接手天井关的准备。”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太过仓促,乃至不负责任。

但司马师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这才说一会话,左眼又传来巨痛,让他不由地又开始汗如雨下。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强撑着出去安抚军心。

真要被冯贼打过来,主帅又无法露面,将士只怕真就要不战自逃了。

多留在此,只会误事,还不如及早回洛阳。

牛金主动请缨道:

“中监军若是担心,不若某留守此处,以拒贼子。”

司马师看了一眼牛金,真·一眼,然后摇头拒绝道:

“不行,洛阳城比这里要重要得多,牛将军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表面上司马师是催促蒋济做接手天井关的准备。

但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清楚,天井关十有八九是守不住了。

最多也就是拖延冯贼一些时日。

让牛金守在这里,除了再白折一员勐将,再无他用。

不是他不相信牛金,而是他太过于相信冯贼。

再说了,从高都城入河内这段路,虽然不过两百里路,但却是关隘重重。

处于最北边的天井关是最为重要是没错,但天井关南边,还有两个关隘也不容小视。

一是星轺驿,一个是碗子城。

特别是碗子城,虽不如天井关那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天的险要,但胜在处于最南边,临靠河内。

不像天井关那般,临近高都城,直面受西贼的威胁。

所以他唯一能奢望的,就是希望蒋公,能利用好碗子城临靠河内的优势,以及天井关拖延的时间,多做一些准备。

弃天井关退守碗子城自然不是上策,但为了天井关却置洛阳于危急而不顾,就更是下下之下策。

就算最终是要放弃洛阳,也绝不可能是在这个时候放弃。

因为洛阳,还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和人物没有处理完毕。

天井关与洛阳孰重孰轻,司马师伤得再重,疼得再厉害,他也还是能分得清的。

只听闻司马师悠悠长叹:“这天下之事,终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言毕,闭上眼,放低了声音,犹如呢喃:

“速去做好准备,回洛阳。”

相比于司马师不得暗然退回洛阳,数百里之外的石包,却是要意气风发得多。

看着前来犒劳王师的乡老们,一个个陪着笑脸,带着些许谄媚,石包脸上同样是荡起了和善的笑容:

“喛喛喛!诸位乡老,过了,过了,不须这样,不须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提熘起“箪食壶浆”的壶,闻了闻,“啧”了一声。

“这酒,好像不是我们大汉的好酒啊?”

乡老一愣:“啊?”

“大汉的好酒,烈酒,蜜酒,黄酒,蒲桃酒,闻之或醇厚,或炽烈,或甘甜,不一而足。”

石包说着,又提着酒壶闻了一下,再别开头去,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看看这酒,馊的,酸的!”

他再凑到乡老面前,皱起眉头,问道:

“这酒,你确定能喝吗?”

乡老似是没想过会遇到这种问题,或者说,会遇到这种青皮无赖似的将军。

不是说,汉军的军纪很是严明吗?

这种人是怎么成为军中主将的?

但见乡老脸色一滞,呐呐说道:

“回将军,长子县地处偏僻,百姓贫苦,物产贵乏,没有什么好东西,如何能比得蜀地与关中这等天府之国?”

“故而酒水稀澹,吃食难咽,如若将军不喜,老朽这就回去重新准备一番。”

所谓箪食壶桨,不就是做个样子嘛?

好东西哪有直接摆到大街上给人看的?

肯定是要大伙关起门来好好谈。

懂不懂规矩?

石包闻言,哈哈一笑:

“喛,不用不用,上党百姓贫苦,吾亦知久矣,怎么忍心再苛求?”

乡老一听,暗松了一口气。

私贩之徒,乍得权势,言辞不当,想来也是情可有原。

正当此时,只见石包转身一指身后的一批皆是身着青衣的年青人,然后顺手接上不知谁递上的铁皮喇叭,勐地提高了声音:

“故而朝廷怜悯上党百姓,特地派了皇家学院的学子过来,重新丈量田亩,清理户籍,按丁分地!”

“丈量田亩,清理户籍,按丁分地,”石包再次提高了他的声线,“有籍则有地,无籍则无地!”

“汉虽旧邦,其命维新!汉家天子怜天下百姓之苦,今施新政,丁税并入田赋,曰摊丁入亩。”“除有功于国,按律减免外,余者不论士吏庶民,皆按田亩上交赋税!”

“敢阻新政者,主谋者诛之,从犯者徙之!”

“敢瞒报田亩者,籍没!”

康慨激昂的声音,变成了杀气腾腾。

犹如天雷滚滚,掠过长子城的上空,振聋发聩。

原本只是被迫前来迎接的百姓,还有那些藏在某个角落偷偷观察的庶民,皆是呆若木鸡。

至于站在石包面前的那些乡老,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也不知是被石包所说的话吓着了,还是因为石包的声音太大被震蒙了。

“将军,将军!将军,此事事关重大,且将军又是初至长子,不了解长子的情况,不若……”

一个乡老反应最快,直接扑到石包的脚下,抱住石包的大腿,颤声劝道:

“不若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毕竟长子百姓才遭兵乱,人心不稳,当下之急,乃是安抚为上。”

比起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民众,这些乡老深知“摊丁入亩”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更知道“不论士吏庶民,皆按田亩上交赋税”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毕竟上党紧邻着河东,河东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最是清楚不过了。

这简直就是要毁了各大家族百年乃至数百年来的根基啊!

正所谓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更难。

此时此刻,石包的话,已经不是触动这些人的灵魂了,而是要抽掉他们的魂魄啊。

也怪不得这位乡老,不顾一切地抱住石包的大腿,冒死劝说。

此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一下子反应过来,纷纷匍匐在地,切声恳求道:

“将军,冯公说得有道理啊!”

“将军,民心不稳,何以称治?又何以推新政?”

“确实是操之过急了些。”

……

乡老们一齐恳求,为民请命,若是换成以往,那就是民意。

为官者,虽为父母官,但真要违背民意一意孤行,激起民愤,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但偏偏石包根本不吃这一套。

或者说,他身后的季汉中央朝廷,有着足够的底气,大汉封建主义铁拳也足够硬。

只见石包脸上转为狞笑:

“冯公,我尊你一声冯公,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

“但若你意欲裹胁民意而迫石某,那可就是打错了主意。”

上党冯氏,源于五百年前的华阳君冯亭。

也就是把上党献给赵国,最后引发了秦赵长平之战的韩国上党太守冯亭。

“两个月前,魏贼兵至长子,好像就是你们冯氏族中的人带路吧?”

“我听说,魏贼入城后,也是你们冯氏带头帮忙魏贼安抚百姓。”

“我更听说了,魏贼一进城,你们冯家,可是立马就送上了不少钱粮,以资贼人?”

石包越说,脸上越是怒气显露,直接一脚踢开抱着他腿的冯太公,再一脚把酒壶踢个粉碎:

“王师到此,你们这个要从长计议,那个说民心不稳。”

“怎么?难道王师还比不得魏贼?”

石包的突然暴怒,让一众乡老再次被吓住了。

冯太公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军,冤枉啊!我冯氏一族,扎根于上党,已数百年,枝叶繁多,彼此之间虽同姓,但却是各行其是。”

“将军,老朽这一脉,可是从来没有支持过魏贼啊!”

“哦?是吗?”石包点点头,“既如此,那就烦请冯公自请一番?”

“自证?如何自证?”

“比如说,冯氏的哪一脉是支持魏贼的?家主是谁?族人居于何处?”

石包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就算冯公不知他们有多少庄园,也当听说过他们的田产大概在哪个位置吧?”

冯太公听到这个话,脸色顿时就是大变,满眼惊恐地看着石包。

“冯公放心,如果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自会派人好好查的。”

“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言毕,石包站直了身子,再次举起铁喇叭,高声叫道:

“吾今日之言,全城百姓,皆可为证!”

顿了一顿,又继续道:

“从今日起,官府开始清查附逆,若曾有助贼者,三日之内,主动前来投桉者,可酌情减罪,敢隐瞒不报者,视与附逆同!”

“再,民众百姓,若有检举不法,举报附逆,视功劳大小,奖励田地!”

冯太公已经是呆滞无神,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地。

其他乡老,亦有不少人在瑟瑟发抖。

亦有一部分人,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着什么。

把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石包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正好被刚好抬起头的冯太公看在眼里。

数日后,冯太公就明白,什么叫狼的微笑。

“这位将军,如果检举不法,真的可以奖励田地么?”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有些怯然的声音。

“当然!我说过,我今日说出的话,全城百姓,皆可为证。”

“我要检举冯氏,他肯定是骗了将军,跟随贼子那些冯氏族人,他们逃掉之前,把那些庄园田产,都归到冯太公这一房了!”

“胡说!谁?谁在污蔑我冯氏一族!”

原本还瘫软在地的冯太公,一听到这话,一蹦就是三尺高,面红耳赤地转向声音来源方向:

“谁?站出来!”

只是也不知是真的有人污蔑,还是久在冯氏淫威之下,说话的人不敢冒出头来。

看到没人应声,冯太公又转回来,急声对石包说道:

“将军,将军,这真的是污蔑!”

石包满脸笑容,温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冯氏乃是上党大族,出一两个不肖之徒,也是正常的。”

冯太公满面感激:“多谢将军!”

“喛,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的。”

石包义正辞严地说道:

“既然有人污蔑冯公,那我们就首先从冯公这一房查起,还冯公一个清白!”

“将军?”

冯太公不可置信地看向石包。

石包扶着冯太公,满脸微笑:“冯公,请!”

冯太公一个哆嗦,两眼翻白,当场晕了过去。

“喛喛喛!冯公?冯公你怎么了?”

石包大喊:“来人,快,快扶着冯公回去休息。”

“还有,你,带着人,跟上,一定要细细查清楚,冯氏,究竟是谁在附逆,莫要让冯公被人污蔑!”

“喏!”

闭眼晕着的冯太公,身体勐地一抽抽,脑袋一歪,真的晕了过去。

“来人!”

“将军?”

“去,布告全城,把清查附逆,以及摊丁入亩这两件事,告知百姓。”

“喏!”

“别忘了,检举不法,举报附逆,可奖田地。”

“明白。”

上党河东河内河南军事势态图,请打开评论。

ps:友情推一本新书《我儿曹昂有大帝之姿》。

说实在的,让我在一本大部分是蜀粉的书里,推一本曹贼的书,很奇怪,不担心会起反效果吗?

章节目录 第1259章 知一点情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59章知一点情石包的到来,如同一头饿狼闯进了猪圈。

更重要的是,他还带来了一批狼崽子,甚至这里面还有白眼狼崽。

那些青衣学子,可是有一部分是世家子出身。

世家的那些手段,根本就没有办法瞒得过他们。

更可怕的是,石包可是全程经历了河东事件,他不但亲眼看到某只黑手是如何在河东挑起滔天大浪。

更是从某位关姓将军手里,略窥山门不传之秘。

可谓是既亲身实践过,又略懂理论。

比如说,石包可能不懂什么叫土地改革。

但他知道,老百姓对田地的热爱是狂热的。

莫要看世家豪族平日里对他们多有欺压,除非迫不得已,被逼到再无生路,否则他们只能默默地忍受。

但只要有人愿意给这些百姓撑腰,承诺给他们分土分地,他们就敢豁出性命。

谁给地,就跟谁走。

这是关中老农当着中都护的面说的话。

又比如说,石包可能也不懂什么叫群众运动。

但他知道,平日里被世家豪族视视若草芥的百姓庶民,一旦豁出去,那将会爆发出极为可怕的力量。

只要能把百姓发动起来,莫说是世家豪族,就是横扫一切魑魅魍魉,亦不在话下。

根据某位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热心群众的举报,石包派出了精干人手前往冯太公族中调查,说是要还冯太公一个清白。

谁料到某位小白眼狼崽子无意中发现,冯太公院子里的土,有些古怪。

于是掘地三尺,发现了好几个箱子。

箱子里除了有金银珠宝之外,还有地契和帐本。

这些地契和帐本,正是属于附贼的冯氏族人。

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找到契书,说是把名下的庄园田产,全部转到冯太公这一支的名下。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原本笑眯眯的石中郎将,在得到消息之后,当场就是变了脸色。

立刻下令,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不但查封了冯氏的所有产业,而且还把冯氏有名有姓的人物,全部控制了起来。

与附逆的贼子暗中相通,这不是通贼是什么?

这可是大事!

上党之变,还没有过去呢。

谁不怕再出个什么纰漏?

一时间,冯氏人人自危。

而冯太公的府上,则是一片凄惨,愁云惨澹。

冯太公如同老狗一般,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正在记帐的年青学子,目光如刀,带着仇恨。

若是目光有杀人,年青学子此时身上恐怕早已满是窟窿眼。

“你们裴家,好歹也是河东大族,与我们冯氏也算是略有往来,你这般做,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家族?”

“你亲手灭冯氏,难道就不怕日后有人要灭掉你们裴氏?到时你可就悔之莫及!”

冯太公半是威胁半是带着恨意说道。

亲手把冯太公院子里的箱子挖出来的年青学子,记录完一批,这才转头看向冯太公,叹了一口气:

“冯太公,你要明白一件事,时代变了!”

若是上党之变,当真能成功,乃至魏贼能拿下并州。

说不得自己还真有些犹豫。

但司马懿前期那么大的优势,最后却在太原不战而逃。

自己跟着大军进入上党,魏军竟是连抵抗都没有多少。

越是这样,越是只能表明一件事:天下大势,真的已是不可逆转。

“什么意思?”

冯太公听了对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禁问了一句。

看着冯太公不明所以的样子,裴姓年青学子笑了笑,摇了摇头,也不过多解释。

对方这副模样,和自己当年何其相似?

不到长安,不见大汉维新,不知天下之变。

看到对方似乎不愿意多说,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些许怜悯,感觉受到了侮辱的冯太公又咬着牙问道:

“你难道忘了当年河东发生过什么事?”

“我没忘啊,我一直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年青学子低头继续记录,随口说道:

“但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裴氏旁枝,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我这辈子,家中最多也不过勉强能吃饱饭。”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手里的文件本:“哪来的机会能进入皇家学院读书?”

河东裴家的宗房,早就被清洗了一遍。

裴家家主裴潜,现在是大汉镇北大将军,平阳县侯,领兖州刺史。

家主的庶子裴秀,是大汉中都护的弟子。

现在裴家谁不知道裴秀就是下一代家主?

因为宗房已经没人了。

准确地说,有资格接替家主之位的,要么不见了,要么主动放弃。

至于宗房在河东之变里出了什么事……

他不过是旁枝的庶出,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最多,每年扫墓祭祀的时候,给宗房多上点祭品就是了。

毕竟,若非宗房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他们这些最底层裴氏子弟哪来的出头之日?

听家里的老人说,现在河东和太原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憋了一口气,巴不得河北关东那些大族都去死。

既然上党的冯氏,追随魏贼而背叛大汉,那自然也是要被弄死的河北关东大族之列。

什么愧疚之心?

可笑!

“汝好歹也是姓裴,出去也算得上是世家子弟,为一己之私,竟能说出此等话来,与禽兽何异!”

“你就没有想过,自家祖上,为了宗族子孙,披荆棘,历万难,方有今日。”

“你现在却说出这等事,尚有何脸去面对祖宗?”

冯太公怒骂。

年青学子叹了一口气,不再解释什么。

冯太公所言,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谁都想着自己家族能延绵万世。

但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啊!

以前做法,已经行不通了。

但年青学子也理解冯太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到什么叫大势浩浩汤汤。

更是少有人相信,此时正值百年大变之初。

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哈哈大笑:

“冯太公,我底下这些人,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对他们这般恶言相向?”

伴随着话音,但见石包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看到石包,冯太公更是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但见他勐地站了起来,指着石包骂道:

“你……你……老夫跟你拼了!”

骂不出来,然后就直扑上去,似乎是想跟石包拼命。

只是年岁已高的冯太公,血气尽衰,又如何是石包的对手?

但见石包一伸手,便把冯太公拿住,笑道:

“冯公,你这可是行刺?行刺朝廷官员,可是犯死罪的。”

冯太公惨然一笑:

“死罪?现在冯家如此境地,皆是老夫湖涂所致,老夫如今与犯死罪又何区别?”

看着冯太公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模样,石包却是轻笑:

“冯公言下之意,看来是承认确实知道冯氏一族中,有人附逆了?”

冯太公显得有些追悔莫及,面对事实,他不得不承认道:

“没错,族中有人助逆一事,老夫确实知情。”

说着,他抬头看向石包:

“事到如今,老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举事之前,老夫是提前知道消息的。”

“甚至可以说,族里有人欲行助逆之举,老夫是默认了的。”

“助逆之人已逃往他处,将军若是想要追究,且就追究老夫吧!”

冯太公盯着石包,眼中露出些许的讥讽之色:

“反正老夫也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也早就享受过了,何惧一死?”

听到冯太公一心求死,就连一直低头做记录状的年青学子,都忍不住地转头看过来。

谁料到石包再次轻笑,声音越发地柔和起来:

“冯公这是要激我么?”

“岂闻激人求死?”

石包看到冯太公如此模样,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冯公真是好算计!附逆的人跟着魏贼跑了,留下来的人里,又有冯公主动站出来承担罪名。”

“如此一来,轻则冯公一人受罪,重则最多不过是连累贵府,至于冯氏其他人,仍能平安无恙。”

说着,石包亦是像冯太公那样,眼中露出讥讽之色:

“冯公,我之言,对也不对?”

听到石包的这个话,冯太公原本一心求死的澹然模样,登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犹如被捅了肺管子一般,嘶声大叫起来:

“你胡说!”

石包看着冯太公的激烈反应,含笑不语。

见到石包的笑容,再想起前几日此人在大街上,亦是对自己这般笑。

冯太公心里不由地就是发寒,只听得他颤声道:

“石将军果真欲行株连之事乎?”

石包仍是笑而不语。

“石将军,我冯氏一族,与你近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竟是连一丝活路都不愿意给吾等?”

冯太公看到石包仍是神色未变,眼中不由地露出绝望之色:

“石将军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将来被人攻讦?”

天子未曾下令,臣子就私自行株连之事。

此等行为,将来说不得就会成了僭越之事。

听到这个话,石包终于开了口:

“冯公言重了,大汉向来重律法,株连之事,吾岂敢私自行之?”

重法依法,乃是丞留下来的规矩,石包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冯公莫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

但见他悠悠地说道:“冯氏一族,有多少人牵连其中,那得看最后清查的结果。”

“所以啊,”石包凑近了冯太公,缓缓地说道,“冯公你最好回忆一下,想想冯氏究竟有没有忠于汉室的人。”

“也免得你们冯氏一族,就此彻底没落,再无起来的机会,对吧?”

冯太公浑身颤抖着,张了张嘴,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太公府内被掘地三尺。

府外,则早已是流言满天飞。

不少人家皆是惶惶不安。

听说,那天当众揭发冯氏的不知名热心百姓,最终得到了官府的奖励。

听说,还是听说,因为此人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把奖励的田地折算成钱粮,竟然也被允许了。

不少人都在打听这位不知名热心百姓——特别是那些与冯氏往日有联系的——可惜官府守口如瓶,竟是只字不提此人的名字。

如果说,石包在长子城当众的宣言,可喻“城门立木”。

那么某不知名热心百姓之事,则算得上“徙木立信”。

一时间,此事被炒得沸沸扬扬。

那些豪族,这些日子以来,如芒在背。

因为有不少目光,总是或在明里,或在意里,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怕是那扒皮恶狗还没找上门,我们自己族中的人就首先受不住了。”

某个大院子里,有人满面焦虑。

“再等等吧?”有人迟疑地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那恶狗的胃口有多大……”

话未说完,就有人抢道,“还等?那恶狗都把冯太公府上都抄了!他的胃口有多大,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也有人不耐烦地回答:“不等?不等你有什么办法?就算看出来又如何?”

难道还想要举兵造反?

没看到连魏国的那些贼兵贼将,看到汉军过来,直接就跑了?

更有人叹息:

汉国……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副让人看不懂的模样?

在此之前数百年以降,不管姓曹还是姓刘,称魏还是称汉,世卿世禄也好,察举征僻也罢。

谁想要当天子,不都得从大姓里选贤才以辅左治国?

若不然,难道要靠那些泥腿子吗?

更始帝刘玄是个什么下场,刘禅就不能好好看看,吸取教训?

特别是后汉两百余年以来,官府想要稳定地方,不都得依靠他们这些乡贤?

像现在扒皮恶狗的做法,简直就是比更始帝时还恶劣!

贱民就是贱民,毫无见识,不知何为治民。

有人在角落里怯怯地低声说了一句:

“那日石将军好像说过,只要主动前去投桉,可酌情减罪?”

声音很低,但却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有人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吾等又没附逆,投什么桉?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说不准?看看冯家,冯太公当时也没在明面上助逆,是另一支族人干的,现在能逃得掉么?”

“知情不报,好像是与附逆同罪吧?”

“知,知情?我们肯定不能知情啊!”

“你这不是把石扒皮当傻子了?”

“那,那就知一点?”

“对,知一点。”

章节目录 第1260章 不攻而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60章不攻而克石包在长子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上党郡的郡治壶关,一支赤甲铁骑正兵临城下。

此时的壶关,城门大开,一众士吏聚于城门前,提壶捧食。

有人翘首以望,有人面带谄媚,有人目光闪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镇东将军收缰立马,面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幽深的目光,带着不可捉摸的色彩。

倒是这一路上,拼了老命也要跟上关将军步伐的朱据,面容颇为震惊:

“关将军,这是?”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呗!还能是什么?”

随侍在另一旁的赵广,有些见怪不怪地代替关将军回答道。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桉,但得到答桉后,朱据脸上仍是带着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关将军。

被派来学习骑战之法,这几年来,朱据几番碾转于汉吴之间。

也曾屡次把在汉国的见闻,传于吴地。

本来他以为他已经算是了解汉国的一切。

特别是这一战,更是极为难得地近距离观察汉军作战的机会。

所以从南军进入河东之初,他就力主见习营跟过来。

待得知镇东将军和赵三千准备支援太原,朱据更是极力要带着见习营跟随。

毕竟此二人,可都是汉国中使用骑兵最为厉害的将军。

岂料到从河东到太原,又从太原到上党,这一路皆是狂奔不已。

除了让朱据见识汉军骑兵传说中的长途奔袭能力,再无其他。

因为这一路上,魏贼风闻汉军至,无不奔逃,就连司马懿都是一个德性。

根本就不敢与汉军骑兵有大规模接触。

就算被汉骑追上的零星小部魏兵,亦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真可谓望赤旗而弃械降之。

这让想看到汉骑如何在阵前作战的朱据,一边大受震撼,一边大失所望。

本想着壶关乃是上党郡治,魏军必然会死守,没曾想,眼前居然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只见朱据目光呆滞,喃喃自语:

“若是,若是魏贼也……”

说到一半,他又勐地清醒过来,用力甩了甩头,收住话语。

想想大吴这些年来,屡屡北上与魏贼交战,无一不是折戟城下。

就算陛下领十万优势兵力,围攻少兵小城,魏贼亦从无有过降城之举。

朱据心里不禁就是又羡又嫉,一股酸水几乎就要从胃里反涌而出。

若是大吴兵威,也能让魏贼如此,何愁天下不定?

只是一想到吴国骑兵见习营,从上到下,此时除了自己能咬牙跟上,其余人已经是全部掉队。

朱据不禁又暗自叹息:

“大吴骑兵,不知何时才能与汉国骑兵一较高下?恐怕只有到了那时,魏贼才会被大吴兵威所慑吧?”

“将军?将军?”

被选出来的壶关几位乡老,颤巍巍地勉强立于关将军的马前。

虽不敢正眼打量周围,但大片赤色衣甲,仍是让他感觉到眼中充盈着血红。

让他们感觉到压迫感十足。

更让心神不安的是,眼前这位将军,一直居高临下却默然不语,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让本就有些心虚的乡老们更是添了几分忐忑。

就算是壶关城曾……曾被逆贼所据,但那时贼人势大。

且如今自己等人主动开城门,迎接王师,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更听闻汉国重律令,军纪亦是肃然。

眼前这位将军,总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破城清算旧帐吧?

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的关将军,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自失一笑:

“抱歉,一时想起他事,所以走了神,勿怪。”

说着,翻身下马,作势扶起乡老,“城内的贼军何在?”

一边问着,一边再看向壶关城。

但见城头只有白旗,哪来贼人旗帜?

“禀将军,贼人闻王师至,惧将军虎威,已在三日前向南逃窜,想来当是欲归河内。”

看到眼前这位将军年纪不大,容貌俊美,神态不恶,语气平和,乡老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关将军早已从斥侯那里得到了消息,如今亲眼所见,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城门大开。”

乡老连忙应道:

“没错没错,此亦是吾等虽不得已屈于贼人之淫威,但心中实是无不在盼王师早日到来,以解上党士吏百姓倒悬之苦啊!”

关将军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乡老一眼:“倒悬之苦?”

“正是,正是!”带头的乡老连连应道,“为聊表心意,小人等已经为将军备下了酒肉等吃食,将军请入城。”

谁料关将军却是摇头:

“城内百姓心意,吾已知矣!但朝廷有令,大汉治下,大军无故不得入城,只在城外驻扎,以免惊扰城中百姓。”

关将军以手中马鞭指向壶关,“如今壶关既已开城门投降,那便算是大汉治下。”

“鉴于壶关城新复,我最多派出一队人马入城,帮忙维持城中秩序。”

说着,他转过身,吩咐道:

“马老将军,此事就有劳你了。请你带上军中几位参谋,及一队人马,入城暂时接管城中诸事,以待朝廷委派官吏。”

马岱连忙应道:“喏!”

关将军再转首看向乡老,有些歉然地一笑:

“故而城中这席啊,我是吃不成了。城中诸位当真有心,便请帮忙筹备些粮草,供给大军。”

“吾率大军来得太急,后方粮草难免供应不及时,眼下只好厚着脸皮,求助诸位了。”

“好说好说!”

带头的乡老一听到关将军这个话,脸上的喜色一下子竟是掩饰不住,连连应下:“应当的,应当的!”

其他人亦附和:

“是啊是啊!王师为吾等驱贼,一心为民,吾等若是不好好犒劳一番,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将军麾下将士所需,吾等自是义不容辞!”

关将军听到这番盛赞,脸上就是笑意盈盈。

他本人长得本就是极为俊美,这一笑之下,堪比绝美女子之如花笑靥。

看得那几位乡老老眼就是一花。

再看看这位关将军身后的赵三千,虽脸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痕,非但不减其容貌,反而增添了几分异美。

有人在心里就是想起了某位冯姓的传言:

好夺他人定亲之妻,喜爱俊美男子,男女通吃,可谓好色如命。

此传言看来似乎确实有几分可信啊?

带头的乡老,顾不得其他,急声请求道:

“将军若不入城,亦是无妨,小老可以把酒肉吃食皆置于城外,万望将军莫要推辞,否则,小老等心里过意不去啊!”

眼前这位关将军简直就是罕见的好说话,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这如何能过意得去?

这一回,关将军倒是没有拒绝:

“如此,就是怕太过劳烦诸位。”

“不劳烦不劳烦,小老等唯恐将军拒人千里之外,岂敢说劳烦?”

“那好吧,既然盛意难却,那我就应下了。”关将军作沉吟状,“不过军中规矩,不得擅自饮酒。”

“这酒嘛,就免了,至于其他吃食,倒是无妨。”

本还想着是不是要送几个营妓以娱将军,一听对方连酒都不喝,也只好暂时先熄了这份心思。

待大军不入城的消息传至城门那边,一众士吏百姓皆是欢呼如雷。

大汉铁骑兵临城下,莫说是城内豪族之类,就算是普通百姓,其实心里都是有些恐慌不安。

迎贼入关,上党降而复乱,虽说与普通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但身处乱世,谁会真正跟他们这些贱民讲道理?

莫说乱世,就是太平时,大军征伐平乱,那都是以某个城池为中心划一个圈,然后圈里头不分男女,不论人畜,皆算乱贼。

圈的范围大小,就看朝廷中负责划圈的人是个什么心情了。

哪像眼前这位关将军,如此宅心仁厚,简直就是世所罕见啊!

“将军英明!”

“将军英明啊!”

……

看着那些乡老奔走相告于人群中,听着壶关士吏百姓高呼“将军英明”,果真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气象。

朱据目光闪烁,忍不住地向关将军说道:

“将军乃汉之名将,当知慈不掌兵的道理,难不知治民亦如此理?”

关将军有些疑惑:“哦,此话何意?”

朱据答道:

“上党诸县城,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如今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乃至连一点惩罚也无。”

“如此,上党士吏百姓对朝廷何来敬畏之心?朝廷对上党恐怕亦无威信可言。”

“上党如此,他处视之,岂不会起异心?故外将以为,此诚不妥是也。”

上党主动附贼叛乱,大军前来平乱,却连城都不进去,此非爱民,实乃纵容附贼叛乱是也!

关将军闻言,笑而问之:

“若此等事情放在吴国,当如何以处之?”

朱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即便不让将士洗城,取城中男女丁口以为部曲仆役,至少也应该诛首恶,让后来者引以为戒。”

朱据所说的洗城,自然不是曹贼喜欢的那种屠城。

二者自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屠城自不必说,多半是鸡犬不留的那种。

洗城嘛,那是抢些财帛充实私人腰包,掠些丁口充实私人部曲。

不过屠城也好,洗城也罢,在这个乱世里,都算得上正常操作。

毕竟天下大乱数十载以来,有几个诸侯不屠城,没屠过百姓的?

所以朱据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凭什么你们汉国就特殊?

还能让士吏百姓箪食壶桨以待?

明明刘备在攻下成都后,也曾取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虽然归还了谷帛——但金银还不是说拿就拿了?

听到朱据的劝说,关将军认真地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摇头:

“治民非我之所长,至于诛首恶,惩附逆之举,亦非我职责范围。”

“朝廷给我的军令,就是收复上党。如今上党已复,后面的事,就非我所能管了。”

“我如今,乃是按朝廷之令行事耳。”

若是魏贼都跑了,首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留在城内,等着被清算?

到哪诛首恶去?

真要在城内抓人,逼供成首恶以图立功,说不定还会被真正首恶看了笑话。

朱据听得关将军这般说了,只能按下自己小心思,不敢再劝,拱手退下。

待回到帅帐中,关将军却是脸色一沉,立刻下令:

“去,立刻派人,前去长子,看看那边情况如何了。”

“若是石中郎将已经收复长子,就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壶关。”

“喏!”

壶关乃是上党郡治,魏贼都能说弃就弃。

关将军可不相信,魏贼反而会在长子那边留守大军等死。

所以按他的估计,说不定石包会比自己早一步拿下长子。

想了到这里,关将军的嘴角,就是噙起一抹冷笑:

“诛首恶?想什么呢?”

知不知道自家阿郎的名号是什么?

懂不懂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蜀地世家没闹出大事,阿郎都能在他们黑本子上排名前列。

上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还想着只诛首恶?

做梦去吧!

与冯某人一起同床睡了十几年,关将军可谓是世间最了解冯某人心里所想的人,没有之一。

就算是右夫人,有些事情,冯某人也是守口如瓶。

但对左夫人可是推心置腹。

就在长子城与壶关城先后不攻而克之后,大汉终于算是彻底光复了上党整郡。

与此同时,冯都护也率着在高都城休整完毕的无前军,来到天井关下。

天井关,始建于西汉阳朔三年,古为南北要冲。

因关前有三眼深不可测的天井泉而得名。

驰太行之险峻,为天设之险,周围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隘丛峙,形势极为雄峻。

若是以天井关周围之险峻,多设堡寨,拱卫主关。

虽有十万之师,亦难攻下万人之守。

然则关隘之险,在人而不在地。

司马师在高平关下连败两场,本人更是左眼球爆突眼眶,重疾不起。

导致军心受到了极大的动摇。

在得知冯都护亲领号称五万人马的大军前来,洛阳又受到极大的威胁时,司马师当机立断,率大部主力回援洛阳。

而留守天井关的魏军,不过三千来人,守将更是籍籍无名。

面对凶名赫赫的冯鬼王,若非家人亲卷在洛阳,说不得天井关的魏军,就要立刻举关而降。

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看着极为险峻的天井关,冯都护脸上露出庆幸之色:

“我看关内的魏贼守军,数量不多,无前军能否立功,就看今日了。”

言毕,他转头以目示意张就。

张就早就憋了一口气,拱手抱拳道:

“末将定不会负中都护所望!”

“嗯,去吧。”冯都护点头,“下去告诉将士们,无前军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关中八军之一,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喏!”

冯都护背负着手,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神情悠闲。

这一战,他就是个督战的,没打算插手。

张就是无前军主将,具体战术,一切由他来安排。

最后究竟能不能打得下来,对于冯都护来说,结果并不重要。

反正打完这一仗,关中八军,就算是都见过血了。

章节目录 第1261章 攻天井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61章攻天井关事实上,天井关的防备,应该还算是比较严密的。

至少从用来守关的各种器械来说,准备得极为充分。

因为太行八陉中,有三陉就是直通河内。

它们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

轵关陉是从河东通往河内,太行陉和白陉则是从上党通往河内。

但凡有一陉不守,那么河内难保。

河内作为司马懿的老家,若非迫不得已,他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此前虽然高都城掌握在魏军手中,但司马懿知道,光凭守城,是很难挡住汉军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扔去。

石头落地,又骨碌碌地向着山下滚去。

一个正低头爬上来的汉军躲闪不起,被撞了个正着。

但见他和山石,就这么一起滚了下去。

有了守将的亲自带头,再加上他带过来的督战队虎视眈眈,当场处决了好几个人。

关上的魏军士卒,终于开始稍振精神。

没有付出多少伤亡,就轻易到达关城下的汉军,正欣喜地只道关上没有多少贼人。

谁料到城头的魏军突然加大了力度,汉军一时不防之下,当即惨叫声一片,不得不狼狈地退了下去。

明明已经到关城城墙下,谁料到却又突然被逼退了下来,有人不禁惊疑。

张就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关城上的动静,

这么多险要之地他们不埋伏,埋伏在关城里?

就为了能击退自己的一波攻势?

又有人提出一个可能。

这一回,张就没有立刻否定。

因为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还很大。

毕竟天井关太过险要,就算兵临关城下,也不是说一时半会就能攻取。

守军完全可以倚仗险关,击退来敌。

只是……

张就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可不像司马师那般是初次领军。

早在凉州时,他就已经跟随其父张恭和叔父张华平乱。

本人更是曾被贼人挟持,直面生死一线。

甚至还曾被某位鬼王挖坑欺骗过。

再加上早些年又孤身前往西域,劝说西域诸国国君及酋长。

其经历不可谓不丰富,其见识绝非此时才刚尝试从司马懿羽翼下走出来的司马师所能相比。

关上魏贼守军的举动,看起来有合理的解释。

但张就却是下意识地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然后略一思索,就立刻想到了哪里有问题:

收拢了溃退下来的将士,张就很快又派了一队人马,继续进攻。

可是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守关魏将不惜当众处决作战不力的将士,强行督战魏军。

魏军此时正是心中畏惧而不得不力战之时。

这一次汉军的进攻,再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气。

从一开始,就遭到了魏军的强力反击。

关上箭如蝗飞,檑木滚石纷纷砸下。

但听得汉军将士惨叫声连连。

箭羽还好说,那些檑木滚石,但凡被擦中,就有极大的可能缺胳膊少腿。

再厚的护甲,也挡不住它们所携带的巨大动能。

若是再倒霉一些,被撞个正着,那就是成了一堆尸骨。

不等前方来报,从望远镜里看到的情景,让张就脸色大变,接着就是铁青。

判断失误,在底下人丢了脸还是小事。

但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还有中都护在看着呢!

这魏贼,简直

就是故意要让他难堪。

感觉到了某些压力的张就,心里不由地就是有些焦躁起来。

这让他开始怀疑起先前的判断:

莫不成自己真的猜错了?贼子前番,就是为了诱敌?

他却是不知,同样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的冯都护,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魏贼的反应,怎么跟诈尸似的?

一会几无抵抗,一会寸土不让。

此时的冯都护,已经不是当年初次领兵,经验不足的毛头小伙。

而是已经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沙场老将。

此时的他,对于能不能攻下天井关并不太在意。

所以能以更平和轻松的心态,去思考魏军的反常举动。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至于是好妖还是坏妖,一时半会还确定不下来——在这一点上,冯都护倒是比身在战局中的张就要镇定得多。

毕竟优势在我。

杜预连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冯都护遥指前方的天井关,问道:

作为冯都护的亲传弟子,杜预自然有某些特殊待遇,他的手里同样也有一副望远镜。

冯都护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杜预略一沉吟,然后回答道:

冯都护拉长了声音,

杜预指向关城,

这番话,说得冯都护都忍不住地脸上露出笑容:

杜预听到冯都护半笑半骂的话,也不害怕,而是又指向天井关周围的山头隘口:

虽然知道杜预乃是天才型人物,但此时听到他的发言,冯都护仍是面露赞许之色。

还没等他把称赞的话说出口,杜预又是一脸钦佩地说道:

冯都护微微一愣:

「先生这又是在考我耶?先生派虎步与武卫二军

进逼洛阳,让司马师只能仓皇回援洛阳,无力再守天井关。」

杜预脸上的崇拜之色更浓:

冯都护摇头,笑道:

以冯都护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故作神秘来给自己装饰。

杜预毫不犹豫地说道:

虽然知道自己学生是在拍马屁,但冯都护还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指了指杜预,

杜预大喜,连忙拜谢:

冯都护挥了挥手:

一个被无前军拿来练手实战的天井关而已,顺便再多加一个自己的弟子练练手,无所谓了。

反正前往洛阳的道路已经差不多被打通了,打通前往河内的这三陉,对冯都护来说,已经变得没有那么迫切了。

待到第二日,兴冲冲跑去给张就当临时参谋的杜预,看着攻关的将士再一次败退下来,再看到张就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他终于趁机进言道:

虽然中都护说过,放手让自己攻关城。

但张就又岂会不知,这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在中都护眼中的表现就越差。

只是面对如此险关,关上的贼军只要占尽了优势,若是他们献关投降,一时半会,又如何能攻得下来?

正焦虑间,听闻杜预这么一说,张就眼中顿时就是一亮。

只见他一拍大腿:

说到一半,他没说完,转而对杜预说道:

自己这两日,光顾着如何尽快攻下关城,以图在中都护面前表现一番。

却是没有想到,已经是犯了较死劲的错。

杜预腼腆一笑。

章节目录 第1261章 城头对骂,城下对质 三天后,冯都护终于站到了天井关的城头上,遥望南边。

延绵起伏的太行群山,层峦叠嶂,极目不尽。

群山的浮云缭绕,秋日斜照,近处尚可分辨出青黄杂间。

再远处,就只能看出是灰黑色的森林覆盖...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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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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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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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262章 攻心为上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各有说辞。

也许是本善,也许是本恶,也许是无善无恶。

但不管如何,只要进入朝堂这个世间最大的染缸,就很难说自己是大善人。

而酒色财气,又最是腐蚀人心。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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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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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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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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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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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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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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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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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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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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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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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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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263章 邺台之变 事实上,司马懿也没有想到,自己令人精心仿造的石炮,第一次用于实战,不是用在贼人身上。

而是用在了大魏自己身上。

而且还是大魏的开国都城,邺城。

仅仅是发了几枚石弹,或落于城墙,或落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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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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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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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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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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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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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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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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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264章 大意了,太大意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

这些曹叡留下来的才人,大半夜就被人榻上拉起来,集合到宫殿门前,有的连睡意都还没有完全消去。

更别说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就看到殿门被人特意关死。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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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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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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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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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265章 内讧 遮面的铁甲后方,是闪着冰冷光芒的目光,每个人的身材都极为高大,踩着统一的步伐,缓慢而又势不可挡地压向敌阵。

虽然仅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所产生的气势,却生生把对面那些只会一窝蜂冲上来的羌胡压得死死的。

冯永已经站起来,准备下山回营了。

今天大半天的互相厮杀,看起来似乎很惨烈,很胶着,但在陌刀队出动后,这一切就突然如同小孩游戏。

锋利无比的陌刀,严密的阵形,严格的纪律,让他们在面对羌胡这些散兵游勇时无比地轻松。

开始还有叛羌敢冲上来,等陌刀队把一队又一队的人和马劈成无数段后,对面的羌胡终于崩溃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这些人根本就是鬼王从地底下放到人世间的恶鬼。

不管是什么东西挡在他们面前,刀枪棍棒,人体马匹,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们手上最多的动作就是:劈,刺。

所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马,无一生还,只留下满地的碎肉。

最先崩溃的是与陌刀队正面厮杀的羌胡,他们直接掉转马头,不顾一切地要逃离眼前这些怪物般的恶鬼,即便是践踏了自己的友军也不愿意停下来。

他们冲乱了自己的阵形,带动着所有人向后逃窜。

刘浑领着已经休息好的羌胡仆从军开始分两边散开追击,尽量把溃散的敌人给截留下来。

冯永站在山上,指着下面开始变得混乱的战场问霍弋,“看出什么了吗?”

“陌刀队很厉害。”

霍弋老老实实地回答。

冯永闻言,斜视一眼,“我当然知道陌刀队很厉害,除了陌刀队,你就没看出其他的东西?”

霍弋看着已经哄然逃散的羌胡,又看了看冯永,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知所以,“末将实不知。”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打了快一天,无论是那些叛乱羌胡还是义从羌胡,即便是伤亡惨重,他们都没有退缩,足以证明其血气之勇。”

“只是他们太过于混乱,各自为战,加之兵器不足,铠甲不修,所以才不是汉军的对手。”

凉州和陇右的羌胡,战斗力本来就不低,而且生性坚韧,顽强剽悍,不然也不至于把东汉逼得好几次都差点放弃凉州。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加上从生产力到社会文明结构的落后,所以才一直被汉军碾压。

“若能收他们为己用,训其心志,练其军容,去其散漫,洗其愚拙,说不得能组成一支劲旅。”

笨点不要紧,只要有足够的坚韧和顽强,那就是好兵。

关键是怎么去掉他们身上的散漫。

这方面冯永有足够的经验。

在部曲的保护下,冯永从被当作临时观察指挥部的小山坡上下来,所到之处,羌胡人人避让。

在此以前,羌胡只觉得冯郎君为人很好,对他们很可亲。

可自看到陌刀队的这一战,他们的眼中就多了一层敬畏。

那一片刀林,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们拼尽了全力,厮杀了一天,却抵不过陌刀队的大半个时辰。

但对于经历了北伐洗礼的冯永来说,这一场交战,根本算不了什么大场面。

叛乱的羌胡有三千来人,自己这边,除去压阵的五百汉军,守在小山坡上的五百汉军,还有最后才上场的一千陌刀队。

实际上只有两千归附的羌胡在持续投入战斗。

剩下的归附羌胡被冯永派了出去,收集汉阳郡那些叛乱羌胡部落的信息,或者是劝说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相比于大部分陇右豪族,冯永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些等着自己发口粮的归附羌胡部落。

不过对于汉阳郡来说,这已经这几年来,最大规模的羌乱了。

因为护羌校尉领军巡视陇右,逼得汉阳郡那些桀骜不顺的羌胡不得不联合起来,想要据险而守,对抗大军。

“将军,审问出来了,这批叛羌,是以一个叫冶蛾俄的渠帅为首,他本就是一个大部族首领,如今又联合了其他部族,所以才有这般规模。”

张嶷很快就把从俘虏口中得来的消息禀报了上来。

冯永点点头,这个消息在意料之中,派出去的羌胡打探到的消息可以与之相互印证,看来应该是真的。

“冶蛾俄的部落活动范围是在哪里,有人知道吗?”

冯永问道。

“就在清水一带。”

“这里离清水不远,看来确实就是这个冶蛾俄无疑了。”

此次冯永从冀城出发,所走的路线是顺着渭水向东而行,经上邽,到达临渭的西面,再折而向北。

这条路线,可以比较方便地把叛乱的羌胡一步一步地向北边赶。

大军行至就在临渭县和清水县之间,遭到了羌胡的阻挡。

很明显,汉阳郡的羌胡是打算利用陇山余脉的复杂山地情况,据险而守。

这很符合他们一向的作风。

数百年来,陇右叛乱的羌胡,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打得过就洗劫城池,打不过就跑进山里躲起来。

汉人官吏好说话,那就得寸进尺,不好说话,那就先反抗一下再说。

反正反抗是本能,反抗一下,也不一定会死对不对?

这几百年来,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日头落山前,前去追杀溃军的刘浑也回来了。

“将军,那些溃败的羌胡跑到山里去了。那里有一个山谷,听人说叫捕狐谷,易守难攻,末将不敢轻易进入,所以就回来禀报将军。”

浑身血渍的刘浑站在那里,就如同是一个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一样。

“好,先下去休息吧。”冯永点点头,“明日前往捕狐谷。”

此次巡视陇右,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羌乱,这是冯永的本职工作,所以对逃跑的叛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次日,他亲率大军赶到捕狐谷口,看到羌胡已经派人守住了山谷的险要之处。

“此谷的具体地形,有人知道吗?”

冯永手执马鞭,指着前方的山谷问道。

身边的众将皆是不知。

“我记得昨日所俘的羌胡里,不是说有冶蛾俄部族的吗?向他们问个清楚。”

张嶷应诺一声,转身下去亲自审问。

冯永又让人去找本地的土着,以及军中熟知此地的羌胡。

把各方的情报汇聚一起,捕狐谷的地形很快就被问出了个大概。

冯永所领大军所在的山谷口,是捕狐谷南口,北口就在清水县。

若是从此处直接走官道北上,不过三十里就能到达清水城。

但若是从此谷入,则要走近两百里的路,算得上是穷山深谷。

而且在山谷里,还可以从东边攀爬上陇山。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冯永为了能一举消灭这支聚集起来的叛羌,先派了刘浑带人绕到清水县,堵住北边的口子,然后亲自前往山谷,观察外围地形。

守住山谷的羌胡似乎很是有恃无恐,看到冯永一行人有重兵保护,竟然还敢骑马冲出来,远远地站定,向这边射了一波箭。

虽然只是远远地落在远处,但这很明显就是一个挑衅。

冯永吸了吸气,又砸了砸嘴,却是没有说什么。

回到营中后,指着山谷对着诸将说道,“这山谷,东高于西,所以东山很明显比西山重要。胡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派往东山的守军多于西边。”

“句扶,你今夜领五百南中士卒,悄悄上东山,尽量靠近羌胡的守军,占据好地形,结营穿堑,构筑工事。”

句扶连忙抱拳,“诺!”

南中士卒,和无当飞军同样出身,走山路健步如飞。

羌胡目前看起来虽然一起行动,但实际上各有所属,之间的号令并不一致,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霍弋,西山那里,我也同样派给你五百人,你能不能拿下来?”

冯永又问向霍弋。

“末将定不辱命!”

霍弋连忙站出来应道。

五百人虽然不多,但对于一心以先父为榜样的霍弋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了。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正经地单独领军。

“好,明日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只待能上了两边山上,那胜局就算已定。”

虽然山谷给冯永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他并不在意。

大不了老子把你们堵死在这山谷里两个月。

等天气转冷,山谷里的人能活下来一半算我输!

寒冷的天气是游牧民族的最大敌人,白灾,粮食不足,没有御寒之物等等,就算是按平常年份,哪一年不死人?

更何况他们此次还经历了大旱,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备粮食。

逃到山谷里就能平空变出粮食?

是夜,句扶和霍弋各领五百人,衔枚上山。

待到清晨,羌人发现了正在筑营的汉军,连忙派军前来进攻。

句扶霍弋有弩箭方面的优势,守营巍然不动。

羌人发现攻不破两人的营寨,又想遮堵住两边山上的汲水道。

守在山谷口外面的冯永看到这个情况,直接就派出了张嶷和陌刀队,沿水而上,进攻打算截断汲水道的羌胡。

羌人看到那一片明晃晃的刀林,还未战,就争先恐后地逃回山谷,直接落水者有数百人。

冯永于是驱使仆从军压上,同时让东西两山挥师进攻,在三路夹攻之下,守在谷口的羌人各自为战,根本没办法组织统一的抵抗。

最后还是陌刀队再次出击,把羌胡守军正面击溃,逼得他们纷纷逃入山谷中。

冯永领军缓缓进入山谷,羌胡仍试图守住山谷里的各个险要,但在张嶷、句扶和霍弋这三个人面前,叛羌的顽抗毫无意义,处处皆被击破。

于是冯永带着人向山谷深处追去。

在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处地势宽阔的平地,这里立着无数的庐帐,聚集着数不清的牛马羊骡。

远远看去,就像是独立于乱世之外的安乐之地。

可实际上,这一片原本的安乐之地,如今弥漫着一股焦虑和恐慌。

平日里的欢笑声已经没有了。

妇人在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家的牛羊,又把帐内的毡裘什物清点一遍。

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已经被草绳捆得结结实实,随时可以拎起就走。

族中的精壮男子,在细心地磨着自己的兵器,又或者把骨制的弓箭拿出来数清楚,时而有些茫然地看向南边:听说汉人已经领着大军进到山谷里来了。

最中间的那个最大的帐子猛地被人掀开,有一个高大的羌人脸色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属于自己的部族走去。

他的后面,又陆陆续续走出十多个人,都是山谷里各个部族的渠帅头目。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最先离开的那个羌人渠帅回到自己的部族中,连抽了几个羊奴出气,然后发出号令:所有族人都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立刻离开这里,到东面的高山里躲藏。

妇人听了,连忙收拢牛羊,同时把帐内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起来,放到马背上。

男子听到要向东而去,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地把兵器收起来,起身去帮忙收拾营帐。

“治石骨,你当真要就这么离开吗?”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人悄悄找到准备带着部族离开的羌人渠帅,开口问道。

“白君长,你也看到了,那个冶蛾俄到现在还想着让我们去和汉人拼命,如果我再不离开,只怕我族里的勇士,都要死在这里。”

治石骨余怒未消地说道。

“可是就算你逃到深山里,你的部族,又有多少人能挺得过这个冬天呢?”

“就算挺不过,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治石骨愁眉苦脸地说道。

“唉,我们今年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之所以听那个冶蛾俄的话,就是为了能找到足够的粮食,熬过这个冬天。”

来人长叹了一口气,同样的愁眉苦脸。

“没想到粮食没找到不说,连族中勇士都死了不少,甚至还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投靠汉人呢!”

投靠汉人?

治石骨神色一动,看了一眼对方。

“听说南边的汉人对我们羌人挺不错的。你可曾听说过那个冯郎君……”

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治石骨的神色,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都有。

有些是以前隐约听过的,有些是近日传播开来的。

说实在的,现在山谷里的大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后悔。

吃不饱饭就反了他,反够了,再去投靠汉人,汉人自会有安排,然后等吃不饱饭,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反一次。

以前这么多年来,大伙都是这样反反复复过来的。

也就是这几年才安定了一些。

因为汉人出现了一位神明般的官吏,不但能未卜先知地知道他们族中的情况,还能公平处事,尽力安抚他们。

所以冶蛾俄说要为郭刺史报仇,大伙就都答应了。

反正大不了到最后,再像以前那样,举族内附。

想来刚刚入主陇右的汉人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再把他们迁去别的地方。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汉人的反应很强烈,在旱情过后,居然还有能力立刻出兵。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西边的羌人,在陇右大旱的时候居然没有反?甚至还彻底地投靠了汉人,对同种同族的他们举刀相向。

说好的一起呢?这么多年的默契,说没就没了?

“郭刺史能公平对待我们是没错啊,但听说那位冯郎君要更好一些,他可是得了山神的传授呢,所以天水那边的部族才愿意听从于他……”

“可是我们已经反了啊……”

“我们只是受了冶蛾俄的欺骗而已,冯郎君心胸宽广,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

在这种时刻,各种小道消息揉合到一起,让这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的胡人渠帅们,不由地强迫自己在心里想像出一位具有光辉形象的土鳖。

啊,不是,是叫冯郎君。

因为这样可以麻醉自己,让自己有一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冶蛾俄到现在还一意孤行……”

……

是夜,山谷里杀声震天,叛乱的羌胡突然起了内讧,血流成河。

章节目录 虎女早产 虎女要早产了,现在已经住院,对不住,这段时间可能要断更了。

此时的我,比起冯土鳖第一次被人断后路,不得不回防街亭的时候还要害怕,手脚俱软,心惊肉跳。

章节目录 今天进产房 这几天一直住院保胎,保了一周时间,医生说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就进产房。

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

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虎女笑着对我说,知不知道现在的你,胡子拉碴的,一脸沧桑?

然后又摸了摸肚子,说:

你看,孩子动的厉害,刚才还是这边鼓起来了,现在又变成这边比那边尖了。

过了一会,她又嘀咕道:

再不让我进产房,我肚子又要饿了,要不你再给我洗个苹果吃吧。

一个大老爷,洗着洗着,眼泪突然就留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0001章 收麦的季节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1章收麦的季节章武二年,帝与吴战于夷陵,吴陆逊火烧连营,帝仅以身免。时别督傅肜为保帝脱困,率部力战拒后,其部下兵士皆战死,吴令肜降,肜凛然大骂:“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遂死战,后脱力呕血而亡。

其部曲有一副将,名曰冯让,余一妻一子,其子名永,得知父殁,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终。冯妻丧夫失子,遂投河。时人皆叹之。

及章武三年二月,永忽自山中出,披头散发,时口出癫语,或行若狂人,时人甚怜之,报上以闻。及帝闻之,愧甚,曰:“其家破人亡者,皆吾之过也。”遂赐田五百,仆三人,耕牛二,丝帛若干,以养忠烈之后。

公元223年,农历癸卯,时为章武三年,同时也是建兴元年。

四月,季汉开国皇帝刘备于永安驾崩,谥为昭烈皇帝。同年太子刘禅登基,改元建兴。

蜀中四月底五月初,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正值收麦时节。

烈日当空,农田里尽是弯腰收麦的农人,人人皆汗如雨下,却无一偷懒。一声又一声的布谷叫声,仿佛也在催促着农人快点把麦子收割完毕,以免误了种稻谷。

半大的小子裸着上身,下半身只穿犊鼻裤,赤着脚抱着麦子奔跑在田埂上,有时跑得过急,便招来一阵叫骂:“跑得恁急?眼瞎了看不到麦颗子都被抖下来了?咋不去当牛驴拉石碾子?”

农田不远处有一湾河水,缓缓流过,河边杨柳成荫,树下正是避暑遮荫的好去处。那里坐着一人正手持钓杆垂钓,远远看去,悠闲自在。半大小子放好麦子,转身回来,看了看那树荫底下的人,眼中流露出羡慕,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看甚?看甚!”正在羡慕他人的半大小子后脑勺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一个叫骂声就响起来,只见一个粗壮的妇人左手叉腰,右手拎着半大小子的耳朵,“又想偷懒?嗯?”说着自己也偷偷看了那边一眼,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那是主家,怎的?你想和主家一个模样?”

半大小子脸上一下子惊恐起来,不顾母亲还死命扭着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

“那还不去干活?”妇人这才满意地放开儿子,又往后脑狠命拍了一下,这才赶着去田里继续收麦。

妇人身材粗壮,声音犹如河东狮吼,虽然她自己觉得压低了声音,却想不到在旁人听来,仍是与平常人说话声音无异。

树荫底下垂钓的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听到这话,却是如同被马蜂蛰了一般跳了起来,大骂道:“遭了瘟的婆娘,你这又是在说哪个?嘴上缺了德的,就不怕我今年涨你家的租子?”

这少年眉清目秀,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说不上是华贵,但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穿得起,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出来的,却没想到骂起人来与山野村夫一般无异。

等闲汉子都不敢去招惹的壮妇此时面对着暴怒的少年,却是一副怂了的模样,赔着笑脸说道:“主家怕是误会了,我这是在催着娃子快点干活呢……”

“催着娃子干活提我做甚?怎的?要我帮你教娃子么?”

远处收麦的农人看到一向剽悍的壮妇竟是难得的认怂,几人不禁哈哈大笑。

“你们笑个屁!”那少年骂完壮妇似不过瘾,一手叉腰,一手对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不快点干活,要是今天干不完这些,晚食让你们吃西北风去!”

被点到的农人倒是一点不怕,反而大声问:“主家放心,要真是干不完,就是今晚摸黑也把活给干了。要是这活提早干完了呢?”

“这活要提早干完了,我就让府里给你们一人多加一个蛮头。”少年一挥手,豪气道。

众人一听,一下子哄然,纷纷弯腰卖力收麦。

趁着与众人说话的间隙,壮妇一溜烟地跑了,倒是那个半大小子有些愣头,等他反应过来要跟着跑,却被少年一瞪眼。

卧槽!你一副老子身上有瘟疫的表情要绕路避开老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打不过你娘还打不过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半大小子警惕地看着冯永,小心翼翼地绕了半截路,这才撒开脚丫子跑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人家穿越不是成皇帝就是成王侯,他倒好,穿成了一个小地主家的儿子,也就勉强能混个温饱。

这也就算了,可是穿越的时候心理素质可能不过关,说的话别人又听不懂,再加上举止带着现代人的习惯,反倒是被别人当成了是发癔症。

刚开始的时候别人看到了他都不敢靠近,让他差点乞讨为生,至于为什么是差点,是因为他发现这年头因为兵荒马乱的,一般人家哪里来的余粮给乞丐?所以乞讨根本就是等死,他也差点成为穿越后的典型反面教材。

后来等他熟悉了这一切,刘备,嗯,就是先帝,又赐了五百亩地,这才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也仅仅是好过了一些,在这个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娱乐的年代,他连个房中人都没有,又不能天天跟五姑娘撸,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出来钓钓鱼散散心。

但偏偏如今正值农忙时候,农人教育自家子女,都把他拉出来做样板:“你再偷懒,就叫你成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懒出来才变成那模样的!”

“你再玩水,到时候把你淹了,吃了泥巴,把你捞起来就成了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玩水被淹了,吃了泥巴,才成那模样的!”

……

农家人没有太多见识,教育子女除了打屁股拧耳朵,平时说不出太多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出个反面教材,自然逮住不放,拿他往死里用,什么都往里面套。

刚开始他听到后心里膈应得慌,后来也就习惯了,别看那些话难听,可也就是只能在背后面说说,真到了他这个主家面前,那些佃户还是唯唯喏喏,连个屁都不敢放。

“阿母,我饿了。”那半大小子,赶到粗壮妇人身后,向着母亲乞道。

妇人大骂:“日头才偏就饿了,早饭还吃了恁多,怎么没撑死?”嘴里虽然骂着,眼睛却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指了指田头放水罐的地方,“且去先喝点水顶着,到树下休息会。”

半大小子会意,跑去水罐那边翻看,果不其然发现母亲在放水罐的篮子里用布盖着一个蛮头,当下咽了咽口水,偷偷地掰了一半,攥紧在手里,一口气跑到官道的树背后,不让人看到,这才张大嘴一口咬下。

佃户给主家收麦子的这几日,按道理主家是要给佃户包吃食的,早晚各一餐,标准是能填饱肚子,不求多好吃。

但是冯家这主家似乎不一样,除了粟饭外,还有一种叫做蛮头的饭食,说是主家仿蛮人之头所做,松软而可口,极受众人喜爱。听说还是用麦子去了壳,然后再磨成粉做成的,简直败家败到底了!

通常有蛮头的时候,粟饭一般是没人去抢的。这个蛮头,就是他母亲在早饭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这个年纪的小子最容易肚子饿,他母亲藏这个蛮头为得就是让他在白天干活时有一口吃的填填肚子撑到晚饭。

“咦?这还有个小子在偷食?”

或许是蛮头太干,或许是吃得太急,更可能的是被吓坏了,半大小子一下子被馒头卡住了喉咙,咳了几下,没咳出来,又咽不下去,当下直翻白眼,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莫急莫急,我又不与你争食。”旁边的人说着,伸过来一个水囊给他灌了一口,这才让他把馒头咽了下去。

半大小子这才发现原来官道上停着一辆牛车,车上端坐着一人,衣着不凡,手持书简,正读得入迷,看也没往这边看一眼,说话和给他递水囊的,正是赶车的侍者。

章节目录 第0002章 蛮头啊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2章蛮头啊“兀这小子,我且问你,你可知这最近的庄子是何处?”

半大小子缩了缩脖子,看了一下车上的贵人,又看了侍者,呐呐不能言。

“这个小子,莫不成是个哑巴?”侍者皱起眉,转头看向车上的贵人,“主君,这小郎怕是个不会说话的,且待我去问问别人。”

车上的贵人抬起头,正要说话,却注意到半大小子手上拿着小半个蛮头,“咦”了一声,开口道:“阿五,那小子手上拿的可是吃食?你且拿来让吾瞧瞧。”同时心里在疑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麦子大熟,想来百姓怎么也不至于没有吃食,怎么在这却发现还有人吃泥土?莫不是被主家苛待了?

自《蜀科》颁布以来,蜀中虽然执法严峻,但百姓无怨,只因公平公正。如果大熟之年却有百姓食不饱,必然会影响到丞相及陛下的声誉,他遇到这事,说不得要问清楚。

见侍者伸出手来拿,半大小子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

“嗳,你个小郎,只是看看你手上之物,又不是抢你的,怕甚?且拿来瞧瞧,少不得你的好处!”

由于对贵人的惧怕,半大小子最后还是把剩下的馒头递了过去。

“主君,这吃食确实有些古怪。”侍者把那小块蛮头放手里看了看,转身递给车上的主人。

原本洁白的馒头因为曾经被半大小子攥在手里,表面变得灰黑,稍不注意看,就如同一块泥土一般。

贵人却熟视无睹馒头表面的泥土,他轻轻掰开馒头,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还拈起一小块放嘴里细细咀嚼。

“这吃食……”贵人眼睛一亮,感受着嘴里的甜味,又忍不住地拈起稍微大些的馒头粒再放入嘴里,同时问向半大小子,“这是面食?”

“主君,这小郎是哑的,说不得话。”侍者连忙回答。

“我……我不是哑巴。”半大小子嗫嚅着憋出一句。

侍者:……

“你且过来,”贵人招手,笑容温和,“待吾问你几句话。你要是答好了,这个蒸饼便给你,如何?”说着,贵人从车上拿出一个蒸饼,“吾问你,这可是面食?是何人所做?”

“贵,贵人,这是面食,叫蛮头,是主家做的。”半大小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为何叫蛮头?那你的主家又是何人?”

“因为主家说了,这个像是蛮人之头,故叫蛮头。主家姓冯,这里是冯庄,呶,那便是了。”半大小子指了指远处正在钓鱼的冯永,当场直接就把主家出卖了。

“好,这个给你。”贵人欣喜地把蒸饼递过去,同时对侍者说,“走,去看看这冯家之主。”

“主君,您身份尊贵,想来这冯家之主也不过乡下一富户,何必要亲自过去?直接唤他过来便是了。”侍者待半大小子跑开后,这才开口向主人劝道。

“你不懂。”主人摆摆手,一脸沉思,“且先去看看,说不得是个遗贤。”

侍者笑道:“若真是贤士,以前为何却无名声?想来是知道了主君要巡视四方,这才巴巴过来,又放不下架子,故用此法引起主君注意罢了。”

贵人指了指侍者,失笑道:“你懂个甚?吾才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心,吾所在意者,是这蛮头。倘这蛮头真乃麦面所做,说不得吾得大功一件。”

“主君,这又和大功有甚关系?”侍者帮贵人整理腰间佩剑,奇怪地问。

“这蛮头既是主家给佃户的吃食,想来制作必然容易简单。刚才吾尝之,极是松软可口,比蒸饼还要好吃些,更不消说日常百姓吃的麦饭。既是面食,想来自然比粟更能饱腹,若得此法推于军中,既能饱腹,军中士气又不易低落,此不是大功是什么?”

鱼漂先是轻轻动了几下,然后又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再过一会,突然猛得往水下一沉,冯永只觉得手里一沉,猛地一甩钓杆,一条鲤鱼就这样被钓出水面,在偏西的太阳光闪着金光。冯永抓住鱼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手里一扔,刚钓上来的鲤鱼就这样又被扔回水里。他不喜欢吃鲤鱼,觉得鲤鱼的肉太绵了,刺又有点多。

“敢问前头这位郎君可是冯郎君?”

耳边响起了声音,冯永没回头,低着给鱼钩重新上饵——这货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等把鱼钩重新甩进水里,他心里还在想着,冯郎君?这是谁?这附近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和自己同姓的?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打了个突,这特么的……不会是叫自己吧?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衣着不凡,最重要的是腹前还戴着绶带,腰上挂着一把饰剑,这说明这家伙是一个官员啊,只是不知道官有多大?身后不远处的官道上,一个侍者正在站在牛车旁,怒视自己。

看来还真是叫自己,冯永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称呼自己仍然不太习惯,冯郎君这个称呼,他压根就没听别人叫过自己几次好嘛?这个只能怪他是乡下的一个土鳖,普通的百姓不会这么叫,也不敢这么叫,而有身份的人又有哪个会来这里专门来拜访他?所以这才导致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家是和他打招呼。

“长者是在叫我吗?”冯永连忙对着来人行了一礼,问道。

“此处除你我,再无他人,除了叫汝,还能叫谁?”虽然一开始受到冷落,可是对方却仍然是笑容温和,显示出极高的涵养。

“唉呀失礼失礼了!”冯永连忙拱手致歉,“垂钓太过入迷,竟是没有注意到长者,真是失礼之极。”

“无妨无妨,是吾冒昧打扰了。”来人缓步走来,上身端正不动,步子不急不缓,显出大家气度。

“小子正是冯永,敢问长者何人?找小子有何指教?”气度是比不上了,反正自己年纪小,就索性把自己当个小辈吧。

来人走到冯永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冯永,心里有些惊异,此子竟是如此年轻,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是自己想像中的贤者,当下有些失望。

“吾姓马,此番来,只是想问问,此物可是汝所做?”来人说着,伸出右手,手掌里有一团黑乎乎不明物质。

“这是个啥?”冯永有点迷,心想我啥时候做过这么一个玩意?老子一个远近闻名的精神病,莫不成有人闲得无事跑来找自己消遣?

“此物不是你所做?莫不是汝非冯家庄主家?”来人失望中带着疑惑。

“小子当然是冯家庄主家,只是何时做过此物?”冯永仔细地看了看对方手中的东西,

觉得有点眼熟,“长者又是听何人说此物是吾做的?”

“自是此处的庄户。”

我靠!冯永一拍大腿,我怎么说有点眼熟,尼玛的谁这么恶心?把好好的馍馍给糊上一层泥巴?

“哎呀!惭愧,原来这是蛮头,这自然是小子做的,只是……”冯永疑惑地看了看对方,“这蛮头本色乃是洁白,怎的如今染了一层泥垢?故小子这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我特么的……对方的脸一下子黑了,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一个参军,会如此不堪吃这种不洁之食?难道我能告诉你我是从一个小孩子抢过来的?

“这个且不论,吾此来,是对叫蛮头的此物有些疑惑,想要询问于你,不知可否方便?”

“长者有所问,小子自是不敢藏私。”冯永连忙拱手弯腰,来这里也不短时间了,他也知道了不少礼节。特别是汉以孝治天下,对长者不敬,名声可是会顶风臭十里。

对方满意点点头,此子虽身处乡野,却是个知礼的,想来是读过书,于是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章节目录 第0003章 颠才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3章颠才待明白对方来意后,冯永却是笑了,连连摆手:“长者却是想多了,蛮头此物,虽说比蒸饼可口些,却也是要小麦去壳磨成面粉后方才可做。若驻军所在,倒是可以做来当吃食,若是行军,却是万万不可行的。”

来人顿时一脸失望,想到自己此次巡视四方各郡县,一是访各地遗贤,为国举才,二是看夏粮收成,以备饥荒,三是防有人趁动荡之机闹事。如今看来这多数地方上有名的贤士只会高谈阔论,胸中却实无一策,真真是让人失望,这益州闭塞之地,贤士实比中原与江东少了很多。倒是今年夏粮大熟,百姓无饥馑之忧,让人放心不少。不然先帝刚驾崩,已引四方动荡,如若粮食再歉收,只怕蜀中危矣。

“小哥且坐下,待吾先来问几句。敢问家中良田多少?耕牛几何?今年收成如何?”来人虽然看起来身份尊贵,但看起来却是随和,毫不避讳地席地而坐,招呼冯永在他对面坐下,温声问道。

冯永看了对方一眼,心想难不成这就是官员下乡访问民情的古代版?不错嘛,至少没有后世的前呼后应,也就一车一仆。

“回长者的话,家中有三百亩旱田,两百亩水田,耕牛两头。今年收成嘛……”冯永有些尴尬,笑了笑,“实不敢相瞒,小子对田亩之事,实是不甚熟悉。”

“啧!”来人不满意地看了一眼冯永,训斥道,“农耕之事,一家之根基,一国之根本,汝身为一家之主,竟然如此不上心,真是大不该!观汝年纪尚轻,想来这田庄乃父辈所遗,汝竟如此不珍惜,岂不愧对先辈?”

哎呦卧槽!这画风转变得好快!你特么的哪来的啊?这么大口气?我和你很熟吗?凭啥来教训我?

冯永一脸懵逼,在古代官员都这么牛逼么?看不惯的事情就可以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别人?却不知他自己本身根本就是一土鳖,根本不懂得人家古代官员对劝课农桑的重视,劝课农桑劝课农桑,“劝”字后面还有一个“课”字,意思就是劝说了要是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小子惭愧。”冯永低头认错,没办法,古代没人权,他虽然不知道这官员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教训他,但却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吾虽不能说是对此地了如指掌,却也走过五六回。以前从未听说过有甚冯姓之田庄。汝是何时来此购地的?”说教了一番后,来人突然转口一问,同时怀疑地看着冯永,此人莫不是哪个大家庭出来的?所以才放了一块庄田给他折腾?

还真是查户口啊!老子这地可是皇帝赏的,来历光明正大。看着对方一副怀疑自己恶霸强占土地的表情,冯永怒了,别给脸不要脸哈!看你是个当官的,年纪又比我大,我才让着你的,你再这样,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聊天了!

“长者此言差矣!此田庄非小子所购,乃是先帝所赐。先父随先帝征东吴,与傅将军一起身殁。先帝怜悯,这才赐了这五百亩地。”

来人大惊,脱口而出:“汝竟是那个家破人亡的冯癫子?”

卧槽怎么说话的?你有胆再说一遍!哪个王八蛋给老子扣上这个癫子的帽子的?!古代官员这么无聊的吗?一个小小的别督副将的家事,捅到皇帝老儿那里就算了,还有人给人家儿子取外号弄得满朝皆知算怎么回事?莫不成是因为古代的娱乐太少了这才这么无聊?

看到冯永脸色大变,对方知道自己失言,急忙连连拱手表示歉意:“原来竟是忠烈之后,失礼失礼!吾情急之下失言,误怪误怪!”

冯永一声冷哼,趁机改跪坐为盘坐,指着不远处的田地说道:“贵人问田亩之事,那小子不才,就说说这田亩之事。听乡里人皆说今年麦子大熟,亩产两石半,人人欢欣。在小子看来,却非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古人刀耕火种,一亩所得粮不过一石,今人火耕水耨,一亩所得粮两石半,其中得多收粮者,一是去除杂草而尽力保粮苗,二是初种时多选饱满粮种……”

试验田亩产两千斤的见过伐?后世里就是农民伯伯平常种地不来个亩产千斤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打招呼。如今一亩才收个三百多斤就高兴得不成样子,土鳖!真真是土鳖!

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口沫横飞,哗啦哗啦地说了一大堆,有些口干,转过头一看,这姓马的家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下满足,哼!怕了吧?被老子的博学吓着了吧?

对方勉强换上一副笑脸,拱拱手:“小郎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实是令人惊叹。不过如今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休息静养身体为好。这夏日来临,要多注意防暑气,莫要让烈日晒着……”

看来真是被自己唬住了,哼,古代人就是没见识!

冯永指了指南方,说道:“今年虽是大熟之年,但要说无忧却还说不过去,如今先帝驾崩,蜀中只怕要多事矣!别的不说,就说那南中之地,久有不臣之心,东吴得荆州之地,定窥蜀中,二者若是勾结,南中只怕要乱了……”

“好好好……”来人脸色已变得苍白,眼中莫明地流露出怜悯,敷衍地抬手,“小哥真乃大才也!今得闻君一席话,真是如久渴得饮甘泉。只是今日吾尚有要事,只怕不能多与小哥畅谈,且有暇日,定再来听君高见!”

只见对方匆匆行了一礼,起身仓皇而去。

没意思,冯永砸砸嘴,想了想,这家伙临走前那眼光好像,似乎,带着可怜?是吧?没看错吧?什么叫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这不会是拐着弯骂咱是神经病吧?冯永终于回过味来。

喂,有种别走,给我解释清楚!这当官的心肠就是坏,拐着弯骂人。

“主君,如何?”侍者看着主人脚步急急而来,一脸的晦气连连催促赶车,心下很是奇怪。

等车子重新上路后,主君这才叹了一口气,“本想是个贤才,没想却遇到个癫才!”

待那个莫明得像个神经病一样的马姓官员离开后,冯永又钓了一会鱼,看看太阳已经偏西了,地里的农人开始收拾割好的麦子,整理成跺。他拿起浸在水里的鱼篓,看了看今天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污染的古代就是好,看看这野性,比起专门人工养殖给人家钓的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前世去过专门供人钓鱼的地方钓鱼,那鱼傻不啦唧的,而且口感特差,一点垂钓乐趣都没有。

冯家的房子就是庄子中心,五百亩地听着多,其实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其中有两百亩又是水田,可以和麦子错开季节种水稻,旱田又是粟二麦一,粟麦又可以错开季节,所以租种冯家的地其实也就是几户人家。

这个时候耕种实在太过于粗放,基本也就是刚种下的时候操心选个粮种,有条件的放把火烧一下后再用牛把地翻一下,没条件地火烧完然后随便拿个农具人工翻,最后撒种下去,之后就很少管理,一户人家耕种一百亩地毫无压力。

这种耕种方式,指望能收多少粮食?所以今年麦子一亩两石半都算是大熟之年,人人感谢老天爷。冯永觉得自己要是老天爷,指不定连一石都不给。冯永前世外出读书前,一直在农村生活,记得小时候家里也就不到十亩地,一家人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还伺候不过来。为什么?无他,深耕细作四字耳。

看着衣衫褴褛的庄户围在庄子的空地上,手里拿着馍馍,就着熬好的粟米饭,也就是小米粥狼吞虎咽,从小长成在红旗下的冯永心里突然一阵莫明的烦躁,mmp的,死球去吧!

章节目录 第0004章 琐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4章琐事三国就像是斗地主,诸葛亮给刘备抓了一副好牌,两个王带四个二。关羽把四个二拆了单带,就为了爽!刘备一看不服气了,又把两个王扔出去,就为了炸一个单!

简直神经病!

一场夷陵之战下来,蜀中青壮差点断层。也幸好是蜀汉遇到了诸葛老妖这个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内政天才,生生地把关羽刘备败光的家底又一点一点地攒起来,好歹给蜀汉再续了几十年的命。

那两场失败的战争对蜀汉的伤害有多大,冯永只看庄中的佃户就知道了,下田耕作的竟有一半是妇人。那个最壮的妇人还偷偷地往胸口藏了一个馍馍,发现冯永正看着她,当下立刻面红耳赤,想伸手拿出来,但当着众人的面掏胸口又委实太难堪,一时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光吭吭吱吱。

“想吃就拿,看吾作甚!”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妇人,“收麦的这几日,家里吃食敞开了吃,主家自不会亏待大家。吃不完的可以拿回去,不会追究!但是,”说完,看了看众人,只见佃户都停下吃食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当下满意点点头,“日后吃饭,必须先把手洗净了才能吃!哪个不洗手的,饿死拉倒!管家!管家呢?把这条记下,从现在开始全部去洗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这主家,以前常发癔症,近些时日来,虽说举止已与常人无异,但指不定这个时候旧病复发了?不然吃个饭哪来这么多讲究?怎么就莫明其妙地要人洗手才能吃?以前哪个不是下完地回来直接就用手抓着吃?

“怎的?主家发话不管用是不是?不快去净手,等着挨鞭子呢?”一个灰衣粗布的老人出现了,正是冯家的管家,只听他沉声喝道,“一群憨货!难道还怕主家缺你们这两口吃的?”

众人如鸟兽散,一个半大小子临跑前还想往嘴里塞一口馍馍,被那粗壮妇人一把揪住,狠扇两巴掌,扯着他跑了。

“主君回来了?”老人待众人散开后,趋步上前,对冯永行了一礼,举止一板一眼却又流畅自然,看得出以前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嗯,回来了。”冯永点点头,手里的钓杆和鱼蒌被管家强行接了过去,只好边走边说,“这几日赵叔辛苦了,我对这田亩之事,委实不太清楚,家里家外都得麻烦赵叔帮忙着照看。”

管家姓赵,听说以前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后来主家犯事被流放到南蛮之地,作为家生子的他自然也跟着受到牵连,若不是恰逢冯永受到刘备赏赐,他被挑出来作仆人,只怕这个时候不知道死在南蛮的哪个地方了。

“这本就是老仆本份之事。”管家其实也就四十多岁,可是这年头,四十多岁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听到冯永的话,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夏粮收完,咱家有了库粮,这才算得上是真正人家。到时候就要给主君找个童仆了,不然主君事事都要亲手作为,实在不像样,别人也会说老仆失职。”

冯永砸砸嘴,突然想起了家里赏赐下来的另外两个仆人,一个是厨娘,长得比庄里最壮的那个妇人还胖,另一个是干粗活的仆妇,瘦倒是瘦点,但也就比厨娘瘦个两三斤,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蜀中青壮缺少的事实,连赏赐的仆人都尽量用女人和老人。还有,为什么别人穿越过来就至少都有个小侍女陪着,自己要面对的不是壮妇就是老人,真心无奈。现在好不容易改善一下,为什么是童仆?为什么不是侍女?

“赵叔看着办吧。”冯永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当下领先向家里走去。

冯永这几个月来,常被人当作神经病敬而远之,倒是这管家自到冯家后,就没因他的各种言行怪异而远离,反而是尽心照顾提醒,这让冯永尤为感激。这年代仆人的命运完全是绑定在主人身上的,主人出了事,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赵管家还是皇帝赏赐给功臣后人的,平时不出事自然没事,出了事,地方上的官员首先找的就是他。赵管家的尽心自然也有这里面的因素,但这其中的提点照顾却是不能否认的,所以冯永平时也就尽量尊重赵管家的意见。

“主君,厨中已经备好了膳食,主君是要先浴身还是先用膳?”落在冯永身后一个身位的管家开口询问道。

“先用膳吧。今天饿了一天了。”

古代粮食缺少,就是比不上现代,吃饭只能早晚各吃一顿,三顿饭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收了夏粮后,自己一定要把一日两餐改成一日三餐,冯永表示古代很辛苦。

“客堂里暑气未散,过于闷热,主君不如到后院用膳,凉爽一些。”

“好。”冯永点点头,有个贴心的管家还是不错的。

“今日李亭长到家里来了,提醒咱家说夏收后注意纳粮……”

“纳粮?咱家不是说不用纳粮么?这是皇帝陛下赏赐的时候说的。”冯永有些惊讶,难道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恶吏?专门欺负老实人?要真是这样,自己倒真是要好好掂量一下那个所谓亭长的胆量。诸葛老妖治蜀,吏不怀奸,路不拾遗,这可是青史上留了名的。这时又是正值诸葛老妖刚刚掌权的时候,事必躬亲,想必他不介意烧一烧火。

“好我的主君,咱家里皇帝陛下赏下来的田地自然是不用纳粮的,”管家在后面就笑,“可是别忘了,咱家还有先主君在下里村留下来的一百亩地,这可是要纳粮的,前些时日老仆才把地置换到庄子上,这可是向主君报过的。”

“哦,吾忘了。”

这么说我前面是给人家说错了,家里其实是有六百亩地的?

自己的那个便宜阿翁死前给家里攒了一百亩地,然后拼了老命才爬到副将的位置,还没等坐稳开始享受军将生活呢,就遇到了刘备这个坑蜀皇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这夏粮还有些时日呢,老仆看来,这李亭长就是拿个借口来咱家,他是别有用心。”管家继续在后面唠叨。

冯家不大,可是再小的家也有鸡毛蒜皮的事,如果有必要让冯永知道,管家都会在晚饭前向冯永唠叨一下。冯永不排斥这个,相反,他还很享受这种缓慢而安宁的生活节奏,悠悠地向前走着,随口问了一句,“哦,他有什么用心?”

“他先说了纳粮的事,又说主君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应该介绍门婚事了,不然到时是要罚钱的。”

冯永就是一愣,吃惊问道:“这……官府还管这事?不成亲还罚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说没文化不能随便穿越,就比如这冯永,时不时嘴边蹦出个小孩都知道答案的常识性问题,被人当成神经病就没冤枉他。

“哎呦我的主君,这官府当然管这事,到了婚配年龄不成亲,官府是要做官媒的,如若再不答应,就要罚钱了。”管家对这个主君有时真心无奈,表示有时挺绝望。

卧槽!这年头的官府兼职红娘就算了,还要强行拉红线,有这么人性化?换了后世的官府,真要有这一措施,还至于天天被人骂?至少那些剩男剩女的父母是要感恩戴德的。

章节目录 第0005章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54章按写好的剧本,朱据过来赴宴以后,冯都护会顺着租赁给吴国第一批兵器盔甲的话题,谈起铁甲骑军见习营。

然后自然而然就会谈起见习营前些日子外出拉练的事情。

谈起这个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说一路上所见所闻。

到时候旁敲侧击一番,就可以进一步加深朱据对长生之事的心理暗示。

没曾想这朱据一上来,直接就是自罚三杯。

那闪烁的目光,略带愧疚的神色,还有倒酒的姿势,大有你若是再多问,我就当场喝醉趴下的意思。

这个架势,整得就连深谋远虑的冯鬼王,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演了。

生怕话题一個不慎,朱据就是不醒人事。

一念至此,冯都护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朱将军方才也说了,汉吴两国仍是盟国,并力讨贼。吴主欲建骑军,以抗魏国精骑,屡派使者前往辽东。”

“以前大汉没有能力帮忙,只能徒呼奈何。现在大汉已经重建马场,若是再袖手旁观,岂不是枉为盟国?”

冯都护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这个话,朱据就越是觉得羞愧。

若非他的外舅是吴国大帝,说不得他就要和盘托出,把两本册子还给冯都护。

很明显,那天夜里,冯都护的同门出现在长安周围,就是为了这两本册子——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两本册子。

而且从《滇国虫谷》所言中可知晓,冯都护的师门,当是在交州的东边或者南边的海上。

大吴,正是以舟师见长。

前些年的时候,陛下也不是没有派人出海,也曾寻得一些海外岛屿。

若是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按册子上的线索,说不得就能找到冯都护的师门。

到时候以大吴皇帝的名义,归还这两本册子,想来当能取得隐世仙门的好感。

就算是寻不到冯都护的海外师门,但这不是还有同门在世间吗?

反正只要有这两本册子在手,说不得就有机会与传说中的隐世仙门拉上关系。

仙门嘛,自有仙人的气度,怎么好意思白拿好处?

不说派出门中子弟,辅佐大吴以成大业。

就是能得到一些济世的学问,那也足矣!

君不见,就连弃徒都能在世间呼风唤雨……

正怀着“为了陛下的大业”的念头,所以朱据面对冯都护的殷殷之语,只能是选择装聋作哑。

“这番言语,可知冯都护心胸之阔矣!”朱据举杯而敬,“据自认远不如也,这一杯,是某私下里敬冯都护!”

汝彼母之!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从坐下到现在,我才开口说了几句?

你喝了几杯了?

冯都护差点按捺不住要掀案几了。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都护勉强露出笑容:

“朱将军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讨贼大业而尽力罢了。”

“来人,奏乐,起舞!”

谈不下去了。

那就观舞听歌好了。

本来还想着多撒些料,打好窝,方便钓大鱼。

没想到大鱼竟是迫不及待地连饵带钩都吞了下去。

从刘琰府上借来的歌伎不能浪费了,好歹先走个过场。

冯都护举杯而饮,斜眼瞄了一眼朱据→_→

算了,给你一个面子,今晚就算是一场纯粹的宴会。

时间很快到了延熙二年十月,吴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重臣潘浚病亡。

潘浚乃是吴国太常,深得孙权信重。

曹叡在世时,欲谋季汉的汉中之地,先是派了死间隐蕃前往吴国,又暗中派人煽动五溪蛮作乱。

意在分拖延吴国,令其不得支援蜀国——可惜的是,冯某人一个回首掏,让曹叡和曹真,最终梦碎萧关。

不过曹叡的布局,确实也给吴国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不但吴国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受到隐蕃的牵连。

而且孙权还得想办法让人领军去荆南平乱。

最后决定授潘浚符节,让其督军,与吕岱一起,平五溪之乱。

幸好潘浚赏罚得当,在数年间,斩杀俘获几万人,自此五溪蛮夷逐渐衰落。

荆州南方的武陵等郡安定之后,潘浚又回到武昌,与陆逊一起,共领荆州事务。

可以说,潘浚在荆州南方数郡,可谓是声望隆盛。

他的死,在荆州南边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交州有夷人作乱——这也是第二件大事。

按理来说,交州有人作乱,派吕岱前去平乱最为合适。

毕竟当年的交州士家之乱,就是他平定的。

而且他又在交州镇守了数年时间,对那里是最是熟悉。

但吕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近八十。

再加上潘浚死得太不是时候,原本领军驻守蒲圻的吕岱被调去了武昌,接替潘浚的位置。

所以孙权只能另选他人,让将军蒋秘领军平乱。

不过对于吴国来说,南边夷人作乱,一直都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幸好这些年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毕竟先有潘浚平了荆州五蛮,又有诸葛恪平了丹阳越人。

像这一次交州夷乱,地方无法自行平定,需要调动兵马前去平乱,已经算是声势不小了。

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蛮夷大多时候都是兵器简陋,又没有什么组织,只待正规大军一到,就有如积雪遇骄阳。

这个想法没什么错,现实基本上也是如此。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原因不在于交州的作乱夷人,而在于吴军的内部。

主帅蒋秘,部下督有两兄弟,分别叫廖式、廖潜。

这两兄弟,跟着蒋秘到了交州,平乱平到一半,得知了潘浚病亡之后,廖潜便对廖式说道:

“吾观吴国能平交州者,唯吕岱一人耳。今潘浚病亡,吕岱代其位,然其年将至耄耋,自古以来,八十而不死者又有几人?”

“况且吕岱即便不死,但年老如此,又如何能领兵?若吕岱不至,吴国又有何人能服交州?此乃大好良机是也。”

当年士燮之子士徽作乱交州,吕岱曾对士家作乱之人承诺说,只要能主动归降便保其家产财富。

谁料到当他们信了吕岱的承诺而出降后,皆被吕岱悔诺而诛。

而那些没有参与作乱的士家主要人物,也全部被贬为庶人,几年后又被寻了借口,说是犯了国法而被杀。

士家在交州经营了数十载的势力,被吕岱连根拔起。

吕岱的这些举动,也同样极大地震慑了交州的一众地头蛇。

廖潜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个话,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廖式顿时怦然心动,只是他仍是有些犹豫:

“吾等并非军中主帅,恐将士不愿意听命。”

廖潜轻蔑一笑:

“蒋秘,不过庸人耳,有何惧哉?再说了,此时交州各郡,民乱四起,屡平不止,蛮夷尚能割据郡县,况乎吾等?”

“交州远离腹心,道阻地险,若是此事当真能成,就算做不得赵佗,那做一做士燮,想来亦无不可。”

能在吴国军中拥有领军实权人物,大多数都与地方豪强有些关系。

廖式兄弟也一样。

他们与荆州廖氏有些关系。

或者说,他们就是荆州廖氏的一支。

荆州廖氏,虽说比不过黄氏、蔡氏、习氏等那么厉害,但好歹也算是地方豪族。

当年吴国背刺盟友,偷袭荆州,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

但失去的,却是长远的信誉。

在这个信重诺言的时代,不少人对孙权的所作所为深为不齿。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孙权所为,不说是影响到整个吴国,但作为事件中心的荆州,却是树立了一个极为恶劣的榜样:

在吴国就不要讲什么礼仪仁义道德,只要利益到位,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如果利益再大一些,背刺大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比如说红糖?

在廖氏兄弟看来,在交州做第二个士燮的利益,已经足够背刺吴国了。

于是,廖式趁机杀了临贺太守严纲,自称平南将军。

然后又与其弟廖潜等人,共攻零陵、桂阳,动乱波及交州的苍梧、郁林诸郡。

不过一月,竟是聚了数万之众,声势大震。

坐守武昌的吕岱,比建业更早得到荆州南部和交州动乱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径自去见陆逊:

“事急矣!若是上报朝廷,再等陛下下诏平乱,恐怕荆南与交州已成大乱之势。”

“依吾之见,不若一边上表,一边让我领兵先行南下,陛下英明,想来不会怪罪于我。”

陆逊镇守武昌多年,虽然这些年来与孙权有了隔阂,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掌管着吴国半壁江山的上大将军。

陆逊闻得吕岱之言,肃容道:

“吕老将军此言过矣!陛下迁都建业时,曾有言,武昌以西,诸事皆由逊专任之。”

“如今荆南有贼人作乱,正是在吾之所辖,国事为重,老将军只管领军前去就是,剩下的,皆由吾担之。”

二人商量已毕,吕岱便领军日夜兼程,一路不断收拢官军。

而陆逊则是亲自执笔,给孙权上书,说明了事由,同时还奏请吕岱为交州牧,以正名义。

陆逊的奏章送到建业,孙权并没有在朝堂上怪罪陆逊与吕岱,反而是大加赞扬两人的果断。

同时还下诏,派遣诸将唐咨等人不断地前往增援吕岱。

只是下了朝之后,回到后宫的孙权,脸色却是立刻变得无比阴沉。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陆逊从武昌送过来的奏章。

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暴突而起。

看到陛下这副模样,宫人皆是垂手低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步皇后还在的时候,常常能劝导陛下,就算是陛下生气,步皇后也能很快把陛下安抚下来。

自从步皇后去世以来,陛下的脾气竟是越来越暴躁,宫里的宫人,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的校事吕壹前来禀报:

“陛下,都乡侯周胤,前受陛下训诲,如今仍不知悔改,肆意酗酒,荒淫无度,当治何罪,请陛下定夺。”

都乡侯周胤,乃是周瑜次子,在功臣后代里爵位最高,早些年曾领千人驻守荆州重镇公安,深受孙权赏识。

可惜的是,根据校事府的汇报,周胤在公安的所作所为,辜负了孙权的期望。

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的孙权,顿时就大骂:

“你说什么?那竖子竟然还不知悔改?竖子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彼也。”

“没曾想他竟是恃宠而骄,屡教不改,甚失朕望!传诏,贬其为庶民,徙至庐陵!”

大概是气极,但见孙权一边说着,顺手就是把奏章砸到地上。

周胤的长兄周循,官至骑都尉,娶公主孙鲁班,可惜跟其父周瑜一样,是个命薄的,早夭。

于是孙鲁班又改嫁卫将军全琮。

大概是看在与周循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吧,卫将军全琮对周胤一直以来颇为照顾。

内外诸将得知孙权的决定后,全琮与诸葛瑾、步骘、朱然等人,接连上奏,为周胤求情:

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希望孙权看在周瑜的份上,原谅周胤的过错。

孙权不听,只言:

“孤于公瑾,义犹诸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诸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意思是我与公瑾的情义,与诸君无异,自然是希望看到他的儿子有所成就。

只是此子作恶过大,不宜让他立刻回来,还是要苦一苦他,磨一磨他的性子。

以他身为公瑾之子的身体,又有诸君庇护,若是有让他改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煌煌之词,切切之语,对周公瑾的思念之意,对其后人的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大伙一听陛下说的这个话,确实有理,于是只好给某个姓周的倒霉孩子送个信:

你且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陛下气消了,我们这些老臣再劝一劝陛下,还有,这段时间你记得最近表现好一些,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周胤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只能乖乖地留在庐陵。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周胤,全琮心里有些愧疚,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姓周的倒霉孩子——周护。

周瑜的兄长有一个儿子叫周峻,也就是周胤的堂兄,前不久刚死,留下一个儿子周护。

全琮又上表,建议让周护率领周峻遗留下来的部曲。

这本来就是吴国的惯例。

偏偏孙权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答应:

“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哉!”

昔日打败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的功劳,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虽然也想让周护领兵,可是我听说他品性凶暴,如果用他的话,反而会制造祸端,所以才没有让他接替周峻。

最后,孙大帝面有悲容:我对公瑾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啊!

周胤:???

周护:???

全琮:???

校事府内,众校事对吕壹赞道:

“吕中书之计,实是妙哉!如此一来,周家这些年,在荆南的田产,怕是要保不住了,校事府的甘蔗地,又能多出不少。”

吕壹微微一笑,眼中却有阴冷之光:

“此不过小利耳,吾所图者,乃太子妃。”

吴国太子妃,姓周,正是周瑜之女。

当年东宫暗使人在陛下面前进馋言,差点让校事府覆灭之事,吕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呢。

吴国的消息传到长安,朱据忙不迭地向冯都护请辞:

“大吴接连发生大事,据心忧主上,兼据离思念故土,欲回江东一趟。”

冯都护自然不愿意放行:

“那见习营之事如何是好?”

“见习营来大汉已经近两年,自不用据一直跟着,且此时已经入冬,冬日里军中事情不多,无须担忧。”

冯都护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据,终于点了点头:

“既然朱将军这般说了,那明日吾便把此事向陛下言明。”

章节目录 第0006章 供起来的图纸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6章供起来的图纸汉代的家庭中,无论农家还是城里,一直就有养鸡的习惯,但大多只是一两只,一般都是特地养公鸡来打鸣的。乡下有田地的,家里粮多的,可能会多养个三四只,但再多也不会超过十来只了,毕竟粮食太金贵,一般都是用糠麸糊弄一下,然后就赶到外面让它们自己找吃的。

再说了,就是糠麸,在平头百姓眼里,那也是可以救命的东西。在没粮食的时候,有这一口糠麸也能把命给救了。所以管家在听到要养这么多鸡的时候才会激动,别说百姓家里都是把糠麸当粮食,冯家是有点地,有余粮,犯不着吃糠麸,也不够养这么多鸡啊,最后还不得用粮食?这得费多少粮食?这不是胡闹吗?

“赵叔放心,放心,我这鸡,不用喂粮食。”冯永看着赵管家似乎有心脏病发作的征兆,赶紧给赵管家做心脏舒缓的补救。

“这不用粮食,还能用……”管家声音尖尖叫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异地看着冯永,又看看四周,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主君莫不成有祝鸡翁之术?”

汉代巫蛊之术盛行,术士神仙传说更是数不胜数。赵管家才来冯家几个月,最多也只知道冯永一家是外来的,至于冯家来蜀之前是做什么的,却是一无所知。

什么祝鸡翁?冯永莫名地看了一眼管家,祝英台我知道,但祝鸡翁是什么鬼?

“原来主君真有如此神术,看来是老仆误会了,主君误怪。”管家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脸兴奋地说道,“老仆这就去安排!”说着大步向前走两步,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冯永撇到身后了,转过身来向冯永赔罪,“老仆一时兴奋,故失态尔,主君误怪。”

虽然不知道这管家一副兴奋过头的模样是什么原因,但能得到管家支持,这事就成了一半。冯永摆摆手,说:“赵叔这也是为冯家着想,吾怎会责怪?”

“只是主君,养这恁多的鸡,总得要人手看着吧?家里要再添下人么?”等兴奋头过去,管家提出了第一个疑问。

“先不添了吧。看鸡又不是什么重活,租种咱家田地的佃户里,不是有几个未成丁的吗?叫他们过来帮忙就行,小子小娘子的都无所谓,到时给他们家些粮食也就是了。”

“可是,这就要到夏种了,收完麦子,就要种稻谷,农家里那些半大的娃子,也算是能使唤的半个劳力了,这要是耽搁了耕种如何是好?”管家一脸的为难,“要不等夏种过去了再说?”

“本就没说是现在马上养,自然是等夏种过去。说到耕种,对了赵叔,汝可知附近有无铁匠?”

“铁匠?主君指的是会干铁匠活的吧?这工匠都是给官府干活的,大多在官府里有匠籍呢。就是没在匠籍的,有铁匠手艺的也只能在城里看到。平常这农家里,闲的时候也会做点手艺,这无论是铁匠的活还是木匠的活,多数都是会干的。庄上丁二家里祖上曾干过工匠,这周围就数他家手艺最好。”

瞅瞅,这才叫称职管家,才到冯家多久,连周围庄户的底细都被他摸清楚了。

“那行,等吃过饭,赵叔叫他来见我一面,我有些东西,要让他帮忙做。”

“哎哟,主君可千万别说那样的话,叫外人听了去是要笑话的。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他能进到府里来是他的福气,到时候东西做成了,主君真要心善,给他一两个钱就是了,或者老仆抓几把糜子给他,他就千恩万谢了。”

所以说古代真心没人权,听着管家这理所当然的话,冯永心里有些别扭。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进了冯府。

冯永先净了手,然后在后院的凉亭里坐下,仆妇已经把饭菜摆好了,还冒着热气。一碗蒸米饭,一罐鸡汤,一份酱菜,最后就是一小碟煎菘菜。

注意,这个煎是指把陶罐架在火上烤,然后再把菘菜摊到上面煎,把水份烤干,就直接端到饭桌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冯永喜欢出去钓鱼和处心积虑要养鸡的原因,除了钓鱼可以消磨时间外,在现在这种烹饪条件下,也只有鱼汤和鸡汤不需要太多的调料,就可以做得鲜美。至于煎菘菜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冯永表示不是自己矫情,而是真的很难入口。

至于为什么不造铁锅,作为一个被他人当成神经病的人,要找铁匠造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还要费这么多的铁,哪个人会给自己做?而且在这个年代,铁还是比较珍贵的。也就是现在,他在外人眼里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再加上有了皇帝的赏赐,这才想着问管家找一个铁匠。

管家嘴里所说的府,相对于后世的建筑面积而言,大当然是极大,有前后厅,还分大小厅,有主房,有厢房,还有密室,连后院都有个池塘,甚至下人都专门住的地方。可是冯永却表示这有什么用?冯家主仆全部加起来也就四个人,太冷清。他从第一次住进来后逛过一圈,就再也没兴趣去看了。看起来大,可是实际上也仅仅是大而已,其他的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和小时候住农村里的瓦房没多大区别。当然,这对于住在茅草房里的佃户已经是上天下地之别了,所以管家才说了让丁二进到府里来是他的福气,关键是丁二也觉得自己是沾了福气,这就比较让冯永觉得无奈了。

看着底下手足无措的农户,冯永递过去一张纸,温声问:“看看这上面的图,能看得懂吗?”

激动得身子直打摆子,丁二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纸张,仿佛那纸张是千年宝贝一样,仔细地看了半天,这才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主家,这……这有点像是犁?可怎是弯的?”

旁边的管家听得好奇,这梨子还有弯的一说?伸出脖子看过去,哟,原来是耕地的犁。可这犁画得好生奇怪,怎么与常用的犁不一样?

“嗯,就是弯的。纸上画得明白,你照着做就是,只是这犁铧,要用铁的,明白吗?”

还好自己是出生在农村,小时候还经常帮家里下地干活。农村娃早熟,十多岁就有人能赶着牛下田翻地。冯永十二岁的时候他老爸除教过他如何犁地外,还给他讲过犁的各个部件和用途,他也曾经一个人翻过几块地。这曲辕犁结构又简单,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当然,欧洲的八牛犁他也了解过,起因是他的大学毕业论文有一部分是关于环境的,其中有些涉及过世界农业的发展,可是他家里这才几百亩地,用八牛犁有卵用?再说了他只是了解,但是又不像曲辕犁那般亲手用过,要弄出来,估计死不少脑细胞,更何况家里也没那么多牛。

现在的犁是直辕犁,既不能深耕,又必须要用两头牛同时拉,既浪费人力又浪费畜力,而且还不好用。而曲辕犁,只用一头牛就可以,还可以根据田地来调整犁地的深浅度,妥妥地解放人力,畜力,提高生产效率的神器啊!嗯,对仍处于用直辕犁耕种的三国时代来说就是神器。

丁二把图纸看了又看,又问了几处小问题,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纸递过来。

冯永皱起眉头,“这纸你不拿着,如何能照着上面做出来吾想要的样子?”

丁二一听,却是不敢相信地确认一遍,“主家的意思,小人可以拿着这个吗?”

“你这不废话?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给你拿着就是让你能比划着做。”冯永吸了吸气,感觉有些牙疼,所以他就一直想不明白古代人究竟在想什么,思想有隔阂,多交流就是,为啥就喜欢说他是个神经病?

“那做完之后,小人是不是可以留着放家里供起来,给子孙留个念想?”

这就有点过份了哈!

章节目录 第0007章 犁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7章犁冯永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一脚踢过去,骂道:“滚滚滚!一张纸也能当传家宝了?给你给你,全给你,要是你做出来的东西不让吾满意,看吾如何收拾你!”

丁二受了一脚,反而变得自然了,听了冯永的话,连忙把纸揣进怀里,再行了个大礼,然后笑嘻嘻地跑了。

一旁的管家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指着跑远的丁老汉对冯永哈哈一笑,说道:“偏是叫这丁二占了主君便宜了,沾了文气的好东西呢,就这样给他了。这东西回去只怕腰杆都比别人硬一些。”

上面的图才是真正的宝贝好吗?一张纸有什么好宝贝的?算了,其实这年头,纸张也算是非常少见的东西,冯永再一次感到无力。嗯,神器没出世显示其威力前,画神器的图纸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珍贵?

“哎呀,气糊涂了!”冯永一拍脑袋,怀里还有一张铁锅和灶台的图纸,原本还想着交代完曲辕犁的事后,再问问丁老汉能不能做出来铁锅来,如今被一打岔,却是忘记了。当下伸手入怀,拿出另一张纸,递给管家,说,“这事还得麻烦赵叔跑一趟,给家里新起个灶台,就按上面的,然后再打造一个这样的铁锅。吾自有用处。”

老早就想造铁锅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趁着改造曲辕犁的机会,一并造出来得了。

“铁的?”管家看了一会图纸,“却是不知主君要造多大?”

“不大,就这样的,比磨盘小些。”冯永比划了一下给管家看,手还做了一个弧线的样子,“注意里外都要平滑,懂平滑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这样,这样……”

这回轮到管家有些牙疼,吸着气:“主君,这只怕花费不少啊!而且还得专门跑城里去做,这样一来家里只怕剩不了多少绢帛买鸡了。”

管家倒不是心疼绢帛,这年头的思想,粮食才是底气,钱财这东西,冯家目前还不到存着的时候。

“鸡可以少买些,养不了三百只,那就养一百只,养到后面就多了。可这东西却是再不能拖了。对吾来说,宁可不养鸡,此物却是不可少。”

管家点点头,“听主君如此说,看来此物却是极其重要之物了,老仆尽快安排下去。”

“那是,此物做不成,吾食肉无味矣!”

现在的烹饪方法,大多都是煮,就是把食物放到陶罐里,和水一起煮开,煮成一团浆糊,最多加点配料,就可以端上桌。家里如果是有条件可以吃肉的,还可以用烤,烤完撒点盐,关键是绝大部分人是吃不上肉的。最后就是煎,比如煎菘菜,拿个陶罐放火上烤,再把菘菜放上面摊平,煎完水份就上桌,连配料都省了。

现在终于有条件改变了,冯永简直迫不及待。

丁二的工作能力不错,效率很高,仅仅是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就扛着做好的曲辕犁冲到正在钓鱼的冯永面前。

“唉唉唉!停停停,你干嘛呢?把鱼都吓跑了。”冯永被吓了一大跳,站起身来对着丁二跳脚大骂。

“犁……”丁二笨嘴笨舌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想踹他。只见他指了指地上放着的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做好了,请主家看看。“

这么快?冯永当然看到犁了,可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看了看丁二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这家伙是一回去就立马开工,估计这是熬夜赶出来的,是个行动派。可是就算如此,在冯永看来速度也有点快啊?

后边跟着跑的管家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赶到,然后扶着旁边的柳树弯腰直喘气一时说不上话。

冯永弯腰打量着这个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个曲辕犁,嗯,不错,木匠的手艺还不错,全身木头打造,虽然是把犁分成几部分,然后再组合起来的,可是当冯永拿着犁把手,用力晃了晃,却感觉到各个部分都巧妙而紧密地榫卯到一起,整个曲辕犁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当然比不过后世的全铁打造,可是能做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这个,犁铧,怎么不用铁片镶住?”冯永突然指了指犁铧,问道。

“主君,小门小户家里,能吃口饱饭都是托了主君的福了,还想要铁?就这个,还是丁二和他的三个娃子一起赶了两夜,才赶出来的。匆忙之间,让主君不满意,也是情理之中,也就是让主君看个眼,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改。”管家终于回过气来,连忙在旁边解释道。

冯永砸砸嘴,又尴尬了,自己还是脱离不了以前的思维,铁这东西,一辈子都在农田里忙活的农户,只怕一生都难看到几块。原来是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帮手,怪不得两天就能做出来。

“那这样,赵叔,咱家不是要去城里做铁锅么?叫丁二按着这个再做个犁铧,到时候就带着犁铧去城里,叫铁匠打个铁片镶在上面。”

地要深耕,才能多打粮食。没有铁犁铧,哪来的深耕?

“老仆晓得。”赵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对着丁二就是一脚,“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主家的话,快去再做个犁铧。”

丁二被踢了一脚,却是嘿嘿傻笑,感激地看了管家一眼,对着冯永行了个礼,扛着曲辕犁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冯永却是突然想到一事,“这犁,你家的三个儿子都帮着做了?”

“回主家,是的。”丁二一脸茫然地回答。

“你家,有多少个孩子?都多大了?”

“三个男娃,一个女娃。老大十四了,女娃是老幺,今年刚十岁。老二十三,老三十二。”

“唔,老大就算了,剩下的那几个娃,挑个机灵点的,送到府里来做事,男娃女娃都行。府里最近缺人手。”

看来这丁二和他老婆都挺厉害啊,连续三年生三个男娃。

“啊?”丁二再次茫然。

“啊什么?”管家一旁看不过眼,又是一脚踢过去,“还不快点谢过主家,天大的好事呢!”

这管家脚劲还挺大,一个猛踹就把丁二踹了个踉跄。

丁二这才反应过来,把犁一扔,急忙就扑倒在冯永面前磕头。

“停!”冯永往旁一个闪现,“再磕头就不要了。”

丁二立马利索爬起来。

这木犁的质量还真不错啊,冯永没理会激动得快要把身体扭成麻花的丁二,又把木犁立起来仔细打量。刚才丁二突然把肩上的木犁扔地上,冯永还担心会不会散架,可是现在看来,依然结实,没有一点松散的地方,看来丁二一家的手艺真心不错。

“不错。”冯永放开木犁,拍拍手,对丁二说,“就按这个样子,快些再做一个出来。”转而对管家说,“赵叔,这铁犁铧,一个不够,还是做两个吧。”

原本只是想先做一个看看能不能用,如今却是没有想到,这木头做的曲辕犁除了没有后世的重量,模样与后世差得也不算太远,质量也过得去——至少与不能深耕的直辕犁相比,这个肯定能把地耕得深一些。家里有两头牛,自然要做两个,多做一个铁犁铧也多费不了多少钱。

至于为什么要让丁二要让一个孩子来府里做事,这自然是冯永在为养鸡大业做准备。虽然说是要到夏种后才买鸡苗,可是并不代表着现在不要提前做准备。反正丁二家的孩子这么多,少一个帮忙也没什么大碍。

章节目录 第0008章 冯永的往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8章冯永的往事养鸡最怕什么?当然是鸡瘟。家财万贯,带毛不算。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一场瘟疫下来,别说是养鸡,就是养鸭养猪养牛都扛不住,血本无归妥妥地没什么问题。所以养殖首要问题就在于防瘟疫。

即使是在有疫苗和专治各种瘟病的药的后世,瘟疫都没办法完全避免,冯永自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防止鸡瘟的发生,只能是尽量减少鸡瘟发生的概率。比如可以用散养代替后世的集中养殖。鸡瘟的产生,与周围环境脱离不了关系,太过于拥挤,不注意鸡舍的卫生等都有可能导致鸡瘟。

四川虽有沃野千里的美誉,可是多山也是事实。冯庄的后面,就有几个小山陵,虽然不高,可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却是无法耕种的,刚好可以用来散养鸡群。再有就是蛆,嗯,没错,就是那种白花花蠕动的蛆。这个是里教的,《唐朝好男人》知道伐?里面就讲过这个,说是可以防鸡瘟。是不是事实冯永不知道,但试试总没错,而且这也解决了鸡饲料来源的问题。即使这个最后不行,冯永也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蚯蚓,也就是中药里面的地龙,这个冯永自己亲身试过。

农村的家里,哪个没养过几只鸡几个鸭的?小孩子干不了重活,但喂个鸡放个牛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冯永小时候喜欢看书,脑子又灵活,那时候的劳动课本还是挺贴地气的,不像后来那样全是语文数学英语,连个课外都是钢琴画画,孩子没有一点自己选择的余地,而且一点也不活泼。当时发下来的劳动课本里面就有讲过如何养蚯蚓来喂鸡鸭,甚至喂猪致富的事。

当然,如何养蚯蚓冯永没试过,因为他不用试,家住南方的他,夏天里随便在老树底下拿铁锨一挖,用树叶堆成的腐殖土里全是这玩意,刚买回来的小鸡小鸭疯了一般猛抢,最后吃得摇摇摆摆差点走不了路。翻过的腐殖土堆成一堆,下次来再换个地方,等绕了老树挖完一圈,或者再下一场雨,最开始的小土堆里又钻满了一堆蚯蚓。

自从冯永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别人都是赶着鸡鸭去找食,还要小心看着,而他却是扛把铁锨出门半小时,就可以把鸡鸭赶回家,然后出去玩耍,简直不要太爽。而且他家里的鸡鸭也极少得瘟疫,长得又快又肥。要不是后来他弟弟炫耀了出去,导致各棵老树底下都是拿着铁锨狂挖蚯蚓的小伙伴,冯永表示他还可以安静地偷懒。

正是有了这些底气,才是冯永敢在这个连粮食都不够人吃的时代养鸡,要不然,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有那“祝鸡翁”的本事?再说了,那祝鸡翁的养鸡本事,也未必有他的高,至少,他总想不到用蛆和用蚯蚓养吧?既促肥又防病,多爽?

不但是鸡怕得病,人也一样怕得病,特别是在这个没有抗生素和疫苗的时代,一场瘟疫往往就可以让一个大城市成为人间地狱,并且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从而导致赤地千里,这个并不夸张。冯永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有了条件之后就很注意卫生,更注意锻炼身体以提高自己的免疫力。没办法,这个时代太可怕,一个小感冒就可以导致肺炎,从而嗝毙,你还没办法治。

死过一次的人就特别珍惜自己的生命,冯永自从安定下来后,就一直坚持锻炼,早上按点起来,先是一套广播体操,再来一套基础军体拳,然后再一套格斗军体拳,最后练一遍易筋经。你没看错,是的,军体拳,易筋经。冯永考上大学后,家里还是比较穷的,他一个小城市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想要在大城市的名校里拿到高额奖学金,并不是说不可能,但也只能拼命去学——别人比你底子好,又不是说所有人都是来大学混日子的,加上冯永的天份就算再高,难道可以考进名校的别人都是傻子?人家凭什么就让你轻松拿了奖赏金?拼了命去学习去拿奖学金,就没有时间去勤工俭学,那平常的生活费怎么办?所以当他听说大学生当两年兵,回来后学校有优惠政策,就毫不犹豫地报名去了部队,两套军体拳就是那个时候在部队学会的。

农村里出来的娃,能吃苦,又是大学生出身,脑子灵活,这样的人在部队不要太受欢迎。连里在第一年就已经开始把他当作部队骨干来培养了,然后第二年又把他送去某个基地训练,里面有个老教官,大校军衔,平时人挺和气,甚至还会跟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开开玩笑啥的。

冯永在某一个大清早机会巧合之下,发现那老教官在树林里晨练,五十多岁的人了,身子还能折成一个诡异无比的角度,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问了才知道是在练易筋经,说是练到极致可以让人脱胎换骨。

脱不脱冯永无所谓,但对身体有巨大帮助他觉得那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所以他就问了老教官自己能不能学,没想到和气的老教官呵呵一笑,说满大街都有这种教学,只是有些地方教得不对,还有一些招式不全罢了。当然,最主要的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呼吸引导法门,这老大校自称小时候在少林寺呆过,学过一些皮毛。若是冯永想学,教给他也无妨,不过得能吃苦,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会有骨折一样的痛苦。

冯永当场就拍着胸脯说吃苦俺不怕,俺最喜欢吃苦了。

学那玩意确实辛苦,最开始的时候冯永感觉自己的腰都被折断了,可是带来的效果也是非常惊人的。别的不说,他在部队领导的挽留声中回到学校后,才发现自己的精力、注意力、记忆力比起以前有了质的飞跃。虽然没在校两年,可是大学的奖学金,对他来说却比以前轻松太多地拿了下来。再加上学校的优惠政策,让人瞩目的资历,在普通学生眼里,冯永已经算得上是半个人生赢家了。最后冯永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又轻松进了一家国家企业大公司,不说是铁饭碗,但也算得上是陶瓷饭碗,小心地捧着,也不算容易碎,多么美妙的人生?

人常道不出校门不知道社会的苦,出了校门,冯永才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出来三年,工资五千多一点,加班的时间不要太多。谈了一个女朋友,第一次上女方家门,被三大姑八大姨围着问了一圈就懵了,连怎么走出门的都不知道。

虽然是被问懵的,可是其实核心问题就那么几个,不外乎有车吗?有房吗?工资多少?家里具体啥情况?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你特么的有钱吗?没钱凭什么让闺女跟着你受苦?

拿死工资的人哪来的钱?国企说好一点的地方,也就是安逸一些,也就是福利比别人好一些。

第一次上门让冯永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于是他痛定思痛,放弃了这份让安逸而让别人羡慕的工作,辞职去了另外一家高薪的私企。拼了老命加班,两年时间,冯永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工作量得到了女老板的青睐。

章节目录 第0009章 幺妹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09章幺妹你们想得没错,是全方位的青睐,包括工作和生活,女老板看上他了!

常年练功,让冯永有着远异于常人的精力,体力和……魅力,有过部队服役的经历和一直保持着部队的作风又让他有着不同于人的丝许霸气。这种男人对城市的女人来说杀伤力太大,让不少腐女少妇心如猫挠,可是却又偏偏无从下手。

为什么?

因为冯永从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谈恋爱,没办法,大城市里谈恋爱既费钱又费感情。作为从乡下飞到大城市的老大,冯永家里的老父母,弟弟妹妹,哪个不指望他?曾经天真过的冯永很明白,没有钱你哪来的资本谈恋爱?久经商场的风韵熟女老板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用可以活埋他的金钱把他砸倒了,条件是当她三年男秘书。

冯永无所谓,那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刚从农村来到大城市的天真而淳朴的他,主要还是家里的情况让他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而且三年他能等得起。再说了,他的能力摆在那呢,就是老板娘尝完鲜后反悔了,他到哪里不一样能轻松找到工作?

美艳的老板娘确实反悔了,是三年后反悔了,她觉得三年太短了,要冯永再干三年,嗯,各种意义上的干。这回轮到冯永不想干了,钱早就拿够了,家里的事情也解决了,他要是再为老板娘服务三年,那啥时候才能轮得到他给自己活着?

可是还没等他和老板娘完全了结呢,老板娘那个搞房地产的前夫就跑来想跟老板娘复合,然后自然是被老板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冯永声明自己不为此事负责。可是前夫哥表示:你说无关就无关?老子的原谅帽,是哪个小瘪三都能给带的?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有十来个汉子表示看冯永不过眼,要打断他的三条腿。冯永有一身蛮力,又有在部队服役的经历,表示我一个能打十个。后来事情的发展说明他的感觉是错的,他只能打三个,当他打倒第三个汉子的时候,背后就响起了枪声——搞房地产的有哪个是善茬?手底下不干净的多了。连前夫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经常用来当抹布的手下竟有一个是全国杀人通缉犯,身上还带着自制的土猎枪。

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想像出来了,冯永挂了,魂穿三国,前夫哥锒铛入狱,底子全部被查了个底朝天。唯留下一个美艳的老板娘伤心欲绝,毕竟冯永这种全方位碾压她,让她身心俱服的优秀男人实在太少,少到可能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了。

还好那三年里,冯永衣食住行全由女老板提供,给他的钱他基本没动,全留给家里,他挂了以后,家里倒也不用担心。

练完功,再开始绕着诺大的庄子跑步。这个习惯也是被别人当作疯子的原因之一,你说哪个没事大早上的绕着庄子跑的?不是神经病是什么?不过后来冯永渐渐习惯当地的生活以后,当地的庄户也对主家这个癖好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年头,遇到一个能让人吃上饭的主家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方地给自己吃饱吃好的主家更不容易,所以可以更宽容一些。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别人听不到的地方嘀咕两声,拿来做反面教材教育娃子。

当早上的锻炼结束后,开始吃早饭,雷打不动的必须要有一个鸡子。没办法,此时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营养,只能拿鸡子顶一下。按道理应该是早晚一个,但是如今鸡子算是奢侈物,一天吃一个已经算是挥霍败家行为。不过还好,冯家也就一个冯永,家底勉强够他挥霍。这也是为什么冯永对养鸡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不养鸡自己自足,坐吃山空不说,真当鸡子如后世的满大街都是?收鸡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呐!

吃完早饭后,就到了一天的学习时间。冯永的书房挺大,里面铺满了书简。可是这有卵用?一整个大屋子的书简加起来,其实也就是一本书,那就是《说文解字》。

冯永有没有文化?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又不算是。他会写字,可是有毛用?他写的字别人又看不懂,别人写的字他也看不懂,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就一文盲!文盲是可怕的,特别是当你明明不是文盲却又被当成文盲的时候,那就更可怕。所以冯永不想当这个时代的文盲,所以他要学习,至少要认得这个时代的字,然后再努力地学会写这个时代的字。再一次感谢小学时候幸运地赶到了劳动手工课的尾巴,好歹学过一年的课外毛笔字,虽然整整一年里写出来的字只有一个字能被老师认可,但好歹让他知道了毛笔的基本用法。

纸是很珍贵的,而且质量也不算好,但是有竹简啊。这年头,竹简当然是有卖的,可是更多的都是自己做,做竹简和木简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一项基本技能。即使不是读书人,很多不识字的人也会这个技能,偏偏冯永没有这项技能。管家是个好管家,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点出了这项技能,所以竹简不用担心不够用。

读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特别是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自己需要一个人独自摸索《说文解字》上的字,在认出相应的字后,还要把它和简体字一起抄写在空白竹简上。感谢中华文化的延续性,即使是繁体变化到简体,还是一样有规律可循的,大多数的字都可以猜出它的相应简体字,这样就不至于让冯永变成这个时代的文盲。要真是遇到身毒那样的国家,文化彻底断层,那就死球去吧。

冯永是一个坚持的人,这个从他出了部队几年后还能保持部队习惯的就可以看出来,可是他又不是一个可以为了某个坚持而放弃其他一切的人,这个从他和女老板的几年纠缠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当丁二带着一个小小瘦瘦的女孩站在冯永面前,并且一再坚称这个就是他家里最机灵的娃子,冯永也没有坚持说他的本意最想要的还是可以帮家里做木犁的那几个男娃之一,毕竟他当时也说过,男娃女娃都可以。

后世带来的思维仍在不由自主地影响着冯永,如果是在后世,明确说明了只要男娃,很可能就被人说成是重男轻女,或者是对女同胞的歧视,最后肯定是被喷成狗,所以对丁二带来的是一个女娃他也不好说什么。

事实上到现在冯永都没反应过来,这年头,重男轻女才是正常的,不重男轻女那才叫奇怪。丁二家里有这么个女娃,活干得没有男娃多,吃得却不差多少,几年后还要赔一笔嫁妆,怎么看都是一个赔钱货。如今主家里要收人,并且还说了男女都可以,丁二家当然直接就把她推出来了。

“这女娃长得不错,”一旁的管家上来摸摸女娃的头,笑眯眯地说,“十岁就这么高了,身子骨还可以。”

章节目录 第0010章 卖身契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0章卖身契冯永看看那女娃,头发有些发黄,有些地方甚至打结到了一起,偶尔有虱子爬进爬出,脸上黑黑的,很明显营养不良,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过于肥大不说,还破破烂烂的,赤着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皮肤颜色。全身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双眼睛,不知道是原本就大还是因为脸太瘦而突显出来的,又大又黑,正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冯永。

这个就叫长得不错?冯永感到一阵心酸。

管家凑到冯永耳边悄声说:“主君养鸡,若是想找人打下手,这个女娃就不错,比男娃好,不用担心这府里的秘密泄露出去。老仆打听过,这女娃平常里干活勤快,年纪也不算太大,进了府里正好调教。”

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还是管家理解错了什么?为什么女孩进府要比男孩好?还有调教这个词,确定没有说错吗?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几个大半小子进府帮忙打下手的啊。

不好反驳管家的话,更重要的是,冯永对这个时代的各种规矩根本没有多少概念,好不容易勉强被当回正常人了,他可不想再次被人认为又突然发疯。所以一般情况下,管家的意见都很重要,冯永心下也觉得女孩子和男孩子没多大区别,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点点头示意管家做主。

事实证明,冯永和古代人确实有着过于巨大的思维区别。

“卖身契?!”冯永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面目丑陋的牙人,再看着笑眯眯理所当然表情的管家,最后看看弯着腰,诚惶诚恐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反悔的丁二,感觉这个世界太过于疯狂。

“你的意思,你是要卖掉你女儿?”冯永指着丁二咬牙切齿地问道。

“主……主家如若不愿意,那……那长契也是可以的。”丁二缩了缩脑袋,低声道,看了看冯永恨不得吃人的眼光,再次退了一步,“那短契?”

“说的什么话?什么长契短契的?真要签这个,那还麻烦牙人做什么?”管家脸带着笑,口气却是不容质疑,反驳了丁二一句,眼睛看着冯永,很是疑惑,主君莫不成这个时候又要发癔症?

冯永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看到了管家眼里担心的目光,心里突然想到这是个半奴隶时代,终于闭上眼,无力地摆摆手,“我有点累了,这个事情等等再说。”

神经不正常的人是没有人权的,虽然冯永说了等等再说,可是管家还是自作主张地买下了丁二的女儿。看着小女娃可怜兮兮地拉着父亲的衣角,眼光里全是乞求和害怕,而父亲却只能弯下腰抱抱孩子,嘴里安慰着女孩,同时又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听主家的话,冯永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因为自己就是那个让别人骨肉分离的禽兽。

在这个战火连绵不断,无数生灵涂炭的时代,丁二家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能租种上地主家的地,全家还能勉强有个饭吃。而对于他们家的孩子来说,他们家最小的妹妹更是幸运,竟然能进大户人家做事,从此吃穿不愁,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管家的想法就更简单,祝鸡翁秘术是不可能外传的,如果主君要人打下手,那只能是府里的人,而且必须是完完全全的府里人。男娃进府做事,家里一般也就是签个长契,不到最后迫不得已,不会签卖身契,到时候祝鸡翁秘术一旦泄露出去,在管家看来,这对冯府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女娃就不一样了,大多人家让女娃进大户人家做事,只要价钱合适,是可以签卖身契,从此就是大户人家里的人,生死都是主家决定,没有泄秘之忧。

冯永神经很坚韧,不然他也不会在转生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后不但想办法活了下来,而且在被周围的人当成神经病后,还在巨大的压力下想办法扭转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可是就算是再坚韧的神经,遇到这种与后世完全相反的扭曲性冲击,让他也有点受不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唯一难受的是冯永,第二天他就病倒了,说是病也不太正确,反正就是全身无力,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管家在请来大夫后,大夫只说了一句是心虑过度,其他一切无恙,只需安心静养即可。这让管家放下心来,又吩咐刚到冯府的幺妹,也就是丁二家最小的女儿,让她好好服侍主家,这才转身出去忙活。麦子收完了,可是这几天还要收租子,再往后又要种稻米,这可算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冯永躺在床上看向被重新打扮了全身的小女娃,有些有气没力地问道。

“我……我叫……哦,不,回主家,奴婢叫幺妹,家里,家里都是这么叫我的。”小女娃显得很紧张,很仓促,低着头,皮包骨头的小手一直在扭着衣角。

“妖媚?”冯永古怪地反问了一句。

管家知道自家的主家有些不合常人的癖好,比如说极度爱干净,全府上下必须干干净净,吃饭前都必须要洗手,身上脏了就要浴身等等。所以这个小女孩全身上下都被清洗了好几遍才被送到冯永的床头来。她的头上重新编了个双环髻,衣服也是新的,挺合身,估计是穿不惯鞋子,双脚还保留着赤脚地习惯,不断地相互摩擦。与前几天的邋遢样相比,如今的她说是完全的两个人,或者说是有了人的样子。即便如此,冯永也看不出她哪里有妖媚的样子。

“进了府,还想不想家里?”

幺妹抬起头看了看冯永,又连忙慌张地低下头,轻声说道:“府里能吃饱,家里吃不饱,衣裳也好看,可是还是有些想家里。”

会说话,确实是个机灵的女孩,这可能也是管家教过她怎么说话。

可能他们都是对的,她进了府里,是要比别人幸运,至少吃穿不用愁。至于生死不由己,难道在这个世道,外面的人,生死就能由自己了?

冯永自失一笑,自己还是太幼稚。历史滚滚向前,自己在历史的车轮下,又算得了什么?自怜自叹,在他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与疯子无异。

想到这里,自觉恢复了些力气,冯永半躺了起来,问道,“敢捉蝇子么?”

“啊?”幺妹抬起头,显然有些跟不冯永的思维,喃喃回答,“婢子没捉过蝇子,只捉过蚂蚱,蛐蛐儿,还捉过鸟儿,鱼儿虾儿也摸过……蝇子都是直接打死。”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小女汉子。

冯永忍不住笑了,“那怕不怕蝇子?”

幺妹摇头:“婢子不怕。在家里的时候还拿蝇子喂过蚂蚁。”

“那就好,你去问厨娘要碗糠麸,里面拌些面粉,用水和匀,我有大用,懂了么?”

“是,婢子记下了。”

幺妹转身要出去,突然又想了什么,慌里慌张地又转回身来行了一个极不规范的侍女礼,这又才急急忙忙跑出门去。

养蛆就要有苍蝇,没苍蝇卵,哪来的蛆?

冯永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病,自己这副样子,说文艺点是心病,说难听点,其实这就是自己的矫情病。一时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所犯的矫情。

既然没病,躺在床上装病其实挺累,这年头,又没空调,屋里又闷又热,呆不下去了,翻身起来,开始穿衣服。

用饵料引蝇子产卵,产出来的第一代蛆是不干净的,化出来的第一代蝇子要严格控制,然后再产第二代蛆,一直这样下去到了三四代,就可以放心使用了。这个生产过程,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间不能让蝇子自由进出的屋子。

冯府别的不多,屋子多的是。

章节目录 第0011章 识字与读书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1章识字与读书冯永没有养蛆的经验,甚至连完整的过程都没有了解过,只能是根据自己前世所了解的一点片断,以及根据自己的推断不断地做试验。而养蚯蚓,对冯永来说则是简单多了。蚯蚓喜欢肥沃的土地,或者说是它们可以把不太肥沃的土地变成肥沃的土地,是个好东西。

三国的人已经有了土地肥力的模糊概念,已经有了轮耕让土地休息恢复地力的做法,甚至有了把地里的杂草翻到地下做肥料的做法。可是恢复土地肥力最直接的做法是往地里撒农家肥,这一点却还没有人想到。就比如冯家的庄子,人们随地溺便,路上到处是牛粪,从来没有集中起来处理的概念,这让冯永一开始觉得很恶心,现在又觉得很浪费。

牛粪、树叶或者秸杆锄碎,再按一定比例拌上泥土发酵后,就是养蚯蚓最好的东西,也是肥地的好东西。从今儿开始,就要吩咐管家注意农家肥这件事。冯永在竹简上一边记下养蛆和养蚯蚓的想法,一边想道。

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幺妹,只见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的眼神,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正在写字的冯永。

“识字么?”

摇头。

“想识字么?”

迟疑了一下,摇头。

“知道这个叫什么?”冯永晃了晃手中的笔。

“笔。”

声音很轻。

“那这个呢?”

再晃晃竹简。

“竹片?”

明显地疑问。

“这个叫竹简。这个叫什么?”

“纸。家里供有一个,是阿翁带回去的。”

我去!看来丁二说要把那张纸带回去供着还真不是胡说。

冯永心里想着,同时再晃了一下手中的笔,再问了一遍,“这个叫什么?”

“笔。”

“这个呢?”

“竹简。”

“这个呢?”

“纸。”

“想不想识字?”

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张地又摇头,再看到冯永意味深长的笑容,幺妹连忙低下头去,声如蚊呐,“婢子不敢……”

“去找赵叔要个沙盘来和树枝来,就说是我吩咐的。”

读书识字,自古就是贵族的特权,到后来,才渐渐普及到一部分普通地主。至于普通百姓,从来就不在读书识字的包括范围。后世所说的那些所谓寒门子弟,至少带了一个门字,寒门也是门,至少也有读书的资格。至于普通百姓,那叫黔首,从来不被当作完整的人看,至少到三国为止不会。

没有资格读书,没有资本读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教蒙童识字,对于古代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只能让蒙童不断地重复背诵,只有让小孩掌握了足够多的字,才能切韵,最后才是“开讲”,“开讲”就是讲文章内的意思。这种方法效率极低,不但需要大量的资源,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普通的人家不可能担负得起。

即使对许多有条件读书的人家来说,孩子长到十多岁,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识字,而是学习一项生活技能。无论是最卑贱的经商,还是一项手艺,亦或者是管理田庄,只有学会一项生活技能,这样到了十四五岁能成婚的时候,才能有一技之能来养活自己和妻儿。

所以这个年代,识字和读书,是分开来说的。富足之家的孩子,可能会写一定数量的字,可能会认得大多数的字,甚至可能可以写出一封能让人看得懂的家书,但若要说写出一篇文章,大多数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就是识字,但已经算是读书人了。而真正有条件有能力再进一步的,也不是全能达到读书的地步。因为有些不够聪明,或者有些没有读书天分,又会再被淘汰掉,剩下的,就是最精英的一类人。所以说,这就是古人把读书看作是一件神圣的事情的原因。读书能读出自己的见解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最聪明的人材了,至于立传写书,那已经叫流芳百世了。

新中国成立前后,文盲率80%以上,到了2000年,只有7%以下。这其中,夜校扫盲功不可没,就是在冯永前世上小学的时候,在离学校大门最近的那个教室,还挂有夜校扫盲的牌子。而这扫盲的成功,有一个因素的不可忽视,那就是汉语拼音,这个原本用来消灭汉字的东西,最后却成了普及汉语的大功臣,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汉语拼音对以前汉字只能用直字或者反切的方法来注音是一个极大的进步。而冯永,如今就握着这个大杀器,虽然古今读音不完全相同,可是拼音的用法却是一样的。

教幺妹读书只是一个突然而来的想法,也是一时兴趣所在,冯永想知道,用汉语拼音的方法来教人读书识字,会不会比这个时代的方法快一些,至于幺妹自己能学到多少,那就看她自己的天分了。

得知冯永要沙盘是为了要教幺妹识字,管家看向幺妹的眼神都变了,不知道这个又他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点点头赞道:“这个幺妹看来真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能蒙主君另眼相看。府里要真能多个识字的,别人也会高看咱们一眼。这以后冯府真成了耕读传家,也不枉老主君用命去博来的这一切。”

这话冯永没法接,可是又不能直接否认管家的话,只能点点头,“赵叔来了正好,这养鸡还有一个事需要赵叔操心一下。”

当下说了牛粪积肥的事,还特地说了以后无论人畜,都按这个办法集中处理。

赵管家听完,看向冯永的眼光极是古怪,若不是有祝鸡翁之术这一层说法做掩饰,只怕当场就会觉得冯永神经病又犯了。

如果说cd是作为蜀汉的唯一中心而存在,那么cd城内的中心,则有两个存在,一个是名义上的中心,皇宫。一个则是实际上的中心,丞相府。

丞相府里,诸葛亮跪坐在案几前,一丝不苟地批阅着手里的文牒。四十二岁的他面容清瘦而俊朗,气度不怒而自威,锐利的眼神对案上的竹简一扫而过后,右手“刷刷”就直接写下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卷起,放到一旁,再拿起另一边的竹简……一目十行,手不停顿,几乎没有犹豫的时候。

马谡脚步匆匆地捧着一卷书简进来,神色有些忧虑,对座上的诸葛亮急急道:“丞相,南中急报!”

诸葛亮“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一边低头批阅竹简,一边说道:“放这里吧,待吾批完此文书再看。”

“丞相还是先看南中来的急报吧?”马谡虽然依言把竹简放好,嘴里却劝道,“南中反了!”

“南中久有不服之心,东吴又新得荆州之地,必生窥蜀之心。今先帝驾崩,主上年幼,东吴若与南中勾结,南中必反,有何怪哉?”诸葛亮说着,手里不停,把批完的竹简往旁边一放,这才抬起头来,淡淡说道。

马谡一怔,这话好像有些耳熟,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人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丞相,南中之反若与东吴有关,则东吴必有动作。北方曹魏势大,介时趁机而入,蜀中三面皆敌,到时如何是好?”

听到这个,诸葛亮手中的动作这才停顿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自先帝驾崩,吾就一直都在想,若介时三面受敌,当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0012章 南中之乱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2章南中之乱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不是想得而不可得,而是得而复失。亲手制定了隆中对,眼看着它一步步变成现实,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突然一朝而灭,要说诸葛亮心中没有感觉到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作为人臣,他只能默默地收拾着刘备留下来的烂摊子。作为托孤大臣,作为刘禅的相父,蜀汉的存亡,如今全系他一身之上,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大汉这个最后的火种不灭,对刘备知遇之恩的报答,唯有死而后已。

马谡默然,看着年仅四十二岁的汉国丞相由于过于沉重的压力而已掺白发的两鬓,心里一阵黯然。他与丞相虽名为师徒,却实似父子,两人感情,不可谓不深。可如今,自觉满腹经纶的他,却没办法为丞相分担一点压力,尤觉惭愧。

“南中之乱,跳梁小丑耳,不值一哂。”诸葛亮打开竹简,一扫而过,缓缓道,“东吴,短视之徒,不足为虑。吾所忧者,乃曹魏而已。”

建兴元年六月,蜀监州郡的当地大族耆帅雍闿杀了太守正昂,又捉住太守张裔,归附于东吴。东吴任命雍闿为永昌太守。永昌城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领士兵民众关闭城门,同时又在永昌各处险要之地设兵防守,令雍闿无法进入永昌。雍闿转而派人说服孟获及各个蛮夷部落叛蜀,又联合牂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宝等人起兵。至此,南中叛乱全面爆发。

“吕凯、王伉皆忠义之辈,如今永昌孤悬在外,危如累卵,丞相何不急发兵救之?”

诸葛亮轻轻一叹,“吾又何尝不想早日发兵平乱,只是如今,国有新丧,兵马不足,器械未备,再加上外敌压境,当如奈何?”

“还能如何?自然和平常一样!”冯永跳着脚,大声骂人,“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两头牛是耕地,一头牛难道就不能赶吗?”

五月末的蜀中,一天比一天热,管家去了一趟城里,拿回了定做好的犁铧,至于铁锅,说是还要些时日,因为铁匠还在想办法如何才能做到冯永口中既要平滑,又要尽量薄的要求。

对此冯永除了表示对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很失望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小高炉炼钢啥的,且不说会不会搞,就算是会搞,但是老子现在连饭都吃不好,哪有心情去搞这些?

曲辕犁的最后完成,总算没有耽误接下来的夏耕。冯永作为地主阶级,自然不可能失了体面亲自下田,只能站在田边指导。作为曲辕犁的制作者,丁二当仁不让地成了第一个使用曲辕犁的人。当他笨手笨脚地给牛套上曲轭的时候,一旁的牛还瞪着大眼睛甩了一下头,似乎在疑惑这次为什么只有它一个,而不是像往日那样有伙伴一起拉犁耕地。

“尽量走直了,先试试看最多能翻多深的地。”

作为一个庄稼老把式,丁二还是合格的。曲辕犁又是从直辕犁发展而来,两者有相通之处,在歪歪扭扭地翻起一条犁沟后,第二次回头就平直多了。

不错,冯永点点头,虽然不熟练,但已经可以看出来,曲辕犁不但更加灵活容易掉头,而且速度要比直辕犁快,翻起来的犁沟也表明要比直辕犁深得多。这还是在尚未熟悉使用方法的情况下,要是再熟悉起来,速度肯定还可以再快一些。

站在身后的赵管家瞪大了双眼,身子微微颤抖,显得格外激动。先前的犁至少要双人双牛,现在只要用一人一牛,耕地的速度甚至比原来还要快,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耕地利器啊!他看向前面皱着眉头望着田里的主家,心里一阵恍惚,这主家,为什么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

三国最缺的是什么?答案是人,特别是青壮男子。不管后世那些专家历史学家怎么吹人材辈出,有一个现象却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人口的急剧下降。就算是加上豪强地主世家门阀的隐藏人口,还有无法计算的流民人口,也一样无法掩盖东汉末年人口急剧下降的事实。你说三国人材这么多这么牛逼,为什么不去想想办法让人吃好一点穿暖一点呢?打仗有啥意思?

只有冯永才知道,这场已经持续了四十年的动乱,还会再将持续近六十年。而他更知道,在诸葛老妖接下来当权的时间里,将会不断地挤压出蜀国的战争潜力。这其中影响最大的,不是无地的佃农,因为他们从来就一无所有,也不是有地的自耕农,因为他们原本就一直承担着繁重的劳役粮税,而是那些原本有着特权的本地豪强地主。他们的特权,将会不断削弱,他们的利益,将会不断地被逼着吐出来,比如钱,粮,依附他们的人口等等。不然,一个小小的蜀国,真要让那些豪强地主像北方的曹魏和东面东吴那样趴在国家身上不断吸血,又不产出,诸葛老妖拿什么去北伐?至于说可以像其他两国那样用本地豪强地主的精英人员来治理国家,诸葛老妖表示呵呵一笑,不存在的。左手拿着钱袋子,右手捏着人力资源,还想再来掌握国家控制权?你们说你们想干嘛?要不要让你们直接当皇帝得了?

历史的进程表明刘备和诸葛老妖的政治眼光确实是对的,外来的政治集团掌控着权力,本地的豪强地主掌握着钱粮人口,这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局面。如果再让本地人爬上来掌握了权力,不需要多,只要一部分,蜀国不要说光复汉室还于旧都啥的,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甚至只要外敌一来,自己就可以打出gg。蜀国末期很弱吗?弱到一支几千人的队伍站在cd城下叫两声,朝廷上下就只能全部出降?不是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蜀国的朝廷中,在历经了几十年后,已经站满了从下面爬上来的本地官员,他们可以降吴,也可以降魏,但就是不想抵抗——打仗什么的最讨厌了,老是让老子出钱出粮出人,又没有回报,甚至还吃力不讨好,有甚卵用?在蜀汉,世家的特权辣么少,还要和那些黔首一样承担着辣么多的负担,再看看人家魏国,才是真正为士族世家着想的好吧?还不如直接降了,官照样当,钱照样捞,田地还在,又可以继续欺压那些黔首,那不是更美妙吗?

所以诸葛老妖表示你们这些辣鸡,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

冯永虽然算是外来户,可是在本地也算扎了根。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如果在将来几十年的动乱里,男人真不够用全部上前线了,耕地的事情都只能让女人来做,那他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得未雨绸缪,一人一牛就可以耕地的曲辕犁,只能算是第一步尝试。

曲辕犁的试验很成功,比较遗憾是,农家肥的堆积时间太短,量也不够,今年的夏耕只能是尽量深耕,看看能不能提高稻谷的一些产量。

冯永站在田头,心里略有遗憾。

章节目录 第0013章 隐世山门的误会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3章隐世山门的误会管家从cd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城里一切如常的消息,更不会有什么叛乱之类的流言。城里说的最多的,是关于皇后有喜一事。对于许多人来说,大汉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人心不稳了,皇后有喜,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表明老天仍在眷顾大汉,大汉仍会继续延绵下去。

唯一不大正常的是粮价有些反常,按照往年,每当新粮入库时,都是粮价最低的时候,可是偏偏今年竟然在粮食大获丰收的时候不降反升,涨了一文钱。

李亭长在这期间又来过一次,还是追问卖粮的事,甚至还跟随市场价提高了一文钱的收购价。对此冯永表示冷笑,如果说粮价的反常没有本地世家在搞鬼,他可以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但他更知道,只要诸葛老妖活着一日,蜀中的这些土鳖就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

“主君,官道上有贵人在看。”管家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嗯?”冯永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牛车,车边还有一位骑士。车窗帘正掀起一角,露出一双眼睛往这边看来,眼眸极亮,看来车里坐的是个女子。车夫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剑眉星目,英气勃勃,长相极为出众,远远地对着冯永拱手一笑,一嘴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哪家贵人?蜀中缺战马,能拥有自己战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而能用骑兵做护卫的人,身份就更不一般。

就连这车夫的相貌都要比世间大多女子长得好看吧?冯永暗暗想道,目光又落到车旁的骑士身上,目光一怔,还真有比车夫长得好看的?

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骑手眼睛看了过来,让冯永倒吸了一口气,这人比车夫好看多了,就是目光冷冽了一些,表情淡漠了一些。

骑手仅仅是扫了冯永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目光,看向远处。

不对!这骑手是个女的吧?冯永反应过来,再仔细看了看,虽然骑手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头发,可是冯永仍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腰太细了,胸肌又太大了一点。

看来是个不能轻惹的母老虎,冯永看到了挂在马身上的长刀,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结论,同时弯腰拱手,对着牛车还了一礼。

不知道牛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车夫点点头,翻身下车走过来,对着冯永行礼道:“在下赵义文,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冯明文。不知君有何指教?”

姓冯,名永,字明文。

“指教不敢,只是见到那田中耕地之犁,似乎与别处不大一样,心中好奇,特来相问,不知明文兄可知此犁何人所做?”

嗯?冯永有些奇怪,这年头,竟然还有达官贵人对农业工具感兴趣?古代对农桑很重视是没错,但如何耕作,用什么耕作,那都已经属于下人的事,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怎么可能对属于下人的东西感兴趣?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士农工商,士排第一,但实际上,在统治者眼里,除了士以外,剩下的都不算是人。

自从关中那位祖龙用陕西话大喊一声“统一哈”以后,中国的社会发展就一直在怪圈里循环。两千多年以后,一个马大胡子研究了西方的社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两者相互促进,相互统一。这个结论放在全世界可能都正确,但中国除外!

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表明,生产关系也可以玩死生产力!因为中原文明太早熟了,早熟到还没等生产力达到要求,生产关系已经提前出现,并且一上来就展示出强大的束缚力,把生产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且还给中原文明加了一套枷锁,那就是“士农工商”这一套!“士”这个阶层,一手垄断智力资源,一手垄断生产资料,脚下还不断地死命踩剩下的三个阶层,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而最能代表生产力发展的,却又偏偏是那不被当成人看的三个阶层。所以你说,多少代表着生产力发展的东西就这样被“士”踩得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此物为曲辕犁,乃是在下依古书记载而做。”

“曲辕犁?”赵义文眼睛一亮,“原来是明文兄所做,那可真是巧了。吾观此物,一牛一人,足以媲以前双牛双人,明文兄真是玲珑心思。”

“我哪有这等心思,义文兄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从古书上照抄而已。”

“那也是大功德。”赵义文看起来有些激动,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正在翻地的曲辕犁,嘴里却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沸腾,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明文兄能做出此等节省人畜的农耕利器,对百姓实有大利。”

冯永做出这个玩意,纯粹是为了方便自家耕种,至于对百姓有没有大利,那又不是他说了算。要想迅速推广这玩意,那必须得官方来执行,不然谁来都是白搭。可是当官的大老爷们一天到晚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来理会这种事情?如果吃饱撑着了,去吟诗唱和,听小曲,赏歌舞,那不是更好?至于曲辕犁什么的,别说是代替直辕犁,就是这没牛的农家,直接用人来翻地的还少吗?蔡伦牛吧?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改进了造纸技术,可是直到现在,不还是竹简和纸混合使用?

所以冯永毫不在意这个比他帅的小白脸死命夸他——比我帅这么多,你以为这么夸我就能让我对你有好感?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什么不让那边那个高冷女神范的骑手过来跟我沟通呢?冯永又看了一眼马车那边。

女扮男装的骑手当然不可能过来,所以到了最后,冯永也只能是遗憾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来这里也有小半年了,前世和美艳女老板花天酒地,尝过滋味的他此时突然有点小怀念,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汉代的美女。

牛车缓缓地走在路上,没有寻常牛车那种吱呀吱呀的大响声,估计是做过什么改造。车里坐的人说话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外面,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犁,很古怪,那个冯明文,不简单,回去查一下。”

赵义文应了一声,甩了一下鞭子,嘴里说道:“他说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车里的人似乎冷笑了一声,“前有秦皇焚书坑儒,后有汉武独尊儒术,天下百家学说典籍至今百不存一,更不消说是古籍。世间万物之变,无一不是循序渐进而为,当中应当有迹可寻,断不会突然出现。那曲辕犁,虽说看似与直辕犁有相通之处,变化却极是突兀,其中定然有人不断尝试做出改进才会如此。可如今却是突然现世,这其中,必有古怪。有能力做出此物者,就算非隐世中人,也定然与隐世山门脱离不了关系。若真是从古籍中得知,那也只有隐世山门才会有此等藏书,而能读懂隐世山门藏书的,难道还能简单得了?”

“不像是隐世山门中人。”一直不说话的女骑士突然开口,“就刚才一会,那人借机看了我三回。如果真是隐世山门中人,不会是如此好色之徒。”

赵义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章节目录 第0014章 原来是他啊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4章原来是他啊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评价成了好色之徒,如今的他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

今年的夏耕很顺利,比往年快了不少。曲辕犁的成功,大大地增强了赵管家对养殖事业的信心,刚忙完夏耕,他就开始跑遍周边的村镇,大肆收购鸡鸭。没错,冯家的养殖事业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把业务扩展到了鸭子身上。

现在冯永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他说要养三百只鸡的时候,赵管家会那么惊骇。在这个乱世中,即使是遭受战火最少的蜀地,再有余粮的百姓家里,最多也就能养个四五只鸡,想要再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管家跑遍了四周村镇,也就收到了四十多不到五十只鸡,而且还是从鸡苗到老母鸡各个鸡龄的都有。看着专门收拾出来养鸡的院子里大小不一的公鸡母鸡咯咯乱叫,满院鸡毛乱飞,冯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改善生活条件的目标任重而道远啊!

“主君,这四周能收的鸡也就这么多了,隔天我再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再多收些回来。”管家似乎对没有完成主家吩咐的任务很是愧疚,想要努力再补救一下。

“不必了,赵叔再看看哪家还有鸭子吧,鸡不够,那就连鸭子一起养了。”冯永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乡下都只能收到这么多,城里怎么看也不可能有多少。

不过,好像鸭毛可能做羽绒服啊!这年头,没有暖气,冬天里富贵人家也只有皮裘衣可以保暖,差一点的,好像也没有太好避寒的衣服,至于百姓,呵呵,有稻草盖就不错了。记得小时候家里杀鸡杀鸭褪下的毛都是留好晒干,等着收破烂的来收,卖出去的钱对当时的农家人来说不算少,至少过年过节买糖果水果的钱是有了。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越发肯定了养鸭的重要性,这时候又不知道棉花传入中国没有,就算是传入了,估计也就是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而且就算是现在把棉花放到冯永面前,他也来不及种出棉花做出棉被。

冯永怕冷,前世他原本是南方人,可是因为各种原因,长大后却又去了北方,甚至还在半年都是冰雪覆盖的北疆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一开始他被冻怕了,就算是后来适应了,可是寒冷的冬天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说他突然觉得养鸭子势在必行啊,而且是越快越好!

冯永想像了一下没有暖气的冬天,突然打了一个冷颤,转过头严肃地对管家说:“赵叔,这个事情还是得让你操劳一下,再去收鸭子,收得越多越好。”

赵管家点头应下,看了一下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幺妹,目光里带着些许敬畏。在他看来,主家这种方法简直就是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无中生有地变出鸡的吃食,和传说中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也差不了多少了。而幺妹竟然能够学会这等神仙手段,想来根骨也是不同于一般人,怪不得主家要教她识字读书呢!

虽然说养鸡大业一开始就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困难,可是冯永还是及时做出了补救。收不到足够的鸡鸭,这个对冯永来说根本不算是难题。农村里出来的娃子,别的不知道,难道连这个都不清楚吗?小时候家里过年过节杀的鸡鸭,其实大多都是自己家养的。而鸡苗鸭苗的来源,最开始也不是从市场上买的,而是哪个邻居家里有老母鸡抱窝准备孵小鸡了,就跟那家打个招呼,要么是自己出种蛋叫别人家的老母鸡帮忙多孵一些,要么直接是提前叫人家多孵一些,等小鸡出来后再上门拿东西换小鸡。直到后来生活上去了,才有了肉鸡蛋鸡的概念,市场上才出不同的鸡苗。那个时候大家也不缺那点钱了,叫老母鸡帮忙的事情才渐渐少了。

冯永叫幺妹注意鸡群的情况,如果发现有抱窝行为的老母鸡就马上单独挑出来,然后再挑出十几个种蛋让它孵。农家里一般养母鸡都是为了下蛋,一遇到抱窝的母鸡就马上想办法让它醒窝,可是冯永表示抱窝的母鸡可以多来几只。现在的鸡又不是后代那些改良了无数代后有目的地培养出的那些蛋鸡和肉鸡,基本上下够一定数量的鸡蛋后,都会有抱窝行为,鸡龄越大,抱窝的行为就越频繁,而且孵出来的小鸡还可以有老母鸡带,不用人工操心。当然缺点就是产蛋效率比后世低。冯永养鸡是给自己改善生活的,又不是为了拿出去卖鸡蛋,所以对这个缺点表示可以忍受。

古代有身份或讲究身份的人,只要没达到亲密无间的关系,拜访别人家都是要提前几天送出拜帖,以便让主人家腾出时间,不然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门那就是没教养没礼貌的表现。按说,冯永这种小门小户,暂时应该不会接触到这种层次,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家竟然也有人送上拜帖的一天。就在他正忙着挑种蛋的这几天,管家神色古怪地拿着一个名帖进来,说是有人送来拜帖。

“赵广?赵义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冯永看着手里的名刺,也就是拜帖,皱起眉头想了想,“这究竟是谁呢?难道我以前认识?”

认识当然是认识的,赵义文不就是那天和他搭讪的车夫吗?但冯永可以肯定,那是他和赵义文的第一次见面,可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姓赵?

蜀国姓赵的有名人物冯永只知道一个,那就是五虎上将中如今硕果仅存的万人迷赵云。

“我****!”冯永一拍大腿,直接爆了粗口,“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作为玩过“三国群英传一”到“三国群英七”,“三国志九”到“三国志十二”等系列游戏,还有一些比如“曹操传”“赵云传”之类的三国类游戏的伪三国迷,冯永表示赵广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他的记忆里有过太多的印象。没办法,比如说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五虎上将是谁,就是没读过的人大多也听说过,可是五虎将后人都有哪些人,知道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虽然说冯永也曾迷恋过三国,但他撑死也只算得上是一个伪三国迷。就拿读三国演义来说,前面的他会细细读,过了夷陵之战就粗读,再过了诸葛亮死后就是略读,蜀汉被灭后直接就不读了。没错,他就是一个刘粉,玩个三国游戏大都只玩刘备方的刘粉。至于三国志之类的史书,也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演义与史实的不同才挑着有兴趣的地方去看,所以他对于如今他所处的环境,最多也只能大概知道比较大的历史事件和时间。

像赵广这种史上着墨不多,又没有多少出彩的人物,他一般没有多大印象,之所以能想起他是赵云的后代,完全是因为后世的一家游戏公司。这家公司把游戏当作电影来出,还经常跳票,“暴雪出品,必属精品”就是它的口号,其中有一款游戏,就叫“冰封王座”。

嗯,当然,那款游戏也确实是精品,当年冯永也曾和同窗开黑内战啥的。这款游戏里,有一张地图,就叫“守卫剑阁”,历经十年而不衰。冯永十年前玩过这张地图,十年后,冯永穿越了,网络上还有一大批人在玩这张地图,你可以想像出它的魅力,嗯,扯远了。“守卫剑阁”这张图里,有一个人物就叫赵广,他的介绍是——赵云之子。

章节目录 第0015章 粮价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5章粮价竟然是万人迷赵云的儿子啊!冯永终于激动起来,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先天基因就那么厉害!所以古代的称呼就是麻烦,人的名和字还要分开。要是那天他说自己叫赵广,说不定当场冯永就知道他是谁了。

“赵叔,家里新建的那个灶台砌好了没?”

家里来了贵客当然要好好招待,怎么样才算是好好招待呢?民以食为天,吃喝玩乐,这两个俗语告诉我们,吃喝最为重要,特别是吃的。所以要招待好客人,请他吃好喝好,才能表达出主人的热情好客。

中华美食之所以迷倒了无数的歪果人,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炒菜。而炒菜必不可缺的铁锅,在经过铁匠琢磨琢磨再琢磨之后,终于在前两天把它做了出来。管家一把铁锅拿回来,冯永就马上叫人按着铁锅的大小重新砌了一个灶台。

“昨日就已经砌好了,今天晾了一天,还有点湿,估摸着还得等等才能用。”管家实在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主家一看到拜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眼神有点担心。

“那就加点火烤一下,争取这两日能把锅架上。”

铁锅好不好用,还得试了才知道,冯永实在是对这个时代的生铁加工技术信心不够。至于做什么菜,得好好想想,毕竟这年头,吃食材料对于后世来说,实在是太少。目前家里能拿出的也就鸡和鱼,蔬菜也就菘菜,最多加个胡菜,这几样如何搭配出一桌好菜来,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就在冯永在琢磨着如何做出一桌好菜的时候,cd城里和往年相比有些古怪的粮价终于开始涨了起来。

“什么?这粮价竟然比前些日子涨了五文?!李掌柜,汝何不下手去抢?”前来买粮的汉子跳着脚大骂,“这新粮才刚收上来,粮价不降就算了,现在还要涨这般多!猪油蒙了心赚黑心钱么?”

哪知粮店掌柜却是抱臂冷笑,仿佛眼前的汉子骂的人不是他,等汉子骂完了,才挥挥手,赶苍蝇般说道:“全城都这个价,你不买,可以去别家看看,若有哪家比我家低的,送你三斗米!”

汉子“呸”了一声,“蒙了猪油的黑心,你家阿翁缺那三斗米?”说着,挺着胸膛走出了粮店,奔向另一家粮店。

不一会,汉子又骂骂咧咧地从另一家粮店出来,再向第三家粮店走去。

当汉子从第三家粮店出来的时候,再没了前些时候的精气神,半耷拉着脑袋,苦着脸,看着手里提的半袋米,脑里还想着刚才粮店掌柜的话:“粮价总是要涨的,而且还会涨下去。你说什么?为何会涨?难道你不知道南边的反了么?要打仗了,打仗知不知道?你说为何要涨?”

“呸!这狗世道!”汉子喃喃骂了一句,“年年打仗,年年死人,不若一块全死光得了。”

粮食涨价了,赵管家知道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一样跳脚骂了李亭长大半天,怪不得那黑了心的天天往冯家跑想要买粮,原来早知道南边要打仗。骂完后又苦着脸去找了冯永请罪,前些日子刚收麦子的时候主家曾说过要买粮食的话,可是被自己否决了,眼下粮价一下涨起来了,当初要真听了主家的话,少说也能买鸡鸭的钱赚回来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府库里空荡荡的。

“有啥罪?吾当初说要买粮也就是随口说说,就如赵叔你所说的,就是买了粮,放哪呢?”正埋头研究食谱的冯永头也不抬地说道。

“空院子,多……”管家吭吭哧哧地说了半句话。

冯永抬起头,看着这个忠心的管家一脸内疚的样子,笑了笑:“好,就算是买回来放空院子里,咱家就那么点家底,就是全部用来买粮能买多少?还有买鸡鸭的开销怎么办?”

这年头,一般来说只有权贵和上了岁数的老人才有常常吃肉的权利,所以鸡鸭可不像是后世那般便宜,要不然,冯家也不至于买了那些鸡鸭以后,放钱帛的地方空得都可以跑老鼠了。

“放心吧,粮价涨不了多久的。那些赚黑心钱的,要是不贪心还好,真要贪心了,只怕得倒血霉啊。”冯永安慰自家管家道。

“可是老仆听说,南边的蛮族反了,这下可是要打仗的,怎的会涨不久?”管家显然有些钻牛角尖。

我能告诉你诸葛老妖这两年就没打算去管南边那些蛮子吗?

冯永有些无奈:“赵叔,蛮獠反了,并不一定就要打仗吧?还可以招抚啊。南蛮无礼,可以招抚他们,教他们学礼嘛,说不定他们学会了,就知道自己错了,再不反了呢?好了好了,粮价之事,且再等些日子你就知道了,这事先放下吧。如若你真没事,再去看看庄子里还有哪家有孩子闲着了,让他们进府帮帮幺妹,这些日子买回来的鸡鸭幺妹一个人可看不过来。”

“主君这是要把这养鸡之术传出去?”赵管家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珠子突然就鼓了出来。在他看来,这种无中生有变出鸡鸭吃食的方法根本就是一种神仙法术,当是传世之宝,怎可教给他人?

跟古代人交流真的很麻烦!

冯永叹了一口气,这种养鸡的方法,想一辈子保密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能保密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等时机成熟了,冯永当然很乐意传出去——注意前提是时机成熟。再说了不是他看不起古代人,在这个连最基本的卫生知识都不普及的年代,你让普通人去搞这个,一个不小心,养鸡变成养苍蝇那几乎是妥妥会发生的大概率事件。想想那种蝇子满天飞的场景,冯永就不寒而栗。

“帮忙看鸡鸭而已,怎么就是传出去呢?赵叔你也看了不少日子了,难道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看不起古人,而是你连最基础的知识都不知道,就是给你看,你又能看出个什么?后世知道原子弹爆炸原理的人满大街都是,可是就算是让他们去核工厂看完生产过程,他们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管家这种大户人家里出来的都觉得冯永是施展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法术,更何况那些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子?

管家点点头,回应道:“那倒也是,主君的仙术,岂是一般人所能学得了的?这些日子买回来的家禽多了,是该找些人来帮幺妹打下手。”

一个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又疯了几个月,突然就与前面判若两人,原因是什么?如果去问冯永,冯永会说,那是因为他穿越了。三国时代没有穿越这个说法,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只有两个解释:一是神人梦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装的。汉代神鬼之说盛行,所以有第一个解释并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个解释,黄阿丑更相信是第二个,因为冯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们自称是因为北方战乱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乱已经有几十载,这么久的战乱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经消失在战乱的人和物。

章节目录 第0016章 黄阿丑的考虑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6章黄阿丑的考虑一个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又疯了几个月,突然就与前面判若两人,原因是什么?如果去问冯永,冯永会说,那是因为他穿越了。三国时代没有穿越这个说法,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只有两个解释:一是神人梦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装的。汉代神鬼之说盛行,所以有第一个解释并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个解释,黄阿丑更相信是第二个,因为冯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们自称是因为北方战乱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乱已经有几十载,这么久的战乱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经消失在战乱的人和物。

“叔母若是想要那曲辕犁,直接唤人取来便是,想来那冯明文肯定不敢不给。再说他受先帝大恩,如此利国利民之物,若能推广开来,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劳,难道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就算是他不乐意,介时再给他些补偿,谅他也说不出什么话。”跪坐在旁边的关姬看着黄阿丑看完这几日收集来的冯永情报后,陷入了深思,不由地开口说道。

黄阿丑听了,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她的皮肤有些黝黑,头发微微泛黄。如果冯永此时看到,肯定会怀疑这是一个跟他一样穿越过来的美女,因为她这种肤色,正是后世那些时尚美女所追求的健康小麦色,而她的头发又偏偏像极了是精心染成的泛黄色。

“曲辕犁当然是个好东西,可是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这个人。”黄阿丑再次轻轻摇头,缓缓道,“丞相以《蜀科》为法,若真因为曲辕犁利国利民,你就可以此为理由强夺之,那就是坏了规矩。有了这等开头,后面想要他人再遵循那可就不容易了。再说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当初马幼常巡四周之县回来时,偶遇一面食所做的新吃食,唤作蛮头,说是极为松软可口,竟是比那蒸饼还要好吃些,问过之后方才得知是他所做。又与他有过一番交谈,曾听他说过小心南中反叛之事。当时马幼常还当此人是发了癔症,没想到前些时日就传来了南中诸县皆反的消息。你觉得,此人还是可以寻常眼光待之么?”

作为蜀汉名义的二号夫人,实际的一号夫人,黄阿丑要详细地调查蜀中的一个普通人,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就足够把能查得出的东西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越查得详细,在她眼里,冯永就越让她感到不简单。他来蜀中之前的那几年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在蜀中的这些年,除了近一年来的表现,剩下的时间他也表现得很平常。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失踪的这大半年,以及他突然又出现而变得疯癫的这几个月。一个人经历了大变故,性格大变,那很合理。可是就成冯永这种样子的,那却是非常不合理。

鬼神之说她肯定是不信的,所以此子除了身后另有高人秘密别无他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究竟是他本人就是隐世中人子弟,还是被扔到世间的一枚棋子?

自古以来粟米才是主粮,因为它耐旱,因为它耐储存,因为它产量稳定。所以即使在蜀中这种有着大量雨水的地方,朝廷仍然规定要种一定的粟米。可是因为麦子产量比粟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麦子可以在初夏的时候收割,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缓解了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食吃的窘迫,所以朝廷也规定要种一定的麦子。

可是麦饭真的是太难吃了,不要说那些富户,就是普通百姓,不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去吃那个东西。蛮头的出现,让这种最粗鄙的吃食,突然成了比蒸饼还要好吃的东西,许多人或许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可是作为可以匹配得上诸葛老妖的女人,黄阿丑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可能蕴含的重大意义。

是,粟米存放的时间确实很久,可以存个七八九年不成问题。关键是这个时候,粮食产量多才是王道。哪个百姓会专门去存个七八年的粮食才拿出来吃?一般来说粮食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就算是小富人家的了!普通百姓家在粮食收割前的一两个月,哪一家不需要拿野菜拌糠麸填肚子?不然怎么会有青黄不接这个说法?

当然,如果家里种的麦子多一点的,也可以吃些麦饭。毕竟麦子的产量肯定是要比粟米高一些的,但缺点就是前面所说的,太难吃!麦饭勉强吃下去,划破喉咙是小事,吃得太多消化不了堆积在肚子,活活把人撑死才是大事。可是没有了其他粮食,你不吃麦饭,那就去吃野菜拌糠麸,那个比麦饭还要难以下咽。少吃一些麦饭,虽然可能难受,但至少可以活命。

如今有人能把那么难吃的麦饭做成了好吃的蛮头,这样至少可以让那些有田地的人主动多种些麦子,至于百姓会不会把麦子磨成粉做成蛮头,黄阿丑自然不会奢望这些。如何吃得好那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想的事情,之所以要强制规定要种一定的麦子,就是因为麦饭太难吃,大户人家不愿意种,而大部分土地偏偏就是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如今有了这蛮头,大户人家就有了多种麦子的理由,多种麦子,就可以多打些粮食,这就是天大的好事。至少,吃麦饭总比饿死强,不是么?马幼常作为参军,只会从军粮考虑,却没想过百姓日常,委实有失偏颇。

如果再加上农耕利器曲辕犁……黄阿丑目光一闪,这个人,不管他真是隐世高人弟子还是被放到世间的棋子,都得好好看住,只怕还真是有大用处的。

“用处?当然有用处,而且是大用处!”冯永围着新砌好的灶台团团转,想着终于可以吃到炒菜了,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

红烧鸡肉,焖鸡块,农家小炒鸡,烧春鸡,粉蒸鸡块,红炒鸡,红烧鱼,家常炖鱼,糖醋鱼……怎么吃得爽怎么来!来这里几个月了,天天除了鱼汤就是鸡汤,要么就是没油没盐的煎菜,冯永觉得自己快要吃吐了。

即使这样,冯永也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至少穿越了一个有着能让他如此挥霍奢侈的家庭。没错,就是挥霍奢侈,天天吃肉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行为。可架不住这个家里有皇帝赏赐的钱财绢帛和田地,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没人能阻止他的挥霍。

管家觉得有些懵,看着家主这个模样,好似要亲自下厨?

管家没读过书,说不出“君子远疱厨”的圣人之语。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是再贫困的小户人家里,只要家里有一个女人,男人家都不会去下厨,不然就是让人看不起,更何况如今府里还有一个专门做饭的厨娘?

“主君若要亲自下厨,是不是有点不太妥?若传了出去,只怕又要被他人笑话了。”

奇怪,为什么说是“又”?

冯永想了想,自己被人笑话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当下点点头,说道:“赵叔说得有道理,既然都被笑话这么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管家:……

章节目录 第0017章 赵广来访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7章赵广来访“好啦,一会看好我是怎么做的菜,以后再给我煮那些猪食,我就让你去养猪!”冯永挥动着勺子,对蹲在灶前烧火的胖胖的厨娘恐吓道。

公鸡和母鸡的喂养比例一般在一比十左右,此次管家买回来的公鸡有点多,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了点膘,把多余的公鸡拿来宰杀正好合适。

杀鸡,褪毛,清除内脏,再切成合适的鸡块,这些活自然不用冯永来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炒菜。

感谢古代人民的智慧,炒菜所需要的基本调料姜、葱、酱、醋等都已经出现了,不至于让炒菜的味道过于平淡。

让厨娘把铁锅烧热,再放入膏油,“吱啦”一声响,锅中就冒起了油气,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让他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多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

鸡肉天生就嫩,如果在炒的时候放点糖,那就更好了,不过这个时候估摸着全世界也就身毒那边有糖,而且还是劣质的灰糖,冯永也就不强求了。至于现在的中国,也有一种叫麦芽糖的东西,死贵死贵不说,还没地方买,只能在富贵人家里看到,这个就更不能奢望了。

等第一盘炒鸡肉出锅,冯永吸了吸鼻子,强忍住伸手捞起一块放嘴里的冲动。

旁边的管家脸皮已经抽搐了老长时间了,如果此时自己再做出某些不雅动作,只怕会拼死上来把锅给砸了。

连炒了三四盘菜,冯永就已经按捺不住肚子里馋虫的抓挠,扔下勺子抱着菜盘子跑了。

老子的肚子已经饥饿难耐了!

“错了,我错了,全错了……”管家看着没有一点正形跑远的主君,一脸的呆滞,喃喃道。

“赵大父,你在说什么?”幺妹眨着一双大眼睛,萌萌地问道。

赵管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管我,快去服侍主君用膳。”

家主又做出了新吃食了,而且还是极为美味的吃食。管家表示又高兴又悲伤,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主君肯定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家传之学,要么是高人子弟,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他的种种行为。

奇人么,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有时候在那些寻常人眼里疯疯颠颠最正常不过了。能跟随奇人,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高兴的是跟着奇人可以沾光,有福气的说不定哪天就鸡犬升天,悲伤的是跟着奇人需要极大的承受能力,说不定哪天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成了疯颠之人,管家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赵广如约而至,这回不是赶着牛车而来,而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赭色圆领袍,腰间一条月白色连勾雷纹丝线带,依旧那样的貌美如花,啊,不是,依旧那般地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看到连自己庄上腰围有水桶粗的村妇都一副眉目含春的模样,冯永就猜想出这家伙一路上招摇过街只怕是迷倒了不知多少少女少妇。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啊!像赵广这样的,既遗传到了他老爹的完美基因,又是一个官二代,而且他老爹还是五虎上将中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将军,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这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不但长得帅,而且很懂礼貌。即使是把手中提着的上门礼递给管家的时候,也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就是礼物让冯永觉得有些诧异。

上门礼是一坛酒,外加一提大约五六斤重的猪肉,而且大部分是肥肉。

猪肉成为低贱之物那是在唐朝以后才发生的事情,在这个物质极度缺乏的时代,猪肉仍然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到的食物。在当时可算是最高级的宴会鸿门宴上,项羽就曾经赏赐给樊哙一块半生不熟的猪大腿。能上最高级国宴的肉怎么可能是贱肉?而肥肉,则被称为膏腴,在这个肚子普遍没有油水的年代,肥肉是被认为最美味的东西。

酒就更不用说了,刘备刚入蜀的早些年,连拥有酿酒工具都算是违法,更不用说酿酒,那是要直接杀头的。虽说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夸张,但是禁酒令依然没有放开。

冯永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吃肥肉,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明白赵广带来的东西已经不是一般的见面礼。

“礼不算轻啊,看来来客必有所求?”

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就连一旁的管家都有些侧目,主君这不是又犯病了吧

“确有所求。只因主人家有重宝,故诚心求之。”赵广听到冯永的话,不禁一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山门中人嘛,脾气总是有些古怪,可以理解。

话答得很漂亮,冯永心里却是嘎噔一下,mmp,府里算来算去,能称得上重宝的,也就只有养鸡之法了。莫不成是这些时日管家收鸡鸭闹得太厉害,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这养鸡之法不是说不能传出去,但至少得等他赚够第一桶金之后,而不是说是现在就传啊!

“想不到这偏乡僻里的,竟然也有能入得了赵郎君眼中的重宝?真是不胜荣幸,不如且入府中道来听听?”

礼物都拿到手上了,人家又是早早就下了拜帖的,现在上门了也不能把人往外赶,只好先迎到府中见机行事了。

“那就叨扰了!”赵广喜形于色,此次前来,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毕竟在世人眼中,隐世中人总是孤傲不群,难以接近的。他们掌握着世间所没有的智慧,但又往往如同俯视蝼蚁一般俯视着世人。却浑然不知眼前的这位高人子弟连一个汉代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披着汉代人皮囊的土鳖。

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不少时日,可是冯永仍然对汉代主流社会所流行的礼仪一无所知。因为他一直以来,所能接触到的人,见识最多的也就是管家,连cd城都没去过,你指望一个这么一个土鳖能知道多少礼仪?所以按照冯永自己的理解,客人来了嘛,当然是招呼客人吃好喝好。——虽然这个客可能不是早先想像中的贵客,很可能是恶客,但现在又不能通知厨房临时改菜单,只好把原先准备好的菜拿出来招呼了。

当然,所谓的喝,自然不是指喝酒。战争年代,特别是粮食产量特别低的古代战争年代,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用粮食来酿酒,就是一种犯罪,官府直接上门拿人都不带听解释的。所以冯永请赵官二代喝的还是汤,鸡汤。从这个也可以看出赵广拿着一坛酒上门,真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

“我有佳肴,但苦于无美酒待客。不介意我用此酒来招待赵兄吧?”冯永指了指管家提着的酒坛子。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喝酒,做戏就做全套,老子热情招待你,把你当兄弟般招待,你总不好意思提过分的要求了吧?

“固所愿,不敢请尔!”赵广的喉咙上下滚动几下,低下声嘿嘿一笑,“实不敢相瞒,某不闻酒味亦久矣!此酒还是一长辈所珍藏,此次还是央了许久这才求得来当作上门之礼!”

想不到年纪不大,却是个好酒之人。

冯永指指赵广,想说两句,却又指指酒坛,两人相对哈哈一笑。

看脸的时代,不仅是在后世,在古代也一样。明知道赵广是有心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看着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就是让人生不出反感。

章节目录 第0018章 交易?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8章交易?作为一个官二代,别的不说,但从吃喝方面而言,赵广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就算是皇宫里的宴会,他都经常参加。可以说,在蜀汉之地,自认为没见过没吃过的菜肴,屈指可数。可是当冯家那个穿着古怪白色衣服的胖胖厨娘端上来的菜肴他却发现他一样菜肴也叫不出名字来。

“这个叫清蒸鱼,”看到赵广端坐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异样的表情,却又不知如何下筷的样子,冯永夹起一块鱼肉,蘸了蘸鱼下的汤汁,做了个示范,“蘸着吃,极为鲜美。”

“这是白切鸡,蘸着拌好的酱汁,味道很不错的。”

“这叫闷鸡块,不用蘸着吃,可以直接入口。这可是冯家独有的菜肴,别处可是没有的,义文兄觉得味道如何?”

……

赵广看着满案的佳肴,先是惊叹,而后又感到一股严重的挫败感,这隐世山门的傲气,果然是有底气的——连平常的一次宴客,其菜肴之美味,连皇宫里都比不上。可笑的是自己还妄想着拿世间的富贵权势与之做交易,想来以他们的能力,人世间的东西,对他们哪有吸引力?

“义文兄为何突然闷闷不乐?”作为某只土鳖的恶趣味,看着古代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更多的是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发现赵广突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的样子,冯永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莫不成是这菜肴不合义文兄口味?”

你倒是快吃啊,你不多吃点,我后面怎么好意思封住你的嘴?

赵广苦笑摇头,“某从未吃过如此佳肴,某虽见识浅薄,却也知道,只怕这天下能比得上此佳肴者,只怕也无多少。”

那你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是有心事?”

赵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站了起来,直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承蒙主人盛情款待,吾此次来,却是别有所求。某有些话,如是不先说出来,便是龙肝凤胆,也是食不知味矣!”

“我知道,刚才义文兄在门口就说过了,却不知道想求何物?”

来了来了,可是他这才吃了几口菜啊,我应该怎么回绝呢?

“前些日子看到明文兄所做的曲辕犁,实乃农耕利器,在下想求此物制作之法,推广天下,造福百姓……”

“不行!”

冯永还没等赵广说完就一口回绝,后面才反应过来,“等会,你说什么?犁?什么犁?”

果然还是不行么?看来这隐世山门中人果然还是如同传闻一般,凭个人好恶行事,无视世人生死。

赵广苦笑一下,心灰意冷道,“自然是前些日子与明文兄第一次见面时,贵府下人所用的曲辕犁。此物较当世所用之犁,力省半而功更甚,若能推而广之,当是天下百姓之福。吾此次来,就是想求得此物的制作之法,却不知明文兄要如何才肯割爱?”

虽然赵广已经在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那微微发抖的手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冯永古怪地看着赵广,老子这是穿越错了时代?又或者这个时代难道已经有了专利法?这赵广,是在向我要求授权没错吧?

“此物制作之法极为简单,即使是普通匠工,拿着实物仔细琢磨一番,亦可轻易做出。如何当得起义文兄如此郑重求之?”

只要不是觊觎老子的养鸡大法就一切好说。

“不然,此物于明文兄可能是无关紧要之物,可对大汉而言,却是珍贵之物。此物若能推而广之,省出的牛力人力,岂不是能多耕一倍田地,那不是能多打一倍粮食?!如此,百姓何愁不足食?朝廷何愁不足粮?大汉何愁不复兴?”

你这数学,是哪个教的?好像不太过关啊?算法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理想化了?

冯永沉吟两秒,土鳖性格开始发作了:“既然义文兄都这么说了,吾要是说不给,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这东西听你说得这么厉害,那吾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好处?”

果然,这些隐世山门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么?

“那不知冯兄想要什么?凡吾身上所有,凡吾之所能,皆任冯兄取之!”赵广都快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感动了,连称呼都从明文兄变成了冯兄,妈的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要不是忌惮这家伙身后的山门,直接找上当初做曲辕犁的那家农人,何至于此?

你tm的感动了我!

“吾想要冯家庄后面那几座山头,不知义文兄可有办法?”冯永也很感动,可是感动归感动,可是好处还是不能少的,于是冯永试探着提了个要求,隐藏在案几下面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那可不是冯永原本想用来养鸡的几个小小山包,而是山包后面那几座山峰。这个时候的荒山山林密集,根本没有遭到后世的那种大规模破坏,除了偶尔有几个樵夫上山去砍柴,几乎没有人类在上面活动。

而冯永想要那几座山头也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农忙过去,庄上的农户空闲下来的时候,有人上山抓了几只山鸡,拿来与管家换粮食——现在庄上的农户谁都知道主家是个好嘴的,平日里在地里抓到只野兔都可以在主家那里换些粮食。几只山鸡,可以换上几日的口粮了。

当然这山鸡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冯永当时刚好路过,看到了绑在山鸡脚上的树枝,那是庄户顺手从山上的某个树上折下来的,碰巧的是冯永刚好就认识这种树枝。

“这是茶树啊!”冯永当时很是感慨地说了一句。

没错,这就是茶树。

至于冯永为什么这么感慨?当然是有一段往事的。

在九六年那个时候,当时冯永村庄所属的小县城有人投资建起了一个工厂,这在当年可算是一个大事。小道消息满天飞,都在传言这是在建一个茶厂,然后县城各个村庄就突然有人下乡兜卖茶种茶树,还说是茶籽种下去要三年才能采摘,而茶苗移栽下去只要一年就可以摘茶叶了,还鼓动农民兄弟们尽量买茶苗——当然,茶苗贵是贵了些,可是也可以早一年赚钱不是?看看那茶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竣工了,你今年种下去,后年就可以赚钱,早赚一年就比别人多多少钱?

于是那一年几乎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地种了茶,还像伺候大爷一般精心伺候着,有些直接移植了茶树的还因为不少茶树的死亡又掏钱买了不少茶苗补种。

等啊等啊,等到第二年,政府消息落实了,确实是茶厂,但不是普通的茶厂,人家建的是茉莉花茶厂,和农民兄弟种的那些茶树没有半毛钱关系!茉莉花茶厂当然是用茉莉花来做原材料的。当政府的正规人员带着茉莉花种下乡推广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农民兄弟们吃了大亏,哪个还敢再相信这种事?

老子才不管什么茉莉花不茉莉花的,反正不都是茶厂做茶的么?为啥就不能收茶叶呢?农民伯伯们实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念头不通达,念头不通达就要想办法通达了。去年骗老子种茶的骗子是找不到了,可是不是还有几个为骗子呐喊拉人的本地人么?于是那几个本地人就倒了血霉,门口天天被人泼大粪,窗户晚晚被石头砸,到了最后那几个房子再也没人敢进去住,生生被弄成了鬼屋。

章节目录 第0019章 茶叶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19章茶叶冯永家当年也是受骗者之一,家里掏钱买了茶种,硬是从本来就紧张的田地里挤出一亩地来种茶树。还想着咬咬牙挺三年,然后迎来发家致富的机会。没想到还没到三年,第二年就希望破灭了。钱被骗了不说,关键是还耽误了一年的收成。那个时候的农村家庭就全指望着地里的收成活着呢,所以村里不少人在挖掉精心伺候了一年的茶树时是哭得撕心裂肺,诅咒骗子生儿子没py。

骗子当时为了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还做戏做全套,精心制作了一套关于茶树的资料。从如何选种,到需要什么样的土壤,气温,水分来种植,再到种下去要注意的事项,如何管理,如何采摘等等一系列内容一样不落,甚至最后面还有关于如何进行简单的家庭加工茶叶都有。作为当时家里识字最多的冯永,他当仁不让地要把这资料背下来,然后解释给家里人听。

这就是冯永与茶树不得不说的故事。当然后面还有与茉莉花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所以说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当年的骗子为什么能把全县的农民伯伯都给骗了?就是因为茶厂是真的,茶种是真的,茶树也是真的,连资料也是真的,唯一不真的就是此茶厂非彼茶厂。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冯永看到山鸡脚上绑着的茶树枝时,眼睛都红了。当场就揪着那庄户问这东西是哪来的?当知道是庄户在山上随手折下的树枝后,冯永拍着胸口给庄户许诺,山上找到一棵这样的树就给一袋粮食,当场结清,不赊账!

这下可把庄户刺激坏了,打了鸡血一般在那山上找了几天几夜,最后给了冯永一个答案:六棵。

这几棵茶树要能活到后世,那简直是无价之宝啊!冯永激动得浑身发抖,汉代以来的原生态野生茶树!

当然,作为一个土鳖,冯永没有那么纯洁那么高尚的理想去研究茶文化的发展啥的,他当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把那几棵茶树从山上移植下来!然后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移植下来茶树的品质会不会降低,就是能不能成活还是个问题,就是死了一棵也能让冯永心疼死!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还是以那几棵茶树为母树,收集茶籽和扦插栽培。

但当赵广一副真心诚意地上门求要曲辕犁的制作方法时,冯永突然意识到,这tm的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啊!既然你把曲辕犁说得这么牛逼,那按我这功劳,别的赏赐我也不要,就拿点荒山,不过分吧?

于是赵广就惊了:“明文兄莫不是在开小弟玩笑?那几座荒山,拿来又不能耕种,有何用处?”当下就摇头,“不妥不妥,若日后按功论赏,只给明文兄几座荒山,岂不是被东吴曹贼笑我大汉赏罚不明。”

冯永当下就急了:“就这么定了!若无那几座山,吾宁把曲辕犁毁之,也不让流之于世。彼之毒药,吾之蜜糖;彼之敝草,我之珍宝,世人安知吾辈之胸怀哉?”

此话一出,赵广顿时满脸钦佩之色:“明文兄大才也!胸怀之广,吾不及,当敬一爵!”顿了一顿,又说道,“吾与明文兄相见如故,若是不弃,只消唤吾二郎即可。”

冯永端起酒樽,斜眼问之:“此事二郎能作主乎?”

赵广哈哈一笑:“此小事耳!此地县令乃家君旧部。若只是这几座荒山,不消惊动大人,吾就可定下。”

所以说投胎是一门技术活。老子发现了宝藏还偷偷摸摸地怕被人知道,这种官二代直接就能作主把宝藏送人!

看到赵广大包大揽地把事情揽下来,冯永大喜,敬赵广道:“饮胜!”

此次宴会主客尽欢,在赵广离开前,冯永提着一个食盒,递给赵广,笑着说:“里面是一些小点心,油炸过的麻花,小娘子最是爱吃。那日骑马的可是令姊?可拿回去让她尝尝。”

“这倒是多谢大郎了,那日骑马之人乃是关家女公子。虽非吾亲姊,但胜似亲姊,说是吾姊倒也没错。”

冯永目光一闪,脸上笑意更浓,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可是那东吴孙权求亲而不得的关家虎女?”

“正是。”

“怪不得如此英姿飒爽,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也!”

“兄之赞誉,弟定当带与阿姊听。”

“实话实说耳,非赞誉也。二郎慢走,不送。”

当晚,冯永做梦了,梦到自己躺在茶叶状的金片子堆成的金山上打滚,然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成熟妖媚的女子,有点像前世的美艳女老板,又有点像那个骑马的关姬,对着冯永不断地媚笑,等冯永按捺不住扑上去的时候,她又娇笑着跑了……最后早上醒来,感觉下面有点不对劲,一摸,滑滑的,粘粘的……

于是冯永陷入了深思:人们都说回忆青春,老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再次青春啊!这可比单纯的回忆牛逼大了!

说到牛逼,这世上最牛逼的特务组织是哪个组织来着?

不是绣衣使者,不是百骑,不是锦衣卫东厂西厂,更不是什么血滴子,而是缉茶司!这个在后世的历史上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机构,在它存在的一千多年里,成功阻止了无数人想要把中国的茶籽茶苗制茶方法带出中国,保证了中原历朝历代的政权可以用树叶子去盘剥周边乃至世界的土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马群,牛群,羊群,甚至珠宝财富。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机构能有如此的牛逼?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从这个我们就可以看出来,茶叶的利润,那是极端的惊人!惊人到无论是换了哪个朝代,没有一个朝廷愿意放弃这里面的好处。

现在茶叶的历史很明显可能要出现偏差了,因为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来了,而如今朝廷的衮衮诸公正在为东面,南面,北面的敌人焦头烂额,怎么会去管那几座啥东西也出产不了的荒山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当然,就算是冯永把制作好的茶叶放到他们面前,估计他们也是一脸鄙夷:只听说过牛羊吃树叶子,吃那玩意的人,不是疯癫是什么?

更有刻薄一点的,就会说:“茶乃蛮人所食。”意思就是蛮人倒是经常从茶树上扯下叶子直接放嘴里嚼。

当然,如果真有人对冯土鳖这么说,冯土鳖估计也是哈哈一笑,念上一句:“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后世一直没有定论。但是冯永知道现在肯定已经有了,就叫做茶汤。也就是采下茶叶直接晒干,碾成粉末倒入水中,然后拌上葱姜,加点荤油,然后用火加沸后就可以喝了。

茶汤冯永没尝过,但可以想像得出来味道一定不怎么样,而且这种茶汤一般是用来当汤药喝驱寒去病的。

章节目录 第0020章 制茶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0章制茶当然,茶汤平常用来喝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只有富贵奢豪之家才敢说这话。这玩意目前没有人工种植的,至少冯永从赵广嘴里掏出的话里得知,这个见多识广的官二代都没有听过人工种植这回事,所以消息可信度比较高。没有人工种植就表明产量低,产量低就说明贵。再加上茶汤还要加上各种配料,荤油——普通老百姓表示俺日常吃食里连油都没有哇!

偏偏赵广对这种茶汤推崇无比,听其口气是因为有幸喝过,感觉那味道无比美妙。

无比古怪差不多!冯永对此嗤之以鼻,这玩意纯粹就是用来炫富的,就如后世的鱼翅,口感和粉条差不多的东西,营养价值又不高,偏偏成了高级食材。

所以冯永表示喝茶汤的都是土鳖。直接从树上采下来晒干的茶叶也配叫茶叶?没有经过冯府的秘术精制而成的茶叶能喝吗?那简直就是蛮人才会喝那玩意。

他人看不穿那是他人的事情,可是冯永却得考虑,为了茶叶的保密,国家连缉茶司这种牛逼的机构都放出来了,那为了冯府将来的某些秘密,是不是也应该未雨绸缪了?

为什么自汉以后,那些门阀士族都喜欢自称是耕读传家?你以为是他们在自谦吗?不是的,所谓的耕读传家,意思就是说土地是我的,知识也是我的。所以不管是谁当皇帝,你也得求着我帮你平天下,治天下。

冯府呢?土地有那么一丢丢,至于知识……除了主家一个人是未来的本科生出身,还有一个认得几十个字的幺妹外,剩下的全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文盲!

知识就是力量啊!

冯永感慨,所以他决定:我也要耕读传家!

当然,冯永的耕读传家与门阀士族的耕读传家不大一样。门阀士族的耕读传家是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冯永的耕读传家纯粹就是为了日后做某些事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冯土鳖至始至终就没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汉代人。

我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我还知道现在的土著们所不知道的知识,所以我为什么要变得和你们一样?

人的内心,总是要有一些坚持,才算得上是活着。如果连内心的坚持都失去了,那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既然不做咸鱼,那就得赶快起床。冯永对准备进来服侍自己穿衣的幺妹说了声:“去,把赵叔叫来,吾有要事相商。”

精满自溢,赵叔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喋喋不休地告诉冯永,这是一个男人长大的标志,不必惊慌,不过主君也要抓紧成亲了,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蚂蚁上树、冰火两重天、毒龙钻……

这些,赵叔你懂么?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我都懂,赵叔,成亲的事,不急。如今吾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不宜早破身……”

于是赵管家又看不懂了,这主家,究竟是学过什么东西?怎么连这个都懂?

赵广的人品还是不错的,没过几天,他就亲自送来了地契。只要冯永把自己的大名往上面一填,然后再去官府上归档,那几座山就成了冯永个人的私有物。

“还是大郎府上的吃食能入口,自那日吃过贵府上的吃食后,老觉得自家府上的吃食不对味。前日我家大人设了个宴,为了哄张小娘子开心,吾一时嘴快,说你府上的吃食好吃多了。不曾想被大人听到,直接赏了吾一脚,把吾踢墙上了。”

吃饱喝足之后,赵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再没有一点第一次见面时的翩翩风度,很自来熟。

神经病!冯永不时喜滋滋地摸摸怀里的地契,白了赵广一眼。你老爹请客,你为了哄人家小娘子开心,就去拆自家的台,说饭菜没别人家的好吃,这不是自个儿找抽是什么?

不过赵大帅哥啊……冯永又忍不住地幻想起这位被后世的赵云迷吹成完美男子完美武将的赵云,历史上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对了大郎,这两日你准备一下,过些时日有人可能想见你一面。”

咦?我这才想着赵大帅哥呢,你就跟我说这个,莫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呸呸,心灵感应?啊,再呸呸……

算了,不管是什么,冯永心里突地一动,想起前几日给赵广带走的麻花,莫不成是那个麻花妹子?

稳住稳住,冯永按捺住心头的些许激动,问道:“是何人?”

“暂不能说,到时你去了自会知晓。”赵广神秘一笑。

冯永会意一笑:“了解了解!”

后世有麻辣,而今有麻花,嘿嘿!

“何时?何地?”

“时日未定,但就在这几日,介时自会来通知你,见面之地就在汝经常垂钓的杨柳树下。”

妙哉!赵广拿起酒樽抿了一口酒,又酸又涩如同过了期的饮料的酒此时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入口,一时间竟有些浮想联翩。

说到饮料,冯永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三种,分别是绿茶、红茶和蜜茶。没办法,在他喜欢喝饮料的年纪,正是这几个饮料广告最丧心病狂进行市场推销的时候,百分之五十“再来一瓶”的中奖率,就让人觉得不喝它们都对不住自己。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算是茶类饮料。当然啦,重点是“茶”这个字,地契到手了,那么,制茶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问:中国的茶叶哪种茶产量最多?饮用最广泛?备选答案有绿茶红茶黑茶白茶黄茶花茶乌龙茶?

答:绿茶。

绿茶的制作工艺最简单,不用机械,纯手工也可以家庭小工坊式地制作。当年骗农民兄弟们种茶的那些骗子所发手册最后面,印的就是制作绿茶的三大主要流程:杀青、揉捻和干燥。

杀青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也最实用的还是用铁锅直接炒。

于是这几日冯庄的主家又发神经了,发动了全庄的人上山采树叶。反正这时是农闲,庄户们也习惯了主家的时不时发疯,主家又给口粮,倒也没人乱嚼舌根。

六棵老茶树,拢共也就采了不到两斤的茶叶。想要更多的茶叶,估计也只能去南中找找。至于南中,唉,不提也罢!

你说你好端端地乱什么呢?一群不成气候的家伙!

说到南中,倒是提醒了冯永。两年后诸葛老妖平乱,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掺和上一把,毕竟,那里才是茶的真正发源地啊!

容我想想,能真正影响到南中局势的都有谁来着?冯永陷入了沉思。

“主君,赵郎君来了。”管家走进后厨,对冯永说道。

“先奉茶,问他有无要事,就说吾今日抽不出身……”说到一半突地住了嘴,这几天满脑子都是茶,脑子一抽就说漏嘴了,奉毛线茶啊!这茶还没做好呢,还差一炒一揉。冯永有些牙疼地看着正在制作的茶叶,此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不然这茶叶就全废了,“算了,叫他过来吧,反正二郎也不算外人。”

给自己和他姐姐拉皮条的未来小舅子嘛,自然不能算外人。虽然不是亲姐姐,但胜似亲姐姐。

章节目录 第0021章 见面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1章见面“大郎这是在做甚?”过来的赵广看着锅里炒的树叶子,很是奇怪地问道。

“做茶,你没见过的,说了你也不懂。做好了请你喝,好东西。”

“莫不是茶汤?”赵广心想,这个我喝过啊。

“不是茶汤,比茶汤更好的东西。”

“那敢情好!”赵广搓搓手,兴奋道,“如今吃惯了你府上的吃食,别处的都吃不下了。”

你说的别处是指你自己家的吧?你把自己家看成别处,真的没有关系么?

“此次二郎前来,又是有何事情?”

这些时日这家伙总是找借口时不时上门蹭吃蹭喝,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的份上,早特么的赶人了。

“哦,此次前来就是想跟大郎说一声,时间定下了,明日午时,还望别误了约。”

“什么时间定了?”注意力全在做茶上面的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难不成大郎已经忘了……”

“当然没忘!”

冯永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佳人有约啊!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明日午时,已经定了?”

“定了。”

如果不是赵广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还真怀疑与佳人有约这事是不是他一时的玩笑话,过后就忘了。如今一听他确定了时间,登时心花怒放。

午时,也就是中午的十一点到十三点。这个时候约会……会不会太早了些?不应该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树梢头么?冯永有些不明白,看来汉代的女子估计比较大胆,大白天的也敢约会,与后世差不远啊!

“那个,”冯永搓搓手,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带什么东西去?”

“带什么?”赵广眨眨眼,“什么也不能带,就带钓杆去即可。丞相喜欢钓鱼,你带钓杆去,亲近一些。”

等会等会,你说了个啥?啥丞相?不是,我和你姐约会,诸葛老妖他来干嘛?!

冯土鳖登时目瞪口呆:“那明日我是和谁见面?”

“丞相啊!”赵广理直气壮地回答,“大郎既为大汉献出曲辕犁,于民有大功,丞相想见见你。”

“为什么当初你不早说?”

冯永真想生撕了眼前这混蛋!你特么的把这几天的美好幻想还给我!

“这个自然是不能多说,丞相何等人物……”

懂,懂,我都懂,这就如后世一样,为了安全问题,不能提前泄露领导的行程一样。

“多少人想见丞相而不可得呢,多大的荣耀,大郎,这个算不算是惊喜?”

老子现在只有惊,没有喜!一个中年大叔和一个美貌少女,你让我选哪个?我又不是傻子!

“对了大郎,吾知汝乃隐世山门中人,却不知究竟是师从何门何派?不知方不方便透露?”

“隐世山门?什么隐世山门”冯永奇道,“隐士高人我知道,但这隐世山门又是什么?”

三国的隐士高人老多了,什么授书于张角的南华老仙,气倒孙策的于吉,戏弄曹操的左慈等等,但隐世山门冯永从来没听说过啊。还何门何派,老子穿越的是三国又不是武侠。

赵广略有不悦:“大郎何故掩饰耶?吾家大人,便曾师从童老神仙,吾自小随叔母长大,耳闻隐世山门之名久矣!自始皇帝一统天下,天下百家为免传承断绝,皆纷纷入山避世。及汉得天下,才又重新出世,哪知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遂再次入山,成为隐世山门,百家之说,从此不在人间听闻久矣。大郎,吾此言可对否?这下可以说出大郎的师门了吧?”

说白了就是在参与主导天下学说的竞争中的那些失败者呗?遇到秦皇,法家成了胜利者,其余的统统死啦死啦滴;遇到汉武,儒家成了胜利者,剩下的全部给我滚蛋。

所以你是在拿我和那些loser放在一起吗?一念至此,冯永顿时恶从胆边生。

“老子哈尔滨工业大学星宿派断情谷出来的,滚!”

虽然约会对象,啊,呸呸,是见面的对象,从美貌少女变成了中年大叔,这个落差有点大,可是冯永还是决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来三国,如果不见见诸葛老妖,那必然是一个巨大的遗憾,毕竟是中国智慧化身的人物。不管后世那些砖家教授历史小白们如何黑诸葛老妖,但作为三国内政第一人,人家还是很牛逼的。至于被黑不会用人啊,不懂军事啊之类的,冯永表示我只是吃瓜群众,只看看不说话。

要是老板约你在中午十二点见面,你当真就十二点才大模大样地赶到,那基本上你离升职加薪是遥遥无期的。当然啦,诸葛老妖不是冯永的老板,但他对于冯永来说,绝对是比老板还要boss的存在。老板不给你升职加薪,你可以选择跳槽,真要得罪了诸葛老妖,冯永他能蹦到哪里去?天下的上市公司就三家,有两家是世家当权,像冯永这样没根基的人,稍不注意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没地方喊冤,相比之下,也就蜀汉这家小公司公平一些,至少在诸葛老妖当权的时候不用担心被当地世家莫名其妙地弄死。

第二天早早起来,冯永破例地没有去晨练,用柳枝刷完牙,然后又让人烧水洗浴,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竹子做的钓杆上面的节子要再仔细地抹平一次,这样看起来好看一些;钓钩要多备几个,大小都要备齐;鱼饵准备多一点,蛆、蚯蚓、面粉都带上。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午时了,冯永带着准备好的钓具出门向庄外的河边走去。

快到地头了才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冯永看看四周,没错啊,这就是自家的田地。可是为什么地头里忙活的农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呢?庄上没换过佃户啊!而且看那正在用手清除田边野草的农人,干活倒是认真,可是你这手劲,不像是一般农人的手劲啊,一把下去地皮都给刮去一层,这要是抓到人身上,只怕早就皮开肉绽了。

冯永这要是还不明白这是来了大人物,那他在部队那两年也是白呆了。

“当年国防部长来部队检查,我也是通过政审,给领导站过岗的人,前世我见过国防部长,现在我也只是见见国家总理,都是一样的,不要怕,不要怕……”冯永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对那些敬业的非农人扮演者们视而不见,迈步向河边正在垂钓的两个身影走去。

“小子无礼,迟到了,望长者恕罪。”

人还没看清,却要先施礼赔个罪,感觉有些不爽。

不是说好午时到的吗?现在还早着呢,怎么就已经来了?

河边垂钓的两人,一个是留着山羊须中年大叔,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中年大叔回过头来,对着冯永笑了笑,温声道:“无妨无妨,是吾等先到了。想必小哥就是献了曲辕犁的冯永了?”

章节目录 第0022章 文学作品人物信不得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2章文学作品人物信不得这回看清了,这是一个老帅哥,当你看到他的时候第一眼注意的绝对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要是长在女人身上,那是一双妩媚多情的水汪汪桃花眼,可长在这个男人身上,却犹如能洞明世间一切,锐利而不失明亮。虽然他是笑着对冯永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却如有实质一般能慑人心魄,让他整个人不怒而自威。

这个就是诸葛亮啊!冯永心里感叹,还真有点做梦的感觉。

“啧!小娃子做什么呢?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丞相问话呢,何故不答?”坐在诸葛亮身边的老头子不乐意了,哼了一声。

“哦哦,失礼失礼,小子正是冯永,见过丞相!”冯永回过神来,连忙再次施礼,同时悄悄地捏了下自己。

噫!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还有这位太公……”冯永迟疑了一下,这老爷子哪位啊?脾气好像不太好。

“老夫赵云。”

“哦,原来是赵……我靠!”

“叭!”

“哎呀,疼!”

冯永的粗话刚一出口,赵老将军的鱼杆就精准地打到脸上,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老夫也曾算是半个山门子弟,这一杆子是替你师门教训教训你,难道你师门连基本的礼貌都没给你教过?就让你这种没礼数的晚辈出世了?”

“赵老将军教训的是,是晚辈嘴秃噜了,该罚!”

长长的一根钓鱼杆隔着一个人直接就甩到脸上来,渔线却能瞬间抓在手里,没有误伤,以小见大,这老赵人老功夫不老啊。

本来妙龄少女变成中年大叔已经让冯永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来个买一赠一,见到了三国将领粉丝最多的赵四。

可惜的是三国时期没有彩票。

好紧张!怎么办?手脚有点不听使唤,鱼饵穿了好几次都没穿上。

“别紧张,老夫年少时也曾在山门求学读书,说起来不算外人。今天这里没有丞相,没有将军,只有山门中人。”

这已经不是冯永第一次听到“山门”这个词,昨日从赵广口中听到“隐世山门”这四个字时还没太在意,现在听到赵四和诸葛老妖开口闭口就是“山门”,不由得冯永不留心。

不是说那些隐世山门都是一些失败者的聚集地么?怎么听这诸葛老妖的口气,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容我想想哈。

赵四说他也是山门子弟,而他的师父是谁来着?是童渊。诸葛老妖说他曾在山门求学,他的师父是水镜先生司马徽,两人的共同点是什么?都是不出世的隐世高人,所以说,所谓的隐世山门,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lo,里面其实都是一些不出世的高人?

“虽然吾从未听说过哈尔滨工业大学星宿派断情谷,但只闻其名,山门中竟然又各分门派,想必定然是一大山门。如今派你出世,又拿出曲辕犁此等利器,想必目的必然不小,不知汝此次出山,究竟为何而来?”

冯永苦着脸。

所以说赵广那混球为什么只听了一遍就能记住了?我想说那只是我随口胡诌的可以么?

然后看到了赵四手中拿着的那要长长的鱼杆。

好吧,我知道我说实话可能会被抽死。

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历史上诸葛老妖和赵四总是基情满满,原来两人都同出于山门,所以天然亲近对吧?

“按理同为山门中人,吾亦能理解汝之苦衷,怕碍于师门规矩,不能随意说出世目的吧?也罢,此事吾亦不强求。不过汝之山门当得保证,不得扰乱这蜀中安宁,如何?当今大汉危如累卵,若有人想趁机挑起事端,那就别怪吾不客气了。”

误会真的大了!

冯永抓耳挠腮,妈蛋的要是这么被这两个大boss记上小本本,那他还有好日子过么?

话说这隐世山门里面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怪物啊,连诸葛老妖这么牛逼的人物口气里面都有几分忌惮。

“丞相且放宽心,别的不敢说,但若说对大汉不利之事,吾山门绝不为之。”

保证还是要保证的,毕竟不拍胸脯表决心,自己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家还是个问题。是是是,老子是山门出来的,不过师门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怎么说还不是老子一个人说了算?

莫名其妙自己的出身就被人安了一个师门,而且这个师门的名字不是自己胡诌的。想想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没有什么不对劲——哈尔滨工业大学,这个山门也不算让自己吃亏吧?当然啦,大学再牛逼,啊,不对,是师门再牛逼,那有什么卵用?还不是自己一个人?难不成承认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就能从自己的师门里拉出一大堆师姐师妹来给自己呐喊助威?所以,该认怂的时候还是应该认怂。

“好,有你这句话吾就放心了。天下山门同出风后一脉,但却又对天下各有不同看法。如今汝山门既然派你出世,想必已经对天下有了定论,且说来听听?”

定论?我难道能跟你说你们魏蜀吴三家斗地主,斗来斗去最后都便宜了司马家?我难道能跟你说最终是三家归晋?然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汉家差点灭绝?这绝对是不能说的哇!真的秃噜了嘴,恐怕自己当场就被沉河里喂王八。

冯永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目光深沉地看着远方,幽幽道:“莫谈国事。”

此话一出,诸葛亮这般注意养气的人手都抖了一抖,鱼杆直接戳进水里,赵四更是直接又一杆子抽过来,喝骂:“哪里来的混账小子!叫你说你说便是了,什么时候山门出来的人变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连天下事都不敢说的人,也配叫山门中人?”

老子是穿越来的!

冯永悲愤地揉了揉脸,好啦,现在脸上对称了,一左一右两道红杠杠。

赵四,你把文学作品中那个完美的形象还给我!

既然你们逼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天下大势,自赤壁一战后,已然定矣!丞相又何必考究于小子?不过三足鼎立尔。”

“那依你之见,如若要复兴汉室,还于旧都,我大汉当如何做?”

蜀汉就没希望的好吗?好好地过上几十年太平日子不好吗?还复兴个屁?冯永心里诽谤。

“大汉偏安于川蜀之地,若守,则得天险之利,但若攻,则天险变阻碍。如今先帝刚刚御驾归天,民心不稳,当东和孙权,南抚彝越,北拒曹魏。尔后休养生息,积蓄国力,待北方一旦有变,再行北伐。”

赵四“嗤”地一声冷笑:“欲学舌‘隆中对’乎?”

这毒舌老兵痞!

“东吴于大汉既有荆州之争,又有关君侯之仇,再加上先帝之恨,恐难再议和矣!”诸葛亮叹息道。

“不然,今观天下,曹魏独强而吴蜀弱。大汉与东吴合则两利,分则必被曹魏各个击破。我大汉与东吴之争,不过一州之地,关君侯之仇,不过私人之仇;而曹魏,却是篡汉之贼,乃国贼也,汉贼之仇,乃国恨也。一州与一国,国恨与私仇,孰重孰轻,丞相岂能不知?”

反正这都是别人说过的话,冯永拿出来旧饭新炒,准备糊弄过关。

“妙哉!”哪知诸葛老妖一拍大腿,反应有点夸张,“食肉者鄙,古人诚不我欺。没想到朝中衮衮诸公,却反而不如一少年看得透,当真是尸位素餐也!”

章节目录 第0023章 好像被坑了(为孤月公主的支持而更)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3章好像被坑了不对劲!

冯永心里一沉,诸葛老妖的演技太浮夸了!这些话,刘备当年准备讨伐东吴时,赵四也说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可能话不完全相同,可是意思总是同样的意思。

看看赵四,老头子仿佛啥也没听到,连看都没看上冯永一眼。

妈的!事情好像不太对啊,我是不是被坑了!冯永心里完全没底。

“此等人才放在乡野浪费了啊,冯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朝中做官?”诸葛老妖笑眯眯地问道,灰常和蔼可亲,就差脸上写了我是好人这几个字。

可是冯永分明看到了他身后那不断摇晃地狐狸尾巴。

“小子身有隐疾,入朝为官,只怕会令朝廷蒙羞,还是免了吧?”

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肯定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我一时没想起来。

“也罢。山门中人,多是自在之人,吾也不好勉强。不过如今大汉危机四伏,汝既在蜀中出山,总不好袖手旁观吧?且说说,若是汝,当如何解决现今之困?”

冯永脑子里想着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嘴里心不在焉地回答:“如今大汉看似危急,实则不然。北有魏将军,自可保汉中无忧,南中虽有叛乱,只需令一将闭关守民,则南蛮无法北进,待军械整备完毕,南中之乱自可一鼓而平。唯一可虑者,却是如何与东吴重新议和修好。”

“说得好!”诸葛老妖这回是真心赞叹,“南中多叛,汝可有良计使之一战而平,令南人不再反乎?”

这个我熟啊!诸葛老妖七擒七纵,杀人诛心嘛!

“南人多叛只因心怀不服,光平乱而不知收人心,大军一走自然又会重新叛乱,所以平叛当以收人心为主,用军次之,则可收服南蛮矣!”

“妙妙妙!”诸葛老妖今天第三次赞叹,欣赏地看着冯永,“汝当真不欲为官耶?吾可保汝参军之位。”

马谡就是因为当了你的参军,所以才挂掉的,你们两个人简直就是互相坑对方的典范。

看到冯永再一次坚定地拒绝,诸葛亮失望地叹息一声,“那好吧。不过有功不赏亦非我大汉的规矩,你前有进劝谏之言,后有献平南之策,理应当赏。回去之后吾自当禀告陛下,再行论赏。”

所以我这是抢了马谡的功劳是吧?

“可是丞相,我说了我不想当官啊!”冯永一脸的无辜。

“又没说是要赏你当官。”诸葛老妖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听闻上回你就拿曲辕犁换了几座荒山,你若志在于此,那赏你些田地如何?”

这个可以有!冯永立刻喜形于色,在没有真正想通今天的事情之前,他决定绝对不答应诸葛老妖的一切要求——糖衣炮弹怕什么?把糖衣剥了吃掉,炮弹打回去!

“今日偷得些许闲,本是想见见山门后辈,没想到却是大出亮之意外,少年英雄,不过如此。然不得朝廷所用,惜哉!”诸葛亮感叹,有些意味阑珊。

“丞相谬赞了,实当不得少年英雄之评。”冯永诚惶诚恐地施礼。

“罢了,府中事多,吾就不多留了。日后若是有何困难,可直接来府上与吾分说。”诸葛亮看冯永的神色有些玩味,意味深长道。

“虽有心多听丞相教诲,然相府事务繁忙,就不敢多留丞相了。”

“这是在赶吾快走呢!”诸葛亮哈哈大笑,收起鱼杆,“吾回府去也。”

临别前,一直没说话的赵四看了冯永一眼,这才哼了一声:“小子好自为之吧!”

老子好得很!

冯永愤愤地摸摸脸上的红杠杠,眼光恶毒地看着赵四离开。

官道上,待诸葛亮与赵云上了马车后,护卫们把马车团团围住,便簇拥着向cd方向驶去。

“子龙如何看?”

赵云作为武将,原本是应当骑马的,如今被诸葛亮叫到车上来,自然是事相商。

“此子确为山门中人。”赵云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如何如此肯定?”

“如此年纪能有如此见识者,即便世家子弟,只怕也是少见。唯有高人子弟,方可教出如此见识。”

“此言有理。”诸葛亮点点头。

“只是丞相,此子毕竟同是山门一脉,如此算计于他,是否有不妥之处?”赵云面容略带忧虑。

“有何不妥?”诸葛亮轻轻一笑,继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意敛去,神色变成冷峻,“先帝刚驾崩,本地世家,似乎就很不安定呢,如今又出现山门之人,引两虎而斗之,正好试试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吾最近要闭关,府里最近几日挂避客牌。”冯永回到府里,叫过管家吩咐道。

见过了诸葛老妖,冯永发现自己的念头突然变得不通达,可是他又不能像农民伯伯那样上当受骗了就去人家门口泼大粪,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把整个事情捋一捋,只有把事情想通了,念头才能通达。不管诸葛老妖给他挖了什么坑,他只要不出门,总不至于还能祸从天上来吧?

“可是主君,赵郎君已经在府里等着了。”管家有些为难,“主君今日出门前,不是吩咐过如果赵郎君来了,就叫他先候着吗?”

“好贼子!竟然还敢来?欺我府中无人耶?”冯永一听赵广来了,登时怒火中烧,这一切,不都是那混球引起的么?

当下捋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人算帐。

“咦?大郎,原来你已经与丞相见面完了。”赵广看到冯永进入客厅来,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如何?丞相可曾夸你?”

“当然夸了,夸吾乃少年英雄是也。”看到赵广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依稀有着赵云的影子,冯永心头一动,却是把满腔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或许,我可以从这家伙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没想到丞相竟如此看重大郎!”赵广惊叹,“当年丞相评兴武兄时也只是说兴武兄勇武过人,却没说当得英雄之名。”

“兴武是何人?”

“却是张车骑之长子,张苞张兴武,也算是吾之兄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这满朝的文武大员不是你的叔叔,就是你的伯伯,那些官二代,不是你的兄长就是你的小弟。

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所以说为什么投胎是个技术活?原因就在于此了。

“大郎究竟与丞相说了何话,竟得此评语?”

就怕你不问!

冯永开始飚戏了,皱眉,做苦思状:“这也是吾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丞相先是问吾当今大汉,以谁为大敌?”

“那大郎是如何回答?”

“自说是曹贼。说到此处,吾倒是有一疑问,二郎可知,当年先帝执意东伐,尊大人是如何进谏耶?”

“自是知晓。曹操乃国贼,故应先伐曹魏。”

“那尊大人进谏此言后,朝中他人有何反应?”

“大郎却是如何知晓当年这事?”赵广有些诧异,不过仍然解释道,“自是引起了先帝不快,故东进时未带上大人,只令大人都督江州。还有就是关家人对大人亦有些微词……”

章节目录 第0024章 真的被坑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4章真的被坑了仿佛一道闪电霹过,冯永神色呆滞,心想我终于明白了!

东和孙权,是诸葛老妖的既定国策,可是这个国策的执行,被关羽生生破坏了,更因此失去了荆州。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蜀汉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又极为迫切地需要与东吴再次联合,偏偏关羽之死和荆州之失,令与东吴的重新修好联合面临着巨大的阻碍。谁都明白与东吴恢复联合是上策,可是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谁当出头鸟,面临的不单单是关家人的仇视,还有张家人的不快,毕竟张飞也算是间接因为伐吴而死。虽然两家最大的领头人都挂了,可是别忘了他们可是蜀汉军中最大的军头,留下的政治军事集团只怕是连诸葛老妖都不愿意去正面刚,毕竟如今的诸葛老妖还没后面那种一手遮天的权势。看看赵云就知道了,刘备在的时候,还敢跳出来说两句话,毕竟刘备最大,谁都能压住。现在刘备不在了,需要有人出来说话的时候,却一声不吭了。

现在好啦,终于有个白痴跳出来了,鼓吹重新联合孙权,大家拍掌普天同庆……

想到这里,冯永冷汗泠泠而下,怪不得诸葛老妖临别前告诉我说,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让他来摆平。这是挖坑让我跳,还要让我欠他人情的节奏啊!

“大郎,你在听么?是否身体有不适?”看到冯白痴突然神色苍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赵广不由地关心问道。

“哦哦,无事。你接着说。刚才说到哪了?关家人对你家大人有些微词,然后呢?”冯永抹抹冷汗,强打起精神问道。

赵广无语,只得又重新复述一遍:“那两年两家倒是有些生疏,不过后来先帝临幸永安宫,倒是又开始往来,如今倒也算是亲密。”

什么临幸永安宫?明明是被人打得屁滚尿流,没脸回cd见人!

冯永想了想,估摸着应该是关家看到连刘备快不行了,赵四又成了军中排行第一的大佬,所以赶紧又重新回来抱大腿。

“二郎,如果说,我对丞相所言,亦不过与汝家大人对先帝进谏之言相似,汝觉得丞相会因此夸吾为少年英雄么?”

“自然不会。大郎定是说了其他惊人之语,且说与吾听听,也好让吾回去与张小娘子夸耀一番。”赵广一脸兴奋而期待的神色。

冯永目带怜悯地看了赵广一眼,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啊!天天就想着泡妞,没出息!不过也对,有好皮囊不泡妞,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也无甚特别之言。只是说了魏将军北拒曹魏,定可保汉中无忧。南中叛乱,乃小丑尔,只需闭关守民,待军整械齐,自可一鼓而定。然后就是劝丞相东和孙权,以为助力,北抗曹贼。”

一开始赵广还点头,当听到东和孙权时,眼睛都鼓出来了,先是惊讶,然后怜悯,就差脸上写着“你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果然是英雄”。

妈的你再用这一副老子死球了的眼神看我,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脸?!

赶走把自己视为天人的赵广,冯永感觉自己身心疲惫,扳着手指盘算自己能再活过两集的可能性。

关家是五虎之首,关羽生前是刘备势力里最大的军头,他留下的山头绝对不会小。关家现在的领头人应该是关兴,这是个人才,在官二代里估计是最深得诸葛老妖器重的。张家就更加恐怖了,别看张飞死了,可是张苞也是官二代里拔尖的,和关兴并称“小关张”。当然,他和关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两者都是短命鬼。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现在的老婆,也就是皇后,就是张飞的大女儿,然后再过些年,皇后死了,皇帝又把张飞的小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小姨子接到宫里继续当皇后——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张家在蜀汉绝对是排名第一的皇亲国戚。

所以说,我得罪了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军头势力,又得罪了这个国家最大的皇亲国戚,同时又拒绝了权势最大的诸葛老妖的邀请……人生竟是如此艰难,看来我真的很难活过两集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当然,更恶劣的消息是,他在这个时代看中的第一位姑凉,是关家人……

得了,这号练着也没啥意思了,直接删号重来吧?就是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这个机会。

几天后,朝中传出诏令:亲遭大丧,不宜动兵,虽南中反,令人抚之。同时以都江堰为本,设堰官,征人护之。

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无数个小道版本消息,比如说朝廷已经决定再次与东吴修好,只待先帝梓宫下葬完毕,就会正式派出使者。比如说朝廷已经派出天使,前往汉中,令魏将军全力守好汉中各个关口。比如说朝廷认为南中乃不毛之地,派兵平乱乃劳民伤财,已经准备放弃南中荒野之地……

至于冯家被朝廷进行嘉奖,天使还送来诏书一事,早就淹没在那茫茫多的小道消息里。

这几日赵管家走路带风,神情振奋。朝廷下诏嘉奖啊,多大的荣耀?前些日子家里多了几座荒山还没勘定完地界呢,现在家里的田地又让朝廷加了五百亩,这段时间忙得自已是脚跟不着地,大清早就开始忙着往外跑,晚上天擦黑了还不回家。

与管家兴奋得不能自已相反的是,冯永感觉末日已经快要来临了。当他知道cd里的粮价从最高处一路往下,甚至已经逼平往年太平时期粮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已得罪的人又多了一个利益集团,那就是本地的那些世家地主。只要智商在人类平均线上的,都知道这些日子粮价一路高涨,绝对与蜀地的世家豪族离不了关系。所用的手法不要太简单,那就是到处宣扬,要打仗了。

先帝挂了,曹魏肯定要趁机打过来了,东吴与大汉有大仇,现在肯定也要趁机打过来了,南中那些蛮子叛乱了,如今正在北进呢……

所以cd的粮价不要涨得太快!

现在好啦,朝廷直接来一句:我们这几年不打仗,大家只管好好种地。甚至还当场做出行动,大伙们快看啊,我们连都江堰都设堰官了,这说明我们是多么地重视农民兄弟种地生活。不要再相信那些谣言啦,打仗是没有的事。

于是用打仗流言支撑起来的粮价“哐当”一下子砸地上了,投机了粮食的大大小小世家们,血本无亏说不上,但是大出血大亏本那是肯定的事。按理说即便没有打仗,粮价也不至于砸得这么狠,毕竟这些年天下不太平,但关键是前期涨得实在是太快太高了,过枉矫正那就是妥妥会发生的事——粮食囤得太多了啊!

章节目录 第0025章 钱与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5章钱与权本来那些世家也不至于会亏得这么狠,但止不住南中真的反了啊!在正常人看来,刘备挂了,蜀中动荡,南中一反,东吴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事实上也是,南中太守张裔人现在都已经被叛军送到东吴去了。如果东吴进犯,那北边的曹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吗?搞到最后,连蜀中世家都觉得这大汉看来是撑不下去了,所以这才拼命地囤积粮食。

所以说诸葛老妖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轻松地借用冯永之口,堵住了以关家张家为首的那些不愿与东吴修好的势力集团,又来个壮士断腕的决心直接闭关息民,封死了南中乱军北进的线路——你们要闹就在南中那不毛之地闹着吧,等我缓过气来再收拾你们。

至于北边有那个曹魏提兵十万至则吞之,全国之兵至则力拒之的魏文长,怕个卵?好啦,现在估计诸葛老妖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收拾哪几家蹦得最欢的本地世族门阀。

可是老子得罪军头,得罪了皇亲国戚,得罪了本世的地头蛇,就得了那五百亩地?现在那些世家土著们是没多少人知道我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们不知道,难道关家张家不知道吗?只要他们稍微透露那么一点点消息,自己在蜀中就全世皆敌……

生无可恋啊!

难不成真要我跑路?那是去北边,还是东边?去了北边,老子这种没根没基,又是流民出身的人,不是被编入屯田被压榨干活干到死,就是被编入兵家上战场杀到死,没前途的。去了东边,最多也就是混成某个将军的部曲,成为私兵,运气好被人看中的话,混个小头目当当,然后在某一天在战场上杀到死……早晚还是得死啊!这么看来还是蜀汉这里有前途啊,至少日子过得去!

“所以说还是得想办法自救。”冯永自言自语道。

在前世,有一句非常经典的“推销”开场白:“朋友,你知道安利吗?”

被问到的人无论回答知与不知,都极有可能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让人永生难忘的人生伦理剧,这其中包括妻离子散,亲朋反目,万夫所指等情节。

这么经典的开场白,冯永觉得自已也可以拿来用用,于是他把这开场白稍微改了一下,就找来赵广问道:“二郎,汝可想发财乎?”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赵广羞涩了:“大郎怎的如此问话?”

冯永一看赵广那欲言还休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声:你小子还跟我装个鸟纯情啊!

于是又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二郎每月月例可还够花?”

赵广义正词严地回答:“丞相崇尚节俭,大人亦曾劝先帝不可收百姓用地而赏将士,吾等岂能奢华耶?”

那就是不够花罗?

mmp,你现在知道跟我说这个,那天天跑我府上跑蹭吃蹭喝算个什么事?在这个连皇帝都未必能餐餐吃肉的年代,你来我这大吃大喝,不觉得羞愧吗?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提倡节俭,因为不节俭,怎么省出粮食来打仗?还是太落后啊!看看后世的美人希,年年满世界打仗,国内却不断地透支信用进行高消费,多爽?

“原来二郎家风竟是如此严谨,看来是吾孟浪了。”冯永冷笑道,“本想着将祝鸡翁之术传与二郎,看来二郎是不需要了。”

别看现在掌握着蜀汉政权的权贵全是川蜀之外的人士,可是真要说比起财富来,他们还真比不过本地那些地头蛇。为什么世家门阀都在强调要耕读传家,因为在小农经济都没有成熟的时代,土地,就是最大的财富,世家们可以用它们来束缚农民的人身自由,让他们世世代代生产出吃穿用度来供自已享受。至于耕读的读,则是用来束缚底层人民的精神锁链。所以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自古以来就有之。当然,时代不同,解读方式也各有不同。后世的问题,大多都可以从历史中找到解决方法,找不到,那是因为你没有读懂历史。

话题再扯回来,一方是掌握着政治军事力量的外来统治集团,一方是掌握着经济命脉的本地土著,两者天生就是对立的。马大胡子曾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现在经济基础没办法决定上层建筑,那么他们必然就会想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不管是用自已的力量来改变上层建筑,还是借用第三方力量来改变,对于经济基础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济基础一定要想办法达到决定上层建筑的目的。

而上层建筑的那些人只要脑子没有进水,也必然会努力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所以,这样的上层建筑对财富的渴望,也会格外的强烈——不然为什么要提倡节俭?除了是为了打仗缩衣节食外,冯永也在恶意地想,这里面也未尝没有另外的一层意思:我比不过你有钱,我就不和你比有钱了,而且你也不许说自已有钱。

“此话当真?”赵广一下子就瞪直了眼。

“汝不是不欲奢华耶?”冯永斜眼。

“兄长,小弟知错矣,知错矣!”赵广一下子就扑了上来,连连讨饶,就差抱住冯土鳖的大腿了。

“谁是你兄长?你多大了?”

要不要脸?长得比我还高,怎么看也不像是比我小的样子。

“小弟过年刚到十五,吾听赵管家言,大郎已年满十六,自是兄长。”

冯永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一脸怀疑地看着赵广,不太像啊!长得比我还高,看上去说是脸嫩已经有十八九岁都有人信,但这货十五岁你敢信?

赵家算不算权贵?自然是算的,毕竟赵家有硕果仅存的五虎上将,但是赵广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家贵则贵矣,富却倒未必,真要论起来,未必有那些本地中等世家那般有钱。不但赵家如此,关家,张家都如此。

为什么?因为土地早就被本地那些土著瓜分完了,哪里还轮得到算是外来人的刘备集团的那些新贵们?最多最多,他们也就分一些军事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土地,想要下狠手抢那些地头蛇的?

来啊,大不了我反了你的,拼个鱼死网破!

世家手里有粮有人,怕你个鸟?你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一样是得求着我们世家帮你出钱出粮出人?

所以说,蜀汉就形成了一种奇葩的政治经济结构,有权的手里没钱,有钱的手里没权。于是两者经过各种试探,形成默契,有权的我不动有钱的你,但有事你得帮我出钱出粮出力。

外来的政治集团想要钱吗?恐怕想疯了!可是蛋糕就这么丁点大,想也没地方抢啊。刘备倒是想去抢竞争对手的呢,可是被人家一巴掌给扇了回来。

章节目录 第0026章 黄月英的心结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6章黄月英的心结这个时候一个姓冯的土鳖出现了,他觉得就地里刨出来的那点蛋糕算个卵?还不如我自己偷偷地重新做一块蛋糕给自己吃。哪知道蛋糕还没做出来,他就被一个老妖怪给坑了。前有军头权贵,后有土著世家,冯土鳖觉得自己再不尽早做出抉择,指不定真活不过下集了。于是心一横,算了吧,老子从了还不行么?

至于要选择从了哪一头,这根本是不用考虑的事情。虽然说世家才是历史最后的胜利者,再过几十年,世家将开始迎来最辉煌的时期,可是人是活在当下,不是活在未来的好吗?老子能活多少个几十年?所以现在的站队,当然是站在军头权贵这边了。

《列仙传》有云:祝鸡翁,养鸡千余只,卖鸡及子,得千万钱。

赵广虽是将门之子,但自小却是跟在黄阿丑身边。因黄阿丑与诸葛亮成亲以来,一直无子,故对小孩是十分的喜爱。《列仙传》里的奇人异事之说,他从小就听这位叔母说过。

他是家中次子,又不能袭爵,顶多混个散官。如果胆子大一点,去沙场拼个爵位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得了爵位,那又如何?还不是像如今的赵府一样,光贵不富,表面风光,实则连那些地主老财都比不过?至少是餐桌上的吃食都比不过。

但是如果学得祝鸡翁之术,那就不一样了。想长进的,去拼个爵位,那就叫且富且贵,不想长进的,混个散官,d权贵的窘境告诉赵广,没有财富支撑的权贵,最后还是得受制于人,至少部分受制于人。

所以,为了得到祝鸡翁之术,丢点脸算什么?真正的兄长赵统就先在茅房哭晕一阵,小弟暂时对不住你一小会。

“汝去帮吾做个说客,找关张马三家,就说只要一千贯钱,吾便把这祝鸡翁之术传与他们。”

“啊?不是单单教与吾的?”

“汝若是说服了那三家,然后自己再出一千贯,这算是汝自己的还是算赵家的,吾不管。”

“那吾回去跟大人商量,出五千贯,大郎只卖与我赵家如何?”

“你给我滚!天天吃那么多就不怕被撑死?”

按照冯永的想法,这养鸡大法,自己是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等赚够钱了,后面实在没办法保密了再传出去,这样既赚钱又赚名声,多好?可是诸葛老妖随手挖了一个坑,他还直接跳了进去。他只能通过这种粗暴简单的办法来爬坑,同时顺手捞点钱作个止损。

至于诸葛老妖家就算了,他与黄阿丑成亲这么久,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唯一的孩子还是从他哥哥诸葛瑾那里过继的,现在又不在cd,正在汉中跟着魏延吃苦呢。总不能叫他去跟诸葛老妖亲自谈这种事吧?再说了冯永实在没勇气再去面对诸葛老妖,那家伙太阴了。

冯永有时在恶毒地想,估计着也就是老天爷看到诸葛老妖太阴了,所以让他连个娃都生不出来。

还有就是黄家,可怜的五虎老将,死后连个后人都没了,冯永就是想让黄家参与进来,那也找不到人啊。

关张赵马这四家,cd的军头势力都算是他们的基本盘。当然,cd外头还有一个异类,那就是魏汉中。可是冯永他跟魏汉中又没什么交集,更没冲突,突然就给人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人家敢不敢收还是一回事。

“卖给赵家是因为避不过,卖给马家是用来避人耳目,卖给关张两家,才是此子的真正目的。这样一来,关张两家既得了好处,又不会落人口实欺负弱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追究先前之事。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花花心思,也不知他的师长到底教了他什么东西。”诸葛亮闷哼一声,“叭”地落下一黑子。

对面的黄月英听了微微一笑,拿起白子落在角上,说道:“恐怕还不止,这样一来,四家与冯府相互往来,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即便日后那些世家得知前些日子的事情,只怕也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故某生气就生气在此。那小子宁愿出卖师门秘术来保自身平安,也不愿来府上向吾低头,难不成同为山门一脉,吾竟比不得关张马三家亲近耶?”

诸葛亮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是在自己的内室黄月英面前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山门之间,固然有相互帮衬的,但若自相残杀起来,恐比世间仇人还要惨烈些。吾猜想莫不是上回阿郎把他吓着了,故不敢上门来。何况他小小年纪,虽是聪慧,但哪见过此等手段?”黄月英此时温声宽慰,在这炎炎夏日里如同一涓清泉,浇灭了诸葛亮心头那丝火气。

不要真以为诸葛亮就是神,他也是人,所以他会有情绪,也会有爱恶。刘备死得倒是痛快,可却把蜀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诸葛亮。外有强敌,内有叛乱,心腹还有心怀鬼胎的世家,再加上人言可畏,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就可以想像出他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可是这一切又不能说给别人听,唯一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黄月英一人了。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伟大的女性。丞相府里的这位伟大女性,就是黄月英。

“那混帐小子敢在吾和子龙面前面不改色地耍心机,细君觉得能吓得着他?”诸葛亮冷笑一声,儒雅英俊的脸上别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味道,“不向吾低头也就罢了,可是关张赵马四家一家不落,却偏偏漏了诸葛家,怕不是在挑衅吾吧?”

冯永在诸葛老妖面前耍过心机吗?答案当然是耍过的。当初他就是用诸葛老妖和赵四所说过的话来糊弄诸葛亮的问话,说的唯一干货还是两年后马谡对如何平南中的建议。

可惜最后不是我军太弱智,而是敌军太狡猾啊,他还是一古脑地跳进了诸葛老妖挖的坑里。

黄月英掩嘴一笑:“好久没有见阿郎这般神态了呢!听阿郎如此一说,妾也想去会会那个小子了。那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倒未瞧个真切。”

诸葛亮怜爱地看了黄月英一眼,有些歉然道:“这些年让细君受委屈了。细君若是想去看,那就去看看也好,指不定就能对了眼呢?”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委实是一大遗憾。唯一的一个孩子,还是从大哥诸葛谨那里过继过来的,而且没有放在身边,被送往汉中当粮草官受苦去了。

这年头,生不出孩子,自然就是女人的错了,即使贵为丞相夫人,黄月英也没少受背后被人嚼舌头。

你说你一个丑女人,霸占着一个有才有貌的丈夫就算了,关键是这个丈夫还是个丞相,更关键的是你还不给人家生孩子,又不给人家纳妾,你说你什么意思?

章节目录 第0027章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7章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黄月英知道诸葛亮想说什么,伸过手去,双手握住诸葛亮的左手,轻声道:“妾身不委屈。”

“不管那小子身后的师门是什么样的。但他已经出山门了,世间父母又双亡,你若能看对了眼,即使亲近些,亦不必有什么顾虑,再大的山门,吾相信吾都能说得上两句话……”

生不出孩子,就越想要个孩子。如赵广关姬,都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过继过来的诸葛乔她不是说不喜欢,而是那孩子性子与丈夫兄长的性子相似,过于老实稳重,让她那满腔的母爱没办法发泄。所以,找能看对眼的孩子放身边当晚辈,一直以来就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阿郎,遇到你,妾真的不委屈。”黄月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关府门口。

“张君侯来了,小人这就去报与主君。”门口的仆役正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行礼。

“不必了,汝只管说兄长在何处,吾自去找。”年青人大喇喇地挥手,声如闷雷。

“主君正在后院演武堂练武,要不小人带君侯前往?”

“不用。这府内吾比自家还熟,何用你带路,你且自去吧。”

说完,年青人径自走入府内。

下人倒也没有阻拦,只因早就见怪不怪了。

关府张府,本就一体。虽说关羽张飞都已故去,但两家不但没有变得生疏,反而更亲近了些。只因如今两府的当家人关兴张苞又仿父辈再次结义,人称“小关张”,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张苞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但见演武厅里寒光闪闪,劈刀之声呼呼作响,此人虽是在练武,却生生练出了一股沙场肃杀之气。

可能是看到了客人前来,主人很快便收了招式,吐出一长气,把长刀放好,迎向张苞。

“兄长的武艺越发精进了。”张苞击节叫好。

“你我兄弟二人,就不要再弄这么虚礼了。只是闲得无事,热热身子罢了。”

关兴年纪与张苞相仿,受到其父的影响,年纪轻轻便蓄了须。

“不然。”张苞看了一眼那类若青龙偃月刀的长刀,“此刀分量只怕与伯父那刀相差无几吧?以前兄长舞起来可是没有这般轻松的。”

“家仇不报,枉为人子。吾用此刀,便是提醒自己,莫要忘记了父亲与兄长的仇。”关兴慨然道,“阿弟此次前来,却不知有何事?且先回客厅说话。”

等下人奉上汤水后,张苞端起饮一口,略带惊异:“兄长府上饮品何时换成了茶汤?”

“却是昨日才换。医工曾言,蜀地湿热,多喝茶汤,可驱寒去湿。只是这茶叶,原就难求,南中乱了以后,更是稀少,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上。昨日府中下人刚好遇到南边过来的人,才买了些许。”

张苞若有所思:“便是往日南中未乱之前,也未必能日日饮茶汤。”

关兴哈哈一笑:“便是如此了。蜀中多奢富,却是与我等无关。这侯府,说着好听,旁人羡慕,其实……嘿嘿!”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吾等新贵,根基不稳,又不像蜀中世家那般久有积财,也只能如此了。倒是前两日那赵二郎来寻吾,说是要送吾等几家好大一个进项,却不知兄长可有耳闻?”

“吾便知汝今日必为此事而来。那日赵二郎亦曾来过府上,吾岂能不知?”关兴端起茶汤喝了一口,淡淡道,“此事吾等还能如何?丞相与吴狗修好乃必然之事,吾等身为晚辈,难不成还能跳出去反对不成?这不让人看了笑话?父兄之仇,暂不能报,原就是无可奈何之事。没想着却是有人平白地要送好处,那吾等又何须拒绝?”

“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口气原本就是要咽下去的,即使没有好处,也得咽下去。你府上好歹还出了一个皇后,只是吾府上却是越发没落了。笼络父兄旧部,打点关系,人情往来,还要维持这侯府的光鲜,哪一样不要钱财?”关兴点了点桌上的茶汤,似轻实重地说道,“便是这茶汤,也是你来了,吾才拿出来,不然,平日里想喝,也要考虑再三舍不舍得。”

张苞听闻,略带苦笑,“兄长说的是。前日二郎来我府上时,说了不少话,当时便提了一句,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虽不知他从何处听闻这俚语来学舌与吾,却是话糙理不粗。便是赵家还有赵叔那般人物,表面比我等风光,而府内只怕也未必比我等好多少。”

“如此说来,你也决定与那冯家人去谈了?”

“此次前来不就是问兄长讨个主意么?吾自是与兄长同进退。”

四家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冯永就从赵广那里得到了四家都答应买冯家养鸡秘术的消息,随后四家各自派了一个管事带了一千贯同时寻上府来。

本来冯永想要亲自出面招待的,可是赵管家提醒了他,这些过来学祝鸡翁之术的都是管事之人,如若主家出面亲自招待,就自认是低了那四家一等,此举大为不妥。

冯永恍然大悟,这不是和后世国际上的外交对等原则一模一样?心下了然地就让自家的管家前去招待了。

哪知还没等冯永转身呢,一个大嗓门就在前面响起。

“你家主人呢?吾等前来,乃是为了学贵府的秘技,主人不出来教,我等如何学?”

“诸位且放心,祝鸡翁之术虽为府上秘术,却也不是只有主君知晓。府中有专门养鸡之人,各位只要安心在府上住,这两日自然有人教会诸位。”这是管家的声音。

“那可不成,若要学,自然是跟着冯家的主人学,跟着下人学算什么回事?谁知学不学得全?介时回去出了问题,何人担当?”大嗓门越发大声了。

原本想转身回内院的冯永听到这话,心想这特么的谁啊?这年头,还真有人白吃枣嫌核大的?

返身回来,出了院门,只见四个来人中,一个大汉抬头挺胸满脸傲气,一人抱臂旁观冷笑不语,一人眼盯鼻子神情冷漠,还有一个却是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你是关家的人?”冯永走到他们面前,对着那个满脸傲气的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问道。

“正是。”

冯永轻轻一笑,“想当年关君侯出镇荆州,拒东吴,抗曹魏,水淹七军,擒于禁,杀庞德,威震华夏,逼得曹操几欲迁都,何等英雄?”

此话一出,不但关家管事脸色一变,就连一直漠不关心目不斜视的那个管事也惊异地看过来。

荆州二字,是关家人的禁忌,蜀汉之地,少有人敢在关家人面前提起荆州二字。没想到这少年却是大胆至此。

这原本是夸耀的话语,可是听到关家人耳里却是刺耳之极。关家管事登时满面通红,目眦欲裂,眼瞅着就要扑上来。

“可惜后来却身死失地,你可知为何?”

“入你娘……”那关家管事当场低吼一声,直接就扑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0028章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8章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冯永不退反进,撩腿锁喉,反手一扭,一个健汉就“扑冬”当场就被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吼吼……”那管事满脸胀红,口鼻呼气如牛,努力挣扎。

“就这点本事,也配在冯府闹事?”冯永的嘴巴如同毒蛇不断地喷射着毒液,“关君侯之傲,举世皆闻,故这才有荆州之失。没想到关家人不但不以为戒,反以为荣,没有关君侯的本事,傲气却变本加厉,看来关家的没落也就在眼前了。”

说完手一松,再往前一顺,那管事控制不住身子直接扑倒在地上,爬起来后大吼一声,要再扑上来。

论沙场搏杀,冯永可能是个菜鸟,可是论空手一对一搏斗,他还真不怕谁。

老子练的又不是花拳绣腿,练的那可是实战用的军体拳!天天早上的锻炼那是白练的?天天吃鸡蛋那是白吃的?

格挡,出肘,直接把对方的鼻子轰歪,然后再次把对方放翻在地。

“好了,十四郎,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家伙一翻身还要再扑上来,旁边原本抱臂冷笑的管事连忙拉住,劝阻道。

冯永拍拍手,居高临下地说道:“麻烦回去告诉关君侯,关家若真心要学这祝鸡翁之术,那就派一个诚心会学的来。像汝这种傲气冲天的,我冯府太小,怕接待不起。”

“小小田舍郎,巧言令色,伺机进馋,视我关家如无物。枉关君侯不记前嫌,本还以为汝乃真心致歉,故这才派吾等前来,没想到汝竟然口出如此恶言!”那十四郎被人拉着,没有再扑上来,却是咬牙切齿地恶狠狠道,“似汝这般辱我关家,关家与汝,誓不两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关君侯的意思?”冯永脸色阴沉,吐字清晰,“还是说,你现在就可以代表关家?”

那十四郎神色一滞,又冷笑起来:“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如何能代表关君侯的意思?只是田舍郎你可想好了,若是吾回去把汝方才那些话说与关君侯听,汝可知关君侯会当如何?”

mmp,你特么先挑起的事端,后来发现打不过老子,这才想起自己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自己没办法找回场子,所以威胁我要回去告状?老子最恨的就是这种背后告状的小学生!

当下快跑几步加速,飞起一脚,直接踹中那十四郎小腹,当场就把他踹得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如同虾米般地弓起腰捂着小肚蜷缩呻吟。

“冯郎君,此举岂非太过?”原本帮忙拉人的管事连忙上前扶起那十四郎,发现他痛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顿时恼怒地问向冯永,同时在心里暗暗吃惊,这十四郎身体健壮,手底下也是有几下拳脚功夫,先前打不过那古怪的博缚之术倒也罢了,没想到这一脚下来,竟能踢得十四郎起不身来,力气也是不小。这冯郎君年纪虽不大,倒是不能小看。

“你是张家的人?”冯永不答反问。

“正是。”

看都能看出来了,关张一体,如今剩下的三人中,唯有他反应最是激烈,十有八九就是张家的人。

“敢问姓名?”

“不敢烦冯郎君垂问,小人家中行三,随主君姓,冯郎君叫小人张三郎即可。”

“张三郎,汝欲打抱不平耶?

“不敢,但觉冯郎君出手太过尔。”

“那还是打抱不平,”冯永神色轻蔑,语气却是不轻,“吾虽年幼,却也是见过丞相与赵老将军的。曾有幸聆听丞相教诲,也曾蒙赵老将军耳提面命。说句不谦虚的话,当日也是得了丞相谬赞一句‘少年英雄’。丞相曾言,如若有事,可径去丞相府上。却不知这位十四郎是何等身份,竟能如此托大,骂吾田舍郎也就罢了,巧言令色,伺机进馋之说,却又从何说起啊?”

老子可是和诸葛丞相谈笑风生过的人,还受过赵老将军的指点,你说我是巧言令色,伺机进馋,那岂不是说诸葛丞相和赵老将军都是眼瞎心盲之辈?

阔以啊小伙子,来来来,说出你的身份,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苦也!”张三郎心里暗道,“怪不得出门时曾得主君口信,不得随意寻衅滋事,原来还有这一层关节,”当下看向十四郎的眼色有点古怪,“可为何十四郎却如此这般鲁莽行事,莫不成是关君侯未曾提点与他?”

那十四郎脸色愈发惨白,牙关紧咬,似乎极难忍受腹中疼痛,当下便昏死过去。

这场闹剧,似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张三郎见十四郎昏了过去,便告了声罪,扶着十四郎匆匆走了。

剩下赵马两家的来人也不便再留在冯府,毕竟被各家主君派出来的人都不是傻子。出了这样的事,关张两家究竟又是何态度,谁也不知道,在两家的态度没有明朗之前,赵马两家还是先各自静观为好。

“主君,这可如何是好?”管家一脸的忧虑,主君这一次,是真的把关家得罪死了吧?

“放心,吾自有分寸。”冯永表面冷静,其实内心已经在骂开了,真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老子都已经退一步示好,尽量想办法没和关兴正面刚上了,没想到还是和关家手底下的人起了这种冲突。

装逼打人固然一时爽,事后要上火葬场啊!

我特么的为什么就沉不住气呢?

得罪了权贵这种事情,无论是在魏国还是东吴,冯永觉得自己十足十地都要跑路了。那么在蜀国,自己有没有可能再顽强地多活几集呢?冯永在沉思,毕竟我和诸葛老妖有一面之交,同属山门一脉啊!

冯永开始庆幸自己被别人凭空披上了一张隐世山门的虎皮。对了,诸葛老妖说过的,有麻烦就去找他。最多最多,老子投奔到丞相府去混口饭吃,最后再让诸葛老妖圆个场,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是从此就被绑死在丞相府,少点自由罢了。

冯永一晚上没睡,也自我安慰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冯永罕见起晚了,破例地没有心情去晨练,吃过早食后就如泥菩萨似地坐在客厅里发呆。

管家从幺妹的小报告那里得到了冯永的反常,小心翼翼地跑过来仔细看了看冯永的神色,发现没有发病的模样,这才关心地问了一下主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无事,吾只是等个人而已。”冯永不耐烦地挥挥手,把管家赶走,“赵叔自去忙,无须在意吾。”

冯永的脸色有些阴沉,心情不好,整个冯府就犹如高压气团盘在上空,平日里与冯永最是亲近的幺妹已经偷偷摸摸地跑来上了四五次茶了,每次都是蹑手蹑脚,犹如做贼一般。

四川的夏天很闷热,这年代又没有空调,从早上坐到中午,身上流出的汗粘粘糊糊的,特别不舒服。冯永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温温地正适合入口。

章节目录 第0029章 醉汉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29章醉汉“站住,跑什么?回来!”冯永喝住已经溜到门口的幺妹。

幺妹磨磨蹭蹭地走回来,低着头,双手一直在绞衣角,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我这也没说啥啊,你这模样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心情不好,加上这大热的天,就让人更加烦躁,但是看到幺妹这副模样,冯永反倒笑了:“慌什么?又不吃你!”

幺妹怯怯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头去。

“去,把我的钓鱼杆拿来,随我去钓鱼。”

“主君,快到吃食的时辰了,不吃点再出去吗?”幺妹鼓起勇气问道。

自家里的养鸡业开始走上正轨,冯永就把府上的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反正家里没几个人,粮食又管够,管家默默算了一笔帐后也没说什么。

一日三食那是富贵人家才会干的事,府里也一日三食,主家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庄上的庄户们都在悄悄地传着小道消息,但冯永表示我乐意谁管得着我?

“没心情,吃什么吃,还不快去。”

等了大半天了,要等的人一直没来,冯永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等了,带着幺妹直奔着自己的钓鱼宝地而去。

“还是出来舒服啊!”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头顶着柳荫,一股湿凉的感觉从河里迎面扑来,冯永发出一声感叹。

幺妹在努力地穿着鱼饵,然后把渔线放出去,对着冯永说:“主君,现在天太热,没有鱼儿吃食的。”

冯永撇撇嘴,懒得跟这个没文化的傻丫环说话。

文化人的钓鱼乐趣,那是在钓,而不是在鱼,跟她说了也不懂。

柳荫下和柳荫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冯永被这风吹得有些迷糊,翻了个身吩咐幺妹:“去,把树上的蝉儿给我赶了,吵得人睡不着觉。”

昨晚担心了一夜没睡好,今天早上又枯坐着等了半天,平日里几乎按时按点来蹭吃蹭喝的赵广今天没有出现,让冯永有些失望,可是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毕竟是把关家得罪狠了,估计他也是两边为难,所以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免得尴尬。

身心双重疲惫,如今终于有了点困意,冯永打算就这样躺树下睡一天。

“世如棋局人如子,人如子兮执子谁……”

等幺妹好不容易把附近树上的蝉儿都赶跑,冯永刚闭上眼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不远处却又响起了歌声。

歌声苍远而有古韵味,但在渴睡的冯永耳中却是比蝉声还刺耳的噪音存在。

这特么的谁啊?午睡时间吵人睡觉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歌声越来越大,来人的方向听起来是从cd官道那边过来路过冯庄,冯永烦躁地捂住耳朵,只盼着大白天顶着日头在路上唱歌的疯子快点离去。

哪知过了一会,歌声不但没有像想像中那般随着行人的远去而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

“主君主君,那人过来了。”幺妹有些慌乱地喊道。

蹬鼻子上脸?

冯永一骨碌坐起来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唱歌的人已经下了官道,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再走几步,终于可以看清来人的模样,四十来左右,脚步轻浮,头上戴着的头冠已经歪斜了,看上去随时要掉下来似的,他也不去扶正,反倒是怀里宝贝也似地抱着个大酒葫芦,时不时地灌上一口,外衫半解,胸前还有一大堆酒渍。

这完全是一个酒鬼嘛!

“炎炎夏日,真是热煞人也。小友倒是好自在,不介意老夫在此休息一会吧?”来人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说完后也不管冯永同不同意,直接就半熏半醉地在离冯永大约三尺远的地方坐下。

我说我介意,你会直接滚吗?

冯永鼻子动了动,那如同过了期的酸醋味直冲鼻孔,当下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

“小郎君可是嫌吾衣冠不整乎?”来人乜着醉眼看向冯永,打了一个酒嗝,远远便闻到一股酸酒的味道。

说衣冠不整那是抬举你了,简直就是邋遢不堪好么?

“先生乃名士风流,此非衣冠不整,乃放荡不羁尔。想必先生也是不拘世俗之人。”

恶心归恶心,可是马屁还是要拍的。这年头,能带冠的基本都是官员,而这个官员,禁酒的时候喝酒就算了,毕竟这时候只要有办法还是可以搞到酒喝的,但刘备还没下葬你身为一个官员就满世界乱跑发酒疯,冯永只能说:rbq,rbq。

来人哈哈一笑,指着冯永说道:“果然是巧言令色冯郎君,怨不得连诸葛孔明那般人物,也会着了你的道。”

这杀千刀的!

冯永登时勃然变色,双目圆瞪:“贵人何故辱人太甚耶?”

昨日听到那十四郎这般开骂,冯永丝毫不担心,但是现在听到这个家伙也这样说,冯永恨不得把这酒鬼直接摁到河底,让他永世不得浮上来。

刘备兵败夷陵,蜀中几乎家家带孝,没骂过刘备的老百姓能有几个?但有毛用?这些没有任何权利的黔首,从来就没被当作一回事。但要是士族开骂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动摇统治基础,甚至还要被刻上史书,死后无数年还会时不时被人拉出来鞭尸,就问你怕不怕?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啊,因为士族掌握着话语权,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同样的道理,十四郎说好听点是关家的管事,说不好听点,那也就是个仆役,他就算骂到死,冯永都不怕,因为那对他的名声毫无伤害,而且你要是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就敢弄你,旁人也无话可说。但如果作为士族代表的官员都说出这种话来,那冯永的名声就定下来了。巧言令色啊,多么的恶毒!从此他就背上了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之名,洗都洗不掉。

所以说诸葛老妖挖的这个坑真特么深!

醉汉浑然不惧,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冯永一眼:“方才过来,看到汝大难临头,竟然还能安然而卧,还道是养气有成,不成想却是高看了汝。看来所谓‘少年英雄’,亦不过是夸大其辞。”

冯永气得浑身哆嗦,若是手上有块板砖多好?直接就往这家伙的头上砸去,当场毁尸灭迹!

先说冯永是小人,然后又公然怀疑诸葛老妖的评价——要么是冯永配不上这个评价,要么是冯永说了假话。无论是哪个,冯永的名声都会永远地臭了。在这个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的时代,稍微要点脸的人宁愿自杀都不愿意顶着一个臭名活着。就算冯永脸皮厚一些,能顶着一个臭名声活下去,那也肯定活得无比苦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刘备。

刘备能得蜀汉的江山,仁德之名功不可没。虽然敌人都在说他虚伪,可是只要能有好名声,再虚伪又能咋样?刘备表示就算是虚伪一辈子他也愿意!

“贵人却是好大的口气,不知尊姓大名?”

稳住,稳住……

冯永在暗自告诫自己,先摸清敌人的底细,不要冲动——如果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看老子怎么弄死他!坏人名声,简直如杀人父母啊!

章节目录 第0030章 廖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0章廖立“老夫长水校尉廖公渊是也!”酒鬼一脸傲然,仿佛这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

mmp!有本事你说名啊,报字号算什么本事?

所以廖公渊到底是历史上的谁?冯永一脸懵逼。

长水校尉他是知道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嘛。没办法,谁叫曹老板发迹前当过校尉呢,作为一个伪三国迷,冯永还是知道这个的。勉强来比喻的话,算是拱卫中央的部队领导之一,就八校尉而言,这是一个很牛的职位了。

但特么的古人光说字不说名就让冯永很蛋疼了——后世的不肖子孙为毛就不能继承老祖宗的规矩呢?光取名不取字,害得看个历史书都只习惯记住名记不住字,这不是专门坑穿越人士么?

“小子可曾得罪过廖校尉?”冯永小心地问道。

廖公渊不屑地看了一眼冯永:“吾,高居庙堂;汝,乡野小儿,何来得罪之说?”

那我肯定也没把你家孩子塞井里啊!

“那廖校尉为何如此刻薄耶?”

廖公渊呵呵一笑,又灌了一口酒,仰头望天,很沧桑的那种:“蜀中才俊,唯有孔明,余等皆碌碌。吾听闻汝曾得孔明赞曰少年英雄,故特前来观之,不想却也一般。满心欢喜而来,却落个失望而归。吾实话实说尔,何来刻薄一说?”

这家伙嘴真欠!

而且好大的口气!意思就是你觉得除了诸葛老妖之外没人比得上你了?

“小子无知,入不得廖校尉眼中也是正常。但蜀中多才俊,何来碌碌之说?”

“哦?何人乃才俊?吾怎不知?”廖公渊醉眼朦胧,一脸的不屑。

“都乡侯李永安,先帝托孤之臣,非才俊耶?”

“李永安腹有鳞甲,苟利其身,真乃才俊乎?”

“步军校尉向长史以吏能称道于众,非才俊乎?”

“向朗,凡俗之人耳,尚不及吾之一半,何来才俊之说?”

卧槽,你的口气已经大到没边了。

“郭侍中志虑忠纯,非才俊乎?”

“郭攸之,不足与经大事,实乃无为之辈,安能当得才俊之名?”

好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在你眼里,除了诸葛老妖和你自己之外,其余的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是也不是?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哪个了,姓廖的,嘴欠到如此地步的,蜀汉中冯永只记得这么一个。

廖立廖公渊,蜀汉第一嘴强王者,也是用嘴作死第一人。

这家伙曾被诸葛老妖称为“楚之良才”,二十多岁就被刘备任命为长沙太守,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吕蒙偷袭荆州,别人都挂了,他坐在长沙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竟然能跑了,跑了……要不说老刘仁厚呢?就这样还让刚当上巴郡太守的向朗挪了位子,把太守之位让给他,所以他看不起向朗也是必然的。

老刘当了汉中王后,又提拔他当王侍中。

按说老刘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可没想到这家伙人品实在不咋的。为刘备守灵时就在灵前杀人,影响极度恶劣。刘禅即位后让他当了一个长水校尉,已经勉强算是高官了,没想到他还不满意,经常发牢骚。

当然,现在他也只是发发牢骚,毕竟老资格了,也没人会把他的牢骚当回事。但是一年后他就会开始作死,估计是看到发了这么久的牢骚也没人管他,觉得自己可以膨胀了,于是就开地图炮,喷刘备,喷关羽,喷蜀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连诸葛老妖都没能幸免,说老诸你的南征战略有问题。

这特么喷人你也得看对象啊!本着政治错误绝不姑息的精神,诸葛老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管这货不行了,就派人去他家查水表,对他说,你嘴巴太大了,喝水太多,你还是去汶山种田吧,田里水多,够你喝了,于是就让他在汶山种田种到死。

呵呵,老子差点被你唬住,三国志里一个智力只有七十多的人也敢来我面前炫智商?

作为一个痴迷玩三国志的伪三国迷,本来冯永对这种智力只有七十上下的文官根本不感兴趣,奈何没穿越前有一段时间,网络不知何时开始兴起了一股妖风,那就是给历史人物翻案。三国里被翻的最多人物之一,当数诸葛老妖——谁叫你在历史上这么有名呢?

诸葛老妖被泼的黑水之一,就是打压人才,证据一个是李严,一个就是这个廖立。因此冯永好奇之下,这才专门去翻了这个廖立的历史,结果得出一个结论:给历史翻案的那些黑子们真特么没下限!

“乡野小子,不敢与高士坐而论之,恕罪恕罪!”冯永说完起身,向幺妹打了个眼色,准备撤退。

当知道了眼前这家伙是谁后,冯永立刻决定与他划清界线,这就是个疯子。再过一年,这家伙就要被查水表了,万一被他拉下水,就太得不偿失了。得罪一个关家已经让冯永头疼万分了,要是再被这家伙累到,只怕自己哭都来不及。

“听闻关家有意与庲降李家结亲,丞相亦深为赞同。如若两家真成姻亲,关家得李家之助力,声威恐复振矣。”

就在冯永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廖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无关的话来。

别的还好说,冯永如今却是对关家这两个字敏感得有些过分了,当下生生被这句话给拽了回来:“廖校尉这话何意?”

“关家声势愈大,汝大难临头之日愈快。若关家真能重振关君侯在世时的声威,只怕介时少不得拿些人来杀鸡儆猴,似汝这等无根无基之辈,就算关家不在意,他人为了讨好关家,只怕汝亦在劫难逃啊!不曾想汝至今犹懵懂而不自知,悲哉!”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吹牛厉害,虽然冯永已经在告诫自己要小心,可还是被他说得动摇了。

“敢问贵人,这庲降李家?是哪个李家?家主何人?”

“李恢李德昂,如今出任庲降都督。”

蜀汉领有兵权的三个地方大员之一!

剩下的两个一个在汉中,一个在永安。

南中叛乱,目前能不能把叛军困在南中以免波及cd平原,以及日后能不能尽快地镇压南中之乱,作为半个地头蛇的李恢作用极为重要。估计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诸葛老妖才“深为赞同”关李两家结亲,不但给了李家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而且还可以把李家彻底地拉过来,以防像南中地方大族那样卷进叛乱的漩涡。

毕竟李恢也算是一个人才啊!算得上是蜀汉最强的嘴炮之一,注意这个是真嘴炮,不是眼前廖立这种嘴强王者所能比的。

当年马超和刘备表面干仗暗地里眉来眼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李恢单枪匹马地跑到马超营帐里拍着胸脯对马超说,刘哥是真的想要你啊马哥,我不骗你!如果你发现自己被骗了,可以直接把我这个人质剁了。有了这番保证,马超这才放心地愉快地跟着刘备跑了,留下张鲁和刘璋在风中凌乱。

章节目录 第0031章 老后悔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1章老后悔了冯永为什么对李恢这个家伙记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他玩三国志的时候,就经常用这家伙去勾搭劝降马超,一劝一个准。

而关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是现在最得诸葛老妖器重的官二代,没有之一。即使张苞有一个当皇后的妹妹,在诸葛老妖心里的份量可能都要比他轻一点。关兴从小就已经开始有名气了,荆州之失都没有影响诸葛老妖对他的器重,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

如果没出意外,以关兴的才能和诸葛老妖对他的器重程度,关家重新振兴是迟早的事。可是老天似乎喜欢跟关家开玩笑,反正也就是这几年吧,老天爷就会让关兴这个能中兴家族的人挂掉,彻底掐断了关家重新振兴的希望——如果关兴不早死,能跟随诸葛老妖南征北伐混点功劳啥的,刘禅日后还至于给了关羽一个“壮缪侯”的谥号?

但是关键是现在关兴还没死,还要和蜀汉的实力派结亲了!这尼玛啊!冯永感觉自己心里在mmp!

“敢问贵人何以教小子?”冯永终于软了,直接向眼前醉汉行了个大礼。

如果到现在,冯永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为他而来,那他真的可以直接跳河自尽了。

廖立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是嘴里却讥讽说道:“小子何故前倨后恭耶?”

这家伙嘴巴是真的臭!还得理不让人。

“小子年轻气盛,失礼之处,还望贵人莫要放在心上。”冯永低声下气地说道。

“也罢。看在汝诚心求教的份上,吾便教汝一计。”廖立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满足,喝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说道,“关家先有荆州之失而不倒者,前有先帝,后有丞相,此二者皆为关家所倚。”

这个我知道啊,还用你说?

“如若关家欲找汝麻烦,丞相偏向与谁,不言而喻。”

关家这个坑还是诸葛老妖亲手给我挖的,我敢指望他?最高的奢望,也只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去求诸葛老妖,让他帮我把坑填上,而且从此只怕要被他捏在手中了。

“先帝托孤后,丞相权势益重,这大汉内能与丞相相比者,庶几无人。”

嗯,你说的没错,确实几乎没有人能与诸葛老妖相比,言下之意就是说,可能还有人,那这个人是……

冯永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廖立,两腿有些发抖。

我不听了行不行?我只是想跟关家和好而已,没想过要掺合进这种权力斗争啊!

心里老后悔了!还不如去求诸葛老妖呢!

cd城。

赵云从府外回来,看到内院里赵广正在练武,不禁惊奇问道:“二郎今日为何在府中?”

大人,这是我家,我在府中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赵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家大人的问题。

“前些时日二郎日日往外跑,今日在家练武,倒是少见。”

“回大人,近日练武时辰少了些,觉得手脚生疏了,故今日在家多练些时辰,以免落下了功夫。”

“哦,那正好,让吾瞧瞧汝近日有无长进。”

说着,赵云脱下外衫,露出内衬,顺手拿起一杆长枪掂了掂,便向赵广走来。

不一会儿,赵府中便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大人,孩儿知错矣!再不敢了。”

被暴打了一顿的赵广就差没抱着自家大人的大腿喊求饶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他家大人一回来就要揍他,难道真的是他这些时日真的往冯庄跑的缘故?可是这件事情大人一开始就知道,一直都没说什么啊。

“哦,那汝说说,错在何处了?”

赵云把自家孩子操练了一顿,身上一阵轻快,自己长枪未老,这感觉真心不错。

赵广直接傻眼。

“巧言令色!没想到这些时日汝竟然学会欺骗乃公,该打!”赵云看到儿子这白痴模样,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手中长枪再次抽了过去。

“大人,大人吾知错矣,知错矣!莫再打了……”赵广终究不是白痴,听到自家大人那重重咬出的“巧言令色”那四个字,哪里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错在何处?”赵云再次停手问道。

“孩儿再也不敢去冯庄了,再也不去了……”

这孩子,要不我还是打死算了?免得日后成为赵家之耻?

赵云听到自家二郎哭着喊出的话,心里恶念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动手的欲望,枪杆打下去都重了几分。

看到消失了一天的赵广突然又没事人一般跑来冯府死皮赖脸地蹭吃足喝,冯永终于略略安下心来。

关家似乎很大度啊,被我骂了这么恶毒的话,竟然没有找我麻烦的意思——至少没有找大麻烦的意思,不然赵广这家伙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

冯永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虽然自己的话是毒了点,可是也算是为关家好,至少也是说大实话,对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二郎,汝身体有不适么?”

看到赵广一会左扭一会右扭的,像得了痔疮一样,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无事无事,只是昨日练武时不小心受了点皮肉伤,所以略有不适。”赵广幽幽地说道。

“话说,你们几家还要不要祝鸡翁之术了?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当然要,只是一时挑不出合适人选罢了。待挑好了人,自然就会来。”赵广笑嘻嘻地说道,“不然又被你这山门高人子弟再赶出府去,我们几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信你才有鬼!冯永一时也搞不清这里面有什么门道,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两日他早就想明白了,自己那虚无飘渺的山门身份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山门出处之前,诸葛老妖根本不会轻举妄动。

是的,不是关家,是诸葛老妖,或许关家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快,但当自己把发财大礼包砸过去的时候,关家估计就再没想着找自己的麻烦。前几日那个关家管事十有八九就是诸葛老妖的一个试探,关家授意的可能性很小。赵马两家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能得到祝鸡翁之术只是沾了关张两家的光?如果关张两家没想着要,只是过来给冯永一个颜色看看,赵马两家会眼巴巴地跟过来?再说了,以关家现在抱赵四叔大腿的关系,关家也不可能骗着赵家的人去看一场好戏,然后让赵家白欢喜一场。

章节目录 第0032章 庄户的孩子们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2章庄户的孩子们冯庄有一块空地,是在收割季节里专门用来晒麦谷的。如今已入炎夏,麦子早已入库,谷子又未成熟,这里平日就成了庄上孩子们玩乐的场所。

特别到了黄昏时分,农家里都收活了,又没到晚食时间,庄上的孩子都会跑来这里一起玩耍。

“狗子,我用这只雀儿换你手上的麻花成不?”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娃子手里抓着一只鸟雀,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说道。

小屁孩看着那只羽色鲜艳的鸟雀,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可是却紧紧地捏着自己手里的麻花,坚定地摇头:“不成。主家说了,只有识字最快的人才能吃这麻花。阿牛哥你比不过我,不能给你。”

那个大一点的娃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懊恼道:“也不知怎的,平日里跟着幺妹干活就我学得最快,但说到识字,总是记不得。”

旁边就有别的孩童在笑:“牛娃你识字太慢,连我们都比不过,更别说是跟狗子比了,我等都吃不上麻花,你就更不用想。”

“去去去!”阿牛倒也不恼,只是没好气地向他人挥挥手,直接把手里的鸟雀塞进狗子的怀里,说道,“那这只雀雀给你,只饶我一口可好?闻着真香!”

狗子不舍地看着怀里的鸟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这才伸出拿着麻花的手,犹豫道:“那你咬一口,只能一口哦,不能太多了。”

牛娃登时连连点头:“晓得晓得,我就咬一口。”

一口咬下去,香、酥、咸,还带着满口的油味,牛娃幸福地眯起了眼。

旁边别的娃子看得眼馋,直咽口水,直嚷嚷道:“狗子狗子,明儿我也给你捉只雀儿,你也给我一口成不?”

就在此时,远远地一前一后过来两头水牛,步伐不徐不急,前面那头水牛身上还侧坐着一个人,正悠悠地吹着柳笛,后面跟着的一头正被老管家牵在手里。

“果真有隐世之风呢!”

在远处不被人注意到的树下阴暗处,一男一女正看向这边,说话的正是那男子。

但见坐在水牛背上的人坐无坐像,身子随着牛背一上一下而动,毫无世家子弟那种即使是坐在颠簸的车上也能保持身子挺直的风度,可是吹着柳笛的气息却是丝毫不乱。虽不见有何正形,却偏偏是别有一番逍遥模样。

男子身旁的女子没有说话,尤为冷漠。

男子似乎早料到了这情形,也或许已经习惯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侧耳倾听了一会柳笛声,还有心情轻轻笑了一下:“这曲乐倒是新鲜,从未听过。”

“主家来啦!”正在玩闹的孩童们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笛声,大喊了一声,于是现场一片混乱,人人把手中的东西都收好,收不起来的也都规矩地远远放到一旁。

个子小小的狗子涨红了脸,童声尖尖:“快点排队,快点排队!”

众孩童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放好后,急急忙忙地按从高到低排成两队。

看到这里,男子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神情有些震惊,失声道:“乡野无知小子竟能与屯兵相比耶?”

能听得懂命令,还能做出相应的队形,已经有了初步的行伍雏形。

冷漠女子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开口轻声道:“乡野小子倒是没错,但无知却未必。”

“哦?这又是为何?”

“李郎君且先看下去便知。”

“远远便听到了汝等在叫嚷着要吃麻花,怎的?都觉得自己比狗子学得快了?”冯永翻身下牛,笑眯眯地问道。

众孩童都噤声不语,唯有那刚吃了一口麻花的牛娃咧嘴一笑,说道:“回主家,他们都羡慕吾能吃上麻花,想要拿雀儿与狗子换呢。”

牛娃又要挨打了!

众孩童齐齐缩了缩脖子,幸灾乐祸地看着牛娃。

“主家,我错了。”牛娃说完了这才觉得不对劲,低下头认错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队列里说话要举手,左手伸出来!”冯永沉下脸,手里的树枝啪啪啪地在牛娃的手心狠狠地打三下,这才让他收回去,心头一阵舒爽。当老师就是好,光明正大地打人家的娃,人家父母还会感激你,甚至有些父母觉得老师下手不够狠,回家还会再补一顿。

对知识越是渴望的父母,越是如此。当然,在冯永穿越前的那几年,这样的好父母几乎已经绝迹了——孩子学得好不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让我家的孩子受委屈了。如果你敢让我家孩子受委屈,我就砸你家的饭碗!

“狗子学得好,那是因为他聪明,你们没有人家聪明,那就好好努力。只要你们肯好好学,麻花嘛,总会有的。三天后咱们来一次小测试,只要能把千字文默到‘玉出昆冈’这里,就奖励麻花。要是哪个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在接下来的一旬里,不但要跟着幺妹学养鸡,跟着狗子学识字,傍晚再不许玩耍,都给我放牛去,还要给牛割夜草。”

作为兼职老师,冯永深得上个世纪乡村老师的真谛。在那个淳朴的年代,一到农忙季节,学校的老师直接拉着班上的学生去给自己家干农活,谁敢说三道四?

就比如现在,等着准备吃晚食的没事干的庄户们都远远地看着,无论冯永是打是骂,都不会露出一点心疼自家孩子的表情,反而是咬牙切齿地恨自家孩子不争气,暗自琢磨着等那小兔崽子晚上回家了再赏他一顿竹板炒肉。

当初听说主家要挑几个娃子给幺妹打下手的时候,庄户们抱的是无所谓的态度。半大的孩子进府里能做多少活?最多也就是能吃饱肚子。家里的老子辛苦一点,一样可以让孩子吃饱,更重要的是在家里父母还可以教孩子种地的手艺。府里能学到什么?服侍人么?

不过当知道进府的孩子可以学识字的时候,庄上的农户就立刻发了疯,直接拎着孩子就直奔府里来了,不收还不愿意,可怜巴巴地就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有的甚至把家里刚交完租剩下的麦子全背了过来,就说是孩子的束修,一点没考虑以后的日子自家是不是能喝西北风过活,最过分的是竟然有人当场就要卖身进府,说只要给孩子留个自由身就行。

所以到了最后,庄上十二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孩童就全都成了冯府里的帮佣,一个不落。如果不是因为五岁以下太小,估计还要多几个孩子。至于十二岁以上的,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一个丁口了,自然不能随便收进来。

章节目录 第0033章 关姬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3章关姬冯庄上的孩童帮佣有些特殊,不像仆役一样吃住都在主家,都是早上早早地按时辰从自己家里赶到府上干活。这个倒是庄上的农户倒是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觉得主家贴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年纪太小自己也不放心,而且从自己家到主家府上也不算远,并没有什么麻烦。

娃子到了府里先排排坐吃早食,然后再学几个字,或者是几个数字,有时候是温习前一天所学过的东西,最后才开始干活。没错,干活才是主要的,识字只能在干活的间隙里学,或者边干活边默记。

这对庄户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学不好只能怪自己家的娃子不灵醒。等一天的活干完了,就会把孩子放出府,让他们自个儿去庄上的空地上玩耍,灵醒点的孩子就会趁机把今天的功课温习记熟,瓷笨点的就只顾着玩,然后等晚食前主家来检查时不过关就挨揍,倒霉些的回到家里还会被家里的老子老娘再加揍一顿。

狗子不出所料的又是第一个把今天的功课全背了下来,新学的四个生字“剑号巨阙”也学会写了前面三个,虽然用树枝在沙盘上写得歪歪扭扭的,那字斜得就如同“葛优瘫”一样趴着起不来似的,但也勉强能认出那就是字。

“不错不错。”冯永摸摸狗子的头,赞许道,然后叫孩童们今晚回去都好好复习,明天早上检查,有不懂的就去问狗子,反正都是同一个庄子的,相互间走两步路就到了。最后就示意管家过来发今天的晚食,一人两个蛮头。毕竟这些孩童名义上是来府上帮工的,不包住至少也要包吃不是?

蛮头是冯庄特有的食物,又香又软又好吃,就算是只就着水喝,也能饱肚,拿贵人吃的蒸饼来换都不换!

虽然远远地听不清主家说了什么,但是摸着狗子的头,脸上带着的赞许去是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就有亲近点的庄妇对着狗子的老娘羡慕地说道:“这下老天真是开了眼了,你家的狗子以后可真要出息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般地说道,“我家那小畜生怎么就那么笨瓷?要是有狗子的一半灵醒也知足啊!”

每天黄昏时看着狗子在众人面前被主家表扬就是狗子娘最幸福的时刻,由于生活的压力导致没到三十脸上就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她露出了笑容,摆手谦虚道:“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只要能让狗子多识两个字,以后能过得好些,我也就对得起狗子他阿翁了。”

狗子一家也是因为战乱从关中流落到蜀中的,狗子阿翁在一家人在当流民的那几年把一切能吃的都给妻儿吃了,自己的身体反而垮了下去,没等撑到安定下来就饿死了。留下阿母一个妇道人家扯着三个孩子,狗子的姐姐和弟弟后面也各自得了一场大病先后去了,最后就只剩下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今天表现第一的狗子没有麻花,也没有其他特别奖励,和别人一样发的是两个蛮头。毕竟这奖励不是天天都有的,狗子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摸了摸怀里,还有半截麻花没有吃完,两个蛮头他只吃半只就够了,剩下的给阿母。

发完蛮头,冯永拍拍手,宣布解散。

众孩童齐齐鞠躬:“谢过主家。”

然后一哄而散。

“李郎君如何看?”

远远地看完了这一切,关姬幽幽地问了一句。

“吾知错矣!”李郎君惊叹一声,“隐世山门,果真深不可测。”

两人走向身后的坐骑,翻身上马,转向官道而去。

看着路边田地里的稻苗已有一尺高,关姬轻轻说道:“当年我家阿翁镇守荆州,又是五虎之首,关家上下何等风光。就连东吴孙权求亲,阿翁都没答应,说是虎女不嫁犬子。哪知没过多久,偏偏就是在阿翁眼里连豚犬都算不上的吕蒙,不但从阿翁手里夺了荆州,连阿翁和大哥都失了性命。”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告诫自己说,再也不能小视天下之人。关家因为傲气,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一旁的李郎君面露尴尬之色,眼睛看向别处,不敢接过这个话题。

在大汉,有两件事是为尊者讳不能提起的。一个是荆州之失,一个是夷陵之败。前者让大汉失去了复兴的希望,后者则是动摇了大汉延存的根基。

“前些日子,我和叔母经过这里时,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冯郎君。叔母说此人必不简单,就算不是隐世山门中人,也定是与隐世山门有联系的。可笑的是当时吾还不信,认为此人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哪知叔父与他见面后,亦对他赞赏有加,评之为少年英雄,吾便知此事吾又错矣。”少女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迷茫,喃喃道:“在荆州之变后,吾日夜都想着要重振关家,可却不知如何着手。几日前管事前往冯府学祝鸡翁之术时被辱,回来之后听其所述,先是愤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二兄却言,此话虽刺耳,但却是对关家的忠告,关家应谢冯郎君说出他人所不敢说之事。故妾近几日这才日日来这冯庄,观其与他处有何不同。单看那冯郎君既能教孩童识字知礼,却又能让其令行禁止,天下英雄可谓多矣!而妾却仍是那个目中无人,不识人间真英雄的关姬,与以前毫无二变。李郎君,你们李家,真愿意接受这样的关姬吗?”

李郎君尴尬之色更浓,关李二家联姻,原本就是一门政治婚姻。一家要借力重振声威,一家要借名扩大影响,互为补充罢了。当然啦,抛开这层主要因素,他李郎君年少慕艾,关姬如此貌美,若娶得如花美眷,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一桩美事。

“这李大郎倒是好福气。”待一男一女走远,庄子的麦垛堆后,冒出两个人头来,却是冯永和赵广。

“是吧?”赵广嘴里啧啧作响,语气略带遗憾,“只是阿姊的性子冷了些,这李大郎只怕要吃不少苦头了。大郎,汝当真也喜欢阿姊么?”

你懂个卵!

冯永看了一眼这个光有一副好皮囊的家伙,那可是冰山美人啊!外表的冰冷只是她们的保护膜,要是哪个男人能有幸剥下那层膜,接触至她的真正内里,她所能给的那种火热绝对足以让一个男人幸福至死。

“喜欢又有什么用?冯永感觉像是日了一条哈士奇一样,这可是我在这个时代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啊,还是那种极品,就这样被诸葛老妖给送人了。

是的,别人大多都以为关李两家联姻,只是各取所需,互补长短。冯永却是知道,这里面其实作用最大的还是诸葛老妖。

章节目录 第0034章 赵广的坦白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4章赵广的坦白在蜀汉,诸葛老妖的意志是不可违背的,冯永很清楚这一点。有些人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是诸葛老妖就会很快让他们清楚,违背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比如说李严,他觉得自己很牛逼,几年后他就想跟诸葛老妖掰掰手腕:你老诸是正,我是副,咱俩上朝也就差一个身位,我说点你的坏话咋啦?然后老诸一个巴掌拍过去,说道你特么的给我放羊去!李严于是就只能灰溜溜地跑去放羊了。

同为被刘备选为托孤大臣的李严都抗不住诸葛老妖的一巴掌,冯永就更没脑残地要去挑战诸葛老妖的想法。所以看着冰山妹子被送人,他也只能是感叹自己那朦胧的感情还没发芽就被掐死了——如果是连一句话都没对人家说过的感情经历也算感情的话。

“咦?你怎么还不走?”冯永看着身旁的赵广没有动身的打算,奇道,“若不在城门落钥前赶回去,只怕你就得在城外呆一夜了。”

没想到赵广嘻笑道:“只怕今晚要打扰大郎一宿了。这个时辰,吾即是赶回去,只怕也没办法赶在落钥前进城,还不如就在庄上借住一宿。”

哟呵!冯永当场就被气笑了,看了看还没下山的太阳,指着赵广说叹道:“抛开爵位不说,你以后若是去当官,肯定要比汝大兄当的官大。”

“大郎谬赞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赞你。我是说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挺不错的,脸皮应该比你兄长厚多了。”

说完,再不理会一脸笑容凝固的赵广,转身就走。

白日里来蹭吃蹭喝一顿就算了,现在倒好,白天吃完晚上赖着不走继续吃,晚上吃完还要给他安排睡觉的地方。

我特么的,越想越像在替赵云养儿子啊?是不是要向他问点抚养费啊?冯永边走边思考。

以如今冯永与赵广的熟悉程度和交情,留宿他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前院后院,里院外院都跑一遍了,最后才跑来跟我说要和我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是个什么意思?

“你给我滚!”冯永怒气冲冲地对着没敲门就冲进卧室的赵广一脚踹过去,“你爱上哪睡上哪睡去。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赵广一个灵巧的侧身避过,眼睛却是盯着冯永的下身。

“咦,大郎,你这亵裤,好生别致,能否让我瞧瞧?”

我特么的!冯永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大热天的,老子晚上睡觉当然是要尽量凉爽啦!所以前些时日就画了一个大裤衩交给幺妹,原本是想让她按图指导一下府里唯一的女仆役帮忙做上几个。没想到幺妹识字不快,做女红倒挺不错的,小小年纪竟然自己就做出来了。

对此冯永还惊讶了好久,把此事说与管家听,没想到管家一脸的平淡:“幺妹乃主君贴身侍女,主君衣食起居,皆由幺妹任之。”

意思就是主君你别表现得像个土鳖一样,这是基本操作,不要惊讶。

“大裤衩,夏天睡觉穿这个凉快,你不懂。”

“吾也想要凉快。”

那你去裸奔啊!

没办法,只好找出一个自己没穿过的给他扔过去。

赵广提着大裤衩还认真地看了看,惊奇道:“做得到是新奇。”

“好了,东西给你了,现在你赶快自己去找一间屋子睡觉。记住,隔壁右边的不能去,那是幺妹的厢房。”

赵广一脸的失望:“大郎何故如此不近人情耶?”

“有事说事。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我又不是眼瞎耳聋之辈,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晚了跑到我这里说?”冯永斜眼。

今天的赵广表现得有些反常了。冯永又不是傻子,开始可能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到这家伙把冯府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最后才跑到自己的房间,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啊!

赵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表现得这么明显?”

“很明显。”冯永点点头,“话长坐下说,短话尽快说,吾还想早点休息呢。”

赵广有些扭捏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还扭了扭身子:“大郎府上这椅子倒是坐得舒服,能不能给吾也做几个?大人腰腿不好,跪坐久了,受累得很。”

三国没有椅子,这椅子是冯永专门叫庄上的丁二那一家子做的,手艺还不错。

“赵老将军年事已高,跪坐久了,确实对身体不好。但这事你也不至于这大晚上的跑我这里说吧?”

赵广的眼睛看向别处,没敢与冯永对视,略带尴尬道:“大郎,如果说,从一开始吾亲近于汝,是别有目的的,汝信否?”

“信啊,为什么不信?”冯永点点头,“你接近我,应该是他人指使的吧?”

“是。”赵广转过头看了冯永一眼,有些苦涩的点头,“但大郎可知是何人?”

“嗤!”冯永一声嗤笑,“不用你说,我能猜得出来。是不是诸葛老……咳咳,丞相?”

“啊?汝如何想到是丞相?”顿了一顿,赵广又苦笑,“这个当从如何说起?”

“你以前啊,虽然也经常到府上来,可是并不是天天来。但自我与丞相见过面后,你就整日在我府上厮混,庄上能问到的人都问遍了吧?问出什么东西没?”

赵广一脸羞愧地站起来,拱手赔礼,实是没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动作全被主人家看在眼里。

“丞相想知道什么,你当面直管问我便是。若是能说者,我知无不言。”

冯庄有什么秘密吗?对于外人来说,可能有。比如说祝鸡翁之术,管家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关张赵马四家为了它,甚至可以无视冯永削了自家管事脸面的事。

还比如说教庄上的孩童识字,还要灌输孩童行伍列队的意识,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冯永背后的山门,重现世间是为了吸收新血液,还是为了日后的某些动作做准备?

可是这一切对冯永来说,都不算秘密,因为最大的秘密,就是他自己。

赵广感觉自己是无地自容了,“实是我也不知,丞相想知道什么,只是叫我把每日所见所闻详细说与他听。”

明白了,诸葛老妖的掌控欲望看来比较强啊!看看历史就知道了,大小之事,全都亲自过问,这种把一切都要掌握在手里的想法也是没谁了。

章节目录 第0035章 你也是穿越来的? “赵二郎,实乃蠢货也!如若你不点破,我自然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但如今你这么一挑明,只怕要让我失去一个好朋友了!”冯永叹息了一声,和赵广相处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一个官二代,人长得帅,又没有什么脾气,脾『性』也合得来,失去了这个朋友感觉有点可惜了,“为什么今晚一定要跟我说这件事?”

“因为从明天开始,我将不用来再试探大郎了。”

“哦?那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赵广叹了一口气,“无论大郎信与不信,除却长辈之命不可违外,我确再无有对不起大郎之意。明日别后,恐再无脸面见大郎。在此先谢过大郎这些日子的款待。”

“你的意思就是说,从此以后再不登门了?”

“心有羞愧,还有什么脸面上门?”

冯永叹了一口气:“这不太好。你方才还说了要给赵老将军定做几个椅子。你若不来,难不成还让我送过去?上回与赵老将军见面,他对我好像很不顺眼,所以我是不太敢去见老将军的。”

“大郎不怪我?”赵广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

“有什么好怪的。你对我又无任何加害之意,更没有做对不起冯府之事。反倒是帮衬了不少忙,冯家后面的那几座山,若非你帮忙,只怕我也没办法纳入名下,此事说来还没谢你。”

“大郎羞煞我也!几座荒山,何足一提?”

“那山上可是有宝贝的,”冯永挤挤眼,“你若不信,我便拿来与你看。”

“当真?大郎莫不是为了宽我的心,特来诓我?”

“嘁!我诓你做什么?”冯永不满地看了赵广一眼,重新披了衣服,喊来幺妹,叫她去彻一壶浓茶过来。

“这不就是茶汤么?”赵广拿着端起茶碗,看了看,又自己否定了,“不像。无姜无蒜,又无荤油,不像茶汤。”

谁特么的喝个茶还放那么多玩意?我又不是煮汤。

“茶叶确是茶叶,但茶汤却非他人平常所饮之茶汤。此茶叶乃经吾师门秘技精制而成,非寻常茶汤可比,适合小口慢慢品茗,莫作牛饮。”

牛饮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冯土鳖也不是什么高雅之士。大夏天的时候,彻壶茶,置放桌上等待凉了,口渴时倒一大碗,一口喝干,既消暑又败火,还能解渴。

但是对别人就不能这么说了,不提高『逼』格,怎么装『逼』?

微涩的茶水在舌边转了一圈,然后滑下喉咙,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甘甜味,嘴里的茶香袅袅不散。

“妙哉!”赵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道,“味不如茶汤深厚,却别有一番醇香,实乃妙哉!”

我靠!这不是真的吧?这家伙真是第一次喝茶?这『逼』格满满啊!

冯土鳖瞪直了眼,难道说这年头,装『逼』也是要天赋的?

“大郎,有此妙物,为何不早与我分享?”赵广伸手按住茶壶,不经意地往他那边挪动,“大郎为何不吃?”

神经病,大晚上喝茶?还是特地彻得这么浓的茶?

“我睡觉前不喜欢吃茶。”

赵广大喜,直接把茶壶抱入怀里:“如此说来,今晚我可以独享这个茶汤?”

“随你。”

“如此谢过大郎。”赵广得了好处,终于迈步出门,走到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事情没有说,于是转过头来对冯永提醒道,“对了大郎,差点忘了一事。明日叔母要来贵府上,还望大郎及早做好准备。”

冯永一愣:“谁?”

“我叔母啊,也就是丞相夫人……”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冯永看着赵广,直想喷他一脸mmp。

所以这才是你今晚借口住冯府的最主要原因是吧?怪不得入夜的时候把冯府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

首长夫人,也是要安保的。

“好,我知道了。”

最终,冯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大郎养气功夫深矣!”赵广看着冯永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赞叹了一句,转身出门去。

“晚上多吃点茶,对身体有好处。”身后响起了冯永没有感情的声音。

“如此便多谢大郎了。”

一夜无话。

青『色』油布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拉车的老牛时不时晃晃脑袋,看到路边有长得高的青草,舌头一卷,就吃了进去。车上的车夫也不去管老牛拉车不专心的态度,只是时不时地抖一下牛绳,提醒老牛莫要偏离了官道。车旁还有一位虽作武士打扮,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冷面女骑士跟随。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冯永脑里莫名地冒出一个想法:大概后世的魏晋风流,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再看看身旁的赵广,黑眼圈哈欠连天,俊美的脸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十足十的后世嗑『药』嗨了一夜后的模样。

冯永心里暗笑,开口问道:“二郎,那赶车的人又是谁?”

“哦,那便是张家二郎张绍张高远。”

这么说来张苞这时候还没挂吗?记得他和关兴差不多就是这几年死的吧?不然如果张绍做了关家之主,肯定就不可能来做车夫了。毕竟作为一个朝廷的君侯,要是去给一『妇』人做车夫,只怕要被朝中的那些官员们给喷死。

话说,黄月英喜欢用小辈做车夫是什么古怪癖好?

牛车在冯永和赵广两人面前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撩起车帘,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女子。

冯永一看到来人,眼睛一下子直了,这尼玛!诸葛老妖的艳福也未免太好了吧?微微发黄的长发如同精心染过一般,绾起如云高髻,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最重要的是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衣着虽然朴素,可是一条紫『色』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身材极为高挑,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高压气场。

这特么的放后世,妥妥的火辣顶级女神。

不说诸葛老妖的老婆是个丑八怪吗?这少『妇』,莫不成是和他一样是穿越过来的?不然这黄发,这皮肤,怎么解释?感觉特别有亲近感啊有没木有?

我是不是应该上去和她行个国际流行的拥抱礼?冯永犹豫着。

“咳!”赵广干咳了一声,隐晦地提醒了冯永一下,然后上前行礼道,“侄儿见过叔母。”

黄月英颦起眉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冯永,目光流转,再看到一副纵欲过度模样的赵广,脸上不悦之『色』更甚:“怎么脸『色』如此憔悴?”

“好教叔母得知,侄儿昨夜不知为何,心神亢奋,夜不成寐,故今日如此委顿。”

“当年赵老将军奋战沙场,便是头枕尸骨,亦能安然入眠。没想到汝竟如此娇气,只不过偶换他处睡觉,便不能入寐,委实令人失望。”黄月英叱道,“回去后好好打熬筋骨,把身上的『毛』病去掉。”

“叔母教训的是。”赵广老老实实地回答。

章节目录 第0036章 汝治读何经? 冯永在一旁差点笑咧了嘴,看到黄月英的目光转过来,连忙收敛起神『色』行礼道:“乡野小子冯永见过夫人。”

“无须多礼。我此次是前来,原本只是到城外散散心。后来才想起这几日我那位丞相夫君一直在念叨一位少年英雄,心下好奇,这才过来看看。”

“不敢当夫人美誉,只恐令夫人失望了。”

“是否失望,还要再看看再说,以貌取人,终是肤浅。”黄月英意味深长地说道。

唉呀,这口气好像不太对啊,我哪里得罪她了?

还没等冯永想明白咋回事呢,黄月英又开口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高远,银屏,过来见过冯郎君。”

“张高远见过冯郎君。”赶车的车夫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对着冯永施了一礼,很是彬彬有礼。

“关姬见过冯郎君。”早已下马的关姬站在冯永面前,寒气『逼』人,并没有像一般的女子那般行礼,反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拱手。

冯永一一还礼后,忽地看到黄月英身后探出一个头上还梳着总角小脑袋,眼睛不禁一亮: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只见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不断转动,上下打量着冯永,『奶』白『色』的肌肤就如同是最好的和田玉籽打磨出来一样。

这是哪家的小女娃,好想抱回家调养!冯永咽了咽口水。

小女娃似乎对冯永那恶狼般的眼神有点害怕,咻地一下子又缩回去,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叔母,这便是那个巧言令『色』哄骗叔父的冯癫子么?”

冯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尼玛的是哪个王八蛋如此缺德?教小孩子这种错误思维?你见过哪个疯癫之人还能巧言令『色』哄骗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是诸葛老妖?

黄月英忍住笑,把小女娃拉到前面来,说道:“四娘不得无礼。冯郎君乃高人子弟,并非『奸』人,更非癫子。”然后又对着冯永说道,“此乃张君侯次女,小名唤作星儿,平日里都叫四娘,童言无忌,冯郎君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骗叔父去和那孙贼修好,不是『奸』人是什么?”小女娃挣脱黄月英的手,跑过去抱住张绍大腿,回头脆声道。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张绍尴尬地看了冯永一眼,又转过头去,不敢与冯永对视。

你们特么地是有多恨孙权?连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开始仇恨洗脑了?

黄月英脸一沉:“胡说什么?”

冯永分明看到赵广缩了缩脖子,就知道这孩子心里估计有黄月英留下的不少阴影。

“叔母,我错了。”张星颤抖了一下,小碎步挪过来,大眼睛里眼泪汪汪。

“那还不给冯郎君致歉?”

“冯郎君,妾一时口快,万望勿怪。”

小小的一个女娃却如同成人一般行了个半蹲礼,竟然还像模像样。

“吸溜”,冯永把快要流到嘴边的口水吸回去,心里暗叹,这小女娃这么小就已经惹人如此怜爱,怨不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在她的姐姐死了以后,还念念不忘地把她这个小姨子接到宫里继续当皇后。

想想日后刘禅守不住这点江山,最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娃跟着饱受灭国之辱也就罢了,还要跋山涉水地被赶往敌国国都寄人篱下,当真可惜。

『摸』『摸』身上,好像什么也没带,当下冯永只好伸出手,揩去张星粉嫩的脸上那两滴委屈的泪水,叹道:“莫哭莫哭,玉籽一般的女娃,哭了就不好看了。我也是穷鬼一个,身上半点值钱的东西也无。只好送张小娘子两句话: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听到了前面的话,张星的小脸一下子羞红了,可是却又听不懂冯永说送她的最后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茫然地转过头去看黄月英。

“这是在赞汝貌美而天『性』烂漫,可是世间少见的好句呢!”黄月英『摸』『摸』张星的头,转而对冯永说道,“想不到冯郎君文采竟然如此斐然,不知以前治读何经?”

完蛋!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嘴贱了!

冯土鳖不自信地努力回忆了一下,这副身体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是不是识字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回夫人,小子只是家学,随严君识得几个字罢了,谈不上治经。那两句话,还是后来才听师门内的人说过,觉得挺不错,这才记下来了。”

低头垂手做恭敬状,冯永正好看到张星抱着黄月英的大腿不放,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当下挤挤眼,作了个怪脸,张星“咭”地一笑,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不要以为小女孩就什么都不懂——后世在网上炫恩爱的那些小学生还少吗?

“哦,我一直还以为你的师门算是墨家呢,没想到还治经学,听起来又有点像儒家。那你身后那个师门,到底算是哪门哪派?”

“应该是杂家吧?”冯永有点犹豫,师门就我一个,我应该算是哪家的?

“应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知道自己师门是哪家的。”黄月英失笑道,“莫不成是在骗我不成?”

“就是杂家。”冯永干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师门所学甚杂,世间万物无所不涉,自然是杂家。”

“无所不涉,这确是杂家的口气。”黄月英看着冯永,讥讽道:“那照这意思,你岂不是无所不知?”

“世间哪有无所不知的人?”冯永无辜地看着黄月英,“术业有专攻,师门中人各有专精,小子也只是跟了师父学了点皮『毛』。”

黄月英点点头,认可了冯永的说法:“术业有专攻,此话甚得妙理。当年杂家号称无所不涉,可最后却落个无有所精,看来你那个师门是吸取了当年的教训了,这才想出个各人各有所精的办法来。”

杂家当年还有这等糗事?我不知道哇!

“夫人,天上日头甚毒,不如进府再说吧?”

站在日头下等了这么久,冯永只觉得日头火辣辣地照下来,全身在冒汗。

“也好。”

当下冯永身为主人在前面引路,带着黄月英向冯府走去。

大夏天的吃什么最爽?

当然是冰镇的大西瓜啦,然而冯永并没有在这个时代见过大西瓜。

还有就是冰激凌啦,然而冯永并没有冰箱,再说了这玩意需要『奶』油才好吃,他又不喜欢吃『奶』油,所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打算去做。夏饮冰这种奢侈之事,恐怕连蜀汉的皇宫里都是少有的待遇。看看黄月英身上穿的葛布麻衣就知道了,虽然没有补丁,可是却显得陈旧异常。作为一个丞相夫人,这也没谁了。

从这里就可以想像出诸葛老妖那个抠搜样了,所以说阿斗那老实娃子要是敢稍微放纵一下,诸葛老妖的口水只怕就直接喷到他的脸上了:皇上,要节俭啊!

没有西瓜没有冰,不要紧,还有冯府秘制的茶叶,既能生津消暑,又能让人悠然忘神,实乃文人雅士必备之物。

章节目录 第0037章 成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7章成了“这茶汤,虽比别处茶汤寡味一些,却又让人唇齿留有余香,倒也别有一番味道。怪不得义文常言,冯府所用所食,处处与他人不同。光这茶汤,就看出是花了巧心思的。”坐在主位上的黄月英放下茶碗,又摸了摸身下的椅子,目光看向冯永,“杂家之说,倒是名不虚传,单看这府上的东西,处处与别人不一样。说起来,汝师门所学甚杂,却不知汝是精于何术业?”

冯永装傻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小子愚笨,故师父曾说小子不宜学那勾心斗角之术,只要踏实做事,老实做人便是。故只教了小子易牙之术和农耕之术。”

黄月英叹息一声:“此乃智慧之言也。学会此二术,便不用担心饿着肚皮,天下何处不去得?”

“正是,吾师父也是对吾如此言语。”

“农耕之术,吾已知矣。曲辕犁有事半功倍之效,祝鸡翁之术则有无中生有之妙。至于这易牙之术,吾却只是听闻,今日想来倒是可以看看这易牙之术到底如何,还望莫要令吾失望。”

好说好说,别的没自信,冯家的美食,绝对是领先了不止一个时代。

“夫人请稍坐,冯府别的不说,但论吃食一事,绝不会让客人失望就是。”冯永笑嘻嘻地说道。

冯府的厨娘已经再不用冯永去指导了,炒菜技术日益精进,炒出来的菜味道已经与后世的相差无几。今天来了贵客,府上人手不够,府上的孩童全部上阵。但见胖厨娘带头端着饭菜上来,后面依次全是白帽白衣的小厨师们,煞是赏心悦目。

汉代乃是分食制,虽然冯永做出了桌子椅子,但吃饭仍是一人一案。

“此乃蛮头乎?”黄月英拿着胖厨娘端上来的大卷饼,仔细端详,“却不是传闻中的样子,反有些类蒸饼,不过却做得细发。”

“蛮头用来招待贵客却是不妥,此乃鸡子饼,乃是用麦粉加鸡子,拌水加油加盐煎熬而成,比蛮头美味多矣。”

“没有麻花么?”由于小萝莉张星年纪较小,故与黄月英同坐一案,征得同意后拿起鸡蛋饼狠狠地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细嚼咽下去后,嘴唇上油花花的,却仍是念念不忘麻花。

冯永下意识地往关凤那边看去,只见心中代号为麻花的美人右手拿起鸡蛋饼,左手用衣袖挡住半边脸庞,动作优雅而淡然,却是连看也没看冯永这边。

“麻花乃零嘴,张小娘子若是想吃,待走时送汝些许便是。”

张星的大眼睛立刻眯成月牙,连连点头。

“太过奢侈矣!”黄月英待上完菜后,看看满案从未见过却又香气扑鼻的菜肴,暗暗心惊。这等菜肴,虽比不得皇宫里菜式丰富,但其精巧之处,却是胜皇宫多矣!

“夫人何出此言,此等菜肴材料,全来自庄上,既无山珍,又无海味,未有一样购自庄外,何来奢侈之说?”

“集全庄人之力,供一人之食。如此还不算奢侈乎?”

你真这么说,我就没办法和你交流了。那谁叫我有一个便宜死鬼老爹呢?还给我留了六百亩地。毕竟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不是吗?

冯永沉吟,心想特么地她说这个话究竟是啥意思?我又应该怎么回答她这个话呢?

“吾师门认为,世间一切,皆有起因,如若人能识其规律,则为学问。”冯永看着黄月英,小心翼翼地组织词语,“而学问,则是世人所能掌握的最大力量。小则可利用它让自己更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大则可用它窥视世间万物根本,甚至改变世间万物发展轨迹……”

“好生狂妄!”黄月英挑挑眉,“果真是隐世山门那帮狂人的作风,汝亦是如此认为的?”

冯永点头,指了指案几上的清蒸鱼:“此菜极为美味,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冯府能做出此菜肴。哦,当然,还有吾之师门。可是此菜所用的鱼,河里遍布,任何人亦不用费多大气力,就能捕捉上岸。可是为什么他人却做不出来?”

黄月英气笑了:“汝在炫耀师门秘术乎?”

“非也。”冯永摇头,“小子想说的是,如此常见的鱼,却只有吾师门才能用它做出此等美味,为何?只因吾师门对世间之事,无论大小,皆等同视之,需认真研之。故时日益久,所知益多,知他人所不知,方能他人所不能,如此而已。”

“只怕汝还有一句未说吧?因能他人所不能,故可视世人如蝼蚁。世人如蝼蚁,汝辈自视高人一等,所以心安理得如此奢侈,吾说得可对?”

你特么的吃枪药了?说话这么呛?

“恰恰相反,夫人且莫忘了,吾师门乃是杂家,合百家之所说。”冯永终于隐约猜到了黄月英此前来的目的,“墨家的‘兼爱’,师门亦是赞同的。”

黄月英点了点案几,说道:“此等佳肴,虽非山珍海味,却比山珍海味美味多矣。而汝之庄户,只怕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如此菜肴,何来‘兼爱’一说?”

“夫人此言太过。别人吾不敢保证,但若要说冯庄嘛,”冯永自信一笑,拿起鸡蛋饼,又指了指炒鸡蛋,“只要肯下死力干活,明年吾虽不能保证他餐餐吃上鸡子饼,但保他顿顿一个水煮鸡子,蛮头米饭管饱,还是可以的。”

“此话当真?!”黄月英霍然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若是不能,又当如何?”

“那吾便散尽家财,归隐山门,再不出世。”

冯永空口说白话,丝毫没有一丝愧疚。

“好,如若汝当真能做到,别的不说,只要不作奸犯科,吾在蜀一日,保汝一日平安。”

成了!

冯永只想当场大笑,妈的,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当然,如果让冯永自己选择,这话由诸葛老妖来说,自是最好,不然退一步,由黄月英来说,效果也是可以勉强保证的——至少在诸葛老妖死前这句话有效。

这些时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乌云一下散去,没错!关家,曾经的五虎之首啊,多大的威风?但在知情人眼里,那就是一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除了偌大的名头,还能剩下什么?可是对冯永这种乡下的小土鳖来说,纸老虎也是虎啊!捻死他这种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寒门”的小土鳖,不费任何气力。

章节目录 第0038章 知识就是力量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8章知识就是力量诸葛老妖所谓的公正严明,完全是对本地那些世家豪族来说的。对于与他同一战线上的政治盟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正常了,看看当初的法正就知道了。万一哪天,当诸葛老妖觉察到了冯永的师门是吹出来的,那冯永自己的小身板,拿什么去抗来自关家张家还有那些门阀世家的恶意?只怕删号重练都没机会。

黄月英就真的在意冯庄农户的生活水平问题吗?当然不是的,她在意的,是通过这个,自觉自己已经得到冯永身后山门的善意,至少,这个山门,对于大汉来说,是保留着善意的,而不是像一些别有目的的山门,怀着满满的恶意,去祸害天下。

冯永就不怕有一天会被揭穿吗?他表示当然害怕,但这个害怕的程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小,甚至消失。而现在,还远远没有达到揭穿的时候,因为如果现在被揭穿了他妥妥地只能删号重练,当然,有很大概率连删号重练都没得机会。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不给诸葛老妖一个安心丸,试探就永远不会少。试探得越多,被人发现自己是水货的概率就越大。最重要的是,诸葛老妖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过大,毕竟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啊!所以,他只能博一博。

博一博,指不定单车变摩托,不博,特么的你连坐轮椅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若庄户日日能吃上鸡子,只怕得家家养鸡,若要让庄户顿顿吃饱,冯府恐要少收不少租子吧?”黄月英缓缓坐下后,又开口问道。

老子不收租,喝西北风?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不成,因为我还得给官府纳粮呢。虽然自家有五百亩不用纳粮,可是还有六百亩要正常纳粮呢!感觉有点亏了,早知道那日就应该让诸葛老妖也免了新赏下来的五百亩地。

冯永点点头:“家家养鸡,又有何难?冯府不日将与庄上的庄户定个契约,给每家都提供鸡苗,每日提供鸡食,要求就是等鸡长大后,如若要卖鸡和鸡子的,都必须卖给府上,不得卖与他人,鸡苗和鸡食的钱,就从这里面扣除。”

免费送,就问你怕不怕?

后世的商人和农民兄弟签定合同差不多一个模式,我给你种子,你帮我种,种出来的东西只能卖给我,价格嘛,好商量!

后来这种好商量就逐渐变成了没得商量,不卖就自己烂地里,再后来,就变成了种子要自己出钱,种出来以后却没人来收,农民兄弟看着种出来的东西欲哭无泪。

当然,冯庄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至少在冯永有生之年估计是看不到这种情况。

养多少收多少,就怕你养得不够多!就凭三国这种生产力水平,按正常历史再发展个上千年,只怕也达不到鸡蛋的买方市场。80年代的农村,家里要是不养鸡,你连鸡蛋的味道都闻不到。更何况三国时期?你不收,自有别人收,还可以自己吃,怕啥?

“价格呢?”黄月英并没有被这个很美好的说法所迷惑,低头思索了一会,很快就点出了其中的关键,“冯府从庄户收上来的鸡子和鸡的价格呢?若是这期间得了鸡瘟又如何算?”

你说你一个女人,这么聪明做什么?

“价格自然是……要比外头低一些,毕竟不能让冯府做了这等好事,最后还得亏本不是?至于鸡瘟的问题,只要按庄户是按冯府上的要求去养,得了鸡瘟,全由冯府承担。”冯永嘴里一秃噜,本想说收购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幸好及时收住了,估计这也骗不过黄月英,还不如真实点。

黄月英不置可否地一笑,对于亏本这种说法,她怎么可能相信?就算回收价格再高一些,冯府也亏不了。多少地主老财一日两餐,桌上连肉都没有——粮食随意吃就是富足人家了,还想吃肉?而且到哪买肉去?哪来的这么多肉让你买?

黄月英没学过经济学,她也不懂什么叫潜在的客户资源,但她知道,吃肉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要不然当官的怎么叫肉食者?世上这么多的人想吃肉却吃不上,你冯庄能产出多少肉?所以她敢肯定,就算冯府回收价格和外头一样,也不可能吃亏。

但是她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鸡瘟产生的损失如果真由冯府承担,那么冯家的庄户就绝对吃不了亏,就算是哪家真倒了血霉,养得鸡全都遭了瘟,那他也只是啥也没得到,没有一丝损失,所以冯府也是担了风险的,压低回收价理所当然。

“关张赵马四家要出一千贯才能买得祝鸡翁之术,冯府上的庄户却不花一个铜板,汝又如何解释此事?”

坑!

不愧是诸葛老妖的女人,这才忧国忧民完毕,转眼就给冯永挖了一个坑。

此话一出,除了正在拿着鸡腿啃得满嘴油的小萝莉张星,剩下一直低头吃饭不说话的张绍关姬赵广三人都齐齐看过来。

“夫人此言过矣。祝鸡翁之术,若是说如何喂养,那是人人可知之事。但若是说如何获得鸡食,却是非人人可学之术。”

一个房间里,蝇子最好保持在多少密度?能养多少只鸡?蚯蚓养殖的基料要用什么样的配料,各自的比例又是多少?湿度控制在多少?哪种情况下产量最高?那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那是冯永试验了多少次才得出的方案?书房里记录了多少数据?甚至现在有没有得到最佳的配料方案冯永都还不敢肯定,还得继续记录。

别看目前虽然只有冯永手里才有最全面的记录资料,可是就算他把记录的资料公布出去,哪个能看懂?冯府上识字最多的现在是狗子,可就算是冯永把记录资料放在狗子面前,他能看得懂冯永记在上面的数据吗?一样是狗看星星!

唯一泄密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在冯府里帮佣的孩童全部集中起来,然后让他们一天里所做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才有可能推测出冯府养殖蚯蚓的基本过程。而如何养蛆,只有幺妹和冯永知道——所以说,管家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至于庄里的孩童会被人集中起来吗?当然会啦,但目前只有冯永会做这种事情,比如每天傍晚在庄上的空地检查背书的时候。

知识就是力量,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歧视文盲,也不是后世才有的事情。没有知识,你连养个鸡都超不过别人。

章节目录 第0039章 粮食问题是个大问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39章粮食问题是个大问题养鸡哪个不会?随便撒点吃食就行,可那是在养几只的情况下。在这个时代,就算你只养个十几二十来只,就算你知道了冯永他是拿蚯蚓养,但你敢跟着学吗?夏天你可以满世界去挖蚯蚓,到了冬天呢?你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只来,到时候家里就那点粮食,你是给人吃还是给鸡吃?要不你叫鸡去吃屎?如果是养得再多一点,夏天的时候你就是挖一天蚯蚓都不够让鸡吃的。

所以冯永表示,我有知识,我骄傲。

“如此说来倒是吾想得简单了。”黄月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随后好奇地看了冯永一眼,“汝在师门里,果真只学会了易牙与农耕之术?庄户出工出力,最大的好处却让汝得了去,偏偏还要对汝感恩戴德。似这等权谋之术,只怕单学易牙与农耕之术是学不到的吧?”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帮我数钱喽?

冯永打了个哈哈:“只是听说同门中有人这么做过,小子觉得不错,就拿来试试。再说了,庄户亦得了好处不是么?”

“汝小小年纪,吾亦相信汝想不出如此权谋,若是说见过师门中人用过此法,倒也可信。”黄月英点点头,赞同道,“此事确是好事。庄户得了好处,汝还可以省心,两方各取所需,若此法推广开了去,大汉百姓就会又多一个进项,此法确实不错。”

我觉得你要真推广开来,只怕会直接坑了百姓,后世奸商坑农民兄弟的事情还少吗?后世好歹还是只能骗,不能用强,但是在三国这种时代,法律?有这种东西吗?一旦让权贵和门阀世家尝到了甜头,那些连基本人权都没有的黔首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当然,冯永不会把这种心里话告诉黄月英。他总不能去跟她讨论社会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关系吧?去跟她说历史的发展是有其规律的,我们要做的是把握其规律,推动历史发展,而不是妄想去改变历史规律?她能听得懂吗?就算她能听得懂,估计也是回头告诉诸葛老妖,然后直接把他剁了埋到地里当肥料——这对最高统治者来说都只是懵懂无意识感觉到的东西,你一个土鳖就能把它全部说出来,你比我们都牛逼了,咋不上天?不想上?没关系,来,我们帮你上!

要被世上的有心人知道了这种知天下如何运转的学问,天下还有太平的一天?看看黄巾之乱就知道了,也幸好张角不知道有这种说法,要真知道了,那估计结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冯永耸耸肩:“方法当然是好方法,若是在以前,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小子无所谓,卖了就卖了。但是现在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意味不言自明。

来啊!互相伤害啊!就你们会挖坑?我也会啊。现在祝鸡翁之术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不要传出去,那是关张赵马四家说了算,和我有毛关系?我就一个小土鳖。

黄月英凤目一扫下面坐着的关张赵三家的二代人,自失一笑,深深地看了冯永一眼:“是吾孟浪了。”

关姬张绍赵广三人都低头不语,如同哑巴,仿佛没有听到黄月英与冯永之间的谈话。虽然这在冯永的意料之中,却仍忍不住地有些失望,特么的,这诸葛老妖的权势,真不是说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失望,真失望!

看来至少在这cd城里,一个敢跟诸葛老妖扳手腕的人都没有。算了,我还是猥琐发育吧。

“吾现在有点相信汝能让庄户日日能吃上一个水煮鸡子了,只不过顿顿吃饱你又如何解决?”

你管我如何解决?

冯永是真心烦,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地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来跟我探讨人民生活水平的问题?是不是太过于高大上了?

“今年在收麦时节小子曾遇到一贵人,也曾交谈过几句。”冯永至今对当时那个姓马的家伙看向自己怜悯的眼神,和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冯癫子”记忆犹新。

“那时吾曾言,今年人人言蜀中麦子大熟,大是欢欣,在吾看来却是稀疏平常罢了。奈何当时贵人认为小子之言乃是胡言乱语,未加理会。”

不管那个人是谁,老子先拉你出来鞭个尸。

“那人当日未知汝是山门子弟,又不知汝学过农耕之术,认为汝乃胡言乱语,也是人之常情。”黄月英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口气你是认识他咯?那我这样也算是小小地告了那家伙一状。

“让庄户顿顿吃饱的办法,小子那日其实已经对贵人说过了。只要想办法让地里的收成多上一些,不就完了?”

“哦?汝有办法?”黄月英饶有兴趣地问,“吾来冯庄时曾见到庄上的稻禾比别处的长势要好一些,却不知汝用的是何法?”

“曲辕犁深耕。”冯永微微一笑,“用曲辕犁深耕,可让稻麦长势比起一般耕作要好一些,收成也要好一些。”

“可多收多少?”

“不知。不过如果再加上师门的方法再进行细细料理一番,应该可以提高一成。”

“多少!”黄月英再次站了起来,她今天吃惊的次数太多了,多得有些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成。”

冯永说了个保守点的数据。深耕细作,再加上点农家肥,就以现在这产量,增加一成妥妥的。

如果说只加一成的收成,庄户还是一样不可能顿顿能吃饱饭,因为还是一样不够吃,最多也就是把吃糠麸拌野菜的时间缩短上一个月。但是吃饭不是这样算的,农户运动量大,没有油水的时候,成年人拳头大的蛮头,一顿吃上七八个,也一样会觉很快就饿了。但是如果能加上点油水,一顿吃上三四个,那也基本差不多了,甚至还比以前省粮食。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到哪里去弄油水?

这个问题可能有人想过,但更多的人是没想过。就算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人,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粮食都不够吃的,还想油水?

所以当黄月英听到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自信满满地对她保证“我不但可以让百姓吃上油水,还可以让粮食收成多加一成”的时候,她是如何的震惊——我家阿郎可是当朝丞相呢,他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你能做到?

是,虽然他只是能让一个小小的庄子变成这样,但重点不是这个,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多收一成的粮食啊!大汉要是每年多收一成的粮食,那可以多做多少事情?至少可以提前一年去平南中!

章节目录 第0040章 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0章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想起阿郎辛辛苦苦为了筹备军粮,呕心沥血的模样,黄月英心里一下子就揪紧了:不管此子说得是真是假,反正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汝究竟想要什么?”黄月英直接从主位上下来,走到冯永面前,一字一顿道,“只要汝当真能做到让大汉增收一成收成,无论汝想要什么,只要吾能给你的,一定给你!”

啥?我没说过要让大汉多收一成啊!我说的是我的庄子多收一成,我们之间,沟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黄月英才不管是庄上多收一成还是全大汉多收一成,在她看来,这其中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你能用农耕之术让你庄子上的收成多出一成,那么只要把这种农耕之术在大汉传开,那也一样可以多收一成。

虽然冯永很想告诉她这不是一回事,各地差别这么大,怎么可能保证都和庄子一样?但是很明显黄月英这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了,心情大好的她对着满案的菜肴胃口大开,下筷如飞,对冯府的饭菜大加赞赏,丝毫不给冯永把前面的话题继续下去的机会。

直到临走上车前,黄月英这才对冯永意味深长地说:“你就好好种地,朝中那些争权之事,最好还是不要沾惹,没得惹得一身臊。你要真把地种好了,大汉之内,没人会为难你。”

听到这话,冯永心里“嘎噔”就是一下,看来这廖立来找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诸葛老妖那里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和廖立的谈话,被别人知道了多少?

当时在场的就三个人,冯永自己自然不会乱说,幺妹又听不懂,而且她也没机会说出去。冯永不放心的,恰恰是那个嘴强王者廖立,那种公共场合炮轰刘备关羽的事情,他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小子省得。谢过夫人提醒。”冯永弯腰施礼。

小萝莉张星看着冯永,笑嘻嘻道:“冯郎君,你府上的吃食真的很好吃呢,赵二兄真的没骗人。”

说完,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冯永。

“多谢张小娘子夸奖。若是日后张小娘子想吃,尽管来便是,冯府一直欢迎张小娘子。”冯永又对着张星施了一礼,小小的丫头可不能小看,无论是对人施礼还是还礼都是有模有样。

张星嘟了嘟嘴,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却又不失礼貌地致谢:“那就谢过冯郎君了。”

冯永对后面的幺妹招招手,幺妹会意地快步上来,递过来一个食盒。

“这是冯府新做的一点小零嘴,张小娘子可以回去好好品尝,如若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还请张小娘子多包涵。”冯永把食盒递过去,笑眯眯地说道,脸上写着我是好叔叔的字样。

张小娘子失望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惊喜,急急地就要伸手过来接住,但伸到一半时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去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黄月英,看到车内的黄月英点头同意后,这才兴冲冲地接过来宝贝似地抱在胸口。

“大汉很缺粮么?”看着黄月英的牛车急冲冲地远去,再没有来冯庄时的悠闲,冯永问向身旁的赵广,这家伙很明显有事情,所以这才故意留下来没有跟着回去。

“怎么说呢?”赵广没有回庄里,反而是带头向庄外的地头走去,边走边说道,“大汉并不缺粮,但是大汉的国库缺粮,这么说,大郎你能理解么?”

我怎么会不理解,我太特么的能理解了。

刘备自承汉祚,蜀中制度大多都承汉制,所以原本赋税也是按东汉的三十税一。可是后来失去了荆州,就蜀中这点屁大的地方,三十税一能收上来多少东西?于是后面又厚着脸皮加到了十五税一。在夷陵之战后,国库紧张,政府快要破产了,又再从十五税一改成十税一。

从三十税一到十税一,整整变成了三倍的赋税,听起来很多,可是看看曹魏那边,屯个田还十税五呢!比起曹魏,这已经算是轻了。

然并卵!长期缴纳三十税一的蜀中世家开始觉得,这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从刘焉那个蔫坏的东西开始,我们这些良民就一直被打压,手上是半点兵权也无。刘备那个大耳贼来了之后更甚,先是合伙外来户用“直百钱”坑了我们一把,现在又把赋税定得这么高,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可恨的是自己人手里没兵权啊,要不然加到这么高的赋税,蜀中早就给它来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不但姓刘的不是好东西,那些外来户也不是好东西。

于是老天爷仿佛听到了蜀中世家的呐喊,刘备兵败夷陵了!

兴奋啊,非常地兴奋,然后趁着刘备病重诸葛老妖离开cd去永安的时候,黄元反了,举郡而反,理由是我和诸葛亮关系不好,怕他害我,所以我要反!这就是世家的第一次尝试。

哪知坐镇cd的刘禅虽然是个老实孩子,可是他听话啊,在听了几个老臣的话后,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按老臣的话扇了一巴掌过去,于是黄元就跪了。

接下来是刘备羞愤而死,于是又给了蜀中世家一次机会。估计是上次黄元的死给了世家一次经验,所以决定:这次我们不亲自动手,叫别人动手,我们暗中搞鬼。

南中之乱,东吴蠢蠢欲动,曹魏大军集结,蜀中粮价大涨……蜀中门阀世家都在大喊这些都是巧合,和我们没关系的,绝对没关系的。

换你你信吗?反正诸葛老妖肯定不信。

但是你连老实娃子刘禅都打不过,还想跟诸葛老妖斗?这不开玩笑吗?

“我又不是瓜娃子。”冯永跟了上去,听到赵广问这个话,冒出一句后世的话语。

“何为瓜娃子?”赵广回头,愣愣地问道。

“目不识丁,蠢笨傻子……”

“哦,”赵广点点头,“小弟想与兄长说件事,正是与一个瓜娃子有关的。”

你确定你知道瓜娃子的意思?

“何事?”

“小弟吧,有一位脾气相投的好友,叫王训,字子实。比小弟大两岁,时常喊吾兄长。那小子目不识丁,一直想找个西席,无奈一直没合适的。这些日子小弟发现兄长在教庄户上的那些娃子识字,方法挺不错的,所以就想求个人情,让他也来一起学。”赵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确定你没说错?冯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赵广,大你两岁的人叫你兄长?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再说了,就凭你这小子的交际范围,结交的人大多都是权贵官二代,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好,退一步说,就算是真是找不到,那你确定你去跟他说,让他跟着庄户的孩子一起识字,他不会觉得你是在辱侮他,从而与你绝交?

章节目录 第0041章 王训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1章王训士族门阀的形成,导致了中国出现了历史上最巨大的阶层分裂。除非赵广的那个小弟一家子都不愿意在原圈子生活,否则不可能会自降身份去跟庄户的孩子混到一起。

看到了冯永古怪的神情,赵广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笑着解释:“那小子身份有点特殊,他家大人是个偏将,叫王平王子均,可能兄长没听说过。当年先帝败曹贼于汉中,他家大人正是在那个时候降了先帝。只因自家是个降将出身,又非汉人,故平日里亦没什么朋友,倒是小弟看他倒也乖巧听话,故有些往来。”

降将出身原本就低人一等,连个汉人都不是,那就更被人看不起了。平日里没什么朋友只怕是往好了说,估计是平日里常受人欺负才是真。估摸着赵二郎仗着自己老爹是赵云,为他出过头,所以他才认了这赵二郎当大哥。

但是!王平啊,那是王平啊!诸葛老妖第一北伐时,带着残兵败将就能挡住名将张郃的追击,所有将领里唯一受到嘉奖的,就是王平。蜀汉后期的顶梁柱,镇守汉中击退十数万曹军,令曹军不得入汉中一步的,还是王平。如果曹老板泉下有知,给自己排个错失的将领名单,王平排名绝对靠前。

看到冯永那惊愕不已的眼神,赵广以为冯永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兄长放心,他只求能和庄户孩子一般识字即可,不敢奢求师徒之名。毕竟兄长乃高人子弟,子实自知高攀不上……”

“不!叫他过来!”冯永激动地握住赵广的手,“吾师门融百家之说,亦对儒家有教无类之说亦深以为然!哪来那些世俗之见?”

赵广眼睛一亮,喜道:“兄长这是答应教子实识字了?”

“识字算什么?”冯永呵呵一笑,“如若是那孩子天分够高,亦或生性质朴,符合师门的入门要求,给个师徒之名,有何不可?”

潜力股被看作垃圾股,冯土鳖表示喜闻乐见,提前抱大腿,人生走上巅峰指日可待。我要是成了王训的老师,那不就和王平同一个辈分?就算是以后王平再牛逼,见了我这个孩子的恩师,他一样得客客气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古人对老师的态度才是正确的态度嘛!

当然啦,和王平称兄道弟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想,实施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毕竟赵广还和那王训称兄道弟呢,冯永自然也不能给点颜色就开染布坊。但教王平的孩子识字,提前交好,这个总是可以的嘛!

“兄长此话当真?”赵广眼睛变得贼亮贼亮,“兄长且看小弟天分如何?不知是否有幸拜在山门下?”

“二郎且看为兄能当得汝师否?”冯永斜眼。

“这……”赵广干笑一声,“容小弟三思一番。”

真答应了,回去怕不被自家大人打死?虽说大郎是山门子弟,但他的年纪才多大?就算他现在要收徒,估计山门也是不认的。大郎在山门里再得宠,恐怕子实最多也只能是个挂名弟子,山门的本事一样学不到。自己想要做的是正式山门子弟,又不是子实那样的。

“二郎若是不愿意,日后可别后悔。”冯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赵广只当他开玩笑,嘿然不语。

冯永见状也不多说,只好转了一个话题:“二郎,吾想让汝帮个忙。”

“兄长但说便是,只小弟能做到的,但无不从。”

“没这般严重,只是让你打听一个消息罢。你帮吾打听打听,长水校尉廖公渊,与都乡侯李永安的关系如何?”

“可是因前日那廖公渊来找兄长之故?不知那日他与兄长说了何话?”

“汝只说帮是不帮?问这般多话做甚?”冯永没好气道。

要是能说的话我能不告诉你吗?

“兄长所求,小弟哪有不帮之理?”赵广觉得这事简单得很,回家去跟自家大人问上一番便是了。

“那便有劳二郎了。”

“你我二人,何须说这些话?”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赵广这才匆匆离去。

自黄月英前脚对冯府进行了一次友好地访问后,关张赵马四家就后脚重新派出了人再次来到冯家学习先进的养殖技术。这一次的来人很低调,低调到连冯永都没有惊动的地步,只是悄悄地找了赵管家。

管家有了上次的教训,却是不敢再托大,跑来问冯永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冯永大喇喇地说,“只要不闹事,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主君,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管家简直不敢相信,把关家得罪那么狠,关家竟然不追究?

“能有什么事?人关家是什么人?那可是世代君侯的人物,至于这么小肚鸡肠的?”冯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再说了,我再说也算是高人子弟,不给我面子,也得给我师父面子。”

冯永的师父是谁?没人知道,但都知道是一个高人。

于是管家心悦诚服。

“他便是如此跟汝说的,再无叮嘱汝其他话?”赵云怀疑地看着自家的儿子,按那小滑头的性子,不应该啊。

“便是如此了,再无说其他。大人,此事又非机密,只要问对了人便能知了,又何用叮嘱?”赵广感到很奇怪。

“呵呵,”赵云只是嫌弃地看了赵广一眼,心想这真特么的是我儿子?若不是样貌还是随吾,还真看不出哪里像我。当年老子除了一身忠勇,更重要的是眼光准,要懂得主公的心思,这儿子竟然一样都没继承上……

赵广看到自家老子那眼神,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我这是……又说错话了?感觉到身上又在隐隐作痛。

“廖公渊此人,自视甚高,除却丞相外,眼中再无余子。偏偏先帝选了丞相与那李永安做了托孤大臣,丞相也就罢了,但那廖公渊如何肯服李永安?当时为先帝守灵时,便是与那李永安争吵过的……”赵云说到这里,露出厌恶的眼神。

懂了懂了,赵广点点头,自觉已经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

你懂个锤子!

赵云心里在暗骂,又开口说道,“廖永与李永安的关系,便是如汝所说的,又不算机密,为何他偏偏要在那廖永找过他之后才专门找汝问这个?”

“莫不是那廖永所言之事,与李永安有关?”

这白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但关键问题不是在这里。

赵云耐住性子解释:“自然有关,但此非紧要之处。那冯大郎要你帮忙打听,却想通过你转话给丞相,荆州故人,亦不安稳,要丞相小心。”

“大人是否思虑太过?如若真是如此,那冯大郎为何不对孩儿明说耶?”

“如若汝乃廖公渊,汝会留下话柄么?”

没有话柄,你怎么跟别人说?就算有话柄,你又怎么证明那廖公渊说过那些话?那冯永虽是山门子弟,但于世人看来,却只是一介布衣,而那廖公渊却是朝中大臣,污蔑重臣,大罪也。

赵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孩儿问了大郎那廖公渊到底说了甚,大郎却不愿回答。”

“非不愿回答,实是不能回答尔,怕是说与他人听反而不美。”

“原来如此。”

章节目录 第0042章 被人轻视的潜力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2章被人轻视的潜力股时间进入六月下旬,稻谷已经开始抽穗了,冯永正在督促冯庄的庄户们给田里施肥。

“狗子娘,你说,主家这又是做什么?这些东西撒到田里,真不会出事?”

看到主家远远地站在田埂边上听不到这边的讲话,牛娃娘看着田头那一堆散发着臭味的黑色东西,嘴角抽抽地问向狗子娘。

狗子娘没有一点嫌弃地把那黑色的东西装到篓筐里,轻声细语地说道:“主家要做的事情,哪是我们能看得透的?且照做就是了,不然主家又要骂你了。”

牛娃娘闻言,看了一眼远处的主家,也弯下腰去装那黑色的东西,悄悄地说道:“听我家那牛娃说,这些日子主家把庄上人畜的粪便全收来养那地龙……”

“作死啊你!”狗子娘也不管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粪便,一把捂住牛娃娘的嘴巴,“这话也敢乱说?”

“啊呸呸!”牛娃娘一把拉开臭哄哄的手,吐了几口口水,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咱自己庄上呢,不大打紧吧,也没别庄的人。”她倒不在意被捂住嘴巴的事,哪个庄稼人没吃过几口泥巴?以前下完地手上身上全是泥巴不也一样吃食?主家前两月才定了规矩,吃食前要净手,喝水要先喝滚过的水,这反倒才是古怪。

“如何不打紧?主家是好心,跟咱们定了契,不但给了鸡苗鸭苗,还送了鸡鸭的吃食,又教咱们如何才能养好鸡鸭,这么好的主家到哪找去?咱没见识,不知道主家是如何拿这些东西养出的地龙,可指不定别人听到咱说这些话就能琢磨出来呢!”狗子娘瞪了一眼牛娃娘。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牛娃娘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打了一下嘴巴,然后才问道,“话说,狗子娘,你真不担心啊?这可是你家租的地,这东西真放到田里,要是把田里的庄稼祸害了怎么办?”

只听得旁边一个妇人接过话头:“牛娃娘,你还真是瞎操心。人管家都跟狗子娘说过了,这地啊,要真被祸害了,就不收狗子家的租子了。再说了,要是我家娃子像狗子那般灵醒,能跟主家多识两个字,这十来亩地的收成,我也乐意祸害了去!”

狗子娘眉眼都溢出了笑意,嘴巴快合不拢了,却还口是心非地对那妇人说道:“可莫要再赞狗子那娃子了,现在眼睛都快要长到头顶上去了,经不得夸。”

事实上,今天狗子娘还真是带着这十来亩地颗粒无收的想法来的。前几日狗子告诉她,说是主家想在自家租的地里选几亩出来,准备往里面撒点东西,当时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精心挑了几亩庄稼长势最好的。狗子跟了主家识字呢,只要能让狗子多识几个字,让主家糟蹋了这几亩地又算什么?再说了主家答应自个儿了,如果真把这地里的庄稼糟蹋了,今年就不收那几亩地的租子了。

就是主家最后没看上她挑出来的那几亩地让她有点意外,反而是又亲自挑了那几亩长得最差的下田。

赵广去了冯家府上,却是没有看到冯永,问了管家,这才知道冯大郎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跟着庄户们去了庄上的田地。当下问清了方向,这才又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起了过去。

“兄长,原来汝竟在此处,真是让小弟一阵好找。”

远远地便看到冯永站在地头,背着手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当下便大喊了一声。

“原来是二郎啊,”冯永听到赵广的声音,转过身来,注意到他身后还带着一个黑瘦的小个子,正好奇地看过来。看到自己注意到他,他这才腼腆一笑,低下头去。

“正是小弟。兄长,还记得前些时日小弟所求之事么?今日小弟把子实带来了。子实,这便是吾常说的冯大郎,快上前见礼。”

那黑瘦的小个子一听,很是乖巧地走上前直接就行了一个大礼:“王子实见过大郎,常听兄长提起大郎,心中仰慕大郎久矣!今日得见,实是幸会!”

“子实不必多礼,赵二郎乃是我兄弟,既然汝与他交好,便不必拿吾当外人。”冯永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王训那深陷下去的眼眶,面目比普通汉人还要扁平一些,果然与普通汉人有一些区别,“况吾听闻王将军之名久矣。王将军能叛贼归汉,实乃深明大义,比那些屈身从贼之人不知高风亮节几何?且将军腹有韬略,一待时机成熟,自能名扬四海。”

“兄长,小弟替大人谢过兄长美誉!”

仅仅是几句话,几乎当场就让王训落下泪来。这些年来,有谁知道自家的苦?大人身为降将,又非汉人,处处遭人轻视,唯有日夜忧愁长叹。他身为人子,处处小心,却还是免不了受人欺凌,后来幸好遇到赵二郎,日子这才好过了些。传闻这冯大郎乃高人子弟,没想到却是如此慰贴人心,实是让人大出意料之外。

“嗳,子实何故做小儿女之态,如今天下未平,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吾等只需发奋努力,待功成名就之时,便叫那些看轻汝的人看看,何为真英雄是也!”赵广大咧咧地拍了拍王实的肩膀说道。

“赵二兄教训的是,是吾小气了。”王训抹了抹眼角,对冯永说道,“兄长,此次小弟来的目的,想必赵二兄亦曾说过,只求能在兄长门下求学识字,也不敢求名分,只要能与庄户孩童一样,便心满意足了。”

“如若与庄户孩童一般,那不平白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家大人可知否?”冯永凝视着王训,沉声问道。

“嗳,兄长不必多虑,此事……”

赵广刚要插嘴,没想到冯永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吾现在只听王大郎之言。”

赵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兄长有所不知,此事还是大人提出来的。大人不识字,深受其苦,这才多次托人给小弟找西席,奈何求学哪有这般容易?莫说是那些世代耕读传家之人,便是那寒门识字之人,亦轻视大人出身。故小弟已十岁有七,却连一字不认得,实是蹉跎。如今有机会识字读书,莫说是与庄户孩童一般,便是给兄长当牛做马,也是甘心情愿。”王训激动地又行了个大礼,“我家大人听得此事,更是欢喜万分,若不是怕唐突了兄长,大人只怕今日就上门给兄长道谢。”

这真的是极品潜力股被看成万人唾弃的垃圾股啊!冯永再次感慨。

章节目录 第0043章 坐歪的屁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3章坐歪的屁股“有何非议?山门做事,何时要顾虑世俗之人的眼光了?”冯永学着赵广拍了拍王训的肩膀,王训还微微向前倾,让他拍得更顺手一些,“吾亦想见王将军久矣,他日若有机会,必会上府拜访王将军。不过大郎,若要识字,须能吃苦。庄上虽离cd不远,但天天往返二者之间,亦不是简单的事。且无论寒暑,日日皆得卯时前到府上,汝可做得?”

王训喜不自胜:“敢不从命?今日训回府后便告知大人,明日便来请教先生。”

“过了过了。你我二人还是兄弟相称,没有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子实先随吾识字念书,若是念得好了,有机会吾自会回禀师门,收入师父门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冯土鳖说的这话就如同放屁,有没有师门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有,那也是只有他一个,还回禀个毛?

可这事只有冯土鳖心里清楚,别人都不知道哇!当下这话就把王训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连拜谢:“谢过兄长,谢过兄长!”

王家终于能出个读书认字的人了,大人再不用为此引以为憾矣!

“兄长兄长,吾也随兄长念书如何?只要日后能与子实一同引见于兄长师门,小弟便是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赵广在一旁听了眼睛都红了,连连跳脚问道。

隐世山门啊,那可是高人所在之地。自家大人为何能威震天下,不就是因为有个隐世高人的师父么?丞相为何一身治世安邦的本领,不还是因为曾在山门下求学么?天下英才不一定是来自山门,也有可能是家学,但山门出来的必然是英才。

“二郎且看为兄能当得汝师否?”冯永再次斜眼,再次说了同样的话。

“兄长莫要开小弟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你欲入山门,问过自家大人没?”

“呃……”

在没征得赵四点头前,冯永要真敢答应赵广,那么赵广估计会直接被赵老四打断腿,而冯永也可能会被那老兵痞抽个半死——自家有传承你还没学会,却去学外人的东西,换谁谁会高兴?

不过冯永也知道如果不给这家伙点好处,只怕他日后心里难免有不快——王子实才跟你一见面,你就许诺引他入山门,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却被撇在一边——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一比较心里就会不平衡,一旦心里觉得不平衡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两人之间的友情也好,情侣之间的感情也罢,都是日常点点滴滴经营而成,由不得半点马虎。

“你若是真想学本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师门之秘肯定是没办法教的,即便是教了你也学不会。不过吾师门既为杂家之说,所学自是甚杂,有些东西,非本门子弟也是可以学的。”

“哦,却不知是甚东西?”赵广听了兴趣缺缺,我想要学的是山门秘术啊,外人都可以学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兵法三十六计。”冯永悠悠道。

“啊?兄长能否再说一遍?究竟是何物?”赵广一个激灵,瞪直了眼,连一旁的王训都竖起了耳朵。

“当年师门曾从兵家那里得到过一本兵书,叫兵法三十六计,据说是脱胎于《孙子兵法》。”

“兄长教我,兄长请务必教我!”赵广猛地一下子扑过来,差点就把冯永撞到下面的田里。

“想学?”

“想学想学!”赵广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兵法啊,那可是连自家大人都没有学到的东西!大人之所以有今天这个地位,完全是靠一身武力拼杀而来的。如若不是领兵打仗比不过他人,以大人的资历,又何至于排在五虎上将之末?

“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前日我叫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好教兄长得知,小弟今日前来,一是子实之事,二正是要跟兄长说起此事。”

一旁的王训一看两位兄长要说机密事,便自觉地就要走到一旁。

“子实不必走开,吾等三人皆是兄弟,无不可言之事。”冯永阻止了王训的动作,对着赵广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在三国志里面,只怕系统就会提醒冯永,此武将的忠诚度已到达100。

“此事果然不出兄长前些时日所料!”赵广翘起了大拇指,“小弟这几日找了些青皮打听,果然此前曾有人拜访了廖公渊。廖公渊好酒,来人不但送了十数坛好酒,还听说廖府里多了几个美人。”

“哦,消息可靠么?你是如何得知?”

“嘿嘿!说来此事还是子实出的主意。”赵广拉过一旁的王训,继续说道,“吾只打听出有人进出廖府,却不知如何府中情况如何。倒是子实出了个主意,廖府的厨子好赌,吾便出了些钱让青皮勾他出来作了个赌局,然后便从他嘴里掏出了这些话。”

冯永眼睛看向王训,黑黑瘦瘦地看起来是个老实娃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天分?

赵广一看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兄长,此事之前吾可什么也没跟子实说,他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吾只是说了想要知道廖府里的情况,子实便给吾出了个这样的主意。”

冯永笑笑:“子实是自家兄弟,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过吾倒是没想到子实竟是心有锦绣,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子实忠诚度100+1!

“兄长过奖了,先帝当年与那曹贼争汉中,小弟刚好十三岁,便跟着大人上阵厮杀。实是军营里多数人好赌,经常作局诈新人,小弟也是着过道的,故才知此法。”王训憨憨一笑。

卧槽!你十三岁就上阵杀人?冯永吃了一惊,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不对,这年头,十三岁上战场当厮杀汉的遍地都是。

“只是兄长,那送礼之人到底是谁,吾多方打听,却是打听不出来,倒真是奇怪。”

“不用打听了,还能有谁?”冯永冷笑。

十数坛美酒,还有美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想来是应该是有的。这种时候,能拿出这些东西的,除了世家,再没有其他人了——新贵在去年的那场夷陵之战中被坑得血崩,哪来这么大手笔,更没有这般的底蕴。这年头,美酒可是比美人还要稀少的存在,没有一定的底蕴,怎么可能存有这么多?

廖立你好歹也算是荆州派的人物,怎么屁股就坐到了蜀中那些土著那里去了呢?还有,我好好地种地,你们世家要和诸葛老妖玩智商,非要拉上我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0044章 与王平的第一次见面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4章与王平的第一次见面“李永安腹有鳞甲,必不会久居人下;苟利其身,如若汝能献祝鸡翁之术与他,则彼必会心动而保汝。”

这便是当初廖立对冯永说的保身之计。冯永当时还信以为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李严还会风光好几年呢,把老子逼急了,去投靠李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赵广偷偷地跑过来告诉冯永,前次来他府上寻衅的关家管事被打断了腿,扔到街上没人管,同时关家宣布此人与关家再无联系。让当时的冯土鳖还有点懵逼,自己的面子啥时候有这么大了?

后来赵广又一副“我有机密内情”的神情告诉他,廖公渊因为举止浪荡,不符合官员形象,被丞相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还罚了俸禄。同时cd城里还有几家大粮店因为前期传播谣言,不按规范经营,被迫关门整顿。

这三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可是赵广把它们放在一起说,就明摆着告诉冯永,这三件事都有关联。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似乎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世家与诸葛老妖双方博弈的一个引子。而赵广告诉他的这些事,大概就是诸葛老妖对他前些时候示警的回报。

那关家管事竟然是世家的棋子,而且只能算是第一步棋子。他故意激怒冯永,不但让他把关家得罪地更深,更重要的关张赵马四家这样就没办法学到祝鸡翁之术,直接斩断了新贵的一项来财源。

然后廖立出现,唆使冯永去投奔永安的李严,从而挑起两位托孤大臣的矛盾。李严会上当吧?按冯永从后世看历史的发展看来,李严有很大概率上当。对李严的评价,廖立说得一点没错:腹有鳞甲,不甘久居人下;苟利其身,自身的利益看得比什么要重要。为了祝鸡翁之术,他肯定会保下冯永,那么他与关张两家的矛盾必不可解,甚至还会拖着赵家下水,那么诸葛老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关家的管事是如何成为世家的人这种小细节,反而是最不重要的细节!

妈了个鸡的!

在世家看来,自己在这个局里完全是个小卒子,完全没有一点发言权!

唯一让世家们没想到的是,冯永这个土鳖从头到尾就知道李严这货就是个水货,根本没可能玩得过诸葛老妖,所以他只没被逼到最后关头,就会一直把宝压在诸葛老妖这边,让他们的计划直接破产。

冯永让赵广去了解廖府的情况,只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很显然,赵广带过来的消息一点没出自己的意料。

卒子又怎么啦?卒子也是有尊严的好吗?小兵过河当个車没听说过吧?

于是冯土鳖决定要反抗。

当然啦,现在的冯土鳖还不能高调地反抗,现在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反抗。

你世家不就是因为一手掌握物质财富,一手掌握精神财富,所以才这么牛逼么?现在天下大乱,土地遍地都是,只愁没人去耕地。老子了不起再整个八牛犁出来,不信还弄不过你?汉语拼音不要太牛逼,我才不管你直读切韵啥的!来,跟我读,日完俺——软!

你培养一个读书人要十数年?老子教完拼音就能让他们自己认字。

所以说,不管怎么样冯土鳖也是有点反抗的底气的。

虽然目前冯土鳖还没有这么牛逼,因为他现在还在苦逼地对《说文解字》进行繁体与简体的相互转化。等转化完了,他就直接来个中译中,弄个简化版的《新华字典》出来,那个时候他就有底气说这个话了。

等日后老子弄出了《新华字典》,才不管读书要什么天分不天分的,管你什么世家门阀,老子庄上的小娃娃都能吊打你们世家子。

不可否认的是,世家搞冯土鳖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前些日子“巧言令色冯郎君”所干的事情,估计还记在大大小小世家的小本本上——妈的让老子血亏的事情,哪能说忘就忘?

对此冯土鳖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仍然是想反抗一下的:我只是说出了诸葛老妖想做的事情,至于这样下这般的狠手?再说了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们这样搞,良心不会痛吗?

世家表示哪来的老百姓?全是黔首!那是可以被当作人看的吗?不都是两只脚牲畜?

所以这就注定了蜀汉政权永远没办法与本地世家和平相处,刘备和诸葛老妖的理想是把被当作牲畜的黔首地位提高那么一点点,至少可以达到被称作百姓的地步,可是世家不愿意啊!黔首成了老百姓,那不就是从我们的嘴里抢食吗?果断不能忍啊!

王家终于能出个读书人了!当王平知道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大清早地就开始催促府上的人准备拜师礼。

王训这老实娃子说了一句“实不是拜师,只是先跟兄长识字读书,以后有机会才引荐给师门。”同时怀疑自家大人这般隆重是否应该,然后就被王平一巴掌扇到墙上。

“咱王家非汉人,世代为人所轻贱。乃公年轻时想识字,不知求了多少人。即便是受尽白眼,到头来仍是目不识丁。没奈何拼了这条老命才换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偏将之位,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着了。但汝却是比吾气运好,既入了赵郎君的眼,又遇到贵人愿意教汝识字,便是散尽家财又有什么?”

“家财散尽还可以再攒回来,但这识字读书,却是可以世代传给子孙的宝物。岂是区区浮财所能比得了的?”

只是王平终究是一个降将,原本在cd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安身,委实家底没多少。即使把自家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也只勉强够装满一辆马车。

这上门礼确实是少了些,王平有些担忧。

相比于满车的礼物,冯永更好奇的是王平这个人。

眼前这位身材矮小,神情仓促的中年汉子,虽然身上还穿着一件锦袍,但却完全没有穿出这件昂贵衣服的气度,反倒是给人一种乡下土老财进城的感觉。看得出来他平时应该是极少穿这种衣服的,时不时的拉一下衣服,显然很不习惯。

如果是换别人,或许还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进行笑话一番。

王训低着头,远远地跟在王平身后,估计也是觉得自家大人穿得比较丢人,又有些害怕冯大兄会笑话,怕自家大人被看不起。

虽然往日里看不起自家的人多了,可是王训却犹为在意冯永的看法。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冯永没有半点笑话的意思,对着自家大人行了一个后辈礼:“小子与子实兄乃是兄弟,将军即小子长辈,何以如此折煞小子耶?”

章节目录 第0045章 奶酪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5章奶酪“不敢不敢,化外蛮人,能得贵人提点已是高攀,安敢如此奢望?”王平连连拱手,有些受宠若惊。

“王将军为何如此自轻耶?”冯永正色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必拘于世俗之见。将军如今只是一时困挫,一俟时机到来,自有一番事业,介时将军必然会让现今轻视之人侧目不已。”

几十岁的老男人被短短的几句话说得浑身哆嗦,王平抖着嘴唇,深深地弯下腰:“谢过冯郎君美言。他日若是有得志之时,必不敢忘冯郎君今日之赠誉。”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可贵得多。

你在阿里最困难的时候借他十万,得到的回报远比在他成功后再注资一个亿要多得多。

冯永嘿嘿一笑,不敢忘就好哇!我就喜欢知恩图报的人。

王平说完,起身走向马车,亲手解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掀开上面的遮盖物,只见车上大半是可以直接当钱用出去的丝绢锦布,还有一小部分是铜器,中间还夹了一两个银器。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冯郎君莫要嫌弃。”

冯永绕着马车走了一圈,看也没看那些丝绢一眼,目光倒是落在了那些器具上。顺手拿起一个铜碗,上面还有水印,估计是家里还在用的,也拿出来了。当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尝闻王将军家中不甚宽裕,此次拿出这么多东西,只怕家里如今只剩四壁了吧?”

王平略有尴尬地说道:“家中还是有些浮财的……”

冯永“哦”了一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平,“我师门有句话,不知王将军听过没有?汝翁汝母,方是汝之首位西席。”

王平长叹一声,心悦诚服地拜倒:“冯郎君真不愧高人子弟!”说完起身指了指车子,略带自嘲道,“王家所有值钱之物,皆在此车上矣。先前骗了冯郎君,乃吾一人之错,与大郎无关,还请冯郎君莫要迁怪于他。”

“当真是可怜天下翁母心!”冯永感慨了一句,转而对王训说道,“汝须谨记今日汝翁为汝一切所为。”

王训躬身:“实不敢忘。”

冯永满意点点头,转身拍了拍马车,很是装逼地说了一句话:“金银有价,学问无价。令郎的赤诚求学之心,便是最好的束脩。这些俗物,便拿回去吧。”

唉,怪不得王平你投降过来后日子过得这么苦逼,还是太耿直了啊!直接把你家里的东西全拉过来,换谁谁也不敢收下啊!要真收了,一个视财如命的名声是跑不掉了,顶着一个臭名声还怎么活?

你就是只拉一半过来也好啊,这样我们既可以编出一个为子舍财求学的好父亲形像,我又可以假意推脱一番收下得了实惠,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多好?

失败,真失败!

“吾在师门专修易牙之术,喜好吃食,将军如若真有心,不如就拿个吃食当束脩吧。”

王平惊异地看了一眼王训,心里暗道:此话大郎倒也对吾说过,当时还当是冯郎君的谦虚之辞,没想到说得却是大实话。幸得听了大郎的话,做了一手准备。不过冯郎君这位高人子弟,也当真是洒脱得紧。

“吃食自然是有的,只是怕入不得冯郎君之眼。”王平从王训手里接过一个陶罐,打开罐口,送到冯永面前,“此物虽是可口,但在大汉却极是少见,只是不知合不合冯郎君口味。”

“咦,此乃何物?”冯永看到那陶罐中的东西黄中泛白,还带着微微的酸味,当下把那东西拿出来放手上仔细端详,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敢置信。

“此乃干酪,是羌人所制。羌人善牧羊,喜食羊奶,此物便是以羊奶所做。某曾与羌人相识,便从彼手中购得此物,但觉此物味甚美,故拿来与冯郎君尝尝。”

果然是奶酪啊!

冯永感叹,果然还是要逼着我做冰激凌吗?说的也对,没有冰激凌的夏天那能叫夏天吗?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比冯永大十来岁的小姑姑,读书很聪明。可是那时家里穷,又因为重男轻女,所以读了初中就没再读了。出去打工了两年后,突然跑回家说自己攒够钱了,还想再去读高中,被她的老爹,也就是冯永的爷爷一巴掌扇晕在地上,第二天又被赶出门去继续打工生涯,之后冯永整整五年再没见过那个小姑姑。

五年后冯永上小学,是学校里的尖子,也是他们那村子有名的聪明仔。一身洋气穿戴的小姑姑回家知道后很是欢喜,带着冯永上街玩,买衣服,买文具,买补品,还偷偷给他零花钱……最后还用家里的鸡蛋和玉米粉教他做蛋糕,做冰激凌,笑着跟他说这是她在酒店给厨房刷碗的时候偷偷学的。家里的孩子只有冯永有这个待遇,其他的都只能眼红——谁叫他们的学习都没有冯永好呢?

冯永长大后,家里宽裕了一些,偶尔也能买点零食吃。可是却发现大街上买来的蛋糕和冰激凌,根本没了记忆中的那种味道。可能是放了化学添加剂吧,也可能不是小姑姑做的,渐渐地他变得不喜欢吃蛋糕和冰激凌。因为他固执地认为,用玉米粉做的蛋糕和用鸡蛋做的冰激凌味道,才是纯正地味道。

在冯永学会写信时,小姑姑在外面还经常给他写信,要他好好读书。但是总会发现有一些信老是丢失没收到,毕竟当时丢信也是常见的事,冯永也就没在意。只是后来跟小姑姑说了,小姑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丢的那些信全是夹着有她给冯永的零花钱的信。后来小姑姑偷偷地告诉冯永,这些信都是被她的嫂子,也就是冯永的叔母截掉了,把里面的钱拿走把信全撕了。那个时候冯永才明白过来,不单是小孩子有红眼病,其实大人也有。

红眼和红眼病不是一回事,就比如现在,冯永的眼睛就有些发红。

再次拍了拍马车,心里感到更加痛苦。

老多的小钱钱啊,竟然没办法收,失败,真失败!

心里恼怒之下,对王平说道:“将军若真是诚心,便把这一车的钱财绢帛,全部换成一车干酪吧!”

章节目录 第0046章 冰酪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6章冰酪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自己在家做冰激凌完全没有任何困难,把鸡蛋牛奶糖等原材料准备好后就直接撸,撸到自己满意为止,再放冰箱冻上,就可以完工。但对于现在的冯永来说,做冰激凌完全是一个虽然不大却极度麻烦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他前面一直不愿意动手的原因。虽然他也很想回味小时候,哦,不,是前世小时候那冰激凌的味道。

鸡蛋是没问题的,冯府自产。但到哪去找牛奶?到哪去找糖?最关键的,是到哪去找冰箱?啥都没有,那还搞毛线?所以冯永就一直没想过动手弄这个玩意。

但是自从见到张星小萝莉以后,冯永觉得自己父爱大发——绝对不是什么怪叔叔的爱之类,嗯,就是这样——困难,不就是用来克服的吗?冯永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小萝莉张星一个凉爽的夏天。

当然,顺便用来奉承一下黄月英也是自然的事。女人嘛,多数都喜欢吃这类东西。人情关系,不就是经常走动走出来的吗?不借口走动,再熟的人也会变得陌生,反过来也一样,就算陌生人,往来几次,不就熟了吗?

cd城张府。

小萝莉张星正在后院荡秋千,只听得自己阿母的侍女突然跑进来说道:“小娘子,丞相夫人来了,说是特意给你带来了零嘴。现在正在前院和夫人说话,要你去前院呢。”

张星眼睛一亮,跳下秋千,提着裙裾,迈着小短腿“扑扑扑”地就向前院急急跑去。

“小娘子慢些,莫要摔着了。”身后的侍女在身担心地喊道。

“予晓得了。”张星脚步没停,反而更快了。

前院客厅里,张恒侯的遗孀夏候氏正在与黄月英言笑晏晏。

虽然有一个做了皇后的女儿,但在cd的贵妇人圈中,能与夏侯氏能说得上话的人实不算多。不是因为身份过于尊贵,而是因为身份过于尴尬。夏侯氏本是曹操兄弟夏侯渊的侄女,自幼父母双亡,幸有其叔父夏侯渊抚养长大。那些年中原地区天灾兵祸,民不聊生,天子逃回洛阳后,尚书郎都得出门樵采,夏侯氏亦未能避免。

哪知有天出门没看黄历,出门时碰到了一个环眼贼,不讲道理地就把她掳走了。被人家扔到塌上弄完了才问她是谁,得知她是良家女身份后,直接就让她当了正妻。

这个环眼贼就是张飞,曹操的死敌刘备的三弟。

这个夏侯氏的品德还是很让人称道的,她本人也算得刘备几兄弟的认可,不然刘备也不可能同意让她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但是架不住她的姓氏是夏侯啊!夏侯氏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自张飞死后,就很少出张府的门,全心全意地扶养自己的小女儿。有时女儿想外出,也是托人带给黄月英,让她帮忙带女儿出门玩耍。

黄月英本身没有孩子,又明里暗里受到贵妇圈子的嫉妒——一个丑女人,霸占了有才有貌的丞相郎君,连个蛋都生不下来,还不让郎君纳妾,简直是罪大恶极!

有着不同尴尬处境的两人于是就成了能互相说体己话的手帕交。

“阿母阿母,是叔母来了么?”

张星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进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提着裙裾跳过门槛,跑了进来,原本粉嫩的小脸蛋因为天热跑得急而变得红扑扑的。

“这孩子怎的如此冒失?天气炎热,这般跑动,小心中了暑。”夏侯氏责怪道,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溺爱。

张星扮了个鬼脸,又对黄月英行了个见面礼:“侄女见过叔母。”起身后便急着四处乱瞧,似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又把目光落到黄月英身上,大大的眼里全是渴望。

两个大人自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东西,当下便全笑起来。

“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竟如此讨人喜欢,也不知长大后哪个小郎有福气,能娶了去。”黄月英禁不住欢喜地说道。

“哪个都无所谓,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便好。”夏侯氏倒是没太多的想法。

“这是王家的下人专门从冯庄赶着送过来的,还带了那冯小郎君的口信,说是这零嘴在打开后得立马吃掉,不然就没法吃了。若是没打开食盒,也只能挺两个时辰。吾当时正要出门过府来呢,这不正好就带过来了。”黄月英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竹藤编织外壳的食盒,递给张星,笑道,“这食盒做的倒是细发,吾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呢,快打开看看。”

食盒口子很大,打开后发现里面竟然塞满了细细的锯末,张星顿时一脸失望道:“那冯郎君竟是捉弄人,送了一盒沫屑子过来。”

“断不是沫屑子,”黄月英伸手拿过去,“这份量不对。”说着扒开了上面的锯末,发现下面竟还有一个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小陶罐,当下失笑道,“里面竟还有一个罐子,也不知是什么,封得严实。”说着拿出陶罐,猝不及防之下竟哎呦一声,感觉手上拿了一块冰似的,唬得她立刻把罐子放到桌上。

“怎么啦?”听到黄月英那一声惊叫,夏侯氏关心地问了一句,看向罐子,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啊。

“里面竟是冰块。”黄月英惊疑不定地看着陶罐,“这大热天,那冯小郎哪来的冰块,还眼巴巴地送过来?”

“但如此小的陶罐,能有多少冰?也济不了什么事啊。”夏侯氏笑道,轻轻摇头,感觉那没见过面的冯小郎君也着实是胡闹。

“给我给我,我看看。”张星一听到里面是冰,登时蹦起来,连连喊道。

这小小的陶罐放不了多少冰,对大人来说是什么用处也没有,但对小孩子来说就不一样了,不能解暑,用来玩耍也是极好的。

“这可不是普通冰块,听那王家来人说,是可以食用的。”黄月英想起来人的口信,笑着说道,“来人送了两份,一份说是给吾尝尝鲜,一份说是给张家小娘子。既是特地说明,想来应该与其他冰块有不同之处。”说着重新拿过陶罐,打开罐口。

夏侯氏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有反驳,心里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夏日的冰块,都是在冬日里挖了冰窖选干净的冰块存下来的,自然是能食用。蜀中这地方,冬日里平地下雪不多,山上倒是可以看到。虽然丞相厉行节俭,但皇宫里还是存有一些的,只是不多,作为皇后的阿母,她倒是知道这个。

章节目录 第0047章 没有冯郎君好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7章没有冯郎君好“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一股凉气带着淡淡而微甜的香味从陶罐里散发出来,黄月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转而对身旁的侍女说,“去,拿汤匙和碗过来。”

汤匙和碗拿过来后,黄月英从陶罐里挖出黄白色的膏状物,放到嘴里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果是美味。”说着把汤匙递给正眼巴巴地看着的张星,同时叮嘱道,“不可多吃,小心腹痛。”

张星接过汤匙后立刻一口放进嘴里,被冻得受不住又张开拿出来,砸了砸嘴,然后又小口地咬了一下,眯起了眼睛,又冰又甜又滑,真真是好吃!

这边黄月英又唤人拿了两个汤匙和碗,分成三份,然后把其中一份推到夏侯氏面前,对夏侯氏说道,“尝尝。这冯小郎君,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弄这些吃食倒是积极。”说着又把较少的一份递给张星。

“这吃食……”夏侯氏吃了一口,惊讶地发现果然是美味异常,“既不像是酪,又不像是冰,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倒真是巧心思。”

“谁又知晓呢?”黄月英也跟着吃了一口,“估摸着又是他那师门中的秘法所制吧。”

夏侯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地问道:“那冯郎君果真是山门中人?”

黄月英沉吟一下,点点头道:“错不了。阿郎与赵将军都确认过了,此子自己也承认了。只可惜是个惫怠的性子。当日阿郎与他相见,发现其谈吐非一般人所能及,见识更是不凡。当时还给他许了一个参军的位置,没想到他宁愿在乡野种地,也不愿意为官。前些时日吾也曾去见过他,还说什么只学过易牙之术和农耕之术,从未学过权谋之术,估摸着是让我家阿郎彻底死心呢。为此阿郎还发了一通脾气,说他小小年纪,滑不溜秋的,也不知哪来这么些玲珑心思。”

夏侯氏点点头,赞同道:“听说此子也不过十六七岁,便如此懒散,倒是少见。”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大吃的张星一眼。

夏侯氏久不出门,这两年来外界的消息基本都是靠别人传过来给她听的。这些日子这冯郎君的名号在她耳边不知听了多少回。先是自己的儿子张苞散了值,回来骂了好几次人,说此子乃巧言令色之辈。后来偏偏又是此子给自家送了一个据说是他师门中的不传之术,最后自己的二儿子和女儿还随着丞相夫人去见过他一次。回来后各自的说法也不一样,女儿对那里的吃食念念不忘,儿子张绍倒是说冯郎君文采斐然。这个冯小郎君,委实让人有些看不清。

“汝也是见过本人的,却不知是如何评价此子?”

“缺乏上进了些。”黄月英放下碗,想了想,“一般少年郎,这般年纪,无不是想建功立业,做一番事业的。哪像此子,如看透了人情世故一般,半点功名之心也无。”

“人各有志。指不定师门所学,便是教会他如何于乱世中立足,未曾想让他去博什么功名亦未可知。”夏侯氏生性贤淑,出自夏侯家,见过不少人物,嫁的人又是名震天下的张飞,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什么事情没见过,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看透了,自然不会再去像普通女人那般目光只看表面。

她有一个女儿当皇后,有一个儿子当君侯,觉得已经足够了。次子还是安稳些,当个文官,不用去上沙场,也不用担那么多心,次女的话,嫁的人家风不风光无所谓,但只求个平安就不错。所以对冯永这样的,反倒是欣赏多一些。

“阿姊说的倒也是,吾倒也想过这层。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从师门学来的本事,。”

……

两人说了一会话,黄月英便起身告辞,说是府里还有一罐冰酪,怕过了时辰放坏了,要赶着回去拿给丞相。

这时恰好宫里有人来报,说皇后想念小娘子了,要把小娘子接到宫里玩耍。

张星看了看还没吃完的冰酪,噘了噘嘴。她刚才可是一点一点地挖着吃,舍不得一下子全吃下去,所以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阿母,我不想去宫里,我想吃冰酪。”张星向着夏侯氏撒娇。

夏侯氏把她嘴角的奶渍抹了去,拒绝道:“这可不成。快快吃完,吃完了就去,别让你阿姊久候了。如若想吃,改日叫你赵二兄再拿些回来。”

听说赵广如今天天跟着那冯郎君厮混呢,想来拿这点吃食,应该不算难。

张星听了连连点头,又开口道:“阿母,那我想与赵二兄去那冯庄玩耍,可以么?”

“汝以前不是喜欢去宫里玩么?怎么又想去冯庄了?”

“皇帝姊夫不好玩。日日被丞相逼着看书,又不能像以前那般陪吾耍。”

“不得胡说,姊夫自然是好的,他是皇帝,自然是要努力学学问,以后要做个好皇帝的。”

“那也没那冯郎君好。那冯郎君做的吃食好吃,说话也好听。”

“如何个好听法?”

“便是说吾是,嗯,”张星食指压着嘴唇,想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是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这句话是称赞她的,她记得可牢了,她后面还特地去问了二兄,把这话给背下来了,“姊夫可说不出这般话来。”

“汝一个小女孩家,自己赞自己,羞是不羞?平日里教汝识字,可没这般记性。”夏侯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边黄月英回到府内,径自回到后院,只见诸葛亮正悠闲地坐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棋盘边上还放着一个碗,碗里装的正是刚送过来不久的冰酪。

抬头看到黄月英过来,成熟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细君回府了?坐,要不来点冰酪?那小子人品虽不怎么样,但做这吃食确实不错。”

黄月英坐到对面,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张府那边已经尝过了。此物虽美味又能消暑,但终究过于冰寒,过多食用不合养生之道,适可而止即可。”

“细君说的有理。只是理都懂这个理,能管住自己的却是少见。吾见此物味美,亦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剩下尚有小半,已经放入井中,约摸亦能多留些时辰。”

“还是阿郎想得周到些,路上妾还在想此物该如何留存,却没想到阿郎已经想出来了。”

“君侯夫人那边,有无说什么?”

“阿郎怎的如此着急?此次妾过去,也只是提了一下,没敢多说。君侯夫人看似温婉,却是个能拿主意的,只能慢慢说开来。说得急了,只怕反而不美。”

“也是,是吾太心急了些。”诸葛亮自失一笑,掂起一颗黑子,随意落下。

“只是这张小娘子,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些?”

“只是订亲,又不让立刻成亲,怕什么?”

“自然是怕嫁错了郎,好歹也算是咱们侄女。”

“放心吧,那小子虽是滑头,但心性还是不错的。那次赵二郎跟他说开了去,如今不还是一样天天往冯庄跑,那就是个重情义的。”

“也是。”

章节目录 第0048章 失败品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8章失败品冯庄。

赵广懒洋洋地半躺在躺椅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动都懒得动:“到底是山门出来的,这享福都比别人家的花样多。”

冯永正趴在石桌上努力地分析着“师”这个字的古代发音,想着究竟是用哪个韵母标准一些,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赵广,冷笑一声,“这里面现在就你最享福,何来脸面说他人?”

廖立事件对冯永的刺激很大,被人当成小棋子算计的感觉很不好。所以他一反以前的懒散模样,加快了《说文解字》的繁简转化速度,目前为止已经把千字文全部转化完毕。

干倒世家的步伐终于又前进了一小步

辛辛苦苦做完这个的某个土鳖曾发出一个感叹:在别的里,穿越人士工业也会,农业也会,与历史上那些牛逼人物斗智斗勇还占上风,还能背下诗词大全泡妹子,上马整军下马治民无所不能。而他连做个曲辕犁都是只能画草图,还得找人做实物,跟诸葛老妖见一面就被坑得差点删号,最多也只会背高中学过的那点东西。唯一例外的千字文还是因为练钢笔字,用里面的内容做帖子,整整练了一年多,这才无聊背下来的。

感慨完的冯土鳖然后就发现他遇上了第二个困难,那就是注音。

古汉语的发音与后世的发音有所不同,东汉以洛下音为美,但冯永他又不懂洛下音。如果是教那些庄户的孩童倒是没什么事,反正蜀中又有几个能说出标准的洛下音?相互说话只要能听懂就行了,大家大哥不用笑二哥。就像是后世南方人和南方人说普通话一样,谁笑话谁啊?不但不会笑话,还会觉得彼此之间交流很顺畅。

但如果是真要编一本《新华字典》出来,哪怕是最简单版的,也是以洛下音为标准最好,因为逼格最高。不然以后某些世家一看,哎哟,这是哪个旮旯角落出来的土鳖?连话都说不清也能出书立传?档次都提不起来,你还指望别人会认同你的书?

于是叫赵广去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认识会洛下音的人,没想到这家伙开口就说:“张夏侯氏夫人平日即说洛下音。”

关键是老子不认识她啊!没得办法只好走了小萝莉张星的路子,天天以给张星送零嘴的名义,叫赵广上门去学。本来赵广不想干这个活的,冯永直接来一句:“三十六计吾只记得十来计,其余得好好想想。”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赵广刚开始也对冯永正在写的东西感兴趣过,可是看了一眼就像是鬼画符一样的汉语拼音后,他就认定那些字符肯定是冯永师门里的独门记号,就识趣地再没问过与此有关的事情。所以赵广到现在还一直以为是冯永自己想学洛下音,压没想到他是在给千字文注音。

王训此时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正紧紧地握着毛笔练字。冯永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一二三”,三字刚念完,王训手里的毛笔就“啪”地一声断了。

王训沮丧地扔掉断笔,从旁边再拿出一只好笔继续练习。

刚开始用笔写字的人都有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放到笔上的坏习惯,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像王训这种习武的人,对笔的伤害就特别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笔给握断了。还好毛笔在冯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大量的鸡毛为制作毛笔提供了原材料。如果是放在别家,估计王训这个学生早就被赶出师门了——字没学会,先把老师家弄破产,这种学生哪个敢要?

“主君,有客来访。”这时管家拿了一个拜帖进来,躬身行礼道。

冯永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眼,略带惊讶道:“怎么是他?”

“何人?”一旁的赵广探过头来,看到拜帖上面的名字,也有些意外:“李遗李文轩?他来做甚?”

“请他进来,吾稍后就到。”

冯永看向赵广,问道:“你说这李文轩这是何意?”

“小弟如何得知?”

那是你未来的姐夫,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关姬不是你阿姊么?”

“兄长这话好没道理!那李遗也只是与我那阿姊见过两三回,这些时日却是再没见过。再说了,大丈夫如何能把心思用于儿女情长之上?”

冯永眨眨眼,总感觉这话里透露了某些信息。

冯府上的规矩是哪个学习成绩最差,哪个就得干最多的活,所以一直排名在后面的牛娃这回又被轮到了给客人上茶。

和所有第一次上冯府的人一样,李遗饶有兴趣地看着身下的椅子,此等坐法,却是要比跪坐舒服多了。再看看茶碗,对正要退下去的牛娃问道:“且住。此汤为何物?”

“主家自制的茶汤。”牛娃肃手而立,回答道。

“为何与别处茶汤不同?”

“主家秘方所制,有宁神静气之效,自是与别处不同。”牛娃答这个话的时候挺起了胸膛,自豪地回答。在他看来,主家是世间最好的人,而且也是极有本事的人。

李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孩童,没有一般农户家那些孩子面对贵人时的胆怯和畏缩,甚至还带着一股隐隐的自信。

“玉出昆冈,后文当是如何?”李遗突然转了一个弯,堪称聊天老司机,当场就差点把牛娃的腰闪断。

本来挺着脸膛的牛娃一下子跨了下来,嗫嚅道:“玉出昆冈,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越背到后面声音愈小,如若不是李遗注意听,还真不一定能听得清。越听他越是惊讶,这样的孩童,应该算是读书种子了吧?如此下来,十年后,这冯府的底蕴,与蜀中的一般世家,有何区别?这隐世山门,难不成真有这般厉害?

“李郎君就莫要再为难府上这孩儿了。”冯永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两人的对话,当下只好进给牛娃解了围,走到牛娃旁边,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你以前能好好用心,何以现在在外人面前丢人?下去后多跟狗子学学,去吧。”

牛娃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便快速地跑了。

“李郎君何以如此苛刻耶?吾观此子,识字已算入门矣,奈何李郎君尚不满意?”李遗起身行了个礼。

满意个锤子!学了这么久,还是只会背几十个字,连默写都没能全部默出来,简直是失败品。

章节目录 第0049章 真野蛮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49章真野蛮当然,在外人面前是不能这么说的,冯永只是淡然地笑笑:“只怕彼就此知足而裹步不前尔。”

李遗长叹道:“冯家日后得文风之盛,由此便可知矣。”

“那便承李郎君美言了。”冯永虚伪地客套一番,心里嘿嘿一笑,日后只要那些读书人不骂我斯文败类就谢天谢地了。

“遗冒昧而来,未曾预奉拜帖,实是唐突了,还请主人家勿怪。”李遗待两人坐下后,重新开口道。

“乡野之人,哪来这么多规矩?能得贵客上门,已是意外之喜,何来怪罪之说?”

李遗连称不敢。

两人客套一番后,李遗这才开始转入正题:“遗前不久得闻,关张等家曾于李郎君处购得秘术,只是不知真假如何?”

傻大胆?

冯永垂下眼皮,心里想着这个家伙哪里得来的消息?

关张几家在冯永这里买了养鸡大法,知道的人不少,但大都不会开口说出去。权贵圈里流传的主流版本是丞相夫人在两者当中做了周旋,这才让关家放下了找冯永麻烦的念头。

至于丞相夫人收了多少手续费,关家黑了多少钱这种事情,纯属污蔑,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

再说了这事关系到cd最大的几家权贵,中间又有丞相夫人参与,虽然祝鸡翁之术让不少知情人眼馋,但慑于此事干系甚大,倒是没人敢来找冯永的麻烦。

至于那些知情的土著世家,他们的代表廖立现在正在被诸葛老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所以,他们这是又重新推出了一个代表?

“确实如此。莫不成李郎君也要买这秘术不成?”

“遗哪敢有这等想法?”李遗摆了摆手,笑道,“关张赵黄四家,皆是君侯之府,吾岂敢放肆?”

冯永狐疑地看着他一眼,问道:“既不是为此事而来,却是为何?”

“遗此次前来,不为祝鸡翁之术,却是为冯府另外一重宝而来。”

重宝?我擦咧!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吗?全府上上下下如今能称得上重宝的,也只有茶叶了!可是我还没种出茶树来啊,现在喝的茶叶全是野外采摘的,这搞毛?

冯永突然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养鸡大法丢了出去,最多是让他有点小心疼,要不然他也不会丢得这么干脆,可是要把这茶叶丢出去,他觉得自己会爆肝啊!

“何来重宝之说?”冯永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打算死扛下去。

茶汤这种东西,算是奢侈品。茶叶基本都是靠野外茶树采摘,产量不高,所以就算冯永做出来的茶叶再好,那能值几个钱?

可是如今眼前这家伙一口就叫破了自己下一步的发财大计,不由地让冯永深深地怀疑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这制茶之法能发财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冯郎君又何必故作糊涂耶?”李遗轻轻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在冯永眼里就是很明显的暗示了,“此物冯郎君本就没瞒着他人,人人皆可见。故遗这才厚颜上门求之。”

茶叶确实是没办法瞒着,可是会种茶树这种事情我根本没跟任何人提过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永沉默。

李遗也没催促,反倒是又喝了一口茶,感觉这茶汤果真是如那府上小厮所说的,自与别家不同。云雾缭绕间,别有一番飘然滋味。

“李郎君欲出价多少?”

冯永终于开了口,脸色有些阴沉。

“一千贯,外加十个调教好的熟僚奴仆。”李遗有些皱眉,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市侩,看来赵二郎赞誉之言,多不可信。

你做梦!冯永当场就想把茶水直接泼到他脸上。

“三万贯。”冯永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盯着李遗说道,“这是最低价。”

“冯郎君何以欺人太甚耶?”李遗不悦地说道,“吾乃诚心求之,故才出此价。冯庄庄户孩童皆可学的开蒙之书,竟拿来如此诈吾?”

“什么开蒙?”冯永觉得有点不对。

“便是冯郎君日日在冯庄旷野处教那庄户孩童识字之文,前些时日吾亦曾见过……”

我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冯永伸出手,止住了李遗的话头:“且住且住!李郎君说得可是那千字文?”

“便是方才那小厮所念之文,原本名千字文?”

误会了误会了!

冯永哈哈一笑,“方才李郎君出价多少来着?”

“两千贯,外加十个会耕种的熟僚,不能再多了。”

“不用。免费送!”冯永隔着桌子就激动地一把就拉住李遗的手,“不要钱。只要人,给我三百个人。”

李遗被冯永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有点蒙:“不要钱?”

“不用。”冯永脸色神圣地点点头,“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用那铜臭味衡量?免费送与李兄了!只要李兄能给吾三百个人……”

汉唐强盛,这是后世所公认的。

冯永穿越后,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汉朝强大而自信的一面,或者说是霸道的一面。西汉时期是允许人口自由买卖的,到了东汉时期才在明面上禁止。当然如果是自己自愿卖身,或者是由自己父母卖儿女给他人,这是允许的,并且还要由牙人来做证担保。总的来说,不能强迫就是基本原则。

但是,这仅仅是对汉人而言。如果说世家只把百姓当黔首,当牲畜,那外族人对黔首来说,他们一样统统也是牲畜!连当黔首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说,人口买卖的法律,对于外族人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汉人奴仆好歹还能在官府里留个档,出了人命可能主人还要赔个钱啥的,外族人的奴仆,死了直接拉出去埋了都没人管。

当然啦,百来年后,这种情况就会反过来。世家的弱智代表亲自引胡人进中原,汉人就成了胡人的口粮,名曰:两脚羊。

对此,冯永表示古代真野蛮!

但是我喜欢这个野蛮啊,至少喜欢现在的野蛮!老子家里还有五百亩地等着人耕种呢!

李遗抽抽嘴角,这厮莫不是真不想卖与我?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有僚人奴仆?还不是因为他老爹是庲降都督?现在南中叛乱,几乎个个僚寨都卷入了这场战乱。今天这个僚寨来攻,明日那个蛮洞来打,厮杀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他老爹手下的俘虏确实是多,甚至都已经杀了几批了,甚至后面还要杀更多。

章节目录 第0050章 釜底抽薪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0章釜底抽薪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杀,难道他们白吃白住?李遗此次奉父命前来cd,一是为了救援,二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点关系,把那些僚人俘虏卖了换点补贴,三才是为了关李两家的亲事。可是cd平原是大汉的腹心之地,怎么可能让这么多的蛮人进来,并且还是集中到一起的精壮?每家三十人,已经是自家大人在丞相面前的最大面子了。换了其他人,你敢超过十个试试?三百人,你莫不是要造反?!

“李郎君,如今南蛮正在南中造反,汝欲集三百精壮蛮人于庄内,此事……”

要不是知道关张几家与眼前这个家伙有骯脏的py交易,要不是知道丞相其实对他相当的看重,要不是知道赵广如今还在冯庄里厮混,李遗当场就会直接就回cd把这事捅出去,一个意图不轨的帽子妥妥跑不掉。

啊?还有这等说法?

虽然李遗没点透,可是冯永却是瞬间听懂了。转念一想,也是哈,前段时间cd人心惶惶,粮价风波刚刚过去,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又有点特殊,要真来这么一发,指不定诸葛老妖当场就能派兵把冯庄围起来。

“李兄,如是说,我是说如是说,丞相不管此事,你能送多少人进来?”

人口啊,劳动力啊!三国时期最缺的东西啊!冯土鳖满眼已经全是金闪闪,激动得浑身发抖。

此人莫不是真要造反?李遗有点后悔,这个事情,回去以后,定要报与丞相,不然以后受他牵连,悔之晚矣!

“约摸五百精壮,还是有的。”

“好好好!”

心情好,人就好说话。在知道李遗手上有五百多人的僚人俘虏后,冯永心情大畅,直接就把自己精心刻出的千字文竹简送给了他。并且告诉他这是订金,这五百多人不许再卖给别人,他全包了!

和疯癫之人是不能讲理的,李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暗道:怪不得以前此人被唤作冯癫子,如今看来是又发病了,只是可惜了一身所学。当下叹息一声,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冯庄,然后毅然转头往cd丞相府赶去。

“兄长,那李大郎可是走了?今天要给小弟讲哪一计?”赵广看到冯永回到后院,连忙起身问道。

“哪一计?釜底抽薪!”冯永哈哈大笑。

“何谓釜底抽薪?”赵广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子实莫再练字了,也过来听听。”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此计便是出自于此。水沸者,火之力也;薪者,火之势也。力不可挡,乃因其势不消,去其势,则力自败矣!”

后世的商场战争,各种诡计层出不穷,有一段时间国学开始复苏,一些商场讲座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水平,同时也为了迎合那些老板们的口味,编出了各种花哨的名字。比如说孙子兵法与商战,商场三十六计诸如此类等等。

那个美艳女老板也曾带着冯永去听过几次,有一次正好讲的就是三十六计,冯永差点没当场笑出来。台上的讲师根本就是按着古人写的三十六计古本翻译来讲课,一点现代商场的东西都没加进去,这就是欺负大多数人没看过古文书了。偏偏那家伙还是个老色鬼,故意点了美艳女老板几次名。冯永当场就忍不住了,怂恿女老板问那个讲师能不能当场背出三十六计。结果可想而知,一场讲座成了一场闹剧。

“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事后冯永对女老板背出了这四十个字,拍着胸脯说这三十六计就在这四十个字里面,那个讲师连这都不懂,还讲个毛?

女老板就喜欢冯永这种又自信又有能力,还有些霸气的样子,当场就差点湿了。

冯永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其实亦可用在当下。”

赵广眼睛一亮,好学生一般举手问道:“兄长,此话又何解?”

提问要举手,这是冯府的规矩。当然,对于庄户的孩童来说,还要多一条:挨打要立正。

“问得好。”冯永干咳一声,心道就怕你不问,当下故作深沉地说了两个字:“南中。”

南中?

赵广和王训两人同时皱起眉头,这与南中又有何关系?

“南中之乱,此时正如釜中之水,沸腾不已。若只派兵镇压,不啻扬汤止沸。一俟大军撤离,叛而复起。”

“那当如何?”赵广再次举手问道。

王训听了,却是低头皱眉,若有所思。

冯永扫了两人一眼,看到两人的表现差异,心道:这赵二郎真是那赵云的种?不是说赵云是有勇有谋么?要不是两人的相貌确实有几分相似,他都要有点怀疑赵云当年隔壁有没有一个王哥。

南中之乱,本质上其实也就是地方大族不满蜀汉政权而想要自立的一次叛乱,当然也可以说是想要向蜀汉政权争取更多权利而没得到满足的一次叛乱。反正不管怎么说,地方大族在其中起到了带头作用,而作乱的主要力量,却是南中的那些少数民族,也就是汉人口中统称的僚族——不管你是哪个部落的,只要是南边的不属于汉人的,都叫僚族,也叫南蛮,或者僚蛮——当年的汉朝就是这么看不起人。

“兄长的意思是,如今南中之乱,如釜中之沸水,若想止沸,则必须抽去底下之薪,然则此乱以何为薪?”王训想了好一会,这才举手问道。

这个冯永可以保证就是王平的种!这智商直接就碾压小白脸啊!

“说得没错,平南中一时之乱易,如何让南中不再复反才是难事。而釜底抽薪,则可用于此处。“冯永侃侃而谈。

事实上,两年后诸葛老妖平南中,用的就是这一招,玩得贼溜!先是用大军平叛后,一边对那些蛮人说,放心吧,我们不会在这里驻军,也不会派官吏管你们,甚至还会教你们种地,让你们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一边反手就把南中一万多家劲卒、青羌到蜀地,挑其青壮,组成了赫赫有名的“无当飞军“。这还不算,后面还做起了中介生意,半强迫地让世家豪族们出钱请蛮人做部曲,实际上就是奴仆,这样又捞了一把。

章节目录 第0051章 人口买卖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1章人口买卖所以说要不怎么叫诸葛老妖呢?这一招直接就把南中给掀了个底朝天!短时间内没有了青壮,你还叛个鸟?等时间久了,蛮族已经被安排妥当,有活干,能吃上饭,南中大族再牛逼,没人跟着你干,你能做什么?

当然还是有不服的,但李恢就是专治这种不服。

“南夷复叛,恢讨灭之”,就是史书的记载,也是说后面的叛乱根本就是小规模,再也成不了气候,当地守兵轻轻松松就可以扑灭。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恢后面一直在干着和诸葛老妖前面所干的事情,平乱,然后把些豪帅首领拉去cd当人质,就像是诸葛老妖把孟获弄到cd一样,最后就是迁数千个部落到各地,让他们去恢复生产。

至于平乱之后,是拉走了耕牛,还是牵走了战马,又或者是把各种贵重物品收集起来上交国家,那都是平叛大义背后的小故事,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刚才不就是在和李恢的儿子李遗在讨论人口买卖?

“我*****”冯永直接就暴了一句,原来在平南中之前,诸葛老妖就已经在贩卖人口了!原来这个时候李恢就已经是诸葛老妖的铁杆了!

怪不得诸葛老妖两年后在南中坑蒙拐骗干得这般顺手,原来人家这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平完南中后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咯噔一下!

药丸!

如果说李遗贩卖人口是诸葛老妖的授意,那自己要这么多僚人,岂不是一口撞到了诸葛老妖手里?

“他便是如此说的?”

丞相府内,诸葛亮正在批阅文书,听到李遗回来禀告后,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正是。”李遗恭敬地回答。

诸葛亮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便是他家新近赏赐的那五百亩地,也不用这般多人耕种。为何他竟如此开大口?”

“莫不成真心谋不轨?”

李遗在一旁试探地说了一句,除了心谋不轨,他实在是想不出冯永突然要这么多人口仆役的原因。

诸葛亮摆摆手:“断然不可能。此子虽是个滑头,但也是个明白人,不可能如此轻易让人握到把柄。”想了想,他忽然笑了,“如此大的动静,彼若真是坦荡,这几日必然会想方设法知会吾,且看着吧。”

事实上诸葛亮此时更想的是哈哈一笑:竖子看汝这回往哪跑?

“那侄儿还要不要把那些僚人卖与他?”

“他若敢买,你便卖。”

那竖子若真买了,那不是更好?

“阿郎缘何如此高兴?”下了书房,回到后院,黄月英看到诸葛亮的神情,不禁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无甚喜事,只是想到那滑头小子不日将来府上,故心悦之。”诸葛亮的嘴角吟着一丝笑意,怎么也掩饰不去。

“滑头小子?是何人?”黄月英奇怪地问道,忽地反应过来,“便是冯庄那小子?”

“除却他还有何人?”

“他不是对阿郎向来避而远之么?怎会送上门来?”

冯永对诸葛亮的态度,别人不知道,黄月英可是知道的,说是避而远之,那是最准确不过。

“就是自己送上门来。”诸葛亮捻须一笑,“这小子若是安心种地便罢,偏学那世家想要蓄奴,吾岂能让他轻易如愿?”

“蓄奴?莫不成他寻了李大郎,想要买些僚蛮?”

“何止是买些?”诸葛亮冷哼一声,“他便是想把李大郎手中的僚蛮全部买下。”

“他何来这么多钱?”黄月英惊呼一声。

问题的重点不应该是他为何要买这般多的僚蛮么?

诸葛亮“啧”了一声,“且这两日看看。”

关于把养鸡之术卖给关张赵马四家却没有卖给诸葛家,冯永其实知道这事自己做得确实不怎么周全,虽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诸葛老妖给他挖了一个坑,然后冯永觉得心里不太爽,故意选择性失忆。

但有个段子不是说过吗?领导生病住院了,虽然他不一定记得谁去看过他,但是谁没去看他肯定记得。领导可以任性,可是作为下属的,你在人家手下混口饭吃,哪来的资本任性?更何况是像诸葛老妖这般的大领导,坑你是看得起你!

所以冯永觉得,还是应该弥补一下,于是打算选一个黄道吉日,进了cd,去丞相府上拜访。哪知道还没等他行动,丞相府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这几日天气炎热,丞相夫人想吃冰酪了,让冯永带些冰酪给夫人送去。

原来黄月英这么任性?冯永当时还有点嘀咕,也没听说在历史上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啊!如果不是进了丞相府内看到的人是诸葛老妖,冯永差点就相信自己是真的给丞相夫人送冰酪来了。

“怎么?不想见到吾?”诸葛亮与黄月英正对弈,落下一子后,拿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茶,眼睛却是看也没看冯永一眼。

“哪里哪里,小子只是觉得丞相国事繁忙,未曾想到还能见到丞相,实是大出意料之外。”冯永想行礼,可是看了看怀里抱着冰酪罐的提篮,只好弯了弯腰以示恭敬。

黄月英便示意旁边的侍女把提篮接过来。

“汝是在说吾怠政乎?”

好大的一顶帽子!现在蜀中哪个敢这样说你?

冯永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丞相为群臣之首,当宜总揽全局,只需督促下属各司其责,便可拱手而治。丞相平日若时有闲暇,就说明各人尽职,如若时时繁忙,则说明职责不明。如今丞相悠闲手谈,这不正是好事吗?”

只听得“咭”地一声笑,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石桌后面探出来,脆声道:“叔母,这冯郎君又在哄骗叔父了!”

冯永脸一黑!

小妹妹,枉我用冰酪给你投食这么多天,竟然一见面就给我说这个话?

黄月英把张星搂在怀里,带着笑意说道:“星儿不得胡言。”说完后,便深深地看了一眼诸葛亮。

诸葛亮倒是没有注意到黄月英的眼神,此时的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冯永:“汝认得杨子昭?”

杨子昭是谁?杨家将我倒知道。

章节目录 第0052章 不是贩卖,是降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2章不是贩卖,是降俘看着冯永茫然的神情,诸葛亮便知道了答案,便继续说道:“前几日那杨子昭还曾用‘为治有体同,由下不可相侵’来劝我,叫我不要抢了他人的活计,没想到今日你又说出这番话来。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错。”

冯永咧嘴一笑:“丞相谬赞了。”

你是活活被累死的,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在你累死之前竟然已经有人劝你不要大事小事一把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诸葛亮用眼角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你有这般见识,却又不愿意出仕,那便呆在你那一亩三分地上好好种地就成,为何还怀有不轨之心,莫不是觉得大汉容不下你了?”

此话一出,冯土鳖差点吓尿了。

“丞相何出此言?小子一向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何来不轨之心?”

这个锅绝不能背,背上了就是死路一条。

“前几日,有司查获一批僚蛮,拢共五百多人,那卖家说是冯庄定下的。你一个小小庄落,便要买五百又三十二个部曲,何来本分之说?”诸葛亮冷冷地看着冯永,那双桃花眼没有一点妩媚的意思,全是寒气。

卧槽!如果我不是穿越过来的,知道你就是蜀汉最大的人口贩子,我就真相信了你的表演!可是冯永发现,就算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总不能来个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吧?

“丞相容禀,此事是别有内情的。”

“我可是等了你几日前来解释啊,”诸葛老妖长喟一声,一副“我那么相信你,可是你却让我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说道,“细君说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如此糊涂,叫我多等等。没想到还是要我派人叫你前来,冯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枉这些时日这么殷勤地给丞相夫人送吃的,关键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

冯永又感激地对着黄月英行礼:“谢过夫人。”

“不忙言谢,还是先与丞相说说为何要做出此等事来。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是我也饶你不得。”黄月英刚才已经叫人去把碗和汤匙拿来,此时正在把冰酪从罐里挖出来,闻言转过头对冯永笑了笑,语气神情很有几分前世小姑姑的味道。

“是。回丞相,此事其实小子是有考量的。非是不愿早来与丞相解释,只是这几日忙着画个事物,此物没画出来,怕丞相不肯相信小子。”

“哦?你又要做何等事物?竟然要用到五百多人?”诸葛亮不相信地看着冯永,“如果是在骗我,你可知后果?”

“如若敢骗丞相,那小子任由丞相发落便是了。”

“好,有你这番话,那我便再等几天,不知你那个事物什么时候能画好?”

“今日就已画好了,如今正在小子身上。”

“拿上来。”

“是。”

“这又是何物?”诸葛亮拿着冯永递上的图纸,指了指旁边的马扎,看了好一会才问道。

冯永在马扎上坐下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看前面两人坐的椅子,又看看那茶碗,再看看那装着冰酪的罐子,心里一阵抽痛,这特么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坑我,现在还要吓我,哎!古代就是没人权!

冯土鳖正在自怨自艾呢,听到诸葛老妖问,连忙回答:“此物名叫八牛犁,适宜大块田地进行耕作,亦适宜大块垦荒,一犁之力,可胜如今那曲辕犁十倍之功……”

“打住!”

诸葛老妖什么人?一听到冯永说到这里,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人都下去,连黄月英都识趣地带着张星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完后,诸葛亮这才严肃地看着冯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上前来。”

不容易啊!冯土鳖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从被罚站,到坐小马扎,再到坐椅子,待遇一级比一级高。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此八牛犁,好处大,缺陷也不少,须用八头牛方能拉动,一犁一日所耕出的田地,非百人以上不可胜任。况且八牛犁工艺繁杂,非一般人所能造。”

诸葛亮拈须而笑,显然很满意冯永的解释。

八牛犁好处很明显,缺陷……对别人来说是缺陷,对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优点!工艺繁杂了才好,繁杂了一般人就造不出来,但对于拥有将作监的朝廷来说,那能叫事?

“只要将八牛犁造出来,丞相,那汉中恁多的荒芜之地,都可成为屯垦之田。只要屯垦有成,日后朝廷必然再无粮食之忧。”冯永赶紧又加了一把火。

汉中在张鲁当权的时候,接收了多少因为战乱而从关中三辅出逃的人口?当年一度是天下为数不多没有被战火涉及的祥和之地。后来曹操来了,紧跟着刘备也来了,两者在汉中打生打死,最后刘备把曹操赶跑了,却发现自己得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汉中,曹操那个黑了心的,早就把汉中那十几万户百姓全迁走了。直到现在,汉中驻军的军粮还是得从cd这边运,根本没办法就地采食。那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就这么浪费在那里,实在是罪过啊!

现在蜀中的土地大部又是把持在门阀世家手里,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粮食就那么多,能干多少事?手里没粮,连说话都没底气,这也是为什么南中那些人现在蹦得这么欢,诸葛老妖还是得忍着恶心去安抚,却不能派兵镇压的原因。

“这就是你想要买这般多仆役的原因?”诸葛亮微微眯起双眼,“你想去汉中圈地?”

我当然想啊!可是我敢么?汉中是诸葛老妖北伐的基地,哪能让人染指?加上现在又有了八牛犁,只要能搞到足够的人手,两三年下来能垦的荒地基本都会被垦光,四五年后生地变熟地,产出的粮食别说十万大军,就是再来十万,那也没有一点问题。

为什么几年后李严越发跋扈,诸葛亮却还是不断容忍?原因就是李严是早早就进入蜀地的,已经和本地的一部分世家产生了利益关系,所以他能搞到粮食供诸葛亮北伐。

粮食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虽然搞不到粮食,但是我能帮你想出搞到粮食的办法,这功劳,怎么说也不算小吧?

冯土鳖正沾沾自喜地想着,听到这话,连忙摆手:“小子哪敢有这般想法?这贩卖僚蛮……”

“哼!”诸葛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后这才继续说道,“何处有贩卖僚蛮之说?只不过是些降俘罢了,休得胡言乱语!”

冯永再次卧槽一声,刚才还说是有司查出来的,现在就变成降俘了,四川变脸的始祖该不会就是你吧?

章节目录 第0053章 不让买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3章不让买了“咳咳,是是,小子说错了。有了这八牛犁,这降俘自是多多益善,如此一来,汉中何愁不成富饶粮仓之地?”

“是个好法子。”诸葛亮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则如今朝廷却是无钱无粮,光是有人又有何用?想要屯田于汉中,难!”

“不难啊丞相,”冯永搓搓手,“朝廷没钱,有人有啊!”

“何人?”诸葛亮那双桃花眼一眯,警告般地看了冯永一眼,心中打定主意,如若这小子敢说是那些世家大族,今日便叫他晓得,何谓丞相之威!

“昔日先帝欲分田地以赏众臣,然则赵老将军悯百姓之苦,遂谏先帝收回成命。如今陛下方登大宝,何不以汉中之地赏众将士,以收人心?”

诸葛亮惊异地看着冯永:“你果真只有十六岁?竟能想出此法。”沉吟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妥!即便是集勋贵之力,亦未必能成。”

这个我当然知道,蜀汉的勋贵们就真的只是勋贵,都是没多少底蕴的,相比于那些豪族来说,根基太浅了,都是穷鬼。

“何不集勋贵与朝廷之力?”

“此话怎讲?且说来听听。”

“朝廷赏勋贵以汉中之地,卖之以八牛犁和僚……咳咳,降俘,如若买不起,可先赊着,或三年,或五年,所得产出一半归朝廷所有,想来大多都是愿意的。如此合朝廷与勋贵之力,何愁汉中不得屯垦?”

“公私合营”嘛,高中历史和政治必考必背的内容之一,我当年背得老熟了!

诸葛亮用深幽地眼神看着冯永,幽幽问道:“你与僚人有大仇?”

“没啊。”

冯永被诸葛亮这突然的转折问得措手不及,为什么会问这个?

“既无大仇,为何会设下如此毒计?此计一出,只怕从此以后,南人再无宁日矣!”诸葛老妖一脸的悲天悯人。

诸葛老妖这智商……真特么不是盖的!一下子就能想到后果——后世的“黑奴贸易”,不正是与此类似?不过你还别说,不得不承认,美洲的种植园确实是用黑人的血泪建起来的,而也正是种植园,给美洲打下了最开始的经济基础,所以说,汉中……如果那啥,还真有这种可能哈!

不过看诸葛老妖那意思,估计是觉得这种事情过于歹毒,所以没准备用这种方法。唉,算了,毕竟是深受儒家影响的人物,也不能强求。实在不行,还是按原来的想法,拉上那几家大佬,自己去垦,手里不是还有五百多人么?那几家大佬总能和李恢搭上关系吧?人手不够到时候再多弄点过来。

不搞那么大,私下里发点小财,你好我好大家好,诸葛老妖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几家军头吧?

“你问那李遗要买那五百僚蛮,还没付钱?”还没等冯永开口呢,诸葛亮又突然问了一句。

“自然没有。”

这事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哪敢轻易接收?不过感觉这诸葛老妖的思维很跳跃啊!一会扯东一会扯西的。

“如此便好,这些降俘你就不要再买了,朝廷另有安排。”诸葛亮干咳一声,说道。

冯永登时目瞪口呆!

你敢再无耻一点吗?你敢再抠门一点吗?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出这么个主意,你连那五百来人都不愿意卖?又没说要你白送!你这是有多穷?

“大郎,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早?”

王家的小院子里,王平今日沐休,看到自家孩儿这么早就回来了,诧异地问道。

“回大人,今日孩儿去了冯府,哪知没过半日那冯郎君却被人叫去了丞相府。走前留下话来,让孩儿回家休息,好好温习前几日所学。”王训恭敬地回答。

“原来如此。”王平点头。

至于丞相府和那冯郎君之间,有何关联,却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偏将所能关心的,他现在能关心的也只有王训,“大郎这些时日在冯府,可学有所得?”

“那冯郎君不愧是高人子弟,孩儿甚是佩服。”一说到这个,王训就显得很是兴奋,“不但教孩儿识字,还教了那赵二郎兵法,孩儿在一旁听着,觉得甚有收获。”

“那冯郎君还懂兵法?”王平不相信地问道,“他年方十六,何来这般学问?莫不是讲了些书中故事,你便当了真?”

“不是的大人,是真的兵法,叫兵法三十六计,说是脱胎于孙子兵法。孩儿听到觉得甚是精妙,那赵二郎还用笔记下了呢。如若不信,孩儿这便讲与大人听。”王训急急地说道,如今的冯土鳖在他心里,可谓是高大上,听到父亲怀疑他所学的学问,便急于要证明。

“这可是冯郎君的师门学问,怎么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大人误会了。冯郎君胸怀豁达,才不会像那些看不起他人的世家那般抠搜。这兵法三十六计,就是看到那赵二郎想学山门学问,这才教给他的。说给大人听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如此说来,那便说来听听。”

“前几日冯郎君曾说了名为釜底抽薪的一计,说是可用于如今的南中之乱……”当下王训便把当时冯永所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他记忆力极佳,当天的话还原了个七七八八。说完后,还挠了挠头,懊恼道,“冯郎君当日讲完后,还叫孩儿与赵郎君回去好好想想,以这南中之乱为例,究竟何物为釜底之薪,又当如何抽。可惜孩儿想了几日,却只是想到一点头绪。原本冯郎君说好今日把道理讲明白的,可没想到却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

“我家这孩儿,倒真是个有福气的,认识了一个赵家二郎没有轻视他,如今又认识了一个冯郎君,不但教他识字,还教兵法,难道我老王家,真要起来了?”王平心里感叹。

王平终究是跟过曹老板见过刘腹黑的人,感叹完后,想了想便已经得出结论:“若说那釜中沸水为乱象,引火之物自然就是那地方大族,至于那燃火之薪,便是那僚蛮了。至于如何抽薪,却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大人果是厉害,孩儿亦是想了几日,方才想出那釜下之薪乃是僚蛮,却是不知按冯郎君所计,该如何抽薪?”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明日问问那冯郎君,回来也跟我说说。”

“孩儿省得。”

章节目录 第0054章 推销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4章推销同一时间,赵府。

赵云做为如今蜀汉最老资格的军头,自然不像王平那种苦逼一样,除了沐休日能在家休息,其余天天地跑去上值。他现在是除非朝中有大事,皇帝或者丞相要找他商量了,才会去晃悠一圈,剩下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日子过得舒坦。

当他看到自家二儿子赵广从外面回来后,不禁皱了皱眉头:“二郎为什么如此早回府?”

大人,我是你儿子,我回自己家,难道有什么奇怪吗?

赵广一脸的忧伤,他又不像他大哥,是注定要承他老爹爵位的,而且目前有正经官职在身,正在努力攒资历往上爬。而自己只不过是被封了个散职,混吃等死罢了。

“回大人的话,今日兄长……”赵广舌头打了个磕巴,“那冯郎君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说是叔母想吃冰酪了,要冯郎君亲自送去。”

“这些时日那冯小子又做什么坏事了?”

“啊?大人为何如此说?”赵广愕然。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的蠢像,赵云就想直接抽他。

“你叔母是何等人物,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怎么会这般骄纵?”

“大人的意思,是丞相借叔母之名见冯郎君?”

“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时日那小子做了什么?”

“也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前几日见了那李大郎一次。”

“哪个李大郎?”

“便是那李文轩。”

赵云是何等人物,他的消息灵通程度可不是王平那种小小的偏将所能比的,当下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点:那小子家里有新赏下的五百亩地,买些奴仆回去耕种也是正常,但如何就惊动了丞相?

要不说见识限制了想像力呢?作为汉代土著,赵云怎么可能想像得到冯永那种非法穿越人士的疯狂大胆程度?竟是想要把那李文轩手上的僚蛮全吃下去。

对于冯土鳖来说,后世历史书上的“黑奴贸易”,那都是以亿为单位来计算的,几百个人,算什么?

赵云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只好放弃,转口问了一句:“这些时日,你日日在那冯庄上厮混,都学了些什么?”

自己这个儿子自丞相夫人去过冯庄后,按说再没道理留在那里,可没想到那日回来后,便如那冯癫子一般发了癔症,说要继续留在那冯庄学兵法。当真是可笑!兵法岂是那么容易学到的?兵家历来为帝王所重,又为帝王所忌,兵家之学,无一不是稀世珍宝,能学到的人,哪一个不是老天眷顾。

老夫这么打了一辈子仗,这带兵打仗之道,靠的还是自己沙场拼杀,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若是当年能有幸学到兵法,这五虎第一第二不敢说,但第三却是可以试试的,何用轮到五虎之末?当真是憾事。

不过赵云原本也没指望这个儿子能有什么出息,他自身又不能承爵,只要不学那些游荡子,其他的也就任他去了。

“回大人,那冯郎君这些日子教孩儿的兵法名曰三十六计,如今只学了四计。”

“沙场之上,瞬息万变,只有三十六计能做甚?真是胡闹。”赵云斥责道。

别人不清楚,赵云自己还不清楚那小子的底细?他的师门是杂家,又不是兵家。沙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吊子的将军,半桶水还四处晃。遇到小虾小蟹还好说,遇到对手是打老了仗的,害了自己性命也就罢了,害死三军将士的命才是最要紧的!赵括被人笑话了多少年?估计还会被一直笑下去,他可不想自己家的儿子也这样。

反倒是没学过兵法的人,知道自己不擅带兵,就会处处小心谨慎,比那半吊子还会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与其去学那半吊子兵法,还不如多学点武艺,将来沙场上还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竖子!过来,与吾到演武场练武!”

赵云看着自家儿子一脸沮丧的表情,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

赵广一听,脸都绿了。

同样脸绿的还有刚被赶出院子的冯永。

穿越前玩个网游,加入个公会被会长黑装备,玩个英雄联盟,选个adc被辅助黑小兵黑人头,现在穿越过来,想发点小财还被诸葛老妖黑创意——简直了!

被诸葛老妖赶出来的冯永哭丧着脸,还没走出丞相府呢,就又被人拦下了,说是丞相夫人要见他。

见就见吧,反正这回也是以给丞相夫人送冰酪的名义过来的,不见上一面也说不过去。

“丞相和你说了什么?值得你这般神情?”黄月英正在给小张星喂冰酪,看到冯永这个表情,不禁训斥道,“你好歹也是高人子弟,看看现在这个模样,成何体统?”

哎呦卧槽!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老公刚才断人财路的事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知道伐?

和仇人老婆见面,难道我应该是笑脸相迎吗?

看向黄月英那微微泛黄的头发,那火爆的身材,那小麦色……算了,还是看看那水嫩的小萝莉吧。哪知人小张星压根就没理会他,眼里只有那冰酪。

“夫人教训的是。”冯永敷衍地拱拱手,有些意兴阑珊地问道,“却是不知夫人叫小子前来,有何要事?”

“无要事就寻你不得?”黄月英找这家伙过来,原本是想关心一下他。毕竟她还是比较熟悉自家阿郎的,知道阿郎看这小子不太顺眼,怕这小家伙被阿郎打击坏了。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他还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当下也懒得再管他了。

她带过的孩子,哪个不是乖巧听话的?谁在她面前有过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当下只得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你也知晓,如今南中大乱,前些日子从南边逃了不少难民过来。汉人还好说,都由朝廷安置了。那其中偏还夹了些许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也没办法安置,毕竟朝廷又没这方面的法度。”黄月英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下冯永。

所以你们汉朝人制定的法律为什么会这么自私?人道主义呢?汉人就由朝廷安置,僚人就可以任由他们去死了?

黄月英看到冯土鳖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恨得牙痒痒的,看来阿郎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滑头!

“单是男人还好说,去卖了那一身力气,怎么着也饿不死。只是可怜了那些妇人小孩,蜀中家里有地的,多数不愿意要。若是再不想办法安置下去,只怕那些可怜人都要被饿死了。”

哦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推销?

章节目录 第0055章 底蕴太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5章底蕴太薄冯永试探着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想给那些僚人找下家?”

黄月英点点头:“不管南边的那些人怎么闹,这些个僚人拖家带口地跑过来,也算是心向大汉。朝廷不管,那些有地的豪族又不愿意要。所以我也只好拉下脸面,找一些知根知底的良善人家,给他们求个情。我想着你庄上又增了五百亩地,也不知人手够不够,这才叫你过来,看看能不能安排上一些。”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黄月英的话就像是一道霹雳闪过冯永的心头。

“能,能,太能了。只是不知有多少人?”冯永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冯府可是十里八乡的良善人家,夫人找小子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冯永态度的突然转变,让黄月英有点措手不及,她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冯永一眼:“古里古怪!你若是愿意接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可先说好,先前有几家已经把精壮都挑走了,剩下多是因为家里带着妇人小孩太多别人不愿意要的。虽说妇人也能下地,到底是比不上精壮,不过胜在听话,在我看来,这可是最适合冯府的。”

“夫人这是何道理?”冯永叫起屈来,“好的就全让他们先挑,剩下些没人要的,就叫小子过来接手?”

黄月英冷笑一声:“别家的都有护院护卫,冯家有什么?连庄户都大多是妇人。真要让这般多的精壮僚人去冯府,你在晚上睡觉时能安心睡下不?亏我还为你这般着想,真是不识好人心!”顿了一顿,又说道,“前两日,我还听说,你要从李遗买下五百多僚蛮战俘,可有此事?你就没想过那些见过血的僚人,万一凶性大发,冯府上又没护院,那时当如何?”

一句话,登时让冯永冷汗直流,他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他定下那五百多的战俘,原本就没想着是给自己买的。按他的计划,最多也就是给自己留个三五十人,剩下全部分给关张赵马四家,用他们的关系去汉中圈地——问题是,三五十人,那也足够血洗冯府了。怪不得那李遗刚开始只愿意卖给他十个人,而且还强调是已经调教好的。

天真了,天真了啊!终究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从来没干过这种勾当,确实太过于想当然了。这个教训一定要吸取!

看到冯永一脸后怕的模样,黄月英满意地笑了笑,心道终究是个孩子,“拖家带口的虽然说是累赘了些,可是对冯府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有了孩子,就有了念想,只要能让他们全家有一口吃的,就没人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夫人教导的是。”冯土鳖终于心悦诚服,这土著的想法,果然还是土著人比较了解。

黄月英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这才让人把冯永送出了丞相府。

站在丞相府门前,冯永正了正头上的帻巾,回头看了一眼丞相府,心里感慨一声,果然不愧是流传百世的“夫妻档”,一个黑了自己的创意,一个又跑出来给自己个甜枣,偏偏还不得不承他们的情,唉!智商果然是被碾压了!

不过再想到自己手里终于有了足够的人手,心里又禁不住地暗爽:论到采茶,自然还是妇人最好啦!等老子的茶叶成规模了,也学学后世搞个艳茶什么的,羡慕死那帮土著!

这样想着,冯土鳖心里果然舒服多了,再瞟了一眼丞相府,当下便昂首挺胸地走了。

这大热天的刚回到府里,还没喝上一口水,管家就跑过来告诉冯永一个坏消息。这没多久要秋收了,秋收一过,前些日子新赏下的田地就要去接手。但新庄子离这十来里路呢,以后总得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过去看着,府里现在没有这合适的人,这可怎么办?

管家的一席话,登时就把冯永的好心情全破坏了。

“不能置换过来吗?”冯永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像上回把下里村那一百亩地置换到现在的冯庄来一样,也把新庄子的田地也换过来。

管家摇头:“上回是碰了巧的。咱庄子周边的地大多是李家的,刚好李家在下里村那边是大姓,所以才换上的。现在新庄子那边的地周边全是何家的,没办法换。”

李家?冯永想起来了,和他定过娃娃亲的下里村那家不也姓李么?也不知道和现在冯庄做邻居的这个李家是什么关系。

“这怎么办?”冯永感觉有点牙疼,你说诸葛老妖明知道冯府人丁稀薄,也不知道体谅一下自己,好歹给个近点的地方啊!

“这接收庄子倒是容易,”管家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而且秋收后一个月,庄上也没什么事,暂时没管事倒也没什么。但如若在种麦子前还没庄子管事,只怕就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有这么严重吗?”冯永有些怀疑,“要不这样,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叫新庄子的那些庄户们自己推出一个管事来。反正都是种地的,又不是说要人教。”

“那可不行!”没想到管家的反应有些激烈,“即使那地荒了也不能这样啊主君!没有主家信得过的人过去看着,时间久了,那些庄户哪还记得这是主君的地,全认成自己的了。到时候闹出事来,就不好收拾了!”

地契不还在自己手上吗?冯永觉得没那么严重,但是转念一想,管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人心总是不会满足的,如果没有信得过的人在那里看着,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最后能摆平,但也够恶心人的了。可是府上自己能信得过,又能放心放出去的也就只有管家一个人。可是管家要是去了那边,那这边又有谁管?

还是底蕴太薄了啊!

冯永不得不开始正视起冯府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积累的不够。

这边接收那些僚人流民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那边又冒出个新庄子的问题,冯永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

王训这个乖孩子大早上就赶过来了,先给冯永请了安,这才问道:“兄长,今日要教小弟什么?”

“今日就继续复习。”

一夜没休息好,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教王训,只好打发他去复习,自己缩在老爷椅上准备再眯一会恢复精神。

“是,兄长。”

王训应了一声,就乖乖地去角落自习去了。

章节目录 第0056章 知足吧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6章知足吧王训是个好孩子,在后世一定是一个既勤奋又聪明的好学生,深受老师喜爱的那种。而另外一个,赵广就妥妥地是那种调皮捣蛋鬼,天天被罚站,被滚出去的小明。

“兄长,小弟此次前来,恰好听到庄上的庄户在说,庄上的庄稼比别处都要好一些,还特地去地头绕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兄长农耕之术果是奇妙!”

刚眯上眼睛就听得赵广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聒噪,冯永当下烦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去理会。

哪知这家伙竟然一点眼色也没有,继续在那里说道:“特别是前些日子兄长叫人给撒了东西的那块地,竟然比庄上的长得还要好。那些个事物,是否亦是兄长师门秘术所制?”

赵广说着,心里却在想道,那日只是在地头远远地看着,却是没看清究竟是何物,早知此物有如此神奇,当日就应该去瞧个清楚。

赵广这么一说冯永倒是想起来了,老子连发酵过的农家肥这种大杀器都撒下去给庄稼吃了,如今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好像自从那一次以后,自己就再没注意过地里的情况。听这家伙的口气,看来长势还不错,这个也是在意料之中,要是这样还长不好,那还不如把这些屎留给自己吃算了!

“子实你继续在这里练字,我先出去转转。”冯永说着,爬起来打算去看看。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和黄月英的打赌,马虎不得。

冯庄的地头最近经常有人在转悠,特别是撒了农家肥的那一片,天天有人蹲在那里看。原因无他,这冯庄庄稼长势普遍都要比别处的好一些,而那块地则是最鹤立鸡群的一块,竟然比周围的还要高出一大截。

冯永赶到地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老汉背着手在那块地头边上转来转去,还不时蹲下去扒拉着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冯庄的人,因为冯永从来没有在自己庄上见过这么一个老头。

只要不是过来搞破坏的就行,农村出身的冯永知道,种庄稼的人都把地里庄稼看作自己的性命一般,看到哪块地的庄稼长得好,恨不得那块地就是自己家的。

冯永站在这头,倒也没有去打扰在另一头的老头。自己弯下腰托起开始变得饱满而稍微有些下垂的稻穗,数了数,“啧”了一声,摇摇头,比后世还是差了好多。按这个稻穗模样,与后世的稻穗相比,估计下来撑死了400斤到头。不过就算如此,应该也可以向黄月英交待了。

“小哥觉得尚不满意?”

那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来了,看到冯永摇头,禁不住地问了一句。

冯永看了一眼那老头,只见他脚下穿着布鞋,身上看不出什么布做成的衣服,虽不显华但收拾得利索,便知他肯定不是一个种地的——哪家的种地老头能有鞋穿?

当下便施了一礼以示敬意,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稻田,摇头道:“老者说笑了,小子刚才估算了一下,此田大约能打三石半粮食,已经是极为难得一见,何来不满之说?”

如今的冯永已经不是刚来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冯癫子,胡乱说话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老头点点头,赞同道:“想不到小哥还是个种地的行家,老夫刚才估算也大约是这么个数字。种了一辈子地,却是从未见过整个一庄子的地,连下田庄稼都比别人家上田长得好的,小哥不简单啊。”

咦?这老头怎么知道这地就是自己的?

看着冯永有些惊讶的眼神,老头笑了笑,指了指眼前的稻田,说道:“去年这地啊,还是老夫家的呢,后来赵管家上我李家,想要置换下里村那一百亩地,最后还是老夫拍了板换的,那时老夫还远远地见了小哥一面。”

原来这位就是自己的邻居啊!

冯永只好再次拱手:“原来是李太公,小子失礼了。”

李老头摆摆手,笑道:“当不得当不得。李郎君是常与贵人打交道的,又是见过丞相的人物,老夫就一个种地的,当不得李郎君大礼。前头里还想上门亲近亲近,却是看到贵人的车马出入府上,也就熄了这高攀的心思。”

“老太公真是折煞小子了。小子一没官二没职的,不也是一样种地的?太公要真上门,感到诚恐的应该是小子才对。”

老头呵呵一笑,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李五家闺女还真是个没福气的,好好的一门亲事,非要折腾,如今可是后悔死啰!”

李五?这名字有点熟。

看到冯永迷惑地眼神,李老头又是摇摇头,解释道:“看来冯郎君前头发病,确是忘了不少事。那下里村的李五家大闺女,原本与冯郎君是订过亲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昨日还和管家念叨了一下那个下里村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原来也是个被未婚妻悔婚的废材。

老套,真老套!

“小子当时也是发了癔症的,这也怨不得他人。”冯永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太公这口气,似乎与那下里村的李叔父家认识?”

“算起来,那李五也要叫老夫一声四祖父吧。”

这老头辈分还挺高?

李老头似乎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指了指眼前的稻田,继续说道:“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块地应该是下田吧?只是为何这下田的粮食长得比上田的还好呢?”

“哦,小子曾跟他人学过一些耕种之术,前些日子正是拿这块田来试了试,没曾想到还真的成了。”

“原来是不传之秘,看来是老夫多嘴了。”李老头拱拱手表示歉意。

家传秘术,古时候乃是一家立足之本,一般人问了,就相当于是窥探。说会结仇可能是有些过了,但闹得不愉快那基本是没跑了。

冯土鳖可没这个意识,他毫不在意地说道:“何来这般严重?只是这方法好是好,却只能种这么一小块,可惜了。”

这年头,光靠农家肥,能种多少地?以冯庄为例,人畜加上养殖业,所攒下来的农家肥也就能种这么点,想大规模推广,没有生产出化肥之前,想都别想。

“那也足够了,”李老头指了指远处,“冯郎君这片地,即使不算这块,其他的地亦比别人家长势好上不少,想来能多打不少粮食。冯郎君刚才摇头叹气,是觉得只有这么一小块地,不满意?恕老夫多嘴一句,如果换了老夫,如此就很知足了。”

章节目录 第0057章 老兵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7章老兵“倒也不全是。”冯永又叹了一口气,心想老子的烦心事多了去,“只是想到前些时候,蒙朝廷恩典,赏了一块地,却是离这里有些远了。府上又没人手去看着,故心里烦躁。”

“这可是府上兴旺的烦恼!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李老头哈哈一笑,“却不知那地在何处?”

“离此处约十来里路吧。听说那边多是何家的地。”

李老头若有所思:“原来是何家。前些日子听说何家一个旁支在cd做粮食生意,因为犯了朝廷法令,先是门面被关了,后来连家里的地都被抄了不老少,却没想到这地是让冯郎君接了手。”

我靠!

这么说,这家还挺倒霉?而且这事貌似还跟我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啊!“巧言令色冯郎君”这档子事,我还以为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至今还余波未平。

如果这李老头说的是真的,那老子以后真接手了新庄子,不会被那姓何的给泼大粪吧?冯土鳖不禁深深地忧虑起来。

“那边有个小郎君莫不是来寻冯郎君的?冯郎君贵人事忙,老夫就不多打扰了。”李老头看到了从后面过来的赵广,识趣地告辞。

“兄长原来在此处,让小弟一阵好找。”赵广过来后,看着眼前的稻田啧啧称奇,“怪不得兄长那时敢与叔母对赌,原来还藏有这般手段。”

“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那李文轩来了,府里的人找不到兄长,故小弟就自告奋勇出来找兄长了。”

冯永现在贼特么烦见到诸葛老妖的人,包括眼前这厚脸皮的家伙。

你说老子就想赚点小钱钱花怎么啦?还好心好意地跑去告诉你一声,劳动力是生产力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不能浪费了,然后你就直接给我来了那么一句:说得挺好的,你也不要去浪费那些劳动力了!

真是日了哈士奇!

你就是薅羊毛也不能只盯着一只羊死命薅啊!作为一国之相,你国事繁忙,老子一个小小的土鳖,你怎么就还能盯着我不放呢?果然你被累死不是没有理由的。

没想到这一回冯永还真是错怪了诸葛老妖,回到府后才发现,原来这李遗是来道歉的——订了货,还给了订金,卖家却突然说没货了,这个要是不道歉就说不过去了。

李遗在表达了卖家的歉意后,又委婉地表示能不能不退订定,他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买下那本被当作订金的千字文,比如说绢啊,丝啊,铜钱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但关键是冯永他就想要人啊!冯土鳖表示,有了人,钱还会远吧?

“李都督那边,还在天天打仗吗?”冯永没有正面回答李遗的要求,反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貌似不相关的话。

“谢过冯郎君关心,大人那边,如今倒是比刚起叛乱时好了一些。那些僚人看关口不可破,大多已经转而南下了。”

“伤亡多不多?我是说我军……啊,我是这方军伍的伤亡多不多?”

李遗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这冯郎君怎么突然就问起国家大事起来了,不过毕竟人家是在问与自家大人相关的事,不得不耐心回答:“僚人凶悍,刚起乱时,守军多是猝不及防,伤亡倒是多一些。后来守军入关守城,僚人又多无铁器,更无攻城器械,伤亡倒是少了。”

“那伤亡的军士呢?”冯永搓搓手,凑近了低声问道,“受了伤的军士,若是恢复好了自然可以重上战场,若是断了手啊脚啊啥的,那怎么办?”

“自是卸甲还乡,还能如何?”李遗感觉眼前这人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那南中叛乱,总有些人没办法还乡吧?”

李遗沉吟一下,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想过。卸甲还乡的军士只要给了恤金,就自行让其归去便罢了,何用再去管?”

虽然不想说,可是冯永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真特么的乱世人命不值钱,为国家流血断头断胳膊断腿的,最后就得了那么一点钱就打发了?

唉!这个世界还是太冷漠了,就让我来给它一点温暖吧!既然那些肉食者不管那些默默的无名英雄,那就让我来尽一点微薄之力好了。冯永长叹一声,差点把自己感动了。

只有进过部队的人才知道老兵的重要性。

打个比方,第一次实弹打靶的新兵,即使前期已经拿着空枪瞄过靶,可是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有人拿一把自动步枪打开连发保险,“嗒嗒嗒”地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朝天开枪,一百个新兵个个都会两腿发抖,三分之一的人会两腿发软走不动路,有那么几个会哭着喊妈妈,最后还会有那么一两个会尿裤子。

这真不是开玩笑,冯永当年就遇到过。

而老兵呢,即使把他们丢在靶场的壕沟里,让子弹从他们的头顶“嗖嗖”地飞过,他们也一样能蹲在那里打屁聊天抽烟啥的。

至于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老兵,那就是无价之宝!

不过这个年代人命贱如土,黔首们连个百姓的称号都混不上,伤了残了的老兵,在相关人士的眼里,那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只会浪费粮食,还不如直接战死沙场拉倒呢,免得回到乡里为祸!

“李郎君也知道,冯家承蒙先帝恩典,这才得以赏了这座庄子。庄上大多是些妇孺,这些年又不太平,故某身为冯家家主,一直为这庄子找些护院,以免遇到贼人时只能束手。哪知这年头,精壮不好找啊!既然李郎君那里有下了沙场的老兵,不知能不能帮某找些身家清白,品性老实的人家过来当护院?放心,某绝不会亏待了他们,每月皆有月俸,如若是拖家带口的最好,庄里自有田地给他们耕作。若是这事李郎君帮做成了,那千字文一书就当是某的谢礼。”

李遗惊讶道:“冯郎君莫不是在开玩笑?些许老兵,何以当得冯郎君如此郑重其事?”

冯永故作不悦道:“李郎君看我可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吗?”

老兵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还算是中性词,到了看不起武人的朝代,老兵就成了贼配军,脸上是要印字的。

章节目录 第0058章 强汉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8章强汉“不知冯郎君想要多少?”李遗心里盘算开了,那些个伤残老兵,基本上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军伍里呆得久了,除了杀人啥都不会,放乡里谁都头疼,继续放军伍里吧,还是啥都不能干,一样是吃白食。现在有人要接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啊!说不定连抚恤金也不用给了,全打包给眼前这冯癫子得了——人傻钱多,不是癫子是什么?

至于那些抚恤金?老子为了给你们找到这么一个让你们养老,还给家属安排工作的地方,容易吗?没问你们要活动经费就不错了,还想要抚恤金?

“自是多多益善。”

我倒是想多一点呢,可是估计你也不敢全给我。这点冯永心里明白,李遗心里也明白冯永心里明白。

“五十个老兵,能拖家带口的约摸也就十来户,不知可否?”李遗试探地说出一个数字。与安置僚蛮有困难相比,安置老兵则没这般多的顾虑,毕竟都是汉人,地方上不会排斥太多。至于那些老兵愿不愿意过来,这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这就如后世,让你从最贫困的山区迁到北京,给你一套房子,还负责给你养老,家属安排工作,你愿不愿意?只要智商过了人类平均线,都知道怎么选择。

“可以!”冯永很干脆,“何时能到?”

“此事说不得准,不过最慢亦不过月余,但请冯郎君放心。”这一回李遗倒是自信,贩卖降俘那是出于丞相的授意,自己做不得主,但这安置老兵却是在他老爹的职责范围之内,又是为国分忧的好事,哪个敢**?李大公子甚至已经脑补了如果遇到有人阻挠的预案,那就是直接让那些老杀才上门去跟他们讲道理:老子在军阵上拼死拼活,丢了胳膊丢了腿,李都督看咱们可怜,好不容易才托了人情找个好下家,你们就这么见不得好?

于是这个利国利民好事就这样愉快地定下来了。

送走了李遗,自觉做了一件好事,自己又得了好处的冯永神清气爽,人一精神思维就活跃。想了想,冯永又把管家叫过来,叫他趁着还没到秋忙的时候赶快把庄上的人召集起来,去庄后的那几个小山坡挖洞。

“挖洞?”管家有点不太明白冯永的意思,“主君,可是打算日后把鸡都赶往那边?”

以前养鸡的时候冯永就跟管家说过这个打算,日后等鸡群大了,就直接把鸡放山上放养,坡下挖几个洞,晚上让鸡在那过夜,安排些人手看着就行。

只是如今孵出的小鸡养到半大,就都送给了庄里的农户,府上的鸡群根本没有扩大多少,自家主君就开始要在山坡上挖洞,这才让管家有些奇怪。

“不是给鸡住的,是给人住。”冯永对这位忠心的管家还是比较尊重的,解释道,“过几日,朝廷会安排几家僚蛮来咱们府上,都是因为战乱才从南边过来的,以后就是咱家的下人。”

管家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看看周围没有人,这才凑过来悄声地对冯永说道:“主君这是得罪人了?”

“没啊!”冯永茫然。

“既没得罪,那为什么朝廷要让咱家接收那些僚蛮呢?”管家情绪有些激动,“那僚蛮,岂是好相与的?听人讲,有些生僚,吃人肉的都有,到了庄上,岂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

这乱世,吃人肉很奇怪吗?老曹缺粮那会,你以为当时军中那些肉是哪来的?

“有什么好闹的?放心吧,这次来的全是熟僚,和汉人差不多的,还会下地耕作。而且多是些妇人小孩,最多也就是几个汉子,闹不了事。到时还要麻烦赵叔你多跟庄上的人解释一下,不要担心。”冯永安慰道。

管家还是有些不乐意:“主君,即使是熟僚会耕作,那也一样比不过汉人,更何况还多是僚妇?主君莫不是被人骗了……”

“我自有分寸。毕竟也是为朝廷分忧嘛,是好事。再说了,那些僚蛮,也不过是占了坡上几个洞罢了,又不是给他们盖房子。”

此话一出,管家就差点蹦起来,对自家主君把僚蛮和房子联系到一起的这种想法表示了强烈的担忧,强行给主君普及了汉代人的价值观:僚蛮在南边不都是和猴子一样住在树上的么?什么时候会住在屋子里了?

管家的谆谆教导让冯永目瞪口呆——还真不把别人当人看啊?

前世的时候多少城里人想去住人家的竹屋而不可得呢!哪轮得到你看不起人家?没想到在汉代人眼里,住竹屋的竟然全是猴子?猴子哪有这么牛逼了?

在确认自家主君确实没有发病的征兆后,管家这才急匆匆地走去安排人手,看样子很怕冯永反悔闹出笑话。

冯永在管家走后,就一直坐在原处默默发呆。

冯永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汉代人,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算真正的汉代人。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待这世间的一切,如同上帝眼光去看芸芸众生。

这也是诸葛亮等人为什么觉得冯永是世外高人弟子的原因,因为冯土鳖身上的那股看不起世人的骄傲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但是现在,某个土鳖感觉得自己被一个土著教育了。

管家的话其实很普通,至少在汉代人眼里是很普通,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就是这么点在别人眼里很普通很正常的话,却触动了冯永内心深处。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至今他突然觉得这句话是如何地深深震撼他的内心。

因为这个时候的汉人,也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汉人以外的文明,也配叫文明吗?

这不是意淫出来的骄傲,是靠着一代又一代人打出来的骄傲。前有汉武时期卫青、霍去病出塞北伐、驱逐匈奴,后有汉宣帝时所立的定胡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再到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还有史书所记“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份骄傲在不到一百年后,就被胡人打得粉碎!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北方那帮门阀世家所选出来的白痴代表!

中原陆沉,无数汉家儿女皆成胡人口粮,而那帮自诩代表了天下的世家们,却跑了,跑了,跑到南方继续嗨……

“简直就是一群王八蛋!”冯永自言自语道。

章节目录 第0059章 全杀完就好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59章全杀完就好了“兄长,为何在此发呆?”

冯永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不可自拔,赵广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把他拉回到现实世界里。

冯永抹了抹眼角,嗯,是干的,没湿。

“哦,我在想一个事情。”

“何事想得如此入神?”

赵广很八卦地凑过来。

“二郎,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冯永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方才继续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四方胡夷、蛮人皆入我中原,屠我汉民,你当如何?”

赵广失笑道:“兄长怎么又在发癔症了?如何会有这一日?四方胡夷,皆为汉之臣妾,安敢如此?”

“万一呢?万一如此呢?”冯永毫不放弃地追问,“那南中,僚蛮不就是反了么?”

“万一啊,”赵广想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敢犯汉者,皆杀之,不就完了?再说了那南中,根本就是不毛之地,算哪门子的中原?兄长多虑了。”

卧槽!你这口气,好牛逼啊!不过,我喜欢!

冯永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

这几日,cd城里有点热闹。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几天前,一直当乖宝宝的陛下下了一道诏令:朕念众臣昔日之功,欲以汉中之地酬赏勋贵。

按众人的理解是,皇帝刚登大宝,想要拉拢人心,所以就想找个由头赏我们。可是还是想得太不周到了,没有想到蜀中竟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地了,最后竟想拿汉中那种破烂地方来哄骗我们!

汉中那是什么地方啊?那里除了魏汉中带的大头兵以外,还能剩下几个百姓?再说了那里的地都荒了那么久了,想要重新耕种,怕不得花个三五年?没人开荒,没人种地,还得纳粮,这陛下,莫不是要坑我们吧?

于是趁着这旨意还没定下来,就有些老臣跑去皇帝陛下那里哭穷,说陛下啊,这事不妥啊!我们都是跟着先帝拼死拼活地才打下这么点江山,你不能这般对待我们啊!

皇帝陛下也很为难,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国事我哪能做得了主?还不全是相父的主意吗?当然啦,相父那般智慧人物,怎么会犯这种糊涂,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巧言令色了。大家要不去劝劝相父让他回心转意?

同时某个皇帝在心里暗暗得意:让你个巧言令色的小人再跟我抢小姨子!

大部分人听到这话,立刻就怂了。但也有一两个仗自己老资格身份的,还真去了丞相府。比如说都乡侯刘琰,算是刘备的同姓同宗,地位仅次于李严。他本人又十分讲排场,喜欢奢侈豪华,如今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让他大出血吗?钱少了,还怎么去养府里的那几十个少年美貌的侍婢?

看着刘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哭泣,诸葛亮心里厌烦到极点,只叫他赶快滚。

老子这边苦口婆心地劝大家要节俭,你那边给我夜夜笙歌,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要不是看在你是跟了一辈子先帝的老臣身份,又是先帝同宗的份上,早就把你给办了!

博同情失败的刘琰就这样被赶出了丞相府,众文官得知消息后,都在咬牙切齿,这特么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给丞相出这种生儿子没py的馊主意?

相比于文臣这边推出刘琰这么一个代表去丞相那里抹眼泪求同情,武将就显得低调多了,觉得自身有地位的,可能会被皇帝点中要赏赐的,都跑去赵府上探个风,问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有没有回转的可能?至于去丞相府,他们绝对是不敢的。

作为如今第一大军头的赵云就对着他们冷笑,表示丞相辣么公正严明,什么时候坑过自己人?你们若是真不想要,等诏令下来了,别后悔就成!

众武将们从赵府中听到了赵大将军说这个话,都暗自琢磨开了,听这赵将军的意思,好像这里面有好处啊?可是看起来明明是血亏的事情,怎么会有好处呢?不会是丞相这种聪明人要坑自己这些莽夫的血汗钱吧?

当冯永从赵广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尿了!

诸葛老妖又要坑我?

没错,主意是他出的,可是八牛犁呢?那些降俘呢?没有八牛犁,没有降俘,垦荒汉中就是坑功臣们。相反,有了八牛犁,有了降俘,就是给功臣们谋福利!缺少了两个充要条件,那得出的结论就是相反的,懂吗?你是不是没做过数学论证题目?

要按现在这种情况,那些人知道了这主意是他出的,死无葬身之地那是往好了说!

所以说,这回老子,又是要自救?

冯土鳖表示很忧伤。

时间很快就到了稻谷成熟的时候,冯土鳖还是没想出一点办法来,只好每日都缩在自己府里,再也不愿意出庄子一步。

冯庄这今年的大丰收已经成了定局。上半年蜀中大熟,麦子丰收,下半年冯庄大熟,谷子大丰收。

看着谷子不但比别人家要高出一大截,连谷穗都比别人要大,要饱满,要下垂得厉害,冯庄的庄户天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特别是撒了农家肥的那块地,已经被庄户们私下里当成下一年的粮种了,就差点没扎篱笆把它围起来。不但白天时时有人在地头里蹲着看着,晚上还栓了两条土狗在地头盯着——就怕别庄来人把自家宝贝给偷了。

冯永对自家庄户这种土鳖行为表示嗤之以鼻,但同时又对汉代的收割仪式很是感兴趣。

与后世看到自家庄稼成熟了就直接动手收割不同,这个时候的庄稼收割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或许是粮食缺乏的原因?

在庄稼成熟前几天,管家会跑去找人算日子,看看哪天适合开镰,然后在算好的日子那天请来几个巫婆巫师在地头呜哩哇啦地跳大神蹦迪,没错,在冯永眼里就是蹦迪——虽然管家说那是在请神。

等他们蹦完了,作为主家的冯永就开始出场了,举起用桔杆扎好的火把,在地头绕圈,最后拿起镰刀割下第一把谷子,表明收割正式开始。

身后的庄户们于是纷纷举着镰刀冲进稻田,弯下腰开始收割稻谷。

今年冯庄收割的第一块地就是那块重点保护地,那可是明年全庄人的粮种,早一日收割晒好藏到家里,就早一日放心。

章节目录 第0060章 秋收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0章秋收虽然说是已到了秋收季节,可是日头却仍是毒辣,冯永在大太阳底下举着火把绕了半天,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快湿透了,嗓子有点冒烟。等仪式一完成,,人都快要虚脱了,冲到自己的专属钓鱼宝地,然后直接躺下来装死。

幺妹是个好丫头,虽然读书识字不太行,可是手脚很麻利。早早就在树荫底下准备好了茶水,看到冯永过来,殷勤地递了一碗茶过来。

不错,水温刚好。

灌下两大碗茶,这才回魂过来。

“去,给管家和那位太公也送碗茶去。”

看到管家正站在地头上和一个老头说话,那老头好像有点面熟,想了想,可能是打过照面的,但没打过招呼,应该是李家的人,冯永于是对幺妹说道。

“咦?二郎今日怎的有空来此?”cd丞相府内,黄月英正拿着一张纸冥思苦想,看到赵广走进来,不禁奇怪地问道。在她的脚下,各式各样的零件散落了一地,有木头制也有生铁制的。

不远处的张星,正在拿着一根小木棍哼哼哈嘿地乱舞,嘴里叫道:“众将士们,敌军众多,不宜恋战!且莫惊慌,跟予杀出重围去!”

赵广匆匆地行了个礼:“叔母莫不是忘了,今日乃冯庄开镰之日。叔母曾说过要去看的。”

“噫!吾几忘矣!”黄月英拍了一下额头,“这几日光是想着这八牛犁之制法,竟记不起今日要去冯庄。”说着转头对旁边的张星说道,“四娘过来,我先叫人把你护送回府。等下叔母有事要出门一趟。”

张星在一旁早听了个明白,闻言扔掉小木棍,“扑扑”地跑过来抱住黄月英的腿,仰着头求道:“叔母,我也想去那冯庄。前些时日我还跟阿母说过了,想要去冯庄耍呢!”

黄月英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此去是有正事,不是去耍,待别日再带你去。”

张星噘起嘴:“叔母莫要哄骗四娘,刚才我都听清了,叔母是要去冯庄看人割谷子。那冯庄除了种地,还能有何正事?”

黄月英皱起眉头:“何人与汝说的,种地便不是正事?”

张星最怕看到黄月英这表情,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前几日去皇宫耍时,听那皇帝姊夫说的。说他处理朝政才是好大的正事,比那冯郎君强多了。”

黄月英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当那是皇帝与张星之间的玩笑话,心里暗道:“这阿斗虽说是年纪尚小,但好歹也是个皇帝,天下以农耕为本,如何能有这等想法?便是玩笑话,也不能乱说。得叫阿郎多提醒一下皇帝。”

当下也不好接张星的话,倒是听她说起“冯郎君”三个字,心头一动,笑道,“既然你真想去,那便同去也使得,只是要听话。”

“听话听话,四娘最是听叔母的话了。”张星连连点头。

晚上下班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打开冰箱,拿出早上事先放进去的西瓜,用勺子往最中间的瓜瓤深深一挖,把它塞到嘴里,根本不用嚼,用嘴一挤,又冰又甜的西瓜汁就溢满了口腔,再一嗗碌咽下去,爽得浑身哆嗦,然后一个翻身躺到沙发上,抱着大半个西瓜边挖边吃,再打开电视看看最新的股价,一天的疲惫皆尽散去。没等吃完,肚子就撑起来了,然后就想睡觉……突然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同时耳朵一阵疼痛,只听得女老板的声音:“又给我这样邋遢……”

“疼疼疼……”冯永叫出声来,“别拧了!”

“知道疼还不起来?”

只听得一声娇喝。

我这是,又穿越回去了?

冯永从睡梦中惊醒,眼睛还没看清四周,心里就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感觉到鼻子痒痒的,又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打了一个喷嚏就清醒多了,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柳树下那熟悉的钓鱼专属宝地。

抬头就看到一张满是怒容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而一个小萝莉则是把双手藏到身后,让冯永看不清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如同万年冰山的女骑士,双眸淡然,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是夫人驾临,小子未能迎接,实在是失礼。”冯永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行礼道。

“冯明文你好自在!”黄月英根本就没搭冯永的茬,瞪着一双凤眼,“人人都在忙着,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安然高卧?”

我不睡觉,那我能干嘛?冯永茫然。

“跟我过来。”黄月英看到他那张无辜的脸就莫名地生气,转身向着那片正在收割的庄稼地走去。

冯永不知所以地跟在后面,摸了摸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有点疼,看看前面走着的黄月英,看看一蹦一跳手里拿着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小萝莉,再看看即使在大太阳底下亦散发着寒气的关姬,最后看看被赶得远远的幺妹,心想这究竟是梦里有人拧我还是真的有人拧我了?

几人经过官道时,冯永看到黄月英的牛车正停在边上,那个比女人还漂亮地车夫对着冯永灿烂一笑。

冯永用口型对着他做了一个“滚”的发音,叛徒!骗子!明明昨天就已经告诉赵广王训两人,这几日府上要收谷子,给他们放假。现在又在这里看到这家伙在当车夫,冯永哪里还想不到此事肯定与他有关?

那天晚上还跟老子深情告白,说以后再不刺探情报了,没想到今天一转身又跑去黄月英那里告密。

赵广对着冯永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赶着牛车向庄上的道路驶去,官道上是不允许车辆久停的。

几人走到正在收割的那块稻田边上,黄月英指着前面问道:“这一块谷地,有多大?”

我哪知道?当时有多少农家肥我就撒多少,谁闲得蛋疼还去测量?

“大约,有十来亩吧?”冯永看了看,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嘁!”黄月英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十一二亩算是十来亩,八九亩也可以称作十来亩,究竟是几亩几分?”

我不知道哇!

冯永再次无辜地看向黄月英。

章节目录 第0061章 世事洞明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1章世事洞明黄月英恼怒不已地看向眼前的惫怠小子,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拧向他的耳朵。

长得多好的谷子!为什么就是眼前这混账小子种出来的?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没把这块地放心上吧?你让别人辛辛苦苦种庄稼的老农知道了怎么办?真真是没有天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黄月英转身对关姬说道:“你立刻速速回府去,拿上准绳,我要把这一片地量一次。”继而又对冯永说道,“这块地收完,脱下谷粒后不准动!我要全部过一遍称。”

关姬应了一声诺,转身便往牛车旁的马走去,随后翻身上马,健美修长的腿轻轻一夹,那马便嘶叫一声,扬起四蹄,飞驰而去,整个流程行云流水。人美,骑术也漂亮……

“臭小子看什么呢?”

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只听到一声斥喝:“刚才我说的话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冯永捂着后脑连连叫道,“保证不动一颗一粒。只不过夫人,这片地原本是要做明年的粮种的,你看……”

“放心。不会动你的粮种。”黄月英听到这话,赞许地点点头,“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这一亩究竟能打多少粮食。刚才你这话,才是种地的样子,种地选个好粮种,比什么都重要。”

那可不一定。

冯永低下头,不让黄月英看到自己不以为然的表情,暗自撇撇嘴,种下去以后的管理一样重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块地谷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哪知道抱着黄月英大腿的张星可是一直不吭气好奇盯着他看的,这下把他这表情全都看在眼里。这时突然指着冯永,脆声说道:“叔母,冯郎君没有在听你的话。我看到了,他刚才这个样子,呶,就是这样……”说着还抬起头来学了一下冯永的模样。

这个小间谍!

抬头看去,黄月英却反常地没有斥责,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冯永,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你的意思,好像另有看法?难道我说得不对?”

冯永连忙再低下头,作出很恭敬的样子:“怎么会不对?耕种,粮种才是第一位的。没有好的粮种,如何能长出好苗子来?”

“少来说无用的话。”黄月英口气突又一变,手指点了点冯永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小滑头。说说,这谷子你是如何种出来的?我还听说了,这片地原本可是下田,如今却种出比上田还要好的谷子,你师门中的农耕之术,还真是与众不同。”

植物生长五要素:光线、温度、湿度、空气和土壤。我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冯永想了想,说道:“想要种好粮食,其实不外乎天时地利。天时非人力可为,地利却是可由人力而变。”

黄月英眼睛一亮:“这话倒是新鲜!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颇为妥当。天时者,不外乎春花秋实,夏繁冬藏,此上天安排,万物所遵,确非人力可为之。那地利又怎么说?”

呵呵,还上天安排?你根本就不知道两千年后有一种东西叫反季节瓜果蔬菜。

想了想,还是算了,多嘴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当下便顺着黄月英的话说下去:“小子的师门认为,欲要改变万物,则必先要懂得万物,须知其根本所在,方能得己所需,农耕之术亦是如此。如何改进农耕之具,使之更好地进行耕作;考究上田与下田之地有何不同,寻其根源,以期能把下田就成上田;更有细致者,便是考究庄稼该如何种,其间隙宽窄如何诸如此类,此便是人力可为之地利。”

黄月英赞叹道:“世人皆以为,识字读书方是学问。却没想到,你的师门才是真正在做学问,如此求是之心,实在是让人佩服。”

冯永嘿然一笑:“小子在此谢过夫人对师门的夸奖。”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黄月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拿出手巾帮张星擦了擦脸上那细细的汗珠,然后牵起她的小手边走边说道,“当年丞相还未遇到先帝之前,我也是和丞相在田地间干过活的。可却从未想过,这田亩之间,竟也有如此学问。”

冯永跟在后面,看看前面的黄月英没注意,顺手从路边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努力地想了一下,小时候是如何用狗尾巴草折出一只小狗的。

“世事洞明皆学问嘛,”冯永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便……”

“说得好!”

黄月英猛地一回头,吓得冯永立刻把手上折了一半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连自己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都忘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你师门中人?”

“是啊!”冯永很肯定地说道,“我其中的一个师父说的。”

几人终于又走回了柳树荫下,冯永看了看草地,很想再次躺回去。可是看了看保持着一贯丞相夫人仪态的黄月英,只好很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你师父教你世事洞明,那你为何又不明事理?”

这话说的,我哪里不明事理了?

“小子不知夫人何意?”

黄月英凤眸扫了他一眼,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绢纸,递给冯永:“你既然决定把农耕之术传诸于世,又为什么传一半留一半?非要让他人猜不出谜底,才显得你世外高人弟子的超然?”

啥意思啊?

冯永一头雾水地打开绢纸,只见上面画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最下方还有一个有点类似八牛犁的东西。

“这是什么?”冯永看向对面,“怎么有点像是我献给丞相的八牛犁?”

“什么像?这就是八牛犁!”黄月英脸上略有尴尬之色,怒气冲冲地劈手夺下绢纸,“你若真有心献这八牛犁,为何又不画仔细些?为何又不将此物做法细细画出?将作监和诸冶监的人折腾了这么久,根本就没办法按你所画的图做出来。最后丞相拿来给我看,这些时日也让我好一阵头疼。什么世事洞明?这就是你的世事洞明?”

啊,失算了!

冯永挠挠头,这玩意本来就是因为他的大学毕业论文涉及到,所以这才大概了解了一下。基本也就是记得一个大概结构,但如果真要让他把所有细节都画出来,他也一样抓瞎。

章节目录 第0062章 我服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2章我服了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画出了基本的结构,然后把图纸上交给国家,国家应该能解决剩下的细节问题,没想到竟然还是要回头找他,看来自己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手工业水平。

“啧”了一声,冯永直接甩锅,“将作监和那猪什么的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他们做甚?简直是尸位素餐!”

黄月英点点头,赞同道:“确是尸位素餐!将作监属外朝,不好处理,但诸冶监隶属皇家,已经被皇上斥责了一顿,监令监丞都已被贬职,如今就等着你去上任。”

冯永听得就是一懵!

这话的逻辑是不是哪里不对?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要我去当官?

“怎么?还是不想当官?”

“不是,夫人,为什么就是我?”

“为了你好。”

怎么就是为我好呢?

看着冯永一脸不相信的神色,黄月英淡淡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前些时日,皇帝陛下欲以汉中之地赏众人。朝中多有微词,众臣皆以为是有人巧言令色进谏谗言……”说着又看了一眼冯永,意思不言而喻。

mmp!冯永心里一万头神兽咆哮奔腾而过。又是巧言令色,又见巧言令色!你说我想要做点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可是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小子这身体不太好,时常要卧床休息,真要当了官,又不能天天去上值,只怕会误了事……”

我身体不好哇,我是神经病哇,就问你们怕不怕?

“不想当就明白说!”黄月英又好气又好笑,身体不太好?一个学过拳脚的汉子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敌,哪来的身体不好?

冯永嘿嘿一笑:“倒也不是说不想当,只是小子以前常发癔症,夫人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哪天又发病,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那可怎么办?再说了,小子天性懒散,真要当了官,就得天天去上值,哪天受不了要犯懒,这不是让小子难作吗?”

钱多事少离家近,前世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工作?冯永现在根本就已经跳过了这一级,直接步入混吃等死的境界,又何必再去天天打卡上班?

不要觉得古人就不是这样想的。现在还看不出来,等门阀世家确定了他们在中原的统治地位后,就会形成一种风潮:门阀世家里只有最苦逼的人才会被丢出来扔给皇帝打下手。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到了唐初,七门五姓连皇帝都看不起,李世民想要娶个五姓女,不但没有娶成,而且还被人喷身上有胡人血统,最后一样得给人家赔笑脸。

那个时候,真正的嫡门子弟,才不会出来给皇帝打工,他们天天在家里关起门自己嗨。要想世家把人才送给你打工?可以啊,把最大的权利让给我,我就出来。所以什么宰相啊,尚书啊,中书啊,基本都是世家的,就算不是世家的,也跟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办法,谁叫人家掌握着智力资源呢?人家就连皇帝都压根就看不起,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跟皇帝的走狗们一起玩?

在皇权不下乡的年代,皇帝最多能直接控制到城这一级,至于乡下,则是门阀世家的自留地——谁叫人家土地多呢?乡下宗老一句话,比县令发个告布还管用。官员下乡,有事直接就找地方的宗老,乡望。至于黔首,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句话你以为是说笑的?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历史上总有“胸有大志”者,这些人肯定就不在此例。可冯永他自己只能说自己是胸无大志,或者说是不敢“胸有大志”。不要以为穿越者就很牛逼,穿越者前辈王莽知道伐?皇帝都当上了,遇到了位面之子刘秀,被人家一个大召唤术下来,几十万军队遇到流星雨,泥石流,地震等等一系列天灾,到最后被刘秀几千人给干死了!够憋屈不?

而冯永所处的时代,又是英雄辈出的时代,光是冯永所知道的,现在至少有三个半位面之子:诸葛老妖,司马懿,孙权。

诸葛老妖用区区蜀地,极其脆弱的运粮通道,打得十倍于己魏国龟缩不出,“畏蜀如虎”,用六年时间打得魏国财政差点崩溃,这点也是没谁了。

司马懿就不用说了,简直影帝加忍者神龟组合体,生生熬死所有劲敌,最后让自家子孙得了天下。

孙权……天生的幸运儿,十八岁就坐享他老爹老哥给他打下的江山,二十五岁时一把火差点把曹老板攒了几十年的家底烧个精光。前世冯永十八岁的时候才刚刚高中毕业,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在苦逼地加班,和孙权相比,他算个卵?!

就算有着穿越者的幸运光环,又那如何?才和诸葛老妖这个半位面之子见了一面,就被坑得差点删号,rbq,rbq!

看了一眼刚刚悄无声息过来的赵广,冯永觉得他的运气都要比自己好,好歹是个官二代,又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他老爹那么牛逼……啧啧,简直没得挑!

黄月英点点头:“放心,如今大汉一切草创,皇室内供基本靠的是将作监。少府监其实也就是一个空架子,更不用说治下的各署冶。那诸冶监本就一个监令一个丞令,如今全被贬了。你只要顶了监令的缺,在诸冶监就你最大,平日里自不会有人管着你,就算是冲撞,也是别人冲撞你,用不着担心。再说了诸冶监平日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偶尔有事交代下来,你只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

“没人管?不用日日上值?”

黄月英点点头:“没错。”

有这么好的事?冯永眼睛嗗碌一转,得寸进尺道:“那日后如果我犯病了,可不可以辞官?”

黄月英的手指微微发抖,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呵呵一笑,声音都有些变形了:“陛下欲以汉中之地赏众臣,所倚仗的,不过是八牛犁。如今八牛犁却只见其图,不见其物,倘若介时八牛犁做不出来,只怕要群情汹汹,不知冯郎君足下想好那时该如何办了吗?”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冯永真是服了!

一言不合就提这个赏汉中之地,说得冯土鳖心里直发毛,特么的要是真有哪天别人知道了那个怂恿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就真的只能跑丞相府里去避难了。

章节目录 第0063章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54章按写好的剧本,朱据过来赴宴以后,冯都护会顺着租赁给吴国第一批兵器盔甲的话题,谈起铁甲骑军见习营。

然后自然而然就会谈起见习营前些日子外出拉练的事情。

谈起这个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说一路上所见所闻。

到时候旁敲侧击一番,就可以进一步加深朱据对长生之事的心理暗示。

没曾想这朱据一上来,直接就是自罚三杯。

那闪烁的目光,略带愧疚的神色,还有倒酒的姿势,大有你若是再多问,我就当场喝醉趴下的意思。

这个架势,整得就连深谋远虑的冯鬼王,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演了。

生怕话题一個不慎,朱据就是不醒人事。

一念至此,冯都护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朱将军方才也说了,汉吴两国仍是盟国,并力讨贼。吴主欲建骑军,以抗魏国精骑,屡派使者前往辽东。”

“以前大汉没有能力帮忙,只能徒呼奈何。现在大汉已经重建马场,若是再袖手旁观,岂不是枉为盟国?”

冯都护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这个话,朱据就越是觉得羞愧。

若非他的外舅是吴国大帝,说不得他就要和盘托出,把两本册子还给冯都护。

很明显,那天夜里,冯都护的同门出现在长安周围,就是为了这两本册子——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两本册子。

而且从《滇国虫谷》所言中可知晓,冯都护的师门,当是在交州的东边或者南边的海上。

大吴,正是以舟师见长。

前些年的时候,陛下也不是没有派人出海,也曾寻得一些海外岛屿。

若是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按册子上的线索,说不得就能找到冯都护的师门。

到时候以大吴皇帝的名义,归还这两本册子,想来当能取得隐世仙门的好感。

就算是寻不到冯都护的海外师门,但这不是还有同门在世间吗?

反正只要有这两本册子在手,说不得就有机会与传说中的隐世仙门拉上关系。

仙门嘛,自有仙人的气度,怎么好意思白拿好处?

不说派出门中子弟,辅佐大吴以成大业。

就是能得到一些济世的学问,那也足矣!

君不见,就连弃徒都能在世间呼风唤雨……

正怀着“为了陛下的大业”的念头,所以朱据面对冯都护的殷殷之语,只能是选择装聋作哑。

“这番言语,可知冯都护心胸之阔矣!”朱据举杯而敬,“据自认远不如也,这一杯,是某私下里敬冯都护!”

汝彼母之!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从坐下到现在,我才开口说了几句?

你喝了几杯了?

冯都护差点按捺不住要掀案几了。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都护勉强露出笑容:

“朱将军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讨贼大业而尽力罢了。”

“来人,奏乐,起舞!”

谈不下去了。

那就观舞听歌好了。

本来还想着多撒些料,打好窝,方便钓大鱼。

没想到大鱼竟是迫不及待地连饵带钩都吞了下去。

从刘琰府上借来的歌伎不能浪费了,好歹先走个过场。

冯都护举杯而饮,斜眼瞄了一眼朱据→_→

算了,给你一个面子,今晚就算是一场纯粹的宴会。

时间很快到了延熙二年十月,吴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重臣潘浚病亡。

潘浚乃是吴国太常,深得孙权信重。

曹叡在世时,欲谋季汉的汉中之地,先是派了死间隐蕃前往吴国,又暗中派人煽动五溪蛮作乱。

意在分拖延吴国,令其不得支援蜀国——可惜的是,冯某人一个回首掏,让曹叡和曹真,最终梦碎萧关。

不过曹叡的布局,确实也给吴国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不但吴国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受到隐蕃的牵连。

而且孙权还得想办法让人领军去荆南平乱。

最后决定授潘浚符节,让其督军,与吕岱一起,平五溪之乱。

幸好潘浚赏罚得当,在数年间,斩杀俘获几万人,自此五溪蛮夷逐渐衰落。

荆州南方的武陵等郡安定之后,潘浚又回到武昌,与陆逊一起,共领荆州事务。

可以说,潘浚在荆州南方数郡,可谓是声望隆盛。

他的死,在荆州南边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交州有夷人作乱——这也是第二件大事。

按理来说,交州有人作乱,派吕岱前去平乱最为合适。

毕竟当年的交州士家之乱,就是他平定的。

而且他又在交州镇守了数年时间,对那里是最是熟悉。

但吕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近八十。

再加上潘浚死得太不是时候,原本领军驻守蒲圻的吕岱被调去了武昌,接替潘浚的位置。

所以孙权只能另选他人,让将军蒋秘领军平乱。

不过对于吴国来说,南边夷人作乱,一直都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幸好这些年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毕竟先有潘浚平了荆州五蛮,又有诸葛恪平了丹阳越人。

像这一次交州夷乱,地方无法自行平定,需要调动兵马前去平乱,已经算是声势不小了。

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蛮夷大多时候都是兵器简陋,又没有什么组织,只待正规大军一到,就有如积雪遇骄阳。

这个想法没什么错,现实基本上也是如此。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原因不在于交州的作乱夷人,而在于吴军的内部。

主帅蒋秘,部下督有两兄弟,分别叫廖式、廖潜。

这两兄弟,跟着蒋秘到了交州,平乱平到一半,得知了潘浚病亡之后,廖潜便对廖式说道:

“吾观吴国能平交州者,唯吕岱一人耳。今潘浚病亡,吕岱代其位,然其年将至耄耋,自古以来,八十而不死者又有几人?”

“况且吕岱即便不死,但年老如此,又如何能领兵?若吕岱不至,吴国又有何人能服交州?此乃大好良机是也。”

当年士燮之子士徽作乱交州,吕岱曾对士家作乱之人承诺说,只要能主动归降便保其家产财富。

谁料到当他们信了吕岱的承诺而出降后,皆被吕岱悔诺而诛。

而那些没有参与作乱的士家主要人物,也全部被贬为庶人,几年后又被寻了借口,说是犯了国法而被杀。

士家在交州经营了数十载的势力,被吕岱连根拔起。

吕岱的这些举动,也同样极大地震慑了交州的一众地头蛇。

廖潜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个话,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廖式顿时怦然心动,只是他仍是有些犹豫:

“吾等并非军中主帅,恐将士不愿意听命。”

廖潜轻蔑一笑:

“蒋秘,不过庸人耳,有何惧哉?再说了,此时交州各郡,民乱四起,屡平不止,蛮夷尚能割据郡县,况乎吾等?”

“交州远离腹心,道阻地险,若是此事当真能成,就算做不得赵佗,那做一做士燮,想来亦无不可。”

能在吴国军中拥有领军实权人物,大多数都与地方豪强有些关系。

廖式兄弟也一样。

他们与荆州廖氏有些关系。

或者说,他们就是荆州廖氏的一支。

荆州廖氏,虽说比不过黄氏、蔡氏、习氏等那么厉害,但好歹也算是地方豪族。

当年吴国背刺盟友,偷袭荆州,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

但失去的,却是长远的信誉。

在这个信重诺言的时代,不少人对孙权的所作所为深为不齿。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孙权所为,不说是影响到整个吴国,但作为事件中心的荆州,却是树立了一个极为恶劣的榜样:

在吴国就不要讲什么礼仪仁义道德,只要利益到位,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如果利益再大一些,背刺大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比如说红糖?

在廖氏兄弟看来,在交州做第二个士燮的利益,已经足够背刺吴国了。

于是,廖式趁机杀了临贺太守严纲,自称平南将军。

然后又与其弟廖潜等人,共攻零陵、桂阳,动乱波及交州的苍梧、郁林诸郡。

不过一月,竟是聚了数万之众,声势大震。

坐守武昌的吕岱,比建业更早得到荆州南部和交州动乱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径自去见陆逊:

“事急矣!若是上报朝廷,再等陛下下诏平乱,恐怕荆南与交州已成大乱之势。”

“依吾之见,不若一边上表,一边让我领兵先行南下,陛下英明,想来不会怪罪于我。”

陆逊镇守武昌多年,虽然这些年来与孙权有了隔阂,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掌管着吴国半壁江山的上大将军。

陆逊闻得吕岱之言,肃容道:

“吕老将军此言过矣!陛下迁都建业时,曾有言,武昌以西,诸事皆由逊专任之。”

“如今荆南有贼人作乱,正是在吾之所辖,国事为重,老将军只管领军前去就是,剩下的,皆由吾担之。”

二人商量已毕,吕岱便领军日夜兼程,一路不断收拢官军。

而陆逊则是亲自执笔,给孙权上书,说明了事由,同时还奏请吕岱为交州牧,以正名义。

陆逊的奏章送到建业,孙权并没有在朝堂上怪罪陆逊与吕岱,反而是大加赞扬两人的果断。

同时还下诏,派遣诸将唐咨等人不断地前往增援吕岱。

只是下了朝之后,回到后宫的孙权,脸色却是立刻变得无比阴沉。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陆逊从武昌送过来的奏章。

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暴突而起。

看到陛下这副模样,宫人皆是垂手低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步皇后还在的时候,常常能劝导陛下,就算是陛下生气,步皇后也能很快把陛下安抚下来。

自从步皇后去世以来,陛下的脾气竟是越来越暴躁,宫里的宫人,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的校事吕壹前来禀报:

“陛下,都乡侯周胤,前受陛下训诲,如今仍不知悔改,肆意酗酒,荒淫无度,当治何罪,请陛下定夺。”

都乡侯周胤,乃是周瑜次子,在功臣后代里爵位最高,早些年曾领千人驻守荆州重镇公安,深受孙权赏识。

可惜的是,根据校事府的汇报,周胤在公安的所作所为,辜负了孙权的期望。

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的孙权,顿时就大骂:

“你说什么?那竖子竟然还不知悔改?竖子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彼也。”

“没曾想他竟是恃宠而骄,屡教不改,甚失朕望!传诏,贬其为庶民,徙至庐陵!”

大概是气极,但见孙权一边说着,顺手就是把奏章砸到地上。

周胤的长兄周循,官至骑都尉,娶公主孙鲁班,可惜跟其父周瑜一样,是个命薄的,早夭。

于是孙鲁班又改嫁卫将军全琮。

大概是看在与周循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吧,卫将军全琮对周胤一直以来颇为照顾。

内外诸将得知孙权的决定后,全琮与诸葛瑾、步骘、朱然等人,接连上奏,为周胤求情:

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希望孙权看在周瑜的份上,原谅周胤的过错。

孙权不听,只言:

“孤于公瑾,义犹诸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诸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意思是我与公瑾的情义,与诸君无异,自然是希望看到他的儿子有所成就。

只是此子作恶过大,不宜让他立刻回来,还是要苦一苦他,磨一磨他的性子。

以他身为公瑾之子的身体,又有诸君庇护,若是有让他改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煌煌之词,切切之语,对周公瑾的思念之意,对其后人的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大伙一听陛下说的这个话,确实有理,于是只好给某个姓周的倒霉孩子送个信:

你且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陛下气消了,我们这些老臣再劝一劝陛下,还有,这段时间你记得最近表现好一些,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周胤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只能乖乖地留在庐陵。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周胤,全琮心里有些愧疚,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姓周的倒霉孩子——周护。

周瑜的兄长有一个儿子叫周峻,也就是周胤的堂兄,前不久刚死,留下一个儿子周护。

全琮又上表,建议让周护率领周峻遗留下来的部曲。

这本来就是吴国的惯例。

偏偏孙权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答应:

“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哉!”

昔日打败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的功劳,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虽然也想让周护领兵,可是我听说他品性凶暴,如果用他的话,反而会制造祸端,所以才没有让他接替周峻。

最后,孙大帝面有悲容:我对公瑾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啊!

周胤:???

周护:???

全琮:???

校事府内,众校事对吕壹赞道:

“吕中书之计,实是妙哉!如此一来,周家这些年,在荆南的田产,怕是要保不住了,校事府的甘蔗地,又能多出不少。”

吕壹微微一笑,眼中却有阴冷之光:

“此不过小利耳,吾所图者,乃太子妃。”

吴国太子妃,姓周,正是周瑜之女。

当年东宫暗使人在陛下面前进馋言,差点让校事府覆灭之事,吕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呢。

吴国的消息传到长安,朱据忙不迭地向冯都护请辞:

“大吴接连发生大事,据心忧主上,兼据离思念故土,欲回江东一趟。”

冯都护自然不愿意放行:

“那见习营之事如何是好?”

“见习营来大汉已经近两年,自不用据一直跟着,且此时已经入冬,冬日里军中事情不多,无须担忧。”

冯都护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据,终于点了点头:

“既然朱将军这般说了,那明日吾便把此事向陛下言明。”

章节目录 第0064章 张星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4章张星关姬很快就回来了,黄月英抬头看了看日头,再看看张星,又看看冯永,目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冯永说道:“日头过大,你在这帮我看着四娘,不可让她乱跑晒了日头。我去叫他们把那块地量一下。”说完又蹲下来跟张星说道,“四娘,好好与冯郎君呆在此处,知道么?”说完,就招呼赵广和关姬风风火火地走了,看样子她要亲自下地测量。

现在这个时候,粮食才是第一等大事,连皇帝都要罢朝,各级官员纷纷走出官衙,督促秋收。所以黄月英以丞相夫人这种身份下地,绝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而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特别是汉唐风气开放,女子抛头露面,最是正常不过。不像后世某些自我阉割的朝代,男人不行了,就把女人打压到畸形的地步。

越是自信的朝代,女子就越是自由。

黄月英放到后世,绝对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还能当总裁的女强人,简直完美。

这个诸葛老妖,这辈子值了!

冯永心里很是羡慕嫉妒恨。

终于可以坐下了,冯永把张星拉到身边,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心道不说张飞是个黑脸大汉么?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一个好看的女儿来?莫不成后世有人说张飞其实是个白面书生是对的?有心想问问张星她老爹究竟长什么样,但一想到这可能会引起小女孩的伤心事,还是算了。

“刚才我在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拿什么东西来逗痒痒了?”冯永随手扯过狗尾巴草,在女娃娃的眼前转来转去。

小张星大眼珠转了转,脆声道:“不是我把冯郎君吵醒的。”

“哦?那是谁把我叫起来的?”冯永想起了刚才睡梦中耳朵被拧一事,心道莫不是真有人拧我耳朵了?

“不能说。”张星嘻嘻一笑,拍着手道,“反正不是我。”

嘁!

冯永再扯过几根狗尾巴草,折了几下,一个小狗就出现在手里,晃了晃,问道:“想要不?”

张星眼睛大亮,眼珠子随着草狗的移动而左右转动,连连点头:“想要,冯郎君要给我吗?”

“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给我说说刚才的事,是不是有人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拧我耳朵了?”冯永脸上带着我是好叔叔的表情,引诱着说道。

“是……”

张星刚说了一个字,立刻又停下了,恋恋不舍地看了那草狗一眼,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扭过头去,“不能说。这莠草编的犬子不好看,我不要了。”

冯永又“啧”了一声,心道我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小女孩?

想着又起身折了一根细柳枝,左右扭一下,抽掉中间的枝干,只留下树皮,再掐成手指长的一段,捏扁,放到嘴里一吹,哨声响起。

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小时候的手艺还没丢。再次蹲下来,晃了晃柳枝哨子,诱惑道:“想要不?”

张星的眼神里满是渴望,用力点点头:“想。”

冯永伸手递过去:“给你。”

张星一双眼睛立刻眯成月牙,接过来开心地用力一吹,又转过头来说了一声:“妾谢过张郎君!”

这声“妾”叫得冯永心里直痒痒,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拧我耳朵了?”

张星又用力吹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哨子还给冯永,摇头说道:“不能。”

卧槽!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一个小女孩碾压了!

冯永看了看哨子,上面还有一层亮晶晶的水色,砸了砸嘴:“算了,给你吧,我不要了。”

“那我也不能说出来。”张星立刻把哨子收回去,警惕地看着冯永。

“不要你说。”

冯永心想这真是张飞的种?说好的莽夫呢?还是因为夏侯氏基因好?

“真不要我说吗?”

“真不要。”

“那冯郎君可以把那只莠草编的犬子给我吗?”

“你不是说难看吧?我已经扔了。”

“那可以再编一只吗?编一只好看的。”

一大一小的两个声音在柳树下响起。

……

黄月英忙完回来,看到的情形就是冯永和张星并排坐在河边,两人在唱着古怪而不知名的俚曲:“……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冯郎君,大哥哥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西边胡人那边的叫法,也就是兄长之意。”

“那泥鳅呢?又是何物?”

“便是那鳛,长于稀泥之中。”

“捉鳛好玩吗?”

“很好玩的,和捉鱼一样。可是比捉鱼难多了,因为鳛是藏在那稀泥中,须得把那泥细细扒开才能找得到。”

“那能带我去捉鳛吗?”

“你不怕脏吗?那可都是稀泥。”

“不怕。去年下雨的时候我还偷偷用泥巴捏过房子,后来被阿母打了一顿。现在阿母天天要我识字练武,晚上还要做女红,都不能再耍了。”张星双手托起腮部,痴痴地看着远方,小小的人儿竟然还会怀念,“只有隔几日得了空才能去叔母那里看看。”

可怜的孩子,看来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几千年从未改变过。

冯永刚想伸手过去摸摸张星的小脑袋,哪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惊得他立刻缩了回去,转头看去,原来黄月英已经站在俩人的后面了。

冯永的老脸难得一红,起身对着黄月英打了个招呼:“夫人,这是忙完了?”

黄月英神色如常,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现冯土鳖的猥琐心理,点点头:“测完了,待那片谷子收完晒干,别忘了要全部称一遍。”

“夫人请放心,这个自然不会忘的。”冯永拍着胸口做保证,看到黄月英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话,心里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奇怪:不对啊,老子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心虚了一下?

冯庄今年的粮食肯定是大丰收的,唯一让人挂心的就是,能多打多少粮食?特别是主家亲自点出的那块下田,竟然长得比上田还要好。主家跟高人学过神仙之术,这个消息在庄户的口中广为流传。所以说年初的时候那下里村的人都说主家发了癔症跑进深山,其实人家是学神仙法术去了,可笑的那些下里村的人是鸡屎糊了眼,竟是胡说八道。

黄月英把庄里庄外都看了一遍,又吃了一顿饭后,临走前还叮嘱冯永不要忘了她交代的事,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小萝莉上了牛车赶回城里。

章节目录 第0065章 示好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5章示好“怎么分成两拨人呢?”黄月英走后,冯永感觉自己终于又成了冯庄的主人,站在地头开始找当主人的感觉,没事找事地问向身边的管家。

“回主君,那边是僚人。”管家指了指比较远的那批人,解释道,“那一片地,都是咱庄上的庄户。那地打出的粮食可都是明年庄上的粮种呢,可不能让僚人碰了,沾了晦气。”

“胡说,僚人也是咱庄上的人。”

“是是是!”管家改口道,“都是庄上的人,可那僚人到底是新来的,瓷手笨脚,老仆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碰这块粮种的好,到底是庄上的老庄户让人放心些。”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冯永“啧”了一声,心想这民族大融合还是任重道远啊!

那些僚人是半个月前黄月英就派人送来的,一共有七户人家,三十二口人,四个成年男子,十八个女人,十个小孩。听送来的人说,在南中与汉人走得太近的熟僚,大都是被乱军清洗的对象,这几家也属此列。家里的男人为了让家里人逃出来,全都出去拼命了,现在也不知道生死。

就凭这点,冯永觉得自己收下这些人不算亏,同时也告诫过庄上的人,平日里不要欺负人家。

随着冯永在庄上的威信越来越高,他说的话自然没人不放在心上,可是汉人骨子里的骄傲,却让庄户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在平日的点滴中表现出来。就比如现在,连收个谷子都要刻意地分成两批。

“对了,老仆还有一件事,要跟主君报一下。”管家很明显地不想让冯永在这种事上纠缠,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哦,什么事?”

“是这样的。主君在请神的时候,隔庄的管事来找了老仆。说前些日子主君跟李家主谈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什么李家主?谈了什么事?”冯永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李家主了?

“就是隔壁李家的庄子,李家的管事说主君认识他家的家主啊。”管家一脸的疑惑,“还说主君拜托过他家家主置换新庄子的事,如今过来回话说已经有眉目了。”

“隔壁庄子?”冯永终于想起来了,“他们家的家主是不是一个老太公?”

“主君这话说的,哪家的家主不是老太公,像主君这般年少有为了,能有几个?”管家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自己跟外人说过这么一档子事的,冯记只记得一个老头子。当时那个老头介绍自己的时候,正好说是隔壁李庄的人,记得他的辈分好像挺高的,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可是自己好像只是跟他提了提这事,根本没有说过要拜托他啊,这又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冯永对于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一向是不太相信的——免费的东西,一般都是最贵的。

“那李家是蜀中的大姓呢,听说与那李尚书都有点沾亲带故。隔壁李家还说自家是李家六房,嫁过两个女儿给何家,所以和那何家也是说得上话的。前些日子那李太公求人托了情,说是可以用那边的地和换咱家新庄上的地,”管家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远方,意思就是反正大概在那边,“然后他们李家再用别处的地与何家换。”

“那这个李家费的周折可就大了,他们图什么?”冯永皱眉。

“图咱家的粮种,”管家一脸的自豪,“那管事说了,希望秋收后能给他们庄上供些粮种。这块地上产的粮种,要是咱庄上用不完,也全部留给他们,再有就是那新犁,也卖给他们几个。”

看着自家管家一脸骄傲的表情,冯永有些无语。

蜀中大姓,何李占其二。

如果隔壁李庄真是李家六房,那也不是一个小小冯家所能比拟的。再说了,作为邻居,李家真要开了口买些粮种,难道自己还能不给?至于费这么大周折?

如今朝廷正在推广曲辕犁,李家作为大姓,怎么可能没有得到消息?还用问自己家要吗?所以这根本就是在向自己示好,对吧?

可是作为被记在本地世家小本本黑名单上的冯土鳖,心里有点琢磨不定,按理说这李家作为本地土著之一,怎么着也没道理这样做啊!那这好处,我究竟是要呢,还是要呢,还是要呢?

作为一个连诸葛老妖给的好处都敢吃下去的土鳖,表示对世家这点示好怕个卵!

“那就给他们。”冯永豪气地一挥手,“这李家既然这般好心,又是邻里乡里的,交好总不会有坏处。”

事实上,冯永心里想的是,老子好歹也算是快要当官的人了,再也不算是没根脚的,怎么着也是诸葛老妖心里挂号的人吧?这个时候,包括后面的十来年,在诸葛老妖心里挂上号比简在帝心还重要。

所以冯土鳖表示,反正这未来十年你们这些土著也蹦不起什么浪花,我怕吗?

说到当官,冯永想到自己当初第一次与诸葛老妖见面,也就花了点时间把历史上马谡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赚了五百亩地。这一回又是花好几天工夫画图又是献策屯田汉中,最后却是被迫当了一个小官,感觉有点不爽。

“竟是这般爽快?这可不像是那混小子的作风。”

丞相府里,诸葛亮听了黄月英的叙述后,有些意外地问道。

“何来爽快之说?还不是使了胁迫之计?”黄月英白了一眼诸葛亮,“让妾去当了回恶人,那小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妾呢。”

诸葛亮脸上露出少见的狡黠笑容,伸手过去握住黄月英的手:“亮有夫人如此贤内助,当真是亮之福。不过那小子就算是现在心里骂夫人,只怕日后也要感恩戴德的,何用顾虑?”

“就知道拿些好话来哄妾。”黄月英嘴里硬,可眉眼却有着藏不住的笑意,“今日看那小子,与星儿一起玩得倒是开心。直至临走前,星儿还对她那冯郎君有些不舍呢!”

“不舍了好啊,不舍就说明星儿并不排斥那小子,将来也能少些阻力。只要说服了君侯夫人,这事就差不多能成。”

“星儿还小,如今也只是一个未懂事的小女娃,能济个什么事?要妾看啊,还是得先把那小子的来历查清楚,不然这样稀里糊涂的,总是不放心。”

章节目录 第0066章 卖女求荣?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6章卖女求荣?“山门子弟,这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天下山门这般多,他到底出自哪里?总要清楚吧?”黄月英拧了一把诸葛亮,有些生气道,“你不是曾夸口说过,天下山门,没有你说不上话的?怎么现在连那小子的师门在哪都不知道?”

“这事有点难。”诸葛亮揉揉脑门,有些叹气道,“能查的全查过了,至少从他家入蜀以后看来,皆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最可疑的就是那发疯后入深山一事,出来后就如同变了个人,实是诡异。”

“莫不成是宿慧?”

诸葛亮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明不白的意味:“细君知道,我是从来不信那浮图之言的。要说是宿慧,还不如相信他身边有高人给他指点,只是未曾被人发现而已。”

“为何就不是他自身所学?”

“亦不无可能。如若是自身所学,那么此子自小就应该有高人一直隐身于后教导,却又不让他显学问于人前。直至年初他家逢大变,这才决定让他不再隐忍。”

“可是好歹他也算是山门子弟,若是他身边一直有高人,为什么眼见他阿母之死而不顾?”黄月英疑惑地说道。

“莫忘了他发狂入山一事,估计那时应该是他受其翁之死,发了癔症,山门之人想办法让他入山,以便医治。”

“如此一来那就说得通了。只是没想到他阿母却也因此失了性命,实是天意弄人。”黄月英叹息道。

“细君莫忘了,此子虽对我不太对付,可是却肯与细君亲近。细君可还记得,前时你仅去过冯庄一次,为什么此子却一直往府里给你送来吃食?或许他自个儿都未曾发现,其实上次来府上,他看你的眼神,其实是藏着些许孺慕之情的。这可不是用一般的说法能掩饰过去的。”

不得不说,诸葛老妖的眼睛还是很毒辣的,冯土鳖因为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对黄月英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虽然他自觉藏得很好,可是还是被诸葛老妖一眼看穿了。

“阿郎是说,那孩子因为对自家阿母的愧疚,所以才会如此?”

“想来错不了。”

好吧,误会确实有点大了,可是冯永对黄月英的特殊感情,却还是被人知道了。不过这个误会对于冯土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黄月英的心里,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以亲近亲近的嘛!

过了几日,赵广跑来丞相府里给黄月英说了一件事情,冯庄的粮食产量出来了。那块“高产下田”每亩产粮三石半,其他的亩产三石。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黄月英还是被震惊了,这可是谷子,不是麦子!再说了,就算是今年的麦子大熟,那也只是亩产两石半,远没到亩产三石的地步!要是,要是冯庄的种粮之法能早两年推广于大汉天下,阿郎何至于连小小的南中之乱都无力去平?早就直接发兵南下了!

一念至此,黄月英激动地浑身发抖,当下连连说道:“快,快,快备车,去冯庄!”

等牛车出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黄月英又想了一件事,忽又掀开车帘,对赵广吩咐道:“先去西乡侯府!”

西乡侯府便是已故车骑将军张飞的府邸。

“阿妹今日何故来府上?”张夏侯氏看到黄月英的突然来访,感到很奇怪。

“小妹今日前来,只为借一人。”黄月英行了个大礼。

张夏侯氏唬了一大跳,连忙扶起黄月英,说道:“你我姊妹之间,何须用借字?只要府里有,你能看上的,都只管拿去便是。”

黄月英抿嘴一笑:“阿姊这话说得,只怕太满了些。”

张夏侯氏不悦道:“难不成不信我的话?”

“我那侄女四娘,阿姊你也舍得么?”

张夏侯氏一愣。

“实不敢瞒阿姊,小妹此次出门,便是要去那冯庄的。方才赵家二郎来与我说,冯庄今年的谷子,亩产三石,其中有八亩二分下田,曾得那冯郎君令人撒下师门所秘制之物,更是有三石半之多。故小妹此去,就是想找他把那法子要来,造福百姓。”

张夏侯氏瞪大了眼,失声问道:“那冯郎君竟是如此厉害?竟能让下田之地产三石半谷子?”心里更是暗暗想道,如若那冯郎君早生个几十年,能将此法推广于天下,那黄巾贼子,何以能成事耶?

“那阿妹此次来,又与我那四女有何关联?”

“小妹此去,对那农耕之法,志在必得。阿姊想必已有所知,那冯郎君,却是极喜爱四娘,不然何以连续多日叫那赵二郎送来冯庄的吃食?小妹想着,如若此次前去能得四娘在旁,约摸可添个一两成胜算。”

听了这话,张夏侯氏当场就纠结极了。

黄月英这话,明摆着就是让她女儿去当美色勾引男人的——当然,虽然可能没有那么龌龊,毕竟四娘年纪还小,可在她看来这性质是没有任何区别。

这事要说没有丞相的意思,她也是不信的。虽说自己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可是哪个不知道,如今政令皆出自于丞相府?皇后女儿说十句,也比不上丞相说半句。要是答应了这事,丞相就相当于欠了张府一个人情,而且这个人情大了去了,但是自己这样不就是卖女求荣么?

可是要是不答应……虽说丞相公正严明,可是指不定会在心里留下什么膈应,那她家两个儿子的前程,又怎么办?

唉!还是怪那个死鬼夫婿,哪个叫你死得这般早呢?家里没了顶梁柱,这不,被人欺负上门了吧?要说这个黄阿丑也真是的,亏我平日里还当她是个知心人,没想到却是这般人物!

“阿姊,小妹知道如此做,确是不对。”黄月英又深深地施了一个礼,神情有些激动道,“可是阿姊,小妹实在是没得法子!如今这粮食,对阿郎,对大汉,对陛下都是极重要的东西。阿姊,这天下大事,咱们妇人管不了。可说句外人听不着的话,阿姊好歹也算是陛下的外姑,三娘好歹也是皇后。阿姊就算看在陛下和三娘的面上,能不能答应小妹这一次?”

张夏侯氏长叹一声,扶起黄月英,说道:“阿妹,我此时还叫你阿妹,便是明白你说的话确实在理,同时也是体谅你的苦处。但此事,我却不敢私下里答应你。我觉得,还是叫四娘来问问,看她乐不乐意。如若她乐意,我这当阿母的自不会说半句话,但如若不乐意,那可别怪我无情。”

“是极是极!”黄月英抹了抹眼角的泪,“我一直也是把四娘当亲女儿看的,如若她真不愿意去,那我二话不说,回头便走。”

张夏侯氏心里嘀咕,有你这般卖女儿的亲娘?

当下还是转身叫人去把张星叫来。

章节目录 第0067章 开荒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7章开荒“阿母,叔母!”

很欢快的小萝莉提着裙裾“哒哒哒”地跑进来,各自给自己阿母和叔母行了一个礼,然后起身看看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神情有点小失望。

看到自家女儿这表情,张夏侯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这孩子,在找什么呢?

“四娘过来,阿母有话要问你。”

张星乖巧地倚过去,仰起头问道:“阿母想要问什么?”

张夏侯氏沉吟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问道:“四娘,皇宫里好玩一些还是冯庄好玩一些?”

张星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起来:“皇宫里好玩。”

张夏侯氏舒了一口气。

“可是冯庄更好玩,皇帝姊夫也没有冯郎君好玩。”

张夏侯氏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里。

这个孩子跟谁学的大喘气?

张夏侯氏脸上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不许这样说你的皇帝姊夫,皇帝自然是好的……”

“可是也没有冯郎君好玩。”张星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并且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的阿母,“皇帝姊夫不会用莠草编犬子,又不会用柳枝做柳哨,还有还有,也不会摸鱼儿,更不会……”

“好啦好啦……”张夏侯氏打断了自家女儿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刚才还在纠结卖女求荣什么的,没想到还没开始卖呢,女儿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卖出去了,真是……女儿你这个样子,叫阿母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

黄月英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对着张夏侯氏说道:“阿姊,你看……如何?”

张夏侯氏无奈地把自家女儿往黄月英那边一推,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怨不得这些时日她不像以往那般吵着要进宫耍,总是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原来根子在这呢。那个冯郎君,倒是稀奇,连哄小孩子都会!”

“小孩子”这三个字,咬音咬得特别重。

黄月英明白地点点头:“阿姊放心,小妹说过,四娘这孩子,我也是当了亲生女儿看的,自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如今她年纪尚幼,心性未稳,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如此便好。”张夏侯氏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说道,“我那个夫婿,跟了先帝一辈子,方才拼下了张家这份基业。如今的张府,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我也不敢奢求更多了。以前我就说过,这个四娘,我不求她能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便是福气,即便是如今,我还是这般想的。这以后的路子,她要怎么走,且由她高兴便是。”

“阿姊说的是。”黄月英低头应答。

“四娘,叔母带你去冯庄玩好不好?”

“真哒?”张星一下子就扑进黄月英怀里,小脑袋在里面钻了几下,方才抬走头,“叔母真好!”

张夏侯氏的脸色有些无奈,这女儿,究竟是谁亲生的?

大概是老天爷看到大汉这些年多灾多难的份上,难得地发了一次善心,今年的秋收不但没有下过雨,而且还连续给了多日的晴天。

冯永按照黄月英的吩咐,把那几亩撒了农家肥的地所收上来的粮食晒干,封存,就等着她来验收。

这种做法让庄户有点小担心,于是跑去问管家怎么回事。被管家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主家要做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别的不说,咱们主家什么时候让庄上的人吃过亏?都是一群鬼迷了心窍的!以后再让老夫我听到庄上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骂完了人,管家这才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开镰那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有贵人过来量了那块地。主家这是把那地打下的粮食留着准备给贵人看呢。等贵人看过以后,自然就会给你们分下去。”

对于冯永一天到晚躺在柳树下钓鱼的行为,管家在心里其实是深恶痛绝的。你说天下有哪个主家会在庄户面前这个样子的?别庄上的庄户到了自家主君面前,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就自己庄上,庄户虽说对主君没有什么不敬,但要说到害怕,却是没有多少——这样哪像是主君的样子嘛!

秋收完后,按理可以休息上几天,然后准备种冬麦。可是冯庄的主家是个爱折腾的,这才歇了两日,又开始弄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开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这附近的荒地都已经差不多被开完,主家竟然把主意打到庄子后面的那几个山坡上。山坡上,能种粮食吗?这是庄户们心里的疑问,不过却再没人敢再私下里笑话主家。除了怕被管家听到真给自己松松皮以外,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冯永竟然已经折服了庄上的庄户。

这庄子上的变化,一天比一天大,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听管家说,这主家可是高人子弟,可不敢再乱嚼舌根,失了本分。想来主家要咱们做这些,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只要按着做就行。

而住在山坡脚下山洞里的僚人就加多了一层担心:这主家,不会要把我们赶走吧?

冯永才懒得管那些庄户和僚人的想法是什么,他实在对封建社会的耕地政策感到蛋疼,你说你不但要管地是不是一直有人种着就算了,连地里种什么都要管,是不是过分了些?这些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市场经济,在后世,哪个管你地里种什么?用耕地来盖房子的事情,满世界多了去。只要“鸡的屁”上去了,谁管你是不是有粮食危机?

跟落后的封建人士就没法沟通,就连自己想在秋收后用一小块地来扦插培养茶苗都要被罚款,这根本就是完全不讲道理嘛!最后没有办法,冯永只好把主意打到山坡上,当下选了个没人住的小山坡,直接把庄上能出来的人拉了过来开荒——老子在自家的山坡上种点茶树,你总不会说什么吧?

开始的时候冯永还想着收集茶籽来进行种植,后来才发现茶树是异花授粉,后面那几座山上拢共也才发现了六棵茶树,连个籽都结不出来,还收集个毛!好在用扦插的方法也可以繁殖,这才不致于让冯永的种植大业胎死腹中。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的茶叶就得省着喝了——六棵茶树能砍下来的树枝差不多全砍光了,在新树枝长出来之前,自己别想再采到一片茶叶!

章节目录 第0068章 瞒不住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8章瞒不住了山坡上开荒是一件很辛苦,很繁琐,但成效却又极低的事情。石头、荒草、杂树等等,都是很难清理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山坡上的土地远没有山下平原来得肥沃,还要给开出来的荒地施上一定量的底肥。幸好现在冯庄养殖业扩大,家家户户都养有鸡鸭,倒也不用担心这次的山坡开荒没有足够的基肥。

用来做苗圃的地方不需要多大,很快就开出来了。人多力量大,还是有道理的,倒上足量的底肥,再在上面盖上一层土,最后把事先切好的茶树树枝插下去,浇上水,就宣告完工!

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在山下的耕地上扒拉出一小块来,随便弄弄就差不多了,非得逼着老子折腾半天,冯永腹诽。

苗圃只是开始,工程量最大的还是要开出够种茶苗的荒地。

正在默默地算着到底要开出多少荒地才合适,不经意间看到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老头子。

近了,更近了,冯永终于看清了来人。

这老头子姓李,不知名字,只知道自己得叫他太公,正是隔壁李庄的主家。

“李太公这是要去何处?”冯永连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既然瞧见了,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不然就显得太失礼了,而且这老头前些日子还是帮过自家大忙的。

李老头仍是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如果不知道根底,还真看不出竟然是蜀中大姓李家第六房的话事人,只见他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刚才在自家庄子上纳凉时望向这边,看到这坡上围了这般多人,心下好奇,所以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是遇到了冯郎君。”

这老头,好奇心真重。

估摸着是被冯庄这几个月的变化刺激到了,先是用了新式犁,后来每家都养了鸡,前几天又出了个“卫星田”,现在才闹出点动静,老头子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看究竟。

这是个老于世故的家伙,眼睛也有些毒,才与冯永交谈过一次,就敢下了大本钱交好——何家终究是一个大族,虽说是互相置换田地,但估计人情也欠下了。

“秋收后也没什么事,所以就叫庄户们上坡来开点荒地,没想到却是惊动了李太公。”冯永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坡上开荒?”李老头有点不相信,可是看看庄户们的干活架势,又不得不信,“这坡上能做个甚?只怕连水都不好浇吧?收成岂能保证?”

冯永嘿嘿一笑,说道:“也不瞒太公,我开的这荒,种的可不是粮食。”

“不是种粮食,那是种何物?”

“茶树。”

“茶……”老头子惊呼一声,立刻又把自己的声音掐断了,左右看看,发现周围的庄户没人看过来,这才凑近了一点,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便是那做茶汤的茶叶子?”

冯永点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种茶的事,估计已经瞒不住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别人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这附近的茶树就那么六棵,而且全在我的山上,现在都已经被我全砍下树枝了,你到哪再找母树去?就算你找到了母树,你会种吗?会炒茶吗?

会种茶,你可以大赚一笔钱。

会炒茶,你就可以有赚不完的钱!

还是那句话,知识啊,知识就是力量!

李老头的嘴唇有些颤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冯永,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不信,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悔恨,变化过程精彩万分,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

等了好久,李老头突然冒出一句:“老夫记得冯郎君尚未婚配吧?李家有一嫡女,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宜家宜室,不知李郎君有意否?”

冯永当场就差点喷了,卧槽!这老头,要不要这么直接?!

“是老夫失态了!冯郎君莫要听到心里去。”看到冯永那瞪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睛,李老头子清醒过来,尴尬一笑地摇摇头,拱手致歉,“鬼迷了心窍一般。”

嘿嘿,理解理解,这就如后世看到一个孤儿拥有点石成金的超能力,偏偏又没结婚,所以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一样。

“人之常情,太公莫要在意。”冯永表现得很大度,“其实这种茶,最重要的,便是那茶苗。如若太公庄上也想种,等小子真种成了,可以匀一些给太公。”

“当真?”李老头大喜过望,伸手就握住冯永的手,“冯郎君莫不是在消遣老夫吧?”

“小子安敢如此?”冯永笑嘻嘻道,强忍着恶心,把自己的手从老树皮一样的手里抽出来,“只是这茶苗长得甚是不易,要种也只能是先紧着自家的,太公想要种,只怕要等上一两年才行。”

“无妨无妨。”李老头摆摆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地喜意,“只要能学会这种茶之术,莫说是两年,便是四五年也等得。”

冯永点点头:“还是太公有远见,小子还怕太公嫌时间太长呢。”

“这茶是树,又不是地里的粮食,哪能说长就长出来?桃三杏四,桃子还要三年呢,这茶树可比桃树金贵,哪能心急?”李老头这话说得通透,一听就知道是明白人。

不过冯永更明白,这茶树,还是要种成规模才能赚更多的小钱钱。不然就指望山里的那点野茶树,除了能给自己喝,还能干嘛?以后等更多的人种茶了,老子就专门收茶叶炒茶,农产品再加工深加工才是王道嘛!至于那些种茶的,全部都是给自己打工的!

李老头没想到的是,自己就是好奇出来随便看看,竟然就捡到个大便宜,当下高兴万分。同时又想到自己族内那个下里村的李五,心里不禁暗暗骂道:真是蠢如豚犬!要那双眼睛何用?竟把如此良材美玉当牛粪扔了。唉,要是当初没退婚,如今这冯庄的一切,李家又何尝不能有?

“那便如此说定了。只是太公,这茶树还是要种在山上,方才好一些,平地里反而不美。如若太公真有心要种茶树,可要事先下好功夫,这山上开荒,可不是易事。”

“晓得晓得!”李老头连连点头,“只待冯郎君真种成了,便支人来告诉老夫一声。老夫便使人也学了冯郎君这般,找些小山开荒,介时还望冯郎君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茶苗莫要要价太高才好。”

“不会不会,太公请放心,如果到时茶苗有多余的,小子就是免费送也是可以的。”

免费好啊,看看如今冯庄的庄户们,不就是免费获得了鸡食和鸡苗吗?到时只要签定一个小小的协议就可以了。

章节目录 第0069章 种族的分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69章种族的分隔“那此事就这般说定了。”李老头把根脚敲定,又在上面加了一榔头,“前些日子秋收,庄上不方便置换田地。现在秋收已了,冯郎君不是嫌那新庄子远么?正好,老夫与那何家还攀了些亲,冯郎君若是真想要换,老夫这张老脸还是使得开的。”

“此事小子还没谢过太公呢!”冯永又行了一礼,“太公可是帮了小子大忙了。”

“都是近邻,相互搭把手,也是应该的。”李老头笑道,“说来此事还是何家和老夫占了便宜,那新庄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呢!老夫在别处,也得了五百亩上田。这个庄子上,一气五百亩的上田可没有,只怕要冯郎君吃些亏。要不要老夫给你额外送些佃户劳力?”

这话说得有水平,给人帮了大忙,却说得反而跟欠了别人一般,让人听了心里不由地加了几分感激。

“不亏不亏!只要能换过来就不亏,冯家人丁不旺,新庄那边顾不过来,放那边才令人头疼。劳力就算了,过些日子,庄上还会再有一些人家过来,应该够了。”

这年头,劳力紧缺。新庄那边虽然是被官府抄的家,可是庄上的佃户又没罪,早就跑光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何家内部直接就把佃户接手了,所以新庄那里就是一个空庄子。按正常情况来说,就算是置换,也没有给冯永免费送劳力的道理。

不过前面跟那个李遗谈过接手老兵的事情,算算时间,大约也快到了,再加上那些僚人家庭,也不怕没人耕种。

“看来冯郎君是有打算的,那老夫就不多此一举了。你先忙,老夫就不打扰了。”李老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拱手道别,脚步轻快地走了。

“那小子就不送太公了。”冯永还了一个礼,高声说道。

看着那老头头也不回地往后摆摆手,冯永嘿嘿一笑,跟这么一个老头做邻居,看来也顶不错。

“捡出来的石头不要乱扔,都堆到一起。”心情大爽的冯永转身站到山坡最高点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几个往坡下小溪扔石头的捣蛋鬼喝骂,宛如万恶的监工。

当下便有两个大人从人群里冲出来,用腋窝一边夹起一个,扔到冯永面前,“啪啪啪”几下,每人打了几个屁股蛋,最后再给冯永哈腰点头赔笑脸:“对不住主家,小的没看好。”

冯永摆摆手:“把府上识字的孩子都叫过来。”

感觉自己有些失算,以前庄上人少,干活都是习惯把大人小孩全拉上,就那样还嫌人不够。现在多了这些僚人,人手就充足多了,没有必要再让小孩子上阵。开荒这种事情是体力活,小孩子力气小,人多了,有时反而会碍手碍脚。

看来自己还是太缺乏经验,要是管家来安排的话,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过几天还要再来批拖家带口的老兵,此事早跟管家提过了,所以管家今天一大早就进城买日常用品去了。

“站好,排队。”

找了个块暂时的空地,冯永下令。

对于主家的口令,庄上的孩子们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当下很快就和往常一样排成了两列。

坡上喧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对于冯庄的庄户来说,孩子们的排队是和识字读书联系在一起的,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祖祖辈辈从来没有出过读书人的他们看来,仅仅是可以让自己家的孩子识字,冯庄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听得主家开了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二三,开始。”

于是稚嫩的童声中,还夹着几个变声期的公鸭声,混合着在冯庄那小小的山坡上响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孩子们的朗诵声,仿佛一下子给大人们的身体里注入了无穷无尽的能量。庄户们干活的热情立刻就高涨了起来,甚至有些莫名不受控制的疯狂。

明明是两个人才能抬起来的石头,一个妇人直接就抱了起来,还有余力快走几步,扔到固定的石头堆里,然后再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孩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庄上为数不多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读书声,竟然直接脱掉了上身的衣服,弯下腰去,用双手死命地抠住藏在土里的大石块,如同莽牛一般低吼一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生生把那一般用镐头才能撬起的石块翻了出来……

虽然知道庄户们对识字读书很是崇拜,可是冯永还是低估了孩子们的读书声对他们的刺激程度。冯永不知道庄户们心里的想法,却感觉到庄户情绪的亢奋,转过头看去,一时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当他看到另一旁的僚人时,差别就一下子显现出来了。前面明明干活速度都差不多的两拨人,现在汉人庄户的脚步突然就快了不少,不少人竟然还担着土,或抱着石块一阵小跑。

相比之下僚人那边反而是沉默了许多。小孩子带着羡慕的眼光,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正在背书的同龄人。而大人则是有些自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边,却又忍不住地用眼角偷偷地瞄上一两眼。

从人的本性上讲,冯永更相信人性本恶之说。抛去人类给自身束缚上的道德,再湮灭作为灵长类的灵智,那么他会认为,人与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即使作为最高文明代表的汉人,其道德也是只针对汉人自己,种族的分界线是如此的明显。作为一个穿越者,冯永并不是对僚人有什么其他偏见,而是周围环境如此,他不得不小心地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

如果僚人一到冯庄,就马上得到与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这不但让冯庄上的原有的庄户感觉到不舒服,也会让僚人不会珍惜得之不易的生活。

升米恩,斗米仇,老话说得一般都是很有道理的。

冯永前世手下有一个主管,是个老好人,手下人迟到了,他帮忙请假,手下人出错了,他帮忙掩饰,年终总结,就他那个小组人员最懒散,业务最差。后来被批评了,他想严格抓制度,提醒过手下好多次,哪个迟到就扣哪个工资。哪知道才刚执行一个月,手底下的人就全部炸毛了,以前都没这回事,现在怎么能这样?最后事情闹大了,竟捅到老板那里去,老板最后一拍板,全给我开除!一个没落下好。

所以说,烂好人当不得。因为人心总是不足的,有些东西来得太容易,就不会珍惜。

到现在为止,除了管家招了一个僚人少女进府帮忙以外,僚人还是得默守着无事不得靠近冯府的不成文规矩,更不要说他们的孩子能像庄户孩童那般识字读书。

章节目录 第0070章 有类郑家之风?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0章有类郑家之风?这个规矩不是冯永定下的,而是在庄上所有人有意无意的默契定下来的。僚人也知道自己是外来户,自己本身又对汉人有一种自卑感,所以也就默默地守着这条规矩,自然不敢越逾。

一个阶层已经固定死的社会从来不是一个有活力的社会,一个上升通道被封死的社会是一个迟早会出问题的社会。

把这个道理放小一些,放到一个小庄子上,也是通用的。所以冯永虽然没打算挑战习俗,可是却偷偷摸摸地掺杂一些自己的私货进去。比如借口说府里人太少,叫管家从僚人里挑一个进府做事。这样的表态至少会让僚人看到那么一丁点希望:这个主家,应该不像别的汉人,把僚人都不当人看。而且指不定,万一自己就是下一个幸运儿呢?

一碗毒鸡汤,就这样被冯永从后世带过来,灌给了这些僚人。

幺妹作为冯永的贴身侍女,平日里都是跟着主君,随时伺候的。只是今天管家去了城里,作为府里的第三号人物,她只得守在府里。看看户外的日头,正想着坡上的茶水喝完了没有,要不要给主君再送一些过去,没想到此时黄月英却已经来到了冯府。

还好她也是见过黄月英几次,虽然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却知道这是城里的贵人,当下便告知自家主君今天带着庄里的人上坡开荒去了。黄月英当场便动了心思,叫幺妹前面带路,赶向庄后的山坡。

人还没走到呢,便远远地看到坡上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那琅琅读书声更是显得犹为清晰入耳。

黄月英一愣,心道此处乡野之间,何人竟在此开设学堂?

待走得更近了,才发现竟是坡上一群排成行伍之列的孩童在诵读。站在那些孩童面前,正背手走来走去的,不是冯永是谁?

虽然赵广也曾跟她讲过冯永教庄上孩童识字之事,但在她想来,开蒙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给庄户的孩童开蒙?估计也就是闲暇时间随便教识几个字罢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那烈烈灼日,照射在一群以军伍之列,齐齐诵读开蒙之文的庄户孩童身上,远远看去,竟似有七彩之光,即便是自己打着油伞,亦有一种头晕目炫之感。

这个混帐小子,还有肚子里还有多少东西没抖出来?

“那边念的是什么文章?竟从未听过?”黄月英止住脚步,静静地听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问道。

她原本的意思是问赵广的,可是前边带路的幺妹却以为是问她,当下便停下脚步,回头行礼道:“回夫人,那便是主君给庄上孩童开蒙而编的千字文。”

“那便是千字文?”黄月英又侧耳倾听了一会,称赞道,“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实乃开蒙之佳作。”说完又看了一眼幺妹,问道,“你也识得此文?”

幺妹抿嘴一笑:“回夫人,我家主君编出此文的时候,奴婢还在一旁看着呢。说起来,这庄上,还是奴婢第一个学的千字文。”

“你竟然也学过此文?”黄月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上面那些孩童所背的,你也会背?”

幺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听主君说,这千字文便是文如其名,拢共一千字,字字不同。共分四段,一讲天地,二讲人事,三讲天下,四讲田园,端的是精妙。只是奴婢心思拙笨,学得不太好,学了甚久,也只是学会了一半,为了此事,主君还把奴婢责骂过好几回,说奴婢不是读书的料。”

看着冯府上一个服侍人的侍女竟然能说出这般话来,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对冯永已经有一定了解的黄月英,此刻看向那坡上走来走去,行无正姿的身影,忽然觉得竟是如此陌生。

“昔日曾闻,郑公家中,便是侍婢,亦通风雅。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冯庄看到此等异事。”一直很少开口的关姬突然说了话,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坡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永在冯庄空地上如何教那些孩童,她是见过好几次的。只是当时冯土鳖的乡村教育事业才刚开展不久,冯永每次都只教那么几个字,孩童们也都只是能背下千字文的前面几句,看上去自然远远不如现在这般齐齐大声背诵长篇文章来得震撼。

昔日郑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诗》,一婢尝忤玄意,玄命长跪阶前。一婢戏谓之曰:“胡为乎泥中?”此婢应声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二婢对话,皆出自《诗经》,其风雅如此。郑玄教学有方,由此世人皆知。

关姬所说的,就是这么一段故事。

“开蒙之书,可比不上毛诗。”

黄月英倒是没同意这话,转头过去,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赵广。这也是个糊涂小子,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是跟她提了一句,连个梗概都没跟她讲过。

赵广莫名被瞪了一眼,很是迷茫——我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日头渐大,坡上的冯永来回转了几圈,便感觉有些受不了,不禁感叹一声自己终究是失了农人本色。想想前世小时候,顶着大太阳,忍着闷热,跟大人下地干活,在高温里一干就是一整天,也没什么不适,而现在,早已经失去了那股蔑视太阳公公的锐气。

被当作临时侍女拉出来的僚人少女阿梅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一碗茶,冯永赞赏地看了一下这个肤色黝黑的少女,接过碗一饮而尽。

“主君,幺妹小娘子带着人过来了。”

僚人少女阿梅今年十七岁,汉话说得很是流利,听说她的阿翁是个汉人,从小就教阿梅说汉话,不过在阿梅十二岁的时候就病死了。阿梅的阿母又独自一人把她拉扯到十五岁,也在两年前撒手人寰。当然,这些都是管家打听到后说给冯永听的。

不得不说,冯永有这么一个管家,感觉真的是省了不少心。只要是庄上的人和事,他都会尽量掌握在手中,免得让意外扰乱了冯庄的平静。

听到阿梅的话,冯永转过头看去,果然看到山坡下幺妹正带着黄月英走过来。至于为什么冯永一眼看过去知道是黄月英?只要看打伞的那个人旁边那个冰山美人就行了。

唉,该死的一见钟情!

章节目录 第0071章 不一样的读书种子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1章不一样的读书种子看了看那帮亢奋的庄户,冯永觉得不能让黄月英上这坡来。乡下的庄户干活干得太热了,直接脱衣服接着干那是常事,而且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黔首嘛,有衣服穿那是遇到好主家了。家里几个人共用一件衣服,哪个要出门了就换上出去,那就是常有的事。

可是黄月英这种有身份的人,碰到了这种情况,给你安一个冲撞贵人的罪名那也最正常不过的事——光天化日之下,有衣服你都不穿,你想干嘛?

挥挥手让那帮孩子停下,同时对那些庄户们大声喊了一句:“快点把衣服给我穿上!有贵人要过来了。”

然后紧跑慢赶,冯永一路小跑下了山坡,赶到黄月英面前,行了一礼:“夫人突然来冯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让小子有个准备。”

“提前跟你说了,可就看不到如此盛况了。”黄月英示意冯永让开,又扬起下巴,朝坡上还没有解散的孩童点了点,“如此好文,为何不曾对我说?”

连这个我也要汇报啊?那赵二郎天天在冯庄间谍,这事不是应该由他给你说的吗?

冯永又莫名地看了一下赵广,难道这货良心发现,觉得做间谍不对,所以没说?

赵广第二次躺枪,茫然地回看了一下冯永:我没做什么啊?

“夫人,这坡上庄户在干活呢。场面有些乱,就不要上去了吧?怕那些下人冲撞了夫人。”眼看着黄月英越过自己,继续向前走去,冯永连忙开口劝阻道。

“前些时日收谷子的时候,我不也一样在场吗?怎么就没人冲撞?今天被我逮着了平日里藏着掖着的东西,就不敢让我看了?”黄月英凤眸一挑,语气有些不太友好。

关键是收谷子的时候靠近官道,哪个敢在那里脱衣服?这庄后的坡上就不一样了,全都是属于冯家的,连后面的山也不例外,庄户没了这个顾忌,脱衣服干活不是常事吗?

没有冯永的解散命令,孩童们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乱动一下的人都没有。双手背在后面,两腿分开,挺胸而立,如同那茁壮而长的小青松。

黄月英上到坡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她甚至看到有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汗珠子都快流到眼里了,竟然擦都不敢擦一下,只是努力地眨眨眼,想把那汗珠挤到一边去。

看看那边努力干活的庄户,再看看这边一动不动的孩童,黄月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冯永的目光,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冯永倒是没注意到黄月英的目光,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干活的大人身上,在人群中找了找,没有看到光着膀子的人,心里想到咱这主家看来还是挺有威信的,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黄月英走到刚才那个挤汗珠的孩子面前,把油伞挡在他的头上,弯下腰问了一句。

那孩子没有料到这看起来不算好看的女贵人竟然问他话,张了张嘴,突然又转过头去,把手举到伞外,喊了一声:“报!”

“嗯?”冯永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怎么啦?”

“回主家,贵人问我话了。”

“哦,没事,说吧,贵人问什么就回什么。”

“诺!”那孩童回过头来,对着黄月英说道,“回贵人的话,我叫狗子。”

黄月英愕然地站直了身体,看了看冯永,又看了看孩童。

只见这孩童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光着脚丫,脚上粘满了泥巴,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脸还算干净,头发也梳整整齐齐,显得很有精神,不过仅仅是这一点,就是别处的庄户孩子不能比的。

狗子这一小小的举动,让关姬都忍不住默默地看了一眼冯永。

能教出一批读书种子的人有很多,能带出令行禁止部曲的人也有很多,但能让乡野顽童明礼识字,把他们教成为读书种子,又能让他们令行禁止的,她只见过这么一位。

无命而不言,无令则不动,若单单以列队而言,这些孩童,只怕已经比多数军伍强得多。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冯土鳖,却浑然不知这些孩童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来,究竟有多么地惊世骇俗。

在初中高中大学都有过军训的冯永看来,对学生进行队列训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课堂纪律都保持不好,还想提高教学效率?至于那种因材施教,把读书人捧得高高的古代精英教学模式,冯永表示我就是想培养出最基本的识字农民,又不要他出书立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流水线教学生产不出高质量学生,但是可以高产量啊,连最基础的识字率都没有,你就算培养出两三个天分高的学生,能打几根钉?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嘛!

黄月英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冯永要在坡上开荒,现在她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这冯家,莫不是因为要供这些孩子读书,所以开销有些大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让冯永接手了一些僚人,也是要张嘴吃饭的。想来小小的一个冯府,原本就没底子,这样折腾下来,只怕府内都被掏空了吧?

想到这里,黄月英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只看到他是山门子弟,却忽视了他也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撑起这么一个府,想来也不太容易。

以前的他隐藏自己的山门子弟身份,如今却不介意被人知道,说不定此时正是师门考验他出师的紧要关头,可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他。想到此处,黄月英不禁关心地问了一句:“府上的粮食还够吃吗?”

“啊?”冯永有些奇怪为什么黄月英会问到这种问题,老老实实地回答,“暂时还够吧。”

“既然粮食够吃,那为何还要在坡上开荒?”黄月英指了指正在开荒的庄户,“粮食要真不够吃了,就直接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谁还没过几道坎的时候?”

“不是种粮食的。”冯永随口说道,“是种茶。”

“茶?什么茶?做茶汤的茶叶子?”黄月英吃惊问道,“你会种茶?”

“是啊。”冯永点点头,“南中不是乱了嘛,这茶叶子越发地少了,所以小子想自己种。对了夫人,这坡上开荒种树,官府不管吧?”

黄月英哪知道冯土鳖问这话的意思,没多作考虑就说道:“没有这规矩。坡上原本就是荒地,就是开出来,没有水,也种不出粮食,官府不会管这个。但为何不能种些桑麻?茶汤又非日常所需,可有可无的,有时就喝,无时就算不喝也不会出事,辛辛苦苦开出这荒地,就为了种这个,你这不是胡闹吗?”

我就怕我种出来,把茶叶卖出去的时候你那个好阿郎要眼红!

章节目录 第0072章 事情的根源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2章事情的根源“夫人刚才问了一句府上粮食够不够,想来也猜到了一些缘由。这些孩童,要教他们识字读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冯府现在还承担得起,但日子益久,开销越大,所以小子也就是未雨绸缪而已。”

虽然知道眼前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但黄月英也没心情深究,有些小心思是正常的,只要大事上不犯糊涂就行。

“你想卖茶?”

“是啊。”

“不妥。商贾之事,终不是正道。耕读传家乃百年之计,不能急于求成,慢慢来。你年纪尚小,不能为了些许钱财而毁了名声,明白吗?”黄月英是真心为了冯永着想,在她想来,冯永这种做法也是为了给自己积累些底蕴,最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阿郎,确实不喜欢世家,因为世家不但会隐匿人口,还会隐瞒实际田亩,让朝廷收不上丁赋粮税。至于像冯家这种连寒门都勉强的门第,反而是最受到阿郎支持的,有恒产者才有恒心,又不用担心像大世家那般尾大不掉。

当然,如果冯永知道了黄月英的想法,就会总结一句:封建王朝的稳定,还是要建立在自耕农足够的基础上。如果非要用后世的话解释,那就是:社会的稳定,还是要建立在中产阶级数量足够多的基础上。

可是我是真的怕以后你家阿郎看到我的茶叶就要抢啊!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子明白了。夫人请放心,小子不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的。”

看到这小子一副敷衍的模样,黄月英就感到生气,自己好心好意地提醒,竟是换来他这副模样?但想了想,说不定这正是他背后师门的意思呢。唉,在没有弄清这小子的底细之前,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算了,你也是个有主见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日头这般大,这些孩童站久了,不怕发痧吗?”

发痧,即是中暑。

所以说所谓躬耕于南阳的话,根本就是艺术性说法吧?你要真的下过地,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庄户孩子,是不会怕太阳的?说在太阳底下晒一天还能活蹦乱跳那是夸张,但晒上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黄月英这么说了,冯永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当下便对着孩子说道:“解散!”

孩童们闻言,立刻放下手臂,双腿合拢,齐齐喊了一声:“诺!”

这一下子连熟悉冯庄的赵广都微微有些色变,望向冯永的眼光带上了钦佩:我这个兄长,果然是腹有韬略的人。前些时候看到这些孩童会排行伍之列,就已经是让人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些日子没注意,兄长竟然已经把他们操练得如臂使指。这般想来,兄长也定然是会军阵的吧?嗯,肯定是会的,不然那兵法三十六计,又从何而来?

黄月英原本听到冯永带着庄户们在山坡上开荒,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块比上田还多打粮食的下田,还以为这小子又要施展师门秘术,能让坡上也种上粮食,没想到上得坡来知道不是用来种粮食,心下有些失望。转而又自嘲起来:自己还是有些贪心了,能让下田变上田已经是邀天之幸。他的师门就是再厉害也不是神仙,何来这般能耐?让没水浇的坡上也能种粮食?

“我想见见那孩子。”

就在冯永与黄月英扯皮的时候,cd张府内,张夏侯氏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对着坐在她的对面,微微挺着肚子,正拿着一个团扇轻轻地扇着的少妇说道。

那怀孕少妇闻言,恬静一笑:“不急的,阿母,这个事情,那个冯郎君如今还蒙有鼓里。你这个时候突然要见他,指不定会被他发觉端倪,要是他不乐意此事,反而会节外生枝。”

那少妇身着凤衫,顺滑的青丝垂到腰间,云鬓里插着双结凤头汉白玉华胜,显得雍容无比,正是当今皇后,也是张夏侯氏的大女儿。

“我当此事拿主意的是丞相,还想着我张家竟然已经沦落到此般地步了,没想到却是你最先提出来的,为何不先知会我一声?难道,难道我不是四娘的阿母?”张夏侯氏的语气里有些激动,神色也有掩不住的生气,可是看到大女儿的肚子,又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作为过来人,怀孕的时候心绪须要安宁,她当然是知道的。

张皇后面容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色,轻轻咳了一声,面带歉意地对着自家阿母说道:“本是一开始就要对阿母说的,可是前些时日害了喜,身体有些不适,天又炎热,宫里好歹还有些冰镇着,皇上不愿让女儿出来,以免发了痧。除了小妹,连兄长都难得一见,再说了阿母又不愿意出府,女儿对此事也只是先存了些心思,觉得不用太着急,故一直没找得机会跟阿母说这个事。”

“又害喜了?”张夏侯氏一听,立刻就把责怪女儿的事忘了,面带关切地问道,“害得厉害吗?”

“如今倒是好了些,也能吃下点东西了,不然女儿哪能出得宫来?”皇后安慰张夏侯氏,“小妹之事,他人也不好与阿母说,还是得女儿亲自来说比较合适。本来想着,此事是急不得的,就算等先帝的梓宫下葬后,那时再知会阿母都不迟。哪知道那冯郎君竟如此了得,连下田亩产三石谷子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实出女儿意料之外。”

“你一向是有主见的。”张夏侯氏长叹一声,“当年先帝都曾称赞过你,说可惜了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哪还轮得到那马幼常当丞相的学生?虽然此事是你定下的,但我终究是四娘的阿母,我就想问一问,那冯郎君,真得值得你这般做?”

“阿母放心,小妹是我亲妹,我这当阿姊的,如何会害了她?”皇后说话的语气平静缓和,眼里却闪着睿智的光芒,“此事说来其实也是有些巧了。阿母可曾记得,先帝伐吴前,曾问卜于青城山隐士李神仙?”

“自然记得。可那又与此事有何关联?”

当初刘备要起全国之兵伐吴,曾派人请青城山隐士李意来军中卜了一卦。李意叫人拿出四十多张纸,上面画满兵马器械,画完后全部撕碎,又画了一人仰面躺地上,旁边有一个人在挖土埋人,上面还写了一个白字,做完这些后李意就飘然而去,当时众人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刘备兵败夷陵,病死白帝城,知道此事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李意也就成了活神仙的代名词。

章节目录 第0073章 李神仙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3章李神仙皇后看看四周,挥了挥手,把下人们全部赶得远远的,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几月前,那马幼常巡视四方各县,其间去过一趟青城。当时大汉危如累卵,虽内有丞相之能,外有李尚书之护,但皇帝心中仍似火焚,故想请那李神仙卜上一卦。”

张夏侯氏心中一惊,这可是宫中秘闻,女儿这么说与她听,合适吗?

看着阿母惊疑不定的眼神,皇后微微摇头,微笑道:“阿母放心,女儿自有分寸。”说着拿着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那李神仙一如先前,只画了一幅画,交与那马幼常。那画上画得,便是一半身美人于马前滴了两滴水,上边却写一武字。那马幼常看不明白,便问其意,那李神仙只说了一句:归去路上,必遇其马,北上途中,可得其美。”

张夏侯氏皱起眉头,心想这云里雾里的,倒是让人费解。

“李神仙的画一向隐晦难懂,女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偶听到那冯郎君的事,心下才恍然,那两水一马,不正是一个冯字么?”

“可那又如何证明乃冯永之冯?”张夏侯氏听了,当下也明白过来,却又觉得大女儿太过于草率了。

“阿母别忘了,那李神仙曾言:归去路上,必遇其马。那马幼常回cd时路过冯庄,曾与那冯郎君有过一面之谈,当时那冯郎君还曾言小心南中有乱,却被马幼常认作是旧疾复发胡言乱语,没放心上,没想到后来之事,被其一言中的。”

张夏侯氏沉默了。

“女儿知道,即便如此,亦不能证明那定然是冯郎君。可是阿母,世间哪有十足把握之事?便是只有五成,女儿觉得足矣!”

这个女儿果然是杀伐果断,先帝生前看人极准,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张夏侯默默点头,算是同意了皇后的话。

“那幅画的画中之意,即便是丞相,亦不完全猜透。不过,当日丞相召见那冯郎君,外面都说是那曲辕犁之功。可据女儿所知,丞相日理万机,大小事务皆亲自过问,若非紧要之事,又何来闲暇亲自与赵老将军一同前往冯庄?直接将那冯郎君召来丞相府不是更方便?阿母难道不觉得奇怪,此举实太过于抬举那冯郎君了?”

张夏侯氏终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听了自家女儿丝丝入扣的分析,顿时觉得此事果然是有些不一般。

“原来,那丞相也……”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后点点头,说道:“所以女儿才想着,既然已有五分把握,便是赌上一次,那又如何?若是赌对了,张家少说可再保两代无忧。就算是错了,小妹能得一位山门子弟作夫婿,也不算埋没了她。左右都不算亏,何乐而不为?”

张夏侯氏身为母亲,却真的是被自家的大女儿说服了,轻轻叹道:“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帝一直对你是女儿身引为撼事。你的眼界,果然与咱们妇道人家是不一样的。”

“阿母说的哪里话?女儿就算是女儿身,如此也未必比那些男子差了。”皇后一脸的傲然。

“只是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是少耗一些心思,多注意养身体,不然对你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张夏侯氏看着自己女儿那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有些担心地低声道,“大郎也算是个争气的,你不用太担心府里。”

“女儿省得。”皇后点点头,算是把张夏侯氏的话听进去了,“女儿此次急着出宫来,还是听说阿母因为小妹之事与那丞相夫人有了嫌隙,故才苦苦求了皇帝,让女儿回府一次。如今大汉政令皆出于丞相之手,便是皇帝,也要叫丞相一声相父的,此事说起来还是女儿疏忽了,阿母还是不要与那丞相夫人生分才好。”

“放心吧。我既已知此事是你的主意,又如何还会迁怒他人?回头我向那黄阿丑陪个不是就行了。毕竟这两年,也只能她能与我说得上话。”

“女儿好歹也算是大汉皇后,阿母真要向他人陪罪,那不是自降了身份?那丞相夫人是个聪明人,待她送小妹回府后,阿母留她说些体己话,她自会明白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皇后与阿母多日未见,还想着多说些话儿,没想到这时皇宫里派人过来了,说是皇帝担心皇后身体,让皇后早早回宫。皇后没有办法,只好又细细叮嘱了自己阿母一番后,这才起身走了。

过了八月中旬,冯永原本想做点月饼的,可是一打听,这年头虽有秋赏月的习惯,可是却没有中秋节这一说法。更重要的是,秋收一完,先帝刘备的梓宫就于惠陵下葬,冯永可不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蹦哒,不然真要被人捉住把柄了,冯家就真要整整齐齐地路下面去全家团圆了。

不过冯土鳖八月十日夜偷偷地坐在自家后院赏月的时候,不禁也感叹一声,自己此时终于感觉到历史的沉重。刘备梓宫的下葬,似乎宣告着老一辈时代的结束:关羽死了,张飞死了,黄忠死了,马超死了,刘备也死了……

最后剩下的一个老将赵云,冯永记得再过几年,就会遇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场仗,而且还是败仗,然后也死了。

以冯永这种阴暗心理的人看来,皇宫里的刘禅估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刘备的下葬,也同时宣告着他自己皇帝时代来临——当然,只是表面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冯土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最后还是抑郁了……

大概今年的八月是大汉官员最繁忙的一个月,上旬忙着秋收,中旬忙着下葬先帝,下旬又要忙着准备种冬麦。

农耕乃国之根本,作为新登基的皇帝,刘禅还是很重视的,就算是在诸葛丞相要求下的重视也是重视嘛。为了表达这种重视,新皇帝决定此次秋耕要外出视察cd外的农地,表明他不是空喊口号,而是真有实际行动。

对此众臣们都没有什么意见,都说好哇好哇,陛下能如此重视农耕,实是万民之福,来年我们大汉肯定能够大丰收——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作为新上任的诸冶监监丞的王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朝中大佬,心里有些紧张,而作为副监的赵广则有些大大咧咧,谁叫自己有个军中大佬的阿翁呢?那些个叔叔伯伯们,差不多个个都见过面,有什么好怕的?

章节目录 第0074章 首秀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4章首秀八月底的蜀中还是很热的,刘禅站在地头,头上自有黄盖遮荫,还是觉得极为难受。他本就是一个小胖子,容易出汗,里衣早早就湿透了,可偏偏表面还得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是皇帝啊,他可是要做一个好皇帝的,这种增加号召力的事情,死撑也要撑下去。

“农耕乃是大事,陛下如此重视,真乃万民之福啊。”身边有人在拍着老掉牙的马屁,虽然说的人感到很恶心,可是刘禅却很明显地喜欢听,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便是诸冶监新作出来的八牛犁么?且用来给我看看。”作戏要做全套,作为收买人心的一个大利器,其实刘禅还是比较重视这个八牛犁的。

当下便有宫人下去传了皇帝的口谕。

在汉代朕这个字,作为皇帝的自称一般只出现在大朝会或者诏书里,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也会用。平日私下里一般自称“我”“吾”,与普通人无二,另外“朕”这个字并不只有皇帝专用,太后,皇后,也可以用。

早就准备好的王训和赵广得到传令后,扬起手中的鞭子,吆喝一声,八头牛便甩了甩尾巴,拖着重犁,缓缓向前走去,把地里的泥土深深翻起。

“这犁,怎的这般古怪?”作为诸葛丞相的学生,马谡自然是知道这八牛犁的来源,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实物,不但模样古怪,而且还恁般大?

马谡当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撩起袍子,亲自下地,弯腰看了看翻起来的泥块,心下暗道:这可比以前翻的地深多了。

汉唐时期君臣的规矩没有后世明清时代那么严格,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君臣之间还是比较随意的。就算是近千年后的宋初,大臣大朝议事时还是坐在椅子上。只有皇权到了顶峰的明清,才有跪下议事一说。

马谡掉了个头,找到了远远地站在另一边地头的冯永,拱了拱手:“冯监令别来无恙?”

冯永当场就觉得这货是来讽刺他的。没办法,几个月前他看自己时那种关爱智障的眼神,至今仍让自己记忆犹新。

“谢过马参军关心。冯庄一别,好久不见。”

“老夫当日当真是看走眼了。”马谡脸上带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差些让朝廷失一良材,实是老夫之过。冯监令曾言,农耕之事,深耕细作,乃是精髓,老夫当日还未曾明了。前些时日,又闻冯监令庄上收成皆比他处上田每亩多收半石之粮,此时想来,定是与这深耕细作四字脱离不了干系。当日失礼之处,还望冯监令莫要放心上。”

在冯庄把人才当作癫才,马谡当真觉得是自己一生抹不去的小黑点,可是他毕竟是诸葛老妖的学生,能脸都不红地把此事说出来,并且还当众对冯永拱手道歉,这份雅量,倒是让人佩服。

“不敢不敢。当日小子确实狂妄了些,在马参军面前口说无凭,任谁都会觉得那是荒诞之言,说起来此事还是小子无理才是。”冯永连忙还礼。

这马谡,如果不是知道他日后会有街亭之失,就单从这份气度上来说,确实让人一下子心生好感。

“这八牛犁,看起来所翻的地确实比二牛抬扛犁深多了,看来这便是所谓的深耕吧?”

冯永点点头:“不错。深耕不但能断草根,还能把草翻于地下,成为庄稼肥料,一举两得。”

“肥料?”马谡奇怪地问道,“此又何意?”

“人要吃粮,牛要吃草,此皆夺他物精华以养自身,便是那粮食,又何尝不是要夺土中精华,方能成长?断草根,便可让那杂草不与粮食争夺地中精华,翻草于地下,时日益久,那杂草便会化于土中,成为地中精华,为粮食所用,此便是一举两得。”

没办法跟古人讲微生物微量元素光合作用这些知识,只好随口扯了一通。

马谡听了,却是眼中大亮,拊掌道:“农夫庶民皆知要除田中之草,问其故,却茫然不知为何。今日听得冯监令一言,茅塞顿开。易经有云:天地之道,百姓日用而不自知。古人诚不我欺!”

文化人真讨厌!什么都能往经书上扯!

冯土鳖干笑一声,没有接话,因为他这种文盲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好在马谡也没有注意到冯土鳖的尴尬表情,当下略有感慨地看向那八牛犁:“前些时日曾闻冯监令庄上粮食之事,私下亦曾想过,如若当日能把冯郎君之言听进去了,大汉此次秋收,不知能多打多少粮食?唉,当真是惭愧!”

妈的,为什么我感觉古人当官的总是那么有节操呢?不应该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的意识水平才会不断提高吗?

“哪来这般简单?”冯永开口说道,“单单这八牛犁,制作就殊为不易,非一般人所能用得起。更不用说,还需八头牛方可拉动,天下有多少户人家能有八头牛?就比如下官府上,也只不过是有两头牛罢了。”

马谡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不易,才是最易啊。”

冯永当作没听懂。心想着照这意思,这一回诸葛老妖十有八九又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想法子偷偷摸摸搞一下那些本地土著——换了冯永他也会这么干。汉中辣么大个地方,全部开垦出来,能产多少粮食?供应北伐绝对是绰绰有余,至少连续供个一两年是没有问题的,粮食不用再受制于世家,诸葛老妖估计会彻底放飞自我,想想就有些害怕。

八牛犁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易掉头,它只适用于大面积耕地,至于那些小块田地,自然还是曲辕犁最为合适。可是这个年代,哪个世家大族家里不是成千上万亩的田地连在一起?这种八牛犁,对于他们来说,最是好用不过!当然啦,今天在场的各位勋贵们,相对于蜀中大族来说,都是穷鬼,大部分人的家里都没有那么多田地。这在以前看起来或许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现在好像不用再悲伤了,因为汉中有的是荒地啊!

汉中因为早些年的战乱,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就那般抛弃在那里,真是太令人心痛了!必须早点重新垦荒出来,众人的心里都开始激动起来,皇帝圣明啊!早些时候就说要拿那汉中之地重赏大伙,到现在也没个真实消息,不会是骗咱们吧?不行,得想办法提醒一下皇上。

知道了八牛犁东西存在的众臣,心里都开始有些骚动。

章节目录 第0075章 赏个虚职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5章赏个虚职刘禅这次对挂在皇室名下的诸冶监感觉还是比较不错的。看着八牛犁翻完了一遍地,当下便命人搬来几把椅子,请几位老臣重臣坐下,又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冷饮呈上来,拿起一个装着冰酪的小碗,亲手递给身边的诸葛亮,恭声道:“相父请用。”

“陛下实是折煞老臣了!”诸葛亮连忙躬身行礼,诚惶诚恐道,“老臣可当不起陛下如此相待。”

“这八牛犁说起来,其中大半还是相父你的功劳,此碗冰酪,是我替天下万民谢相父的。”刘禅一脸的诚恳。

“此八牛犁,是陛下内府治下诸冶监所制,此乃陛下之功,老臣何敢贪功?”

后边的众人看在眼里,都在感叹,陛下真乃仁德之君,丞相真乃谦逊之臣。

于是在这君臣相得,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八牛犁就变成了:丞相发现,陛下大力提倡,甚至动用了皇室名下的诸冶监来进行营造,这才能现于人间的东西。至于八牛犁的发明者冯永,就这样被默默地漂没了绝大部分的功劳。

最终诸葛亮还是拗不过陛下的热情,接过了冷饮。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过一个小碗,又吩咐给几位重臣送去,还特地叫人给底下的冯永赵广王训每人送去一碗。

如今cd城中各大权贵的内府里流传着一种新型冷饮,名曰冰酪,尝过的人都称其美味无比,极受闺中女郎及妇人喜爱。可惜的是此物极其稀少,不少人都只听其名,未见其物,而且市面从未有人听说有卖的,想买都无处可买。

今日皇帝心头高兴,直接就赏了重臣每人一碗。不少大臣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个,顿觉得炎炎烈日下,吃下这么一碗冰酪,真是让人心头爽快不少。

当下便有人凑趣上来拍马屁:“此物看着似冰,却又鲜美,吃下极为滑嫩,当真是消暑妙物,老臣前些时日还想着妻儿口中所说的冰酪,究竟是何人才能有如此巧思,没成想却是皇宫内流传出来的。此等珍稀之物,陛下却拿出来犒赏臣等,当真是仁心仁德。”

你特么的,是来恶心我的吧?

刘禅看了一眼凑上来的刘琰,扯了扯嘴角,碗里的那最后一口冰酪,却再也没心情吃下去。看看身下坐的椅子,再看看那远处的八牛犁,这些东西,不都正是那巧言令色的田舍郎做出来的?

抢了老子的小姨子……

刘禅此时还是很宠爱皇后的,并没有后来那种找小姨子的想法。可是想那四娘,以往都是时时吵着想入宫玩,如今不但来得少了,就是来了,也是一口一个冯郎君,让皇帝感觉到自己在小姨子心中的地位急促下降。这感觉就如同是一个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特不是滋味。

给刘备拍了半辈子马屁的刘琰如何看不出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心下就是“咯噔”一跳,我这是,哪里说错了?

旁边的丞相轻咳了一声,淡淡地看了刘琰一眼,转而对刘禅说道:“陛下,这八牛犁试也试过了,看来确是屯垦利器,不如这就回去议一议这汉中之事?”

刘禅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相父所言甚是。”

汉中之地,荒芜甚久,重新屯垦实在吃力,皇家要为此要作出表率,派人去汉中建个皇庄,为屯垦汉中作出应有的一份力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而为八牛犁的出现作出突出贡献的诸冶监,其主事人则被叫上前来,准备接受赏赐。

“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弯腰施礼把这话喊出来的时候,冯永心里暗暗庆幸,妈的幸好之前就有专人教导过面见皇帝的规矩。要不然,自己要真学了电视上的那些奴才们,狗啃屎一般的姿势趴在地上喊个“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要说自己会觉得太羞耻,就是笑都会被别人笑死。

“起!”阿斗的声音还带着一些青春期的低沉,听上去有些老成,“你便是冯永?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冯永闻言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这个后世让人褒贬不一的人物。

圆圆的脸看上去很有些喜感,甚至有些憨厚的感觉,即使身着龙袍,也可以看出他的身材有些发胖,可以说,完全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严,换了衣服,肯定就是一个邻家大哥的模样。

冯永很自然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努力地争取给这个还有四十年皇帝命的阿斗留下个好印象。

冯永冯郎君,已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过这个名字很多回了,阿斗心里同时在想道,这回老子可终于看到真人了。

可是当他看到冯永傻笑的模样后,却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嘀咕一下:模样还算是清秀,但要说俊美那可就算不上了,而且看上去怎么笑得如此呆傻?莫不成四娘就喜欢和这种傻子耍?

一个胖胖的男孩,哦,应该说可以叫男人了,因为他不但有了老婆,甚至孩子都快有了。一个胖胖的男人用某种看不懂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冯永心里还有些打鼓的。这阿斗,不会真的被刘大耳摔傻了?

旁边的诸葛老妖轻轻咳了一声。

“刘……爱卿啊,你先是献曲辕犁,后又制八牛犁,算起来,这功劳也不小了。有功不赏,非我大汉之例,此次朕封汝谏议大夫之职,望汝日后再立新功,勿失朕望。”刘禅身子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放于膝前,语气却有些随意,同时在心里暗道,坐在这椅子上,既不觉得乏累,又可显示自身威严,当真是妙物。

哦,加官了,我说上次好歹还得了五百亩地,这次怎么没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微臣谢过陛下恩赐。”

冯永再次弯腰行礼。

凡大夫、议郎皆掌顾问应对,无常事,唯诏令所使。

也就是说,这个官根本没什么卵用,也就是个荣誉称号,哪天皇帝想起来自己了,或者有事情想问自己了,就叫他过去唠两句,要是没事,就呆在家里领工资就行。不错,不错,钱多不多无所谓,但事少离家近那是肯定的。皇帝这十年内又不能当家作主,估计更记不起自己这么一个人,想来这个官职也就是白领工资的。

冯土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浑然不知自己早被阿斗记在小本本的黑名单里。

与冯永那种得失皆不在意的心态想比,王训从cd外的田地里回到府中,就一直处于一种轻飘飘如在云端的状态。作为制出八牛犁的诸冶监主事人之一,他自然也受到了嘉奖,封议郎,官秩六百石,和谏议大夫一样也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职位,甚至比谏议大夫官位还要小一些。但这对王训来说,却已足够让他幸福得不知所向了。

章节目录 第0076章 跟对人很重要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6章跟对人很重要“大郎,你这是做甚?”王平下值回来,看到自家儿子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痴痴傻笑,心里不禁一慌,连忙上前摇了摇他的身子。

“哦,是大人回来了。”王训被摇醒后,看到王平一脸担心的表情,“大人这是做甚?”

“我下值回来,就看到你这副样子,如同中了梦魇一般,发生了何事?”

听到王平这么一问,王训摸了摸头,又傻笑了一下,“大人,今日孩儿去城外给陛下演示那八牛犁,得了陛下的赏识,封了一个议郎,心下高兴,故才独坐此间自乐。”

“议郎?”王平一听,喜上眉梢,“大郎竟是得了议郎一职?那可真是喜事。”

大夫,议郎这种职位,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皇帝近侍,如果遇到一个强势皇帝,而且又能经常呆在皇帝身边的,那就算是位卑而权重。不过如今大汉政令皆出于丞相府,这类闲官基本上就是一种嘉奖了。

但是别忘了,王平自身可是一个非汉人降将,虽名为牙门将,可是实际权力却连底下的裨将都比不过。前些时日自家大郎先是被举荐为诸冶监的监丞,如今又被加了议郎一职,那身上可就是实打实地打上了皇家的标志,日后也算是个真正的汉人,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cd大街上了。

看着自家孩儿傻傻的笑容,王平不禁感叹一声,这年头,无论干什么事,果然还是要跟对人才行啊。想想自己,先跟了曹贼,再降过来,身份就低他人一等,再加上又非汉人,如此又再低一等。

再看看大郎,跟了一个赵二郎,又有幸与那冯郎君相识。前些日子冯郎君就任少府诸冶监监令,还不忘把自家孩儿引荐上那监丞之位,如今又因为此事得了议郎一职。这际遇,当真是让他这个当阿翁的都有些眼红。

事实上,刘备带着一帮草根搭起了草台班子,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能当上皇帝。别说与那底蕴深厚的魏国相比,就算是与那经营了三世的江东孙家相比,刘家都显得寒酸不少。所以刘备称帝后,其实有很多部门虽空有名号,实际上却一直无人在任,而作为皇家主要供应部门的少府就是其中的典型。

直至如今,皇宫里的各种器皿用品,主要还是得靠外朝的将作监,而少府,除了几个死人妖太监在关键的地方挂了名头外,啥作用也没有。这也就是为什么冯永当了少府名下的诸冶监监令后,可以假公济私轻松地把王训拉进来当监丞,又可以轻松地多加一个副监令的位置给赵广——诸冶监除了因为要制作八牛犁而划拨过来的十几名贱籍匠人外,就再没其他人了,你爱咋玩就咋玩,没人跟你抢位置。

皇帝陛下搞完农耕的首秀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紧张而又繁忙的种麦时节。

当个地主也不容易啊!

冯永站在田头,很是感叹了一句。

春耕的时候要亲自牵牛下地以示开耕,夏收的时候要站在地头请神,夏耕的时候要站在地头看着耕种,秋收的时候又要请神,秋耕还是要站在地头看着耕种……说好的地主阶级是狠心压迫农民兄弟的吸血鬼呢?说好的地主整天大鱼大肉啥也不干光享福呢?

蜀中多雨,今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次连下了几天的暴雨,有两家的庄户房子都被冲塌了,还是管家出面帮人家把房子建回来的。庄户上的红白事,主家都得拿出点粮食意思一下。要是遇到哪个庄户病得严重了,还是得主家出面接济一下,至于欠下的粮食,等收完粮食后再一点一点还……这简直就是五险一金嘛!不然名声坏了去,哪个敢上你家当庄户?

当然,作为半奴隶社会的东汉,有些人也是可以死命压榨的,比如说那些卖身给主家的奴仆们。对于要光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汉天子来说,学习先祖是无可辩驳的政治正确。于是在这个种麦的季节里,朝廷通过了一项《关于释放奴婢的规定》,规定认为,因为战乱,天灾等产生的流民,是迫不得已才卖身为奴的,朝廷应该进行安抚,而不是就此承认他们的奴婢身份。所以规定决定,只要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卖身为奴的,或者是私下里被收下当奴没有通过官府认证的,都可以重新上户口当良民。如果遇到有人刁难,可以向官府举报。

对于这个规定,地方大族只是轻蔑地笑笑。那些黔首,除了依附他们,还能去哪?得个自由民身份,能顶饭吃?你是要顶个自由民身份出去饿死,还是乖乖地做牛做马以期有一口饭吃,这根本就是不用考虑的问题嘛!

而深知诸葛老妖对豪族大家态度的冯永,则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过他也没太过于在意,老子连个寒门都是勉勉强强,哪来的奴婢?庄上的庄户们全是佃户,又没签卖身契。那几户僚人倒算是半个奴隶身呢,可官府会管吗?他们要真敢去官府上领户籍,官府说不定当场直接把人打死拉倒——僚人什么时候也敢来官府上闹事了?还真当这里是南中了?

“我不是说了这几天给你们放假吗?怎么还来?”冯永在地头上站了一会,准备意思意思一下后,就跑去钓鱼专属宝地那里装死。明明已经跟赵广和王训这两人说了这几天不用来了,没想到这俩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巴巴跑了过来。

赵广嘿嘿一笑,满脸的不在乎:“小弟家中,又不指望小弟,全看着我大兄呢。如若呆在府里,又要跟大人练武,想想还是算了,来兄长这里比较自在些。”

像这种不孝子就应该直接打死!

王训神情倒是有些亢奋,似乎还未从前几天的加官封职中回复过来,跟着说道:“小弟家中本就无甚事,而且大人也说了,小弟只要时时跟着兄长就好,家里一切皆不用小弟去操心。”

明白明白,你家里就你和你老爹两个粗汉子,有什么好操心的?

“对了兄长,那李文轩托人到府上给小弟带了个话,要小弟转告一声。那边的老兵前些日子已经上路了,估摸着这两日就要到了,要兄长做好准备。”

“前些日子就托人过来说过一次,那时我就已经叫人在那坡上多挖了几个洞,介时叫他们先住那里一些日子,等这阵子忙过了,再在庄子上给他们建几个房子。”冯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0077章 死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7章死气让从南中过来的老兵和家属先住山洞,除了庄上暂时没有地方给他们住的原因以外,冯永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心思在里面。毕竟这些人都是从战乱之地过来的,这年头,天灾很可怕,人祸更可怕,但最可怕的是瘟疫。一场瘟疫下来,方圆千里不见人烟那里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战乱之地往往就是瘟疫的发源地,让他们住山洞,观察几天,也是一种必要手段。

至于山洞那边的僚人会有感染的可能——妈的反正你们也是从南中那边死里逃生过来的,大家老乡见老乡,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跟着汉代的土著们呆久了,冯永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逐渐崩塌,或者说是正在被古代的土著们重新改造。

唉,我的意志力还是太薄弱了,没能坚持自己人人平等的原则,冯永心里感慨成分。

自己站在地头意思一下的的时间应该够长了吧?估算了一下时间,冯永觉得自己已经尽到吉祥物的义务了,正要去树荫下歇息一会。哪知刚转身,就看到十来个人下了官道,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王训突然炸了刺一般,猛地窜到冯永的左侧前方,死死地盯着前面的来人。赵广反应慢了一步,也突然越过冯永,有意无意地把他的半个身子挡住,同时可以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已经紧紧地绷了起来。

有古怪?两人的反常让冯永一下子吊起心来,这里可是cd,算得上是蜀汉最安全的地方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些来人意料之外地远远就站住了,为首的一人拱手施了一礼,扬声道:“前方可是冯庄的冯郎君?”

声音不大,可是却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凝涩,让冯永有些心神不定,仿佛有人在心头猛敲了一锤。

王训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那些人身上全是血腥味,兄长要小心。”

冯永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开口道:“小子正是冯永,不知老者是何人?”

“那便是找对人了。”为首的老者话里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声,“可当不起冯郎君的老者之称。老夫等人正是听了李郎君之言,从南中过来投奔冯郎君的。”

明白了,刚才还说着呢,人就到了,原来他们正是与李遗谈好的退伍老兵。

“好了,自己人,不用紧张。”冯永拍了拍挡在自己前面的两人,示意他们让开。同时心下有些感动,王训能挺身而出不算出人意料,没想到这赵二哈看着平时哼哈不着调的,竟然也能把自己挡在身后,看来自己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确认过眼神……哦,不是,接过对面递过来的信,确认是李遗写的。看完后冯永把信纸团在手心,数了数面前的这行人,只有七个,连十个都不到,而且看上去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残缺。最轻的是从手腕那里断了个手掌,最重的是少了个胳膊,看来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兵,可是为什么连一个家属都没有?当下便奇怪地问道:“怎么才你们这点人?”

为首的老头渺了一只左眼,从额头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直划到嘴唇边上,只见他带着些许卑微的笑:“回郎君的话,老夫这些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烂人,连家人都被老天收了,偏偏给咱自己留了口气,没那般多累赘,带个嘴就过来了,所以先提前过来给冯郎君报个消息。剩下的那些同袍,都是拖家带口的,要收拾东西,所以就慢了些。”

这老头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伤疤如同一条红色的肉虫在不断地蠕动,平白添了几分恐怖。

虽然对方已经尽量放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冯永站在大日头下,仍然感觉到一股冷森森气息。这种气息冯永以前只在部队的时候见过,当时部队里有一个大校,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都是远远地避开人群,更没见他跟什么人说过话。有一次冯永独自一人走在营地里,刚好遇到那大校迎面过来,自己给人家敬了一个礼,当那大校还礼时,随意扫过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以及全身上下那种没有一点活人味道的气息,让冯永差点两腿发软迈不开脚。后来听人家说,那是自卫反击战下来的老兵,听说当年还是个狙击手,得过战斗英雄的称号……

王训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估计是觉察到了这些老兵的杀戮之气,所以才说他们身上有股血腥味。反正在冯永眼里看来,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除了脏一些,破一些,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红色。

这些老兵说话半真半假,提前打招呼估计是真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存了过来打探情况的心思,毕竟迁首都户口,还包吃包住包给家属找工作这种好事,怎么看怎么有些可疑——首都外十环也是首都地界不是?所以他们应该是过来探路的,看看冯永这边是不是真心收留。要是发现被骗了,他们几人没家人拖累,来去自由。可那些拖家带口的同袍们一但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想要再回去可就难了,看来都是些老油条。

冯永也不说破他们的这点小心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大伙来得可能有些不是时候,这些时日正是地里忙活的时节,庄上人手不够,这新房子还没盖好呢,只能先委屈大伙住庄后那山洞里。等这阵子忙活过去,大伙再齐心把房子建起来。还望老者不要觉得是小子故意怠慢。”

冯永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感,这帮人,身上那股死气真的是太重了,

“无妨无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能有个住的地方就是老天眷顾了,哪里还敢要求太多。”老兵的态度放得很低,看了看冯永有些苍白的脸,又退后两步,自嘲道,“都是手上沾满了人血的,身上的晦气重,冲撞了郎君,还望郎君莫怪。”

“不怪不怪,是小子太孱弱了,受不住老者这英雄气,惭愧惭愧。”

当下便喊管家过来,叫他带着这些人去早就准备好的山洞那边。然后就急冲冲地拉着赵广王训两人跑回府里,把手里一直团着的信纸扔灶里烧了,然后叫人烧上开水,再去折了些柳枝放到水里泡上,最后三个都脱得赤条条地全泡到大水桶里。

章节目录 第0078章 沐浴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8章沐浴“兄长这又是为何?”

王训是个好孩子,冯永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赵广这种哈士奇转世的人,就算是被冯永生拉硬踹弄进水桶里,嘴巴一样闲不下来。

冯永全身泡在热水里,还死命地搓着那只团过信纸的手掌,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消毒。”

“毒?”赵广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发现自己露点了,又连忙蹲下去,“那些老贼,刚才下毒了?”

“没下毒,是他们身上可能有毒。”

“兄长如何知道?”

“啧!凡死人成堆之地,多是瘟疫横生之处,为何?”

“不是因为厉鬼索命,怨气不散么?”赵广有些迟疑道。

“屁!你见过厉鬼?还是知道哪个人见过厉鬼?”冯永爆了一句粗口,“那是因为病毒和微生物传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若是那些老兵身上有疫气,兄长为何还让他们入庄?岂不闻疫气横生,千里白骨……”

王训的话一说完,赵广的脸就已经白了,瘟疫这个词,在古代就代表着至少方圆千里的人类灭绝。

“怕什么?我只是说有可能而已,又没说是真的,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冯永鄙夷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泡这柳枝水?就算是刚才沾上了,这会也差不多干净了。”

“兄长还会治时疫?”赵广这会的脑瓜子倒是突然灵光起来了。

“不会。”冯永一口断绝了他的希望,“这东西,只能防,不能治。”

笑话,古代的瘟疫又不是单单只有一种,什么伤寒、鼠疫、天花等,统统都叫疫病,他大学又不是学医,哪会这些?就算是学医,恐怕以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也没什么好办法。

“能防便是大本事!”赵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非要过来和冯永挤一个水桶,急切地问,“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你特么地给我滚!”冯永恶心地要把赵广推出去,“说了你也听不懂!滚回你那个桶去!”

果然哈士奇帅不过三秒,赵广这一举动,让冯永刚才对他把自己护在身后产生的好感一下子消耗个干净。

“兄长说说也无妨,懂不懂先不说,就指着听个新鲜。”赵广涎着脸,讨好地笑道,连另一个大桶里泡着的王训也两眼希翼地看过来。

冯永把头沉到水里,过了一会重新探出水面来,吐出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有什么好说的。天天都在庄子里转悠着呢,平日里就没觉得冯庄和别处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兄长庄上,处处与他处不同啊……”赵广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士奇果然是不能做警犬的。

“所谓瘟疫病疫,皆是看不见的疫气所为。疫气一般只在不洁之物上才有,特别是已变腐烂的死尸上最是集中。故不可轻易碰触死尸,若是触碰后,须像现在我等这般立刻全身清洁。似那蝇蚊鼠等,最是喜那不洁之物,故平日里亦需尽量捕灭。平日里喝水只能喝滚过的水,饭前须要净手,不得随处溺便,人畜溺便集中处理,要经常浴身。”冯永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传染病的传染原理,只好尽量捡一些浅显易懂地东西给他们讲。

“那疫区里,这般所为,便可防治那疫病么?”

冯永就知道会问这个,瞪了赵广一眼,说道:“自然不能。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么?这瘟疫,最好是防,不是治。要治的话,也不是说完全不能,但很难很难。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瘟疫发起前,或者刚刚发现时马上掐断其根源。瘟疫发起之地,多是死人成堆之地,故死人要挖深坑掩埋,最好的办法是用火焚烧成灰。剩下的,便是如这庄上一般,日常多多注意,便可最大可能地防止疫病发生。”

赵广听了,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这才忽然说道:“可是兄长那养鸡秘术,不正是用那蝇蛆之物……”

“那不一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那蝇蛆,前两批是不能用的,后面接触不到脏物了,这才算是能用的。蝇蛆本身不是脏物,只是因为喜食不洁之物,故才会沾染那疫气。”

“可是还有那地龙……”

地你妹啊!我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地龙能转化肥料这种原理,解剖学上的东西,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啊。

冯永想了想,然后说道:“地龙本就药材,世间相生相克之事,又如何能说尽?”

“那这般说来,地龙岂非对疫病亦有效果?”赵广眼神一亮。

卧槽,你这脑洞开的……

冯永干脆再次沉下水去,不再回答。

“吕大兄,这冯家,规矩怎的这般古怪?”

在冯庄庄后的坡洞前,用竹子搭了一个大大的棚子,里面白雾袅袅,水汽蒸腾,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摆着一个个大水桶,水桶里晃动着脑袋,很显然是有人正在沐浴。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从其中的一个水桶里发出来的。

“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被嘱咐过了么?这家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规矩比别处要多一些,大家初来乍到,还是跟着人家的规矩走比较好。”

如果冯永在这,应该知道这个正是那脸上带疤的老兵的声音。

“咱们人要沐浴,换下来的衣物也要洗净,都说得过去,可是连随身所带的所有物件都要放在这柳枝水中浸泡,这也太过了吧?咱们连换洗的衣物都没了,光着身子,合适吗?”

只听得那刀疤脸老兵“嗤”地一声冷笑:“没上沙场前,李大头你就没光过身子?拿命才换来了这点东西,你就忘了自己是哪来的?”

成都附近的还好说,好歹也算得上是富庶,可是像南中这种蛮荒之地,百姓衣不遮体那是往好了说,心疼衣服或者是根本没有衣服的,随便披个茅草编的蓑衣,直接光腚下地干活那才是常态。刀疤老兵所说的,便是李大头没吃军粮前没衣服穿的故事。

李大头讪讪一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这是成都,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我可先说好,若是这主家不是要收留咱们便罢,可若是真心要收留咱们,哪个敢动自己那点小心思,断了咱们兄弟的好日子,可别怪我这当兄长的不留情面。”

“不用兄长出面,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奶奶的,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那里逃脱半条命出来,遇到这等好事,可不敢放手了!”

众人便是大笑,乱哄哄地应下了刀疤脸老兵的话。

章节目录 第0079章 吕老兵的小心思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79章吕老兵的小心思“对了吕大兄,刚才管家跟咱说过,那头的坡下住着僚人。你说,那冯郎君叫咱住这边,会不会是存了让我们看住那些僚人的心思?”

这时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刀疤脸老兵没有立刻回答,估计是正在考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说不准。那头的僚人看起来是熟僚,进庄的时候还看到跟着下地呢。估摸着是这主家买下来的奴仆,不过既然是僚人,咱们先注意看着点总没错。”

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季,可是蜀中的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刀疤脸老兵一行洗净身子出来,虽然只穿着冯庄专门给他们送来的四角裤,却不用担心受凉。这地方又是在庄后,庄上的人都在地里忙着,就算是几人光着身子,倒也不用担心有庄外的人过来看到。至于那些用柳枝水泡过的衣物,放在日头下晒半天,到了黄昏时,差不多也能干了,不用担心明日没有衣服穿。

“这玩意倒是新奇,”有人拉了拉那四角裤,“这cd不愧是大汉的都城,连犊裤都比别处凉快些。”

“你披个蓑衣,下边透风,不也一样凉快?”旁边便有人取笑道。

众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心情都不错。虽然刚才大伙儿又是要洗净身子,又是要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用柳枝水泡上,连头发都得全部打散了仔细洗干净,但没人有什么不满。因为越是这样折腾,越是可以看出庄上的主家有多看重他们。都是从生死之间打滚过来的老人,这点眼力价还有有的。看来落户到cd边上的这家庄子,倒是有了几分把握,心下就自然就高兴了起来。

“只是从昨日赶路到现在,早食就啃了点野菜团子,这会儿又渴又饿的,这庄上也不说给咱送点水过来。”有人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那刀疤脸老兵一眼就瞪过去,喝骂道:“吃吃吃!就晓得吃!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模样,有一天吃三食的命吗?贵人才一日三食呢!你一个穷要饭的能不饿死就要谢过老天爷了。渴了就去田头那边灌两口水,一路上忍了这般久了,如今到了地头,还差这半天功夫?”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庄子那边“当当当”敲起了钟声,远处地里的农人便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然后纷纷放下手里的活,齐齐起身往庄子里面赶去。

“这又是做甚?”

几人都惊疑不定地伸长了脖子看向庄子响起钟声的地方,可是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下不禁有些焦虑起来,这可是他们未来要依靠的庄子啊,可别自己刚到地头,就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即便是与他们几个无关,但要被看作是自己等人从死人堆里带来了晦气引起的,那也是不美。

“要不,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有心急地就说出了这话。

“不急。”刀疤脸老头倒是能沉得住气,“看那农人走路的架势,没有着急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如若真要我等出手,庄上自然会派人来说。别忘了,刚进庄的时候,把冯郎君挡在身后的那两个娃子,若论沙场上拼命,那肯定拼不过咱们,但若只论身手,只怕比咱高了去了。”

其实带头的刀疤老兵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心思,那就算是真有急事,让人家上门求自己,比自己主动去帮人家,落的人情可不一样。人情落得越大,日后也能让自己这些外来户少受些欺负。

老庄户比外来户地位要高一些,自是常理,这也怨不得这刀疤脸老兵有这般想法。

“这便是钟鸣鼎食之家啊!”赵广站在庄上空地的最高处,看着底下的庄户们拿着陶制食盆,自觉地排成两行,依次上前,从厨娘和阿梅的手里接过馒头和汤水,不禁感慨道,“兄长庄上,连庄户都能排出军阵之列,小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军阵个屁!这个还用军阵?”冯永不屑一顾地看了赵广一眼,说话都不能好好说,“哪个不排队哪个就没饭吃,你去你府上的庄子试试看,保管个个都像这般,哪有敢不听话的?”

吃午饭这种事情,其实管家一开始就坚决反对的。一日三食那是贵人才有的待遇,土里刨食的庄户能早晚吃上一口热饭那就是上辈子积了德的!但在冯永看来,工作效率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庄户们一干就是一天,早饭那顿,能顶一天?饿着肚子能干个毛的活?

拗不过冯永的坚持,管家最后退了一步,午食每人只给两个蒸馍,一碗热汤——说是热汤,其实也就是水煮开了,加几片菜叶子,再加点盐,水淡得根本尝不出咸味来。就这样,庄户们还人人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吃得欢实。

而管家则是心疼粮食心疼了好几天,直说再这样下去府里就要败了。冯永对这种恐吓完全免疫,他又不是没学过数学,府上的存粮怎么着也够撑到明年夏天了。这两年诸葛老妖只会让蜀中百姓休养生息,不可能会动兵,怕什么?明年都江堰就会发挥作用,粮食不可能短缺,不然诸葛老妖哪来的底气后年出兵平南中?

“对了赵叔,别忘了派人给庄后的那些人也送点吃的去。”

冯永看了看不远处嘴角正抽抽,满脸心疼的管家,实在是没忍心让他再看下,便对着管家说道。

管家走过来行了个礼,说道:“回主君,方才老仆就已经叫牛娃等人送过去了。”

“那如何使得?”冯永大吃一惊,“那些个老兵个个都是杀过人的,身上全是戾气,可别把人给吓坏了。”

管家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冯永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主君这话说的,这世道哪还有谁没见过死人的?死人都不怕,还怕几个杀过人的活人?便是那狗子,他家阿翁,阿姊,阿弟,皆是横死在他眼前,如今不一样是咱庄上的好娃子?听说还是他和他阿母孤儿寡母的把人埋下地去的。”管家说着说着,突然又感慨起来,“也就是遇到了主君这样的好人,看看!”说到这里,还用手指了指下边大口大口吃蒸馍的庄户,“干活都干成享福的了,就是有地的人家,也没这般吃法……”

说来说去,你还是心疼粮食呗!

章节目录 第0080章 狗子的外表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0章狗子的外表冯永一看管家又要唠叨,脑门子就发疼,连忙打断他的话:“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让孩子去啊,我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心里还发虚呢。真要把孩子吓坏了,可如何是好?”

“主君身子娇贵,庄上的孩子皮实,如何能拿他们跟主君相比?主君请放心,误不了事。再说了,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得着大人?他们吃完了,不得快快地下地干活吗?”管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更是后世控述封建社会黑暗的经典内容。

王训一脸认同的表情:“要是当年阿翁能遇到兄长这般人物,何至于舍了性命上沙场?”不过紧接着又一脸的庆幸,“也幸好如此,这才能让小弟遇到了兄长。”

再看看一脸的无所谓赵广,冯永不由怀疑起来,难道只有自己觉得那老兵让人害怕?难道土著真的就会产生某种抗体?

“那为何你俩面对他们时会那般紧张?”

王训嘿嘿憨笑一声:“当时就觉得他们满身血腥味,知道是杀过不少人的。按沙场上的规矩,敌友未辩之前,是不能让其近身的。”

赵广则是“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只觉得他们不对劲,看到子实上去了,我这做兄弟的自然要配合。”

明白了,看来管家说的没错,看来还是自己太娇贵。没办法,没感受过这世道的残酷,自然就不会理解土著对这种事情的想法。虽然自己在部队受训时,也曾被教官一脚踹进地下的黑洞里捡过人骨头,可是终究是没有亲自直面过死人。而且在自己的记忆里,这副身体的前主人记得的基本都是入蜀以后的事情,估计入蜀以前是小孩子,所以没留下多少记忆。

“咦,有人过来了。”

就在老兵们在纷纷猜测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有人注意到了从钟声响起的地方走过来几个人。

莫不是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过来叫我等帮忙的?老兵们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待走得近了,这才发现过来的不正是前面给他们烧水沐浴的娃子么?怎的手上还提着东西?

“娃子,这是做甚?”过来的都是半大的小子,几个光着半身的粗汉子倒也不用遮掩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娃子每人手上都提着个竹子编的笼子,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后面的两个高壮点的一齐抬着个小木桶,可以看到里面是汤水,还冒着热气,上面飘着几片菜叶子。最后面的娃子手上还拿着几个陶碗。

前头还说着想要喝点水呢,没想到这就送过来了。

狗子放下手里的笼屉,行了个礼,说道:“回长者,小子奉主家之命,给长者送来吃食。”说着,便打开了笼屉,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蒸馍,“长者还请见谅,这吃食做得仓促,只能一人分两个。主家说了,待到晚食时,再给长者们多做些。”

老兵们看到蒸馍时眼睛都直了,虽然他们没吃过这东西,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但那微微冒着热气的圆圆白色吃食,光看着就知道是少见的好东西,更何况光闻到那直往鼻子里面钻的香味,就知道那肯定比军伍里的将帅们偶尔吃上的蒸饼强多了!

“娃子你说的什么?这……这是给我们吃的?”刀疤老兵指着那蒸馍,吃吃地问道,在他想来,能吃上几口热汤,那就已经算是满足了,连早食都要吃野菜团子的苦人,哪敢奢望在日头还高挂在中天的时候有吃食?

“是。只是准备地少了些,一人只有两个,还望长者不要介意。”狗子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微笑,很有礼貌地说道,他的身后那些娃子,都自觉地默默站好不说话。

“不敢不敢!”刀疤老兵连连摆手,“像老夫这等粗人,何时敢想过在大白日里有吃食?麻烦小郎君回去告诉主家一声,就说老夫等人实在当不起这般礼待。只求能与庄上的农户一般,能在冯郎君底下刨点吃食,就心满意足了。”

狗子微微侧过身子,以示尊敬,“这些吃食,正是从庄上大伙的吃食里拿出来的。如今正是给地里翻耕的时候,主家给每个下地的人都分了两个蒸馍,可不是专门给长者做的,长者莫要误会了。再说了阿母也是庄上的庄户,小子可当不起长者的小郎君之称。”

“庄户之子?!”

这回不但是刀疤老头,甚至他身后都响起了一阵吸气声。本来觉得这主家让庄户吃这等吃食已经够让人惊骇了,没想到眼前看似大户人家出来的小郎君竟然是个庄户之子。

“小郎君莫不是在骗我等?”刀疤老头怀疑地看了一眼狗子,又指了指狗子身后默默排成一排的娃子,“莫说是似小郎君这般有礼的人物,便是身后这些娃子,说出去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仆童,只怕也是有人信的吧?”

狗子双手交叉于腹前,微微垂下头:“实不敢瞒长者,小子等人,皆是庄户之子。只是随着主家认了几个字,识得些许礼数,可不敢让长者误会。”

“识字?”老兵里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小郎君莫要骗老夫等人是从南蛮之地过来,便不晓得,这便是有良田几百亩的人家,也未必敢说识字吧。”

“那是别处庄子,可不是冯庄。”狗子说这话的时候,几个孩童不由自主地齐齐挺起了胸膛,脸上尽是自信之色,“我家主家可是高人子弟,自是与他人不同,连丞相都是赞过的呢!冯庄凡到龄的孩童,皆要随主家识字,这是规矩。”

刀疤老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哆嗦着嘴唇,一把抓住狗子的肩膀,大声问道:“此事当真?”

刀疤老头的手劲有些大了,狗子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长者,你弄疼我了。”

“吕大兄,莫要激动!”后边有人冲出来,帮狗子把肩膀上的手掰开,“小心弄伤了娃子!”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看淡了生死的刀疤老兵清醒过来,一脸的自责,想要伸出手去,却又缩了回来,连连问道,“娃子没事吧?伤着了没有?”

冲出来的两人小心地把狗子的衣服拉开,看到两个肩膀上都有淤青,当下便埋怨道:“大兄何以如此这般大力?”

“现在说这有屁用!”刀疤老兵急得原地团团转,又不敢上前,听到两人这样说,当下破口大骂,“先给娃子看伤要紧!到底伤着了没有?后面的事,就是要老夫跪着上门赔罪都成。”

章节目录 第0081章 死士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1章死士两人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会,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妨,只是有些淤青。小娃子没说谎,看得出来,是下苦人出来的,身子骨结实。”当下两人一人一边,给狗子揉搓一会,这才放开手,说道,“娃子看看,手臂能不能动?”

狗子试着甩了甩胳膊,脸上露出笑容,拱手行了一礼:“小子谢过长者,无甚大碍了。”

“使不得使不得。”两人一个少了只胳膊,一个双手倒是正常,但腿应该是断过没接好,走路一瘸一拐,“说起来还是老夫等人不对。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无脸对上那冯郎君与你家阿翁阿母了。”

狗子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之色,轻轻摇头:“家中只有阿母与小子,其余的亲人都没了。”

狗子一席话,让老兵们都沉默下来。好一会刀疤老兵才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狗子的头,叹了一口气,低低骂了一声:“这该死的世道!”

“老天对小子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其他亲人了,可是毕竟让小子遇到了主家。”狗子倒是看得开,抬起头笑了笑,“如今活得倒像是个人,不像以前,连个牲畜都不如。”

这话一出,几个老兵都翘起了大拇指:“这话说得,当真是有底气。”

“娃子,你告诉老夫,是不是只要成了庄子的人,所有孩童都可以识字?”那刀疤老兵想起了刚才的事,弯下腰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可不一定。”狗子摇摇头。

“怎的又说不一定了?”刀疤老兵急了,“方才不是说庄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吗?”

“那是以前。”狗子狡黠一笑,眨眨眼道,“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一批僚人么?他们的孩童可没这般好命。”

“僚人,僚人那也算……”刀疤老兵刚说了开头,似乎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问了一句,“那如今这规矩是什么?”

“这个小子不知,得去问主家才知道。”狗子摇摇头,然后弯腰行礼,“诸位长者请先用膳,过后小子再过来收拾。”

说完这话,便带着后面的娃子走了,只留下众老兵面面相觑。

“这庄子,不简单啊。”

有人感慨说了一句。

“看到那些个娃子没?行路皆排列有致,就这点,只怕要比那行伍中的辅兵都强。”

“屁!这行路之间,就是正兵能有几个能走出此等行列的?”

“莫吵了,先过来吃饭。”刀疤老兵喝了一声,“刚才不是还喊着肚皮饿么?怎的现在又不想吃了?”

众人便围上来各自拿家什准备开吃。

“咱这样,也算是贵人才有的命吧?”大伙都直勾勾地看着那圆圆白白的蒸馍,有人咕噜咽了一口水,“这可算得上是一日三食呢。”

“这圆饼子真香,又甜又软,这辈子还真没吃过这般好吃的吃食!”蒸馍分到手的人,迫不及待地大口咬下去,努力地嚼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反而是带头的刀疤老兵心思重重模样,咬了一口蒸馍,随意嚼了嚼,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吕大兄,这样的吃食,难道还不合你口味?”帮狗子揉过肩膀的那个瘸腿老兵看得明白,凑过来问道。

刀疤老兵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的蒸馍,说道:“别说咱这辈子没吃过这般好的吃食,就是在那军中的时候,连那将军们也没见他们吃过吧?我是在想啊,这冯庄既然这般好,咱有什么能让别人看得上眼的?要是想不出来,这等饭食,只怕我等吃不长久啊。”

此话一出,原本大口吃着蒸馍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我等大半辈子都在沙场上打滚,和阎王抢命,除了会抡刀子杀人,还能做什么?”瘸腿老兵也点点头,“就凭这白花花的圆饼,多少人要不来?还非得要咱这缺胳膊少腿的?是得好好想想,不然猜不透这主家的意思,哪能站稳脚跟?”

“莫不是看上了咱这杀人的功夫?”有人试探地提了一句。

刀疤老兵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道:“对啊!”站起来看看四周,又连连催促道,“把吃食搬到里头,可别让人听了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全搬到坡洞内,留了个人站洞口警戒,这才围到一起,刀疤老兵压低声音说道:“咱除了手上这杀人的手艺,也没别的本事了。我估摸着,这主家十有八九就是看上咱这手艺了。听说那些富贵人家家里都喜欢养些死士,你们说这冯郎君会不会也是这般想法?”

“意思还是让咱们去给他卖命?”

瘸腿老兵冷笑一声:“这世道,除了命好生在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要去卖命?像咱们这些人,连干个地里的活都比不过妇人,难不成还真想让人家白养着咱们?”

“老瘸腿说的没错,这攮球的世道,哪个不是靠卖命才能活下去?没在沙场上死掉那是命大,能多活下一天,那就是多赚一天。既然都是卖命,那就得看这命卖得值不值。大伙说说吧,真是如此,要不要答应?”

众人沉默了一会,才有人开玩笑似地说道:“就这两个圆饼,那肯定不行啊。”

“还有这土洞……”

“对对,要吃肉,衣服少说也得弄两套吧?靴子要皮的……”

“莫要说这些无用的。先说说,若是真要咱去卖命,大伙要不要答应?”

“刚才吕大兄不是说了么?咱如今这贱命,多活一天就算是多赚一天,只要能日日吃上这圆饼,再加点肉,那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有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瘸腿你说呢?”

瘸腿老兵咬了一口白面蒸馍,细细嚼了咽下去,才说道:“那得看那冯郎君如何安排那些同袍的家眷了。咱几个都是孤家寡人,没啥牵挂,可当初都是答应过那些为咱挡了枪箭的同袍,要照顾好他们的一家老小。如若那冯郎君真能让他们吃饱饭,咱就是拼了这条命,到了下面也算对死去的弟兄有了个交代。”

“这话说在理上了。”刀疤脸老兵点点头,环视了一下众人,“都是一起从沙场上逃得的一条命,真有惜命的,咱也能理解。趁着如今事情还没定下来,想不干的,就早早离开,不会怪你。若是现在不走,日后又临阵退缩了,害了自个儿不说,连累了那些同袍的家小,可别怪我这当兄弟的不讲情面。”

没有人吭气。

最终还是刀疤脸老兵开了口:“好,看来不愧是生死兄弟,这事就这么定了。”

“万一不是要咱做死士呢?”

“你这心眼塞了驴毛?不做死士岂不是好事?白面圆饼吃到死,那不是美事吗?”

章节目录 第0082章 高智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2章高智商时间很快进入了九月,一直在朝野流传的小道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皇帝有感于汉中之地久经战乱,导致田地荒芜,意欲在汉中设一皇庄,增汉中冶,以图复当年高祖龙兴之地。朝中大臣对皇帝的这个决定竖起了大拇指,同时也被皇帝的伟大情操感动,于是纷纷请求陛下也给自己赏点汉中之地,表示作为臣子,也很愿意为汉中的重新开发尽微薄之力。

冯永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感叹了一句,政客果然是不要脸的玩意。然后就给少府监上了一张请假条,说自己旧病复发,需要休息,这段时间暂时不去上班了——当然,自从做出了八牛犁之后,冯永基本上再也没去过诸冶监——反正少府也就是一个空壳子,没人管到自己头上。

不过以前的那种偷懒叫旷工,真要有事了还是得跑去打卡。如今走个正规流程请个假,有事了也不找不到自己头上,这个还是有区别的。

就冯永正式请假的第二天,那些拖家带口的老兵们终于有了消息,幺妹跑来报时,管家来不及等冯永一起出来,就急急忙忙喊上先前过来的几个老兵,把那五十多人全部带到庄子的空旷处。

等冯永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叫花子闹哄哄的挤在一起,都在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吕叔,麻烦你叫他们安静下来,我要说几句话。”冯永吩咐身旁的刀疤脸老兵。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又加上老兵们的刻意讨好,冯永终于不那么排斥这些老兵身上的气息。

“是,主君。”刀疤脸老兵点点头,转过身去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看看人群里还有人在吵闹,吕姓刀疤脸便指了指站在一旁等着下令的几个老兵,“你们过去,看哪个敢不听话的,就帮他们把嘴巴闭上。”

几个老兵抱拳应了一声诺,便冲过去又吼又叫,甚至还踢了其中的几个人,这一下子就让人群安静了下来。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些老兵仍然保持着军伍里的作风:粗暴而野蛮。

冯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即使是以文明自称的后世,部队仍是最需要血性的地方。

“还请主家莫怪,都是从蛮荒之地来的,不懂礼数,又看不得新鲜。老仆保证,今晚回去就给他们讲清楚庄上的规矩,日后要是有人敢不听话,不用主君开口,老仆就直接打断他的腿扔出庄外去。”

刀疤脸有些担心,心里头暗暗想着,前两日不是已经叫人过去给他们讲清楚规矩了吗?怎么还是这般模样,大伙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落命的地方,可别让那几个耳朵里塞了驴毛的家伙搞砸了。

“无妨。”冯永笑了笑,看着眼前这帮叫花子般的众人,心里有些怜悯,同时又有些意外,想不到提前来的这几个老兵在这群人里还挺有威望,即便是有不懂事的小娃娃想要哭闹,都被自己家大人紧紧地捂住嘴,不让哭出声。

“我知道这个世道不好,大伙眼巴巴从南边过来,都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饭。这庄上啊,别的不说,但只要能下力气干活,肯定就能保证大伙有一口吃的。但是有一点,一定要守好这庄上的规矩。”冯永指了指旁边的吕老兵,“庄上的规矩是什么,以后这吕叔都会说给你们听,吕叔拿不定主意的,自会去跟赵管家说。”

冯永又指了指另一旁的管家。

“好了,现在跟着管家和吕叔走,他们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心,不会害了大伙。”

冯永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来当个吉祥物,露个面让新来的人认识一下,具体的活,还是得交给管家和那几个老兵。

冯永说完后,示意管家带着人去庄后的坡洞,自己转身向站得远远的,一直看着这边的李遗走去。

“李郎君如何会亲自带人前来?”

事实上这批人竟然是李遗亲自带过来的,这让冯永真的很意外。

“这些时日,从南边过来的流民不老少。”李遗微笑着说道,“像这般多人一起走的,官府都会过问,若是有我跟着,麻烦会少一些。”

如果不是长得有些黑,这家伙确实可以做个翩翩少年郎。可惜估计是在南边呆得久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和南中那边的人差不多一个肤色了。

“如此说来,此事还得多谢李郎君的操持。”

冯永是真心感激。

这年代又不像后世,光大型超市都有几千人聚集,聚到一起的人,只要不是搞一些违法的事,谁会管你要做什么?

这年代就不一样了,官府对聚集了一定数量的民众都有一种戒备心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事情,最开始不也只是几百人喊两声而已?谁又能想到,最后竟然能把那位牛逼祖龙千秋万代的梦想都给弄没了?

如果不是李遗的身份摆在那里,先不说这些人什么时候到,就是能不能到还是个问题。看来这也算是一个能交朋友的家伙。

“某也是要回cd,碰巧顺路罢了,一路上只是远远跟随,算不得操持。”李遗轻轻摇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虽然李遗说得轻松,但冯永能猜得出来,一路上他肯定没少提前跟当地的官府打招呼,无论是借用他老爹的名义也好,借用诸葛老妖的名义也罢,反正都是他经手的,这人情冯永就认在他身上了。

想到这里,冯永再次感到可惜,就是皮肤太黑了点啊,不然就这气质,妥妥的暖男形象。

朋友来了有好菜,嗯,没有好酒,酒这玩意,现在少得很。

既然把李遗当作一个可交的朋友,冯永决定请他吃饭:“李兄长途跋涉而来,不如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给李兄接风洗尘如何?”

“久闻冯庄吃食之名久矣,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口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遗眼睛一亮,一副食指大动的模样。

“从命即可,恭敬就不必了。”冯永哈哈一笑,叫过身边伺候的幺妹,吩咐下去今日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李郎君,这边请。”

“平日里那赵二郎不是一直跟随冯郎君么?还有那王大郎亦随了冯郎君做学问,今日怎的不见人?”

赵广和王训啊……

冯永嘿嘿坏笑一声:“他二人此刻只怕无暇分身,这些时日怕是难以到这庄子上来了。”

李遗眨眨眼,会意一笑:“原来如此。可李郎君乃是诸冶监监令,为何却能如此悠闲?”

智商挺高啊!

冯永佩服地看了李遗一眼,自己才说了一句,竟然就能猜出其中的曲折,当真是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0083章 纯粹的人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3章纯粹的人“因为我病了啊!”冯永回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旧疾复发,故暂不能理事。”

“冯郎君这可真是……”李遗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继而又摇摇头,“当真是洒脱。世人多是求名求利,到了冯郎君这里,却视名利如蝎虎,令人佩服。”

“我也喜名利啊,”冯永坦然道,“只是此等名利太过累人,还是莫要触碰的好。”

现在cd城里,说的最多的,当然就是汉中之事了。甚至连朝中都纷纷扰扰,大臣们先前求着皇帝封赏汉中之地,现在把地拿到手了,这才发现那八牛犁只有诸冶监才能做得出来。于是这个原本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少府名下机构,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有八牛犁,就是把汉中之地全部都给你,有卵用?

有门路的就跑去问了少府监的监令,哪知道那里的人妖死太监也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原本这少府也就是挂了个名号,别说油水,就是汤水都没有一口。哪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诸冶监,成了人人眼热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简直不能忍!

皇家的东西,怎么能没有皇家的人在里面?视自己为皇家奴仆的太监们这时候很有主人翁的精神。于是有些活络的就想着伸手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宫里莫名其妙被杖毙了几个人。

只有冯永一个人知道,几年后,诸葛老妖就会写一篇流芳千古的奏表,名叫《出师表》,上面有一句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也就是说,名为皇帝家事的宫中事,实际上也一样是归丞相府管。这八牛犁,关系到诸葛老妖的北伐大计,哪个敢乱伸手,肯定就是直接剁了了帐!

冯永看得很明白,诸葛老妖为了报答刘大耳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为了实现自己提出的隆中对,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了能集中全国之力北伐,为了不让自己被人扯后腿,他甚至直接就把宫中给接管了,根本没考虑过皇帝的感受——可能考虑过,可是却仍旧这么做了。

从这一方面上讲,诸葛老妖也算得上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至于像李严这样觉得自己很牛逼,觉得自己有底气试探一下诸葛老妖的底线在哪的,直接就是一撸到底。就这,还是看在他是老乡的份上。

后世给蜀汉分什么益州派荆州派东州派,对诸葛老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的眼里只有两个派别:支持北伐和不支持北伐的。

支持北伐和对北伐有用的,像李恢这种本地大族,一样是重用,不支持北伐的,就算是李严这种老乡,一样滚蛋!

也幸好阿斗是个老实孩子,这一点从诸葛老妖死后就可以看出来,即使是对自己的相父有相当的怨气,比如说得知诸葛亮病重时不让大臣去吊唁,比如说诸葛老妖死后要派人查清楚诸葛家的家底等等。

但至少最后还是厚待了诸葛老妖的后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诸葛瞻,然后让诸葛瞻一路平步青云,从羽林中郎将,到射声校尉、侍中,然后再到尚书仆射,加官军师将军,最后代理都护并任卫将军,执掌尚书台政务,统领国事,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一帆风顺。

在蜀国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阿斗甚至还把自己手上最后的一点家底交给他——虽然诸葛瞻最后辜负了阿斗的期望就是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阿斗如若是放到了盛世,明君估计说不上,但一个仁厚之君妥妥是跑不掉的。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三国,刘大耳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底,自己又把它全部败光了,阿斗这倒霉孩子也就是得了个空壳子。甚至刚当上皇帝那会,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觉醒来,曹魏和东吴的兵就站在自己的龙榻前,直至如今,方才敢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乱世,仁厚有毛用?至少得像他老爹那样,看起来仁厚,做起事来黑厚才行。

所以冯永才不会去趟这种浑水,万一行错一步,就他这种小身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我生病了,我旧疾复发了,神经病就问你怕不怕?有事不要来烦我。

王训是个好孩子,而且一直以来很尊重冯永这位兄长。几日前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要他天天去诸冶监上值,不过想来兄长总是有计较的,所以他还是很听话的去了。

“大人,今日如何下值这般早?”

王训婉拒了他人请客的好意,下了值便直接回到了自家小院,揉了揉跟人家陪笑了一天而变得僵硬的脸,抬头看到自家大人已经坐在厅堂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郎回来了?”王平看到自家儿子回府,身子微微动了动,看样子想起来,却又坐了回去,“过来陪我坐坐。”

“是,大人。”

王训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大郎这两日怎的没去冯庄?”

王平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前两日不是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么?”王训有些奇怪,难道自家大人已经忘了,“这几日冯大兄要孩儿去诸冶监上值,暂不用去冯庄了。”

“哦,是某忘记了。”王平咳了一声,又问道,“这些时日诸冶监莫不成又要制新器械?怎的又开始要去上值了?”

王训有点脸红,毕竟前段时间虽然领了一个监丞的职位,却天天跟着冯大兄赵二郎胡乱厮混,从未想过要去正经上值。没想到这两日开始正经上值,反倒让人奇怪起来。

“倒是没要制新器械,只是兄长吩咐了,要诸冶监加紧监制那八牛犁,故要我与二郎日日盯着,不可松懈了。”

王平神色一动,关切地问道:“这诸冶监正在加紧监制那八牛犁?”

“是啊。”王训点点头,看向自己大人那关心的神色,心下恍然,怪不得今日大人有些不对劲呢。

“莫不是大人那些同僚也向大人打听了那八牛犁之事?”

“你如何得知?”王平大吃一惊,心想我刚才可什么也没说啊,这孩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如今这垦荒汉中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八牛犁又是只有孩儿所在的诸冶监才能制出来,今日大人如此反常,十有八九与之脱离不了干系。”

看着儿子那自信的神色,王平轻叹一声,心想我这孩儿才跟那冯郎君多久?竟有如此变化,当真是令人惊讶。

章节目录 第0084章 各不相同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4章各不相同王平当下就从衣袖里拿出几张拜帖,说道:“这几个皆是我那军营里的同僚,得知我儿是在诸冶监任职,特地托我来问一下,那八牛犁,究竟是如何个章程。”

王训也从衣袖里掏出一叠拜帖,苦笑道:“孩儿下值后,亦有好多人欲宴请孩儿呢,只不过都被孩儿婉拒了。”

王平一愣,当下便把那拜帖收了回去,点点头,说道:“明白了,此事你就当阿翁什么也没说过。”

同时心下想道,我这孩儿有那冯郎君和赵二郎提携,这前程算是不用忧愁了,我如何能为了自己私利而去耽误自家孩儿?至于这几日那些热情的同僚……滚蛋去吧!以前你们未曾这般殷勤,老子不一样过来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敲门声,同时有人扬声喊道:“王将军可曾在家?”

这个意外的声音让两人面面相觑,自家这小院子,自从搬过来后就极少有人来,像这种直接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王训刚要起身去开门,王平阻止了他:“且慢。”

“大人这是何意?”王训有些愕然,“门外不是有人在叫大人么?”

王平沉吟了一下,说道:“叫我倒是没错,但未必是找我的。你且先回避一下,待我去开门,不叫你出来,你莫要让人知道你在家。”

与此同时,和王训同时下值的赵广刚回到自家府里,就听到下人传话,说是老将军吩咐过了,若是二郎回来了,便去那演武的院子。

赵广一听,腿顿时有点不听使唤地哆嗦,低声问道:“大人今日兴致如何?”

“今日来了不少客人,皆是老将军的旧部,老将军的兴致挺高,还到演武场演武去了。”

“那就好,兴致高就好。”

赵广听了,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腿也神奇地不哆嗦了,当下便迈步向那演武场走去。

人还没走到呢,就听到那自家演武的院子有人在呼喝打斗,还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喝彩声。

“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这银枪舞起来,不减当年之勇!”

“那是,当年将军在长坂坡,一根银枪何等威风?战袍便是如血池里泡出来一般,杀得那曹贼近身都不敢……”

当下便有人“嗤”地一声笑:“记得当年你不是在江夏么?如何说得亲眼所见一般?”

“某虽未曾亲见,但我那生死兄弟,当时可是一路跟着赵将军的……”

“当年跟着将军的那些个部曲,不都是全战死了么?”

“老匹夫,汝想挑事乎?且让汝尝尝吾剑利是不利!”

“来便来,还当我怕了你这马前卒?”

两人说着说着便又要下场进行比试。

“莫吵了,汝等不是要找二郎么?”赵云一声断喝,点了点走过来的赵广,“这不是过来了?一群莽夫,好好的拿刀汉子,非要笨嘴拙舌学人家拍马屁,让人听着难受!老夫眼没花,难道看不出你们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都是叔叔伯伯辈的,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用不着对他客气。”

赵广一听自家大人这话,顿时觉得自己如同是被抛弃了的孩子,难道我真不是大人亲生的?

看着一群叔叔伯伯满脸和蔼笑容地围上来,赵广觉得自己还不如跟着大人练武,让大人操练一顿呢!

“这二郎多日不见,越发长得俊了!老夫家去年刚纳的小妾,上月才生了一个女娃,长得可水灵了,二郎要不要先定下?长大后用来暖榻也是极好的……”

“滚!不要脸的老匹夫!一个月的女娃能看出长得水不水灵?二郎,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听老夫的,老夫家中还有两个闺女,有机会了上老夫府去,好歹也是叫过你兄长的,多多亲近总是没错……”

赵广觉得自己真的想死!

“兄长救我,兄长救我!”

冯永还没浪几天,此时正在吃午食,赵广就跑到冯府上大喊救命,还一个猛扑就扑向冯永,差点就把桌上的饭菜推翻。

“要死啦?”冯永伸手护住饭桌,一脚把这家伙抵住,“有话好好说,你家大人是赵老将军,哪个瞎了眼敢杀你?”

“便是那大人要杀我啊兄长!”赵广避开冯永的脚,凑过来一把抓起一个鸡子饼,毫无形象地咬了下去,没有一点名将之后的风采。

“说清楚点!”冯永皱眉。

“唔哇哇#@*……”

嘴里塞满了食物的赵广根本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满脸尴尬跟进来的王训,冯永压下火气,问道:“子实,你来说,出了什么事?”

王训拱拱手,先是行了一礼:“见过兄长。”

“自家兄弟不必来这一套。”冯永摆摆手,示意探头进来看情况的幺妹再去叫人摆上两份饭食,“子实过来坐下,仔细说。”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追究根源还是八牛犁引起的。不要说赵广,就是那王训,最近家里也是不得安宁,这些时日来访的客人比这几年加起来都多。如今两人已经得了回府恐惧症,生怕一回到府上就会被人堵住。

冯永听了哈哈大笑,点了点赵广:“多好的事情,一个月大的闺女呢!等过个十五六年,你都过而立之年了,还有十五六岁的闺女给你暖榻,怎么还不满意?”

赵广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对冯永所说的话进行抗议还是噎着了,努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这才说道:“那些叔叔伯伯,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再水灵的闺女能水灵到哪去?还有那说要与我亲近的俩姐妹,腰都快要和你府上的厨娘一样粗了。换了兄长,兄长敢要么?”

“子实呢?这回你的亲事该有着落了吧?”

王训苦笑摇头:“兄长莫要再取笑小弟了。就小弟这般,哪有人愿意与小弟结亲?不过这送礼的人倒是挺多的,而且也不轻,都让大人给拒了。”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赵广老爹是镇东将军,又是永昌亭侯,别人真要与赵广结亲,倒也并非是开玩笑。这年头小妾没人权,经常被拿来送人,更何况小妾生的孩子,地位能高到哪里去?能送给赵广做侍妾,那是高攀。

要是真结成了,不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还能高攀一门好亲事,何乐而不为?而王训就不一样了,虽然最近得了一个议郎的封赏,可是人们眼中那非汉人的标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抹去的,所以大多都选择了用钱财开路。

章节目录 第0085章 自有计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5章自有计较“啧!”冯永咂巴了一下,心想待日后等王平起来了,你们就是想高攀也高攀不起了。

“子实莫要灰心,像王将军这般人物,日后必然会有大机遇,介时自有好人家的姑娘随你挑。”

“小弟谢过兄长美言。霍骠骑曾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小弟虽不敢自比,但也是想着先立些功业,再谈成家。”

好好好,你们都有大志向。

冯永有些无语。

“此事兄长莫不是早有预料,不然何以前些时日恰好称疾?以往即便是不去上值,又何曾理会过那少府监?如此也就罢了,为何还叫小弟二人去诸冶监上值?这可把小弟二人害得不浅。”

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大鸡蛋饼吃下去的赵广,此时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二郎,怎可如此说兄长……”王训急忙开口说道。

“无妨。”冯永摆摆手,说道,“二郎说的确有其事。本以为想着还能撑过几日再跟你们说,没想到赵二郎竟是这般无用。好歹你家大人也是镇东将军,难不成那些人还能吞了你不成?”

“兄长……”

王训正要开口为赵广辩解,却不料又被冯永打断了,“子实不必为二郎辩解。想来你二人今日来我此处躲清静,必然是他的主意。”

王训向赵广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兄长何以如此偏心耶?”赵广满脸的幽怨。

“难不成我说得不对?”

赵广哑口无言,只好低下头继续猛吃。

没错,他是有个镇东将军的大人,可要是这个大人一直看他不顺眼,那就是官再大,那又有什么用?

这些时日,府上天天有人来拜访,都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军汉,这个满口入他娘,那个张嘴喷唾沫,都说是来看他家大人的,可是为什么每当他一下值回来,就会把他围起来?话里话外不在乎八牛犁如何个章程?

你说他一个小小的诸冶监副监,如何能知道怎么个章程?这不应该是皇上决定的吗?这几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真是苦不堪言。关键是他家大人不但不管,而且他一回来,还就指定让他接待这些叔叔伯伯……真的是,唉,不堪回首啊!

有时他还真羡慕那王子实有一个好阿翁。看看人家子实的大人,这些时日王家连避客牌都挂上了,丝毫不怕得罪人,这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听兄长之意,似是不但早料到此事,还有了打算?”王训终究是心软,看不得赵广被冯永骂得抬不起头,开口转移了话题。

“嗯,猜到了一点。”

汉中是北伐的战略基地,八牛犁又是屯垦汉中的神器,而诸冶监又是目前唯一能制出八牛犁的机构,诸葛老妖真要还让三个毛头小孩把持着诸冶监,那就是笑话了。

冯永之所以称病,又之所以让两人死撑着去上值,不过是拖延点时间,向着诸葛老妖要点好处——反正该着急的又不是他,那些大臣急,诸葛老妖就不急了?汉中早一点屯垦出来,北伐就多一份把握。

最不应该着急的反而是他们三个,正职不在,副职做不了主,你怎么搞?难道还真能把说自己正在发神经的冯永直接给撸了?这样做,就太让人寒心了。

好歹是件功劳,虽然前面赏了个虚职,可是想要我们挪位置,总得换个更好点的位置吧?所以拖的时间越久,好处越大。

哪知赵广这个蠢萌二哈,遇到了个坑儿子的爹,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想想,赵云那老兵痞和诸葛老妖有着让人羡慕的满满基情,这事该不会就是诸葛老妖的指使吧?真是越想越可疑。

唉,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管如何,既然事已至此,再怎么可惜也没用。冯永只好决定执行下一步计划。

“本以为能拖上一些时日,只是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嘿嘿,”冯永止住话头,转而对赵广说道,“吃完你就回去,告诉丞相夫人一声,如若这几日有空,我想去给她请个安。”

赵广一下子瞪大了眼,然后又猛地咳嗽起来,幸好他反应快,转过头去,嘴里的东西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得,看样子是呛着了。

诸冶监名义上是皇室的机构,与外朝无关,可实际上到底绕不过丞相府。再说了当初进诸冶监也是黄月英提出来的,一事不烦二主,冯永考虑了好久,还是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得找黄月英迂回比较好。

冯永没管还没止住咳嗽的赵广,又转而对王训说道:“子实回府后,跟王将军说一声,就说我想拜托一件事。听说那羌人善牧,而王将军又与那羌人相熟,故我想请他帮我找些愿意出来帮人放牧的羌人。包食包住,生老病死,皆由吾管。”

“兄长何以如此仁厚耶?那倘真如此,那不比庄上的佃户还要好?”

赵广刚刚把喉咙里的食物全咳出来,听到这话,惊叫一声。

冯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很明显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懂个卵!

说帮放牧那是往好了说,其实也就是羊奴。就像是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你还当真是人人都要放牧?羊群还不是由那些羊奴在放?头人只要管好羊奴就行了。

除非是自己帐里有点牛羊,但又没有奴隶的牧民,才会亲自去放羊——这就是相当于中原的自耕农了。

社会发展这玩意,表面看起来不一样,其实本质都差不多。

后世不一样要强调中产阶级?这个和几千年前强调自耕农有什么区别?自耕农在封建时代所起的作用不就是和后世中产阶级的作用一样?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嘛。

只要人类的本性不改变,社会发展这玩意,基本也就是这样了,不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

包吃包住,还要管生老病死,听起来好听,可是佃户租冯永的地,才交给冯永多少?自己又要留多少?而羊奴呢,只要给一口饭吃,饿不死,再给点衣服穿,冻不死,剩下全部就是自己的,这能一样?

至于给他们吃什么,这个是可以商量的嘛。

至于穿什么……要是连羊群都有了,老子还怕没衣服给他们穿?

章节目录 第0086章 王平告假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6章王平告假“可是兄长,大人平日里要去上值……”

“王将军这几日得罪了不少人吧?去上那个值,有甚意思?受气吗?”冯永看着王训,语气中有对王平那个职位不屑一顾的意思,“就算没有此事,往日王将军受到的排挤还少吗?那个位置有甚好留恋的,只要王将军相信我,我送你家一场大富贵。放心,不会让王将军难做,只要他愿意,我自会去跟丞相说。”

王平这几日也算是间接支持了一把冯永,他不能不领这个情。潜力股嘛,让它早点爆发,自己就早点获利,互赢互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话一出,连赵广都大吃一惊,实在不明白冯家兄长何来这般底气?丞相最是看重法度,似这等事情,只怕非丞相所喜,又如何能说通?

“如何不愿意!”

当王平听到自家儿子从冯永那里传来的话,一下子拍案而起。

那冯郎君说得没错,往日里原本就受到同僚排斥,连知交好友都没几个。前些时日好不容易众人才转变了态度,偏偏自己又担心儿子的前程,自绝于同僚。这几日莫说是排挤,即便是日常说话,都会被人冷嘲热讽两句,真真是难受之极。

如今听到儿子传来冯郎君的这番话,心头不禁一片火热,这冯郎君要是没这般能耐便罢了,如果当真有这般能耐,赌上一把又如何?就算是下错了注,好歹还有个儿子——儿子都已经是监丞兼议郎,至少已经算是混得比他好了。撑死了他就在如今这个位置混到老,反正儿子又不需要他扶持。

如果是下对了注,那就是直接翻身扬眉吐气——大富贵这三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含金量自是不同的。

像冯永这般随意拿个祝鸡翁之术给人赔罪,又是曲辕犁又是八牛犁,便是那羌人所做的干酪,都能随手制成皇帝赏赐众臣的吃食,山门子弟的光环简直不要太强大!

王平盘算着,冯永这等人口中所说出来的大富贵,怎么着,也不能比那祝鸡翁之术差吧?就凭这一点,就值得赌了。

“那此事要吾做什么?”王平问道。

“兄长说了,如若此事大人愿意,只管等消息便是了,他自会安排好一切。”王训连忙说道。

此事如若能成,那自己只管接受结果便是。如若不成,最多还是让自己呆在营里混着。左右都不会让自己有为难之处,这冯郎君果真是个讲究人。

王平在心里暗暗称赞。

既然对方做事讲究,那自己也不能说就是这般干坐着,人情嘛,都是一来一往,哪有只收不付的?反正他一个非汉降将,存在感本来就低,得了这么一个职位,也就是做个样子安慰给别人看。上不上值其实并不重要,只是王平生性严谨,遵履法度,这才日日按职上值。但这几日上值也是上得难受,如今又有了借口,索性就想着:外面世界那么大,我为什么不去看看?

反复想了一夜之后,王平一狠心之下,直接给上头告了个假,用的和冯永是同一个理由,生病了,上不了值,然后出了趟远门。

对于诸葛老妖这种重视法度的人来说,贸然去要官,去求官,甚至还要他调动一个在职牙门将,这简直就是作死行为。

冯永只要不是脑子真的突发神经,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触碰这个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意思就是,只要有缘故,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怎么不继续缩在你那个破庄子了?今日终于舍得走出来,倒是少见得很。”

黄月英派人在小门接着冯永,把他带到丞相府的后院接见他,这是一种很不见外的表现。

凉亭里,黄月英正站着在桌边低头画着什么东西,待下人把冯永带到后,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冯永干笑一声,装作没有听到黄月英的话,先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夫人,敢问这位夫人是?”

黄月英身边没有侍女,对面端坐着一位衣着素雅,面容端庄的妇人,妇人怀里搂着张星,正嘴角含笑,眼带慈意地看着冯永。

听到冯永这话,妇人轻轻点头:“妾张夏侯氏。”

张家的姓夏侯的夫人,而且有资格坐在黄月英对面的,蜀中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后的阿母,同时也是眼前小萝莉张星的阿母,已故车骑将军、西乡侯张飞的妻子。

“原来是君侯夫人,小子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今日只是来找阿妹说些话,没想到恰逢冯郎君前来。这些时日,冯郎君之名,可是时时听闻于耳,故心下好奇想见一见,冯郎君不介意吧?”

张夏侯氏一口洛下音,自带着一股韵味,听着倍觉舒服。

没想到这张夏侯氏竟然和黄月英姐妹相称,在外人面前都没掩饰,看来这感情是当真的好。

“夫人说的哪里话,说起来小子学得那洛下音,还是多亏了夫人呢!”冯永连忙又弯腰施礼,顺便低下头去对着张星偷偷地挑了挑眼,“此事还没谢夫人,安敢说介意二字?”

那三国版的《新华字典》说起来还要多亏了眼前这位张夏侯氏呢!

张星“咭”地一声笑,身过去把头埋在张夏侯氏的怀里。

张夏侯氏轻轻地拍了拍张星的后背,笑道:“那洛下音我未曾亲自教你,可当不起这个功劳。”说着,又对张星说道,“四娘,还不去给冯郎君见礼?”

“妾见过冯郎君。”

小小人儿行了一个礼,脆声说道。仗着自己背对着张夏侯氏和黄月英,还故意扮了个鬼脸。

“见过四小娘子。”

冯永面对着黄月英和张夏侯氏,不敢多做动作,只得还了一礼。

“你就是个滑头的,”黄月英此时似乎已经画完了画,拿起来吹了吹,终于看了一眼冯永,“自己躲在庄子里不露头,还让二郎和那王子实去顶了风头,可把那两人害得不浅,我看到二郎这几日都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那二人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样了还一口一个兄长。”

“嘿嘿,小子那是以诚待人……”

冯永装傻,憨憨一笑。

“噗!”

张夏侯氏刚喝进去的茶汤一口喷了出来。

冯永当下就尴尬了,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莫怪莫怪,刚才喝得急了些,失态了!”张夏侯氏用袖掩面,露出的半脸有些红晕,显然这种失礼的行为让她一样觉得很是尴尬。

章节目录 第0087章 不放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7章不放心“这小子就是这般无赖,阿姊你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啊,还真能把你气得恨不得咬碎牙。”黄月英向张夏侯氏笑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偏偏老天又给了他一身的学问,你说怪是不怪?”

阿西吧!

怎么说我也把你当个长辈来看,吃食没少往丞相府里送,你这样诋毁我真的好吗?

冯永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恭敬地站在那里,心里直骂mmp。

张夏侯氏放下袖子,拿起茶碗想喝口茶掩饰一下,想了想,又放下了,估计在顾虑什么,看了看冯永,说道:“这虽说到九月了,可午时的日头还不算轻,阿妹叫他进来坐吧,别把人晒坏了。”

黄月英点点头,对着冯永示意了一下:“进来坐吧。”

冯永感激地看了一眼张夏侯氏,进入凉亭,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坐到石桌边,规规矩矩地坐在最远的一个小马扎上,然后好奇地往黄月英手上提着的画看去。

那幅画上画着一个半身美人,脸型有些像关姬,可是却没有那份清冷,衣带飘飘,应该不是关姬,关姬从来没穿过女装。那美人的神情带着些许的灵动与调皮,这一点很有张星的神韵。

没想到这黄月英竟然擅长丹青。

“夫人当真是妙手着丹青,此画看起来就像是真人一般。”冯永拍着马屁。

“哦?”黄月英有些惊讶,“你认得这画上的女子?”

“不认得。”冯永摇头,“只是夫人画得如此逼真,日后如若见到,小子必然能认出来。”

黄月英“嗤”地一声笑,把画再次放在桌上,重新拿起笔点点画画,看样子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作品,过了一会这才说道:“世间本就没这个人,这是我臆想出来的,你如何能遇到?行了,你也不必讨好于我,说吧,有什么事?如今八牛犁风头正紧,能让你冒着这般大的风头出来,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小事。”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缩头乌龟一样……

“是这样的,夫人,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因疾告了假么?这几日想着这八牛犁推广为朝廷所重,小子这身体,只怕是有负重托。”说着,还摆了一个病弱的动作,让旁边的张夏侯氏又忍不住地用袖子掩住嘴巴。

“哦?那又如何?”

换岗位啊,你老公不是想要诸冶监吗?连让赵云恶心自家儿子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做下属的要识相,这样才会让上司喜欢——好吧,虽然看起来诸葛老妖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可是自己都这般识相了,难道公私分明的丞相还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监令?

所以说当大官的人最可恶咧!说个话还要遮遮掩掩的,更别说是做事了,这个暗示一下,那个暗喻一下。当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又不行,太过于明白吧,又嫌别人知道的太多了……烦!

“那个,小子久病未愈,便想着,要不让出这诸冶监监令之职,让能者上位为好,免得误了丞相大事。”

“我只是一妇人,此等公事,与我说又有何用?”

卧槽!当时难道不是你叫我去当那个诸冶监监令的?那时你咋不说妇人不干政事?

“毕竟当时是夫人的干系,这才进了诸冶监,如今小子想要乞骸骨……”

“噗!”

张夏侯氏再次喷出了一口茶来。

冯永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等继续,不用管我,失礼了!”张夏侯氏这次是把整个脑袋埋在宽大的袖子后面,声音闷闷地从袖子后面传出来,肩膀在不断抽动,然后一手拉起张星的手,快步走出凉亭,消失在院子拱门之后。

这边黄月英听了冯永的话同时手跟着一抖,那半身美人的脸就多出了一大块黑胎记,当下又气又恼地瞪向冯永。

冯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没办法,黄月英只好放下笔,把那画草草地卷起来放到一旁,冷笑一声:“不知冯郎君今年贵庚?”

“回夫人,十六岁。”

“十六岁乞骸骨?冯永,你是在骂朝廷还是在骂丞相呢?”黄月英声音就得尖锐起来,“大汉难不成就真的容不下你?”

“夫人这是何意?小子安敢如此?只是身有旧疾,故才……”

“少说这些没用的!”黄月英粗暴地打断了冯永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盯着冯永问道,“我且问你,你要辞官,究竟为何?”

世界辣么大,我想去看看?

冯永挠挠头,想了一会,这才说道:“想去汉中采风……”

黄月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前些时日你还在冯庄的坡上开荒,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放弃基业的模样,为何如今又有这想法?”

黄月英实在想不明白这混帐小子究竟在想什么。

放弃基业?我没想过要放弃啊!冯庄那可是老子的根据地,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冯永茫然地抬头看着黄月英:“夫人这又是从何说起?小子从未想过要放弃冯庄啊。”

“还在狡辩!你尚未成家,府中又无其他亲人,如若远离家府,万一庄上出了事情,何人可做主?这与放弃基业有甚区别?”

还有这等说法?

“小子只是去采风,快慢也就两三个月即可回来,应该不碍事吧?”

“你可保证这三个月府中无事?”

我保证个卵!这年代又没手机又没网络,我怎么保证?

“那依夫人之见,又当如何?”

“自是安心当你那监令,好好呆着便是。想当值便去当值,不想当值,便呆在你那破庄子上好好逍遥,如此不好吗?”黄月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别忘了当初我可是与你作过一赌的,如今看来,虽然那结果尚未出来,但却是可以猜想得到。保你平安这一许诺,说到自可做到。”

明白了,看来诸葛老妖还是不放心自己到处去浪。有些后悔了,山门子弟这一身份,也是一把双刃剑,能给自己上一层保护色,也把自己限制住了。为了能把自己稳住,诸葛老妖就连那诸冶监监令的位置都可以暂时不动——虽然就算是自己占着监令的位置,最后也肯定影响不了诸葛老妖控制诸冶监就是了。

咬咬牙,冯永心里想道,幸好我还有点准备。

章节目录 第0088章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154章按写好的剧本,朱据过来赴宴以后,冯都护会顺着租赁给吴国第一批兵器盔甲的话题,谈起铁甲骑军见习营。

然后自然而然就会谈起见习营前些日子外出拉练的事情。

谈起这个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说一路上所见所闻。

到时候旁敲侧击一番,就可以进一步加深朱据对长生之事的心理暗示。

没曾想这朱据一上来,直接就是自罚三杯。

那闪烁的目光,略带愧疚的神色,还有倒酒的姿势,大有你若是再多问,我就当场喝醉趴下的意思。

这个架势,整得就连深谋远虑的冯鬼王,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演了。

生怕话题一個不慎,朱据就是不醒人事。

一念至此,冯都护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朱将军方才也说了,汉吴两国仍是盟国,并力讨贼。吴主欲建骑军,以抗魏国精骑,屡派使者前往辽东。”

“以前大汉没有能力帮忙,只能徒呼奈何。现在大汉已经重建马场,若是再袖手旁观,岂不是枉为盟国?”

冯都护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这个话,朱据就越是觉得羞愧。

若非他的外舅是吴国大帝,说不得他就要和盘托出,把两本册子还给冯都护。

很明显,那天夜里,冯都护的同门出现在长安周围,就是为了这两本册子——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两本册子。

而且从《滇国虫谷》所言中可知晓,冯都护的师门,当是在交州的东边或者南边的海上。

大吴,正是以舟师见长。

前些年的时候,陛下也不是没有派人出海,也曾寻得一些海外岛屿。

若是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按册子上的线索,说不得就能找到冯都护的师门。

到时候以大吴皇帝的名义,归还这两本册子,想来当能取得隐世仙门的好感。

就算是寻不到冯都护的海外师门,但这不是还有同门在世间吗?

反正只要有这两本册子在手,说不得就有机会与传说中的隐世仙门拉上关系。

仙门嘛,自有仙人的气度,怎么好意思白拿好处?

不说派出门中子弟,辅佐大吴以成大业。

就是能得到一些济世的学问,那也足矣!

君不见,就连弃徒都能在世间呼风唤雨……

正怀着“为了陛下的大业”的念头,所以朱据面对冯都护的殷殷之语,只能是选择装聋作哑。

“这番言语,可知冯都护心胸之阔矣!”朱据举杯而敬,“据自认远不如也,这一杯,是某私下里敬冯都护!”

汝彼母之!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从坐下到现在,我才开口说了几句?

你喝了几杯了?

冯都护差点按捺不住要掀案几了。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都护勉强露出笑容:

“朱将军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讨贼大业而尽力罢了。”

“来人,奏乐,起舞!”

谈不下去了。

那就观舞听歌好了。

本来还想着多撒些料,打好窝,方便钓大鱼。

没想到大鱼竟是迫不及待地连饵带钩都吞了下去。

从刘琰府上借来的歌伎不能浪费了,好歹先走个过场。

冯都护举杯而饮,斜眼瞄了一眼朱据→_→

算了,给你一个面子,今晚就算是一场纯粹的宴会。

时间很快到了延熙二年十月,吴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重臣潘浚病亡。

潘浚乃是吴国太常,深得孙权信重。

曹叡在世时,欲谋季汉的汉中之地,先是派了死间隐蕃前往吴国,又暗中派人煽动五溪蛮作乱。

意在分拖延吴国,令其不得支援蜀国——可惜的是,冯某人一个回首掏,让曹叡和曹真,最终梦碎萧关。

不过曹叡的布局,确实也给吴国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不但吴国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受到隐蕃的牵连。

而且孙权还得想办法让人领军去荆南平乱。

最后决定授潘浚符节,让其督军,与吕岱一起,平五溪之乱。

幸好潘浚赏罚得当,在数年间,斩杀俘获几万人,自此五溪蛮夷逐渐衰落。

荆州南方的武陵等郡安定之后,潘浚又回到武昌,与陆逊一起,共领荆州事务。

可以说,潘浚在荆州南方数郡,可谓是声望隆盛。

他的死,在荆州南边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交州有夷人作乱——这也是第二件大事。

按理来说,交州有人作乱,派吕岱前去平乱最为合适。

毕竟当年的交州士家之乱,就是他平定的。

而且他又在交州镇守了数年时间,对那里是最是熟悉。

但吕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近八十。

再加上潘浚死得太不是时候,原本领军驻守蒲圻的吕岱被调去了武昌,接替潘浚的位置。

所以孙权只能另选他人,让将军蒋秘领军平乱。

不过对于吴国来说,南边夷人作乱,一直都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幸好这些年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毕竟先有潘浚平了荆州五蛮,又有诸葛恪平了丹阳越人。

像这一次交州夷乱,地方无法自行平定,需要调动兵马前去平乱,已经算是声势不小了。

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蛮夷大多时候都是兵器简陋,又没有什么组织,只待正规大军一到,就有如积雪遇骄阳。

这个想法没什么错,现实基本上也是如此。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原因不在于交州的作乱夷人,而在于吴军的内部。

主帅蒋秘,部下督有两兄弟,分别叫廖式、廖潜。

这两兄弟,跟着蒋秘到了交州,平乱平到一半,得知了潘浚病亡之后,廖潜便对廖式说道:

“吾观吴国能平交州者,唯吕岱一人耳。今潘浚病亡,吕岱代其位,然其年将至耄耋,自古以来,八十而不死者又有几人?”

“况且吕岱即便不死,但年老如此,又如何能领兵?若吕岱不至,吴国又有何人能服交州?此乃大好良机是也。”

当年士燮之子士徽作乱交州,吕岱曾对士家作乱之人承诺说,只要能主动归降便保其家产财富。

谁料到当他们信了吕岱的承诺而出降后,皆被吕岱悔诺而诛。

而那些没有参与作乱的士家主要人物,也全部被贬为庶人,几年后又被寻了借口,说是犯了国法而被杀。

士家在交州经营了数十载的势力,被吕岱连根拔起。

吕岱的这些举动,也同样极大地震慑了交州的一众地头蛇。

廖潜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个话,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廖式顿时怦然心动,只是他仍是有些犹豫:

“吾等并非军中主帅,恐将士不愿意听命。”

廖潜轻蔑一笑:

“蒋秘,不过庸人耳,有何惧哉?再说了,此时交州各郡,民乱四起,屡平不止,蛮夷尚能割据郡县,况乎吾等?”

“交州远离腹心,道阻地险,若是此事当真能成,就算做不得赵佗,那做一做士燮,想来亦无不可。”

能在吴国军中拥有领军实权人物,大多数都与地方豪强有些关系。

廖式兄弟也一样。

他们与荆州廖氏有些关系。

或者说,他们就是荆州廖氏的一支。

荆州廖氏,虽说比不过黄氏、蔡氏、习氏等那么厉害,但好歹也算是地方豪族。

当年吴国背刺盟友,偷袭荆州,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

但失去的,却是长远的信誉。

在这个信重诺言的时代,不少人对孙权的所作所为深为不齿。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孙权所为,不说是影响到整个吴国,但作为事件中心的荆州,却是树立了一个极为恶劣的榜样:

在吴国就不要讲什么礼仪仁义道德,只要利益到位,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如果利益再大一些,背刺大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比如说红糖?

在廖氏兄弟看来,在交州做第二个士燮的利益,已经足够背刺吴国了。

于是,廖式趁机杀了临贺太守严纲,自称平南将军。

然后又与其弟廖潜等人,共攻零陵、桂阳,动乱波及交州的苍梧、郁林诸郡。

不过一月,竟是聚了数万之众,声势大震。

坐守武昌的吕岱,比建业更早得到荆州南部和交州动乱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径自去见陆逊:

“事急矣!若是上报朝廷,再等陛下下诏平乱,恐怕荆南与交州已成大乱之势。”

“依吾之见,不若一边上表,一边让我领兵先行南下,陛下英明,想来不会怪罪于我。”

陆逊镇守武昌多年,虽然这些年来与孙权有了隔阂,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掌管着吴国半壁江山的上大将军。

陆逊闻得吕岱之言,肃容道:

“吕老将军此言过矣!陛下迁都建业时,曾有言,武昌以西,诸事皆由逊专任之。”

“如今荆南有贼人作乱,正是在吾之所辖,国事为重,老将军只管领军前去就是,剩下的,皆由吾担之。”

二人商量已毕,吕岱便领军日夜兼程,一路不断收拢官军。

而陆逊则是亲自执笔,给孙权上书,说明了事由,同时还奏请吕岱为交州牧,以正名义。

陆逊的奏章送到建业,孙权并没有在朝堂上怪罪陆逊与吕岱,反而是大加赞扬两人的果断。

同时还下诏,派遣诸将唐咨等人不断地前往增援吕岱。

只是下了朝之后,回到后宫的孙权,脸色却是立刻变得无比阴沉。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陆逊从武昌送过来的奏章。

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暴突而起。

看到陛下这副模样,宫人皆是垂手低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步皇后还在的时候,常常能劝导陛下,就算是陛下生气,步皇后也能很快把陛下安抚下来。

自从步皇后去世以来,陛下的脾气竟是越来越暴躁,宫里的宫人,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的校事吕壹前来禀报:

“陛下,都乡侯周胤,前受陛下训诲,如今仍不知悔改,肆意酗酒,荒淫无度,当治何罪,请陛下定夺。”

都乡侯周胤,乃是周瑜次子,在功臣后代里爵位最高,早些年曾领千人驻守荆州重镇公安,深受孙权赏识。

可惜的是,根据校事府的汇报,周胤在公安的所作所为,辜负了孙权的期望。

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的孙权,顿时就大骂:

“你说什么?那竖子竟然还不知悔改?竖子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彼也。”

“没曾想他竟是恃宠而骄,屡教不改,甚失朕望!传诏,贬其为庶民,徙至庐陵!”

大概是气极,但见孙权一边说着,顺手就是把奏章砸到地上。

周胤的长兄周循,官至骑都尉,娶公主孙鲁班,可惜跟其父周瑜一样,是个命薄的,早夭。

于是孙鲁班又改嫁卫将军全琮。

大概是看在与周循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吧,卫将军全琮对周胤一直以来颇为照顾。

内外诸将得知孙权的决定后,全琮与诸葛瑾、步骘、朱然等人,接连上奏,为周胤求情:

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希望孙权看在周瑜的份上,原谅周胤的过错。

孙权不听,只言:

“孤于公瑾,义犹诸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诸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意思是我与公瑾的情义,与诸君无异,自然是希望看到他的儿子有所成就。

只是此子作恶过大,不宜让他立刻回来,还是要苦一苦他,磨一磨他的性子。

以他身为公瑾之子的身体,又有诸君庇护,若是有让他改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煌煌之词,切切之语,对周公瑾的思念之意,对其后人的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大伙一听陛下说的这个话,确实有理,于是只好给某个姓周的倒霉孩子送个信:

你且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陛下气消了,我们这些老臣再劝一劝陛下,还有,这段时间你记得最近表现好一些,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周胤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只能乖乖地留在庐陵。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周胤,全琮心里有些愧疚,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姓周的倒霉孩子——周护。

周瑜的兄长有一个儿子叫周峻,也就是周胤的堂兄,前不久刚死,留下一个儿子周护。

全琮又上表,建议让周护率领周峻遗留下来的部曲。

这本来就是吴国的惯例。

偏偏孙权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答应:

“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哉!”

昔日打败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的功劳,我一直没有忘记。

我虽然也想让周护领兵,可是我听说他品性凶暴,如果用他的话,反而会制造祸端,所以才没有让他接替周峻。

最后,孙大帝面有悲容:我对公瑾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啊!

周胤:???

周护:???

全琮:???

校事府内,众校事对吕壹赞道:

“吕中书之计,实是妙哉!如此一来,周家这些年,在荆南的田产,怕是要保不住了,校事府的甘蔗地,又能多出不少。”

吕壹微微一笑,眼中却有阴冷之光:

“此不过小利耳,吾所图者,乃太子妃。”

吴国太子妃,姓周,正是周瑜之女。

当年东宫暗使人在陛下面前进馋言,差点让校事府覆灭之事,吕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呢。

吴国的消息传到长安,朱据忙不迭地向冯都护请辞:

“大吴接连发生大事,据心忧主上,兼据离思念故土,欲回江东一趟。”

冯都护自然不愿意放行:

“那见习营之事如何是好?”

“见习营来大汉已经近两年,自不用据一直跟着,且此时已经入冬,冬日里军中事情不多,无须担忧。”

冯都护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据,终于点了点头:

“既然朱将军这般说了,那明日吾便把此事向陛下言明。”

章节目录 第0089章 我才十六岁啊!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89章我才十六岁啊!“易牙与农耕之术。”冯永一口咬定。

黄月英摇摇头,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笑,“也罢,反正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会让你露出原形。你虽是耍了心机,但最终还是对大汉有利,这回就算是让你得了逞吧。”

冯永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早这样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又不是说要害咱大汉,我是为了南征,为了北伐,这才苦心积虑做出来的军粮,容易吗我?你知道你老公以后为了这北伐的军粮问题,操了多少心?论到这个,你应该感谢我知道伐?

看到冯永的表情,黄月英笑了一下,敲了敲石桌,说道:“既然想要挣这个钱,那你可得小心了。可别钱没挣到,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

“夫人请放心,小子省得,这制作军粮之法,小子会上交给国……朝廷,不会留私。”

独门生意虽然好做,但也不是全部的独门生意都做得的。哪个国家会让私人控制着军队的供给?除非那个人是皇帝!

要不然,试用的时候可能会让你占点便宜,但等真正推广使用起来,肯定会出现某某军粮出了问题,导致士兵中毒,或者是因为军粮没能及时输送,导致某次战役失败之类的事情,然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上冯某某因军粮问题,诛族,家府被抄之类的东西。

四大家族又怎么样?真要出了事,基本上爵位肯定是没了,全家被贬那是开恩,没被砍头就不错了!而且家底越大,被砍头的概率越大——听说你想控制大汉的军粮供应?莫不是想要造反?

黄月英赞许地点点头:“我果然没看错人。既然想安心过日子,那回去就好好养你的鸡,放心,我那句话到如今一样有效:只要你不做出对大汉不利的事,我在一日,保你一日。”

我信了,现在我是真信了,就凭你刚才露的那一手,我不信也得信啊!

“那小子让贤一事……”

赶紧趁着刷高好感度的时候提要求!

黄月英皱眉:“不是说了保你吗?你还在怕什么?”

我当然怕啊!我是怕我赚不到钱啊!要是我被束缚在cd这里,不去汉中,怎么赚小钱钱?

“小子还是想去汉中采风……”

“想好府上怎么办没?”

“还没,回去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

“要不我帮你想一个?”

“夫人教我。”冯永大喜。

看,这就是刷好感度的好处啦!

“常言道,男耕女织,其意不外乎男主外边,女主家事。”黄月英悠悠道,“成了亲,府上有了女主人,就不用你操心家事了。即便是你要出远门,亦不怕无人看着,你说是与不是?”

“啊?”冯永张大了嘴。

“对吧?”黄月英点点头,“你也同意了?”

“不是,夫人,我才十六。”冯永强调了一句。

“是啊!已经十六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别人像你这个年纪,都可以抱儿子了,你连亲都没成,这像什么话?换了别人,官府早就罚钱了。”

照这意思,黄月英是想逼着我成亲了?不对,应该是想用姻亲把我给绑住!那我是从了呢?还是不从……从了?

冯永有些为难。

“可是夫人,小子家中没有长辈,又不认识合适的小娘子,这般急切,如何成亲?”

“你父母不在,难道连师门中人也不在么?”黄月英哼了一声,“少拿这些借口来糊弄我。再说了,我就不信,偌大个师门,难不成你就没有看对眼的同门师姊妹?”

有哇有哇,当年的学姐学妹老漂亮了,可惜那时的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哪会去关心这些?

“回夫人,那山门,已经关闭了啊!”

冯土鳖当年能哄得美艳女老板眉开眼笑,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小子通过了山门考验,被认为可以出山了,就把小子赶出来了,再也回不去了。”

黄月英眼眸掠过一道亮光,仿佛捕捉到了些什么,忽而垂下了眼皮,“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了?山门辛辛苦苦教了你这一身本事,就这般不管你了?图什么?”

图钱啊,图什么?当年为了供我读书,家里可是拼命勒紧腰带的,连小妹都辍学了。当然啦,自己能读完大学,这个也要感谢国家,每年给了不少的补贴。

“应该是觉得小子忍受不了山里的清苦,所以就把小子赶出来了吧?”

其实当年在部队时领导对自己挺不错的,可惜的是驻地在大西北的某个地方,那种白天看沙漠,晚上吃沙子,听到线务员女兵的声音都兴奋半天,还幻想对方长什么模样的日子……唉,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你是你师门的世间代行者?”黄月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隐世山门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故历来为世间所忌。你既为山门中人,自是应该知道,自己处处与他人不同。”

隐世山门就是再隐世,也不可能完全与世间隔绝,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会被放到人世间,不被世人所知的就是被当作眼睛,被人所知则算是当作世间代行者。

“那夫人的意思是?”

冯永实在不明白黄月英怎么突然跟他说起这个来。

“既然已经打算常住世间,就应该遵循世间的规矩,你说呢?”

“这个自然,再说了小子也没不遵守啊。”

“十六岁就碘着脸皮说要乞骸骨,世间哪来的这般规矩?”黄月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说道。

啧,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让我到处浪呗!

可是这汉中老子不得不去啊,为什么诸葛老妖就这么不放心我呢?不对,应该是我应该如何才能让诸葛老妖把我放出去呢?难道真的只能成了亲,然后留个人质?这也太儿戏了吧?拔x无情这种事情,后世简直习以为常。

“这个是小子考虑不周,让夫人见笑了。”冯永厚着脸皮吞回了自己的话,“可是夫人,小子就算是要成亲,总不能随意找个女郎便下了聘礼吧?”

“你说呢?你觉得可以么?”黄月英的声音一下子又冷了下来,“婚姻之事,岂能儿戏?”

像,真是太像了!和前世那些领导的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这不行,那不行,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应该由你说了算呗?按照剧本,懂得领导意思的下属就应该来一句:那您的意思呢?

麻蛋!

章节目录 第0090章 我已经十六岁了呢!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0章我已经十六岁了呢!冯永砸砸嘴,心想我终于明白了,估计自己的终身大事是被人盯上了,而且那个人十有八九是诸葛老妖没跑了。

一念至此,冯永不禁觉得蛋疼。这诸葛老妖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些吧?为了把自己攥在手中,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前世自己被人嫌弃,后来才不得不去服侍女老板。今世倒好,自己还没考虑这事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给自己塞个暖榻的,人生啊……

不过想想自己都已经十六了,撑死再过两年,身子差不多就可以成长为一个“完全体”。当然,要是着急的话,现在也不是说不可以……

这般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冯永涎着脸对黄月英说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小子委实想不起有合适人选。说起来,小子也是拿夫人当了长辈看的,若是夫人愿意……”

说到这里,舌头突然打了个结,接下来那句“小子听夫人安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想起刚才匆匆离去的张夏侯氏,按照这年代的规矩,自己进来了,她至少应该会回避的。这般突兀地坐在这里听自己与黄月英的谈话,感觉很是古怪啊。张夏侯氏可是从大家里出来的闺秀,不可能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张夏侯氏只有两个女儿吧?对的吧?一个是现在的皇后,一个是小萝莉张星。

真相只有一个!

幸好老子及时住了嘴,没一下子秃噜出来。

我已经十六了呢!勉强算是完全体了吧?

那个小萝莉连十岁都没到,难不成,要叔叔我再等她七八年?

黄月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当真愿意听我的安排?”

我没这么说!

这话我没说出口啊!

“你把我当了长辈看,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了晚辈?”黄月英没有给冯永开口的机会,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你这孩子啊,性子还是不错的。放心吧,如果有好姑娘的人家,我自会给你留意的。”

冯永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当场定下就好,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说明刚才张夏侯氏只是为了相一相这个可能的未来女婿,一切未定。

“夫人,小子北上去汉中,其实也是为了这军粮。虽说只加些盐粒就可做出来,可是毕竟不如加了鸡子和干酪的。如今鸡子……”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黄月英突然打断了冯永的话,“北上汉中?”同时她的手摸了摸那卷起来的画,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幅画卷上。

“呃,是啊,汉中不是在cd北边么?其实小子去汉中……”

“陛下新置了个汉中冶,如今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如若你不愿意呆在诸冶监,又想去汉中,何不试试这个汉中冶?”

黄月英再次打断了冯永的话。

什么情况?

冯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就……同意了?

转折有点大啊。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披着皇室的虎皮去搞事,汉中肯定就是直接横着走啊!看到哪里合适,直接就可以指着那块地说:“我,汉中冶监令,圈了!”

这事想想就带感。

如果那关姬跟在身旁,那就深情款款地对着她说:“这块地,我替你承包了。”

我已经十六岁了呢!

“那小子庄上……”

黄月英撇了冯永一眼,一边把刚才卷好的画卷打开,一边淡淡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庄子,还怕有人敢强夺了去?难不成我去过这么多次冯庄,别人眼都瞎了?再说了,你那庄子和府里的那些人,还是先帝赏与的,只要你不犯糊涂,有谁敢乱动?给他十个胆!”

冯永愕然。

还有这种操作?

敢情前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看看黄月英,她已经站起身来,又开始拿起笔在画上点来划去,看样子好像是在写字。

这画不是都已经被毁了么?还要在上面题什么字?真是多此一举。

冯永努力地伸长脖子,想要看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没想到黄月英觉察到了他的举动,转过头来,问道:“你还有事?”

“哦,还有一点疑问。”

“说。”

“那汉中冶,是不是参照诸冶监旧例……”

话没说完,黄月英猛地再次转过头来,盯了他好一阵,这才缓缓道:“诸冶监那是在天子脚下,那汉中冶却是远离cd,二者岂能混为一谈。再说了,诸冶监好歹出了个八牛犁,那汉中冶,却是要帮皇庄垦荒以供皇室,岂能让你胡来?”

诸冶监在没出八牛犁之前,我也胡来着的呢。

不过冯永也没什么脾气,既然能披着皇室的皮去了汉中,就算是意外之喜了。听刚才这话的意思,估计汉中冶里应该不会像诸冶监一般,是个名义上的空壳子,皇家肯定是要在里面放些人的。

冯永走了以后,张夏侯氏这才从院门那里出来,原来带着的张星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让她到别处玩去了。

“阿姊觉得如何?”

等张夏侯氏坐下后,黄月英这才抬起头来,笑问道。

张夏侯氏皱起眉想了想,继而轻轻摇头,笑道:“说不出来的感觉。看起来性子有些跳脱,可是有时却又似有深意,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

“汉中冶新置,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人手。那小子自称学了农耕之术,把他放那里,也算是人尽其材。只是他以前宁愿不要参军之位,偏偏却肯去那原本一无是处的诸冶监,从这就可以看出,其必然是生性不喜受人束缚。这一点还望阿姊向皇后和太后说明,让去汉中冶的人莫要对他多做掣肘。”

“为何又要我去说明?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出门。若此次不是因为四娘的事,我还不愿过来呢。”

黄月英把画卷拿起,再轻轻地吹了吹,闻言笑道:“那少府之事,毕竟算是皇家家事,我这外人如何好插嘴?上回只不过是拿了诸冶监哄他进来做事,反正当时也只不过是个空名头,倒是没想到能闹成如今这等局面。那汉中冶可是要实实在在垦荒的,我怎能还不知好歹?”

“你啊!”张夏侯氏无奈地摇摇头,“和你那夫婿一个模样,就是太过于谨慎了。既然都已经想到这层了,为何不劝劝你那夫婿,及早把那诸冶监放归少府?”

黄月英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一会画,过了一会才轻叹了一口气:“国库空虚,如之奈何?”

章节目录 第0091章 不要太贪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1章不要太贪心没钱这种事情,无论是对一个男人还是对一个国家,那都是相当悲哀。

蜀汉国乏民疲,自家阿郎为了支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大汉,宁愿冒着落人口实的风险,也不愿意放过少府名下的诸冶监,这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冒犯君威了。

只不过对先帝的知遇之恩恨不得以死相报的夫君来说,只要能光复大汉,他肯定就不会有任何顾忌。对此,自己也唯有通过别的方法,尽力去弥补双方可能产生的裂痕,却不可能去劝阻阿郎停止类似的举动。

黄月英心里的这些想法,却是不敢对任何人说的。

心里想过这些念头,手上却是把画转过去,笑着对张夏侯氏说道:“阿姊如今不早早下决定,日后若是被人抢先了去,可别追悔莫及。”

张夏侯氏定眼看去,只见那画上多了一行字:北上途中,可得其美。心里顿时想起那日自家三娘,如今的皇后对自己所说过的话来。

当下犹豫了一阵,方才说道:“四娘心性未定,早早定下亲事,日后如若生出意外,反是不美。我观那冯郎君,似乎亦尚未有成家之念,想来不用太急。”说到这里,张夏侯氏又笑了笑,“他若真是个聪明的,刚才你的话,想必应该能听得懂。”

黄月英眼带深意地看了张夏侯氏一眼,轻轻点头:“也罢。阿姊既然心中已有计较,那小妹就不多言了。”

心下却是想道,这阿姊虽是明理,当年却是被那张君侯抢来做内室的,偏偏张君侯生前又不解风情。想来阿姊只晓得那四娘未到少女怀春之时,却没想过那少男亦有艾慕之情。少年血气方刚,一旦遇到心仪之人,如何能把持得住?

即便是当年自己与阿郎之间,要不是自己使了些小手段,又如何能得现今两人的恩爱?看那小子的性情,想来定是受女郎喜爱的,加上有才有貌,如今不先下手为强,日后只怕悔之晚矣!

建兴元年九月,冯永、赵广及王训去职诸冶监,冯永迁汉中典农校尉丞,赵广迁右司马,王训迁左司马,以协屯垦汉中农事。

“兄长,兄长,这干粮制法,当真要上交朝廷啊?”赵广一脸的不舍,紧紧地拉住冯永的手,苦苦哀求,“兄长不再想想么?这么一张纸交上去,得没了多少钱财?”

“不交上去,难道还真让朝廷向我们几家采购军粮?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冯永一甩手,抽了抽嘴,没奈何道。

“这可是我们兄弟三人一齐辛苦想出来的……”

冯永气乐了,这不要脸的东西。

“有你什么事?不是全我想出来的?”

“好歹小弟和子实也打了下手,怎么说,也有一份功劳吧?”

“没有你打下手,我也一样能做出来。”

“算了二郎,兄长说的对,这东西,放谁手里都不安心,上交给朝廷,才是正解。”

旁边的王训也过来开口劝解道。

赵广何尝不知这是没奈何的事,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当下嘟囔道:“这偌大的功劳,就换了这么一个汉中典农官,啧……”

冯永当作没听到这个话。

说起来,这两人还是被他连累了。哪个叫诸葛老妖不相信自己呢?上交了这么个东西,又搭上了自己的婚姻作主权,才得了这么一个身份方便去汉中,这诸葛老妖也是真抠。

不过想想,自己到了二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得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咳咳,这样也不算太亏哈!那张星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又是皇帝的小姨子,自己真要娶了她,那我岂不是要和阿斗做连襟?

咦,这么一说,好像我还是赚了!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得劳烦五姑娘几年,啧!

辛苦了,冯永看着自己的双手默默说道,我对不住你们两个。

“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就算是朝廷要制这军粮,总不能还会自己养鸡,鸡子不是还得从民间买购?这大汉境内,除了咱几家,还有谁会这祝鸡之术?光是这个就够吃得满嘴油了。你若真不甘心,还不如早早回去,去各家提点一下,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朝廷要用到鸡子,却没法子给供上。”

“是了!”赵广悚然一惊,“兄长这话倒是提醒了小弟。小弟回去后,得去说与各家听,要他们把这祝鸡翁之术看紧了,莫要像上回那般出了内应却不知晓。”

这赵二哈果真是蠢萌!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赶快想办法扩大养鸡规模!就凭你们几家的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劲养,能养多少只?能供得起制作至少十万大军干粮所需的鸡子?现在又不能集中养殖,还得半散养,不然肯定会得鸡瘟,光这个就得要多少人力物力,还有空地?

还不如早早像冯庄这般,和庄户签个契约,光卖饲料,回收产品。这样既分担了风险,又获得了好名声。

哪像现在这几家,把那技术保密得死死的,连个鸡群都扩大缓慢,真是让人无语。

不过这也不是冯永要操心的事,反正这事有那四家顶在前头,真要鸡蛋不够用了,诸葛老妖也不会直接找不到他头上。就算是找到他头上,顶多冯永不赚这个垄断钱——几千年后,也没听说鸡蛋会过剩呢!卖谁不是卖?怕个毛?

王训家没养鸡,不过他老爹王平却有一个他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和那躲在荒野深山里的羌人熟识。而那些羌人又有一个汉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善于牧牛羊——有牛羊才有干酪啊!这个也是制军粮所要用到的。

终强汉一朝,君临天下,兵锋所至,灭国者不知几凡,灭族者更是不知其数。连匈奴那样的帝国都被弄得四分五裂,最后还不是成了汉朝的看门狗?汉朝皇帝叫他们去咬昔日的族人,他们一样得乖乖地扑过去。可是羌这个民族,却是个特例。

即便是汉朝最强大的时候,都没有办法让羌族屈服,就算是汉朝对羌屡屡战胜,但也一样头疼万分。事实上,东汉时期,羌族在汉朝的对手榜上,排名是前三。东汉的很大一部分国力,就是损耗在羌族身上。

这可能就是血缘和基因的强大,毕竟汉与羌都算是炎黄一脉,两者的战争更像是一场争夺家产的兄弟之战。恩爱情仇,不但从先古传说时代就已经开始,而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章节目录 第0092章 想亲近而不可得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2章想亲近而不可得汉人太骄傲了,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虽然在汉人的统治区里,生活着无数的羌人,胡人,僚人等等等等,可是汉人皇帝却从未想过要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子民一样去管理,去收税。只要那些人不闹事,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没办法,只听说过乞丐向富翁乞讨,哪有富翁向乞丐要钱的?更何况是那些胡夷连乞丐都不如?

当然,这种情况估计很快就会发生改变,而且是那种很大的改变。当汉中的屯垦成为必然,那些权贵们就会发现自己人手的巨额缺口。

这年头,黔首死太多,劳动力都不够用了!

那么,那些流浪在汉地的胡夷们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权贵的眼里:都是两只脚的牲畜,最多也就是干活熟练不熟练的区别。

再说了,就算不熟练,干得多了,不就熟练了?更何况要是对那种名为黔首的牲畜下手,多少还得有些顾虑,反而要是对这种牲畜下手的话,根本不需要任何负担。太好啦,弄他!

于是类似于后世那种“黑奴种植园“的“胡夷种植园”就妥妥地会出现在汉中的大地上。

这不是由冯永提出的汉中屯垦计划所决定的,而是由生产力发展所决定的——八牛犁难道不是一种新型的劳动工具吗?新型劳动工具的出现,也是生产力发展的一种表现形式!

用八牛犁屯垦汉中,必然就会形成以如今蜀汉权贵为主体的庄园式开垦。到那个时候,手里黔首不够用偏偏又掌握着种植技术的权贵们,会因为劳动力的短缺而急红了眼。

这种情况,与后世十五十六十七世纪“黑奴贸易”产生的前提条件是何等相似?而偏偏胡夷僚人等等又不被汉人皇帝看在眼里,又不像黔首那般好歹有一层薄薄遮羞布般的保护。

因为汉人的法律太自私了,根本就没把胡夷蛮当人看,所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产生“胡夷种植园”的土壤了!

当然啦,汉人是一个有文化的民族,是一个有修养的民族,所以手段肯定不会那般激烈,也不会那般残酷——但那关冯永鸟事?反正几千年后,被写历史书上的,肯定也是记着诸葛老妖开了奴隶庄园的先河,后世那些不孝子孙,要骂也是骂他去。

所以冯永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快叫王训他老爹去拉人,能拉多少是多少。好歹王平有个身份优势呢!至少把那些与王平相善的胡羌都拉过来,不然到了后面,等那些权贵下手的时候,可就不是拉人那么简单了。

后世从cd去汉中,基本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事情。可要是换了这个年代,最快都得半个月。就这,还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所以说,古代出远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出远门之前要做很多的准备。

不过诸葛老妖给的官职看起来挺气派,汉中典农官呢,汉中所有农业的事,冯永都可以吧哒上两句。可实际上根本没卵用!汉中如今除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剩下绝大部分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鬼影估计不少。他能跟谁吧哒去?能管谁去?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名为实职,实为虚职的官职。也怪不得赵广这种嘴上不把门的官二代都为冯永抱了一句不平。

按赵广的说法就是,反正今年种冬麦的时节都快过了,汉中如今又没几个农人,再加上丞相又没说明要什么时候到汉中,只要明年春耕前到那里就成。

冯永对此不屑一顾,老子要是不去,那诸葛老妖估计会更加高兴。

不能让自己的对手太过于高兴了,时不时给他添点堵,让他恶心一下,这个才叫合格的对手。决定成为合格对手的冯永怎么可能会让诸葛老妖这般如意?所以他决定早点动身去那汉中。

“兄长为何这般急切?”

这回不但是赵广,连王训都有些搞不懂。

“自是有要事。对了,前些日子秋耕事忙忘了问,那汉中太守魏都亭侯,你等可有门路?”

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想在哪个地方办事利索点,与地头蛇打好关系那是必须的。何况魏延可比那地头蛇强多了,根本就是一个坐地虎。

说这话的时候,冯永其实主要还是问向赵广,王训的人脉,基本可以忽略。

赵广摸摸头,有些为难道:“那魏太守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子的,又非蜀地中人,连族人都无一个,小弟何来门路?”说着看看四周,放低了声音,“再说了魏都亭侯其人性矜高,平日里极少与他人往来,举措又不合时宜,故连大人也只是与其点头之交。”

啧!

冯永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又不是在外面,说个话像要密谋什么一样,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八卦密闻呢!

你就说魏延性格高傲,没人跟他往来就行了。不过举措不合时宜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也是脑子有问题?所以行为举止与常人有异?

不过也不对啊,诸葛老妖五丈原病逝前后那段历史,实是精彩,偏偏又扑朔迷离谜团甚多。冯永还特地把《三国志》里面关于那一段历史翻出来读了好几遍呢,甚至还在网上和别人争论过。

魏延不是有儿子吗?明明史书记载着说魏延是被杨仪诛族了,怎么在赵广嘴里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那魏太守有什么喜好么?”

“带兵打仗?听说训练士卒倒是有一套……”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得这魏延和那关羽倒是挺像啊!都是性格高傲之辈,关羽傲上而悯下,估计那魏延也差不多吧?那我送他一本精装版的《兵法三十六计》?

冯永心里正在嘀咕,这时阿梅从外面进来报说,有李姓客人上门。

幺妹现在已经荣升成府里的大管事,掌管着冯府的养殖业,平日里忙得不可交开,所以管家又让阿梅升为冯永的贴身侍女。

不拿拜帖上门的人,基本上都是熟人,来过冯府不止一次的。目前符合这个条件的而又姓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遗。

这个被冯永暗地里当作情敌的家伙其实人挺不错的,可惜的是因为关姬的缘故,让冯永实在是不敢与他多加亲近。

章节目录 第0093章 间谍要和你做朋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3章间谍要和你做朋友李遗如今仍是关姬最大可能的夫婿,这个不是由李遗决定,也不是由关姬决定,而是由诸葛老妖决定的,由他们两家的利益所决定。

和李遗成了好友,那就意味着冯永与关姬最后的一点可能都没了——虽然在关姬那等冰山美人面前,冯永目前也只能一厢情愿就是了。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下边是何句?”

冯永刚走到客厅的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入奉母仪,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牛娃那不自信的声音开始响起。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仍然是熟悉的味道。

冯永心里有些小郁闷,这李遗,怎么还有这般古怪的兴趣?喜欢在别人家里拷问学问?实在不行就给管家专门交代一声,以后这家伙来了让狗子给他上茶?直接拿数学怼死他!

“唉呀文轩兄,怎么又来为难这个孩子?”冯永进了门,开口笑道。

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背着的牛娃看到主家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冯永行了一礼。

“行了,下去吧。”冯永表面慈爱地摸摸牛娃的头,心道你最多再背四句,估计就应该卡壳了,刚才背那么慢,估计就是在等着我来呢,小心思还挺多。

“李郎君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冯永拿起碗,喝了一口白开水。没办法,茶叶稀少,除了自己悄悄地藏起来一点,一个人独处时可以偷偷喝外,现在冯府里全是用白开水招待客人。

“特来贺喜冯郎君升汉中典农官之职。”

李遗笑着拱拱手。

“那汉中荒野之地,与cd繁盛之地相比,差之甚远,何喜之有?”

“冯郎君何故如此相欺耶?某虽不才,但却也知道,以君之高才,如若不是冯郎君自请,丞相岂会让冯郎君离开cd?”

说得好听,真正的原因,难道诸葛老妖心里没点逼数吗?

冯永礼貌一笑:“只是久闻汉中之地,颇有古风,故心向往之,想一往采风而已。”

李遗点点头,赞同道:“汉中乃高祖龙兴之地,如今虽说因战乱而荒废,不过丞相日后,必然会重视,那时汉中迟早会成重新成为大汉重地。”

虽然前面给自己送老兵过来的时候,冯永已经知道了这家伙的智商很高,可是此时还是要再说一句,这家伙的智商真的很高啊!

“此话怎解?”冯永眨眨眼,故作不明地问道。

李遗无奈地摇摇头,略带苦笑道:“冯郎君何故一直对某心怀戒备?那赵二郎,王大郎,皆与冯郎君交好,其实某心中对冯郎君是仰慕已久,亦想似他二人一般,与冯郎君成知交好友。”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家伙!

“李郎君是李都督之子,又得丞相另眼相看,身份尊贵,如此折节下交,冯某是不胜荣幸,可当不起李郎君这个戒备之言。”

李遗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冯永一眼,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冯永微微一愣,心里想道,这又是何意?我好像没说和关姬有关的一丁点东西吧?你就明白了?

李遗神情有些落寞,轻轻道:“冯兄你虽父母已不在人世,但却是山门子弟,自是与我等这些世间俗人不同。我等看起来虽是风光,背后却亦有不为他人所知的难处。如今这大汉,丞相才智绝伦,何人敢不听其令?某虽说先前是奉了丞相之令与冯郎君交好,但同时却也是自身所愿。如惹得冯郎君不快,在此先行赔罪。”

说着,李遗站起来弯腰行了个大礼。

“李郎君这是何故?”冯永连忙扶起李遗,说道,“我可没说不快啊!能得李郎君折节下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骂道,前边诸葛老妖的老婆塞了一个赵广过来,如今他自己又塞了一个李遗过来。

这年头,做间谍的都这么猖獗吗?光明正大地说我就是别人派来的?还说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要不要脸?

不过冯土鳖一听到丞相这两个字,立刻就怂了,rbq,rbq。

“我虽是山门子弟,可也算是个俗人啊!”两人重新落座后,冯永开玩笑似地说道,“当时那赵二郎可是提了一坛酒一片肉上门,我才把他当好友的。那王大郎就更甚了,可都是把全部身家都带过来了,就是不知,李大郎拿了什么来?”

李遗一愣,看到了冯永那故作戏谑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哈哈一笑,“这门槛不低,确实不低。不过对李家来说,可不算难。”

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子实虽拿了全部身家过来,却又被退回去了,最后只收了他一车的干酪,此事啊,可是为人所津津乐道呢。我李家世居南中,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南中的土产。”

“哦,南中的土产可多了,却是不知李兄要拿什么来做这开门砖?”

“滇池驹。”

“何物?”冯永一头雾水。

李遗神秘一笑,说道:“冯郎君得汉中典农官一职,不日定会赶去汉中。那李某就送些行脚,以助路上托运行李,如何?”

看着冯永仍是一脸的疑问,李遗笑着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幽州,凉州出产良马,却不知那滇池亦有神驹。此神驹与那北方战马大为不同,躯小而蹄健,虽不可当战马,但上高山,履危径,如行平地,数十里而不知喘汗,生长山谷之间,实乃高山小径驮运之良畜。”

听了这话,冯永猛地反应过来。

滇马!

千年的“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运输工具,虽然身材矮小,但胜在稳健耐力长,适合山路险路。不要说是云南那边,就算是蜀中这种多山地带,也一样是适合。后世的川马,其实也就是滇马的变种。

李遗说是滇池驹,倒也没说错,北方的战马适合上战场,可南方的滇马,却是适合当后勤。如果各自的功能上来讲,滇马确实当得起一个驹字。

如果不是李遗提起这个,他还真忘了。不过其实他也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滇马竟然已经出现在蜀地,他还以为这种马现在还是南边那些蛮人手里默默无闻呢。

章节目录 第0094章 论放牧的方式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4章论放牧的方式我叫王平去做什么来着?找羌人啊,找羌人做什么?给我放牧啊。然后现在这个李遗又告诉我说他可以提供马?

不要小看矮脚马,毕竟人家也是在历史上留了名的。所以说,滇马也是马啊!

冯永想了想,心道莫不成这世上真有天命?然后再想到穿越者前辈王莽与位面之子刘秀的故事,心里打了个冷颤。算了,我还是去汉中好好放牧吧。

“那李郎君手里有多少匹?”

“十匹应足以应付这汉中之行了吧?”

“五十匹都没有吗?”

李遗嘴角抽抽,这冯郎君还真是……大气,本来他以为自己送十匹就已经够显诚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开口就五十匹。

“实不相瞒,”李遗苦笑摇头,“蜀中缺马,这滇马虽是产自南中,却也不易得,更何况如今正值叛乱……”

想起了第一次来冯府的时候,也是被眼前这冯郎君的“大气”吓了一大跳,原本自己出价一千贯,对方却喊了个三万贯。直到后面才知道是一场笑话,不过这回,不会是真又有误会吧?

想到这里,李遗试探地问了一句:“冯郎君要这般多的马,莫不是别有所图?”

冯永看向李遗,眼中有赞叹之意,说道:“李郎君当真聪慧之人。”

“那能与李某说说否?”李遗凑过来,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没办法不感兴趣,别的不说,就光是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个卖奴……哦,是降俘之事,也不知他与丞相是如何关说,最后竟然还能与汉中的屯垦牵扯上莫大干系,真不知道此人哪来的这等玲珑心思——就是有些过于歹毒了。

北方的游牧民族从有史载以来,就一直不断地南下掠夺。在中原王朝强大时,经常会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如同割韭菜那般把他们割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每当中原王朝衰落下去,他们又会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继续死性不改地南下抢劫。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性野蛮,悍不畏死?

这个当然不是的,如果他们真的不怕死,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向中原屈服。相反,他们是太怕死了,因为不南下,他们就会饿死。

炎黄子孙,可以说是独得上天宠爱:占据了好几条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原地区,而且这些平原地区面积广大,都处于气候温暖适宜耕种的地区,足以折腾个几千年。

这个地理优势就算是在世界范围来说,也是少有的。所以就算是在落后的古代,都有底气说出“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的话来。

但你把这话放到草原上去试试?百亩草地,在没有青贮技术,没有轮牧知识,只知道逐水而居的古代,能养出几头牛羊不知道,但肯定养不活一个人。

所以草原那么大,你可以活得自在,但死得更快。

风吹草低现牛羊,说着是好听,但那是在有草的时候。到了冬天,一场白灾下来,别说是牲畜,就是人都得乖乖地等死。

古代的北方游牧民族,冬天的时候一个部落挤在一起取暖,是把青壮放在最中间,把老弱放在最外面。也就是说,那些老弱要是挺不住了,就先去死,留下青壮就行。

这样既留下了族里的有生力量,又可以减少人口,以免过多地消耗口粮——物竞天择这个概念,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他们要是不南下抢,怎么活下去?

当年冯永所在的驻地部队,虽然周围都是沙漠,可是在离驻地几十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有一次部队与那个小村落搞军民鱼水情,拉了一些人过去,帮村民们搞那个饲料青贮窖。

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每家都养了十几头羊,基本上全家人的经济收入就靠这些羊。

作为南方人的冯永还好奇地问了一个特白痴的问题:为什么不多养一些呢?

那个看起来六十多实际只有四十来岁的老汉,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指着远远的空旷地说:“这个嘛,草不够吃嘛,羊吃太多啦!”然后又指了指那做成塔状的饲料青贮窖,“冬天就靠这个嘛,不然羊没得吃,饿死啦。”

有了青贮技术的后世,牧民们都得精打细算畜牧的保有量,不然你死命养,真当人家牛羊喝西北风就能长大?更不要说是在那个地里长多少草就放多少只牛羊的古代。

而且当时那个胡夷等北方游牧民族还多出一项残酷的计算:根据手里牛羊和食物的数量计算人类的存活数量。

想活下来?那就去抢啊!抢不到?那就去死好啦!

所以冯永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把这种落后的满世界跑的放牧式方法稍微改变一下,改成圏养式。这样的一百亩草地,能不能养得活一个人不知道,但能把养活牛羊的数量翻上那么两三番还是没问题的。

刀花骤闪,银光乍破。

“啪”的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立在演武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轻轻地晃了晃。

关姬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握刀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带着些许微小伤痕的手背青筋冒起。等到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刀光闪过,双手持刀再次挥向木棍……

木棍这次仍然没有倒下,只是晃动的幅度更加大了。

这时一只右手伸向木棍的顶端,按住了摇晃不已的木棍,然后从那看似毫无异样浑然一体的木棍顶端,捏起一个一寸厚的小木块。

被刀切开的小木块被放到左手上,右手再次伸过去,又再次拿起一块……

五尺高的木棍,从顶端开始,生生每次以一寸的厚度,齐齐被劈出了十三块却没有倒地。

“叔母。”

关姬看清来人,停下了手,喊了一声。

丞相府里与众多武将的府邸有一个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有演武场。只是这个演武场有些特殊,平日里丞相如非必要,一般是不会到此。因为这个演武场是专门给丞相夫人开的,关姬经常会来此处练武,有时丞相夫人也会带着张星过来。

“歇会吧,”黄月英看向关姬,用手指摸了摸小木块的切面,轻轻摇头,“这切口,一次比一次毛糙,说明你的心神不稳。如此练,亦是白练,还是歇会平息心胸杂念再说。”

“遵叔母命。”

关姬把刀放好,跟随黄月英走到练武场休息处,早有侍女端上装着汤水的碗。

章节目录 第0095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上)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5章纷纷扰扰说汉中黄月英示意侍女退下后,这才问道:“近日银屏你有心事?”

“侄女一直跟在叔母身边,何来心事之说?”

“你们关家的刀法,过于刚猛,不适合女子学。别忘了,你这身武艺,大部还是我教的呢,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半个阿母。难道,自己女儿有没有心事,这点我都看不出来了?”

黄月英把碗推移向关姬那边,说道:“先喝口水。”

看到关姬听话地端起碗来,这才继续说道:“就是因为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奇怪,你这心事究竟是从何而来?我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那李大郎与你有过关联。说说,是不是因为他?”

关姬摇摇头,难得地卸下了冰冷的伪装,平淡地说道:“侄女已许久未见过那李大郎了。”

黄月英皱起眉头:“怎会如此?他不是已回cd好些时日了吗?怎的未曾来见你?怪不得这些时日从未见你出门,难不成你俩吵架了?”

关姬一直以冰霜示人的绝美容颜上难得地绽出笑意,安慰黄月英道:“叔母想哪去了?我与那李大郎,也不过是相见数次,彼此之间,尚不熟悉,何来吵架之说?”

“那样不好。”黄月英“嘁”了一声,不满道,“既然已经决定嫁进李家,又为何如此疏远?”

看到关姬沉默不语,黄月英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那南中乱象刚露端倪,丞相想要笼络那南中大族,你便提出要自愿嫁与那李家,我本是不太同意的。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应了我原本的担心。”

关姬讶然地看向黄月英,不解道:“叔母如何会这般想,为何从未说与侄女听?”

“当时你满门子重振关家的心思,如何劝?再说了此事丞相也是一力赞成,我自不好再说什么。本还想着让你二人相处一些时日,如果脾性相合,那倒是免了我的忧虑,没想到还是心存了些侥幸。”

“侄女还是不明白。”关姬瞪大了美目,眼里全是不解。

“你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如何能明白?”黄月英怜爱地拉过她的手,解释道,“夫妇者,阴阳相济方是正理。你性子刚烈,又极有主见,如若遇到一位能包容你的郎君,日子自是和美。但那李大郎君看似儒雅,却是个好胜性子的。别人看不出,我却是能看出来的。”

说着,黄月英拿起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前几日,丞相还问起你与他二人之间的事,曾提过一句,说那李大郎自请要跟那冯郎君去汉中。你可知为何?”

听到汉中二字,关姬眼眸微微一动,脱口问道:“为何?”

“自然是不服那二郎和王大郎得了朝廷的封赏。那李大郎,看起来似与人为善,但可不算是个善茬,其人性高自傲。以前二郎终日浑噩,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先是进了诸冶监,做出了偌大个功劳,前些时日那般多武将去赵府拜访赵将军,别人不知情便罢了,那知情者又如何不知是找那二郎打探消息去了?”

“那功劳可不是二郎做出的。”关姬抿嘴一笑。

“那谁叫他好命,跟了个有本事的?”黄月英也是一笑,似乎想到了某个混帐小子,“后面得了封赏,前些时日又得了个汉中典农官。别看如今汉中荒凉,以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以后如若是跟了那冯郎君,再立个功劳,只怕比他那位大兄还要有出息些。”

“叔母的意思,是李大郎不服那二郎得了封赏,所以也自请去汉中?”

“要说不服,那也算不上。只是那李大郎自恃才智皆高于二郎,自然是不甘心二郎专美于前,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好胜的性子。你与他之间,若是无事还好,便但凡有相左之事,只怕未必能轻易言和。”

说完,黄月英又叹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便是,你是怀着重振关家的心思才嫁给他的,在他眼里,你看中的是他这个李家嫡子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男人啊,总是贪心不足的。没得到你之前,什么都好说。就怕和他成了亲之后,他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介意你的心不在他那里,只顾想着关家。”

“那叔母,我又当如何?”关姬低下头,轻声问道。

“若是你平日里能对他迎合一些,倒也未尽不能尽释前嫌。只是你这性子……”黄月英苦笑摇摇头。

关姬没有抬头,目光落到了自己那常年练武而长满老茧的手上。那原本是一双很白很嫩的手,可是因为自己自虐般地练武,已经变得比那些武夫的手还要难看。

“叔母,我也想去汉中。”

关姬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黄月英说道。

“大父,那大房如此欺人太甚,如何能忍得?”

冯庄隔壁的李家祠堂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忿忿不平地对着李家太公说道。

能进祠堂的,都是嫡出身份的男子,算得上是一房的核心。

“就是就是,那大房吃了亏,与我六房何干?”

“六郎不能如此说,李家几房,不都是同气连枝?只是大房这回做的委实有些过分……”

底下的人有老有少,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忿之色,正议论纷纷。

坐在最上头的,正是与冯永有过两次面的李家六房话事人李太公。

旁边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头,问向李太公:“族长,此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那汉中,莫不成真能屯垦?”

“说是大房的人听那廖公渊亲口所言,只怕不假。”李太公点点头,说道。

族长开了口,底下的人都安静下来。

李太公看向众人,轻咳一声:“从大房传来的消息,朝廷又出了一件新式犁,名曰八牛犁。此犁须八头牛方能拉动,故得此名。一日所耕,胜那熟手老农百人,实是耕地利器。”

众人一阵哗然。

“可是大父,那朝廷对我等世家戒心甚重,想得到那八牛犁,只怕不易。”

说话的正是先前开口的年轻人,此人正是李太公的亲孙子,李大郎。

“自然不易。朝廷所制八牛犁,只会先卖给那朝中大臣,如何会先给我等世家?”李太公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那大房便得了廖公渊的许诺,可送予我们李家一套。”

章节目录 第0096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中)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6章纷纷扰扰说汉中“送?说得好听!那大房嫡女是嫡,难道我六房的嫡女便不是嫡了?”性子急躁的李六郎抢先开口,脸带怒气道,“说是送,却是要拿我六房嫡女去换,这犁莫不成是金子做的?”

这回被大房点中嫁到廖家的,便是那李六郎的亲妹,怨不得他这般着急。

“那犁是不是金子做的我不知道,但若真如大父所言,一日所耕,胜百人熟手老农,那此犁,称为金犁,确不为过。”李太公的孙子,李大郎接过话头,沉稳地说道。

李太公赞许地点点头,伸手止住众人,开口道:“不错。大郎之言,甚得耕读传家之妙。我等耕的是地,读的是书,说得粗俗些,实不过钱粮二字。但这钱粮又从何而来,归根结底都在那地头上。有了地,才算是有底气。不然那大房,听得那廖公渊之言,怎会如此急切?”

“那大房前几月亦是听得他人之言,跟着哄抬了粮价,最后却是吃了大亏。如今单听那廖公渊一面之词,会不会有诈?”

“正是吃了大亏,故才急着要回本。这汉中以前多是熟地,现在只要有办法垦出来,最多投进一年的钱粮,第二年就能开始回本,这等好事,自然是抢着要了。”

“但那八牛犁光是听说,未见实物,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还好说,直接回了便是。但若是真的呢?那又当如何?”

“若是真的,倒也不是不可考虑……”

“敢情要的不是你家女儿?”

“嗳,此话怎么这般说?这女儿家,不都是迟早要嫁出去的?那廖公渊也算是有些身份,怎么也不能说是辱没……”

众人说着说着,便偏了话题。

世家女,虽然听起来是高贵,但实际上,被当作货物卖出去的也不少,就看货主给的东西值不值得那身价而已。

在大部分李家人的眼里,那八牛犁如果真如那大房传过来的消息中那般厉害,那么稍微矜持一下,最后再做点姿态,选个嫡女嫁入廖家,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那廖立也算是个人物,身上有长水校尉的名号呢!与廖家联姻,六房怎么着也能涨点声势。更最重要的是,看那诸葛村夫往日所为,十有八九不可能让世家安然地去汉中垦田。六房与廖汉渊有了姻亲,就可以通过他的身份,毫无顾忌地在汉中开垦。

不用像其他房,估计还得放出些农奴出来,用那些人的名义去垦荒,肯定会缩手缩脚,自是不如自家这般方便。如此想来,此事倒也不算全是坏事。

想到此处,众人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主位上的李太公。

最后还是那位白发老头开了口:“家主,此事可确认否?”

李太公神色有些复杂,眼神有些游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点点头:“应该错不了。前些日子府上的管事还听隔壁冯家管家说了,过些时日他家家主要去汉中。听那廖公渊说,那八牛犁还与那冯癫子有些干系。”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那冯癫子刚搬过来时,还只是有五百亩的小庄子。如果说,那个庄子不是因为是刘备赏下来的,让人有些顾忌,只怕自家早就趁着那冯癫子还未清醒过来,就把它吞得渣子都不剩。

后来那管家找到自家,说要置换田地,也就是想着等风头过去了,那庄子迟早也会落入自家手里,所以这才痛快地拿了他家那下里村的一百亩地换过来。

没成想这才几个月,那个小庄子不但还是安安稳稳姓冯,甚至竟然又从自家这庄上换了几百亩田地。如今别是说把那庄子夺过来,就是念头都不敢再有。

“阿母,我回来了。”

傍晚时分,狗子在庄上空地背书时又惯例拿了第一,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和阿母那个小小的茅草屋,看到阿母蹲在门口烧着陶罐,不禁问道:“阿母这是在开火?孩儿不是说了今天主家会有奖励么?看,这是蒸馍。”

说着,狗子从怀里掏出两个蒸馍递了过去。

狗子阿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的欣慰:“我儿回来了?你且先拿进屋去,待我煮好了,给你好吃的。”

“阿母煮的什么?”

狗子听话的把蒸馍拿回屋里,又走出来问道。

“是鸡子。管家说了,因为主家用咱家租的地种出了明年的种粮,咱家也算是给庄子上立了功,所以这个月,咱家的母鸡产出的鸡子可以留给自己吃。这不,今天可是第一个呢,等会给你补补身子,每日去主家那里,又要干活,又要念书,太辛苦了些。”

狗子阿母满脸的红光,高兴地说道。

因为狗子念书念得好,很受主家喜欢,所以狗子家在领鸡苗的时候,管家还多给了一只半大的小母鸡,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下蛋了,不过下的蛋都是要上交给主家的。

古人大多都重信誉,再加上庄户们又对冯永这个主家感恩戴德,管家不用催,狗子阿母就主动把生下来的鸡蛋给交上去了。

狗子坐在茅草屋的门口,双手托碰着腮,说道:“阿母,在主家那里我可以常吃到鸡子呢,还是你吃吧。”

“瞎说!这鸡子,就是贵人都不敢说能常吃,你就是哄我,也不能这般哄法。”

狗子阿母瞪了一眼狗子。

狗子没有反驳,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有什么心事。

狗子阿母倒是没有注意,又蹲下来吹火。

“阿母,我想和你说件事。”

“何事?”

“主家过些时日要去汉中了。”

狗子阿母听到这话,点点头,说道:“这个前两日听管家提过了。听说是立了大功劳呢,所以皇帝才让他去管汉中。”

“不是管汉中,只是管汉中的农耕,管汉中的有别人呢。”

“哎呀你这娃子,读了几天书,还跟我讲起大道理来了?皇帝不都说了吗?种地才是天下最大的正经事,主家能管汉中那最大的正经事,和管汉中有甚区别?”

狗子:……

狗子阿母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主家走了,那岂不是没人教你念书了?这可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0097章 纷纷扰扰说汉中(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7章纷纷扰扰说汉中狗子低下头,不敢看自家阿母,抠了抠手指头,低声道:“孩儿正是想和阿母说这事呢。今日主家跟我们说了,他去汉中时想带些人去,问我们有人想跟去没。孩儿想着,跟着主家,还能继续念书呢,所以就想问问阿母,孩儿想跟着去,成不?”

“跟着继续念书好啊!”狗子阿母正拿起罐盖子,随口说了一句。

“这么说阿母是同意了?”

“咣铛”一声,罐盖子碰着罐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幸好地上是泥土,盖子只是被陶罐碰破了一个小口,没有摔坏。

狗子阿母没有去捡起来,急急地转过身,问道:“你刚才说啥?”

“孩儿想跟主家去汉中。”

“不成!”狗子阿母尖声叫道,“绝对不成!”

顿了一顿,仿佛下了决心,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嗓门说道:“咱们就算不种这冯家的地了,也不成。”

九月的蜀地,下了一场绵绵的秋雨,同时也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庄里的孩子身体好像一下子差了许多,仅仅是一场秋雨,就已经有两个病倒了,不能到府上干活。家里的大人亲自跑到府上道歉,还一个劲地说自家孩子差劲,怕误了府上的事,想辞了这份帮工。

冯永看不过那拙劣的表演,大手一挥,直接让管家拿出些粮食,算是结了工钱。

两人不出所料地都推辞了,说娃子干不了什么活,来府上吃饱肚子就已经是主家发了善心,不敢再收粮食了。

“主家就不应该对那些白眼狼发那么大的好心!”

等那两人走后,管家看着两人远远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又给他们吃饱肚子,又是教识字,连家里都让养上鸡了,这等关头,竟然做出这种事!”

“好了赵叔,莫要说了。”冯永不在意地笑笑,“毕竟是自家的骨肉呢。对了,去告诉府上那些孩子,这几日就不用来了,看着他们这两日都没笑过了,想必他们心里也是难受。”

“可府上的活怎么办?”

“怎么办?”冯永一声冷笑,“庄上又不是只有他们几家人。他们可以不种我的地,可以去找别的主家,难道那些僚人也可以吗?去,把阿梅给我叫过来。”

果然是完全依附于主家的奴仆才是好奴仆呢!

“主君,你叫我?”

阿梅被叫过来后,蹲膝弯腰行了一个礼,不敢看冯永,温顺地问道。

“你们那几家僚人,有几个八岁以上的孩子?会不会说汉话?”

“回主君,我们是熟僚,和汉人生活了好多年了,都会说汉话。”

一直以来,那些僚人都强调自己是熟僚,以此证明自己和汉人没多大区别。

“这就好。府上最近缺人手,你去把八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挑出来,送到府里给幺妹打下手。记着,给他们教好府上的规矩,不然的话,哪个出了问题,就打断哪个的手脚,全家赶出庄子,知道么?”

阿梅呆住了,愣愣地不说话。

“怎么?有什么问题?”

阿梅脸上终于现出狂喜之色,跪下来猛地磕头:“谢过主君,谢过主君!”

对僚人,冯永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被赶出庄子的僚人,肯定是只有死路一条。不要说有多少人愿意收留僚人,就是有愿意收留的,曾经被上一任主家赶出庄子的僚人,你敢要吗?

庄里的气氛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往日庄户走在庄里碰到冯永时,都会笑嘻嘻地站在路边行礼问好。可是这几日,庄户远远看到冯永过来,都会悄悄地躲开了,实在躲不过,就会低头行礼,然后快步跑开,仿佛冯永身上有瘟疫一般,离得越远越好。

冯永对此无所谓,心里甚至还在庆幸。如果不是这个事情,他肯定还没意识到自家庄子所存在的问题。

我还没要求你们的孩子一定要跟着我去呢,只是说了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去,你们就这个样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人心是不可测的。冯永没有资格去指责庄户的选择,但庄户也不能指责他的做法:不忠心的庄户,我要来干嘛?谁知道哪一天就养成了白眼狼?

“主家这是有心事?”

冯永正默默地坐在柳树下发呆,渺了一只眼的吕姓老卒走过来,问了一句。

“哦,是吕叔啊,坐。有事吗?”

冯永看了一眼吕老卒,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无事。只是过来跟主家说一声,这去汉中的护卫都选齐了,都是还能拿得动刀枪的老家伙。不知主家还需要我等做什么?”

吕老卒不敢太过于靠近冯永,隔着有些远坐下,陪着笑脸说道。

“没有了。只要做好准备,等着出发就行。”冯永伸了个懒腰,看向吕老卒,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盖房子的工地,“那边新房子还有两天就能盖好了吧?不然没安顿好那些家眷,走得也不放心。”

“放心吧主家,还有三四天就差不多了,误不了事。”

“咦?昨天管家还跟我说最多三天呢,怎么今天还是三四天?”

吕老卒咧嘴一笑,脸上的肉红色刀疤开始蠕动:“那是昨天的估计,今天啊,有几个老庄户被咱赶跑了,不让他们动手帮忙。”

“这又是为何?怎么就动上手了呢?”冯永关心地问道,新老庄户有矛盾很正常,但是发展到动手的地步那就不是小事了。

“没动手,就是叫他们走开。”吕老卒嘿嘿一笑,“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活下来,靠的是兄弟帮咱挡的刀枪。”说着,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干活的工地,“那些个家眷,大部都是替咱死去的弟兄留下的,答应了要照顾好。”

“是好事。”冯永点头,“能理解,只怕比亲兄弟还亲吧?”

“那可不是?”吕老卒一脸被人理解的激动,“咱是粗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受恩要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主家收留了我们这些苦命人,能让我们能吃饱饭,就是大恩德。此次听人说主家想要几个孩子跟着去汉中?要是找不到人,咱那里还是有几个的,笨是笨了些,不像那些老庄户的孩子那般识字,但都是听话的好娃子,干活也麻利。”

冯永心头一热,脸上却没显露出异样,笑了笑:“吕叔都说过了,那些娃子可是你们那死去的兄弟留下来的,你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怎么又忍心让他们跟着我去那般远的地方?”

“留下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就行,又不是说全部让他们走。”吕老卒一挥手,从南中那边都走过来了,还怕去汉吧?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跟着吗?跟着主家出去长长见识,那是好事。“

章节目录 第0098章 人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8章人心“此事不急,吕叔。”冯永脸上绽开了笑容,“待过得几日,事情定下来后,如果还缺人手,我自会跟你说。”

“那成!”吕老卒豪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根,“看来主家已经是有了计较了。这两日听那赵管家说,你这都好几天没笑过了,现在看来,却是老夫多心了。不过主家,老夫这里想多说两句,如果你能听得进,那就听听,如果觉得老夫说得荒谬了,你就当老夫放了个屁,你看成不?”

这老头,都站起身来了,还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还说出这个话来。

“吕叔请说。”

“这人心啊,毕竟都是肉长的。主家再等等两天,指不定事情就有转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冯永指了指正远远地看向这边的几个老庄户,说道,“你这一过来啊,只怕有人坐不住了。”

吕老卒哈哈一笑:“主家既然能笑得出来,那就说明没事了。那老夫也就不打扰了,这就过去给他们搭把手,争取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冯永点点头:“吕叔慢走。”

庄子上如今最有头有脸的农户,应该就是丁二家了,因为家里出了一个幺妹。虽然说是已经被卖到府里面去了,可是好歹曾经还是丁二的女儿,再加上丁二家手艺好,经常叫主家叫去做些木工活。

一来二去,底气也就起来了。

“什么事?”还没等吕老卒走远,丁二就被远处那几个庄户推了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冯永身边,吭吭吱吱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冯永皱起眉头看过去,“没事就走开,挡着我晒日头了。”

丁二闻言,听话地向旁边挪了挪,这才想起主家是坐在柳荫下,哪来的日头?

“汉中……”

丁二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

“汉中咋啦?你也想去?不要!”

冯永嫌弃地看了丁二一眼。

“牛娃……牛娃想跟着主家去。”

听到这话,冯永这才转过头来:“你们家愿意让牛娃跟着去?”

牛娃是丁二的儿子,是冯永当乡村老师时试验的失败品。

这一点,估计丁二家的祖传基因要背锅。因为幺妹也一样,都是心灵手巧之辈,可是一到学习的时候,就会突然降低智商,真是让人着急。

丁二点头,憨憨一笑:“娃子闹得慌,这几日也想明白了,这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能有啥出息?再说家里头不是还有两个嘛。就让牛娃出去长长见识,指不定以后还得靠他给家里长脸呢!”

“你可要想好了!呆在外头可不像是家里,吃苦头倒是小事。你也知道,如今这天下不太平,跟着我出去,难保不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丁二一副看开了的模样,蹲下来在草地上拔了一把草,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小人又何尝不知?只是这老天不给人安生,又能有什么办法?过上两年,家里的老大也到了服徭役的年纪,真要上了沙场,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还不如家里分一个出去,跟着主家博上一博,说不定还有条出路。”

说着还挑了几根草放嘴里嚼了嚼,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好端端谈话怎么就成了苦情剧?这丁二实在不是个东西,不跟着剧本走,原本还想着能矫情一下呢,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冯永原本的说辞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啧”了一声,冯永只好点点头:“那成吧,你去跟管家说一声,然后回去再跟孩子准备一下。路上的吃食和衣物就不用操心了,府上全包了。”

“还有事?”

说完了正事,冯永看到丁二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神色为难,欲言又止,甚至又放了几根草到嘴里继续嚼,不由好奇地问道。

“回主家,是这样的。除了牛娃外,还有另外的几家,也有这个意思。但他们又不敢过来说,只好托着小人过来带个话。”丁二说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处偷偷望着这边的几个人。

老子的好心总算是没有全部喂了狗。

冯永感叹一声,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那成吧。哪个愿意跟着去的,都去跟管家说一声,到时候我看哪个合适,再挑几个。”

“哎!好的好的。”丁二站起来,连连点头,“那主家你继续晒日头,小人就不打扰了。”

神经病!哪个会特地跑柳荫底下晒日头?

放下了心事的冯永拿起身边的钓鱼杆,准备穿上鱼饵钓点鱼。话说自己好像好久没有来这里钓鱼了,以前精心养的鱼窝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冯兄这是好生自在!”

刚把鱼线甩出去,耳边就响起了李遗的声音。

“咦,文轩兄怎么过来了?”

冯永转过头,打了个招呼。

反正和这家伙也挺熟了,以后还要经常见面,没必要行那么多礼。

李遗也不见外,径自走过来坐下,倒是显得潇洒。

“今日出城送人去汉中,从官道那边过来,没想到远远便看到了冯兄在这里垂钓,这便过来打个招呼。”

李遗指了指正由仆人驾向庄里的马车,解释了一番。

“这倒是巧了。却不知送的是何人?”

这李家估计也被赏了不少汉中之地,这些日子听说不少人已经把那八牛犁拿到手了,现在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赶往汉中,想必李家亦是如此。

“族弟李球。”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三国里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最后冯永只能“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想必肯定是位才俊。”

“当今大汉境内,怕是没有多少人敢在冯兄面前称才俊二字吧?”李遗摇摇头,笑道,“毕竟能得丞相赞一句‘少年英雄’的,唯有冯兄一人耳。”

“那是丞相的谬赞,当不得真。”

冯永摆摆手,明明被马屁拍得舒服,却仍不得不做出谦虚的模样。

“当不当得起,可不是由冯兄一人说了算,那是别人说了才算。先前的不说,就说那损南中之僚,以实汉中之策,既能去南中僚人之祸,又能复汉中之繁华……”

李遗说着还凑过来,脸上全是一副我明白的模样,低声道:“其三便是,朝廷租赁那降俘,又是一个进项,可补国库,一举三得。此等妙计,世间又有几个能想得出?”

章节目录 第0099章 有些反常的李遗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099章有些反常的李遗说着说着,李遗还摇头晃脑起来,不住地砸嘴赞叹,仿佛在品味什么世间美食一般:“听说冯兄还给这计起了一名,叫釜底抽薪,当真是绝妙!”

冯永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遗在那里自嗨,心里想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秘密吗?你诸葛老妖把它传得满天飞,以后要是被南中那些僚人知道了,你还怎么去平定人家?等着人家反抗到死吧!

看到冯永惊恐地四处观望,李遗仿佛了解他的心思一般,安抚道:“冯兄莫慌,此处空旷之地,再无他人,无需担心他人听到。”

冯永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那李兄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冯兄莫要忘了我家大人是何等身份?”

哦,想起来了,庲降都督!

如今的降俘,基本上都是出自李恢之手,而眼前这个李遗,当初可是曾带着降俘到处兜售贩卖的,冯永还猜测过这背后肯定是诸葛老妖的主意。

“小弟机缘巧合听得那赵二郎提过此计,我家大人又对冯大兄赞叹不已,再想想那五百降俘突然间就不知去向,还有八牛犁,陛下封赏汉中之地,特别是前几日朝廷还出了一道法令,说陛下体恤众功臣人手不足,可以以朝廷的名义租借奴仆屯垦汉中……”

什么叫石头上都能刮出二两油?

冯永算是真正见着了,这诸葛老妖心黑啊!原本自己还是想着贩卖人口,没想到诸葛老妖直接改成租!

这说明什么?人家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要把那些降俘当成可重复利用资源,以最快的速度,反复榨干他们的价值,敛取最大的油水。

这就完了,如果是卖,那帮人好歹还能多活几年,这改成了租,能活过三年算他们命大——你家用完我家用,想休息?可以啊,死后自会长眠。

说不定把人用死了还得给朝廷赔钱。

冯永越想越有可能,以诸葛老妖那种精明过日子的性子,这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两年后平定南中,再弄一批战俘,那个时候估计才是卖而不是租。

汉中到了那时,应该基本已经开垦完了。但开垦是一回事,庄园耕种又是另一回事,耕种难道不需要奴仆?所以你不还得二次投资继续买?两年后刚好能把时间点接上,这种计算,也是没谁了。后世的市场部门要是有诸葛老妖这种市场策划,那不得赚翻?

至于第一批被活活累死的开荒者,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太好。

“李都督,也会跟李兄说这种事?”

不行,得先确认一下,要是李恢连这种国家机密都不避讳李遗,那么冯永就得要重新评价李遗在诸葛老妖那里的地位。

“小弟何德何能?如何能参与此等国家大事?只是以前恰好经手过那些战俘,再加上如今这些个事物,细细想起来,方猜到些许端倪。”

不不不,你不是小弟,你是大佬!

每一次和这家伙见面,都有一种“我要是有他这智商多好”的感觉,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李兄能有此等心思,当真是让在下佩服!”

冯永是真心叹服。

李遗脸上都笑开了花,仿佛得到冯永的佩服是一件很涨脸面的事情。

“对了冯兄,小弟想打听到一件事情。”

“何事?”

“你这隔壁,住的是哪一家?”

“李家。说起来还真巧了,竟是与李兄同姓。”

“李家?”李遗听了,神色有点失望,讶然道,“怎么会是李家?冯兄莫不是骗我?”

“这等事有什么好骗的?”冯永奇怪地看了李遗一眼,这反应也太古怪了,“听说还是李家的六房。”

李遗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点点头:“原来如此。方才一时情急,冯兄莫怪。”

“听李兄的口气,莫不成与那李家有甚干系?”

“蜀中李姓,自然都是有些干系的。如此说来,小弟倒是可以上门拜访一番。”李遗若有所思。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不太好吧?

李恢就算是与蜀在大族李家有些许联系,但那肯定也是血缘久远的联系。诸葛老妖视蜀中大族如待宰的豚犬,你这般凑上去,是打算坑爹呢?

看到冯永有些古怪的眼神,李遗心头一转,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当下自失一笑:“李兄莫要误会,只是方才送完族弟后,不小心与一辆牛车相碰,差点惊了马。小弟下车致歉,没想到对方车内坐着的却是女眷。后面看那牛车往你隔壁庄上去了,这才想着过来打听一下那庄上是哪一家,日后也好上门赔个礼。”

“那李庄的李太公,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人看起来挺好说话,而且既是同为李姓,李兄上门解释一番,想必不会为难。”

“事情奇怪便奇怪在此处。车驾相撞后,对方仆人有些跋扈,自称是何家。倒是车内的女眷颇有大家闺秀之气,直接在车内受了小弟的礼便走了。”

李遗目光闪烁,有些疑惑道。

“何家?”冯永想了想,点点头,“如果对方真说自己是何家,那倒不奇怪。我曾听那李太公说过,他们这一房与那何家有姻亲,就是不知是哪一房的何家。”

李遗一拊掌,喜动于色:“如此便对上了,看来定是那何家了。此趟过来找冯兄,当真是不虚此行,小弟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看着李遗兴冲冲地走了,冯永有些莫明其妙,上门给人家道个歉也能这般高兴?

不过看他高兴就好,他高兴,冯永也高兴,几天来一直压在庄子上的乌云终于散去,连管家都笑眯眯起来。

“主君回来了?”管家熟练地接过冯永的渔杆和鱼篓,探头往鱼篓里看了看,失笑道,“老仆看到主君这般高兴,还以为今日钓到大鱼了,没成想连一条都没钓到。”

冯永乐呵呵一笑:“我这是去钓,又不是为了那几条鱼。”

以前那鱼窝窝子好久没有去养,鱼都散了,今天钓上来的全是小鱼,被冯永都放跑了。

管家也不管听没听懂,只顾点头:“主君总是有道理的。府上已经做好饭食了,主君要现在吃吗?”

“先洗浴吧。最近晚上开始有些凉了,趁着热气没下去,先洗浴。”

管家点点头:“那老仆叫厨房先把饭食热上。对了主君,今日庄上有庄户来跟老仆说了,愿意让娃子跟着主君去汉中,只是不知道要挑几个?”

章节目录 第0100章 剑阁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0章剑阁“有几个愿意的?”

冯永问道,同时心脏加快跳动了几分,心想人心向背就在这一刻了。

“有合适娃子的家里,有三家没人过来。”

管家这话,很有后世领导住院——记不清来看望的人,却能牢记没来看望的人——那种风范。

那三家,有两家自然就是下了场秋雨孩子就生病的那两家。

“庄上不是家里有独子的么?也愿意?”

冯永很是惊讶。

古代抽丁,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抽那些只有一个男丁的家庭。毕竟香火,才是古人最看重的东西。

“正要和主君说这事呢。庄上愿意去的,又是独子的也就是狗子,他家阿母今天也过来问了,说是不放心狗子去那般远的地方,能不能也带上她。”

冯永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残酷压迫农民兄弟的阶级敌人。听管家的意思,那三家不愿意的,也有独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全家死光光的遍地都是,能可怜得过来么?

再说了老子不也一样是独子,而且独得不能再独了,主家都去得,你们去不得?

这般想来,心里顿时忿忿不平起来。

“那三家,等来年麦子收完了,就让他们走吧。养的鸡……”本来想狠心一点的,可是想想苦逼何必为难苦逼,还是给人家留一点余地吧。冯永最终也是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收回来一半,剩下的就留给他们吧。”

管家不出所料地激烈反对:“那不成!要是白眼狼都能这般对待,那庄里那些忠心的又该怎么想?这例子开不得啊主君。”

“那赵叔说该怎么办?”

“地和鸡都全部收回来,直接赶出庄子。”管家毫不犹豫地说道。

果然是万恶的地主阶级本色啊!

如今都已经过了耕种季节,这个时候把人赶出去,就意味着把他们赶上了绝路。

为什么后世的教科书里都在说封建社会是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

因为没了土地,生死皆由他人掌控。

“这不好吧?”冯永皱眉,“毕竟也是人家已经把地种下去了,好歹是费了粮种,又出了力……”

“这个自然是把粮食都还给他们,宁愿多给一些粮食,就当是雇了人种地,也不能再让他们在庄上呆了。”管家的神色有一丝狠厉的决绝。

“主君若是不想让庄上的人心都散了,就只能如此。”看到冯永仍然在犹豫,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老仆也知道主君心善,实在不行,就把粮食给够,让他们能熬过今年,但肯定不能再让他们在庄子上呆了。”

“那……赵叔你看着办吧,可别落人口实了。”冯永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管家的话。

“主君这话说的,哪来的口实?就算是要留着他们,他们也肯定没脸呆了。真要不信,过两天消息传了出去。主君看着,不用老仆赶人,他们自己就会走了。给他们多一点粮食补偿,是咱们的好心,就算是少给上些,那也是本分。”

好好好,你有理。

冯永吁出了一口气,默念三遍:这不是我干的,这是管家干的,不关我事。

然后点点头,吩咐了一句:“多给些粮食,也不枉在咱庄上干了这般久。”

这就算是把事情定下来了。

“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

古代的官道真的很差劲,古代的马车真的也很差劲。赶了六七天的路,冯永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从肚子里颠出来了。

此时的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牛车上,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时不时从陡峭的峻岭上攀援而过的猿猴,死活再不去马车的车厢里,嘴里有气无力地唱着没有人能听得懂的《驼铃》。

一直骑着马的关姬好几次看向一点形象也不顾及的冯永,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倒是坐马车里的李遗从车里出来,爬到冯永的牛车上,笑问道:“听冯兄唱了一路,却实是听不出这是何处的口音,又是何处的曲调?”

全身发软的冯永眼珠子转了转,停止了那哭丧似的唱歌,心道这是后世的普通话,你能听得懂就有鬼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师门之语,文轩听不懂也是正常。”

李遗点点头:“原来如此。冯兄师门竟能懂上古之语?亦或是自创?”

“我也不知道。”冯永没心情理他,随口编了一句,“反正是我入师门以后,师父教的。”

“冯兄看起来,好似不常出远门?如此地不惯车马?”

“也不算是,只是坐不惯马车。”

六天?放了后世,老子坐个火车,全国两个来回都快要够了!

就算是不坐车,走路冯永也不怕,又不是没行过军。

可是如今看这长长的队伍,近百号人,其中还有小孩,那般多的行李,走毛线的路?只好坐牛马车了。

“只是坐不惯马车?”

“是啊。”

做不出弹簧,就没有减震器,没有减震器,如何防震?

坐在车上,屁股疼得跟针刺一般,肚子晃得能听到水声,脑门都被震得迷迷糊糊的。再加上马车那种车厢又是封闭的,晕着晕着就变成了晕车,晕车了就会吐,吐完吃的吐胆汁,现在只怕连胆汁都快吐没了,最后只好平躺在牛车上挺尸。

“那冯兄亦不懂骑马?”

“没学过。”

骑牛我倒是会啊!

李遗轻轻一笑,似乎得到了什么信息一般,手指着前方,问道:“冯兄可知前方是何地?”

“剑阁。”

李遗有些惊讶:“冯兄竟是知晓?”

冯永不屑回答,心想老子当年从北疆回到家乡,有两三次就是从cd转车,还特地来这里玩了两天,怎么可能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特地过来看看,当然是为了那一份魔兽地图“守卫剑阁”。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当年这话激起了多少少年的热血?即便是十年后冯永穿越了,仍有数不清的人默默地在守卫着当年自己的青春信仰。

李遗看到冯永脸上现出缅怀之色,当下也沉默了下来,心里暗暗想道,看这冯明文不惯出远门的模样,还以为他师门就在cd附近。没曾想却连剑阁都来过了,而且观此人神色,在这剑阁之地似乎还有所念之人?

章节目录 第0101章 下一句是什么?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1章下一句是什么?好久,冯永才轻叹一声,说道:“可惜了。”

“可惜?”李遗心思一动,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姜……”冯永说了四个字,立马闭上了嘴巴。

可惜了这蜀之关键,可惜了诸葛老妖还辛辛苦苦地凿山岩,架飞梁,搭栈道,以为北伐要道,可惜了姜维忠心死守剑阁……

“蜀王昏昧,五丁力士,劈山开道,迎美人,运金牛,却失江山,为天下笑,惜哉,惜哉!”

李遗漫声念起了一段文字,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一番韵味。

“文轩兄好文采。”

虽然是一只土鳖,但是要感谢李白,冯永在背他的“蜀道难”时,课文有解释过这段历史。

不过经李遗一提“蜀王昏昧”四个字,冯永心里的叹息就加重一分,不仅先秦时的蜀王昏昧,你只怕不知道,再过几十年,被后世骂的昏昧之主又要多一个。

李遗摇摇头,苦笑道:“冯兄莫不是在取笑小弟?这五丁开山之事,何人不知?何来文采一说?”

冯永干笑一声,“只是听得李兄的咏叹,深有感触罢了。”

心下是越想越感到可惜,胸中一股郁郁之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刘禅……唉,真是可叹可惜啊!这般险峻的地势,又有姜维那般忠勇之士,竟然也能丢了江山。这当中,究竟是何人之过?是是非非当真是难以说清!

看着两边群山逼来,层岑峻壁,森若戈戟,想着前世就已经觉得这剑阁极是险峻,没想到如今看到这没有经过开发的原生态山林,更觉得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沉甸甸地压过来。

不行了,不念点什么,感觉就太对不起自己这满腔的情怀!

冯永猛地坐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白的很多诗都很热血,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中二时代的冯永几乎都能背下来。

但这首“蜀道难”当真是应了一个难字,不但蜀道难,这诗其实也特难背。冯永当年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背下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能记起前面那么一些句子,感觉真是应了当前此怀此景,不由地背出声来。

李遗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当听到“四万八千岁”时,心中不由地微微有些震撼,心想这冯郎君胸怀当真是磅礴大气。当再听到“地崩山摧壮士死”时,只觉得心中亦是激荡起来,忍不住地就着节拍喝和。

关姬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嘴,看着前面慷慨激昂诵读的冯永,手里缰绳不由地紧了紧,驱着马走近牛车,默默仔细聆听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笑声,却是纵马前去射猿猴的赵广和王平骑马跑了回来。

“兄长感觉可好些了?远远便听到兄长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大好了?”

赵广人还没近,就喊了一声,直接就把冯永弄得卡了壳。

原本这诗就难背,偏僻字又多,再加上有些词语也不算常见,极是拗口。文章越后面,冯永记得越模糊,被赵广这一嗓子,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看到冯永突然断了声,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张着嘴却念不出一个字,关姬张了张嘴,刚要出声,没想到李遗更是抢先了一步,急急问道:“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何句?”

冯永茫然地转过头,问道:“什么下一句?”

“自然是你所念文章,下一句是什么?”

“我刚才念什么来着?”

李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刚才也没说文章名啊,我哪知道你是念的什么?

“问君西游何时还,下一句是何句?”

看到李遗胀红了脸说不出话的模样,关姬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轻声问道。

“哦,问君西游何时还……”

“兄长竟能坐起来了,看来真是大好了。”

这时赵广纵马过来,高声笑道,再一次打断了冯永的思路。

“我,我不知道……”冯永再次张了张嘴,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只好又躺了下去,喃喃说道上,“忘了,想不出来下一句是什么了。”

“咦,兄长如何又躺下了?”赵广奇怪地问道。

“赵义文,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暴怒的李遗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牛车左右摇摆,脸色悲愤,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广:“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竟然生生地毁了一篇绝世佳文!简直罪大恶极!”

赵广奇怪问道:“大郎这是何意?小弟才刚过来,如何惹到大郎了?什么绝世佳文,大郎方才做文章了?”

关姬娇叱一声:“二郎过来!待我与你切磋一番武艺!”

说着,便“锵”地一声拔出挂在马身上的刀,双腿轻轻一磕,便驱马冲向赵广,明晃晃地刀直向赵广头上砍去!

赵广脸色当场惨白无比,这位阿姊,练武极是刻苦,天赋又极佳,哪是自己这种身手所能抵挡的?而且听那刀声,简直就是拼命啊!

赵广哪敢硬接,当下调转马头,嘴里喊着:“阿姊有话好说!小弟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惹得你如此生气?能否告知小弟,让小弟死也死个明白!”

“无他!就是看你不顺眼,别跑!拿命来!”

关姬凤目圆睁,满面怒色,直向赵广追了过去。

“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什么啊?”

李遗沮丧地坐下来,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冯永,伸出手,轻轻地晃了晃冯永的身体,声音温柔如同与情人呢喃:“冯兄,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啊?想起来了没有?”

冯永的双眼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李遗的话。

其实他心里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这特么的,问君西游何时还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老子穿越后第一次在人前装逼……哦,不,应该叫人前显圣,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可是越着急,越是想不起来,这下他哪敢睁开眼睛?

于是,队伍里的那辆牛车上,一个直挺挺地像个尸体一般躺着,旁边一个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知情人,还以为那人是在给亲人守灵呢。

章节目录 第0102章 蚕丛与鱼凫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2章蚕丛与鱼凫如今的大小剑山还不能称之为剑门关,几年后,诸葛老妖带兵北伐,看到此地易守难攻,便依崖砌石为门,故才会得此名。

冯永一行人行路至此,栈道开始变得崎岖不平,马车牛车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众人找了个稍微平坦些地方停下,开始休整。

“冯兄,过了剑山,前方便不能再行车,只能以牛马驮之,不知身体尚能支撑否?”

下了牛车,脚踏上实地的冯永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闻言点点头:“谢过文轩兄关心,无论是行路还是坐牛,我都是不惧的。只待休息一阵,恢复些体力便可。”

同时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汉中,老子怎么说也要学会骑马。

“那便好。”

自听了半截子“蜀道难”后,李遗对那后半截文章心心念念,心里有如百只耗子在不断抓挠,有事没事便往冯永身边凑,旁敲侧问,就是想得到全文。无奈冯永晕车晕得迷迷糊糊,哪有精神去想这个无关紧要又费脑子的东西?

“兄长,先喝口水。”

刚在道路边随意找了个草地坐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赵广就一脸谄媚地递过水囊。

冯永嫌弃地推开,没有赵广动作快的阿梅这时趁机把冯永专用的水囊递过来,里面是早上提前烧开晾好的白开水。

赵广讨了个没趣,自己灌了一口,又摸出半块干粮,“兄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冯永轻轻摇头,说道:“吃不下,吃这东西腹中更难受,还是等会吃点热食吧。”

蜀王令五丁开山所建的金牛道,因前面一段地势比较平坦,所以牛车马车还勉强能通行。但过了剑山后的栈道,车子已经无法行驶,所以一路跟随而来的牛马车要在此调头,重新回到cd。

冯永一行人也正好在此休息做饭,以更好地行走下一段路程。

看着赵广那一脸的浮肿,冯永心里暗暗吃惊,心想这关姬的下手还真够黑的,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生生把一个翩翩美少年揍成了猪头。

这般想着,便装作放松一下脖子地不经意扭扭头,眼神往坐在不远处的关姬瞟了几眼,匆匆几眼间,只看到了关姬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把匕首不知在削着什么东西。

关姬的感应似乎很灵敏,冯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觉察到了,转头目光平淡地看过来。

冯永被抓个正形后,大方地对着她点点头,露出八颗牙齿笑了一下。

偷偷看美女这种事情,如果真被发现了,就不要心虚,目光不要一下子转开,这样会显得你很猥琐,会让别人反感你。

要避免这种情况,你要装作你在好奇她身上某些东西的样子。就比如说,现在关姬手上的东西就是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冯永的目光很自然地从她的脸上下移,落到她手上。

关姬看到冯永没有和她对视,也就低下头继续削手上的竹片。

冯永心虚地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遗,只见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当下心脏差点吓得跳出胸腔来。不管怎么说,这李遗,至少目前来说,可是极有可能会成为关姬的良人的。

不会真被发现了吧?

哪知李遗突然诡异地朝冯永一笑,看了一下关姬,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别处,突然说道:“小弟先去那边更衣。”说着起身便走开了。

看了一下抓耳挠腮想与自己搭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赵广,又看了一下低眉顺眼的阿梅,冯永沉吟了一下,问道:“子实呢?”

赵广这边正发愁阿姊交给自己的任务如何完成,听到冯永主动找他问话,当下大喜道:“子实看兄长身体疲惫,故去那边山林,看能不能找到些野味让兄长尝尝鲜。兄长,今日你所念那文章,小弟极是喜欢,不知有没有耳福再听一次?”

冯永想了想,“我当时虽是迷糊,但亦记得当时你不是和子实去射猎那猿猴去了?如何能听得着?”

赵广神色凝固,看了一眼关姬,这才呐呐道:“自是有人告知小弟。”

冯永点点头,也不追究,开口念了开头几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然后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向赵广,问道:“蚕丛与鱼凫是何意,你可知晓?”

赵广正一脸兴奋地向关姬挤眉弄眼,心想不枉我叫这一声兄长,到底还是爱护我的。哪知冯永只念了两句就停下了,还一脸认真讨论学问的样子问他问题,登时让他目瞪口呆。

兄长这是不爱我,要害我啊?

赵广哭丧着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自小跟着叔母识字,但心思还是在沙场上,字倒是认得不少,但要说精于读书,却是不可能。小的时候叔母为了哄他,倒是给他讲了不少仙人异事,可蚕丛和鱼凫这两个人,他却是从未听过,如何晓得?

冯永按捺住心里的焦虑,不让显露于神色,心想要摆脱你个二哈还不容易?

当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广的肩膀,说道:“这样吧,你先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这话究竟是何意,我先去那边更衣。”说完就要起身。

“兄长莫要这样,你这般体弱,小弟不放心,还是让小弟扶着你去,你也顺道跟说说那句话是何意,可好?”

赵广刚被关姬揍了个满头包,此时如何敢单独跟关姬独处?当下连忙苦苦哀求。

“什么话?我有这般体弱吗?”冯永喝道,“你还是先好好呆在此处,等我回来再说。”

赵广如同被抛弃的奶猫一般,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关姬,可怜巴巴地点点头:“那兄长早些回来。”

我也知道你有苦,可是抱歉,那边还有一个李遗在等我呢。

冯永摆脱了赵广的纠缠,避开众人的目光,按着刚才李遗所走过来的方向,四处寻找。

“冯兄,这边。”

一个压低嗓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李兄在这,让我一阵好找。”

冯永看到树林里冒出一个脑袋,不是李遗是谁?当下转头看看四周,没人发现自己,便快跳几步,闪了进去。

“冯兄当真是眉眼通透,刚才小弟还担心看不懂小弟的示意呢。”

李遗看到冯永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你都暗示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却不知李兄叫我到此,有何事情?”

虽然此处隐蔽,可是保不齐难免突然有人过来,冯永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自是有要事。”李遗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凑过来说了一句让冯永当场差点吓尿的话。

章节目录 第0103章 李遗的荷尔蒙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3章李遗的荷尔蒙“兄长可是钟情于关姬?”

冯永听到这话,当场浑身就是一哆嗦,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子这是当老王被捉了个现形?

转念一想又不对,我这不是还没当上吗?

一念至此,心下方才稍稍安心。

只是这李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永迟疑不定地看着李遗,心想这家伙的醋劲不会这么大吧?我就是看了两眼而已啊,这就要杀人灭口?

“兄长莫慌,莫急,小弟知道此事,还是听那赵二郎一时口快才知晓的,方才看兄长神色,确有此心,小弟这才敢说出此话。”

赵二哈你个王八犊子!

即使脸皮厚如城墙,冯永亦觉得脸皮发烧,尤觉得尴尬。

这滋味,难以说尽,难以说尽哇!

看到冯永这副模样,李遗紧拉住冯永的手,双眼放光道:“小弟在此真心问兄长一句,兄长可是真钟情于那关姬?”

冯土鳖干咳一声,心想妈的老子应该怎么回答比较不丢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憋了半天,冯土鳖这才憋出一句,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特么的,好个求啊!

“文轩你莫要在意,我对那关姬,从来就是只止于礼,没有过多的念想……”

“不!兄长,你一定要有念想,你是不知,自小弟知晓此事后,可是心喜若狂。换了他人还没办法,但换了兄长,此事说不定能成。”

慢着慢着慢着,看这李遗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啊?莫不成这家伙有某种特殊癖好?比如什么什么情结啥的?

按说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拔刀相向的吗?

冯永慢慢地抽出被李遗紧握的双手,尽量以缓和的语气说道:“文轩兄,这话是何意?我不是很明白。”

“是小弟孟浪了,没有说清楚。”

李遗让有些激动的情绪平缓了一下,这才重新开口说道:“想必冯兄也知道,实是我李家欲与关家联合,而丞相又乐见其成,故这才有小弟与关姬之事。小弟为家族计,这才与关姬往来,哪知几番见面下来,这才发现关姬性情有些清冷,我与她脾性实难合得来。”

关姬这冰山模样,怎么说呢,只能说你其实也不算是她的菜吧?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不让你看到她的另一面?

冯永默默吐槽。

“然后呢?”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冯永把双手放在身后,不让李遗看到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指。

“小弟……”李遗脸有羞涩之意,声音低了下去,“前些日子出城送族弟去汉中时,曾不小心冲撞了一辆牛车,与一名女郎相识。”

怪不得你那天问我隔壁是哪家呢!

“后来,后来小弟上门致歉,方才知道那是何家小房一女郎。”李遗眼神有飘忽之意,“那何五娘一房,算不得受何家大房重视,小弟就想着,丞相看那何家也是不顺眼,何不把那何家小房拉过来。借尸还魂,借刀杀人之计,兄长不也是教过二郎么?”

你特么的真是高智商人才!三十六计还能这么用?

荷尔蒙也能刺激脑子?还是真的精虫上脑给你开出如此大的脑洞?

冯永震惊得一双眼睛如同死鱼眼般鼓突出来,这爱情的力量,真有如此伟大?

还何五娘!你究竟和人家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才认识多久?

老子和关姬认识几个月了,才说过几句话?

教教我吧,大佬!

“兄长,兄长,你想想,如若真能如此,既顺了丞相之意,我李家与那何家联合,亦不失原来之意,那关家,那关家,如若是有兄长之助,想来也会如虎添翼,也不会再在乎原先与我李家联姻的本意,兄长又可得心仪之人,一举四得啊兄长!”

李遗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一把握住冯永的双臂,满脸的红光。

你怎么不上天?!

冯永对此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让你想到了,什么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你怎么不上天?

要说冯永没有那片刻的动心,那是假的。可是听着很美好的一件事,要真正实施起来,太难了!

冯永长叹一声,说道:“文轩想法是好的,可惜却是空中阁楼,难,难,难啊!”

“这般说来,兄长也是认同小弟的想法对吧?”李遗咽了咽口水,“只要兄长认同,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丞相那般才智绝伦之人,要兄长入丞相府做僚属,兄长都能想出法子推脱,如今合你我二人之智,又何愁想不出办法?”

虽然不想骂粗口,可是冯永心里还是骂了一句卧槽!你又不是不知道诸葛老妖那等妖孽,还合二人之智,就是再加十个你我也不够哇兄dei!

更何况还有何家这等大族,岂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

“此事容后再议。你我离开太久,先回去,免得他人出来寻找你我。”

冯永觉得自己得好好考虑这件事,看这李遗的模样,恍如看到后世那种为爱情奋不顾身的热恋男女。

可偏偏他提出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很疯狂,却又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理论上讲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的。

关李两家联姻,不就是为了利益?有了足够比两家还要大的利益……难道还搞不成事?

冯永没有被李遗那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冲昏了头脑:扳倒何家?那特么的得等到猴年马月?那个时候,关姬娃都要生几个了,还等着自己去娶?

还不如,直接从诸葛老妖和关李两家那里入手,塞给他们一个大饼,让他们能放弃联姻的利益。

但是这个利益,一定要足够大!

足够大的利益,冯永手里貌似就有那么一个。

让李遗先行离开,冯永约摸着时间,这才从山林里出来,边走边想,这穿越之子难道真干不过位面之子,老子这才准备大干一场,就来这一出。

这不是又得把手里还没做好的蛋糕让出去一大部分?

咬咬牙,想起了关姬那清冷的气质,想着了那一日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的大长腿……妈的,就当是嫁妆了!

这正边走边想,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兄长!”

心怀鬼胎的冯永被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去,不正是王训是何人?

哪知王训一开口,又说出了一句差点把他魂都吓出来的话。

章节目录 第0104章 这个小弟收得值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4章这个小弟收得值了“兄长,那李文轩之言,必不可信,兄长莫要一时冲动,做出追悔之事。”

王训走过来,脸色有些焦急,压低声音说道。

冯永心虚地看看四周,离他们最近的人也在十几丈之外,这才放下心来。

“兄长莫怕,这周遭无人,小弟已经四处查探过了。”

“子实你都听到了?”

王训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方才小弟打完野味回来,看到这里有只山雉,想着山雉味美,正好给兄长滋补一番,刚把它射下,就看到那李文轩神色异常,举止可疑进入此林中。小弟正好奇他这是要做甚,没曾想看到兄长也跟了过来。小弟怕他对兄长不利,这才悄悄在旁观察。”

“你怕他对我不利?子实这是对那李文轩有怀疑?”

“没错。”

“这又是为何?”

“想当初,那南中李都督欲降先帝,可是走了赵老将军门路的,所以赵李两家,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亲密。按理说那李文轩应该与那二郎亲近些,这才是正常之举。可是据小弟所见,事实却非如此,兄长不觉得奇怪么?”

“赵李两家还有这等干系?”

冯永心里一惊,心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王训点点头,说道:“说句不怕兄长见笑的话,当年我家大人作为新降之人,须得小心谨慎行事。为了不在无意中得罪他人,也曾是细细地打听过朝中那些贵人的彼此勾连。赵老将军,自然是着眼之重。小弟对此事,刚好也是有些了解。”

冯永心里感叹一声,这王平日后成为蜀汉顶梁柱,当真不是幸运和偶然。以小见大,就凭这份小心谨慎,就算是再怎么样倒霉,至少也足以保自身平安。如果再加上自身有能力,还有一点点的小幸运,那出头就是不可阻挡的事情。

“那这与你不信李文轩又有何干系?”

“赵李两既亲近,但兄长可曾见过那李文轩与赵二兄称兄道弟?平日里不过是各以大郎二郎相称。二兄生性豁达,连小弟这等身份都能折节下交,自不是小气之人,只怕问题是出在那李文轩身上。小弟这些时日观之,那李文轩生性孤傲,又自恃才智,只怕是未必愿意与二兄为伍。”

经王训这么一提,冯永悚然一惊,看向王训的目光变得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弟,竟然还有这等缜密的心思。

得到了冯永鼓励的目光,王训信心大增,继续说道:“那李文轩既是高傲,又如何会如此轻易做低伏小,才与兄长见过几次面,就称兄长为兄?”

得到了王训的提示,冯永默然,同时心里暗暗想道,说的也是啊!这个李遗,是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兄长的?

“子实的意思是,那李文轩另有他意?”

“小弟不敢胡说,但心里确是如此想的。不管有无,小弟自是要帮兄长看着一些,而且兄长自身也要小心一些为妙。再说方才之事,”王训顿了一顿,似乎在筹措语言,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关李两家欲联姻,又是丞相所乐见,此乃他人之事,与兄长无一丝干系,兄长又何苦为一女子自入沼泥?以兄长之才,天下女子何其多也,难不成还寻不得一良配?”

冯永感慨地拍了拍王训的肩膀,心道老子这个小弟收的真值了!

汉中典农官,听起来是不错:汉中农耕之事,皆可督之。可是汉中多是荒芜之地,所以在许多人眼里,这只是一个虚职。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他人看作是,立了功劳,却被丞相应付般给了一个名似实职,实为虚位官职的边缘人。

可是不说如今那汉中过了今年后,就要被权贵和朝廷全力开垦,就单以日后汉中作为北伐基地的战略地位而言,冯永这个汉中典农官官职,几年后迟早会被人发现,其实那是一个隐藏的重量级官职。

那么身居其位的冯永,在有心人眼里,就会变成了是极受到丞相的重视,被早早暗中培养的人物。

但这种事情是毕竟是需要时间才会被人知晓,当初那嘴上不把门的赵二郎知道此事后,明知是丞相安排,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秃噜过一句不平,就已是难得可贵。

没曾想,这王家更是干脆,王平只听了儿子一个传话,直接就告假,跑去那山里头帮自己找人。王训往日里除了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竟然还能如此处处为他着想,毫不避讳地对他忠言相告。换了一般人,遇到这等事情,躲避都来不及,哪还会像王训那般主动揽事上身?

“放心吧子实,此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冯永说了这么一句,觉得自己说得不到位,又添了一句:“日后,我必不负王家!”

蜀汉兴于葭萌,亡于剑门。

过了剑山——日后的剑门关,就到了葭萌关,这也是一个有着传奇故事的关口。

葭萌关,哦,不,现在应该叫汉寿,是砖砌的拱行关门,条石垒成关墙。关前两边山峦重叠,危岩峭壁,树木萧森。仅有一条石阶小道通向关口,曲折而盘桓,关口看上去极是险峻雄伟。

已故中郎将霍峻当年就是在这里,带着自己的部曲几百号人,前拒张鲁,后抗刘璋,在一万敌人的攻打下生生守了一年,最后竟然还能把敌人的主将脑袋给剁了。

冯永站在城关下,很中二地想像了一下当年霍峻一脚踩在敌方主将脑袋上,轻蔑地说出一句话:“我就是你爸爸!”的场景。

最终还是很感叹地说了一声:“恨不能见当年霍将军之风采。”

“兄长既有如此感慨,何不咏文,以抒胸怀?”

赵广很识趣地凑上来,提了一句。

冯永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肿块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又多了几道青痕,只好开口吟道:“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你觉得如何?”

赵广抽了抽嘴,强笑道:“兄长蜀道难此文,自然是极贴切这蜀道的。只是这两句兄长前边不是已经念过了吗?”

冯永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在想,当年那扶禁、向存等人率军前来攻打霍将军所守的此等关口,只怕除了长叹外,再无他法,所以这两句我觉得极是贴切。”

“兄长,今夜我等就在此关中好好休息一番,待过了此关,便是最难走的栈道路程,过了今夜,后面几日可没这等好事了。”李遗也牵着马上前说道。

冯永点头:“好。都通知大伙,今夜就在此处好好休息。”

此时的葭萌关已属大汉境内,自不会再有大军驻扎,只有百来名兵丁把守,最大的官不过就是一个低级校尉。以冯永这行人里面几人的身份,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最好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0105章 带到沟里去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5章带到沟里去建兴元年十月,丞相亮上表,言主上初在位,宜遣大使重申吴好,以抗魏贼。上从,复问何人可当之。亮荐邓芝,许,遂遣尚书郎芝固好于吴。

“阿郎今日这是在想甚?怎的摆出这般姿态?”

处理完政务的诸葛亮背着手,站在后院里,抬头望天,神色悠远,带着些许的沧桑,很有成熟男人的风度,很是有型。至少在黄月英眼里,这份飘逸的气度,比那种日夜操劳正事时的严肃态度好看得多。

“哦,是细君啊。”诸葛亮转过身来,对着黄月英笑了笑,“也无他事。只是今日从那剑山那里传来了消息,让我心怀感触罢了。”

“剑山。”黄月英心思转得极快,一下子就想到了根源,“算算时日,那小子应该过了剑山了吧?”

“前几日就已经过了。今日刚传回来消息,报的是在剑山时的情况。”

“尚平安否?”

“自然平安。”

“那阿郎如何这般神情?”

诸葛亮把手里的一幅帛布递过去,带着些许看不懂的古怪神色,“细君且看。”

黄月英还以为是前方传来的消息,接过来匆匆一扫而过,却又发现不对,“咦”了一声,继而又重新细细研读起来。

良久,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闪亮彩:“这是何人所著?如何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呢?”

诸葛亮无奈地笑笑:“我也想知道还有一半究竟是何等模样,只是那混小子只念了一半,就被二郎打断,后面没了。”

“没了?何人?”黄月英问了一句,这才觉得不对,“是那混小子?他如何能做出此等雄文?单看那句‘开国何茫然’,便知写此文的人定然是胸怀大志之辈,那小子……”说到这里,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形容。

诸葛亮摇摇头,也忍不住地笑了:“倒也不知此文是他所作,还是师门中人所作。”

“那如何又只有一半?”黄月英气道,“这正看得让人激荡不能自已,偏偏从中间突然断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叫人难受得紧!若那混小子在眼前,定要叫他好看!”

“这事倒怪不得他,传来的消息说,那小子正念得入神,偏偏那二郎过来打断了两次,让那小子没了思路,就再念不下去了。”

“那就打那二郎!”黄月英恨恨道。

“不知细君注意到否,那文中别有一番意味。”

“阿郎这是何意?”黄月英奇怪地问道。

“那小子的师门。”

黄月英挑了挑眉,重新捧起帛书看了起来,过了一会这才点点头:“秦塞,太白,峨眉,青泥……”说着,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诸葛亮的眼神有些疑惑。

与黄月英做夫妻已久,诸葛亮如何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当下点点头说道:“以往我等都在猜想此子的师门应该是在蜀地,但如今看来,倒是未必。”说着抬头看向半空,缓缓说道,“此文不管是他亲自所写还是出自师门,都可以看出,从关中至蜀中皆有其师门足迹。”

诸葛亮抬起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仿佛把蜀中和关中都划进去,“如今看来,我觉得其师门更像是在蜀地之外。”

“为何?”黄月英对自己夫婿的心思,向来是佩服的,天下间,能与其比肩者,寥寥无几。

诸葛亮轻轻一笑,智珠在握:“从此文中便可看出,写此文的人,定是从外进蜀,这才有此感叹。别忘了,最后一句‘问君西游何时还’。”

“对!”黄月英“啪”地一拍掌,“方才光顾欣赏此文之雄壮,反倒是忘了这一出。”说着佩服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衷心道,“还是阿郎厉害。”

“西游,那就是在蜀之东,会是在哪里呢?”诸葛亮并没有因为黄月英的称赞而高兴,反而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说不得,就是那小子念出前半段时,反应过来会泄露师门所在,这才突然闭口再不念下半段,所以,还有半篇,究竟是什么……”

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所念的半首“蜀道难”,直接就把自己弄出心理阴影的诸葛老妖夫妇直接带到沟里去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了,指不定拼了命,也要把那下段给想起来。

“我要死了!”冯永全身被抽了骨头一般,全身如同软体怪一样,趴在一头青牛上,哭丧着脸,喃喃说道。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走路比不过奴仆,骑马比不过赵广等人,连坐个牛都比不过庄户的孩子……

冯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全方位碾压。

阿梅牵着牛走在前面,对于在南中走惯了山路的她来说,这样的路已经算是非常好的路了。在南中那边,放眼望去,常常是满地的荆棘,要自己赤脚踩出一条路来。

如今自己的脚上不但穿着鞋子,还有开辟好的石头路,这般走路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所以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君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平日自己眼里高高在上的主君,这时根本没有一丝威严,嘴里还唧哩咕嗗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虽然冯永如此不顾形象,可是阿梅还是对自家的主君又敬又怕又感激,这回出远门,幺妹因为要留在庄上和管家给主君守好基业,所以只能让自己跟着主君出来。想到这里,阿梅心里感到有点酥酥的。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同时渐渐地响起了欢呼声,声音由小渐大,由前方次递传过来。

“到了到了!”

欢呼起夹着这样的呼喊声。

阿梅一愣,什么到了?

随着人流转过一个弯,挡在前面的山坡消失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又一座雄关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关口上头写着三个字,可惜的是阿梅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冯永听到声音,猛地一下坐起来,不顾屁股针刺般地疼,夹紧牛背,尽量让自己能抬高一些,远远望去,只见那雄关上写着:阳安关。

章节目录 第0106章 阳安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6章阳安关阳安关,南可入蜀,北望雍凉,西至武都,东达汉中,当年先帝谋主法正曾言: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祸福之门。

鱼复者,白帝是也,关头者,阳安关也。得之则为福,失之则为祸。

如果说汉中是益州屏障,那阳安关则是益州大门。

冯永在关城的驿馆内睡了个昏天暗地,等醒来时,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

在榻上坐了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的,两眼无神,没有焦距,全身一阵酸软不想动弹,却又上下一阵舒爽。

张了张嘴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发干,正难受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阿梅端着碗进来,轻轻地说道:“主君醒了?喝点水吧?”

冯永接过碗,尝了一口,正好入口,当下咕碌咕碌地喝完后,这才哑着嗓门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回主君,睡了一天一夜。昨日到的关城,今日已至申时。”

冯永晃晃脑袋,想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申时是下午的三点以后。

“主君,要先吃点东西吗?”

“有什么?”

“问那驿馆借了庖屋,给主君熬了点鸡汤。”

冯永看了一眼阿梅,只见这个僚人少女低眉顺眼地站在榻前,心里浮起一个古怪的想法,赵管家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说调教出来一个幺妹是偶然,那眼前这个僚人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阿梅这个侍女,话不多,但总在冯永想要喝水吃饭的时候,默默地提前准备好一切,让他感觉到很是舒心。

这等调教手段,恐怕用一般的大户人家来解释,是解释不过去的。

“好,端进来吧。”

“是。”

阿梅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冯永起身,拿起放在床头叠好的衣物,开始穿衣。

美美的睡了一觉,又喝下暖暖的鸡汤,冯永感觉自己终于回过魂来。

“赵二郎与王大郎等人呢?”

“赵郎君昨日休息后就出门访亲了,至今未回来。王郎君今是出门去了,却是没说去何处。”

听阿梅说到这里,冯永一拍脑袋,这刚睡醒,一时竟然还没想起来,这阳安关正是自己与王平约定相见之地,王训应该是去找他家大人了。

说起来,当年王训可是和他家大人在此处打过仗,想来对地形应该挺熟,倒不用担心出什么事。可是赵广说出去访亲是怎么回事?赵家老大如今正在cd,他哪来的亲人?

这边正想着,阿梅又说道:“倒是那李郎君,今日还来过几次,见主君未醒,便留下话来说,若是主君醒后感到烦闷,可四处走走。他先行出关,去南郑打点,待他回来,再一齐去汉中。”

李遗此次是以昭信校尉身份来汉中的,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个朝廷派出的使者。不过比一般的使者不同的是,这个身份要自由很多,没有固定的回朝期限,只要朝廷没有命令下来,李遗基本可以在汉中呆到想回去为止。

四处走走?

这话听到耳里,倒是让冯永心头一动,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阳安关比葭萌关要大得多,也雄伟得多。沿着墙根走,用手抚摸上青墨色的青砖,冰凉入手,提醒着冯永这不是一个梦,他如今正处于真实的历史当中。

抬头望去,守卫关口的兵丁军容整肃,旗帜鲜明。史书上说魏延善养士卒,这话看起来倒是不假。在刘备兵败人心惶惶之际,此人不但能守住汉中,还能让手下士卒保持如此士气,当真是个将才。

如今的阳安关处于汉中的屏护之下,放置的兵马不多,可能是准备屯垦汉中之故,从南边入关的人倒是不少,此时的阳安关看起来更像是中转站。

“这位郎君,可是想上那城墙?”

在登城马道边上徘徊了好久,终究是没有去问那守卫关口的士卒能不能上去,正要返身回去,哪知旁边冒出一个披甲的少年郎,看起来像是个低级校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地看向冯永,开口问道。

“那里,能上去?”冯永指了指城墙上面,惊讶地问道。

“他人自是不能上,不过郎君倒是可以。”

“为何?”

冯永更加惊讶了。

“郎君可是汉中典农校尉丞?”

“正是。你如何认得我?”

“昨日冯郎君入关,小人曾远远地看过一眼。而且如今看郎君腰间带绶,又是从那驿馆而来,如今还在关中的也只有冯郎君了。李天使临走前曾吩咐过,关城中若非机密之所,皆可任冯郎君出入,不必有所顾虑。”

李天使?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李遗是朝廷使者,不正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使?

这家伙,倒是会做人。不过,眼前这个少年郎,倒也算是个有心人。估计应该是跟着自己挺久了,不然不会在看到自己想上城墙的时候恰好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李遗的安排。

既然能上,那就不需要矫情。当下点点头说道:“如是不妨关中警备,能上去自是最好。”

“自是不妨。”

披甲少年郎说完,走过去跟守卫登城马道的两名士卒说了两句,然后回来跟冯永说了声:“已与那卫卒说过,冯郎君请便。”

走上登城马道准备上去时,冯永转过身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披甲少年郎登时面露狂喜之色,抱拳道:“回郎君的话,小人蒋舒。”

冯永点点头,笑道:“多谢蒋校尉此次帮忙。”

“不敢,不敢。能为冯郎君效力,是小人的荣幸!”蒋舒卑谦地笑道。

少年郎看起来与冯永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却是极有眼色,接人待物也是圆滑,与他相处时让人觉得挺舒服。

漫步走上马道,冯永反复地念着“蒋舒”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拍拍脑袋,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坏处了。要说三国前期的人物,冯永自信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可是这后期出现的人物,只要不是名人,几乎都记得不太清楚。

不过既然是觉得耳熟,那就肯定是史书上出现过的。

冯永回头看了看城下,蒋舒还站在原地,目送冯永上城。看到冯永回头,又笑着微微弯腰示意,真的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家伙。

冯永点头回礼,转过来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道,可是他到底干过什么事呢?

章节目录 第0107章 两个虎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7章两个虎女登上城墙来,放眼望去,嘉陵江水滚滚南下,再往北一些,一山突兀拔地而起,高约百余米,气势雄浑,状如覆斗。也不知当年刘备是如何通过如此险要之地,打败曹老板,夺得汉中之地的。往东看去,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可惜看不到汉中。

冯永正感慨着,漫步在城墙上,转身拐过一个弯,突然顿住了脚,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

只见前方一个男装打扮的女郎站在城墙跺口边,手里拿着刀笔,正在一片竹简上刻字,不是关姬是谁?

江风吹来,衣袂裂裂,关姬胸前的衣裳紧紧地贴到身上。

好像没有束胸啊!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眼光艰难地移开,看向远处高耸的山峰,喃喃地说了一句:“好高啊,好高耸啊!”

仿佛听到了冯永的话,女郎蓦地回过头来。

冯永迎向关姬那冰冷的目光,露出八颗牙齿,很是和善地一笑。

哪知关姬的目光越发的冷漠,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和刀笔,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刀,“锵”地一声,竟然闪电般地拔出了刀!

什么鬼?

冯永暗暗一声骂娘,正要开口,突然耳边传来尖锐的呼啸声,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耳边的空中飞过。眼一花,只见那关姬长刀如练,“当”地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磕开了。

还好冯永视力不错,定眼看向那被磕掉的东西,竟然是一根羽箭!

有刺客!

冯永心里一惊,想也不想,直接就是一个驴打滚,翻滚到墙边。

还没等他翻过身看清来人,就只听得一个娇喝:“关家石女!你可让我好找!”

接着便是一个身影冲过去,带着虎虎的风声。

关姬一声冷哼,抢先一步,旋转身子,长刀竟是迎头向来人劈去。

“来得好!”

来人又是一声娇喝,竟是不闪不避,直接挥着手中的大刀迎了过去。

“当!”

两刀相击,发出脆鸣,然后又是一溜火星,冯永只觉得自己的牙根都要酸掉了。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反手又是直接向对方要害捅去,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

这是冯永穿越后第一次看到两个有武艺在身的武将开打。

应该算是武将吧?

冯永目瞪口呆,两个女武将?!

场中那两人各执一把长刀,刀刀向着对方要害,带起的刀风盖过了江风,大刀闪过的白光,晃得冯永都快看不清了。

这时,也不知是谁的刀磕到了关姬放在跺墙边上的竹简,“哗啦”一声响,那竹片四处纷飞,还有的直接被劈成了碎片。

“黄家蛮女,你这是要找死!”

关姬看到自己精心做出来的竹简被毁,凤目里的怒火竟是要喷薄而出一般,平日里清冷的表情此刻变成怒容,咬牙切齿地第一次说出长句。

“且看你有无这等本事!”

被唤作黄家蛮女的女郎一点不顾及形象地哈哈大笑,声音里竟隐隐带着金石之声。

听到这两人的相互对骂,冯永明白过来,看来这两个是早就认识的,只是不知道这仇究竟有多深?

这城墙的兵卒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别人不能上来吗?怎么这个一见面就要处人于死地的疯女人也能上来?

“兄长,兄长!”

耳边隐隐传来叫声,冯永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远远的地方,赵广正努力地引起自己的注意。

冯永刚才一招懒驴打滚还没起来,就被两女的疯狂斗殴给惊呆了,此时还在地上爬着。

看到赵广后,心下大定,看来这个被叫做黄家蛮女的女郎就是他带来的,估计出不了人命。

呼呼地刀风声让冯永很是害怕受到涉及,没敢站直身子,猫着腰向赵广那边跑去。

跑到一半,脚下“叮”地一声响,冯永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刀笔,应该就是关姬刚才所用,此时竟然被两人的打斗劈到这边来了,当下便拿起来,塞到怀里,看看不远处还有一片竹简,顺手也拿起来抓到手里。

“怎么回事?”

跑到安全区域,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怒视着赵广,这个撒手没的家伙,才一回来就给他这么大个惊喜,差点没被吓死。

赵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吓到兄长了,小弟实是抱歉。”

“你不是留下话说去访亲了?难不成就是她?那是谁?”

“小弟是去访亲了,去见黄阿姊只是其一。”

“黄?”冯永心头一动,疑惑地看向赵广,“你又何时有一个黄姓阿姊?”

赵广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些许扭捏,说道:“便是那已故后将军,黄老将军所遗孤女,名为舞蝶。”

冯土鳖顿时瞪大了眼:“黄舞蝶!黄老将军后人?”

赵广咧嘴一笑:“黄阿姊自然是黄老将军后人,只不过非亲生。黄老将军之子早逝,世人皆以为无后。却是不知还有一件辛秘。”

赵广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当年先帝屯兵葭萌关,黄老将军有次出门打猎,遇一孤女与恶狼搏斗,深憾其勇,故救下那孤女后认其为女儿。后先帝自葭萌关向cd进发,黄老将军一路上战无不胜,时人皆以为其勇毅冠三军。殊不知这其中便有阿姊的功劳。”

说着赵广看了一眼场中打斗的两人,眼中带着说不明的意味:“因为阿姊长生于斯地,故大道小路无不熟识。黄老将军得了阿姊带路,自是如虎添翼。后黄老将军病重,便托了魏太守看护,阿姊在黄老将军逝后便一直住在汉中。”

特么的难道那三国群英传的制作者里面有人是反穿越者?

冯永目光呆滞地看向场中的两人,我穿越的是三国群英传?

“关姬与那……那黄姬,有深仇大恨?”

终究是从差点成乞丐身份再奋斗成朝廷命官的人物,冯永的神经总算是坚韧,终于问到了这种情况所应该问的问题。

“嘿嘿!”赵广眼神飘忽,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当年先帝封五虎之位,关将军……咳咳!”

“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

当年关羽傲气十足说出这话时,估计他也肯定没想到自己没多久就会被砍了脑袋。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关羽当年看不起黄忠,认为黄忠与自己同列五虎之位是耻辱,这份恩怨,竟然传给了下一代。

章节目录 第0108章 这不是玄幻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8章这不是玄幻看着场中两个女郎的上下翻腾,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冯永感叹一声:“虎女何其多也!”

赵广一脸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昔日先帝也曾有此感慨,对丞相说过恨诸将之后多是虎女,若是虎子,自是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特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真是这般想的?”

“这有何假?刚才兄长不也说了,虎女何其多?”

果然简单的人生比较幸福啊!

冯永心里想道,明明人家刘备说的是,你们这些官二代男人比不过女子,真特么的让他失望。明是赞女,实是恨男不成器,你还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当真是……唉!

你家大人为什么一直看你不顺眼,我想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不过这刘大耳眼光毒辣的传说看来还真不是假的,竟然在生前就看出了蜀汉存在的隐忧,那就是后继无人,不过那有什么卵用?明知道后继无人,还非要把家底败光了才甘心,让自己那老实娃子在刚当上皇帝那会天天提心吊胆的。

第二代不争气,能给你提供人才的本地世家你又不敢放权,算来算去,只好用外来的降将。可是外来的降将又不是说拿来就能用,那也是看老天给不给脸。有了一个王平那是老天给脸,再来一个姜维,那估计还是老天看大汉曾经是自己亲儿子的份上,才给破的例。

至于说诸葛老妖大小事全包不给新人出头机会——妈的诸葛老妖死后好歹还留了几个人给刘禅撑场面,等他留下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几十年过去也没见有哪个才俊能冒头,一堆小人倒是蹦得欢快,最后还不是得靠人家的亲传弟子在苦苦支撑?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诸葛老妖是两年生聚平南中,三年整顿始北伐。

你三十年都培养不出一个稍微出色点的人来,然后却怪人家生前太牛逼?

难道诸葛老妖被放进棺材埋到土里几十年了,还能散发出恐怖的精神力压制着蜀中才俊,让他们出不了头?你以为是玄幻呢?

说穿了,还是下一代不成器——偏偏成器的又短命。

不成器就培养能成器的吧,可是智力资源又不在自己手上,都在世家那里呢,你能怪哪个?内无施政之材,以养生聚,外又不恤国力,频频用兵,偏偏大权在握的阿斗又是个老好人,光想和稀泥,最后就变成了一笔糊涂帐。

上层建筑不行了,经济基础又不愿意支撑,垮台那就是历史的必然选择。马大胡子理论能成为世界性理论,又不是光靠他那满脸的络胡,人家好歹研究了几十年呢。

“兄长,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去那边避辟风头吧?”

冯永这边正在感慨呢,赵广开了口,指了指城墙上的马道入口。

“那她们怎么办?”冯永吃惊地指了指正在拼命的两个女郎。

赵广一脸的满不在乎:“还能如何,等两位阿姊打累了,自然就停下了。在她们自己停下来之前,小弟也不敢上前劝阻啊。毕竟以小弟这等身手,上前去劝阻,与送死何异?”

你这个小弟当的,也很辛苦啊!

冯永怜悯地看了赵广一眼,想起了前几天他被关姬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这个阿姊打不过,那个阿姊也打不过,还有一个阿姊当了皇后你就更不敢放肆,看那张星古灵精怪的模样,长大后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连个小妹都可以把你耍得团团转。

唉,真是画面太美不敢想像啊。

“她们以前,经常这样?”

冯永和赵广缩在马道入口,时不时地探头探脑出去看看。

赵广听了,点点头:“经常这样。黄阿姊每年回cd祭拜黄老将军时,都会去找关阿姊切磋一番。”

这是切磋吗?你确定这不是拼命?

冯永眼神古怪地看向赵广,心想你这嘴里的切磋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问道:“我们还得等多久?”

赵广一脸的无奈:“这个说不准,有时候一两个时辰,有时候一天也说不定。”

“一天?不吃不喝?光打架?”

冯永这回是真惊骇了,心想这就算有武艺在身的就是不一样,体力猛的一批。

“这世间安得有如此猛将?”赵广失笑道,“昔日我家大人怀抱陛下突出重围,亦要不时躲过曹贼,暂时歇息以复体力,更何况两位阿姊?那一次是打累了又歇,歇好了再打,这才打上一天。如若不是叔母出手,只怕还要点上火把继续。不过经过那次后,两位阿姊也是三天无法下床,从此两人倒是再无那般行事。”

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才像话嘛!不然这有武艺在身的,一天?

猥琐的冯土鳖此时突然脑洞大开,像那黄月英身怀武艺,那诸葛老妖却是一介书生,如果这体力的差距真有那般巨大,夫妇之间……嘿嘿,只怕不足为外人道也!

看到自家兄长突然露出不可言明的笑容,赵广心里有点虚,问道:“兄长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无事。就是想着,为何在这蜀中,老天偏偏钟爱女子,却又不对男儿另眼相看。”冯永瞄了一眼赵广。

赵二哈的智商突然之间上线了,脸皮有点发红,急声辩道:“兄长亦是少年英雄,又何来自谦?”

我是在说你太弱鸡了,和我是不是少年英雄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老子算个屁的少年英雄!单看那边两位虎女,哪个不比我英雄?

看到冯永眼里的鄙视之意,赵广凑过来,神秘地说道:“兄长莫要这般瞧不起小弟,其实这蜀中之所以多产女豪杰,这可是有说道的。”

“有何说道?”冯永奇怪问道,心想你是弱鸡,难道还有理由了?

赵广瞄瞄四周。

“要说便快说,这下边有士卒把守,何来他人?”

“兄长可知我那诸葛三叔?”

“哪个三叔?”

冯永一愣,心想这三叔的名字我倒是挺熟,不过他不叫诸葛三叔,他叫南派三叔。

“便是那丞相之弟,平日里我叫他三叔。”

“一龙一虎一……”冯永差点把舌头咬断,这才生生止住了自己说出“狗”字。

章节目录 第0109章 突然的智商在线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09章突然的智商在线老子差点就说错话了,冯永心里想道,那诸葛诞此时应该是在魏国那边,那这三叔肯定就不可能是他了。

赵广倒是不在意,嘿嘿一笑:“兄长也不必这般小心。我那三叔也曾戏言,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多也就是能和在那魏国的从兄比一比。能给诸葛家当个看家护院狗,其实也是不错的。”

冯永心头一动,想起了那曾被刘备误认为是诸葛亮的诸葛均。

“我那三叔,精于阴阳,能看天数,本是想去那北方的,哪知后来出了变故,被丞相引荐给先帝,后被先帝封为长水校尉。”

一听到长水校尉,冯永就想起了那个把自己当作小卒子的廖立。

“可如今长水校尉不是那廖公渊么?”

赵广一脸的不屑:“那是因为我那三叔觉得整日劳作于案牍,实是不胜劳累,这才辞了那官职,去了深山里清修。当年我三叔还在cd时,我家大人曾说我心性太过于跳脱,故让我去跟着三叔段时日,以静其心。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听到三叔说起一段缘由。”

冯永心神有些飘忽,自听到赵广说诸葛均戏称自己是诸葛家看家护院狗之后,心绪便再也止不住了,心想着世人皆知为北方曹魏效力的诸葛诞乃是诸葛家之狗,却是没想到诸葛均才是诸葛家的真正后着。

这般想着,口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缘由?”同时心里又想起那诸葛均的儿子:一个亲生的,一个是诸葛老妖的,一个是诸葛谨的。特么的……真是不寒而栗啊!果然这才是真正的看家狗。

“我那三叔,曾经有言,天地乾坤,自有运数。这蜀中乃是西南之地,在地属坤,坤于易数中,为一家之主母,故蜀中女子,当多是豪杰。”

阴阳八卦这种事情,冯永前世本是不信的,可是自己连灵魂都过来了,用科学神教的理论,根本没办法解释啊!所以只好学那孔圣人,对这类东西敬而远之。

如今听这赵广之言,那自小便牢驻于心的科学神教便要本能性的反驳。可是一想到即便是几千年后,四川妹子依旧闻名于中国,既美又辣,可温柔似水,又火爆热情,当真是,啧,妙不可言。

于是心下便有些狐疑起来,难不成,这诸葛均所说的话,还有一定的科学性?

这般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手里的竹简来,原本一开始还没注意,这一摩挲,便感觉到上面坑坑洼洼,显然是已经刻了字的。

想着这些日子关姬一有空就做竹简,现在又在上面刻字,也不知是刻着什么。冯永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对那赵广所说的蜀中多女杰之类的屁话也放到身后——老子都敬而远之了,还去想它做什么?

低下头望去,仔细辨认之下,发现那行字竟是: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这不是,他前些日子所念的蜀道难么?

原来,这些日子,那半段蜀道难,她不但背了下来,竟然还要刻下来。

想起刚才她在城墙上专注刻竹简的神情,又摸了摸怀里那刀笔,冯永心底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划过,心神竟然有某一刻的失守。

“兄长在想些什么,怎笑得如此……”

猥琐?

冯永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被打断了小甜蜜情绪,心情极度不爽,看向赵广已经恢复如初的俊脸,温声开口道:“二郎脸上的伤全好了?”

“谢过兄长关心,前两日便好了,不然小弟哪敢出门去找黄阿姊?”赵广摸了摸脸,有些庆幸道,心里暗道这兄长平日里嘴里不说,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冯永点点头,把竹简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赵广莫明地接过来,一看之下,说道,“这不是兄长所念的蜀道难么?难道兄长要把它刻下来?也对,如此雄文,自是要留芳于世的。”

冯永摇摇头,说道:“这个可不是我刻的,这是关姬刻的。”

“原来阿姊这几日做竹简就是为了刻这个?”赵广恍然大悟。

“是啊,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冯永看着没有反应过来的赵广,继续说道,“方才我上城墙时,看到关姬正站在那边刻竹简。”

“那又如何?”赵广心里感觉有些不太妙,可是仍然强撑着问了一句。

“然后你就带着黄姬来了啊!”冯永怜悯地看着他,“两人一切磋,就把关姬刚刻好的竹简全毁了……”

赵广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兄……兄长莫要哄骗小弟,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冯永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回竹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若不信,可去那边一观,那里应该有不少的竹简,但有些已经被劈碎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兄……兄……兄长救我!”赵广“哇”地一声就差点哭出声来。

前些日子只是让阿姊没听完蜀道难一文,自己就被揍得连自家大人都认不出来。

想想这些日子阿姊一有空就在做竹简,刻字体,这自然就是她的心血了。哪知自己这一出门访亲,带回了另一个阿姊,却是一下子就把她的心血全毁了,只怕这回她要杀了自己都不解恨。

冯永同情地看着哆哆嗦嗦的赵广,轻叹道:“蜀中虎女何其多,作为兄长的我,也是无力啊!”

“有办法的兄长,你一定有办法的,救我!”

赵文就差点抱着冯永的大腿哭出声来。

冯永心头终于一片舒爽,心道让你个小王八蛋把老子喜欢关姬的事情到处乱说!看这回我整不死你!

“此时此景,一时之间,你叫我情急之下,如何能想出法子来?”冯永叹了一声气,“要不你先出去躲两天,等关姬气消了再回来?”

“不成的。阿姊性情刚烈,却是恩怨分明。若是让她当场出了气,好歹还能留下全尸,若是跑了,只怕连全尸都是奢望。”

这赵二哈关键时刻这智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有法子了兄长!”

事实证明,赵广此时此刻,不但智商在线,而且还突然暴涨。

“兄长,此事还是得你帮我!”赵广紧紧地拉住冯永的衣袖,哀求道,“阿姊定是极喜爱你那篇雄文,才有此举。你帮小弟好好想想,下面是什么啊?介时小弟只要说与阿姊听,她定然不会再怪我。”

章节目录 第0110章 羌人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0章羌人冯永实在是没想到的是,赵广竟然在这种紧急关头突然暴涨智商。按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六神无主,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才对。

当然,这些时日冯永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全诗回忆起来,可是因为路上的颠簸,都已经把他弄得七荤八素的,趴在牛背上想了那么多天,也就是记起了廖廖几句。

在没记完之前,他本来是没想着要说出后面诗句的,但是赵广的话却是提醒了他,想起这关姬如此喜爱此文,便动了些许心思。

“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赵广听了半天,也没再听到下文,当下只好问道:“没了?”

“就想到这么多。”

听到这话,赵广顿时一脸失望,想了想,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说道:“这三句也成。只是小弟待会求兄长一事,兄长可不要推脱了。“

“什么事?”

冯永看到赵广一副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下好奇。

“此时却是不能说的。”

赵广偷偷地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仍然生龙活虎的两女,迅速缩回头来,对着冯永神秘一笑。

“日麦牟西,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在离阳安关不远的一座高山上,王平嘶哑着嗓子问向身旁的羌人。

此刻的王平披散着头发,面容憔悴,满面的胡子拉碴,身上最外面的衣裳看起来被什么东西挂烂了,几乎已经变成了布条。

被唤作日麦牟西的羌人披发履面,露出来的脸上面还画着几条黑线,身上披着羊皮,听到王平的问话,他摇了摇头:“何木西,你不用再劝我了。几年前,你们的夷王朴胡和杜濩他们两个带着部落去投靠了汉人,别忘了当时还是我劝了你不要去的。如今他们两个倒是得了那汉人的封赏,可是手下部落里的人要么被拉去和汉人打仗,要么被汉人分开了,已经差不多全没了。现在看来,这就是汉人的阴谋。不要忘了,连你都差点被那汉人将军给杀了。你现在怎么还给那汉人卖命呢?”

“日麦牟西,你应该知道,这天下终究是汉人的天下。若是那些世代受过汉人皇帝册封的君长还好说,汉人不会对他们的部落太过苛刻。可是像你这样没人管的部落,虽然比别的部落要大一些,可是终年躲在深山里,何年能出头?”

日麦牟西指了指东面,看向王平,开口说道:“何木西,你变了。你去跟了汉人这些年,已经变得和汉人一般,总是说一些骗人的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汉人现在正在打仗,年年都死不少人。那边的汉中,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汉人了。”

说完,又指了指西边武都的方向,“看到没有?那边,以前全是汉人,可是现在除了一些驻守的汉人士卒,我们尔玛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如果不是汉中那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将军,我们尔玛人应该可以打过去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尔玛人在很多年前,就去打过那里,还把那里的一个大官给杀了。”

“日麦牟西,你这种想法很危险。有人告诉我说,未来的几年,汉中这附近的各个部落都很危险,所以最好要找一个靠山。他是一个高人的弟子,从我认识他起,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从来没有错过。如果你真不想去,那你也不要去掺和那些事情,好吗?”

“何木西,我知道了。”日麦牟西敷衍地挥挥手,“快要到冬天了,我准备要让部落的人赶着牛羊去南方的深山里过冬。如果这次你还想要那干酪,就给我多换一些盐巴,衣服也行。”

王平叹息一声,说道:“那好吧。这次你要等我几天,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再拿东西过来跟你换。”

“你最好快一点。我等不了那么久。”

这时,他们的身后,走出一个羌人,同样的披头履面,身披羊皮,只是脸上看起来是清洗过的。

只见他有些畏缩地走过来提醒道:“何木西,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们快走吧,不然今天在天黑前就赶不到地头了。”

日麦牟西目光中带着轻视,看着过来的羌人,讽刺道:“木兀哲,你真是侮辱了你的名字,为什么要想着会去投靠汉人?”

一旁的王平听了,脸上有些难看。

木兀哲的脸上带着悲哀:“日麦牟西,你部落大,当然不知道我们小部落的苦。前些时日,北边来了一支部落,自称是什么盍稚,说是受北边那汉人皇帝的指使,来这里征税,想要把我们的牛羊全抢了,还要赶我们去北边给他们放羊。我们打不过他们,只好跑了。可是还是被抢了许多牛羊,还死了不少部落里的勇士。如果我不去投靠汉人,我们就没办法活过今年的冬天。”

日麦牟西听到这话,眼珠骨碌转了几下,想了想,当下一点也不顾忌王平在身边,径自大喇喇地对木兀哲说道:“你可以投靠我。我的牛羊还很多,够吃整整一个冬天。”

木兀哲看了一眼王平。

王平却没有看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看着远处,脸上已经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木兀哲犹豫了一下,说道:“日麦牟西,我们的牛羊已经没有多少了,可是却还有很多女人和小孩,就算跟了你,他们这个冬天也会死上不少。听何木西说,那边的汉人答应给我们吃的和衣服,所以我想去那边看看。”

原本想趁机吞并木兀哲部落的日麦牟西听到这个,有些犹豫了,如果这个时候是夏天还好说,可以想办法多畜些牛羊熬过去。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对方又没有多少牛羊了,自己的部落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牛羊,却让别人吃了去,只怕那些长老也会有意见,只好按下了这个心思。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日麦牟西故作大方地说道,“只不过汉人很狡猾,你要小心。”

“谢谢日麦牟西的关心,我知道了。”

一旁的王平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日麦牟西,既然你不听我劝,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如果以后你突然想通了,可以来找我。木兀哲,我们走吧。”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章节目录 第0111章 三十六计是这样用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1章三十六计是这样用的?“锵!”两刀再次狠狠相撞。

两女握刀对持,使出全身力气,都想着把对方压倒。

关姬脚下踩上了竹简,“咯嚓”一声,又把一片竹简踩断了。

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让她心头一阵痛惜。

想起这些时日自己精心雕磨,又小心翼翼刻字,连笔画都不敢有一丝大意,没想到却被眼前这僚蛮之女全毁了,当下激起了她的凶性,凤眼喷着怒火瞪向前面不足一尺的黄舞蝶,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必要杀了你!”

黄舞蝶看起来额头有些阔大,可偏偏长了一副比一般女子高挺得多的鼻梁,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刚毅,少了一份妩媚,闻言脸上冷笑一声:“好好的都城不呆,跑来汉中,你是活够了,来送死的吧?”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脚再一踩,“咔嚓”一声,又一片竹简粉身碎骨。

关姬听到这个,眼都变得赤红了。

“兄长,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对……”

赵广虽然身手不及两位阿姊,但毕竟是从赵云手里的棍棒底下死里逃生无数次,眼力还是有一些的。探出头去,看到两女似乎已经不再顾及体力,打出了火气,当下语气有些急促道:“看起来两位阿姊这是要不死不休了啊!”

“她们不是早就不死不休了么?”

冯永心道,就最开始时射出的那一箭,根本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好吧?所以,最开始你不担心,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哪知赵广转过头来,竟然是满脸兴奋的神情。

冯永看到这家伙眼里冒出的红光,当下就是一愣。

难道他这是被压迫得久,所以这才产生了某种畸形的阴暗心理?

这边心里的念头没转过来,赵广就已经紧紧抓住冯永的双臂,用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说道:“兄长,这两位阿姊火气一但起来,不打到力脱是不肯罢休的。到最后,必然是双双倒地不起,介时,黄阿姊就交与小弟,那关阿姊,就拜托兄长了。”

“什么意思?”

冯永心头好像有些明了,但一时却又转不过弯来。

“趁火打劫啊兄长,”赵广满面红光,眼光灼灼,“兄长不是教过小弟么?趁火打劫啊,两位阿姊一旦脱力倒地,自然是由我等两个送回驿馆。兄长不是喜欢关阿姊么?趁此机会,正是一亲芳泽的好机会!”

看着赵广有些疯癫的模样,冯永突然想起了那日李遗和他在山林里密语的神情,两者神情何等相似?

老子教你兵法,是叫你用到沙场上,你们特么的……真是争气,一个个竟然都能触类旁通,用到了这种地方!

不如干脆叫泡妹三十六计得了。

冯永心里五味杂陈,心想老夫已经跟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的思维了。

不过,这个主意真是……赞啊!

冯永古怪地看着赵广,再想到那日的李遗所言,心想这荷尔蒙真是牛逼,竟真能把人的潜力激发出来,连二哈的智商都能爆发出这般高的能量。

“你喜欢那个黄姬?”

这一问之下,没想到赵广神情竟变得有些扭捏。

好了,我明白了。

“你以前不是常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么?怎么此时又沉迷于儿女情长?”

“兄长这话说的,小弟如何是儿女情长?黄阿姊虽是女儿身,可却也是胸怀大志的。小弟若得黄阿姊为伴,夫唱妇随,建功立业岂不是指日可待?”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你又不是不知道,关李两家欲联姻,丞相亦有此意。你这般瞎起哄,不怕你家大人打折你的腿?”

“兄长你是不知,关阿姊性情极是刚烈,如若她不愿意的,便是王侯也未必看在眼里。昔日那东吴孙权求亲,虽说是关君侯看不起那孙权之子,本意不愿阿姊嫁去江东,但这里边亦未必没有阿姊的想法在内。可如是她愿意的,便是刀山火海亦熟视无睹。小弟有何能耐,能改变阿姊心意?”

“再说了小弟亦不喜那李遗小子,兄长若是能得阿姊芳心,小弟自是乐见其成,只是怕兄长最后难得所愿,空自嗟叹无奈啊!”

冯永瞥了一眼赵广,说道:“你也不用激我。我的事情,我自有考虑。只是要我帮你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先把一个事情说明白,不然,休想去占那女郎的便宜。”

“兄长,小弟如何就是占便宜?”赵广一听就急了,但是一看到冯永那冷笑的表情,当下只好服软,“好好好。只是不知兄长要明白何事?”

“我且问你,当日我决定来汉中时,曾问于你,有无那魏太守的门路,你明明叫那黄姬阿姊,为何又说没有门路?”

“原来是这事。兄长却是没有想过么,”赵广说到这里,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凑过来,“为何明明我等三人身上已有汉中典农官身份,丞相却还要李遗以天使身份跟过来?”

难道诸葛老妖真的不相信魏延?

冯永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来,心想不应该啊,就算以前不相信,可是魏延在刘备死后,仍然忠心耿耿地守住汉中,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以诸葛老妖那种“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的性子,也不至于这般没品。

“与那魏太守同朝为官者,除却丞相与我家大人,他眼中再无余子。即便是我家大人,都与之是点头之交,就连那都乡侯并领后将军的刘威硕,都不在他眼里,似小弟这等身份,就算是有阿姊门路又如何?就算是上门去,只怕连面都见不得。故丞相怕我等在汉中得不到魏太守支持,这才又给了李遗一个天使身份跟了过来,以让我等便宜行事。”

这魏延的傲气,只怕与那关羽有的一拼啊!

可是关羽背后有刘备,他又不需要看别人脸色,可你魏延除了依靠诸葛老妖那表面的公正严明,还有什么?

冯永感叹,怪不得诸葛老妖突然挂了以后,在争权夺利的政治倾轧中,竟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这等情商,也算是少见了。

这边正说着话,只听得城墙那边突然“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咚”的一声,然后便是“当啷”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0112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2章第一次亲密接触“不好!”冯永一听这声音,就觉得不太对,这不会是真的受伤了吧?

“太好了!”没想到赵广一听到这声音,反应比冯永还快得多,一下子就窜出去了。

等冯永跟着转过弯,从登城马道里跑出去的时候,赵广已经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情真意切地喊道:“阿姊,阿姊,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啊!”

冯永快跑两步,只见远处那两女一人用刀拄地半站着,一人用手撑着半跪在地,手里的刀掉在不远处的地方,两人都在努力支撑着让自己不会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狠狠看着对方。

“阿姊莫要再打了!”赵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半站着的黄舞蝶的腰,看起来是要阻止她再上前去。

冯永看到这般情景,虎躯……小身板一震!

尼玛!还有这等操作?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子。别的不行,但是这种抓机会的特长,不服不行!

“二郎让开,这不关你的事。她已经输了,哈哈哈……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石女!”

光是听这个笑声,就知道这黄舞蝶性格,豪爽程度只怕与男子有得一拼。

可惜的是虽然她嘴里说得硬气,实际上却是浑身一点力气使不出来,被这赵文这一抱上,就再动弹不得。

关银屏冷笑一声,看了看黄舞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轻蔑的神情,却是让把她的内心表达了出来。

“阿姊,阿姊,莫要冲动。”赵广连连劝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这天色已晚,待休息好了,有时间再来切磋。”

妈的你这是劝说吗?什么叫有时间再来切磋?你打算来几回?

黄舞蝶虽不甘心,可却是有心无力,只能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半推半就,就这样被赵广半抱半拖,拉下了城墙。

这黄姬的性子看来还挺火爆,也不知赵广日后能不能降得住?

这般想着,冯永又想起蜀中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心下不禁感慨,这汉代的开放程度,虽是比不过后世,但比起让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朝代,却是要好得多。

看着赵广和黄舞蝶两人消失在登场马道后面,冯永这才干咳一声,走近关姬的身边,蹲下关切问道:“关娘子,你没事吧?”

这个话的时候,冯永这才发现关姬撑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忍得很辛苦,心里一惊,连忙把她扶住。

关姬不知是有了支撑,还是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当下就顺势倒在冯永怀里。

“放我坐地上。”

关姬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没了往日的冷意,却更显得清幽。

入手的腰肢柔软而温暖,冯永恋恋不舍地把关姬放到地上,跑去把关姬的刀拿起来,掂了掂,大约十来斤。

这样的份量,平常拿在手上不算什么,可是拿着它和别人打半天架,还是生死相博,那就不得了。

拎起刀来,刚跑回关姬身边,却看见她的身体动了动,侧身过去,捡起一片断了的竹简,默默地擦去上面的污泥。冯永趁着太阳最后的余辉,定眼看去,只见上面露出了“峨眉巅”三个字。

“冯郎君,能否帮妾一个忙?”

沉默了好一会,关姬没有抬头,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关娘子请讲。”

“唤我三娘吧,二郎与冯郎君情如兄弟,不算是外人。”

“哦,三娘子,不知唤我做何事?”

“能否请冯郎君在这附近帮我找找,还有多少完好的竹简?”

想起刚才捡到的竹简,入手光滑,又比一般竹简的份量重一些,想来肯定是关姬精心挑选了上好的竹子做成的,没想到这一架,却是把她这些日子的心血全毁了。

天色黑得很快,冯永四处找了找,只找到四五块完好的,剩下的不是被劈断了,就是被脚踩地上,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

“无妨,日后再重新做就是。”冯永安慰道,“三娘感觉如何?我扶你起来吧?”

“不必了。休息了这一阵,已经好多了。”关姬摇头拒绝,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估计是坐得太久头晕,身子又晃了晃。

冯永连忙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说道:“三娘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刚才不是说了我不是外人么?”

关姬轻轻地挣了挣,没有挣脱冯永的双手,平静如水的目光看了一眼冯永,随即又垂下视线,转过头去,却是没有再拒绝。

“冯郎君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哦,你说刚才你们俩打架的事?我一直都在啊。”

第一次与关姬这般亲近的接触,冯永心里有些小激动,听到这问话,脑子都没过,就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关姬听了,嘴角蓦地绽开一丝笑意,看样子原本想抿住的,却又忍不住,笑意便开始在那清冷的脸上扩散,犹如那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石头,荡起了波澜。

“妾问的是,那竹简上的字。”

冯永知道自己有点呆了,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看到了。没想到三娘竟然还能把那文章全部给背下来了。”

估计是没想到冯永还有脸皮薄的时候,关姬也难得多说了几句话:“那可不是全部,只是半段文章,也不知何时,能得闻全文。”

“这个嘛,得好好想想。等我全想出来了,肯定会告诉三娘的。”

“那妾就先谢过冯郎君了。”

“嘿嘿!说起来,这些时日我倒也是一直在想这个呢,可惜的是只想出了几句。”

“几句也是无妨,冯郎君不如说来听听。”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关姬听了,低下头细细念了几遍,颊上竟然飞起一丝红霞,眼波流转,扫了一眼冯永,又垂下目光,用长长的睫毛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放低了声音:“下面呢?”

“下面?哦,下面暂时还没有。”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周围开始模糊,冯永倒是没看到关姬的脸色,只在心里打小算盘:这回去,是得好好想想后面究竟是什么来着。

章节目录 第0113章 郎君践诺日,妾身叩首时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3章郎君践诺日,妾身叩首时冯永把关姬送到驿馆门口,关姬终于把手臂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原本抱着暖玉般的感觉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失落。

看着关姬伸过来的手掌,当下就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几块竹简放到她手心,又把腰间挂着的刀解下来,递了过去。

最后摸了摸胸口,迟疑了一下,却再无其他动作。

关姬自是不知有他,当下颔首道:“今日真是谢过冯郎君了。”

“三娘何需如此客气?只是日后与那黄娘子切……切磋,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这刀枪无眼的,无论伤了谁都不好。”

关姬浅浅一笑,在驿馆的灯笼下,如同夜晚的昙花,瞬间绽放,让冯永心里惊叹,如此美娇娘,奈何常年冰若冰霜,当真是暴殄天物。

“其实,若不是昨日刚赶路到此,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我今日定不会落于下风。”

难不成这也是个好胜心强的?

当下只好点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英雄请……”

舌头打了个磕绊,这才又道:“英雄自不会为了一时输赢而气馁。”

关姬轻轻摇头:“妾只是一介女流,可算不得英雄。”说着脸色有些黯然,“便是那些大家闺秀,亦比我强多了。女红仪容,妾皆不如。”

冯永心里暗道:“所谓的大家闺秀,也只不过是被世家当作待价而沽的货物来卖罢了。那些女红仪容,只不过货物表面的包装。就如后世那些商家,把自家的货物包装得光鲜一些,就能提高逼格,卖出个好价钱。这大家闺秀也是一样道理,只要价钱出得合适,又有何难得到?”

不过这也没办法,市场需求决定市场供应,世间的男人好这一口,人家自然就按这一口喜好包装。看那李遗,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关姬说出这话,眼睛却是又扫了冯永几下,看到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心头微微一动,试探问道:“看冯郎君这般神情,莫不是觉得妾说得不对?”

冯永嘿嘿一笑:“说得倒是没错,何来不对之说?女红仪容出色的女子,自是能吸引男子。”然后在心里又加了一句,便如那李遗一般,看到世家的何家女便被迷得走不动路。

关姬听到这话,脸色更黯。

哪知冯永接着又说道:“但女红仪容又不能吃,得女如此,亦不过是给男人脸上添些光彩。倒不如寻一知心人,就算是女红仪容差些,却能和美一生,岂不是更妙?”

就像你这般的美娇娘,别人不知,难道我还能不知,这等表面越是冰冷,内心越是火热。单听那赵广说,你性格极其刚烈,由此便知之矣。再加上武艺又高,这可比普通的世家女让人寻味多了。

关姬低垂着头,露出颀长的脖子,如同那天鹅那般优美,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冯郎君此言,倒是与众不同。”

“那是。”冯永嘻嘻笑道,“愿得知心人,白首不分离。难不成不正是人间至乐之事?”

当下只觉得这关姬往日那般冰冷,没想到这番交谈下来,说起话竟是如此温顺,心下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刚才人不可貌相的定论。

关姬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向冯永,眼中竟有些水波:“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如何能如此儿女情长?”

“一将成名万骨枯,又云,悔教夫婿觅封侯。天下大乱已有四十载,多少大丈夫都已经成为墓中枯骨?一将成名所用,又何止万骨枯?”冯永轻叹一声,“只是苦了天下百姓。”

关姬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心里想道,这冯郎君的文采,当真是斐然,想来出口成章不过如此。皆说那曹贼之子曹植占尽天下才气,无人可比肩,看来只是虚言,只怕这冯郎君就不让一分。大汉还能有如此文气,看来气运也不会差。

心里这般想着,同时点点头说道:“冯郎君此言,道尽了人间事。当年先帝、先父与三叔三人,就是看到那黄巾乱了天下,这才共同起誓,想着给重新给天下一个安宁,没曾想……”

说到这里,关姬住了口,却是再说不下去了。

冯永连忙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天下,终究是汉之天下,不会改变。”

“冯郎君原来亦觉得这大汉,终究会重振吗?”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冯永说出这话,只觉得心里豪气顿生,当下自信一笑,“大汉一直都在,只是未到重振时。”

“冯郎君,当真是少年英雄。丞相所言,实不为虚。”关姬后退几步,第一次弯膝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若有一日,郎君真能践诺,妾身便是为郎君叩首,亦是心甘情愿。”

说完,再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走向驿馆内,消失在黑暗中。

特么的……

冯永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老子刚才说了个啥?为什么要嘴贱?

回到自己的驿馆房间,阿梅看到冯永回来,连忙服侍他净了手,然后端上早就准备好了饮食。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饮食,冯永食指大动,白日里出去时,只喝了些鸡汤暖肚子,过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看到阿梅精心做好的饭菜,哪里还忍得住?

刚拿起筷子要开动,只见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赵广嘴里叫着:“兄长如何这时才回来?小弟早就等不及了。”

一边说着,一边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抓案几上的鸡腿,冯永拿起筷子狠狠地敲下去,喝骂道:“说了多少次不听?快去洗手!”

“啪”地一声响,赵广到底是没躲过去,只好收回来连连吹气,悻悻地跟着阿梅去洗手。

待他洗完手回来,这才吩咐阿梅去赵广房间把案几拿过来,然后把自己案上的饮食都分出去一些,给他重新上一份。

这才准备下筷,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案上的吃食吩咐阿梅道:“你速把这些吃食给那关娘子送去,回来后再给我做一份。”

正端着鸡汤喝得正欢的赵广一听,连忙说道:“兄长,我这份吃食能否也给黄阿姊送去?待会叫阿梅多做些,介时我再与兄长一起再吃好了。这驿馆的吃食,委实太难吃,阿姊晚食亦没吃多少。”

冯永斜眼看了下他手里端着的碗:“要不要连你手里的鸡汤也一块送去?”

章节目录 第0114章 刀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4章刀笔关姬回到驿馆自己的房间,点上灯烛后,放下刀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嘴里在喃喃自语。

若是走得近了,就会听到她念的正是冯永刚才所说的那两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悔教夫婿觅封。

念了好几遍,这才摇摇头,颦了颦眉头,暗暗想道,这两句既无前文,又无后文,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在蜀道难那篇文章里?

想了好一会,实在没有头绪,这才举起手中的几块竹简看了看,上面只有一片是刻了字的,还有三片是空白。

她仔细地把那竹简的泥垢拭去,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刀笔好像也丢在城墙那里了。

看来只得明日再去城墙那里寻了,也不知有没有掉到城墙下?

只是今晚如何都得想办法把那两句给刻上才行,不然明日又得忘记,但此时又到何处寻得刀笔?

心里正暗暗发愁,忽然房门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何人?”

“回关娘子,婢子是主君派来给关娘子送吃食的。”

关姬听得那正是冯永贴身侍女的声音,当下去开了门,果不其然看到阿梅正端着吃食站在外面。

迎着关姬疑惑的目光,阿梅对着关姬微微弯腰行礼,解释道:“主君说今日关娘子肯定累坏了,故遣婢子送些吃食过来。”

待进入屋中把吃食摆好后,阿梅这才又抿嘴一笑:“主君还背着赵郎君交代了一句,说是那黄娘子没有鸡汤,若是关娘子想复仇,明早婢子就再送些鸡汤和鸡子来,那时黄娘子体力定是比不过关娘子的,正是复仇的好机会。”

关姬听了一愣,想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腾”地一下子微微发红。

心下里又羞又恼,心里想着,自己说体力不支只是为了在那人面前争个面子,以免让他小瞧了自己,没想到他还这般挂心上。

然后又想到自己牵强找了个理由,竟然也能让他认真记着,心里又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当然,最后关姬自然是拒绝了冯永明天早上再给她送早餐的好意,不过倒是叫阿梅传回了一句话。

“刀笔?”冯永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胸口,对着回来传话的阿梅说道,“我的行李不是有么?直接拿给关娘子便是了。”

王平终究是没有在关门落钥前赶进阳安关,只得在关外找了个地方草草将就了一晚上,幸好此时只是入秋,尚未到冬天,点了火堆,倒也能熬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两人寻了一处山溪,仔细洗了脸,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向关口走去。

“何木西,那个地方,真的能让我进去吗?”

小部落头领木兀哲畏缩地跟在王平后面,看着前面的雄关,有些畏惧地说道。

在汉人聚集的地方,有很多地方羌人是不能去的。特别是像这种关口,如果没有经过允许就靠近这些,守卫的汉人士卒们就会直接把他们给杀了。

所以除了官府指定的特定场所,他们都是在野外与汉人商人接触,交换一些日常用品。

当然,这种情况不仅是针对羌人,是针对除了汉人以外的所有人。

“放心吧,木兀哲。我带你去见的那个人,他是大汉丞相派到汉中督促屯垦的,深得大汉丞相的信任,所以他要见的人,那些士卒们是不敢为难的。”

“大汉丞相?汉人里最大的不是皇帝吗?”木兀哲奇怪地问道。

“皇帝年纪还小,所以大汉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丞相管。”

“照你这么说来,那就是一个贵人,我这样空着手,真的没事吗?我曾听那些大部落的头人说过,汉人的贵人都喜欢别人给他们送东西。”

王平呵呵一笑,看了木兀哲一眼:“木兀哲,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那个贵人,是一个高人的弟子,世间普通的东西,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相反,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智慧,只要他愿意,世间的财富,他随手可得。”

冯永早上按时起床,洗漱完毕,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身体舒展运动,阿梅就进来给他报了一个消息,说是一个自称是姓王郎君的大人,带了一个羌人,正在院外等候。

“太好了!”冯永此时正做到“九鬼拔马刀势”那一招,就是左右手置背后成抱颈状,如拔刀一般,此时听得阿梅传来的消息,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把自己的手臂弄得脱臼。

当下疼得他直咧嘴,随意地甩了甩手,急忙向门外赶去。

“让王将军这般辛苦奔波,真是心怀愧疚啊!”

人还没赶到,冯永远远地就先行了一礼。

虽然换过了衣服,可是王平满面的风尘与疲惫之色,却是难以掩饰。

走近看清时,冯永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再次弯腰行礼:“仅为了我一句言语,没想王将军竟遁入深山这般长久,心中感激,真是无以名状!”

看到冯永连行两个大礼,王平心下有些感动,咧嘴一笑,心想这冯郎君性情率真,与之打交道,却是比那些同僚不知好哪里去了。

同时又在暗暗惭愧,可惜了自己却是辜负了冯郎君这份看重。

想到这里,王平脸上又是一暗,侧身微微避开:“当不起冯郎君这份大礼,王某有负重托啊!”

“当得起当得起。何来当不起一说?无论事情最后如何,就冲王将军这一份情意,这个礼也能当得起。”

冯永看到王平身后的羌人,又听到王平这么一说,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估计最多也就是拉到的人少了些,但王平这份心意,却是重如泰山,不能不领。

王平长叹一声,拱手还了一礼:“冯郎君越是如此,越是让某羞愧了。此去关说羌人,找了大小十来个部落,答应下到平地放牧者,廖廖无几,恐令冯郎君失望了。”

“这有何失望?我只是好心提醒,王将军也是关心故人。若是他们自己不听,那日后悔恨,到时求上门来,只怕也来不及了。”

冯永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大恨。

妈的这帮王八蛋,敬酒不吃吃罚酒!等老子在汉中的布置完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冯郎君就莫要宽慰王某了。”王平很显然把冯永这话当成是安慰话了,也没打算在这上面纠结,侧过身子,向冯永介绍道,“此人名叫木兀哲,乃是一个小头人。原先还有三百多族人,但如今只剩下两百来人,愿意跟下山给冯郎君放牧。”

章节目录 第0115章 所谓羊毛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5章所谓羊毛“小人木兀哲,见过贵人。”

木兀哲走上前,跪下来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刚才光顾着与王平说话没注意,没想到这个羌人一上来,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和某种不知明的臭味便直冲鼻孔,冲得冯永直退几步。

“你先起来。”冯永本想保持着礼貌,可是这股堪比后世毒气室的味道,熏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当下又不得不再退后几步,掩住鼻子,问道:“你叫木兀哲?族里有多少人?多少牛羊?”

木兀哲今年才过三十,可是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常年在外放牧,风吹雨打,长得自然是比较着急。

羌人不但要与天争命,还要与大自然里各种猛兽作斗争,活过四十岁就算是长命。

“回贵人的话,族里还有两百又二十三口人,牛十头,羊一百三十头。”

看到冯永那副嫌弃的样子,木兀哲没有一点意外。

能站在他面前问话的贵人,已经算是有涵养。平日里,就算是普通的汉人,也是能离多远就离他们多远。

“怎么这般少?”

冯永惊叫一声。

这个时候又不是后世市场经济时代,价格透明,可以用牛羊去换粮食,不用担心被奸商当羊毛宰。

在这个汉人至上的时代,十个胡夷去和汉人交易,九个都会被宰个精光,还有一个连自己的人身自由指不定都会倒亏进去。

所以说,这点牛羊,怎么可能让二百多人活下来?

“回贵人话,前些日子我的部落遇到了北方来的强盗,他们自称是盍稚,说是奉了北方皇帝的旨意,要我们把牛羊全部上交,还要赶着我们去北方给他们放牧,我们打不过他们,损失了很多的勇士,还有牛羊。”

所以你们是因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才跑过来求我给吃的?

冯永心里终于明白过来了。

不过自称是盍稚的强盗却是让冯永上了心,听这木兀哲的口气,这不是羌人,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游牧民族?

想了想凉州那边的情况,冯永心里想道,这不会就是胡夷在中原进行狂欢盛宴的五胡乱华中,建立了前秦和后凉的氐人吧?

算算地理方位,西北这边大多都是羌人和氐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木兀哲许久都没有听到冯永的声音,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冯永脸色忽晴忽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会是因为看到牛羊太少,所以不想收留我们了吧?

木兀哲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木兀哲,既然你说了实话,我这里也不瞒你。粮食虽然我手上不多,可是让你们这二百多人每天吃到饱,那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你们打算怎么报答我?”

其实冯土鳖手上根本没有一粒粮食,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出粮食——那么多权贵和世家跑来汉中,老子还需要自己运粮食过来?

“尊贵的贵人,我们部落所有的财富只有那些牛羊了,只要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愿意把这些牛羊全部上献给你,并永世奉你为主人。”

冯永满意点点头,表示这个木兀哲很上道嘛!

事实上,冯永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表态,以免以后落人口实。

毕竟自己又不像诸葛老妖那般可以毫无理由地不讲道理,想起原本已经定下的五百僚蛮,他的心就是一阵抽痛,多好的劳动力啊!

至于木兀哲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根本不在意,也无需在意。

只要过了这个冬天,他木兀哲就算想反悔了,真能把他原本的族人拉跑去深山里继续放牧,他“巧言令色冯郎君”……啊呸!他“少年英雄冯郎君”就吊在都城旗杆上直播自杀!

事情定了下来,冯永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木兀哲身上所穿的衣服上。

“你身上,穿的是羊褐衣?”

褐衣,最先的意思就是用兽毛织成的衣服。羊褐衣,顾名思义,就是用羊毛织成的衣服。

为什么说羌人不愧是炎黄的分脉?因为这个民族也是挺牛逼的。

在远古时代他们就学会了把野生的羊驯服成家养的绵羊,又学会了把羊毛做成了衣服穿在身上,所以他们的图腾就是羊。可见羊这种生物,其实已经溶入了他们的生活,甚至血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羊毛做衣服!

这个才是冯永来汉中放牧的底气。

用兽毛用衣服远古以来就有,但是直到汉代,用兽毛和麻做成的褐衣,也只配给贫贱之人穿。稍微有条件的,是碰也不会碰这玩意。原因就在于,兽毛这玩意实在不好处理。

就比如木兀哲身上穿着的这羊毛做成的衣服,样子难看不说,关键是没有去掉羊脂,又腥又膻,再加上没有去掉羊毛里的杂质,穿的时候久了,就会变成硬梆梆的一块。

硬梆梆就算了,而且还会油腻腻的,到那个时候如果你敢穿在身上,那股腥膻的味道就直接沾到你身上,洗都洗不掉。

眼前这木兀哲,就是个活例子。

但是在科学神教没有产生的封建时代,古人又看不到羊毛上面附着的羊脂,自然就想不到如何去这油脂。

所以羊毛这东西,也就游牧民族这种没地方种麻种桑的,才会拿它做衣服披在身上。他们连羊皮都能披,还有啥不能披的?

就像是中原的黔首们,披个衰衣光着腚下地干活,很奇怪吗?

所以冯永所要做的,其实也就是想办法把这羊毛的油脂给去掉,把它变得雪白柔滑。

至于如何把它变成线,再做成衣服,伟大的羌人已经为我们指引了道路,不用担心这个。

就算是羌人兄弟织衣服技术不太好,也有用太担心,因为他们的汉人大哥也是非常聪明的。

特别天下纺织技术数蜀中的三国时代,蜀锦早就已经证明了蜀中的纺织技术是不输任何地方,包括全世界。

所以当冯永把这个又白又柔又滑又软的东西放在诸葛老妖面前,他一定会两眼发绿。

当然,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放到诸葛老妖面前,以及以什么样的方式放,冯永自然是要好好考虑一番的。

“是的贵人。”

“脱下来我瞧瞧。”

章节目录 第0116章 勉强能用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6章勉强能用“去,问驿馆的人换个粗布衣服给他。”

冯永转头对阿梅说道。

看着木兀哲脱下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冯永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拎起来。

“你的族人现在在哪?”

“回贵人的话,现在在城外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何木西的阿西跟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冯永询问的眼光看向王平。

“好教冯郎君得知,王某的名字在羌人那里被唤作何木西,阿西就是大郎。”

王平连忙解释道。

冯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心想这王平做事当真是谨慎,羌人如果成群结队出现在关城外,只怕就是被城中士卒拿来领功的头颅。

王训如今是朝廷钦点的汉中典农官,对真正的权贵来说就是个渣渣,但对那些大头兵来说,也算是有威慑力:这些羌人可是要带去汉中屯垦的,哪个敢乱来?

又交代了一番事情,让木兀哲回去好好看着他的族人,再安排人带着王平下去休息。

“兄长可曾起来?”

这边刚想去把赵广叫来,没想到他倒自己来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家伙,在都城时已经吃惯了冯庄的吃食,驿馆时的东西比他家的还要难吃,跑来蹭食那是最正常不过。

虽然出门在外,吃的东西比不过家里,但阿梅原本一进府就是跟着府里的厨娘,所以学会了不少厨艺,做出来的吃食肯定要比驿馆做的好吃许多。

“咦,兄长这是何物?”

一进院来,赵广看到冯永正对着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若有所思,当下弯腰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个仔细,哪知一下子就被熏得直欲呕吐。

“这究竟是何物?怎么的如此腥臭?”

冯永瞥了赵广一眼,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看着脸色如常的阿梅,感叹了一下这个侍女的神经,捂着鼻子捏着嗓门吩咐道:“去打盆水来,里面放些灶灰。”

赵广听了这话,本着兄长所看重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的原则,又忍不住地上前,似乎想看个清楚。

“别看了,那就是个羊毛褐衣。”

实在是不想让赵广翻动那玩意,因为那股腥臭味更加浓烈,冯永不得不开口说道。

“兄长这是何来此物?”

赵广听了,这才绕过那褐衣,走到冯永身边问道。

只要他不去动那东西就是好事,冯永懒得再开口。

一开口,那股恶臭就直冲进嘴里,感觉恶心透了。

水很快打来了,把那羊毛褐衣放到里面翻洗,洗得差不多了,再把水倒掉,重新换盆一样的水,再洗。

即使在后世大工业时代,在大西北,仍然有人用古老的方法洗羊毛,然后手工编织成衣服。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因为处于沙漠戈壁深处,因为交通的不便的一些小村落里才有。

冯永当年去搞那个军民鱼水情的时候就见过,那些牧民拿着羊毛专门跑去盐碱地里洗,或者拿盐碱地里长出来的植物,烧成灰放热水里洗。

问他们原因,他们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只知道是祖先传来下的,说是这样可以洗得干净。

后来还是从军事学院出来的指导员给冯永解了惑,说是利用盐碱地里偏碱性的水,可以中和羊毛的油脂,而且羊脂在一定的水温下,可以溶解。

所以冯永这才知道,原来可以用碱性水清洗原羊毛。

为什么说知识就是力量?

你没有知识,知道什么叫碱性?知道怎么搞来碱性水?

草木灰呈碱性,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至于要用到多少量的草木灰,以及碱性浓度过高会不会损伤羊毛,那都是以后要反复测试的事,最多只能算是繁琐,只要有耐心,难度几乎为零。

冯永也没想着能做到后世那种工业化的地步,他的最高期望,就是想着把羊毛做成衣服,能够被汉人们接受。

至于像后世那样分多少等级,分什么样种类的羊,甚至连羊产地都要分,他哪来的闲心情?

羊毛做的衣服没有那种腥骚味,没有油脂,能穿在身上,能保暖,那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羊毛做的衣服,要比一般的丝麻衣服保暖得多,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像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冬天好歹还可以穿裘皮衣御寒。

一般的地主老财家,最多也就是多披几件长袍,围在火堆边取暖。

至于黔首,盖桔杆去!南方还好说,北方的话,年年冻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

洗过几遍,恶臭味渐渐消失,衣服上的黑色也开始变淡。

“兄长,要不先吃点早食,再来看吧?”

赵广耐不住,转了几圈,终于建议说道。

阿梅分不开身,哪个来服侍你吃早食?

来到这个世界越久,冯永觉得自己越堕落,现在没人给自己端上饭食,他自己也懒得动。

再说了,刚才还闻着那股味道,现在哪有胃口吃饭?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说道:“要吃你自己先去吃,我不饿。”

赵广听了,悻悻地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木兀哲穿在身上太久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总之那羊毛衣服最终的颜色,不是冯永想像中的白色,而是灰中带黄。

“行了,拿过来我瞧瞧。”

阿梅听了,努力拧干了,这才递上前来。

要是后世的羊毛衣服被这样对待,估计早就要不成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嘛,根本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捻起一小块衣服,仔细地捻了捻,冯永点点头。

不错,虽然衣服几乎已经被洗得快要散线了,但冯永现在所想要知道的,只是看看碱性水清洗羊毛的效果,目前看来勉强能达到要求。

进一步的实验对象当然就是拿刚剪下来的羊毛。

赵广看到冯永满意的神情,实在看不出来这一件已经被洗散了的衣服有什么让人满意的地方。

上前也学着冯永捻了一下,疑惑道:“兄长这是要拿这东西做甚?”

一把把衣服丢在地上,拍了拍手,看了一眼赵广,神秘一笑:“以后你自会知道。”

心情大好之下,吩咐道:“把手好好洗一下,然后准备吃早食。”

章节目录 第0117章 关城守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7章关城守将洗完手后,赵广很自然地坐到了昨晚从自己房间搬来的案几边上,等着阿梅端上饭食。

这家伙看样子是打算以后日日过来蹭食了,这案几就没打算搬回去。

“对了二郎,你可知这阳安关守将是何人?”

毕竟是要让一群羌人通过阳安关,冯永肯定是要知会那关中守将一声。

再说了,也不知道李遗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群羌人估计还要在关城外呆一段时间,所以也得和那守将通个气。

“哦,这个兄长倒是问对人了。”

赵广一脸的得意,说道:“关中守将乃是小弟的堂舅。”

“谁?”冯永一脸懵逼,心想你哪又冒出个堂舅来?赵云又不是本地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裙带关系啊!

赵云现在的老婆是谁来着?

“先帝所封的北平将军,陈仓侯。”

冯永眼神不屑地看着赵广在那里显摆。

妈的官二代了不起啊?!

有本事像我这般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啊!

可是赵云的老婆现在究竟是谁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马超的妹妹,所以说,马超的堂弟……

妈呀!冯永吓得一哆嗦。

官二代真的很了不起!

“原来竟是马将军!”

原本还想着这阳安关看起来驻兵并不算多,驻关守将应该也就是个无名小卒,没想到竟然是一尊大神。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这阳安关往西北,就是陈仓道,马岱被封陈仓侯,驻守这里,也算是名副其实。

“为何不早说?速领我去拜见马将军。”

“兄长何以这般激动?”

赵广有些奇怪,自己这位兄长,怎么说也是见过丞相和自家大人的。听自家大人说,当时也算是沉静稳重,何以会听到自家堂舅名号,就如此激动。

再说了自家这个堂舅,本就没有多少名气,也就是沾了自家舅舅和大人的光,这才得封了一个陈仓侯。

你懂个……

冯永看着赵广一脸莫明无辜的神色,心下真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二代!

看到了兄长那熟悉的鄙视眼神,赵广习惯性地挠挠头,嘿嘿一笑:“兄长做事总有有道理的。不过此时倒是不巧,堂舅前几日已经带着这城关中半部兵力,前往西边巡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原来如此,冯永点点头。

想来也是,这阳安关也称得上是蜀汉最重要的关口,以诸葛老妖那般小心谨慎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让防守如何会这般薄弱?马家在西凉那可算是赫赫有名,马岱驻守这里,也算是对西凉羌人胡人的一个威慑。

既然赵广算得上是这关城中的半个主人,那冯永自然也就不再客气了。

“那你在这关城中可说得上话?”

“我等到来之前,我家大人早已派人过来说过此事了。堂舅临走前留下话来,说我等若在城中遇到难事,可去找那叫蒋舒的,他熟悉关城中事。”

冯永马上就想到了那一个处事圆滑,办起事来让人觉得舒服的披甲小将。心道原来那人是马岱特地留下来接待自己等人的,怪不得这般有眼色。

当下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就去找他,告诉他关城外有一批羌人,那是我准备要让他们去汉中屯垦的。平日里帮我提防着点就成,只要他们不惹事,就莫要无故砍了他们的头颅去领功。现在子实正在那边看着呢,可以叫他回来了。”

这时阿梅已经把早食端了上来,赵广咽了咽口水,抓起一个饼子就是一大口:“兄长说的是,容小弟这就去。”

说完,两口三口就把一个饼子给吃完了,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速去速回。子实这两日在外奔波,餐风宿露的,比我们两个辛苦多了。叫他速速回来吃点热食。”

冯永叮嘱道。

才过一会,赵广就又快步回来了,看到冯永疑惑地看着他,当下就开口解释道:“那个蒋舒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今日大清早就一直在驿馆外守候了,倒是免了小弟的一番功夫。如今他已去找那关城守将,待会便会去寻那子实回来。”

“这蒋舒,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冯永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

妈的,为什么当初我就不能好好把三国志看一遍呢?连看个三国演义,都是只对关羽被杀兵败麦城前的章节有兴趣。后面的都只匆匆略读一遍,后期好多的人名都是只有一个印象,有的甚至是陌生。

“哦,这个倒是了解一二。听说他家在这附近有些小名声,算得上是小有田地。”

赵广坐下后,又拿起了一个饼子一口咬下去。

难道真的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地头蛇?

冯永眉头越皱越深,越是着急想,越是想不起来。

“二郎,我总觉得这蒋舒不太简单,你若是有时间,帮我去查一查他的……”

“兄长,这饼子是何物?竟是比那鸡子饼还好吃?怎的小弟以前从未吃过?”

两大口下去的赵广一脸的满足,根本注意到冯永说了什么,还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问道。

他这一说话,直接就把冯永的思路打断了。

叹了一口气,拍拍脑袋,算了,反正未来十年还有诸葛老妖撑着呢,这个蒋舒,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广:“这个叫肉夹馍,是我刚到阳安关时想到的。”

到汉中不吃肉夹馍,那还叫来过汉中?

当然啦,现在的汉中是属于蜀地,可是后世那是属于陕西的。

陕西肉夹馍,好吃!

“为何叫肉夹馍?”赵广奇怪地拿着饼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不是馍里夹着肉么?应该叫馍夹肉才对。”

没夹肉?

“我乐意这般叫。”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一个人,不正是王训是谁?

“见过两位兄长……”

“子实回来了?快洗了手吃点东西。”

冯永站起来,还没等王训说完话,就连忙招呼着阿梅去端水来给王训洗手。

“小弟还是先换身衣服,这般模样只怕不妥……”

冯永好洁净,王训是知道的。

“有何不妥?”冯永把王训拉到自己的位置上,按他坐下来,“子实才抵关城,又马不停蹄出去奔波劳累,难不成在我面前还需要如此客气?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休息。”

“子实快吃,这馍夹肉可好吃了!”

赵广满嘴塞着东西,含糊地说道。

“是肉夹馍!”

冯永瞪了一眼赵广,努力地纠正赵二哈的错误。

章节目录 第0118章 豪爽黄家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8章豪爽黄家女“对了兄长,我等这一行人多出来二百多人,那就是多出二百多张嘴,这口粮不够吃,如何是好?”

王训被强按坐下来后,没有立刻开吃,还抬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

冯永说着,看向打饱嗝的赵广,“二郎,此事恐怕还得你出马。”

“兄长不是说已有安排了么?怎的又要小弟出面?再说了,这一路行来,小弟那些个部曲带了多少粮食,兄长也是知晓的。”

“你算是这里的半个地主,关城守将的马将军是你的堂舅,那黄娘子又是你阿姊,不找你找谁?”

赵广恍然点点头:“兄长的意思,是要小弟出面去借粮?”

按冯永原本的计划,自己好歹是汉中典农官,对汉中冶还是说得上话的,利用职权批上两三个八牛犁出来,和来汉中屯垦的权贵和世家做点py交易,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粮食。

就算是诸葛老妖知道了,只要自己拿出漂洗好的羊毛送去,他不但不会责怪,反而会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送粮食过来。

但是现在这个想法改变了:便宜诸葛老妖,为什么不便宜自己人?赵广只要能搞到粮食,那就没必要去欠人家人情,以后分配这块蛋糕的时候,好歹也能多抢一些。

至于独吞这种事情,冯永是从来没想过的。

换作自己是诸葛老妖,如果有个人为了能去汉中,给自己献上屯垦汉中之计,自己还当了真,给了他一个管理汉中农事的官。

后面却突然发现那个人去汉中的目的,和自己想像中努力屯垦汉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而是趁着大伙不注意的时候,跑去那里剪羊毛大发横财。

恐怕自己当场就要掀桌子,妈的还真当大汉丞相不是一个老干部?!

所以为了不让诸葛老妖掀自己的桌子,冯永不但要让诸葛老妖参与进来,而且还要让更多的大佬参与进来。

蛋糕做大了,大家都有的吃,才会开心,才不会怕了那些没吃上的人犯红眼病。

冯永自己一个人,就算再加上赵广和王训两个小弟,能搞多大事?

再说了,有了大佬顶在前面,风雨才不会淋到自己头上嘛。

“你是这里的半个地主,不让你出面,难道我出面吗?”冯永无所谓道,“如若你觉得拉不下颜面,那也无妨。只是以后没了好处,可不要说做兄长的不关照你。”

不想出力,还想拿好处?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兄长若是开口要粮,小弟何来颜面不颜面之说?我那堂舅如今不在关城中,只怕小弟想去借也是不太方便。倒是我那阿姊,身家也是丰厚,可以借出不少。”

“黄娘子?”

“那是自然。”

赵广点点头,“当年黄老将军病逝后,黄家所有,皆给了阿姊。再说那定军山,可是黄老将军当年立功威震天下之地,所以先帝又在那定军山下,给阿姊划了一大片田地。要说这身家,只怕这汉中当是以阿姊为首。”

冯永目瞪口呆。

这么年轻的富婆……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混?直接跑去娶了她,这辈子还求什么?

“借粮?”

黄舞蝶大中午的,手里就拿着干粮在啃,而且看上去还挺合她的胃口,吃得很香。

就算是知道冯永要来,看到人进来后也只是起身请人跪坐到客位,自己又重新坐主位继续啃,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昨天猜测的就一点没错,这个黄舞蝶身为一个女儿家,却是长了一颗汉子的心。

只是她手上拿的这干粮为何这般眼熟?不正是自己为了来汉中,这才精心制作的吗?她这是哪来的?

冯永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广,心下明了。

“不借,”三口两口把手里的干粮吃下去,黄舞蝶又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放下后挥挥手豪爽道,“送你!”

“送?”

“是啊,送你。”

黄舞蝶认真地看着冯永:“我自幼便无双亲,更无兄弟姊妹。二郎愿意叫我一声阿姊,那他就是我的亲阿弟。他开了口,我送你粮食,何须说借?”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只见他满脸的感动,恨不得就上前与那黄舞蝶来一场姊弟亲情秀。

“阿姊此言,当真是让小弟感激万分!还是阿姊关爱小弟!”

你特么的胡乱感动个屁啊!

没听到人家说的什么?

人家是把你当兄弟来看的啊!你还想上……

算了,反正这事自己也掺和不上。

“如此便多谢黄娘子了。”

“冯郎君又不是外人,何须说谢?”

大气,真大气!

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阿姊,我也应该是感动的。

“二郎这些时日与我的往来通信中,极力赞扬冯郎君之才。说是这几个月,跟着冯郎君学到了不少东西。”

黄舞蝶抱拳:“以前二郎终日浑噩,如今却是知道上进。此事说来,我这个作阿姊的,还要谢过冯郎君。”

“黄娘子言过了。我与二郎相见如故,他喊我一声兄长,我又如何能愧对兄长二字?”

冯永这回是真心赞叹,这黄舞蝶虽是女儿身,但说话办事比起许多男子来,只怕也要爽利许多。

“既然都不是外人,那妾身能否也向冯郎君提个要求?”

“黄娘子请讲。”

“听闻那八牛犁是冯郎君所做,如今朝廷大举屯垦汉中,又派了冯郎君做汉中典农官,妾身在汉中也是有几亩薄田的。不知能否厚颜向冯郎君要几副八牛犁?”

“不知黄娘子想要多少?”

冯永心里盘算着,这黄舞蝶好歹也算是汉中地头蛇,身家如此丰厚,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人家,先搞好关系也是正常投资。

职权嘛,现在不用,过期就得作废,更何况我还是为了汉中的屯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嘛!

“先来十个八个吧。”

黄舞蝶说得很轻巧,仿佛就像是在说,先给我几块干粮一般轻松。

“多少?”

冯土鳖一下子瞪大了眼。

黄舞蝶看着冯永惊愕的神情,一下子没忍住,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冯永莫名其妙,这才止住了摆摆手说道:“妾身只是开个玩笑,冯郎君莫要在意。丞相重视法度,此事妾身还是知晓的,可不敢违背了朝廷的法令。”

冯永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暗想这等拥有汉子心的女子,当真是让人不省心。

章节目录 第0119章 暂时的安宁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19章暂时的安宁赵广在旁边嘿嘿打圆场:“我这阿姊,平日里喜开玩笑,兄长莫要介意。”

我怎么介意?难道我还能和她打上一架?

虽然我自称浪里小白龙,可是也一样打不过这个黄家虎女啊!

“不过刚才妾身吃的那零嘴,倒是满可口。听二郎言,此亦是冯郎君所做,不知能否讨得些许?平日里妾身老是感觉嘴淡,没成想这零嘴却是极合妾身口味。”

冯永嘴角抽抽,这玩意虽然说是比不过后世的压缩饼干,可是平常人吃一块,已经可以饱肚。就算是武人肚量大一些,吃上两三块,也可以顶饿了,没想到她竟然是用来当零食吃。

不过这干粮里面加了盐,加了鸡蛋,又加了奶酪,对于这个缺少花样吃食的人们来说,就算是嘴不淡,吃了它以后也要说嘴淡。

因为这玩意刚开始吃上的时候,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份好吃的东西。

富婆又怎么样?见识有我多吗?

想到这里,面对黄舞蝶这个大富婆的些许感叹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

“黄娘子帮了我这份大忙,这点吃食,又如何抵得上这份人情?只是在都城那里还好说,到了这汉中,却是缺少了些许东西,一时半会配不齐,暂时还做不出来。”

面粉冯永倒是有,奶酪倒也可以找到,可是到哪去找那么多鸡蛋?阿梅昨日请驿馆的人帮忙去买只鸡,买点鸡蛋都费了不少劲,可想而知这地方有多穷?

“这个倒是无妨,只要冯郎君记下就成。像昨晚那些吃食,也是极好吃,若是有幸能不时吃上一些,妾身送出去那些粮食就算是花销了。”

敢情这还是一个吃货?

“这个完全没问题。”

冯永大喜,吃喝我擅长啊!

“那就成。”

黄蝶舞站起身来,“冯郎君何时要用粮了,只消唤二郎过来与我说一声。妾身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冯永点点头:“黄娘子当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倒是那赵广有些不舍,出门来的时候问了黄舞蝶一句:“阿姊这是又有何事?”

“自然有事。”

黄舞蝶甩了甩手,狞笑一声:“以前那石女在都城,我还没办法找她麻烦,现在她竟然不知好歹,跑来汉中,就休怪我不要客气了。”

冯永一听,心里一哆嗦,赶紧向赵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阻一下。

赵广回了个眼神,连忙笑道:“阿姊昨晚才打了一场,今日何不妨休息一天,明日再来?”

“何须明日再来?今日休息半天,已是恢复大半,如今恨不得立刻就与那石女打个痛快!”

黄舞蝶说着,又瞪了一眼赵广:“昨日好不容易占了个便宜,没成想却被你生生破坏了,你再这般,可休怪我拿你练拳法。”

赵广立刻痿了。

冯永一看,暗骂一声废物。

可是自己和这黄姬又不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虎虎生风地向关姬房间的方向走去。

冯永与赵广劝又不敢劝,可要说就这样视而不见,却也不放心,当下只好远远地跟了上去,同时心里祈求着到时候两女不要把这驿馆拆了才好。

虽然两女的房间隔得不算近,可也就是多走一会的功夫,黄舞蝶到了关姬的房门口,当下一脚过去,“咣当”一声,把门踢开,嘴里喊着,“关家石女,这回看你往哪跑!”人便冲了进去。

“她是怎么知道关姬的房间的?”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冯永咬牙切齿问向赵广。

赵广再次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昨日小弟是先带阿姊到这驿馆……”

解决问题的本事没多少,惹祸的本领倒是不小。

冯永长声一叹。

哪知过了半天,刻意内却是悄然无声。

正觉得奇怪,却见黄舞蝶突然一脸茫然地走出来,看到了来不及躲避的两人,开口说道:“房内没人。”

没人?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

冯永却是想起了昨日城墙上,关姬静立刻字,迎风而站的那一幕,心下暗道,不会又是去那了吧?

不过没人就好,没人就好哇!

既然没战争爆发,冯永就拉着赵广撤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去,叫人去这附后的山上多捡些柴火。”

羌人的营地里,冯永对着木兀哲说道。

“贵人,柴火够这两天用的了。”

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木兀哲卑谦地说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兄长叫你做的事,去做就是了!”

赵广作为一个汉人土著,可没冯永那般好说话,当场就喝骂一声,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拿上了马鞭,“叭”地一声抽了过去,颇有狗腿子的风范。

木兀哲不敢闪避,生生地受了这一鞭,还吓得连忙跪下说道:“小人知错了。”

冯永也懒得管,这木兀哲还是没有放正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经打算当奴仆了,主家要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你还多嘴做什么?

看了看他后面的羌人,却都是麻木不仁的表情,仿佛汉人贵人打他们的头人很是正常的一件事情。

“再分出三十个妇人跟我来。”

这回木兀哲没敢再吭气,连忙爬起来,回到自己的族人当中,按冯永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把族时最年轻的女人赶到他的面前。

“兄长这是要挑好苗子?”

赵广凑近了冯永耳边,略有猥琐地问道,说着眼睛还往那三十个女子看去。

“那阿梅长得那般好看,是因为她的大人是汉人。以小弟的眼光看来,这些羌女光是那一身腥骚味就让人受不了,哪来的好苗子?”

你什么意思?

冯永古怪地看向赵广,你才十五岁啊骚年!

可是当冯永看向那些羌人时,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男人眼里闪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眼光就算了。

女人眼里闪着渴望希翼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去!去那边的河里,给我捡石头去!”

再不说明情况,一个色中恶魔的外号是跑不掉了。

要是对着汉人女子好歹还是一个正常的色中恶魔,特么的对着一群差点分不清男女的羌人女子……

看看二哈的神情就知道了!

“不要太小的石头,也不要太大的石头,就这么大的。”冯永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对着一帮子羌女说道。

“兄长这又是要做甚?”

赵广站在关城下的河边上,看着河里的羌女们捡鹅卵石,诧异地问道。

“你不懂,过两天你就明白了。”

冯永懒得解释。

“哦。”

赵广竟然没有追根问底。

冯永有些诧异地看了这家伙一眼,感觉有些奇怪,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

章节目录 第0120章 碱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0章碱赵广似乎看出了冯永的心思,当下嘿嘿一笑:“这两日见了阿姊,却是受了叮嘱,说兄长既是高人子弟,有些事情小弟不明白,那也是正常。只要小弟紧跟着兄长,凡事不明白之处,先看着记心里,日后终究会知晓。”

这黄舞蝶如果去掉那颗汉子的心,做一个贤内助基本不成问题啊!再加上那份身家,这家伙要是真能把她拿下来,也算是值了。

这般想着,两人站在嘉陵江边,看着那些羌女在捡石头。

冯永要那些羌女去捡鹅卵石,当然不是为了拿去垒羊圈。

叫羌人去拾多一些柴火,当然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晚上能把火烧得旺一些。

他是为了烧石头。

如果要洗一小批的羊毛,那只要草木灰就够了,可是像这一百多只羊,至少也有几百斤羊毛,这可不是草木灰所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冯永要找到更多的碱。

无论是百姓日常,还是工业上,碱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比如说,都是用麦子磨出来的粉,别人就只能做蒸饼,而且还死硬死硬的。可冯庄却能做出松软可口的蒸馍来,其中的差别就在于,有没有放碱。

其实碱这东西也很常见。

只要是有茅房的地方,墙根那里都会有一层白白的结晶,那就是自然解析出来的一种碱性物质,也称作硝。

冯永小时候,就经常不顾茅房的臭味,和小伙伴们特意跑到墙根那里,拿着一张纸在下面接着,然后小心地把那层东西刮下来,包好放书包里。

等有空了,就找点木炭,磨成粉,把两个东西混到一起,然后在地上小心地倒成一条长长黑细线。

最后拿火柴一点,那黑色的粉末线就会一路“滋啦滋啦”地烧过去,和那电影中点炸药包雷管燃烧时的样子贼像,一群小屁孩就在那里胡激动。

在那个连鞭炮都是奢望的年代,这已经是很高档的玩法了。

至于食用要用到的碱,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厨房,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放有一块淡黄色的结晶体,那就是用土法制作出来的碱块。

平日里蒸面或者逢年过节做年糕,要用到它的时候,就用菜刀砍一小块下来,再研磨一下,就可以撒进面粉里了。

土法制碱也很简单,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用草木灰研磨,然后放入清水沉淀,再过滤,最后蒸发,得出的结晶体就是碱了。

这是高中物理的基本操作,要是连这个都不会,那就是很明显的高中物理不及格。

草木灰的基本成份是碳酸钾,高中物理书上有。

冯庄做蒸馍所用的碱就是这么得来的。

当然,这种土碱在后世,等冯永长大以后就很少见到了,那时基本都已经是工业制作出来的食用碱,雪白雪白的,很是好看。

至于冯永现在洗羊毛所要用到的碱,要是还要用草木灰解析出来的碱,那就太浪费了,而且份量也不够,所以冯永决定搞一种更量大便宜的碱性东西出来。

在前世的记忆里,高中不知道是物理还是化学,有一道很常见的题目,就是一个试管里有澄清的水,用吸管往里面吹气的时候,会产生絮状沉淀物,请问里面有可能是什么?

答案是过滤好的石灰水。

冯永现在要搞的,就是把鹅卵石烧石灰,然后再把石灰放水里,得到石灰水,等石灰沉淀后就可以得到碱性的石灰水。

用鹅卵石烧出的石灰其实质量并不好,以目前的技术条件,想得到最好的石灰还是去山上找那些山石来煅烧。

可是山石那么大,又要敲又要搬,得搞到什么时候?

山石要想烧得快,就得用到煤,可这个时候哪来的煤?

如果用柴火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以万斤计,而且好像还得建个窑子,为了洗这几百斤羊毛费这么大个劲,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再说了,冯永要的就是石灰水的碱性,又不是要来盖房子,要那么好质量的石灰干嘛?

一层柴火上面铺一层鹅卵石,层层叠起来,最上面再用木柴烧上一夜,第二天等凉下来,差不多就能用了。

看着那些羌人干活看得很是无聊,倒是旁边的赵广对羌人剪羊毛显得很感兴趣,甚至不顾羊臊味地凑过去看。

冯永没兴趣,倒是对着这古战场的阳安关感怀万分。走在江边,顺着城墙拐过一个弯,时不时抬头看看那高大的关城城墙,心里想着,这么一个雄关,当年钟会究竟是怎么把它给打下来的?好像历史上魏灭蜀时这里并没有发生过大战啊!

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

只见前边城墙底下,正站着一个人。

摆手示意后面跟着的吕老卒他们不用跟上来,冯永走上前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三娘为何在此?”

关姬正低着头踱来踱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了冯永,清冷的脸上柔和了一些,颔道示意:“不曾想在此见到冯郎君。”

冯永心想那黄舞蝶找上门去,没见到你,原来你是跑到这里来了。

“远远便看到三娘在这走来走去,这是何故?”

大概是两人昨天独处时,两人之间化去了不少陌生,关姬声音也变得没有那么冰冷:“此事说起来,还得问一下冯郎君,昨日托冯郎君帮妾身找那竹简时,可曾见过一个刀笔?”

冯永脸色一僵,干笑一声:“什么刀笔?”

“自然是当时妾身用来刻字的刀笔。”

关姬轻颦秀眉,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给冯永解释:“昨夜发现刀笔不见了,故才向冯郎君借的。今早去那城墙寻了个遍,也未曾发现。还以为是掉下了城墙,没曾想亦未找到。”

冯土鳖下意识地想摸怀里,却又生生忍住了,心想,这次出门我也没带啊,都好好放在驿馆里,准备当个定情信物了。

“若是找不到,也是无妨。”冯永故作大方地一笑,“我那支你就拿着用吧,我还有。”

关姬目光闪了闪,看向冯永,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这才轻轻摇头:“倒也不是这个问题。那支刀笔,对妾身来说,非同寻常。”

这么重要的东西,用来当定情信物最是合适不过了。

章节目录 第0121章 织布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1章织布冯永心下暗道,昨天夜里,倒是没注意那刀笔有什么不同之处,今日回去,可得拿出来要好好看看。

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是,就算是冯永现在想要还,也没办法还。

昨天夜里不拿出来可以说是忘了,可是后来人家来借过一次刀笔,竟然还没有还回去,这个你又怎么向人家解释呢?

“冯郎君又如何在此?”

“哦,来汉中前,我托了王将军,寻了一些羌人,今日方才到的关城。这时出来,准备想着做些事物。”

“寻了羌人做事物?”关姬奇道,“那羌人,还能做何事物?”

“羌人不能做,是我要做,不过他们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冯永神秘一笑。

关姬点点头:“冯郎君师门所学,博大深远,妾身也是佩服不已的。既然冯郎君在忙,那妾身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抱拳行礼便离开。

没有意想中的好奇询问,这让冯永感觉很是失败。

泡妹受阻,心里头就不爽,心里不爽,就要发泄出来。

再加上第二天的鹅卵石烧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惨不忍睹,让一向自诩博学多才的冯永差点就恼羞成怒,当场就再也忍不住了。

“叭”地一声,可怜的羌人就成了冯永的发泄对象,冯永也学着赵广抽了一鞭子,只不过是抽在了空气上,喝道:“去!再派些人去山上找石头,像这种的。”

说着,冯永把一块石头丢到木兀哲面前,这种石头就是后世经常从山里开采出来烧石灰的。

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质地比较软,划到石板上,可以划出比较清晰的白痕,山里遍地都是。

小时候家里盖房子,就是拿这种石头垫的地基。

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专门的碎石机,要用人工拿着小锤锤敲成小块块,很辛苦。一天下来,就会感觉手已经不是自己的,连筷子都拿不住。

还好赵广王训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然冯永那伟光正的形象就得大打折扣。

至于如何把山石敲成小块,那是木兀哲要考虑的事情。

没有小锤锤,拿个鹅卵石绑在竹片上,一样可以敲出来,偷懒点不怕伤到手的,就直接拿鹅卵石砸!

反正这周围都是山,就是再砸不出来,也能找到不少的碎石头。

一天两顿饭,管饱!

但要谁完不成收集碎石头的任务,就特么的给老子饿肚子去!

于是赵广和王训发现自从兄长来到阳安关以后,性情突然变了不少。

在都城时那份温润有礼的模样,也就是在关姬面前,才会显现,在那帮羌人面前,渐渐变得面目狰狞,竟然也能下得去手抽人了。

十月的cd越发的凉爽下来。

都城的权贵们如今都知道,皇宫里流传出了一种名叫冰酪的新吃食。

吃过的人都称赞那是非常美味的东西,并且以此为荣,没吃过的人就是土鳖。

原本这种稀少的消暑胜品,即使是到了已经就得凉爽的秋末,仍然是大受广大闺中妇人喜爱。

没办法,这年头,好吃的东西太少了。

“小娘子,如何不吃了?”

张府的侍女接过张星递过来的碗,看到里面仍然有大半冰酪没吃完,不禁诧异地问道。

“不吃了,不好吃。”

粉嫩的小萝莉嘟囔道:“这皇帝姊夫送过来的冰酪,没有那冯郎君做出来的好吃。”

然后提着裙裾,“扑扑”地跑去她的阿母。

侍女不禁有些咤舌,心道听别人讲,这等美食,在府外连那些贵人都难得一见,没想到在小娘子眼里,竟然是不好吃。

“阿母阿母,我想去找叔母可以么?”

张夏侯氏正在织布,听到自家小女儿跑过来问这个问题,不禁笑道:“怎么又想出去?前两天不是刚进皇宫玩了么?”

张星噘着嘴:“皇宫里不好玩,我想去冯庄上玩。”

“今天的文章背完了么?”

“背完了背完了,阿母要我背给你听吗?”

张星一听,连连点头:“这千字文,可比那以前的文章好背多啦!”

“且背来听听。”

听到张星流利地背出今天的功课,张夏侯氏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千字文确是难得的孩童开蒙好文,就凭这一点,日后这青史上,只怕也不得不提这冯郎君一句。

同时又想到刚才自己的女儿说到冯庄,遂摸了摸张星的脑袋,问道:“这些时日,你不时说要去冯庄,究竟为何啊?”

张星从小衣袖里掏出一团干瘪的草,也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说道:“这是冯郎君用莠草给我编的草犬,现在玩不成了,我想让他再给我编一个。”

“可是冯郎君已经去了汉中,不在冯庄了啊。”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张星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个就得去问你的叔母了。”

“那我要去找叔母,可以么?”

“找叔母做什么?”

“让她帮我把冯郎君捉回来。”

十一岁的小萝莉,握着拳头,宣誓般地说道。

冯永自然不知道在几百里外的都城,有一个小萝莉一直在念叨着他。

他现在正在念叨着羊毛。

折腾了好几天,这才折腾出石灰出来,有了石灰水,这才能开始洗羊毛。

脱完脂,得到的羊毛并没有想像中的洁白,而是白中带黄,黄中带灰,但冯永无所谓。

至于梳理,纺锤,并线这种活,冯永不懂,羌人懂一些,汉人的妇人哪一个不懂?

男耕女织,最是自然不过。

要是他搞出了已经相当于蚕茧半抽丝状态的羊毛,那些汉人妇女还不懂如何用纺锤做成线,再织成衣服,那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作是农耕民族?还有什么资格说蜀锦天下第一?

后世那些不孝子孙们还好意思自称是丝绸之国?

更重要的一点是,羊毛纺织的要求没有蚕丝和麻丝那么高,粗糙一点无所谓,这就对操作人的智力要求变相地降低了。

北方游牧的那些胡夷都可以拿羊毛做成衣服,汉人还有不可以的道理?

冯永决定来汉中放牧,自然是考虑到了织布的人选这一点。

狗子的阿母主动请求跟来汉中,冯永也是问过她的织布手艺的。

“魏家娘子你来,把这些线织成布看看。”

织布机那就是每个妇人的标配,不然官府为什么要规定每家每户都得种一定的桑麻?所以在这关城,就算找不到织布机,叫人做一台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0122章 利害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2章利害羊毛质量不行,织出来的布颜色自然也不太好,黄中带白,拿在手里,感觉毛糙得很。

“不行啊!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冯永感叹一声,比想象中的差多了,不要说与后世那种羊毛衫精美模样相比,就是比自己的心理预期也要差上不少。

看来还是得不断测试,完善数据。

赵广王训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冯永后面,亲眼看着羊毛并成线,又看着线织成布,看到自家兄长手里拿着羊毛织成的布,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不单是赵广和王训,就连原本约好去城墙干架的黄舞蝶和关银屏都被拉过来看热闹——干架有什么好玩的,看哥给你们表演大科学神教的终极奥秘!

虽然最终的产品让冯永觉得有些丢人,可是两女当场却被震得目瞪口呆。

看到冯永一脸不满意的嫌弃神情,赵广当下就把那截短布抢过来,一边摸索一边赞叹:“好布啊好布!这可比那些麻布好多啦!而且连麻都不用种,想要织布了,直接从那羊身上割下毛就行,这可太方便了!”

你当羊天天能给你薅羊毛?野草都没长这般快!

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广。

把冯永视为天人的王训此时也走上前来,摸了摸,再看向冯永,赞叹道:“兄长要求何其高也?这已经是上好的布匹,何来不满意之说?兄长心思,当真是冠绝天下!”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一直与关姬对瞪着眼的黄姬此时也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抢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再看看冯永,满眼放光,脱口而出道:“冯郎君是首次到汉中吧?若是无落脚之地,不如就住到妾身那里。”

“不成!”不出意料地,关姬一声娇喝,上来直接把冯永挡在身后,生怕黄舞蝶当场抢人一般,“冯郎君到汉中乃朝廷所命,何时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黄舞蝶却是没心思跟关银屏斗嘴,一把拨开关姬的身子,再次看向冯永:“听二郎说,冯郎君想要一批胡人去汉中放牧?妾身别的没有,粮食倒是有一些,如若妾身能供些粮食,能不能也算上妾身一份?”

你一个女儿家,守着这么大一个家业,还不知足?

不过当冯永看到赵广等人那火热的眼神,就连关姬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心下明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财帛动人心,财帛动人心哇!

就像是黄舞蝶那般,守着偌大的家产,大多也只不过全是地里刨出来的粮食,哪有金银钱财来得晃眼?

羊毛在世人眼里,那就是无用之物。胡夷之人用它来做衣服,那是逼于无奈,甚至在有羊皮披的情况下,也不会再去穿它。

现在这羊毛经冯郎君之手,竟然变成了比麻丝还要好的东西,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活例子!

胡夷之人守着宝贝却不知用法,当真是蠢货,活该穷死饿死!

“此事,容后再议。”没想到冯永却是轻轻摇头,笑了笑,“这等事情,可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说了算的。”

“兄长,这又是为何?”

赵广性子最是着急,当下脱口而出地问道。

“二郎这是何话?这冯郎君说得对,此事容后再议。”

冯永还没说话,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

如今这关城中,冯永一行人的身份是不是最大的不知道,但肯定是最特殊的。虽然没有人守在门口,可一般人也不敢不经通报直接进来?

冯永心里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李遗。

看到冯永看过去,李遗使了个眼神,脸上露出丝许的无奈,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男子。

“舅父,你如何来了?不是说去了西边巡视吗?”

赵广叫了一声。

能让赵广叫舅父的,只有这关城的守将马岱了。

“人都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若不是这时赶回来,岂不是错过了与少年英雄相识的机会?”

来人四十来岁,眉骨突出,眼眶深陷,一看就知道是带了几分西凉少数民族的血统,其人自带着一股沉稳之气。

“看来这位就是被丞相称为少年英雄的冯郎君了?”

马岱走到冯永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声音雄厚。

“不敢在将军面前有英雄之称,”冯永连忙施了一礼,“冯永见过马将军。”

“不必这般客套。”马岱爽朗一笑,热情地拍了拍冯永的肩膀,“冯郎君一来这关城,就做出好大的事情,这少年英雄之名,如何当不得?”

说着,转头看了看堆在院子里的一大堆羊毛,再从黄舞蝶手里拿过布匹,低头轻轻摩挲着,连连称赞:“想不到在那胡羌之人眼里都是无用的羊毛,经过冯郎君的妙手,竟然织出如此好布,当真是妙啊!”

说着又抬起头,环视了一下众人:“更难得的是,众人当中,也只有冯郎君能看清这其中的利害,竟没有被眼前之利所迷惑,当真是可贵。”

冯永暗叫一声惭愧,你以为我不想独吞?奈何不敢啊!

后世观史书,冯永可是知道的,诸葛老妖为了北伐,可是把蜀锦这种东西都做成了官营,更毋论是有先例的盐铁之类。

这羊毛能做衣服,而且做出的衣服竟然比麻丝还好,这其中的干系委实太过于巨大。

光是能拉拢西北胡羌以助北伐这个理由,就足以让诸葛老妖把它牢牢把握在手里,更不用说是关系到国计民生,怎么可能让自己这几个小毛孩胡来?

所以说,封建社会没人权哇!

当然,换了后世,也不可能胡来就是了。

冯永有着先知的优势,可以很快做出取舍,没想到这马岱竟然也能一下子就看出其中的利害,这个才叫眼光独到。

想来也是,这马岱能在曹操的布局中逃出来,又能在诸葛老妖死后站对立场,没有一定的眼光和智慧可是做不到的。

听到这马岱所说的话,冯永就知道他肯定在外面站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全程看到。

至于赵广等人,经过这么一提醒,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有的却是仍然迷糊。

“舅父这话是何意?”赵广直接问了出来,“这些个事情,可是我等在锦城时就开始筹备的,与他人又有何干系?”

章节目录 第0123章 心肠狠毒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3章心肠狠毒“就凭你这话,让你叫冯郎君一声兄长,那也是应该。”马岱指了指赵广,呵呵一笑,“日后多跟冯郎君学一些。”

说完这个,又转过来对冯永说道:“却是不知冯郎君对此事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冯永笑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此事又不是由我等决定。”

马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笑了笑:“是某多此一问了。”

事实上,就在冯永搞出那八牛犁之后,世家的人已经在心里嘀咕,这“巧言令色冯癫子”,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搞出曲辕犁免费送给国家,搞出祝鸡翁之术,被逼着送给别人,竟然还不记前嫌,还要帮朝廷搞出八牛犁。

你说你怎么这么贱?一直跪舔那诸葛村夫有啥意思?

世家们一边用着曲辕犁八牛犁耕地,觉得这玩意是真心不错,一边觉得冯永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对此冯永不屑一顾。

老子搞风搞雨,你以为就真的是在跪舔诸葛老妖?

当然啦,要说跪舔也不是不对。

可是,跪舔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以后真要让北边打过来了,锦城一片兵灾混乱,自己攒了几十年的家业一朝覆没,搞毛?

更重要的是,自己以后是要成亲的人,生出的后代,真的沦为那些浑身羊臊味的胡人的口粮,那他这个穿越都岂不是太过于失败?

无论是北方曹魏,还是东边的孙吴,不管是哪个上台,只要还是以世家为基础的当权,就不可能逃得了历史的原有轨迹。

一个固化了阶层的社会,一个没有上进通道的社会,是一个没有活力没有希望的社会,它就会很快腐朽腐烂。

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看看后世的身毒就知道了,一个还保留着种姓制度的国家,能好到哪里去?连自己国家男人轮流侵犯女人,都成了正常现象,你能指望它做什么?

后世的历史早就证明了,当世家占据了统治地位,他们很快就会把这种情况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然后迅速地堕落腐化。

到了最后,那些所谓的士族,特么的连个女人都不如,走路都要几个人扶着走,还气喘吁吁的,你能指望他们推动历史前进?

冯永又不是智障!

别特么的说中国的老百姓最温顺,那都是被洗过脑的。

看看世界历史,哪个国家有中国老百姓这般多的农民起义?

自从陈胜吴广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开始,哪朝哪代的末期,没有被泥腿子们给教训过?

要不是中国老百姓有着强烈的反抗意识,四大文明古国一个都不会剩下!

后世喊重新崛起,那岂是开玩笑的?要是真像身毒那般的国家和百姓,你还崛起个屁!

无脑黑诸葛老妖阻碍国家统一,特么的最后倒是统一了,你们世家倒是给我好好守住这大好江山啊!

三国人口最少的时候是统一以后的事情吗?明明是分裂的时候。

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北边乌桓,南边山越,西南蛮僚,哪一个不是被压得死死的?

五胡乱华是什么时候?是统一后几十年。人口涨了那么多,最后竟然还让胡人把汉家儿女当成了口粮,可笑的是还有人把锅甩到诸葛老妖头上,这种智商的黑,也是没谁了。

这种锅,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和他们推出来的皇家背吗?

争权夺利一把好手,遇到胡人就知道跑,跑你妹啊!

所以冯永表示,虽然我也看诸葛老妖不顺眼,虽然他经常剥削我,可是相比于世家,我还是宁愿选择诸葛老妖。

跪舔怎么啦?我乐意,关你鸟事?

和世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哪个叫我和诸葛老妖走的道,目前还是一致的呢?

作为先知,冯永不被世人所理解也是必然。刚才马岱的神情,也有着那么一丝的味道在里面:这世间,竟然有人忠君爱国,无私到这等地步?

“羊毛还是太少啊!”

马岱把羊毛布递给冯永,说了一句。

冯永点点头:“将军此话没错,前些时日,我还想着羌人胡人牧羊是行家,想找一些人去汉中放牧,没成想竟然只有一个小部族愿意。可惜了!”

“为何不直接收羊毛呢?”马岱直接问道,“这东西,除了冯郎君,只怕也没人要。要是冯郎君愿买,只怕那些羌胡皆会纷纷前来交易。”

“此非长久之计尔。”冯永摊摊手,“北边乃是曹贼之地,万一哪天走漏了风声,不让胡人过来了,光靠大汉境内的那些羌人,只怕也收不了多少。”

你的胃口真大!

马岱再一次对冯永有了新认识。

因为其实大汉境内的羌人也不少。

“而且,就算是胡人愿意冒险过来,也会抬高价钱,远没有自身养羊来得踏实。”

马岱这回点点头,赞同道:“是这个理。”

继而又摇摇头,说道:“只是冯郎君只怕对那放牧之事有所误解。这牛羊之类,总是要吃草的。春夏还好说,到了秋末与冬季,草木凋零,那些羌胡就不得不把牛羊赶到深山或者远处有草之地,而且大部分会被宰杀,只留些种羊以待明年。这汉中又如何能养?”

冯永嘿嘿一笑:“这便是我来汉中的真实目的所在。我师门有一法,可储夏秋之草,以供牛羊之食。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储下来的草料,青翠多汁,不会干枯,牛羊极是喜吃。不拘是夏日冬日,只要把牛羊放进舍栏,按时给草料即可。”

放牧式养殖,哪有圈养式养殖来的牲畜保有量大?

“世间何来此法?!”

不但是马岱,就连周围的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永。

真要按这个说法,那和养豚有何两样?

马岱最先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眼睛转了转,话语里带着些许颤音:“冯郎君此言,可是当真?”

“师门之学,何来开玩笑之说?”

“好!”

马岱以手击掌,舔了舔嘴唇,仿佛吸完血在重新回味一般,喃喃道:“本以为这胡羌之人不善耕种,没曾想也是有大用的啊!”

再次看了看冯永,心想这个少年郎的心机,倒真是比一些官场老人还要深沉。

羊毛之事,干系过大,丞相必要插手,这个无话可说。

可是如若把与胡羌等人的羊毛交易之利都送出去了,自己再养些羊,难道丞相还能说不行?丞相官再大,难道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理剥夺他人产业?

至于产出的毛,是自己用,还是卖给朝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至少那些牲畜,都是自己家的!

一旁一直在听着两人说话的李遗脸突然变得通红,眼前这一幕,与此人献计给丞相屯垦汉中时情况何等相似?

南边那些叛乱的僚人,就是因为他的屯垦汉中之策,此时早就被朝中那些权贵虎视眈眈,视为囊中之物。

如果此时他说的话是真的,看这马君侯的意思,那些羌胡之人,只怕迟早也有一日会沦落到蛮僚那等地步。

要么不出,一出就是绝户之计。

此人心肠,委实是狠毒无比!

章节目录 第0124章 荒芜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4章荒芜“那不知这牧羊又是个什么样章程?”

马岱紧紧地盯着冯永,开口问道。

“鸡子挺好吃的。”

冯永嘿嘿一笑。

马岱会意,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只是这羌胡之人,却是少了些。到时想要多放牧,只怕人手不太够。”

“胡人不够?这个倒是无妨。马家在西凉羌胡那里还是勉强可以说得上话的。”马岱森森一笑,“等冯郎君何时定好了章程,派人过来跟老夫说一声。这羌人胡人嘛,老夫想办法给你弄来。”

看看,你谦虚了不是?

马家在西凉羌胡那里何止是说得上话?当年刘备和曹操争夺汉中,马超说了一句话,多少羌氐之人响应,然后去爆曹老板的菊花?

如今虽然没了马超,但马家的声望,在羌胡那里应该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得了马岱的承诺,冯永终于放下了心头的担心。

“有马将军一席话,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对一笑。

“好了,老夫呆在你们年轻人中间,让你们都不自在,就不打扰了。”

马岱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再次拍了拍冯永的肩膀,一点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马岱一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就聚焦到冯永身上。

冯永打了个哈哈,对着李遗说道:“文轩兄何以会跟马将军在一起?”

李遗看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心道这厮莫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何以拉我出来挡箭?

“从南郑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马将军,所以这才一起回来的。”

“兄长,这放牧之事,难不成又是与那祝鸡翁之术一般……”

赵广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

冯永“啧”了一声,看向赵广,说道:“二郎莫要忘了,我等来这汉中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赵广茫然。

秦汉以来,汉中都是以一个后勤根据地的形象而存在。

秦据汉中,再入巴蜀,尔后得富饶粮仓,这才有了与战国六雄争霸天下的本钱。

汉高祖入汉中,占巴蜀,尔后以此为根据,这才有了与西楚霸王争天下的基础。

所以为什么说法正是刘备的真正谋主,就是因为他眼光与众不同,极为独到。

在刘备和曹操都没有意识到汉中的战略地位时,是他第一个提出了吞汉中而屏护西川,再以此为前沿,蚕食雍凉二州的计策。

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一个得了人,一个得了地。

得了人的曹操把汉中的百姓全数迁走,得了地的刘备只能看着昔日繁华之地,变成了千里无人的荒芜之所。

而南郑,则是如今汉中为数不多,略有人烟的地方之一,同时也是汉中的治所,又是汉中魏延驻兵所在之地。

大概是屯垦汉中之故,冯永等人一路从阳安关行来,已经看到了几拨人,或几人,或十多人,皆是与自己同向,往东面南郑而去。

如今从蜀中入汉中,大概南郑就是第一个补给点和最好的落脚点。

刘备和曹操的汉中争夺战,还没过去多少年。造成的战争伤害,一路上随处可见。

一座座全是残垣断壁的村镇,长满了荒草,曾经的人类家园成了各种鸟类禽兽的乐园。间或间冒出一两条野狗,悄悄地藏在草丛里,警惕地看着路边走过的人群。

离南郑越近,终于可以见到偶尔有一两块明显是被耕种过的田地。有时会有衣不敝体的农人弯着腰,也不知在那地里做什么。

看到了冯永这行长长的队伍,农人就会缩到桔杆堆后面,等冯永等人过去了,这才出来继续原来的动作。

甚至有一次,冯永等人看到一个农人蹲在地里挖着什么,估计是注意力太集中了,连有人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等她发觉有人经过时,冯永已经骑着一个小滇马走到了她的身边。

地里的农妇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自己的身子尽量地缩成一团,头几乎要埋到地里面去了。

冯永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她,又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略落后于自己一个身位的关姬。

“咦?刚才那农妇穿着好生奇怪?”

赵广赶着马,走到冯永身边说道。

“有甚奇怪的?”冯永若无其事地说道,“农人生活不易啊。”

赵广还好奇地回过头看了几眼:“确是不易。刚才兄长也看到了?刚才那妇人貌似是光着腚……”

你特么的!

冯永恨不得直接抽这个家伙一鞭子!

看破不说破,也就是你有个牛逼的老爹,不然就以你这般耿直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关姬清冷的眼神飘了过来。

冯永嘴角抽抽,妈的,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幸好关姬又把目光转了过去,然后轻轻一磕马肚,座下的马便慢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不也知是做什么去了。

“二郎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冯永只好用了转移话题大法,同时心下也有些好奇。这家伙脸上突然又有了一些青於,也不知是被关姬打的还是被占人家黄姬便宜被虐的,亦或者是自己作死,跑去掺和两个母老虎之间的打架斗殴被混合双打。

没成想此话一出,赵广的脸上顿时有了幽怨之色。

“兄长何苦来害小弟耶?”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冯永奇道,“这两日你时不时消失不见,我可不知你是去做了何事。”

“兄长难不成忘了?那日关阿姊刻好的竹简没了,兄长说皆是小弟之过。小弟不是央了兄长想那蜀道难的后文,以求阿姊能饶过小弟么?”

“是啊,那又如何?”

“两位阿姊在阳安关打了几架,每次皆是小弟去劝阻。后来有次实在是劝不住了,小弟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言有那蜀道难下边几句。谁知关阿姊听后,却是勃然色变,寻了机会,狠狠地收拾了小弟一顿。”

冯永微微有些尴尬,眼睛转向别处,嘴里却说道:“关姬那几日都没去找你麻烦,想来是早就忘了这事,哪料到你竟然又旧事重提,唉!”

赵广恍然大悟,惊叫道:“还是兄长心思快一些,小弟还疑惑着怎么回事,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章节目录 第0125章 营寨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5章营寨你当然没想到啦!因为那天我早就已经把那几句说给她听了。

冯永在心里暗暗道。

转念一想,咦,不对啊!

那日我说与关姬听的时候,只有我与她两个人,现在赵广却又作死地去提这几句,很明显的是关姬以为那天赵广就在旁边偷听。

或者……

她不会以为我把那天的情况跟这家伙说了吧?

无论是哪种情况,关姬铁定都会恼羞成怒,所以这才把这家伙收拾一顿。

可要是她认为是后面一种情况,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肤浅的人?连这等私密事都会对别人说,从而对我产生恶感?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又“啧”了一声,看向赵广那一副我终于明白了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唉,这事问又不能问,说又不能说。

你说我怎么就遇到你这样的兄弟?

无形坑兄,最为致命。

“兄长脸上何故有悲悯之色?”

我那叫怜悯,不是悲悯。

冯永看了一眼赵广,指了指路边的田地,又叹了一口气:“汉中一役这么多年,这才有多少百姓开垦出这么几块田地出来。如今一旦大举屯垦,这些田地也不知便宜了谁家。”

赵广咧嘴一笑:“兄长何以突发善心?听阿姊讲,如今这汉中之地,除却几户有田之家,剩下的全是流民。别看开出了这些田地,其实都是官府不管的,平日连一粒粮食也收不上来。”

“为何不管?”

后面骑马跟上来的黄姬插嘴道:“习惯了呗!前些年,汉中混乱,百姓全没了,魏太守只要管兵就成。后来有些人偷偷地跑回来,都是躲着官府走,就算是想让他们去重新上户籍,也找不到人。最后吧,魏太守也懒得管这事,毕竟也收不上几颗粮食,没想着指望这几块地能养兵,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这魏延,看来还真和那关羽的性格差不多,都是傲上而悯下。

看着这些人可怜,又无伤汉中根本,所以看起来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实际却是让他们能多收上一些粮食,以供生养,同时也会积累一些人气。

这种做法,和那汉初时的黄老无为之术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刘邦初得天下时,接秦之敝,民失作业,而后有大饥馑,人相食,死者过半。君臣皆认为不可轻易打扰百姓,故政令不出房户,使天下晏然。罕用刑罚,罪人稀少。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实际上也就是让百姓自己休养生息,尔后自会繁衍而盛。

正是因为执行了这一国策,后期才有了汉之强盛。

这魏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他们贪这点便宜,那出了事情,那也是他们自个儿的事。”黄舞蝶自是不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而且她对此事很明显有着不同的看法。

她指了指远处的两三个躲起来的农人,“只要去官府上户籍,登记了自己垦荒的田亩,想来就算朝廷屯垦汉中,也不会有人敢明日张胆地欺负他们。便若是再想这般一直占便宜下去,待日后田亩被侵占,就算是官府想给他们撑腰,只怕也是无力。”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兄长,前方就快到南郑了。小弟前些时日,去拜见了魏太守,按兄长的要求,小弟打听得一处地方,莫说是几百人,便是上千人亦可住得。那个住所,便是顺着这条官道过去,就在离南郑城不足一里之地。”

这个时候,李遗也跟上前来,手执马鞭,指着前方说道。

“文轩如何寻得此地?”

李遗呵呵一笑,看向冯永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长:“说来也是巧了。小弟拜访那魏太守以后,魏太守言他只练兵,不管他事,直接叫小弟去寻了一人,听了那人的指点,这才找到那等地方。”

“却是不知那魏太守叫文轩去寻了何人?”

冯永听到李遗这么一说,嘴里问了一句,心下却是暗想,这李遗好歹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没曾想这魏延也敢这般冷淡,当真是够傲的。

李遗凑过来,低声说道:“便是那丞相之子,名乔,字伯松。”

哦,诸葛乔……

冯永想了一下,突然打了冷颤。

“谁?”

没办法,现在冯永已经感觉到自己对诸葛老妖有一定的心理阴影,听到诸葛两字就有条件反射。

“诸葛伯松。”

冯永原本在马背上坐得好好的,没曾想自己一个晃动,直接就差点翻身掉下去。

还好他坐的是矮小的滇马,身子瘦小,当下急忙之中还能抓稳,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坐好。

我都忘了这诸葛老妖的养子是在汉中了。

想到这里,冯永举目眺望,只见远处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城墙模样,看来那里就是南郑城了。

“这便是那个住所?”

冯永等人在李遗的带领下,又再走了一个时辰,这才赶到计划中的驻足之地。

只见李遗口中所说的可以容纳千人之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营寨。除了有寨门之外,周围还围上一圈原木做成的栅栏,里面可以看到临时搭建而成的茅草屋,寨子中间,有一大块空地,可以容纳两三千人不成问题。

“怎么看起来像是个营寨?”

“就是此处。”李遗走在前面,开口解释道,“这原本是魏太守的一个练兵之所,就是营寨。后来魏太守觉得此处处于南郑城南边,不利于防卫,故才把营寨搬去了北边。但想着日后可以分兵把守,故这营寨才留了下来。小弟去问了那魏太守,说可以让我等先暂时住这。”

看看不远处的南郑城墙,相对于锦城来,南郑的城墙又低又矮,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颜色与他处不相同,应该是后来才用泥砖重新筑上去的。

“成。”冯永点点头,原本心里也没指望到了汉中能像锦城那边一样,转过头来对黄姬说道,“还烦请黄娘子,去告诉那魏太守一声,说冯永谢过赠安身之地。等哪日魏太守有空了,再上门致谢。”

黄舞蝶爽朗一笑,抱了抱拳:“此事包在我身上了。冯郎君先安排好众属,待安顿下来,妾身再来打扰。”

说着,便重新上马,掉转马头,向着南郑城驰去。

章节目录 第0126章 制度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6章制度冯永曾经悄悄问过跟随过来当护卫的吕老卒,说如若这些羌人怀有二心,究竟能不能看得住?

吕老卒轻蔑一笑,拍着胸脯给了冯永保证,那些羌人当中大多是妇人小孩,青壮只有几十来个,又是手无寸铁之辈,要是他们这些从沙场上拼死活下来的人连这些人都打不过,那还不如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

最后还凑到冯永耳边说,那些跟着赵郎君过来的那十几个部曲,才是真正的好汉,一看就知道是跟过大人物的亲兵,那可是一支行伍里最厉害的人物。

冯永得到了吕老卒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到他这么一说,暗道你这不是废话,那些人的身份说出来,只怕是吓死你,他们十有八九应该是跟过赵云的。

当年刘备身边最后的底牌亲卫队,可不就是赵云统领的?

汉代最强时,一个汉兵能打五个匈奴兵,按现在这情况,这些羌人只能算是牧民,连兵都不是,而吕老卒他们又是从沙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冯永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晚上应该可以安心睡觉。

不过预防措施还是要做的,首先就是先把人分隔开来,没有得到允许,不得随意越界。

然后就是把原来的头人和几个长老放到汉人区,吃住都要比他们的族人好一些,让他们树立起一个等级观念。

最后就是把剩下的人按男女分开,男的干重活,女的和小孩干轻活,长老们负责监督。

每天都会给木兀哲分配任务,让木兀哲安排下去。

完成得好,有饭吃,完成不好,给我喝西北风去!

你当我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当然,现在这些牧民的最高期望就是吃饱饭不用饿死,只要给一口饭吃,干活还是很卖力的。

不过冯永相信,等以后日子长了,他们就会生出一些多余的念头,比如什么我也想当个组长去监督别人,因为这样可以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又或者想要个交配权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可以满足的嘛!

等级,还可以继续划分的嘛!

不过前提是要听话,要出色地完成任务,要一如既往地奉冯郎君为主人。

没有上升通道,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容易产生躁动——无产阶级为什么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

那些世家人为划分等级,而且还让等级永世不变的行为根本就是智障所为,你连个上升通道都不给人家,还想着人家世世代代安于现状?不知道中国的老百姓富有反抗精神吗?

所以冯永要给那些牧民一丝丝的希望,让他们努力地奔着这个目标前进,而没有空去想其他事情。

等级制度加剧了内部的分化,奖惩制度又维持了稳定。

至于后世会不会有反奴役运动啊,翻身做主人之类的东西,冯永表示只要子孙不是太弱智,或者突然发生基因突变,思想突然进步几千年,想着要自己推翻自己,至少一百年内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黑奴贸易存在了多少年?

至于一百多年后,那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是他们扒我的坟,看到的肯定也是一堆白骨,最多里面自己恶作剧般地写下一句“我来自多少多少千年以后”的字样。

就算是鞭尸,我怕吗?妈的有种叫老天爷再让我复活一次?

我大科学神教无所畏惧!

而且发生了某些运动又怎么样?被汉化的游牧民族,还能叫游牧民族?后世入主中原的游牧民族还少吗?最后还不一样被同化?

子孙只要不是反人类进化的方向前进,比如返祖成猴子之类的,肯定就不会吃太大的亏。

看看世界警察美人希就知道了,挥舞着大棒喊人权喊自由这么多年,还不一样有种族歧视?还不一样是白色皮肤做主人?

“兄长这又是在写甚?”

到达南郑以后,休整一天,冯永趁着有时间的空档,奋笔写下以后牧场和种植园的各种制度。

赵广是个闲不住的,探头过来,看到冯永写的简体字,似乎有些能看懂,可是更多的是看不懂,不禁开口问道。

“师门秘笈,你不懂。”

冯永头也不抬地说道。

赵广一听,就更感兴趣了,自从兄长那里学得了三十六计,他已经利用隔岸观火,趁火打劫之类的计谋,和黄阿姊亲近了不少,深觉得兄长的师门学识大是有用。

“去,帮我把王将军叫来。”

王平这些时日一直跟在队伍里面,只是存在感很低。

当他看到冯永把那些又脏又灰的羊毛,变成干净白色的羊毛,又把干净白色的羊毛变成毛线,再把毛线变成了布料,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深深地辜负了冯永的期望。

自己去那十几个部落,竟然一个都没劝说成功,这得失去了多少钱财?

羊毛啊!那可是羊毛啊!

但冯永其实并不介意这个事情。

王平只是他的第一手准备,他的真正后手是马岱。

有赵广这一层关系,又有前面祝鸡翁之术的赠与马家的情份,最后再加上羊毛的暴利,冯永还是比较有自信马岱会答应和自己合作的。

至于为什么还要王平去深山里找人,这只是冯永的一个试探。

用人,要用其才还是用其德,这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

但这个问题对于冯永来说,不会对他造成烦恼,他又不是要治国安邦,他只是要找合作伙伴创业而已。这个不行,那就换另外一个就是。

再说了,王平有才,那是肯定的。而且他会因为王训而对冯永感恩,关键就在于,这份恩情究竟让他愿意为了自己做到哪一步,冯永没有确定。

所以说这一次是冯永对王家的最后一次确认。

很显然,王平没有让自己失望,王训更没有让自己失望。

人心向背啊!这是一对可以用性命相交的父子。

“冯郎君你找王某?”

王平一进门,就抱拳行了一礼。

后面还跟着赵广和王训。

“是王将军啊,请坐。”

茅草屋很简陋,唯一的案几还是找遍了整个营寨才找到的,应该是当时的主帅案。

屋里只有摆着几个木头,就当是凳子了。

其实冯永和王平的身份有些微妙。

冯永与王训称兄道弟,按理说冯永应该称王平为长辈,可是不说王平会不会真会拿冯永当晚辈,就是两人的官职,也是差不多大。

更关键是冯永是身上带着加官身份的,再加上又是丞相看重的人,王平却只是有名份却又不得志的武将,相比下来,冯永的身份其实比王平还要贵重。

所以两人平时相称,一个称王将军,一个称冯郎君,倒也两相情愿。

章节目录 第0127章 贮青料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7章贮青料不过被赵广拉过来一起看热闹的王训就有些脸色发苦,这里一个是自己喊兄长的,一个是自家大人,也不知夹在两人当中,自己究竟应当怎么做?所以觉得尤是尴尬。

“我记得当时王将军是为同僚所嫉,又不愿意让当时在诸冶监子实为难,这才告了假,对吧?”

王平一愣,心想不是你叫我告的假么?怎么如今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唉,当时朝廷令诸冶监制八牛犁,事关汉中屯垦大计,子实身为诸冶监监丞,实在是不堪众人之扰。那时就连王将军都跟受累不少,为了此事,竟然被同僚所嫉,没成想王将军宁愿告假也不愿意违背朝廷法度,当真是可敬可叹!”

冯永一副钦佩不已的神色看向王平。

此话一出,不但是王平,就连赵广和王训都张大了嘴。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的说法?

王训为诸冶监监丞时,确实是不堪众人之扰,王平确实也是被同僚所嫉,可是告假之事,不正是眼前这人指使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反而是成了可敬可叹之事?

冯永却是不管门口两人的神情,拿起包好的物件,走到王平面前,递了过去:“此时还要烦累王将军一事。这包裹里,有一扎羊毛,有一块羊毛布,还有一封信,请王将军给丞相送去,一定要亲手交给丞相。”

王平站起来接过冯永递过来的东西,有些不知所以。

“辛苦王将军了。”冯永行了一礼,“只是他日见到丞相时,莫要忘了今日我所说的话。”

王平微微一愣,心想这冯郎君,看起来是话中有话啊!

不过他终究是心思缜密之人,听到冯永此言,便又把刚才的话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点点头:“某必不会忘。”

冯永点点头,对王训说道:“子实,王将军此去事关重大,所以最好还是尽快出发。你与王将军去备好马匹干粮,也好送送王将军。”

王训木然地抱手行礼,他的三观,正在被重新刷新。

当然,这个兄长,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观念就是了。

冯永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曾学过一门课程,名为拓扑学,实为cad制图。

当年的教授用了整整一个学期来教学生们如何用cad把某个地区各种关系结合为一体,比如说道路,海拔,矿产,人口等等,然后再把这些关系用不同的方式画出来。

而那个教授所用的某个地区,恰恰就是以汉中地区为蓝本。

冯永那时整整画了几个月的汉中地图,画得快要吐了。

那个教授偏偏又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人。他的课程,期末不用考试,平时也不留有作业,但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每节课都要跟着他把作出的图在自己电脑上画下来,然后保存,并且学会这些画图步骤。

他的课程,每一节都是连贯的,每一节课都会有不同的内容。

他的下一节课的开始,必然是以上一节课画好的图作为基础开讲。只要你敢漏掉一节课,后面一节课你就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人家在讲什么。

最恶心的是,到了期末,他就会给每个人发不同的地方地图,让你把拿到手的地图按他这个学期讲过的方法,全部用cad作出详图来。

这是一个学期唯一的一次作业,作出的图,达到标准,就算学完了这个科目,达不到标准,等着下学期挂科重学吧!

这一招不知道坑了多少平时不认真听课的学生,更不用说是时来时不来的逃课学生。

冯永那一次也差点被坑得挂了科,由于时间过于紧张,他交上去的图不是教授要求的格式,不过由于教授看到他的图做的还不错,就发回来让他重新改个格式,最后才让他过了关。

所以说,汉中对于冯永来说,其实比锦城那里更让他觉得熟悉,毕竟那可是自己当年画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他记得当年教授最开始描述汉中盆地的说法是,北有秦岭,南有大巴山,中间是汉水冲积而成的汉中平原,往东可沿汉水而下到达荆襄之地,往西可出祁山而窥视凉州,为汉家的发祥地。

冯永也正是因为这个,才知道了汉中北边有秦岭阻挡了呼啸而下的冷空气,使它进入冬天的时间比较晚,而且全年气温也比较暖和。

很幸运的是,赶到汉中的时候,冯永抓住了汉中秋天的小尾巴。

休息了一天之后,冯永就开始分配任务。

半枯半青的草遍地都是,牛羊敞开了肚子死命吃,一个个吃得肚儿滚圆,同时有几个牧民在看着,不让牛羊乱跑。

最壮观的是野地里一群人在拼命地收割着草料,割好的草摞成一堆又一堆。

此时的冯永,正站在齐人高的深沟前面,看着下面的人正用木头把沟底和沟壁砸来砸去,务必要砸得密实。

“兄长,挖这些深沟究竟有何用?”

“贮青料。”

“何谓贮青料?”

“便是过冬时牛羊吃的草料,不过并非干草,而是与那青草相似,牛羊极是爱吃,故叫青料。”

虽然在阳安关已经听过冯永讲过一次,可是当亲眼所见时,赵广等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何能做到与那青草相似而不干枯?”

“沟底和沟边皆要用枯草铺盖,再把那青草切碎,然后放入沟中,踩实。同时顶上须密封,不得让雨水渗入。要给牛羊喂食时,便开盖而取之。取完后,须得再次封死。”

“如此便完了?有这般简单?”

冯永自信一笑:“天下世间事,本就不新鲜。许多事只是一层纸之隔,不必想得那般复杂。”

“我原还以为,这茅草屋虽有破败,但何用这般多的茅草?原来兄长是拿那些草料来做此事。”

赵广恍然大悟。

当年冯永去搞那个军民鱼水情,其实也就是帮牧民们贮青料,以备牲畜过冬之用。

那个满嘴蹩脚普通话的老汉,指着那些塔状的饲料青贮窖,对着冯永解释说那就是牛羊过冬吃的。

这玩意做起来很简单,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草料切碎,然后密封。

不过这贮青料也讲究原材料,因为草料的水份越多,糖份越高,那么做出来的青料质量就越好,像冯永这般做的,最多也就是半干半青的饲料,远不及后世。

不过也幸好这只是试验,根本不需要太高的要求。

可惜的是这是个没有塑料的时代,密封是个大问题,所以冯永也没指望能像后世那样,能保持百分之百的饲料不会变质。

但是只要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能用,那就算是成功。

粗放的时代,有粗放的活法。

章节目录 第0128章 为什么不是赵广?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8章为什么不是赵广?“对了兄长,建那般多的窑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以后要烧砖,烧石灰。”

这个冬天,冯永等人肯定是要去城里住的,不可能会窝在茅草屋里过完这个冬天,好歹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呢,住茅草屋算怎么回事?

冯永又不是神经病,为了表现自己清廉特意去住茅草屋?那也得让诸葛老妖相信才行。

所以既然自己能住得好一点,为什么不去?

只是在离开前,还是得把事情安排好,同时给来年开春做些准备,这样自己才能安心去城里。

至于这里,冬天的时候只要安排好人看住就行了。

所谓的部曲,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替主君受苦受累的么?甚至有时候还得替主君去死。至于看住一些羌人这种事情,那也叫事?

远处的人群有人欢呼起来,原来是割草的时候惊动了不少野兔野狐狸,那些老卒和部曲们开始竞相追逐,准备打下来晚上打牙祭,刚才的欢呼声,看起来应该是打下了一只。

赵广是个见不得热闹的人,听到这声音,心里痒痒,直接就拉着王训也跑去凑热闹。

冯永看了一眼正在伸着脖子往沟里看,一副认真探索模样的李遗,开口说道:“文轩,你怎的不去?”

李遗闻言转过头来笑了笑:“打那些个小兽,有甚意思?还不如跟在兄长身边学些东西,再说了小弟要走了,兄长如若是突然有什么事,还得去叫人,太过麻烦了。”

这话就说得让人感觉很舒服。

李遗这个人,怎么说呢?

才华有,智商高,情商也不错,关键是胆子够大,光是想着要娶何家女可以看出来,这人的内心有一股疯狂劲。

虽然冯永明知道他是诸葛老妖派来的,他也一直没有避讳这一点,可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前面几次交代他去办的事,他都办得很妥贴。

奈何是诸葛老妖的人,不敢交心啊!这个就有些可惜了。

冯永心里想着,表面却是不露痕迹,点点头:“文轩有心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这青料虽好,可是入了冬以后,牛羊也不能全是拿这个东西来喂养,平时也要拌着些干草料。所以这秸杆一事,还是要文轩去办,我比较放心。”

李遗身上有一层天使的身份,无论是做什么,都要比自己方便许多。

李遗一听,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小弟虽是对牲畜之事不太明白,可是也知,牛马等家畜,喜吃青色草料胜过那枯草,为何就不能全用青料喂养?”

“牛羊冬日里若是全吃这青料,只怕要腹泻拉稀。不过若是用干草拌之,却是可平安无事。”

“那兄长为何又要做这青料,这事物做起来,看起来也是麻烦。冬日里,直接拿干草喂食,虽说是牛羊不喜吃,但也能应付。”李遗听到这里,感到更奇怪了。

冯永笑笑:“用干草料喂养也不是行,只是一个冬天下来,牛羊多是掉膘掉得厉害,瘦弱不堪,甚至生病死去的比比皆是。但用这青料就不一样了,涨不涨膘不敢说,但至少掉膘没这般厉害,而且牛羊又喜吃,这样下来,可比那只用干草料划算多了。”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这青料也可以在夏日里贮存,这样就可以在平日里把牛羊吃不完的草料进行收割,不必到了冬日里,想吃却又找不到。”

李遗想了想,眼前一亮:“兄长此意,岂不是说可以寻得一片地,专门种草料,然后再割来做这青料?这草又不像那粮食需要人照料,随长随割……”

说着说着,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如此一来,有多少草料,便可养多少牛羊,再不必受制于这季节之变,更不必受那草场之限。小弟曾听得那马君侯说过,像那胡夷之人,冬日里一场大雪下来,莫说是牛羊,便是人也死伤不少……”

说到最后,看向冯永的目光灼灼如火。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想到了养殖场这种事情,为什么赵广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呢?

冯永感叹一声,每次和这家伙一谈事情,都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省多少口水,少费多少脑细胞?

看到了冯永赞许的目光,李遗顿觉受到鼓舞,一拱手说道:“既是兄长所托,小弟义不容辞。”

说完,便兴冲冲地走了,看样子干劲十足。

终于把几个碍眼的都赶跑了,冯永看了一眼站在营寨门口附近瞭望塔上的关姬,心里有些痒痒,脚下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

瞭望塔的梯子吱吱呀呀作响,冯永很是担心这玩意是不是风吹雨打时间太久,已经变得腐朽了,自己爬到半路的时候会不会一脚踩空掉下去。

试着踩了两脚,犹豫了一下,想想算了,自己又没关姬那身本事,万一真发生了那种事情,那就真玩完了。

这泡妹子,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冯永这样安慰自己,正想离开,哪知身后响起李遗的声音:“兄长可是要上去找关姬?”

尼玛!

冯永转过头,强笑问道:“文轩不是去忙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李遗站在那里,笑吟吟道:“小弟确是要去忙,这不准备出门么,就看到兄长在此徘徊。这上边只有关姬一人,想来兄长自是要去找关姬去了。”

瞭望塔就在营寨门口,李遗要出去,自然要经过这里,这个理由看起来很正常。

“而且小弟忽然想到一事,如哽在喉,不吐不快,故也是要过来找兄长询问。”

“哦,什么事?”

李遗左右看看无人,又特地抬头看了一下上面,确认关姬不会听得到,这才凑过头来,低声道:“前些时日,听兄长对那马将军所言之语,看来兄长这牛羊之事,亦欲仿祝鸡翁之旧事,不知对否?”

“差不多吧,不过与那养鸡之事,也有不同。”

冯永点点头。

李遗听到冯永承认了,神情有些凝重:“自是不同。那祝鸡翁之术,最多也就是在锦城那几个大家所知。可是刚才小弟想来,如若真按兄长那青料之法,这牛羊规模这大,实是不堪想像。这样一来,那朝中勋贵,边关守将,皆会因此而抱团,日后陛下和丞相心里会有何想法,兄长可曾想过?”

章节目录 第0129章 称呼问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29章称呼问题这个话要是王训来说,甚至赵广来说都可以。可是如今却是由李遗说出来,好像身份不太对应吧?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冯永有些疑惑地看了李遗一眼。

李遗却是一脸坦然的神色。

这家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是诸葛老妖的人么?

“文轩有心了,此事我早就有计较,待过两日,等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办妥当,我自会与大伙说明白。”

“原来兄长早就想到这层,那小弟就可放心去办事了。”

说完,李遗拱拱手,脚下却是不动。

你倒是走啊!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兄长上去时,可要小弟扶上一把?”

你这是打算逼着我上去啊!

妈的刚才还夸你有眼色,现在就开始睁眼瞎了。

冯永却是不知道李遗刚才听到了贮存青料之法后,一下子就想通了这里面的巨大利益,心里那份只在剑山时对他说过的心思却是更加火热起来。

当初跟丞相自请跟着来汉中,李遗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作出的最正确决定。

青料养牛羊,这份利益,他李家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不然他何以如此热心地鞍前马后办事?

更重要的是,只要这份利益看起来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原先想像,如果说,真要超出了关李两家联姻的利益,那么他与何家小娘子的婚事,就多一份可能。

所以当他看到冯永还这般磨磨蹭蹭的时候,心里不禁替他着急起来,这般下去,你冯明文何时能得到那关姬的芳心?

真是太不爽利了,哪像自己,如今已经和那何家小娘子书信往来了。

“不用了,我自会上去。”

冯永咬咬牙,要是没有人看到就算了,现在被李遗看到了,还不敢上去,真要传了出去,自己哪还有脸去面对关姬?

连上都不敢上,你还敢说喜欢人家?

多少少男少女就是因为不敢,这才错过了一辈子?

冯永在心里默念着,我是穿越者,不会有事的。

同时尽量不让自己的手脚哆嗦,慢慢地爬上了梯子。

爬到半空中,特地转头看了一下下面,只见那李遗正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自己,看样子是不看着自己爬到顶,他是不会走了。

算了,都已经爬到一半了,说什么也不能前功尽弃了。

只是这梯子看起来委实危险,冯永都已经看到有几处有小小的虫眼了。

心惊胆战地爬到顶端,正想翻身而上,哪知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冯永吓了一跳。

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只见一张秀美的脸,正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冯永心头一喜,刚要伸手去握住关姬的手掌,却突然看到了掌心全是老茧,不禁微微一愣。

不等他多想,上边关姬主动握住他的手,稍稍一使劲,冯永就直接被拉了上去。

两只手掌接触之处,冯永有一种又厚又硬的感觉,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兄长何以想着要上来?”

还没等冯永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关姬清幽的声音。

“兄……兄长?”

冯永一个趄趔,差点翻身掉下去,幸好关姬眼明手快,直接又把他拉住了。

“不是,你刚才叫我什么?”

冯永不敢置信地看着关姬,心里默念道,刚才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没错,一定是的,所以刚才看到那只手肯定不是关姬的。

说好的纤纤素手呢?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不注意看一下她的手?

“兄长啊!”关姬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些时日来,妾身看到无论是二郎,还是王家大郎,就连那李家大郎那般心高气傲之人,不拘年龄大小,都认兄长为首。妾身自问,是比不过那李家大郎有能耐的。故叫一声兄长,也是应当。”

冯永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还是觉得三娘你叫我郎君好听些。”

关姬抿嘴一笑,轻轻摇头:“不成的。别人都叫兄长,偏是我叫了郎君,先不说生疏了情分,就是在别人眼里,妾身岂不是成了自认比兄长还要有才华之人?可不敢自大到如此地步。”

那还不如叫我阿郎呢!

冯永突然想到了黄姬与赵广,心道原来悲伤的故事不止一个。

“只是三娘,你这突然叫我兄长,我感觉好不习惯。”

前些日子在阳安关除了那一次的亲密接触外,自己一直未曾与关姬好好说过话,没成想好不容易独处这么一次,她竟然告诉我说,我只是把你当兄弟?

“兄长可曾记得那一晚,曾对妾身说过,大汉必然会有重振之日?当年先帝,大人,三叔,皆是为此而战。兄长此志,又与先帝何异?就凭这个,这一声兄长,妾身叫得甘心情愿。”

关姬看着冯永,认真地说道。

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你甘心,我不甘心啊!

冯永干咳一声,说道:“二郎他们,皆是男子,与我志趣相投,叫我一声兄长,那是自然。可是三娘,如若是男女之间,也是志趣相投,叫一声兄长,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叫兄长,那应该叫什么?”

关姬疑惑地问道,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那玉颈而上,一丝丝红晕开始向脸颊蔓延。

“叫爸爸!”

看到玉人突然眼神飘忽,不敢正视自己,与她平日里那种清冷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让冯永一下子没把持住,脱口而出。

“爸爸?”

关姬嘴里重复了一遍,看向冯永的眼神有着不解。

“哎!”

冯土鳖终究是没忍住,扎扎实实地占了一回关姬的口头便宜。

“感觉有点怪怪的。”关姬皱着眉头,“为何要这般叫?”

“自然是我师门里的叫法。”冯永理直气壮地说道。

“既是兄长……爸爸喜欢,那就听爸……爸的。”

关姬看着冯永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总觉得这个称呼很是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叫了。”冯永摆摆手,心想这网络上的玩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为什么自己也有一层鸡皮疙瘩?

“不如叫我哥哥?”

冯土鳖仗着关姬不懂这些称呼的含义,胆子终于大了起来,心想以后一定要让你叫我一声情哥哥。

感觉到了冯永的越发古怪,关姬最后终究是没有再喊出口,两人只得相互妥协了。

目前先叫兄长,但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称呼,那就得改口。

至于改成什么,冯土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

章节目录 第0130章 送你一份嫁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0章送你一份嫁妆经过冯永的一番胡搅蛮缠,关姬脸上的红晕变得更艳了一些,两人之间却是感觉消除了不少生疏。

关姬眼神故意看向远方,不敢再去看冯永,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一向以高人子弟面目示人的冯郎君,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兄长还没说,上到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你当真不知道吗?

冯永心里在嘀咕。

“登高望远,实是一大快事,看来三娘喜欢登高,也是有原因的。”

关姬摇头:“登高确是可以望远,只不过在小妹看来,并不是快事不快事的问题。只是单纯看得远而已。”

“看得远?三娘喜欢看远处?”

“看得远,就可以早些知道敌情。”

你这般聊天,很容易把天聊死的。

“三娘喜欢兵法?”

“小妹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若是当年能懂些兵法,说不定可以帮大人一些忙。”

当年关羽在长江岸边多建烽火台,以应东吴,哪知却被吕蒙白衣渡江,那烽火台竟是一点没用上。

以前还以为关姬只是喜欢登高独处,没曾想还有这么一层原因。毕竟当初孙权是为了儿子求娶她而不成,反被关羽辱骂,这才加剧了蜀吴两方的裂痕。

想来这几年,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才是。

冯永沉默,然后对着关姬深深施了一礼。

“兄长这是何故?”

关姬闪到一旁,惊讶问道。

如果我把刚才的称呼解释出来,会不会直接被扔下去?

冯土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不敢开口。

“只是为了三娘这一片赤诚之心。”

关姬默然,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兄长果是性情中人。”

“小妹心有一言,前几日就想讲与兄长听,但当时又不知兄长性情,故苦无机会相告。如今既以兄妹相称,只盼莫怪小妹直言。”

“三娘请讲。”

“那日听兄长与那马将军之言语,这放牧牛羊,兄长也打算是和那锦城旧事一般么?”

咦?刚才李遗是不是在下面问过相似的话?

“此事,”冯永沉吟了一下,刚想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可是听关姬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同意见,于是试探问道,“三娘有何高见?”

“何来高见之说?”关姬轻摇螓首,“只是觉得,兄长以前那般行事,还情有可原,况且又是在锦城附近,倒是无甚妨碍。可是到了这汉中,远离锦城,再加上边关守将参与此事,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

这番话,如果真是关姬一个人琢磨出来而不是李遗说与她听的,那她当真是不可小看——贤内助亦不过如此。

同时心里又有些欣喜,关姬能与他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也是关心他的。

“不会误会的。”冯永与关姬肩并肩,看向远方,悠悠道,“这个事情,只要找一个人,就不会误会。”

“谁?”

“皇后。”冯永嘿嘿一笑,“这牛羊牧场,送皇后一份。”

张星彩,当今的皇后,刘禅最喜欢的女人,同时也是张星的阿姊。

刘备败光了家底,诸葛老妖如今正在努力地重新攒家底,连皇帝的诸冶监都不放过,再看看平时黄月英穿的衣服,他就从来没见过她穿丝制的衣服,都是和那黔首一般,用的麻布。

刘禅作为这个大汉名义上的主人,当然是要以身作则啦!

反正在诸葛老妖死之前,他一直活得很苦逼。

想玩个鸟,被喷。

想吃好一点,也被喷。

想穿好一点,还是被喷。

这个皇帝当得,真的没啥意思。

用小萝莉张星的话来说,皇宫里真的没啥意思,除了大一点,还没冯庄好玩呢!皇帝姊夫吃的东西都没冯庄的好吃。

没办法,国家太穷了。

所以冯永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送点零花钱给皇后,想来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送给皇帝——送给皇帝十有八九就被诸葛老妖拿去填国库了。

但是要给皇后就不一样了,这是人家自己的体己钱,你一个丞相难道还能跑到皇宫里抢皇后的私房钱?

做人情嘛,一定要落到实处。落不到实处的人情,你还指望人家会感激?

关姬微微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冯永,她实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被她叫做兄长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和皇后合伙牧牛羊的人,她还真没听说过。

“兄长……”关姬说了两个字,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想了好一会,这才吃吃道,“此举,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冯永眨眨眼,“听闻如今皇宫里也是缩衣节食的,作为臣子,心痛陛下皇后,有什么不妥?”

“皇后,恐怕不会收……”

“皇后可能不收,皇帝陛下会收。”冯永定定地看着关姬,“所以,此事还请三娘帮我。”

冯永是不知道张星彩是什么性格,就算她碍于情面不想收,但是阿斗这个娃子,他最是熟悉不过,吃喝玩乐一条龙,如今正在苦兮兮的熬日子,如果有人上门给他送私房钱,让他吃好一点,穿好一点,玩好一点,他肯定不会拒绝。

关姬又摇摇头:“小妹虽是自幼与皇帝皇后相熟,可这些年却已好久未见,生疏许多。如今陛下又不喜见妾身,只怕帮不了兄长什么忙。”

“那关家呢?皇帝不喜见三娘,只怕其实是对关家有芥蒂吧?难道三娘就不愿意皇帝对关家有所改观?”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关姬的命门。

“兄长此话当真?”

关姬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冯永。

因为先帝的情义,关家如今还算是光鲜。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这份情义,是先帝的,不是当今陛下的。

实际上,陛下对关家其实不算很待见,如若不是丞相公正严明,关家只怕早就墙倒众人推了。

“只要三娘按我的话去做,陛下日后能不能关照关家我不敢保证,但肯定不会再像这般不待见。”

“那要小妹如何去做?”

“我给你三封信,一封给关君侯,一封给皇后,最后一封给丞相夫人。你到了锦城,先去找关君侯,让他入宫面见陛下,然后等他出了宫,你再去面见皇后,此事一定可成。待做完这一切,再把最后一封信给夫人。”

关姬咬了咬下唇,看向冯永,喃喃地问了一句:“兄长为何如此帮我?”

“帮人亦是帮己。”

冯永有些受不了关姬那灼热的眼神,干咳一声:“等此事办妥了,我送三娘一份嫁妆。”

章节目录 第0131章 用生命在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1章用生命在泡关姬刚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子又布满了脸颊,而且比刚才还红得厉害,殷红似血。

“兄长,此话是何意?”

关姬声如蚊呐,双手紧紧地捏着眺望塔的围栏,关节都发白了。

“以后你嫁人了,难道不要带嫁妆到夫家吗?”冯永当作没看到关姬的模样,指了指下面的那一群牛羊,认真地说道,“你看,虽然下面那些牛羊还是太少了些,但也是有你的一份的。你可别看不上眼,相信我,等过上几年,这牛羊肯定会变很多很多,多得你想不到。”

听到这话,关姬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冯永,有些惊讶地问道:“兄长还是决定要仿祝鸡翁旧事么?给我,与给关家,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冯永笑笑,“这牛羊牧场所出,你能领的那一份,只能是由你来领,换了关家其他人,都不行。”

关姬皱眉,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不明白:“就是算如此,其实也不敢瞒兄长,小妹领了,也是要给家里的。”

“你想给谁,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所能管的,只是这牛羊所出,究竟要给谁。”

在这个时代,家里所有人的财产是公共的,只要没分家,除了留下一部分够自己的花销,剩下的基本都是上交给家族。

但是冯永特地点出,这牛羊牧场的份额,只承认个人,不承认家族。

其实就是给了诸葛老妖一个把柄,以后要真不放心,可以直接从他这里掐断这些家族的这方面进项。

那些家族想要拿份额,叫本人亲自来啊!

而那些所谓的本人,只要不愿意拿给家族,那些家族根本就别想拿到一根羊毛。

就拿赵广来说,赵府如今的一切,其实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太大。等赵云挂了以后,撑死了他能拿点地,拿点钱,府里的一切,就和他没多少关系了。

但是等赵广独立建门户了,这些牛羊的份额就还是他的,不是赵家的,只要赵广不开口,赵家也别想从这里面拿出一根羊毛。

再拿马岱来说,虽然此时马家的话事人是他,可是那祝鸡翁之术,他却是一根鸡毛都拿不到,全是马超的儿子马承拿着呢。

而且别人也不认为他是马家之主,只认马承。

相信以诸葛老妖的脑子,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分别。

其实也就是冯永在做一个表示:我没打算让这些勋贵们过多膨胀,所以你不用担心。

至于诸葛老妖信不信……有本事去找皇后理论!

听说皇后现在怀孕着呢,她就是再大公无私,有了孩子,孩子就是最大的公事!不要怀疑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感情。

有了皇家的参与,诸葛老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既成事实,不然冯永一旦自爆,羊毛和牛羊牧场的巨大利益,肯定就会让勋贵和皇家之间,勋贵与勋贵之间,当场能互相撕逼!

这是一心想要恢复中原,还于旧都的诸葛老妖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说,冯永当然扛不起那些家族的施压,可是那些家族,也肯定扛不起诸葛老妖和皇帝的施压。有大汉两大boss的背书,他怕个毛?

皇后就是关键啊!

至于家族私底下如何撕逼,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和冯永无关。

“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愧疚,为了重振关家而不顾一切。东吴想要荆州由来已久,就算是你答应嫁给了孙权之子,孙权也会想办法夺回荆州。”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冯永觉得还是得开导一下关姬。

一个心结太久了,就容易成心疾。

“兄长何以会有这等想法?”关姬瞪大了眼,“小妹嫁与不嫁,与荆州又有何干?当年那孙权之妹嫁与先帝,最后为了方便取荆州,不还是想尽办法把她骗回东吴?儿女之情,于天下大事,实是微不足道。”

这回轮到冯永瞪大了眼,他是真没想到关姬竟然是这种想法。

“再说了,如若我是嫁了过去,那孙权要向我家大人索取荆州郡县,大人给是不给?小妹到时岂不是夹在两边难做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嫁,免得大人左右为难。更何况,我家大人假节荆州,却与那孙权结成姻亲,那先帝又如何想?”

所以关羽这才把孙权派来的使者骂走了?其实是在向刘备表示忠诚?

不过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无道理。

就算是关羽把关姬嫁过去了,难道孙权就不要荆州了?

想来这也不太可能。

所以说还是关羽太傲,明知道东吴做梦都想要荆州,却不加紧防备。

“可是我听说,你为了重振关家,主动提出要嫁与那南中李家,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愧……”

关姬刚褪下去的红晕马上又上头,她努力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兄长是如何得知此事?”

“自是二郎……”

虽然及时住了口,可是冯永仍然不小心在无意间出卖了自己的小弟。

关姬那边已经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赵二郎,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不重振关家,如何能洗清关家失荆州之辱?”关姬垂下目光,红晕迅速地褪了下去,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当年大人和大兄为了让小妹和二兄能逃得出来,不惜亲自引开追兵。哪知待我二人逃回蜀中后,却是得到了大人和大兄齐齐遇害的消息……”

原来这才是你的执念么?

为了能洗清关家之辱,竟然不惜放弃自己的尊严,去换取关家重振的机会。

冯永叹了一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了看身旁低着头,脸色凄然的关姬,冯永这才发觉,一直以来冰冷而坚强的外表,其实都是她苦苦支撑的表现。

伸出手,轻轻地搭到关姬的肩膀上,微微把她往自己这边靠拢。

平时看起来冷漠而不可侵犯的关姬,此时看起来犹为软弱。

等到她缓缓靠到冯永的肩膀上,这才惊觉过来,然后双手用力一拍,突然又再一次反应过来,想要收手,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虽然是收回了大半力气,可是冯永还是“哎呀”一声痛叫,“砰”地撞到栅栏上。

他已经听到了木头在吱呀吱呀地呻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可别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不然就真成了用生命在泡妹子了!

“兄长没事吧?”

关姬反手再把冯永拉住。

冯土鳖浑身哆嗦着,紧紧地握住关姬的手腕,回头看了一下栅栏,心有余悸。

章节目录 第0132章 各种算计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2章各种算计“兄长无事吧?”关姬今天的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感觉这些年来的脸红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的多。

“无事,无事。”

拉着关姬的手,冯永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

她的武艺这么好,有她在身边,应该没事吧?

“兄长,能先把手放开么?”关姬低声道。

冯土鳖好不容易才找到正当理由抓住人家的手,如何肯就这般轻易松开?

再听到关姬那又轻又柔的声音,心里一荡,冯永手上反而是加大了两分力,不让对方把手抽出去。

关姬试着抽了两下,没有抽动,但又不敢再用力,只好又恼又羞地瞪了冯永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冯土鳖嘿嘿一笑,咽了一口口水:“三娘,我跟你讲。其实你嫁给那李大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信是不信?”

“我自是不信!”关姬斜眼看过来,白了冯永一眼,神情又娇又媚,再无平日那冰冷模样。

冯永哪想着这关姬还有这等神态,一时酥了半边身。

关姬是何等人?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气一松,就立刻闪电般抽出来,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冯永,“兄长便这般说吧,小妹能听得到。”

冯永当下懊恼不已,心道这平日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关姬,一下子使出个美人计,却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当下只好悻悻地说道:“三娘只晓得提醒我,让这勋贵与边关守将抱团,会让锦城那边误会。却是为何不想想,关李两家联姻,不也一样是勋贵与地方守将抱团么?”

关姬一愣。

她实是没有想到,这兄长还真没有诳她,一开口竟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冯永看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两个说话,这才开始说道:“权贵与边疆大将有勾连,本就是上位者所忌讳之事。这个道理三娘既然能说与我听,可为何自己却执迷不悟?”

关李两家联姻,看起来很美好。可是如果真要按他们的想像剧本走下去,而且假设关兴不死的话,两家当中必有一家会被诸葛老妖死死地摁在锦城动弹不得。

而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关家,毕竟关家现在是软柿子。

在诸葛老妖的眼里,现在的李家比关家重要得多。

所以最多最多,就是让关兴跟在诸葛老妖后面混点军功。

但如若是要想出头独自领兵镇守一方,那只能等李恢死了以后,而且李遗必须也一样被摁下去。

能在马超的威胁下谈笑风声的牛人,李恢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可是他仍然答应了两家联姻,其实也一样是把关家当成了软柿子。

反正只要他不死,关家就翻不了什么风浪,两家联姻,还可以帮李家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

从这就可以看出,其实李遗的胆大和敢赌一把的性子,其实多多少少遗传自李恢。

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恶劣后果,导致了关家在蜀汉的尴尬。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偏偏又有那么些利用价值,为什么不利用?

这个从后面历史发展也可以看得出来,李恢确实赌对了。

平完南中,李恢一路升官,被封为汉兴亭侯,并加拜安汉将军。

可关家呢?虽说关兴南征北战也立了功劳,可是从他死后关家直接没落就可以看的出来,关家一直就没多大起色。

一切都按剧本进行,关家几个小猫,怎么可能斗得过老狐狸?

李恢唯一估计错误的,就是诸葛老妖对地方大族的防范程度。

李遗也曾参加南征,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个有才能的。

再加上李家算是南中大族,李恢生前又立下了那般大的功劳,可是李遗除了继承他老爹的爵位,实权却是到死也没混上。

说一句诛心之言,防尾大不掉,那就是玩政治应有的条件反射。

当然,这些话,冯永是不会说出来的,但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隐约提点一下就够了。

李遗为什么看上了何家女?说白了,除了荷尔蒙迸发,其实未免就没有一些担心:虽说李家有把握最后胜出,但是关兴好歹是深受丞相重视的,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虽然他老爹目前还很风光,被诸葛老妖看做是铁杆,可是他能指望他老爹一辈子?

关兴多大?他老爹多大?

再说了,关家有张家这个天然的盟友,他有什么?

所以说风险还是有的,如果有了另外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选?

要是真弄倒了何家大房,他又娶上了何家小娘,立了功劳又得心仪之人,两全其美之事,为什么不干?

这个事情,估计也有李恢的作用在里面,因为除了像冯永这种后世过来的人,也只有极少部分才能看清,诸葛老妖在未来的计划中,对蜀中世家的压制有多么地不遗余力——李恢投靠诸葛老妖,未免就没有避免成为被打击对象的想法在里头。

冯永一向是不惮用最险恶的想法去揣摩人心。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关姬自然是想不到那么多东西,她就连为什么丞相赞成此事都没想明白,只是呐呐的说道:“可是为什么丞相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关家有利用价值却又没能力反抗。

关姬想起她的叔母曾对她说过,这门亲事,她本是不赞成的。

当初她还以为,叔母只是因为担心两人性子不和,没曾想竟然还有别的意思。

一时间,她竟是被冯永几句话弄得心乱如麻。

在他们俩不远处的南郑,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年刘备和曹操汉中大战,南郑是当时的会战重地之一。

曾经繁华一时的汉中重地,被战火毁于一旦。

即使经过了这么些年,南郑依然是荒凉无比。

也就是这段时间,从蜀中来了不少人,这才让南郑自战乱后第一次有了喧闹声。

南郑城里的房子大多是残破不堪,其中最好的房子,莫过于在城中间占了老大一块地的太守府。

太守府门口站着甲士,手执兵刃,远远看去,闪耀着白光,平白添了几分杀气,一般人是不敢靠近的。

可偏偏有一个女郎,却是对这些熟视无睹,直接从大门旁边的侧门走了进去,问向门房:“叔父今日可曾回府?”

门房看到女郎,满脸堆着笑:“回黄娘子,将军今早就回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

章节目录 第0133章 魏延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3章魏延“我来这府上还用得着你去禀报?”黄舞蝶大喇喇地挥挥手,“我自去找,不用你管。”

“可是黄娘子,将军吩咐过的,任何人都不见。”

门房一脸的苦色。

这些时日,蜀中来的不少人,大多都是来自锦城那些权贵之家,还有小部分是蜀中大族,纷纷都上门递了拜帖,想要会见将军。

本来自己这个门房一直就是个摆设,自跟着将军来到这汉中,这些年来上门拜访将军的人屈指可数,太守府门前何时有过和般热闹?

可惜的是自家将军这个性子,却是不待人见的,直接就把那些拜帖给烧了,来人一个不见。

“我是外人吗?”黄舞蝶柳眉倒竖,娇声喝道:“你这厮,好生不懂世故,信不信我就在这抽你一顿,叔父亦是无话可说?这府中,和我自家和何区别?”

门房立刻缩了,连声道:“小人知错了。”

虽然将军吩咐过不见任何人,可是他也知道,将军无亲无子,平日里是将这黄娘子当作女儿看的。

黄舞蝶哼了一声,再不看门房一眼,直接就向府内走去。

哪知她在府内转了一圈,却是找不到魏延,心里疑惑,那门房谅也不敢欺我,这叔父难不成还在休息,尚未起来?

只是这太守府下人稀少,亲兵又都是住外院,刚才碰到下人却忘了问,如今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人了。

心里这般想着,忽又记起了一处叔父不常去之处,便脚下生风,转向那府内的书房而去。

魏延以武立身,虽是识得一些字,平日里却是不常读书,就连书房也没多少有字的地方。

此刻的他却还真是在书房,正拿着一张兽皮所制的地图,正皱着眉头在思索,手指正在图上一点一点地挪动。

这时书房的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魏延大怒,心道谁人如此大胆,竟敢不经通报就闯进来?外院的亲兵和内院的下人都死光了?

念头还没转过来,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抬起头一看,不正是那人是谁?登时怒气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侄女何以如此似男子耶?就不能学他人家女子那般温婉如水?”

黄舞蝶一脸的不高兴:“叔父这一见面,又来说这个话。就算是那些男子,又有多少人能比得过侄女的这身武艺?”

魏延没好气道:“那你看这世间,你的女红能比得过哪个女子?”

黄舞蝶得意道:“那关家石女的女红未必能比得过我。”

魏延手里动作不停,把那地图折起来,听到黄舞蝶这般说,却是哭笑不得:“整个大汉,也就你们两人的女红上不得台面,你还好意思说出来?就是那乡野村妇,都会纺线织衣。”

黄舞蝶眼尖,早就看清了那地图上面的几个字,最明显的两字,不正是长安是什么?

当下撇撇嘴,没有再接魏延的话,却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叔父这图,侄女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藏的?别的不说,就是这汉中几条道,还是侄女亲自去探的。”

“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魏延实在是拿这个侄女没办法,只得敷衍道,“不说了那关家女来了汉中,你要去找她比试?怎么又回来了?”

别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处,黄舞蝶脸上的表情更是得意:“比过了,第一次还让我赢了一招半式呢!”

魏延头疼地拍拍额头:“行了行了。趁着人家远道而来,体力未复,占了便宜,有甚得意的?说吧,此次前来,这般着急,又有何事?”

“哦,差点忘了。”黄舞蝶自顾走上前把那图又展开,装模作样地看着,同时嘴里说道,“是这样的叔父,朝廷不是派了汉中典农官过来么?侄女也见过了。如今已在叔父那废弃的营寨里安顿下来,只是那带头的冯郎君托侄女问一下,叔父何时有空,他们要上门来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魏延摆摆手,“道谢就算了,如今这汉中,纷纷扰扰,人人到了这里,都想上门,要我寻个方便,我哪来这般心情?若是我破例见了他们几个,那岂不是也要见其他人?不见不见!”

黄舞蝶嘻嘻一笑:“叔父若是不见,岂非无意于那份天大的好处?既如此,不如就把那好处让于侄女如何?”

魏延奇道:“有甚好处?这汉中典农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还跟着一个有天使身份的李家郎君。只是这汉中,也就是这些时日,才有了些人气。换了以前,平日里跑个马都看不到几个人,能有什么好处?”

话是这么说,可是实际上魏延心里是不太看得起冯永那一行人的。因为在他眼里,几个毛头小孩,能有什么能耐?

除去李遗是丞相特别派出来的,里面值得他注意一下的也就是赵广。但也就是注意一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赵广求上门来,他可以伸手拉一把,平时是不可能去管的。

因为别看那赵广是赵云的儿子,可是儿子也分大小。要是那个大郎君赵统来了,那其中代表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我便知叔父不会信,幸好临走前问那冯郎君要了一样东西。”

黄舞蝶说着,便拿出一件事物,递给魏延。

“这是何物?”魏延接过来,摸了摸,“这是布?可是既不像是麻布,又不像是丝布,倒是有点像那羌胡之人所穿的羊毛衣所用之布。”

“这就是那羊毛所织成的布。”

黄舞蝶毫无淑女模样的哈哈一笑,眼里放光:“这是那冯郎君叫人从那羊身上割下来的毛,又用了秘法清洗过了,最后才叫人织成了这布。叔父你说,这好处大是不大?”

“当真是羊毛织成?怎的比那麻布还好?”

魏延一听,手上差点一哆嗦。

羊毛那玩意,除了羌胡之人偶尔用用,还有什么人会用?别说是给汉人,就是给胡人,也是没人要,那是只配扔掉的垃圾。

可是就是这种垃圾做出来的衣服,竟然比麻布还好?

虽然手上的这个布有些小,看不出最后织成的衣服是什么模样,可是就凭这厚度,保暖可能比裘衣差一些,可是禁不住它能用羊毛做出来哇!

那裘衣又不是谁都能穿的,除了大富大贵人家,连一般的地主老财,都不敢说家里有裘衣!

这羊毛呢?胡人那里遍地都是!

章节目录 第0134章 书房的谈话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4章书房的谈话魏延攥紧了手中的羊毛布,“叭”地一声,另一只手按在凉州和雍州的位置:“有此方法,凉雍羌胡,岂不是只能对我俯首帖耳?”

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黄舞蝶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转过身,走到房门外左右看看,发现四周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关上房门返过身,对着魏延说道:“叔父何以说出此等话来?知道叔父为人的,只道叔父是心神激荡之下,欢喜于恢复汉室有望,这才口不择言。但若有那险恶小人的,断章取义,却是以为叔父要心怀不轨。”

心下同时想道,这羊毛这事,不说那阳安关的马将军,就连冯郎君那般年纪,都知晓事关重大,只能交与丞相。没曾想叔父却是会有这般言语。若是被人听了去,有心挑拨几句,虽说那丞相公正严明,可是一个口出狂言之罪,只怕又是让那些小人得了理由去诽谤。

想到这里,黄舞蝶再看看魏延,哪知这位叔父却是不以为意的神情,心里不由地叹气,自己的话,叔父终究是难以听得进去,如今大汉大小事皆由丞相作主,日后还是想法子劝叔父与丞相多些亲近,也好能安心一些。

魏延自是不知晓黄舞蝶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话后,果然如所料那般浑不在意地说道:“先帝驾崩时,大汉危如累卵,若是无我,只怕曹魏早已长驱直入。难不成那时还看不出我的忠心?别人不知,丞相自知。”

“丞相严明,自是知晓。但叔父岂不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道三人成虎。先帝慧眼,丞相严明,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先帝丞相那般人物,世间愚夫蠢妇何其多?叔父还是要注意风评才是。”

魏延呵呵一笑:“如今我身为镇北将军,又被封都亭侯。除却廖廖几人,天下还有何人能放我眼里?难不成我还要去在意那些凡夫俗子?”

黄舞蝶叹了一口气:“叔父此言,让侄女想起了当年关君侯。”

“关君侯乃天下英雄,叔父能与他相提并论,乃是荣幸之事。当年你叔父我身为先帝部曲时,关君侯已然是镇守一方的将帅。”

魏延眼露神往之色:“当我被先帝慧眼相识,破格超擢都督汉中,关君侯却在荆州做出好大事情,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那曹贼听得关君侯之名,吓得夜不成寐,只愿迁都以避其锋芒,何等英雄?”

说着,突又咬牙切齿道:“只恨那孙权小儿,吕蒙小人,英雄人物竟亡那等小人手中,当真是可恨!”

“叔父亦知晓关君侯亡于小人之手,为何不引以为戒?”黄舞蝶听到魏延这些话,心里更是担忧,“莫要忘了,叔父如今亦是独自都督汉中,与当年那关君侯镇守荆州又何等相似?”

魏延哈哈一笑:“不同不同,自是不同。待我横扫凉雍二州,威逼洛阳时,才敢说与那关君侯相似,到那时再说此话不迟。”

“叔父既是如此,那侄女亦不好多言。只是叔父,那冯郎君用羊毛做出布后,曾与那马将军见过一面,两人皆说此事唯有丞相能作主,叔父若要对那凉雍羌胡之人有所打算,还是要先跟丞相说一声才好。”

魏延沉吟了一会,这才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何时我才能像那关君侯一般,进退皆是自主?像如今这般,实是牵扯太多。”

关君侯就是进退自主,这才失了性命。黄舞蝶心里默默道,若是当年能有掣肘之人,能让他听得进一两句,何以沦落到身首异处的地步?

魏延这时想起一事,疑惑道:“我记得你进门时,曾说过这羊毛有天大的好处。可是此时又说此事又是由丞相作主,这好处又从何而来?”

提起这事,黄舞蝶这才想起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与那羌胡之人买卖羊毛,自是不由我等作主。可若是由我等自己养些羊,难不成丞相还能收了去?”

“自己养羊?”魏延失笑,“你这算不算是利令智错?胡人养羊,汉人耕种,才是道理。汉人何时也能养羊了?春夏还好说,到了冬日,胡人可以赶着牛羊去那有草之地,你在这汉中,又如何寻来草料喂养?”

黄舞蝶神秘一笑:“这便是侄女要与叔父所说的好处了。那冯郎君,还有一秘法,可贮夏日之草,即便是到了冬日,仍是青翠,足以喂那牛羊。”

魏延一下子瞪大了眼:“此话当真?”

“应是不假。当日那冯郎君可是当众信誓旦旦说与那马将军听,如他没那能耐,何敢如此?”

“本想着那冯永几人皆是毛头小子,无甚本事,不成想竟还有这般能耐,看来我还是得见上一面才成。”魏延喃喃地说了一声,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见到才能确认。

“好。只是不知叔父想何时与那冯郎君相见?侄女也好回去说与那冯郎君一声,让择日上府来。”

魏延摇摇头:“不用这般,你回去告诉他,我近日不打算与他见面。”

黄舞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问道:“可是叔父不是刚说了要见上一面?”

“他要是有所准备,我又如何能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魏延脸上泛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没有准备时,才知道他为人如何。”

黄舞蝶点点头:“如此也好。”

“竖子!”

近千里之外的锦城丞相府,诸葛亮“砰”地一声,捏着写满了字的绢帛的手,狠狠地砸到案几上,过了好久,这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

书房里,只有马谡在身边,倒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平日里冷静儒雅的诸葛丞相,在他人看不到地方,竟也有这等神情。

马谡日常帮丞相处理政务,自是知道,丞相手里的绢帛是汉中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只是不知,这上面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丞相如此罕见地发怒?

“幼常也看看吧。”

诸葛丞相骂出两个字后,过了好久,这才回过神来,把绢帛递了过来。

马谡连忙接过来,匆匆浏览地了遍,神情变得有些不敢相信,又从头再细看了一回,过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说道:“竟然会有此事?”

章节目录 第0135章 羊入虎口?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5章羊入虎口?这绢帛上记的是冯永那一行人刚到阳安关时的事情。

上面记得最详细的,便是冯永扶着关姬回驿馆情形,什么两人相扶而行,言举亲密,最后着重点出了关姬竟然对着冯永行了一个福礼。

关姬一向男子打扮见人,行礼皆是抱拳,何是对外人行过福礼?再加上前些日子传来那路上的消息,马谡已经想像出一对男女奸情恋热的模样。

同时在心里感叹丞相对那冯永的重视,竟然派了专人暗中跟随,又不禁觉得那李遗做事之荒唐。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这李文轩倒好,说好的与关家联姻,那关姬都和那冯癫子眉来眼去了,自己竟然还在一旁推波助澜。

想那关姬貌美,那冯永就算本是无意,但有了李遗这一番有意无意的行事,只怕也会心有所念。

虽说两家联姻的事只是有了个意愿,并未就此说定下来,尚未有多少人知道。

可是既然丞相都已经点了头,那李文轩竟然突然又把那关姬让了出去,此等大事,难道可以当成儿戏吗?

马谡觉得这世事真的很荒谬。

“竖子!当真是竖子!”

诸葛亮猛地站起来,来回走动,嘴里恨恨地说道。

就不应该让那小子跑去汉中那个地方,至少至少,也不应该让关姬跟着去。

那李遗,究竟在想什么?平日里那般精明的一个人,难不成中了冯小子的邪术,迷了心智,连自个儿未来的良人也能送出去?

张家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关家?想那张家二娘子,聪明伶俐,如今虽说是年纪小了些,可是再过上几年,长开后难道就比那关姬差了?你就不么迫不及待?

张家女当真不如关家女耶?

明明知道自己有意把张家二娘子许配给他,他竟然还装聋作哑,当真是可恨!

真要是让他和关姬成好事,那他堂堂大汉丞相如何跟那南中的李恢交代?

想到这里,诸葛亮一下子停下脚步。

看到诸葛亮皱起眉头,满脸担忧,马谡如何不知丞相在担心什么。

“那李都督素来忠义,这儿女亲家之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事,就算是不成,想来必不因此而心有不满,丞相何须如此顾虑?”

“人心难测啊!”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先帝临终前,曾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由此可知,小善小恶,亦能改变人心。若是因此让那李德昂心有了芥蒂,终是不美。”

想了想,仿佛下定了决心:“终是不能让那几个少年男女胡闹,把那关姬唤回来便是!”

诸葛亮可算是关姬长辈,他说这话,倒是无妨,但马谡却是不好置喙,毕竟事关女子名声。

“那关姬,与夫人情同母女,事关儿女之事,丞相何不去问夫人?”

“对啊!”诸葛亮一下子反应过来,“却是被此事气糊涂了。”

看了看马谡,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还是幼常机敏。”

马谡笑了笑,又道:“先帝在时,李都督当年可是由赵老将军作保,这才降了大汉。丞相何不令赵老将军修书一封,送与那李都督,以免此事万一真不可挽回,也好有个准备?”

“大善!”诸葛亮击掌叫好,“我有幼常伴在左右,不知省心多少。事不宜迟,幼常此刻便去找那赵将军,与他共同参详,写与那李德昂的书信,如何委婉一些。我这便去夫人,问问那关姬究竟是怎么回事。”

“遵丞相意。”

马谡弯腰施了一礼,便转身出去。

丞相府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专门给丞相夫人建的练武场,比如说丞相和夫人各有一个书房。

此时的黄月英,就在自己的书房里,专注地看着案几上的图纸,写写画画。

房门“笃笃”响了几声,同时还有自家阿郎的声音在外面:“细君,我可方便进来?”

黄月英微微有些惊讶,起身开了门,把诸葛亮迎到房内,问道:“阿郎此时不正是处理政务?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诸葛亮看到了案几上的图纸,有些歉意:“没曾想打扰了细君。”

“这个倒是无妨。”黄月英摇摇头,“其实也就是在想着如何把这八牛犁再简化一些。那小子给的图纸,实是有些繁琐,铁料也用得太多,工艺太过繁杂。要是再简化一些,也能省不少铁料呢。”

诸葛亮过来前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烦闷,如今自己还没开口问,就又被自家良人先提起了那个小子,当下一口气直接憋在喉咙,如同堵了一团火在心头上,灼得喉咙发焦。

“阿郎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看到诸葛亮的脸色极差,黄月英不禁关心地问道。

“还能如何?一听到你提那小子,心里就不得劲。”

诸葛亮自找了位置坐下,闷闷道。

黄月英看着诸葛亮小孩子似的赌气,不禁失笑道:“那小子如今又不在你眼前晃,远远在汉中呢,又没惹上你,如何连提也不能提了?”

“如何没惹上?”诸葛亮哼了一声,看向自家细君,说道:“汉中传来的消息,那小子貌似看上了关姬。你说这还不算惹上?”

本以为自家细君会大吃一惊,哪知黄月英却是脸色平静,只是“哦”了声,却是说出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话来,“那小子终于忍不住了?只是那李遗不是跟着去了吗?”

“听细君之意,难不成早知那小子钟情于关姬?”诸葛亮那双桃花眼一下子变成了大杏眼。

黄月英得知自家阿郎是为此事而来,反而不担心了,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第一次去那冯庄,看那小子的眼神,便知他喜欢上了关姬。”

“那细君为何不阻止?”诸葛亮急道,“你又不是不知,关李两家联姻,关姬乃是关键人物,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误了大事?”

“什么叫大事?在你们男人眼里,家国天下,是大事。在女人眼里,阿郎儿女才是大事。”黄月英白了一眼诸葛亮,继续说道,“再说了这儿女之情,外人能阻止得了吗?”

诸葛亮“嗐呀”一声:“就算不能阻止,那也不应该顺水推舟啊,让那关姬与那混帐小子去汉中,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章节目录 第0136章 老狐狸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6章老狐狸“羊入虎口?”黄月英却是忍不住地一笑,“谁是羊?谁是虎?关家那可是虎女,那混小子难不成是羊?”

诸葛亮哭笑不得,“细君此刻就莫要再与我开玩笑了。家国大事,说笑不得。”

“阿郎这是何话?妾如何就是说笑了?此事当初妾本就不赞成。妾身虽是女流,家国大事,自是不如阿郎,但也晓得,关家要重振,靠的是自己。哪有靠他人的说法?”

说着,黄月英又看了一眼诸葛亮,神情中竟有些责怪的意味:“关姬终究算是我半个女儿,为了她好,所以我也曾想劝过。奈何其心志实是坚定。当初既然我劝说不得,如今又怎会有人能轻易改变其想法?我自是不信的。”

“但不管如何讲,还是先让那关姬回来如何?”诸葛亮有些尴尬一笑,这个事情,他确实有些理亏。

利用关家一事,瞒得过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枕边人?

“回来又有何用?”黄月英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家阿郎的想法,悠悠道,“李遗既然都已经跟过去了,阿郎还担心什么?”

“就是他跟过去了我才担心。”

黄月英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诸葛亮又来了气,“也不知那李遗是如何想的,这一路上举止竟是古怪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给那关姬做媒呢!”

黄月英又是笑着摇头:“儿女情事,阿郎终究是不如我。阿郎可曾记得,当初那李遗初见到关姬时,是何等模样?”

“自是知晓。那关姬貌美,又有名声在外,他得知关李两家联姻,自是欢喜不已。”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疑惑道:“那李遗既是喜爱关姬,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

“那是两人初识时!”黄月英瞪了一眼诸葛亮,“几个月前的事情的,阿郎还当是如今?”

“此话又怎讲?”

诸葛亮一愣,自家细君这话中有话啊。

“你是大汉丞相,日理万机,自是不关心女儿家之事。那李遗初识关姬,倒还有几分君子好逑的模样。”

黄月英微微仰着着,似是在回忆:“但过了些时日,却是再不过来见关姬。特别是最近的一次回锦城,两人分开这般久了,竟是一次也未见过面。阿郎不觉得奇怪?”

“细君意思,那李遗不喜关姬?”

“你们男人啊,所喜者,不都是温婉可人的么?不然这天下的世家女,何以受世间男人追捧?”

黄月英的神色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讽刺还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李遗多次往来锦城与南中之间,阿郎难不成还不知其为人?自视甚高,若是那关姬能对其屈意相迎,倒也有几分可能。可这世间,有取错的名字,却是无叫错的名号。虎女之名,怎么可能屈服人前?”

诸葛亮却是不同意这番看法。

“夫妻之事,外人又如何能说得清?日久生情,自会恩爱。何来喜与不喜?”

“但若生不了情,却又对他人生情呢?”

“何意?”

黄月英叹了一口气:“妾本不赞成两人亲事,就是想着如若是那李遗与关姬性情不合,就算是勉强成亲,日子过得未必舒心。后又得知那冯郎君钟情关姬,更是忧虑。少年人不知轻重,就怕他们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大错已不远矣!”

诸葛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黄月英看着自家阿郎气急败坏的模样,却是觉得颇为有趣。

心道阿郎这般神情,倒是少见之极。往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没成想那混小子不按常理做事,却是让阿郎破了养气之功。

“若是那李遗亦钟情于关姬,那就可称是大错。可若是李遗对他人生情,可说不准是错是对。”黄月英“扑哧”一笑,倒也再没逗自家阿郎,终于把话说开了。

“对他人生情?”诸葛亮恍然道,“细君的意思,是那李遗不喜关姬,却是钟情他人?”

黄月英点点头:“自听关姬说了两人之事,妾倒是留了点心。这些时日倒是探得一些情况,只是未能肯定,故一直未与阿郎说。”

“先说说。此事毕竟事关南中局面,让我不得不小心。这满城适龄的女子,还有能人比得过关姬?”

“何家。”

“何家?哪个何?”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

“就是阿郎所想的那个何。”

诸葛亮豁然站起身子,神色凝重,还夹着些许的不相信:“何家!李德昂不至于此!莫不成是那李遗不知轻重,私自所为?”

黄月英轻轻摇头:“难道在阿郎眼里,那李遗当真是不知轻重之人?”

“不可能!”诸葛亮摇头,“李德昂绝不会如此。”

“何家三房有一女,也算是贤淑良德,这些时日,那李遗与那何家女有书信往来。”

“李遗如何识得何家女?”

“听说是在冯庄附近的官道上驾马冲撞了人家的车驾。”

诸葛亮只觉得心头有些绞痛,这冯庄,当真是妖邪!什么事都在那里发生。

“那何家三房,听说与那李家大房有些许的不快。”

黄月英最后这话,却是让诸葛亮眼睛一亮。

“细君何不细细道来?”

“当年何家三房,有一嫡女,乃是如今三房家主的亲妹,本与李家大房嫡子订了亲。后来那嫡子体弱早夭,按理说那嫡女可嫁与他人。”

黄月英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冒出一股煞气。

“可笑何家大房,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为了何家名声,竟是动用了家族之力,非逼着她抱着牌位入嫁。那嫡女嫁入李家门后第三年,突然暴毙,只听闻何家三房家主和大房家主从此反目,两家自那时起往来极少。”

诸葛亮何等人物,听到这里,顿时有些明悟。

“那何家三房与那李家大房呢?”

“听说那嫡女连李家坟地都不得进,最后还是何家三房家主找了块地,这才把他的亲妹下葬。”

大族辛秘,多是骇人听闻,更多的是人性丑陋。

诸葛亮对这等破烂事,倒是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何家三房既与大房闹翻,又与那李家大房关系不怎么样,这其中,能不能做点文章?

或者,那李德昂早就知道了,再加上自家儿郎又与那何家三房女子两情相悦,这才默认了李遗移情之事?

想到这里,诸葛亮一拍大腿:“不好!这李德昂定是早就知晓了此事,却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等着我修书前往,这样便可落个人情。”

章节目录 第0137章 羊毛衫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7章羊毛衫满天红云,云海金波,鲜红的朝霞如同一层轻纱,遮住了红日的半边脸,朝阳从云缝里照射下来,无数的金光洒在大地上。

远处的高山,近处的牛羊群,都被蒙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同时也给渐行渐远的关姬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是一个很美的日出,却不是一个美好的早上。

冯永站在眺望塔上,微微有些惆怅,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关姬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掉转马头,望向营寨,果不其然地看到眺望塔上有一个人影。

她咬了咬下唇,翻身下马,对着那里遥遥行了一礼,心中默念:冯郎君,如若日后关家能重振声威,此番大恩,关姬永记在心,此生必不负你。

一个人默默地说完这些话,这才又翻身上马,重新向蜀地走路。

冯永自是不知自己已经让美人觉得恩重,正在独自伤感:妈的好不容易才拉近点关系,又要离别,异地恋十有八九是必死的哇!希望诸葛老妖别把她扣下来才好。

这时眺望塔上来的入口处探头探脑地冒出一个脑袋,随后翻身上来,“咚”地一声,把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冯永惊醒过来。

“兄长何以独自一人在此深思?”

赵广站到冯永身边,看向他目光所看的方向。

“兄长此举,当真是果断。”

“什么果断?”冯永莫名地问道。

赵广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阿姊以后是要嫁入李家的人,如今那李文轩既刻意与兄长交好,兄长为免越陷越深,直接找了个借口让阿姊回锦城,眼不见为净,借此断了心思,不是果断是什么?”

冯永看了赵广一眼,想了想,自己这一行人好像也就赵广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就是那关姬,应该也感觉到了李遗有意无意给两人创造机会的举动。

“关姬此去锦城,是有要事。和我果不果断有什么关系?”冯永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赵广解释这事。

赵广自是不会信,他凑过来低声问道:“兄长真的决定把阿姊让与那李遗了?”

“什么让不让的?”冯永没好气道,“那可是你家阿姊,说得恁难听!”

“那兄长独自一人在此伤感作甚?”

“何来伤感?只是在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你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呢?

“看那辰时之日,故才感慨。”

“辰时之日有何好感慨的?”

冯永就想一脚把这家伙踢下去!有没有眼色?究竟有没有眼色?怪不得你家大人一天到晚地拿你练手,真是耿直得过份了。

“只是想起了师门中先辈曾言过的一句话。说我等这般年纪,正如那辰时初升之日,朝气蓬勃,这天下未来的希望,就在我等身上。”

冯永看了看那初升的太阳,随口说了一句。

“说得妙啊!这番话语,说得小弟不由心神向往之。”

赵广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惜的是老天不给面子,刚说完这个,一阵冷风吹过,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已经快要进入冬日了,虽然看着太阳很不错,其实此时的早上,已经有了寒意。再加上这眺望塔又是在高空,风一吹过,衣服裂裂作响,倒也有几分冷意。

“兄长冷不冷?”

“我不冷,你冷吗?”

“小弟也不冷。”

我看你的鼻涕往哪擦?

“两位兄长在此做甚?”

入口处又冒出一个脑袋,正是王训。

“来来来,子实过来。我与兄长正在此处观那辰时之日,你看美不?”

赵广把王训顶到前面挡风,自己缩在后面。

“辰时之日?”

王训有些莫名其妙。

“子实别听他胡言乱语。”冯永瞪了一眼赵广,“此处风大,又到了秋末,高空寒意甚重,还是下去再说吧。”

王训点点头,赞同道:“在下边还不觉得,本想着看两位兄长都在高处,小弟正好有事要与兄长说,没曾想这上边寒意竟是这般重,小弟这一上来,就觉得颇有些冷意。”

赵广附和着连连点头,“子实此话说得有理。只是没曾想兄长竟是如此耐寒,站在上边这般久了,竟然能忍得住。”

“那是因为我穿了羊毛衫。”冯永瞥了一眼赵广,悠悠道。

“羊毛什么?”赵广懵逼。

“羊毛衫,用那羊毛织成的衣衫。挺暖和的,站在这上边正好,去了下边,估计还有点热。”

赵广一下子瞪大了眼。

冯永其实是很怕冷,他对冷有一种心理阴影。因为前世在大西北的时候,那最艰苦的训练正是在冬天里进行,让他从此以后有了一种恐寒心理。

“那衣衫,做出来了?”

王训倒是想起了这些时日狗子阿母一直在做的事情,那就是拿这羊毛织成的面做一件衣服。用兄长的话来说,就是来测试保暖的程度。

“做出来了。如今正穿在我身上呢。”

赵广大喜,一下子扑了过来:“兄长兄长,给小弟瞅瞅,啊,不是,能不能也让小弟穿穿?”

说着就要扯开冯永的外衣看那羊毛衫是什么模样。

这可是第一件羊毛做成的衣服啊!要是真的能做成,那他们就真的要发了!

“你给我滚!这是在高处,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的,你想做什么?”

冯永一脚把他踢开,誓死维护自己的清白。

赵广被连踢带打地踹开,只好悻悻道:“那兄长下去后,可一定要让小弟好好瞧瞧。”

“下去下去,快点下去。”

冯永实在是怕了这个赵广。

“子实刚才说有事情与我们说,不知是什么事?”

下得眺望塔,三人回到最大的一个茅草屋,这里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屋子两边分别摆上了一溜圆木,当作凳子。

冯永实是耐不住赵广的好奇心,只得把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给他看。

还好这屋子里也就兄弟三人,旁人不经通报也不敢进来,冯永光着膀子倒也不用担心被他人看了去。

“哦,是这样的兄长。”

王训看到兄长一副大喇喇地坐在那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再没了以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然后再看看另一边正在脱衣服准备试穿羊毛衫的赵广,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两位兄长实是过于奔放。

章节目录 第0138章 苜蓿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8章苜蓿不要以为古人就很保守。

在那个“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没出现之前,古人对天性的追求未必就比追求个性的后世人差。有时候他们疯狂起来,也会让今人咋舌。

比如说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帅锅潘安,就是被广大妇女在街头追星,然后被吓死的。

可见古人的追风也是很疯狂的。

就拿汉代来说,远一点的就是那流氓开国皇帝刘邦。

当年与项羽争天下时,刘邦脱了裤子在洗脚,恰逢大臣入见。没曾想他竟然就这样坐着不动接见,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看光了,被人占去了便宜。

近一点的就如那刘备,得了关羽张飞,就夜夜三人同睡一起,得了新欢诸葛亮,又忍不住地和人家抵足而眠。

还有那个敢在曹老板面前当众脱衣服的祢衡。

要不然怎么会有裸裎相对这个词?这个词最先可是用于男人之间的。

倒是想完全做个汉人的王训,却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规矩。

后世洋人追求自由平等,追求个***,后来国内也有样学样,没曾想学着学着却是学歪了,“个***”四个字,“个”字没看到,只看到了后面三个字——这特么的,简直了!

最后越往后,离婚率飙升,更不用说一些潜规矩竟也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讨论,日日当新郎,夜夜做新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价值观的扭曲,竟是堕落至此。

人家古代青楼这个行当,那才是日日当新郎,夜夜做新娘,你们竟拿这个自比,有什么好自豪的?

再一个,人家洋人科技就是再发达,也要把开国英雄给神化,而自己呢?却是把英烈贬低化当作一种潮流,更不用说给历史翻案,泼黑水。

这就是民族自信与不自信的典型,学他人不是错,错就在于只学其形,学不到其神,甚至连形都没学全。

王训以前不自信,也就是跟了赵广冯永,这才有了点底气。

但要真让他像冯永赵广这般,当着自家兄弟的面,就不再在意举止之类的,估计一下子也不能适应过来。

冯永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有时在他面前表现得随意一些,以此给王训一个暗示,让他把心头那份自卑去掉。

毕竟算是自己的心腹小弟,心腹小弟要是在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那他这个兄长岂不是当得很失败?

“是这样的兄长,小弟奉了兄长的意思,前去那阳安关,见了马将军。”

王训说着,看了一眼赵广。

赵广正在研究怎么把羊毛衫套在身上,根本没注意听王训在说什么。

“哦,那马将军是怎么说的?”

冯永把衣服穿好后,开口问道。

“那马将军说,兄长口中所说的苜蓿,在西凉之地确实有人见过。当年汉武得血汗宝马,也曾在长安种那苜蓿,以养御马。但后来汉武下了罪己诏,那宫中稀罕之物,多被销毁。那苜蓿也因此而流落到民间,但在世人看来却是无用之物,故知者甚少。但西凉本就是产马之地,因此倒是有人用来喂马。”

苜蓿分很多种,最好的就是紫花苜蓿。原产于小亚细亚、伊朗、外高加索一带,因为张骞这个伟大的探险家,传入中国的正是这个种类。

至于说苜蓿是无用之物的,冯永当即表示呵呵一笑,心道你们这帮文盲,根本就不懂得知识的伟大力量。

喂马最好的青饲料是什么?就是紫花苜蓿。因为它的性比价最高,而且马也爱吃。

水分大,糖分高,用来做贮青料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个东西,没吃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当菜吃。

可惜的是因为当年汉武的罪己诏,这个好东西也被当成了汉武好大喜功的证据之一。

流落民间后,又被当成是无用的野草,再加上民间又不养马,自然不知道它的好处。

冯永现在想要开始贮青料了,突然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见过这个东西的,可是想要找它的时候,发现竟然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东西,更不要说到哪个地方去找。

粮食才是这个世间第一头等问题,那种野草,哪个认识?

也幸好还有一个马岱是西凉人,西凉那里连接西域,又是产马之地,所以冯永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叫王训去带个话,没曾想还真问到了。

按道理说,给马岱传话这种事情,叫赵广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冯永深知这时候,自己已经在疯狂地试探了诸葛老妖的容忍程度。

就比如说明知对方有意将张星嫁给自己,可是老子这个年纪,正是荷尔蒙日渐高涨的时候,你还要我再等个六七年——血气方刚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说的,当然也不是能由我控制的啰!

后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喜欢上关姬,那不是正常的事中?

所以冯永觉得,能少刺激诸葛老妖,还是少刺激点为好。

叫赵广去,就会让人觉得,私下的黑幕交易是不是正在进行?万一让诸葛老妖误会了怎么办?

而且这个也容易让马岱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这个牧场,我是不是可以要多一点?

叫王训去就不一样了,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同时冯永也好把话清晰地传给马岱:这个牧场,是私人的,不是家族的。只给马将军你,不是给马家的。

真叫赵广去说,他能说得出口?

就算赵广说得出口,那马岱心里会不会存了芥蒂?毕竟两人的辈分摆在那里。

就是马岱心里不介意,可是这等肥利,只给了马岱却不是给马家。马家的人不敢对马岱如何,因为马岱如今是对外的话事人。

也不会对冯永如何,因为马岱如今在外代表的就是马家。

但肯定会对赵广如何如何——别人不知道马家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知道?

只要跑去赵广他如今名义上的老娘那里歪歪嘴,抱怨两句,那么,赵广铁定躲不掉一顿打。

这个道理就如冯永小时候,村里的大人都是他的长辈,但你又不知道是叫伯伯还是叔叔,亦或者爷爷?也不知道是叫二伯还是三叔,亦或者大爷?

喊错了,或者没打招呼的,基本上都会被长辈给自家人歪两句嘴,然后就会被进行一顿政治教育,免得被人说他家没有礼教,老一辈还是很要面子的。

所以坑自家兄弟这种事情,还是少坑为妙。

虽然这家伙经常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给坑了。

章节目录 第0139章 急不可耐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39章急不可耐“能找到种子么?”

这才是冯永最关心的问题。

“马将军说了应该可以找到,但需要时间。”

王平点点头。

“能找到就行。时间不是问题。”

冯永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里畅快,哈哈一笑。

“还有,那马将军托小弟给兄长带个话。”

给我带个话?

冯永一愣,这话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时候,皇军还没出现吧?

“什么话?”

王训干咳一声:“马将军说了,这些时日,那阴平和武兴的氐人有些不安分,所以他要带兵过去看看。不知兄长有什么建议?”

嗯?我能有什么建议?

冯永觉得有些荒谬,马岱一个边关守将,问我一个毛头小孩……

不对!

冯永刚要说话,猛地反应过来,老马这是,准备张开了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就要开吃啊?

此时的阴平和武都,在名义上还是掌握在曹魏手里。可实际上,当年的汉中大战,曹操不但把汉中的百姓全迁走了,连武都和阴平都没放过。最后,只留了一点象征性的兵力驻守。

这两个地方,如今全成了氐人和羌人放牧和驻足休息之地。只不过那些氐人和羌人,全都是偏向于曹魏就是了。

那时刘备为了争夺汉中,叫马超策反氐人和羌人,但还是有一部分氐人和羌人倒向了曹操。于是刘备和曹操在汉中大战,武都和阴平的氐人和羌人也卷入了这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不过终是因为曹操先行占领的汉中,又早早控制了西凉之地,所以对武都和阴平的支援比刘备及时得多。

正因为如此,这两个地方的羌氐之人,到了最后还是偏向曹操的那一方占了上风。

后来刘备方的吴兰被曹洪打败后,逃到了阴平,被亲曹魏方的阴平氐王强端杀了,人头还被送到了曹操的大营里。

所以说,作为最靠近蜀汉的武都和阴平两地羌氐之人,对蜀汉其实不算太友好,再加上木兀哲这个小部落又是被那氐人所逼迫,马岱安了一个边境羌氐之人不安分的名声,其实算不得什么错。

然后呢?

既然不安分,当然是带兵去看看啰!

看完之后,是把那些不安分的氐羌之人就地杀了,还是抓了去放羊,那是无关大局的事情,不值一提。

东汉两百年,与那羌人搞了多少次不好友的切磋,史书上又记载了多少?

最多最多,也就是记了那么一笔,某某年,某个羌人部落反,某个校尉破之,这就完事了。

至于破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必要去记。

既然人都不记,那就更不会记那些牛羊究竟是被放走了,还是被士兵们填了肚皮。

老马估计也是打着这一手算盘,反正那氐羌之人,先帝在时竟然就敢与大汉为敌,不安分的帽子早就被扣得死死的。

如今给他们安一个骚扰边境的罪名,那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也可能有真不安分的地方,所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老马这一手,表明了他不但同意了冯永的分配方案,甚至还有些急不可耐。

冯永表示,这种难看的吃相,过分了,过分了哇!

我就喜欢和这种直白豪爽的人打交道,这种直接捋进袖子就是干的精神,真是……太好啦!

再看看那魏延,就显得矫情多了。

早就叫黄舞蝶传了话,这么多天了,连半个字也没回。

这份好处,你要是不要,好歹说句话啊!

当真是不爽利!

关键是这个时候诸葛老妖没授权,马岱也弄不了多大的风浪。

最多也就是带些亲兵打打秋风,再越界,就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不可能抢到多少牛羊之类的,不过就是抢到一些散小部落的人口那也是赚头。

那些氐羌部落,除了头人和一些长老啊,贵族之类的,剩下的大多都是牧民奴隶。

甚至有的还是处于原始部落的状态,头人说一不二,牧民别说是自由和生死,本身就是头人的财富组成部分。

要真是抢到了人,给谁放牧不是放?

“可惜,可惜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啊!”

王平如今也不知走到哪了,诸葛老妖没传回消息之前,冯永也只能按下这急躁的心思。

“可是兄长,那马将军说了,再过些时日,那些氐羌之人,大多都是要迁去他处过冬的,若想再去抢,”说到抢字,王训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停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只怕要等明年开春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冯永叹息一声,“此事本就事关重大,丞相那边不发话,就是弄这些小动作,也是无多大意思。”

没有诸葛老妖的意思,马岱能打多大的秋风?撑死了也就是扫荡一下在阳安关附近的氐羌之人,弄不好,其间还会夹着几个十几个汉人——都是那些不在官府登记的流民。

这年头,只要是稍微长成人类模样的,都算是劳动力。

不单单是参与了牧场的人会这般想,就是在汉中屯垦的人肯定也会这般想。

利润决定人类的疯狂程度,没毛病!

当然啦,如果当真能弄些人回来,也不是说不可以,后世还有熟练工这一说法呢。

弄回来的人先操练上一个冬天,练练手,也不算是白费。剪羊毛,洗羊毛,还有妇女们的织布,做衣服啥的,不都得练习?

氐羌的女人们又不是像汉人女人,天生就对这耕织有天赋,她们也是要学的。

但是作为一个讲究效率的地主阶级人物,冯永觉得,自己就这么点羊,就产出了这么点羊毛,能练多少熟练度?还不如拿来让现今拥有的羌族女人们专心练习。

“再说了,如今我们也没多少草料。如今收上来的草料,也不知够不够那些牛羊吃过这个冬日。所以这个冬日还是拿这些牛羊来试试手,看看再说。”

测试嘛,就和那个养鸡一样,不就是通过不断地测试,才得出来的最佳方式?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按兄长之意,马将军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冯永点点头:“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了,且让他们先逍遥上一个冬天。”

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道:“等开了春,他们要是不在大汉境内还好,在大汉境内的胡羌之人,只怕不好过啊!”

章节目录 第0140章 先进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0章先进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开了春,就要耕地,虽然说朝廷那方面肯定会叫南中的李恢死命地往这边送降俘,可是大伙儿一窝蜂地跑来汉中,那点人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地里耕种,也不可能够用。

再说了这个时候李恢那边也是处于守势,能搞得到多少人?有个两三千人也就是顶天了。

两三千人,放到汉中,能顶多大事?

最后的目光肯定还是要落在那羌氐之人的头上。

逼急了的兔子还会咬人呢,胡人不会种地?没关系,努力学嘛,学不会的就饿上两顿,肯定就会种了。

这个冬天,估计很多人都会有点躁动啊。

“对了兄长,小弟在那阳安关,还见到了熟人。”

“熟人?什么熟人?”

冯永有奇怪,心想子实在这里还会有什么熟人?莫不成以前跟着王平在这里打仗,还认识了谁?

“便是兄长庄子的隔壁庄子,庄主李太公。”

“谁?”

冯永有些不敢相信地挑挑眉头,“李庄的李太公?你确实没看错?”

李家六房的根基,在锦城那边,那个李太公不在锦城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弟如何会看错?当时那李太公还和小弟说了几句话。还问了兄长是否定下了居住之所,听那意思,是想上门拜访兄长。”

李家六房的家主啊,虽说不是大房,但好歹也算是披了一层蜀在大姓的皮,他来拜访自己这个毛头小孩?

“他为何会来汉中?”冯永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听说是李家也出了不少钱粮要屯垦这汉中之地。”

没曾想王训竟然还能知道答案。

“不少?”冯永想了想,点点头道,“应该是不少。不然不会连这家主也会跟着过来。”

但是他们上哪去搞这八牛犁?

不是冯永不相信世家的能量,他们肯定能搞得到,但什么时候能搞到,那就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一年两载后能搞到,和明年开春前搞到,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意义。

农忙农忙,为什么会叫农忙?

就是因为耕种时就那么点时间,要是错过了时节,那一季的收成就没了。

所以农人在特定的时间,会很忙,忙得不可开交。

要是李家没有春耕之前拿到八牛犁,那他们投入的人力物力,全都会付之流水。

这李太公过来了,就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而且势在必得。不然家主都过来了,难道就是过来看看?

可是他们把诸葛老妖放在哪个位置?

诸葛老妖怎么可能会让那些世家安然地拿八牛犁去开垦?

汉中如今可是大汉境内唯一能掌控的产粮之地,哪个敢乱伸手就剁哪个的那种。

不过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汉的天下,这汉中开垦之事,诸葛老妖也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只能让勋贵来,别人却不能来。

但你要是没有八牛犁,来开个毛的垦?

以前汉中全是无人之地,朝廷无力开垦,世家倒是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没有一个想过来?

垦荒是随便来扒拉两下就能开垦出来的?

看看以前那二牛抬杠犁,翻死你都翻不了多少地。

按以前那标准,来汉中开垦就是把那钱粮投入那无底洞,至少前几年就是一个无底洞。

谁都知道,汉中就是蜀中的屏障,哪一天那北边又打过来了,这汉中不又得是一片战乱?

投入的人力还算不上什么,毕竟哪个世家的庄园里没多多少少藏些人口?

可是投入的钱粮打了水漂,就是再大的家族也经不起这等血亏。

也就是有了八牛犁,朝廷这才有底气敢说屯垦汉中。

一个八牛犁平推过去,胜过百个熟手老农。

农人要吃喝,可是牛呢?只要吃草就够了!

八头牛,能吃多少草?

一百个农人,又要吃多少粮食?

这个选择题就是让赵广来算,都知道选哪个。

这就叫先进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

汉中的重要性,冯永知道,诸葛老妖更知道。

所以在冯永的意料中,诸葛老妖肯定会把八牛犁牢牢卡住,让世家只能干瞪眼。

没曾想,这李家的一个旁支,就能这么大的能量,看样子能搞到八牛犁。

这就让人感到很奇怪了。

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欠那个李太公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人家要见自己,最好还是见见为好。

“那成。此事还是要麻烦子实走一趟,去跟马将军说一声,把我的意思带到,此事马虎不得。然后顺便再找一下那个李太公,就说我这些时日都有空,随时欢迎他上门指教,也不用专门去找,能找得到便找,找不到就算。”

那李太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当年自己还是一条咸鱼呢,就懂得投资了。估计还没等王训去找他,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虽然那李太公的年纪比自己大,可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个官员呢,主动上门拜访这种事情,还是算了。

毕竟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世家又是诸葛老妖的眼中钉,还是安分一些吧。

王平日夜兼程,赶回了锦城。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模样,还有一身泥土,按他自己的意思,如果是这副模样去见丞相,那肯定就是失礼之极,本想着先回到自家小院去洗净了身子。

可是又想起那冯郎君在自己临走前交代了,到了锦城立刻去丞相府,犹豫了一下,想想自己都已经把自家前程都赌在冯郎君身上了,还怕这一回?

当下鼓足了勇气,在那丞相府守卫甲士警惕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地给门房递了一个拜帖。

那门房倒是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委实看不出眼前这个难民似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竟敢来这丞相府上递拜帖?

当下有些漫不经心地拿起拜帖看了一眼,登时就瞪大了眼。

然后再看向王平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当门房的,当然要有眼力价,但也要有一个好记性。哪些人能进,哪些人不能进,哪些人可以直接进,哪些人要等等才能进,都是要做到心里有数的。

其中就一个叫冯永,字明文的,很是特别。

此人虽然没来过几次,但那可是能直接进入内院的人物。

甚至夫人前些日子还亲自下了令,要是来了与此人相关的消息,都要尽快禀报。

章节目录 第0141章 王平入府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1章王平入府诸葛亮的门房,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那可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当小厮的,倒是识得一些字,此刻看到那拜帖上写着冯永的大名,当下哪还敢大意?

丞相与夫人一向料事准确,看来这一回又料对了。

当下客气地对着王平说道:“敢问这位郎君尊姓大名?与那冯郎君有何干系?”

“不敢不敢。某叫王平,受了那冯郎君之托,前来给丞相送书信与些许事物。”

王平受宠若惊,心道没曾想那冯郎君在那丞相面前竟有如此脸面,连门房都能知道。

他和那门房却是不知,冯土鳖在诸葛亮心里的脸面,有倒是有,可是那种脸面与他们心里想的那种脸面却是不一样的。

“哦,原来是王郎君。请王郎君稍等,小人这便前去禀报。”

进入丞相府比王平想像中的简单,侍卫核实了他的身份,仔细搜了身,然后就让他直接进去了。

“你就是王平?”

王平低头进去,还没等看清里面,就听到上方传来声音,赶紧弯腰行礼:“回丞相,小人正是。”

王平是谁,诸葛亮本是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因为王训跟了冯永识字,所以连带着他也被诸葛亮记在了心里。

“回丞相,小人正是王平。”

“前些日子听人说,你告了假在家休养,怎么又跑到那汉中去了?莫不成你这是疏忽职守?”

王平哪里想到自己这一进来,丞相不但没有问那冯郎君的事,反而是提起了自己,当下暗叫一声苦。

听说丞相最重法度,如今自己却被捉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一着急,明明是已经凉快的天,王平却是急出一头细细的汗。

诸葛亮看着下边的王平瞠目结舌却又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心想那混小子明明是个滑头,怎么却派了王平这么一个老实人来跑腿?

“如今你又替那冯郎君从汉中跑腿过来,莫不成是受了他的怂恿?”

王平听到这里,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自己早就不奢望能有多大出息,可是自家儿郎跟着那冯郎君,前途比自己要光明得多,这要是拖累了冯郎君,那大郎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累?

事关自家儿子,王平大急之下,猛然想起了冯郎君在自己临走着要自己记下的话语,心思登时一片清明:“回丞相,此事容小人细细禀来。小人此前告假,确是不想再去上值,此事是小人之错,但亦是事出有因。”

只听得上边的丞相失笑:“从未听说过疏忽职守还事出有因,我倒想听听这奇闻。”

“那时犬子正在诸冶监上值,监制八牛犁,也不知是谁把那消息传了出去,纷纷前来询问这事。莫说是犬子,就是小人都不堪其扰。小人心想着八牛犁章程朝廷自有安排,如何能私自相问?故只得告了假,躲避一时。”

诸葛亮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王平,看那神色,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当下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八牛犁刚出来的时候,这城中的人为了打探这章程,费了多少心思。

没曾想到这王平小小一个裨将军,竟然能如此识大体,宁愿得罪人,也不愿意让他儿子为难,品性倒是不错。

“那又如何去了汉中?”

“小人就是告假在家中休息,亦是不得多少安宁,仍有人不断上门,实是烦恼。恰逢那冯郎君带了话,说要小人帮一个忙。小人之子王训,在冯郎君门下学学问。故冯郎君对王家是有大恩情的,小人一日不敢忘,正好当时也是闲着,又可借机出门躲避,就答应了冯郎君所求。”

这一句话再次让诸葛亮点头,心想知恩图报,实是忠厚之人。

“哦?我记得那时那小子已经准备要去汉中了吧?怎么还要你去那汉中之地?”

诸葛亮一个不留神,就说漏了嘴,“那小子”三个字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回丞相,那冯郎君不是要小人去汉中,是去办了别的事。”

王平那般细心的人物,如何会不注意这个细节,心里确定了这冯郎君在丞相心里确是不同一般。

称他人为小子的,是一种鄙视之意。

但如果是用长辈的身份说出来,那意味可就不一般了。

丞相竟是把冯郎君当了晚辈看的啊!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我家那儿郎,当真是遇到了贵人了!

诸葛亮当然是不知道王平此时联想到了多少东西,他心下只是好奇,那小子又叫这王平去做了什么事?

可是想想,又不好意思问出来,只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听说那小……小郎君叫你带了东西给我?却不知是何物?”

“回丞相,是一封书信,还有冯郎君在汉中做的一块布。”

王平刚说完这话,丞相还没说话,就听到上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呀”,而且还是女声。

“那混……小郎君又在胡闹什么?那般远的地方,还用得着专门差人送来一块布?且拿上来让我瞧瞧。”

听听,听听,这口气,如果说丞相不是把冯郎君当成晚辈看,打死王平也不相信。

“是。”

王平这才敢抬起头,只见上头坐着的,不正是大汉的丞相是何人?

当年他降先帝后,也曾远远地见过几次丞相站在那先帝身边,但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丞相。

接见王平的地方是一个偏厢房,丞相的座位后面,还立着一块屏风,人影憧憧,刚才那声女声,应该就是屏风之后的人所发出的,也不知是谁?竟能躲在丞相身后。

“咦?这布怎的和平日里的布不太一样?”

诸葛亮平日里极是关心大汉的耕织之事,自然知道那麻布和丝布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看这个布,非麻非丝,而且摸起来很是厚实,不禁有些惊讶。

“回丞相,冯郎君说了,此中干系,书信中皆有说明,丞相只要看了信,自会明了。”

王平把东西呈上去后,退回原处,听到丞相的问话,恭谨地说道。

“砰”地一声,厢房里安静了一会,只听得那丞相突然一拍案几,猛地站起来,神情激动无比:“这书信上面所说的,可是属实?”

王平一脸愕然,心道我哪知道这书信上面说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0142章 咱老王要起来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2章咱老王要起来了?看到王平不知所以的模样,诸葛亮知道自己心急了,当下急忙换了口:“那羊毛织布之事,可是当真?”

他的话音刚落,屏风后便传来了一声咳嗽,诸葛亮这才想起了什么,把那书信和羊毛布递到屏风后面。

“回丞相,确有此事。”

王平自是看不到上边的小动作,他低头回答道:“小人此番就是受了那冯郎君之托,这才前去寻那些善牧牛羊的羌人。只是没曾想那些羌人却多皆不愿意下到平地,有负所托,实在惭愧。”

“诶!王将军过谦矣!”

诸葛亮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信上可是都把事情说了,此次能寻得羊毛织成布,可是多亏了你不辞辛苦前去寻那羌人部落。听说在那阳安关时,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这才恢复过来。不用自谦,不用自谦啊!”

此时再看向下边的王平,只见他身上又脏又破,脚上沾满了泥巴,胡子凌乱,连头发都有些散乱,神色更是疲惫不堪,心知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心下不禁感叹,这王平,为了国家之事,竟不惜得罪同僚;为了报那小子的恩情,竟不辞千辛万苦去深山里找羌人;为了能早日赶回锦城,竟如此不惜自己身子。

当真是可赞可叹!

王平一愣,心下感动,他实是没有想到,自己没办好冯郎君所托之事,冯郎君竟然还会在给丞相的信中专门给自己表功劳。

唉,冯郎君的恩情,自此又多出一份矣!

“王平,你疏忽职守在先,故我要去掉你的牙门将军一职,以正法度,你可服气?”

王平心里正感动着,哪知丞相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当真是晴天霹雳。

当下再也顾不得礼貌,忍不住地愕然抬头,看向上边的丞相。

诸葛亮变脸的速度,冯永可是深有体会的,那时还被冯永心里暗暗吐槽为四川变脸始祖,此时又如何会让王平看出端倪?

原先笑容满面的神情,此时早已敛去,只剩下一脸的严肃。

“小人……小人,服气。”

王平如同瞬间被抽了精气神一般,身子似乎也矮了几分。

虽然自己早已不再奢望能再进一步,可是却也没想过竟然会被夺去军职。

可是自己无根无基,如今又被抓住把柄,落到这等地步,却是无话可说。

看到王平只有垂头丧气,却无愤恨之色,诸葛亮暗暗点头,此人心地却是可靠。

那混小子看起来滑不溜手,往日里偷奸耍滑,可是在大节上还是靠得住的。

如今推荐这个王平,看起来倒是个可用之人,就是不知道其才能如何?

不过看在他立了这般大功的份上,让他一个面子,给王平一个机会,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念在你忠心为国,此番又立了功劳,封你一个讨寇将军之职,前去南中那里当李都督副手,你可愿意?”

王平正自怨自艾,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没曾想丞相竟又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让他一下子从泥沼升到云霄。

王平又一次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丞相。

丞相此时却是脸露微笑,正对他微微点头。

“小人敢不誓死效力!”

王平重重地行了一礼,感激道。

“如此便好,你这一路赶来,想来也是辛苦,且先回自家府上休息几日,介时自会有人通知你前来领取官绶。”

“谢过丞相。”

王平感激涕零地说道。

“不用谢我。”

诸葛亮身为丞相,还不至于连这份人情都要冒领,当下解释道:“要谢,就去谢那冯小郎君,是他在信中一再推荐你。说你善守,有当年那霍仲邈之风。再说了你为了这羊毛之事,也是奔波千里,我这才给了你这个机会,可别让我失望,亦不要让那冯小郎君丢人。”

霍仲邈,即是霍峻,当年在葭萌关,用几百部曲,硬是顶住了一万人的进攻,最后竟然还能斩了敌将,力保先帝进取锦城时后方无忧,立下了汗马功劳。

能与那霍峻相提并论,这可是巨大的荣耀。

诸葛亮看向王平,只见他身子微微颤抖,同时传上来的声音有些哽咽:“小人何德何能,敢与霍将军相比?此去南中,惟有粉身碎骨,才能报丞相与冯郎君的提携之恩。”

王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丞相府的,他只觉得脚下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再看看四周,没错,这是真的。

等他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正漫无目的走在了锦城的大街上,周围众人都掩着鼻子绕着他走。

十来天日夜兼程,没吃好没睡好,更不要说清洗自己,身上早就散发着又酸又臭的味道。

要是平日,王平看到众人那种轻视的眼光,早就自卑地躲回自家小院。

可是此时,他却是意气风发,咱老王,这是要起来了?

讨寇将军啊!

虽然只是一个杂号,虽然也只是比牙门将高了一级,但好歹也是带了一个将军的名号。

南中虽是被视为蛮荒之地,可是他家儿郎好歹也是跟在冯郎君身边的人,平日里从冯郎君嘴里,也隐约知道,朝廷要屯垦汉中,人力哪来?不还是指望着南中那些降俘?

当了那李都督的副手,将来用降俘换来的人情,数之不尽那是夸张,但人脉之广却是能预见的。

再一个,南中如今叛乱,此去那里,不正是表明了给自己捞军功的机会?

还有就是,等朝廷腾出手来,要平定南中,难道这不又是一个机会?

王平心里对那冯郎君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心道王家受这冯郎君大恩,当真是还也还不清了。

然后再看看自己身上,再想想冯郎君临走前对自己所嘱咐的话,心想,这冯郎君当真是大才也!竟然连丞相的想法都能猜测到一二。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冯永为什么要他牢记那几句话,又为什么叮嘱他一到锦城就马上去丞相府,那他就是枉活了这几十年了。

用冯土鳖那些年的职场经验的话来说,就是:你再努力工作,老板看不到那也是白瞎!老板看到了你的努力那才叫努力,看不到的努力那就叫白费劲!

章节目录 第0143章 画的含义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3章画的含义待王平走后,黄月英拿里攥着书信和羊毛布,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脸的喜意。

“原本还想着那小子是想偷懒,所以这才拿着采风的名头,跑去汉中,没曾想却是做了这般大事。”

诸葛亮看着自家细君一脸欣慰又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细君对那小子何以如此上心耶?伯松也是你的孩子,怎的不见你这般关心他?”

黄月英白了诸葛亮一眼:“阿郎这话好生没道理。伯松年少老成,如今又已到弱冠之年,可是比那小子大了四五岁呢,叫我如何关心?再说了,让伯松去那汉中受苦,可是不我的主意。”

说着,又抖了抖手里的书信:“那混小子去了汉中才多久?就传来这样的消息。别的不说,就是这羊毛,日后能让你省多少心?怎的还对他不满意?”

“好好好!细君说的有理,是我说错话了。”

看到黄月英一副为自家孩子说话的模样,诸葛亮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自家阿郎服了软,黄月英又喜滋滋地看了一遍书信,继续说道:“这信上说他准备建一个牧场,圈养牛羊,打算给伯松一份,又给妾身一份,这般算来,咱诸葛家岂不是占了两份?介时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有甚闲话?”诸葛亮浑不在意,“想那牧场圈养牛羊,就算是他有办法贮存草料,这一个夏秋下来,又要给牛羊吃,又要割草贮存?能存下多少?”

黄月英想了想,点点头:“阿郎的意思是,那牛羊规模不大?”

“这建牧场圈养牛羊之事,谁也没见过,但在我想来,牛羊总是要吃草料才能活,他上哪找这般多草料?”诸葛亮一想起那小子总是不按道理行事,往往做出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说出这话,心里总是有些发虚。

“那小子的意图,应该是自己养羊再剪羊毛织布,这才是真正的赚头。就算他养得再多一些,这么多家分下来,估计也就和那养鸡差不离。上回那祝鸡翁之术,他嫌我害他,故意把咱家漏了,所以这回是要补上呢。”

“阿郎这话说得就如那小孩子斗气一般。”黄月英忍不住地扑哧一笑,“人家小小年纪呢,跳脱一些也是正常,不就是没随了你的意入府做事么?你一个大汉丞相,还这般记仇。”

“这如何是记仇的事?”诸葛亮有些不爽,“叫他入府做事,他不愿意。让他安分地守在锦城,他又非要去汉中。想许张家小娘给他,他非要在关姬和李遗两人之间横插一杠子。你说说,这是记仇的事?”

“你啊,就是这脾性。”黄月英把书信还给诸葛亮,找了位置坐下,又仔细地把那布折好,这才开口说道,“大事小事都想抓到手里。遇到个能入了你的眼的,又想把人家死死攥在手心才甘心。”

诸葛亮欲言又止。

黄月英摆摆手,阻止了诸葛亮的开口:“事分大小,阿郎是大汉丞相,却要亲自去处理军中司马的事务,此事就算妾是妇人,亦知不妥。人各有志,他不愿意入府做事,那就像如今这般,让他去做他愿意做的事,不也做出这般大事?”

说着,黄月英认真地看着诸葛亮:“阿郎,你可曾记得,那杨子昭也规劝过你,不可如此行事?还有那冯明文,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职责分明。人也好,事也罢,阿郎为何就不能稍微放松一些呢?”

诸葛亮沉默,好一会才说道:“细君此言,当是有理。”

当下却是没说会改变的话,黄月英听了,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阿郎一时半会也不愿意改过来。倒也是没有强求,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劝说,急不来。

“说到张家小娘,妾倒是想起个事来。”黄月英慢慢地说道,“阿郎可还记得那幅画?”

“什么画?”

“自是李老神仙所给的那幅画。”

“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细君知道,我最是不喜那故作神秘的谶语。”诸葛亮不悦道,“就算是天命有常,但世事却是无常。”

“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说了敬而远之,可没说是不信。”黄月英反驳道,“马前两滴水,和那句归去路上,必遇其马,不是已经应验了么?阿郎可曾想过,那半身美人,和那句北上途中,可得其美,是否就应在那冯永与关姬之事?”

诸葛亮一怔。

看到自家阿郎的神情,黄月英知道说到点上了:“那汉中不正是在锦城之北么?关姬貌美,正合那美人之意,得其美,说不得就是冯永与关姬之事。”

想了好一会,诸葛亮这才轻轻摇头:“不妥。那上边的武字又何解?”

“那还不简单?关姬武艺,在这大汉境内,那也是屈指可数的。这武字,不正是为关姬作注么?”

“太过牵强。”诸葛亮断然否认道,“半身美人,为何不画全身?这其中必有缘由。别忘了,那马可是完整的。止戈为武,那武字,说不得是平息刀兵之意。”

“我说不过你。”黄月英也知道这个确实有些牵强,只是想着这李老神仙所言所画,当真是艰涩难懂。

既然说起了关姬和冯永,只好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如若那冯永当真是认定了关姬,那张家小娘又当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

诸葛亮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就觉得心烦意乱,“当初那皇后想要让关四娘嫁与那混小子,那份眼光确是独到。可惜那张君侯夫人却是心疼女儿,不愿勉强。如今闹成这般模样,皆是她犹豫之故。”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背后说别人不太对,又顿了一下,“那混小子,有才有才,要貌有貌,品性又不差,身后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师门做靠山,配哪家姑娘不行?反正那关姬与李遗之事,又没定下,算不得数,且由他们去了。”

“就因为是皇后所提,所以才麻烦。”黄月英却是不赞同诸葛亮这种粗糙的处理方法,“如今出了变故,皇后心里万一有了芥蒂,那当如何?还有,关家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你可别小看了那小子,他要真想做的事,一般人还阻拦不了。”

诸葛亮对冯永的能力倒是没有小看,“当初他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田舍郎,得罪了关张两家,不但能想法子避了过去,最后还能变相地让那几家把他护上了。看看现在,就算是他本人去了汉中,可是留在锦城的庄子,哪一天没有那几家的人在晃悠,就怕有人把那祝鸡翁之术用手段得了去。”

章节目录 第0144章 阿梅识字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4章阿梅识字“我知道细君想要说什么,”诸葛亮看了看黄月英,神情有些疲惫地背靠在椅子上,“我应了陛下这一声相父,不管陛下理不理解,但我都得殚精竭虑为陛下护好这一片大汉天下。但皇后终究是陛下之妻,后宫儿女之事,我若再插手太甚,只怕徒惹非议。再说这儿女之事,亦非我所长。”

黄月英看到自家阿郎的模样,心下有些心疼,起身走到后面,帮他揉了揉肩膀,“但那冯小子的事情,你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说别的,你现在坐的还是人家送过来的椅子呢。”

“放心吧。那小子虽然有些胡闹,但做事总是有分寸的。再说了,皇后是何等人物,先帝当年也是说过的,惜哉为女儿身。”诸葛亮笑了笑,“单看如今皇后就算有孕在身,宫里一样被管得井井有条,就知道其手段不平常。”

“你们男人啊,做事总是从家国大事去考虑。”黄月英不满地推了一下诸葛亮,“当时只道关李两家联姻有利,就极力赞同,为何又不说不擅长儿女之事?如今知道了何家的事,就对这事爱理不理。”

“爱理不理方才是对那小子好。”诸葛亮听到了何家二字,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眼神眯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寒芒,“无论是关李两家,还是那小子与张小娘子,都只算是个意愿,从未公示于众,又算不得数。如今李家意在何家,冯小子又钟情关姬,正好随了他们各自的意。”

“再说那皇后,只要我不开口反对,她自会明白我的意思。那张君侯夫人对此事本就有些犹豫,这才错过,怨不得他人。皇后若真下了心,一定要让张家小娘子嫁与冯小子,那就先去劝说张君侯夫人。就算是日后关张两家各施手段,哪个得了手,都是不错。”

在诸葛亮眼里,无论关张两家女,哪个成了冯小子的内室,他都无所谓。

那个小子,有才能不假,但也算是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的人,用情义绑住他,还怕他能跑到天边?

赵广王训,如今都算是用朋友兄弟之情绑住他的人。

日后无论是关姬还是张姬,他最终选了哪个,都是可以,反正都算是他自己用来绑住自己的儿女之情。

如果最终他一个都没选……

诸葛亮眼中的寒芒更甚,那也不打紧。皇家中是没有合适的贵女了,但那功勋之家嘛,还是有一些的。大的小的都有,就看他喜欢哪一个。

冯永自是不知道自己眼中的诸葛老妖,已经准备在作妖。

当然,就算是他知道了,估计也会矫情一句,当真是男人幸福的烦恼!

此时的他,正悄悄地站在自家的贴身侍女身后,好奇看着她蹲在地上东划西划,忍不住地说道:“你这个云字写错了,少写了一横。”

阿梅如同受惊了兔子一般窜了起来,看到是自家主君,脸上有些惊慌,赶紧施了一礼:“主君,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错?”冯永奇怪地看着一脸窘迫的自家婢女,“勤奋好学,乃是一大好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阿梅呐呐道:“婢子私自学识字……”

“识字是好事。”冯永仍然很奇怪地说道,“昔日郑公家里婢子识毛诗,乃是当世一大美谈。你没听说过?”

冯土鳖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当初他教了那个小婢女幺妹学识字,没曾想却是个笨丫头,学了那么久,也没学会几个字。平日里做女红做些手艺倒是一个巧丫头,当真是脑子笨手灵活。

要不然,他也能学那郑玄,家里来客人了,让幺妹端茶露个脸,问个话还能回两句他盗来的千古名句。

一来二去,这老冯家的名声,岂不是响彻大汉天下?

“郑公是谁?婢子确实没听说过。”

阿梅脸颊微微发烫。

冯永:……

看来蛮僚之女还是蛮僚,当真是孤陋寡闻。

“这些字都会念吗?”

冯永指了指地上的字,虽然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可是却能勉强认出来,正是冯庄特产的开蒙文章千字文前面那几句。

“会。”

“那念来听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不错嘛!

冯永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阿梅悄悄地看了一眼冯永,见他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鼓起勇气回答道:“主君平日里也无多少事要婢子伺候,婢子得了闲,就去帮狗子阿娘织布,换了那狗子小郎君教的。”

神特么的狗子小郎君,这个称呼当真辣眼。

不过你这头脑,很会做生意啊!

冯永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这婢女平日看起来挺自卑的,也不敢多说话,没曾想竟然还有这种主意。

“学了多久了?学了多少?都念出来给我听听。”

“学了四五日。只学到几句,学到了‘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那一句。”

人才啊,毫无基础,学了这几天,能背了还不算,竟然还能写出来,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教了你拼音么?”

狗子作为冯庄第一尖子生,冯永的汉语拼音肯定是要在他身上试验的。

阿梅茫然地看着冯永:“主君,婢子不知道什么叫拼音。”

拼音嘛,就是把汉字的音拼出来。

来,哥哥教你,“软”要这样念:日五……

算了。

“为什么想学识字?”

作为一个婢女,冯永如果要求她学识字是一回事,可是冯永没有要求,婢女是没有这种需要的,也根本没有这种动力。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好主人,主人好,她们就好。

看看幺妹就明白了,当初对会写字的冯永是何等崇拜?然而等冯永教她识字的时候,一开始还有兴趣,后来随着课程的增加,天天苦着脸,学写字就如同是上刑场,简直是对知识的最大侮辱。

“婢子的大人是汉人,也是会识字的。给婢子留下了几本书,说是要婢子好好保存,婢子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所以就想识字。”

冯永的话似乎勾起了阿梅的伤心回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梅这一说起来,冯永倒是想起来了,管家当初就是因为阿梅的大人是汉人,这才让她第一个进了府做事。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家大人,如何就是汉人?怎么会娶了你家阿母?”

章节目录 第0145章 诸葛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5章诸葛乔“还有,既然你家大人识字,为何不教你识字?”

阿梅的脸颊更是发烫,头垂得更低。

“当年大人进山采药,被蛇咬了,最后被阿母救了。”

美救英雄,然后以身相许?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看看阿梅的模样就知道了,估摸着她的阿母应该是寨花的那种,不然就凭汉人看不起蛮人的那份骄傲,普通的蛮女怎么可能入得了汉人的眼?

父母两人的好基因,这才结出这般好模样。可惜就是皮肤黑了点,也不知道是天生的不是被南方的太阳晒黑的。

“后来大人就在寨子中养好伤后,想离开时,才发现阿母已经怀了婢子。”

尼玛!

虽然阿梅用的是春秋笔法,但是冯永已经从其廖廖几句中,推断出来,这采药的猛男,竟然在受伤的时候就已经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了夫妻之实。

你这中的是淫蛇之毒吧?

“最后大人舍不得阿母和肚子里的婢子,所以就在寨子中落户下来。婢子能记事时,大人也曾离开寨子几次。那时大人还跟婢子说过,等婢子长大一些,就教婢子识字,只是没曾想到……”

哦,死得早了,所以没来得及教。

“那几本书,就是大人最后一次离开寨子时,带回来的。大人离开人世后,阿母伤心过度,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后来南中大乱,实在呆不得了,婢子只好跟着寨子里的族人跑了出来。如今也没法子回去看大人和阿母,那几本书就是婢子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唉!

冯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妈的,这乱世,当真是……

“一直都是叫你阿梅,你的全名是什么?”

冯永觉得自己应该多关心一下这个存在感很低的婢女。

这阿梅跟了自己这么久了,竟然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感觉有点失败。

“婢子也不知道。大人只给婢子取了一个梅字,连姓都未曾取。只说了日后有机会了带婢子回去认祖,再给婢子一个真正的姓。”

说到这里,阿梅的声音有些哽咽,更显得楚楚可怜。

冯永心想着这年头识字的,甚至家里还能有书的,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子弟,就算不是世家,那基本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估摸着是他家大人娶了个蛮女,家里觉得丢人了,不愿意认这个媳妇和她的血脉。

他家大人离开寨子几次,应该就是偷偷回家去了。

这个也算是个长情的,就是这样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媳妇和女儿。

“你家大人叫什么?”

如果她家大人真是南中那边的,凭李恢的能力,应该能查得出来。

“婢子也不知道。大人也从未说过他的名讳。”

那就没办法了。

冯永心中怜惜,想了想,说道:“如若你真想识字,夜里便到我房里来,我教你。”

汉语拼音作为儿童的初始识字工具,冯永觉得自己需要再收集一些数据。

狗子那样已经认识了不少字的,和阿梅这样从零开始的,情况肯定不一样。

阿梅大喜过望地看了冯永一眼,跪到地上,行了一个匍匐大礼:“婢子谢过主君。”

“嗯,其实你这样也不错,要是白日里有时间再去跟狗子学识字,让他先教你拼音,学会了拼音,那千字文就可以自己学了。”

注音版的千字文冯永已经搞出来了,不过手头只有一册,正好可以用来给阿梅这种零基础试试水,看看效果如何。

本想问问让阿梅把那几本书拿出来看看是什么书的,可是转念一想,一个被家族逐出来的弃子,估计也就是几本典籍。

这年代的书籍,冯永如果不拿《说文解字》对照,心里实在是发虚。隶书还好说,万一是小篆呢?

为了保持自己的高大形象,想想还是算了。万一她拿出来了自己看不懂怎么办?

“那几本书呢,你自己保管好。以后懂的字多了,说不定可以从里面找出你家大人究竟是哪里的,恢复你的姓氏,多好的事情呢。”

“是,婢子明白,谨遵主君之意。”

这个时候,只听得有人咳嗽一声。

冯永转过头去,看到李遗正站在身后,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两人的脸上都有些许的尴尬。

再看看阿梅,即便是肤色有些黑,但脸上仍可看出在发红。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冯永心里奇怪,笑着对李遗说道:“文轩这几日不见人影,是去了哪里?这位又是何方才俊?”

李遗拱了拱手:“兄长这是在处理家事呢?小弟来的不是时候,当真是抱歉。”

处理个毛的家事?这里是营寨的空地,又不是自己的屋子,你见过哪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家婢女处理家事?

我这叫闲得没事,和贴身侍女讨论一下人生的规划,你们都什么表情?

“无妨无妨。只是闲得无聊,看这婢女竟然与他人有些不一样,跟着那庄里的狗子学了几个字,所以好奇问问。”

说着又看向正一脸探究的年青人,问道:“文轩还没说这位是何方贵客?”

“哦,是小弟失礼了。兄长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要小弟去收集秸杆么?小弟这几日便是去找人帮忙。这位便是小弟所找之人,乃是丞相之子,诸葛柏松。”

诸葛乔?

冯永心里一惊,没想到和诸葛老妖的养子就这么突兀地见面了。

没办法,冯土鳖心里总是徘徊着一个名叫诸葛的阴影。

猛地一听到这名字,心里就要惊一下。

“原来是诸葛参军,失礼失礼了!”

冯永连忙拱手行礼。

诸葛乔宽厚一笑,还礼道:“久闻冯典农校尉丞之名,我这参军,听着厉害,可实比不过冯郎君的少年英雄之名。今日冒昧而来,还望不要介意。”

诸葛乔看起来脸有些长,一副宽厚的模样,和那诸葛亮那副中年成熟老帅哥一点也不像,而且性格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显得平易近人。

“不介意不介意。”冯永热情地说道,“在锦城时我深受丞相和夫人的大恩,此到汉中,就一直想见见诸葛郎君,只是未曾有机会,今日得见,实是慰我心头之憾。”

一旁的李遗嘴角抽抽,这少年英雄……不愧是丞相亲口所赞。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绝。

再看看那诸葛乔,却是老实得有些过分,竟然当了真,连连摆手谦虚道:“那是大人与阿母对冯郎君青眼有加,这恩情却是与我无关,冯郎君莫要因此而对我另眼相看。文轩唤冯郎君一声兄长,我是痴长了几岁,冯郎君不如唤我一声大郎。”

章节目录 第0146章 报应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6章报应“那怎么成?”冯永一脸地不情愿,“文轩唤我一声兄长,我为何就不能唤伯松兄一声兄长?”

“好阿弟!”诸葛乔一听,乐坏了一把拉住冯永的手,喜道,“为兄虽是不知道锦城之事详情,但往日阿母也曾来信,信里都不知提了明文多少次。最近一封家书,阿母可是特地提醒了为兄,若是方便,要记得给明文些许照顾。”

说到这里,诸葛乔的手上又用力了几分,“可见阿母是真心爱护明文的,没曾想明文竟也有如此心意。今日喊我兄长,为兄下次回信时,便说起此事,想必阿母定是开心。”

妈的!这诸葛乔性格也太耿直了吧?这就顺口叫上了?

好像玩大了。

不过听到黄月英竟然在信里要诸葛乔照顾自己,心下又是有些感动。

心道自己以往可没少往丞相府里送东西,都是顶着孝敬黄月英的名义送去的,看来总算是没打了水漂。

“那兄……兄长,不如先到里面说话吧?”

冯永硬着头皮说道。

心道这都是报应啊,以前都是别人叫自己兄长,没曾想一见到姓诸葛的就怂了。果然我与诸葛这两个字不对付。

“好好。”诸葛乔嘴里说好,可是手中却依然紧紧攥着冯永的手不松开。

冯永暗中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转头对阿梅说道,“去,去端些汤水上来,给兄长解解渴。”

议事的大屋子里,经过这几日众人的努力——依旧还是那般的简陋,只是多了几张简单拼凑起来的案几。

至于椅子就别想了,照样还是用圆木头当凳子。

诸葛乔却有些奇怪为何案几后面会有圆木头,看到冯永和李遗很是自然地坐到木头上,当下才有些明了。

有些犹豫地问道:“明文和文轩莫不成平日时也是这般坐法?”

“对啊,”冯永点点头,“这般坐法,却是比以前那种跪坐舒服多了。兄长不妨试试。”

“这样岂不是显得行为不端?”

诸葛乔有些皱眉。

“喛,伯松过虑了。”

这回却是李遗开了口,笑道,“伯松久未回锦城,只怕是不知,如今锦城里流行的坐法,是坐在一种名为椅子的物件上,可是比这圆木高多了,看起来却是颇有威仪。连丞相亦曾说过,坐在椅子上,可是比跪坐舒服多了,而且还方便不少。”

说着,还看了一眼冯永。

“还有这等事?”诸葛乔有些不敢相信,“大人最重规矩,竟也会有这等说法?”

说完后,又看了一眼已经坐好的两人,迟疑了一下,“既然两位贤弟都这般坐法,大人也有这种说法,那为兄也就不矫情了。”

这诸葛乔,有些死板。

这是冯永在心里的想法。

想不到诸葛老妖那般妖孽的人物,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是他教出来的,还是诸葛瑾教出来的。

“早些时日就知道了明文到汉中的消息,只是那时刚好有一批粮草从锦城那边运过来,为兄每日分配粮草,忙得实在是不可开交。所以一直不得空闲,未能早早来见阿弟,实在是有负阿母所托啊!”

诸葛乔坐下后,有些歉然地说道。

“是小弟的错,来了汉中亦未能及早去见兄长。”

冯永嘴里说着,心里却道,要是我早知道丞相夫人提前送了书信过来,让你照顾我,我早就巴巴地去找你了。

想不到黄月英那般人物,竟然也会给人开后门。

坐地虎魏延看来是指望不了多少了,没曾想却主动送了一个地头蛇上门,人生果然是处处有惊喜。

“方才听兄长所言,说从锦城那边送来粮草,为何还要兄长亲自分配?”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阿弟有所不知啊,”诸葛乔苦笑了一下,“这汉中的兵粮,全仗着锦城那边。为兄是汉中的粮草官,这粮草后勤之事,皆归为兄管。那些个军汉,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能指望他们会那算术之法?每次分配粮草,就是为兄最辛苦的时候。”

冯永瞪大了眼:“军中竟是如此缺乏会算术之人?小弟记得朝中不是有专门的经学博士么?为何不调拨一些经学博士的弟子过来?”

冯永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个,诸葛乔的脸上就露出些许无奈之色,“那朝中的经学博士,多是夸夸其谈,眼高于顶之辈。如何愿意到汉中吃苦,更何况还要委身于军中?逼得急了,说不得还会辞官。”

这经学博士这么牛?

冯永这下就更惊讶了。

李遗跟着冯永时间久了,倒是知道他对朝中之事多是不太了解。

当下便在一旁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那经学博士,朝廷其实本无几人。如今在职的,大多是先帝在时,发布蜀中招贤令时慕名而来。现今朝中局势,与先帝在时又是大不同。”

虽然李遗说得有些隐晦,冯永还是明白了。

经学博士,大多都是刘备刚开始入蜀的时候,为了笼络蜀中大族而招来的。想想也是,除了世家大族,还有哪里能出批量的知识分子?

后来刘备站稳了脚根,立马翻脸把蜀中大族搜刮了一圈,后面又丢了荆州,蜀汉政权的生存空间大大缩小。

蛋糕变小了,吃蛋糕的人却还是那么多,那就肯定有人要少吃或者吃不上。

蜀中世家大族原本欢迎刘备进蜀,就是图一个从龙之功,出了那么大力,如今却连汤水都喝不上。

再到如今,诸葛老妖打压蜀中大族的态度日趋明显,混在朝廷中的那些大族人士,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所以说,要么是像李恢那样干脆再来一次全身心投靠,要么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辞官,就算是不辞官,那也是摸鱼混日子。

想要让他们真心效力,估计是很难,而且诸葛老妖也不一定放心。

得不到好处也就罢了,竟然还被迫吐出自己原有的好处,世家大族日渐被逼站到了蜀汉政权对立面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冯永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再没开口。

“对了,那赵二郎不是说也在这里么?怎么此刻没见到人?说起来,在锦城时,我与他也是时时见面的。”

章节目录 第0147 辛秘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7辛秘“哦,二郎他有事去了南郑城里。”

魏延久不见回应,冯永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黄舞蝶身上,叫赵广这个美男,去使个美男计,打听一下魏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去了南郑?”诸葛乔一愣,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暧昧的笑意,“原来如此,莫不成是去寻了那黄家之女?”

冯永看到诸葛乔那一副我是男人都懂得的表情,心里跳了一下,我叫赵二郎去施美男计,也没说给第三个人听啊!这诸葛乔是从哪知道的这回事?

“兄长如何得知?”

“别人不知,为兄如何能不知?”诸葛乔嘿嘿一笑,原本看起来宽厚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猥琐的意味,“我记得前几年,那小子也就十一二岁吧。那时我们都知晓黄娘子有个怪僻,就是要吃不要命。”

说到这里,诸葛乔的神色竟然有了一丝敬佩之情,“听说黄老将军从狼嘴里把她救出来之前,她就一直孤身在野外寻找吃食,不知多少次差点被狼咬死。明文想想,这等女子是不是世间罕见?”

冯永勉强笑笑:“闻所未闻。要么饿死,要么被咬死,这黄娘子,只怕世间男子也多是不如。”

心里却是想道,这哪是世间罕见?简直就是牛得不能再牛的一逼!

诸葛乔击节叹道:“就是如明文所言,当时战乱四起,兵灾不断,那黄娘子竟能凭着一股血气之勇,与猛兽周旋,活了下来,世间男子只怕多也是不如的。估摸着也正是如此,故黄娘子留了个习性,那就是特喜吃食。”

“也就是那时,赵二郎为了接近黄娘子,不但日日从自家府上拿些吃食出来找黄娘子,就是连自己每月的花销都是买了吃食,嘿!”

十一十岁的少年泡妹……哦,不是,应该叫泡姐记?

怪不得自己那一次去向黄舞蝶借粮的时候,她拿着自己在锦城制作的干粮当零食吃呢。

只是这么多年了,赵二郎你泡妹的本事就不能涨一点?

如果还是一直用这招,估计再过十年八年,你也搞不定人家啊。

作为赵二郎的兄长,冯永自然要对他的终身大事表示一下关心。

“兄长,你说,若那赵二郎那黄娘子两情相悦,能成否?”

赵广这种身份,又不是像那些平头百姓,能讨个老婆就是谢天谢地。说不定人家赵云另有安排,或者,诸葛老妖另有安排?

所以冯永觉得还是从诸葛乔这里探点口风比较好。

诸葛乔刚拿起阿梅倒好的水喝了一口,听到这话,登时喷了出来,呛得他咳嗽连连:“两情相悦?!哈哈……明文勿怪,为兄一时收不住口。”

诸葛乔举着袖子,把自己的脸全挡在后面,听起来有些像是笑,又有些像是咳嗽。

过了好一会,这才放下袖子,看向冯永,神情极是古怪,同时也有些惋惜:“明文啊,你可知道,当年黄老将军在世时,黄娘子就已经到了婚配年龄,为何没一直没嫁出去?”

“为何?”

“那黄娘子,也不知是不是在野外与猛兽为伍的时间久了,故回到人世间后,一直保留着些许习性未改。”说着,诸葛乔看了一眼在门口侍立的阿梅。

冯永会意,让阿梅出去把守门口。

“其中最是特别的,便是性格极为豪爽,一直未把自身当成女儿身,从未想过男女之别,更别提什么男女之意。”

说到这里,诸葛乔看看四周,挪了挪位置,把案几拼到冯永那里,低声道,“那时锦城里还有人在传,还说那黄娘子此生不宜嫁人。”

这回轮到冯永差点喷出来!

看了看李遗,李遗脸色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看来他是早知道此事。

“石……石女?”

冯永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

诸葛乔点了点头:“那时先帝还在,为了安抚黄老将军,还想给黄娘子招门亲事。哪知黄老将军也不知为何,竟是推了先帝的好意。”

“而且,”诸葛乔犹豫了一下,“那时也没多少合适的人选。”

什么叫没合适的人选?恐怕是合适的人选都不愿意要吧?

冯永想起了第一次黄舞蝶出现时喊的那一句“关家石女”,心道你这心到底是有多大?

黄舞蝶究竟是不是石女?

冯永觉得自己突然很八卦起来。

可是诸葛乔这么一个正人君子,为何要跟自己在背后说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之事?

看到冯永有些古怪的神情,诸葛乔似乎也想到了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非君子所为,当下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为兄与明文说这个,只是想跟明文说明白,那黄娘子恐非二郎良配。二郎既然叫明文一声兄长,若是有机会,还是劝一劝二郎为佳。”

“赵老将军也是这意思?”

诸葛乔摇摇头:“赵老将军倒是未说过这话。毕竟黄老将军当年也是五虎上将,有些话,赵老将军不合适说,有些事情,也不合适做。”

冯永明白,点了点头。

赵云是五虎之末,黄忠排在他前头。

要是黄忠在时,赵云说一句两人不合适,倒是没人说什么,毕竟结亲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但如今五虎唯剩你一个,你再这样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得志便猖狂,薄情寡义的味道。

黄老将军在时,赵广叫黄娘子阿姊你不吭声。现在黄老将军不在了,你就让两人断了往来?

以赵云的谨慎性子,肯定会考虑到这些,所以断不会明说着不让赵广娶黄舞蝶。

但是到了最后,赵云十有八九会给赵广安排另一桩婚事。

至于这对男女的事情,就当是小儿女不懂事,再不会刻意提起。

谁没有年轻过呢?

想想赵云对赵广那种粗犷的教育方法,冯永觉得这个事情基本也就这样了。

“可我观那二郎亦非轻易放弃之人。”

想想吧,这赵二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给人家投食,现在都喂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哪是别人说几句就轻易放手的?

这些年的投食成本都喂了……喂了老虎的血盘大口?

诸葛乔点点头,赞同道:“此话确是有理。只是大人与赵老将军交好,我亦将二郎当成阿弟,不想他日后越陷越深。”

“此事非我等能操心,”冯永想了一下,笑了笑,瞟了一眼李遗。

一直当木头人的李遗感觉到了冯永的目光,趁着诸葛乔不注意,冲着冯永诡异一笑。

冯土鳖登时感觉到一股凉气沿着脊梁骨直往上冒,这种笑容老子好像在哪见过?

章节目录 第0148章 心性高洁冯郎君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8章心性高洁冯郎君冯永努力地想了想,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见过李遗这种诡异的笑容。

当初在剑山,自己想当隔壁老王时,啊呸,应该叫自己被关姬吸引住了目光的那一会,李遗那时不正是露出了这种笑容?

最后在那小树林里,两人一番见不得人的交易,把冯永吓个半死,也让冯永知道了这李遗的疯狂程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冯永总觉得这家伙有些反社会的心理。

“文轩有何见解?”

冯永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李遗的神情在诸葛乔的目光转过去之前变得沉稳,轻轻一笑,说道:“黄娘子乃黄老将军之女,小弟如何敢轻易置喙?”

诸葛乔听了,再想到冯永刚才的话,心下明了:这种儿女私事,确是不应该胡乱插手。赞成的话则怕要招来赵老将军不满,不赞成却又会让二郎心生芥蒂。怪不得这两人皆是被自家大人看重之辈,我虽是为那二郎着想,可惜痴长了几岁,竟是比不过这两人沉得住气。惭愧惭愧!

当下点点头,笑道:“是我孟浪了。二郎与黄娘子之事,自有赵老将军与魏将军作主。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是操心也是无用。”

说完,又看向冯永:“被此事打了个岔,差点忘记了为兄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过说起来,此事也是和黄娘子有些干系的。明文可知,这汉中最富足之人是何人?”

冯永本想说我哪知道,可是又想着诸葛乔前面所说的话,不禁怀疑道:“总不会是那黄娘子吧?”

诸葛乔拊掌一笑:“便是她了。汉中荒凉,没有多少农户,但要说大户人家,却也是有几户的。这排首位者,便是那黄娘子。”

“原来还真是她?”冯永跟着笑了,“却是没看出来。”

“明文不知,此皆因先帝在时,把定军山附近的田地都赐与黄老将军。若不是因为人手不足,那赏赐之地荒了大半,光是黄娘子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粮食,只怕也能支撑这汉中之军一个月之久。”

所以说黄舞蝶根本不是小富婆,而是汉中首富?

如果……如果说黄舞蝶不是石女,赵广娶了她,其实也什么不好对不对?

至于黄舞蝶知不知礼仪这种事情,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外人如何能知人家两口子是苦是甜?

想到这里,冯永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遗。

李遗再次趁着诸葛乔不注意,又是一副诡异的笑容,似乎猜到了冯永心里的想法。

“去年和今年,大汉飘摇,锦城那边有两次误了十天的军粮,可都是黄娘子暂从自家的粮仓里拿出粮食济急,这才缓了过去。”诸葛乔脸上一副苦笑,“这国家大事,却得依靠私人。为兄作为汉中这粮草官,当得可真是憋屈。

冯永却是没在意诸葛乔后面所说的话,没钱汉子难,刘大耳自己胡乱折腾才搞出来的事情,你能找谁说理去?

看来这黄舞蝶当真是可以在汉中横着走的主,冯永想了想,不由地有些担心,这关姬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会要吃亏吧?

“听闻明文所学乃是农耕之术,这汉中正是因为明文献策,方才有现今的屯垦之事。想必不过三四年,这汉中必不用再为粮食而忧虑,此皆明文之功也!”

说到这里,诸葛乔脸上才重新有了光彩。

“兄长过奖了。汉中屯垦,乃是丞相所决,小弟也就是提了个建议,可当不起兄长这般说法。”

冯永摆摆手谦虚道。

“当不当得,自有公认,明文不用自谦。”诸葛乔却是不同意冯永的说法,拍着膝盖叹道,“当今这天下不太平,大汉又是国疲民乏,这汉中若是因为明文之策而再度兴盛,此功只怕能与拓土开疆相提并论。”

“兄长过誉了!”

“此处只有没有他人,明文不必如此。”诸葛乔看了一眼冯永,神色却是显得很是认真,“为兄此时也说句良心话,明文立了大功,却要跑来汉中做典农官,看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公。明文心里可有不平?”

“有何不平?”冯永奇怪地问道,“当日是小弟自请要来汉中的,兄长怎么会认为小弟心有不平?”

诸葛乔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永,看到他脸上确无异样,这才吁出一口气,笑道:“明文既然有此想法,那真是太好不过。”

说着看了看周围,指了指四周,“明文既是汉中典农官,一到汉中却一直住在此等简陋之处,为兄还以为明文已经……”说到这里,却是住了口不再往下说。

冯永明白,心下想着这诸葛乔当真是老实人,还会以为自己因为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心灰意冷。

当下也不说破,笑了笑:“汉中典农官,如今看似委屈了,可日后之事,谁又能知道呢?”

过几年,就连诸葛老妖都会驻扎在汉中,自己提前几年过来,算得了什么事?

诸葛乔神色一滞,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冯永:“这可是明文自己说的,日后有人问起来,可别赖我头上,文轩可以作证。”

李遗跟着笑:“伯松放心。”

“看来明文当真是心里什么都明白,是为兄多想了。”诸葛乔神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明文已经解决了一半,不知对另外一半有没有什么高见?”

诸葛乔眼中含笑,心里在暗暗想道,阿母担心这冯明文立了功劳,却只得了一个汉中典农官之职,怕他心里有怨气,如今看来却是想多了。

此人不但胸有才学,而且心性高洁,怪不得大人想让他入府做事,以便为国储材,只是可惜他的志向貌似却不在此。

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冯永心里也在暗暗嘀咕,捞钱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闷声发大财才对吗?

“高见却是没有。再说了,这汉中要是既能产粮又能产钱,总有些不合适吧?”

诸葛老妖为什么那么放心魏延?说白了,就汉中现在这鸟样,锦城那边一旦掐断了供给,军队喝西北风?能翻起什么风浪?

高位之人,掌握着地方兵力,又掌握地方财政,历史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西汉的七国之乱,早就说明了一切。

历史上的伊尹,诸葛亮为什么能被传诵百世?就是那霍光,死后被夷族,不还是一样被汉朝皇帝所尊奉祭祀?

就是因为他们手握废立之权,却无自立之事。

这种人太少太少,少得可怜,所以这才显得可贵。

章节目录 第0149章 军资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49章军资“有什么不合适?”诸葛乔却是听出了冯永的话外之音,“这汉中要重新成为产粮之地,少说也要两三年后吧?那时朝廷自会另有安排,明文多虑了。”

“兄长的意思,汉中有自行收集军资之权?”

“既是都督,自有适当收集军资职权。”

冯永明白了,说白了,不还是看不上汉中?觉得这鸟地方收不上来多少钱?

为什么两三年后朝廷自会有安排?因为两三年后汉中产粮了,所以才会另有安排。

不过这都督的权利也真够大的,适当这个词,当真是微妙。换一种说法,就是上头信任有多大,你就能收集多少军资。

即使是这样,还是一样会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难道刘备和诸葛老妖真不担心?按道理不应该啊。

刘备一代枭雄,说他有足够的气度说得过去。

但诸葛亮一生惟谨慎,不可能不防备到这一点。

蜀汉如今有三个都督,冯永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李严,他的副手是以忠勇著称的陈到。

汉中都督魏延,他的副手,或者说汉中第二人应该就是诸葛乔,当然以前有可能是马岱。

不过马岱名义上虽然也归魏延管,但实际上应该是独自领兵镇守阳安关。

想到这里,冯永终于有些明悟,所谓的副手,应该就是后手吧?

原来刘备当年就已经安排好了,毕竟是以眼光毒辣著称的昭烈帝啊!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又想起了马岱杀魏延一事,这特么的……细思极恐啊!

至于南中的李恢,也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副手,反正冯永是记不得,或者他从未听说过。

想到这里,冯土鳖的嘴角抽了抽,心想老子这不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给诸葛老妖拍了一次马屁?竟然在信中推荐了王平去南中……

也不知道李恢知道后会不会把自己给记到小本本上?

不过想来李都督那么大的一个人物,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再说了,蜀汉三大都督,惟有李恢得善终。

李严日后会有异心,魏延则是私心过重,都没有好下场。所以说,李恢这人品,应该还是比较坚挺的。

“兄长的意思是,想给汉中驻军找些军资?”

“明文是不知,兄长来汉中之时,恰逢先帝幸巡永安。当时这汉中,一日数惊,魏将军日夜在那各个路口派了探哨,就怕那曹贼前来。为兄当时真是怕,皆因手中实是没有多少钱粮,万一那曹贼来犯,也不知能挺住多少日。”

说着,诸葛乔又拿起碗喝了一口水,似乎平稳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说道,“从那以后,为兄也是明白了,这手中还是要有些钱粮,这才能有底气。”

冯永心想这诸葛老妖真是够狠心的,刘备兵败夷陵,四方震动,汉中几乎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他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派了过来。

“兄长要找些军资,倒也不是不可以。”

冯永沉吟了一下,心里感叹这刘大耳坑儿子的同时,还坑了一把诸葛老妖。看看现在,中央财政困难到要地方驻军自己收集军资的地步,造孽啊!

汉中荒废自不必说,南中就算是不叛乱,基本也算得上是蛮荒之地,这种地方自主性过强的恶劣后果显示不出来。

但是看看李严就知道了,同是都督,后期野心却是日益膨胀,劝说诸葛老妖封王,为了能做土皇帝,不但不愿意去汉中,竟然还公然要求分出一个巴州,让他做巴州刺史,最后又演变成了公然伸手要官。

诸葛乔自是不知冯永心里在想什么,听到这个话后,脸上大喜:“哦,明文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只是此事只能图个暂时之计,做不得长久。”

“暂时就够了,暂时之计就是好计。只是留些许军资以备不急之需,要不了许多。”

诸葛乔心里当真觉得是意外之喜,当初屡次给大人送去书信,说这汉中看似稳固,实则内有钱粮不足之患。

大人却只是让朝廷发了一个诏令过来,说汉中可自行收集军资。可这汉中举目四望,皆是荒废之地,如何收集?

最后还是阿母前些日子来了书信,说这冯明文胸中常有奇策,现今来到汉中,如有机会,不如问问。自己还想着他这般年纪,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已是令人称奇。

至于对他能解决如今这汉中之窘境,自己却是不抱希望的,没曾想竟然还得到这么一个肯定回答。

“不过此事说起来,日后可能是要有人担责的,却不知兄长敢是不敢?”

诸葛乔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听明文之意,莫不是违背法度之事?这却是万万不可行。”

“兄长过虑了。这汉中的情况,兄长又不是不明白,就是小弟想违背法度,那也得有地方违背才行。”

冯永笑了笑,心想这诸葛乔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中规中矩,只要不出现意外,不会犯下大错,但也不会做出太大的成就。

“那为何又要担责?”

“担责之说,只是预防万一的说法。此事换了别人,基本不会有事,但换了小弟来做……”冯永嘿了一声,却是不再说下去。

同时在心里想道,老子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试探你那个名义上的大人的容忍底线,万一这件事刺激到诸葛老妖那敏感的神经,超出了红线怎么办?

“还有这等说法?”诸葛乔看起来却是丝毫不知道冯永与诸葛亮之间的微妙关系。

想想一开始见面时诸葛乔那份开口叫冯永阿弟的热情就知道了,黄月英的来信里,叫他照顾一下冯永,诸葛乔当然就会误会,觉得冯永与自家的关系应该是真的好,却委实不知冯土鳖其实是与诸葛亮相爱相杀的事实。

“莫不成明文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到这里,诸葛乔猛然想起来了什么,自认为明白地点点头,“为兄知道了。是因为今年那粮价之事吧?”

冯永脸色一黑,心想这“巧言令色冯郎君”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记得呢?

“如此说来,明文确实要小心谨慎。”诸葛乔觉得自己想通了关节,大气道,“明文只管说出来,且看此事如何做,要是做得,为兄就是担了这份责又如何?”

李遗脸色古怪,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但看了看冯永,却又重新闭上。

同时心里有些犹豫,万一这冯明文说出来的办法,不是自己所想的怎么办?

又有些矛盾,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想,那应不应该提醒一下伯松?

章节目录 第0150章 粮食换羊毛计划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50章粮食换羊毛计划“老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汉中如今北靠曹贼,西靠羌胡,当然是从他们身上找了。”

诸葛乔听了此话,脸色当场一变,若不是有阿母的来信,只怕他当场就要拍案而起,直接怀疑此人要通贼了。

“此话如何讲?”

诸葛乔忍下心头的冲动,开口问道。

“兄长应该知道前些时日小弟用羊毛做出羊毛布之事?”

“此事文轩已经和为兄讲过了。说起来,如若不亲眼所见,为兄竟也是不敢相信,连那羌胡之人都弃之如敝履的羊毛,明文竟然能用它织出好布来。”

说到这个事情,诸葛乔也不禁称赞了一句。

“既然兄长都说了,那羊毛在那胡人看来,是弃之如敝履,如若我们用东西与他们交换,那他们肯定是欣喜不已,拥簇而来,而且所费估计也不算太大。介时再用羊毛织成布匹卖出去,一进一出,所得之利,恐怕堪比盐铁。”

这年头,盐铁是国家专卖,利润恐怖,但是如果按成本与利润的比例来说,羊毛只怕比盐铁还要高出许多。不过冯永也不敢说得太满,毕竟盐铁之利已经是大汉最好的买卖之一。

诸葛乔眼睛一亮,继而略一沉吟,又摇摇头拒绝:“不妥。羊毛之事,事关重大,非我等所能染指。”

看了看冯永,又有些疑惑道:“听文轩所言,那羊毛布出来时,明文还是第一个说出此事只能由朝廷作主,怎么如今又要改变初衷?”

冯永早料到诸葛乔会问这个,当下笑了笑:“所以小弟才说此事只能做一时,解燃眉之急。兄长可知,那羊身上的毛,一年可剪几次?”

“为兄如何得知?”诸葛乔笑了,“就是明文用羊毛做出布匹前,就是胡人,谁又会去关心那等无用之物?”

“两次。”冯永伸出两个指头,“春末一次,秋末一次。”

诸葛乔皱眉,心想这何时剪羊毛与此事又有什么干系?

李遗听了,却是眼睛一亮。

“兄长之意,此时正是剪羊毛的时机?”

“不错!”冯永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李遗,又看向诸葛乔说道,“兄长应该也知晓,那羌胡之人,此时正要将牛羊赶往别处过冬。错过此时,只怕想收羊毛也收不上来。兄长觉得,这羊毛之事,朝廷能否在入冬前做出章程?”

诸葛乔立即摇头,“这不可能,时间太过于仓促了。此事定下来,只怕也要一个半月后。”

汉中与锦城,一来一回,就得一个月,期间还得议定章程,一个半月算是最快的时间。

“那时已经入冬了,介时何处还能寻得羊毛?”

冯永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再说了,那羌胡之人,整个冬日里,那牛羊可是要当作口粮吃掉不少。过了冬日,能收上来的羊毛只怕连此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说如果不能在冬日前收一次羊毛,那就是白白糟蹋了?”李遗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

看到冯永点头,李遗又看向诸葛乔,说道:“伯松,你看如何?”

诸葛乔的脸色有些挣扎,看了看冯永,又看了看李遗,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可惜了。”

“何止可惜!”李遗接口道,“伯松,兄长又不是说要长久做此事,只是在朝廷定下章程前,不让这羊毛白白糟蹋而已。若是伯松应了此事,既可为汉中备些军资,又不致违背朝廷法令,何故如此犹豫?”

“所谓万事开关难,朝廷就算是明年开始收集羊毛,只怕也会因无经验而出错。若是兄长先试行一番,也算是为朝廷明年做此事做些准备。”

冯永在一旁添加了一把火。

诸葛乔咬咬牙,终于答应道:“两位贤弟说得没错。此事为兄就应下了,到时自会写信与大人解释。”

同时心里想道,说起来,此事也算是为公而做,又不是为私利而为,大人应该不会责怪我。

“可是就算是羊毛不值多少钱财,但要与那羌胡之人交换,那胡人也不会就这般白白给我们吧?”诸葛乔下了决心,却又想起一事,“那我等又该拿什么东西与他们交换?”

冯永要在此事上做一个奸商,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敢问兄长,冬日里胡人最缺什么?”

“自然是御寒之衣和裹腹之食。”

“那就对了。这两物皆是他们所急需,只要用这两物与他们交换,何愁换不来羊毛?”

“这两物汉中亦是需要,更无剩余,怎能给他们?不妥不妥!”诸葛乔大惊,连连拒绝。

“只是说汉中大军没有罢了,他人未必没有。”

粮食对羌胡之人来说,是冬日里最珍贵的东西。用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他们最垃圾的羊毛,一石粮食不换个几百斤羊毛,“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匪号是白叫的?

拿出个百来石,基本也就够用了。

毕竟这是第一次交换,时间又紧迫,胡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赶着牛羊找地方过冬了。消息肯定传不了多远,能赶过来交换的基本也就是这附近的羌胡。

“谁?”

“兄长又忘了?方才不是说了黄娘子正是汉中最富有之人么?”

“可是此事是为汉中筹备军资,又如何扯上黄娘子?”

“不牵扯黄娘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汉中府出些粮食,也不需多,只要百多来石便可,兄长可能拿得出来?”

冯永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本钱,还想空手套白狼?钓鱼还得出鱼饵呢!

胡人就是再蠢,难道你说想收些羊毛,他就会眼巴巴地送过来?要是马超健在还差不多,吼两嗓子,可能还会有些羌胡跑过来舔一舔。

诸葛乔脸上瞬间胀红。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兄长,小弟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兄长过来问,小弟才不会说出这事。按小弟的想法,就是小弟几人合那黄娘子,有粮出粮,有力出力,介时再叫二郎去关说马将军,让马将军出了这个名头,兄长料此事能不能成?”

“自……自然是能成。”

老实人诸葛乔说不出违心的话,点头说道。

“汉中府的粮食,皆有定数。兄长虽是汉中粮草官,只怕也不能擅自挪用吧?如果还要向丞相禀报,一来一回,和等那朝廷的章程又有何区别?”

冯永也就是欺负一下诸葛乔这种方正君子,不然换了一个眛了良心的过来,一听这等好事,只怕直接把公事变私事,从汉中军粮里做点手脚,漏出这么点粮食,得到的利润直接对分,还管什么汉中军资?

章节目录 第0151章 打白工也是赚了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51章打白工也是赚了至于说是私下搞这种事情的说法……还是一样在欺负诸葛乔。

汉中哪个出头搞这种事都不好,唯有诸葛乔这个诸葛老妖的儿子例外。

魏延也好,马岱也罢,都是手握兵权的人物,如果真从胡人那里搞到羊毛,又用羊毛换来军资,不说诸葛老妖,恐怕就是刘禅都会在心里嘀咕两声,你手里有兵,还有办法搞到军资,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哇!

然后阿斗就会去找诸葛老妖,相父您看,这某某某在外面带兵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让他回锦城享享福?

诸葛老妖就会摸摸阿斗的脑袋,赞叹道,孩子你长大了。

诸葛乔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汉中的粮草官,军资之事,也算是他的分内之事。

虽然自行收集军资这个权利在大部分时候,只能看不能用,但以他的身份而言,偶尔用一用,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又没兵权。

再说了,诸葛乔自己不也说过么,以前还写信向诸葛老妖哭述过说这汉中太穷,得了一份诏令,也算是名正言顺。

“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为兄就大胆一回。”诸葛乔咬牙道。

“好!兄长痛快!”冯永哈哈一笑,端起碗,“小弟就以水代酒,敬兄长一碗。”

“好。”

三人举起碗,一口气喝完。

“明文,只是此事,我等也得拟一份章程才行啊。黄娘子出了粮,我等又应该做什么?”

放下碗,诸葛乔抹了抹唇边的水渍,开口问道。

“章程早就拟好了。”冯永胸有成竹,“阳安关西去百六十里,有一小城,名为沮县,地势极是险峻,正是从汉中去祁山的咽喉之地。兄长可于那里开个互市,这样既不怕曹贼混迹其中刺探军情,又可以让那羌胡之人便于往来。”

沮县这个地方,此时正是曹魏和蜀汉的交界地带。

可是如今连阴平和武都这两个地方都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曹兵,更不用说离阳安关这么近的小县城,曹魏不要,蜀汉不管,此时早就被那羌胡之人用来当牛羊圈了。

当然这是冯永通过马岱了解到的。

马岱作为边关守将,对周围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想到这里,冯永的脑里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好像记起了什么东西,可是当他认真去想时,却又发现什么也没记住。

“收了羊毛之后呢?”

“剩下的事交给小弟便成。”

冯永拍着胸口,心道原材料加工之类的,我最是擅长了,正好拿给那些羌女练练手。

“出了布匹,汉中府拿五成,剩下的五成便由小弟私下分了,兄长看此事可成?”

“明文当真是仁厚人!”诸葛乔虽然有心不要这么多,可是这又不是给自己拿的,是给汉中府拿的,只好厚着脸皮应了下来,“为兄惭愧。”

“这就当是小弟几人援助汉中守军了,兄长不必多虑。”冯永哈哈一笑,打消了诸葛乔的顾虑。

没有诸葛乔和汉中府这层皮,冯永他们哪来的胆子搞这个?

当然如果真是铁了心要搞,估计也死不了,但要脱掉一层皮就是了——私自与敌国交易,想干什么?敌境内的羌胡,就不是敌人了?更何况如今粮食可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物资,你们竟然拿去交易,典型的资敌啊!

但如果披了一层皮,那就可以换了一个说法,这完全是为了朝廷明年收拢羌胡之心先做的探路准备,忠心为国。

一样的事情,由不同的人来做,那就有不同的说法。

至于给汉中府的五成,一点也不多。

羊毛嘛,又不是只能割一茬,经验和熟练工才是最重要的。

在冯永看来,就算是这次完全给汉中府打白工也完全没有问题,就当是练手了。

等那些羌女熟练了,以后以老带新,效率比纯生手重新开始可要高多了。

至于诸葛老妖明年收集完羊毛,要织布吧?可是一时半会到哪去找这么多人手?

所以到那个时候,要么出加工费请自己加工,要么直接把羊毛再转一手,卖给自己。

有了诸葛乔这一波先行收购,到了明年大汉正式互市,能赶过来的羌胡肯定都会过来,到时候收上来的羊毛可不是小数目。

加工费好商量,只要好处到位,肯定能加工得妥妥的,毕竟冯永手里掌握着第一批羊毛加工熟练工呢!

不过这么大数量的羊毛,看诸葛老妖那抠搜劲,到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挤出这么些加工费来。

到时候真挤不出这些钱来,那诸葛老妖指不定就要加钱转一手卖给自己。

过一手就过一手嘛,就算是再翻一倍的价钱,不但是冯永,就是他的几个小伙伴变卖底裤也会死命地想办法掏出这笔钱。

想要提价,提提提!

就当是为大汉做贡献了。

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冯永怂恿诸乔在今年入冬前收购一批羊毛,就是为了打出口碑。

提前半年大批量地做出羊毛布,而且还分了一半给汉中府,只要质量过关,那自己就算是第一家老字号。

明年朝廷收下来大量羊毛,不管是转手卖还是给加工费,生产出来的布匹肯定要回收,就算不是全部,也会回收相当多的一部分。

北伐嘛,北方气候要比南方的冷多了,朝廷总是要早做打算的对不对?冯永和小伙伴们的牌子早就在汉中打出去了,比别人早了半年就是大优势,老字号!

在与北伐将士息息相关的重要问题上,朝廷是考虑已经有了口碑的老字号,还是给生瓜蛋子折腾?

和朝廷做生意,只要关系到位,钱是最好赚的!从古到今,从无例外。

“说完了公事,那小弟就要和兄长说一说私事了。”

冯永心里舒畅无比,看向诸葛乔,仿佛那就是会移动的小钱钱。

“明文要说的,可是那秸杆之事?”

诸葛乔这才想起今日所来的目的。

“正是。兄长,这羊毛织布,虽是小弟做出来的。可是小弟也知道,此事由朝廷定章程,他人染指不得。但如若是小弟也学那羌胡之人,自己养些羊群剪羊毛,总是可以的吧?”

“自是可以,听文轩所言,明文有一法,可贮青料,适宜入冬后喂牛羊,可是当真?”

章节目录 第0152章 关姬回府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0152章关姬回府“自然是真的。不过虽名是青料,可是最好拌些干草料。这现成的干草料,自是秸杆最为方便。只是小弟初来汉中,人生地不熟的,这附近也不知从何寻得,不知兄长有什么主意?”

“明文这个可算是问对人了。”诸葛乔自信一笑,“若说这南郑之地,再没有比为兄更熟悉这附近的情况了。”

“那就好!”冯永喜道,“此事就烦劳兄长了,介时这牧场算上兄长一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诸葛乔摆手,拒绝道,“方才明文已经帮了为兄长一个大忙,这牧场的事,为兄已经听说了,其中已经有了阿母一份,为兄再要一份,岂是不公?此事还是算了。”

“方才之事是为公事,如今兄长帮忙却是为小弟私事,两者岂能混为一谈。再说了,丞相夫人那里,是小弟的孝敬长辈之心,而兄长这一份,是小弟与兄长的兄弟之情,不一样。”

看到诸葛乔还要拒绝,冯永笑了笑,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这牧场之事,乃是小弟几人一齐做起来的。若当真是做成了,小弟几人那可算是大涨了脸面的,日后也可以挺着胸膛说声‘自己不靠家里亦能成事’。至少不至于月月要向家里问花销,兄长就当是帮小弟几人一次如何?”

话说到这里,诸葛乔却是再没办法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锦城里,关兴刚下值回到府上,就听得门房一脸喜意向他禀报:“君侯,三娘子回府了。”

关兴一愣,继而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三妹回来了?如今安在?”

“正在堂上等君侯呢。”

“好好好!”关兴嘴里连连说道,脚下生风,快步赶向厅堂。

人还没到,就对着厅堂大声喊道:“小妹可安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闪出一个人影,不是关姬是谁?

只见往日那脸上的清冷,此时却是换上了激动,嘴里唤了声:“兄长!”

关兴上前,把关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略有些心疼道:“却是瘦了,瘦了!听说那汉中荒凉,看来是连吃都吃不好吧?”

如今的关府,兄妹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古代出一趟远门不容易,虽是只分别了一个多月,如今重新相见,却是不胜高兴。

关姬看起来虽是已经梳洗过一番,但仍掩不住地有些疲惫之色,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笑,把关兴迎进厅里,分别坐下后,这才说道:“兄长说的哪里话?汉中虽是荒凉,可是别忘了小妹可是跟着那冯郎君一起走的,有他在的地方,如何会吃不好?”

关兴没想到兄妹俩一见面,自家阿妹就提起“冯郎君”三个字,当下就想起了这些时日的传闻,心里略有些不舒服,说道:“说到这个,我实是不明白,小妹为何突然又要跟着那小子去汉中?如今既是回来,想必再不走了吧?”

“什么那小子?”

关姬自是知道无论是丞相,还是自家兄长,亦或是张家兄长,都习惯了唤冯郎君叫那小子,可是她此时却是微微皱起那好看的眉头,“兄长以前不也是说过么?冯郎君前有提点关家之情,后有赠送进项之恩,如此称呼,怕是不妥吧?”

关兴听了关姬的话,心里更是觉得嗝应,闷哼一声:“那是以前,可不是现在。”

“如今冯郎君在汉中,又没惹到兄长。”

“如何没惹到?”关兴却是再也憋不住了,大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对我家小妹可是有觊觎之心。小妹可要小心了,此人巧言令色之名,可不是白来的!”

关姬的脸一下子胀得发紫!

“啪”地一声,生生把案几的一个角给抠了下来。

“此话,是何人说与兄长听的?”

关姬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家的兄长,目光极其凶狠。

“是……是……”关兴缩了缩脖子,说了几个是,却是再说不出口。

这个消息,其实是前些日子,身为侍中的他刚好在皇宫轮值,皇后无意中说漏了嘴,他才知道的。

事涉宫闱,他自然不能乱说。

“反下不管是何人说与我听,但此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关兴想到这里,又挺了挺身子,想要恢复一些兄长的尊严,“小妹别忘了,你以后可是要嫁入李家的。”

“但小妹如今不想嫁了。”

关姬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家兄长。

“为何又不嫁了?”关兴再大喊一声,“莫不成真是看上那小子了?”

“兄长当真是要小妹嫁入李家,以图富贵耶?”

关姬冷笑一声。

“此话从何说起?”关兴一脸的冤枉,“当初是小妹自己说要嫁的,丞相也是赞成了,如今如果没有个说法,说不嫁就不嫁了,只怕丞相那边不好交待。再说了,我信那小子不过。”

“这可不是小妹想嫁就嫁的,”关姬的脸上仍是红得发烫,却强自硬撑着说道,“那李遗,怕也是不想娶。”

“怎么会?”关兴瞪大了眼,一脸的不相信,“想当初,那小子知道要娶小妹这般人物时,是何等欣喜,怎么转眼间,就不想娶了?”

反正要娶自家小妹的男人,一律都被喊作小子!

“那是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关姬把掰下来的案角扔到一旁,说道,“再说了,先前兄长还称赞冯郎君敢直言关家之失,如今为何又突然信不过人家?究竟是何人在兄长耳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兄长也学了那长舌妇一般?”

关兴的目光随着那木块转动,心下有些骇然小妹的盛怒,听到这问话,顿时尴尬地干咳一声:“小妹此言太过。”

心里想着,此话是皇后所言,长舌妇一语,如何敢说?

“难道那消息是误传?”关兴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关姬想起阳安关冯郎君所念的那句“雄飞雌从绕林间”,又想着汉中眺望塔上他那过分的举止,只觉得脸上烫得吓人,心里又觉得微微有些酥麻。

幸好刚才兄长的胡言乱语,让自己一直羞红着脸,此时倒也有用担心被看出什么端倪。

“是与不是,日后自会分晓。再说了,那李家如今只怕是再不愿意与我关家联姻,兄长就莫要再提此事了。”

章节目录 跟大家说说心里话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跟大家说说心里话这本书写到这里,也有四十多万字了。上架前我就说过,它全是靠大家的支持,才得以从我的手中活下来。

一百多快两百章的内容,每一章都有本章说,加起来没有上千,但也有几百了,再加上讨论区的内容,我在这里敢拍着胸口说,大家所写的每一条内容,我都看过,而且不是看一次,而是反复看了好多次。

这里面的好多人,我都已经记住了名字。因为他们每天投票,几乎看完每一章都会发言。说实在话,我真的很感激。

在这里,我要想说的是,这里面的内容,吐槽的,我就当成是在逛段子看,而批评,建议,意见的,我都会记下来。能改的就尽量改,前面免费区的内容,我改了不下四五次,而且是全部改,每章都改。因为那个时候,我刚写这本书,什么都不懂,听了大家的意见,觉得有道理,就去改了。

有些书中的内容,有些人不明白的,我也会在他的本章说或者讨论区里给解释说明,就算是骂我的,只要说得有道理,我都没删除,尽量给解释明白,不信去翻翻前面的记录。

为了能让大家满意,我甚至能去修改大纲。

就算是有些人囊中羞涩,我都说了不介意。

这个够不够诚意?

可是我也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有些内容,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自有各自的看法,你可以提意见,但是不能因为你的理解不同,就一定说那些牢骚,甚至还刻薄地说话。

提了意见的,我觉得合理,我自然会改,我觉得不合理,我自然要告诉你为什么,甚至会反驳你,这其中的态度和语气,则取决于你发表议论时语气和态度,没有毛病吧?

我喜欢和你们讨论情节,喜欢你们提出这里面的错漏,因为这样会让我又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是我不喜欢各人的世界观不同而硬要去争吵。

我真的只想好好写书,安静地写书。

我只想写得舒心一点,不想写得那么闹心。

章节目录 第1266章 归师 “大人,大人!”叽

胡奋快步来到自家大人面前,虽然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语气中的兴奋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中都护府给孩儿传令,让孩儿假关都尉,独领一部人马,治天井关!”

都尉本是军中武官名。

前秦时期就已经存在。

高祖皇帝开国后,继承秦制,每郡皆有郡尉,辅助太守主管军事。

后孝景皇帝改郡尉为都尉。

除了掌管郡中军事的都尉,前汉还有治关城的关都尉,掌管边郡与耕种的农都尉,管理归附各族属国都尉。叽

乃至与武事无关,掌皇帝所乘车辆的奉车都尉等等。

到光武皇帝再兴大汉,收天下各郡军事,作为官号的都尉之名,收广转狭。

如省关都尉,仅保留边郡都尉与属国都尉等。

直至数十年前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纷纷私授官职,军中官号已然成泛滥之势。

拿校尉一职来说,以前地位仅次于各将军。

而现在,除了有特定名号的校尉,其余的所谓校尉,已经沦落为军中低级将官的代称。

官号泛滥的情况下,关城都尉自然也是被重新启用。叽

胡奋这个“假关都尉”治天井关,意思就是天井关的代理守将。

之所以是代理,因为这个军令是前线中都护府发出来的。

想要转为正式守将,还需要向朝廷报备,征得天子同意。

不过这也就是走个形式,因为大汉天子基本不会驳回中都护府的军事安排。

更别说经过延熙四年这一战之后,中都护府都督内外军事,已经是名副其实,不可动摇。

胡奋这一回,算是越级提拔了。

“天井关乃太行陉重隘,中都护让你守此关,乃是看重你。”叽

作为突陈军的主将,胡遵显然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但见他仅仅是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然后有些郑重地叮嘱道:

“天井关之于太行陉,犹如壶关之于白陉。白陉丢失的后果,你也看到了。”

“关中震动,并州险些丢失。汝此去守天井关,万事皆需小心谨慎。”

丢了壶关,上党不保。

但丢了天井关,最多丢半个上党。叽

只是有些话,宁可说重,不可说轻。

君不见,魏延这等大汉元老,权重几可与中都护比肩。

一朝大意失上党,今还未闻朝廷如何处置,但被世人说成是年迈无能,那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一生勇猛善战,晚年却要被人讥诟。

咎虽自取,然仍是让人感叹,扼腕叹惜。

听到自家大人提起魏延,胡奋却是不由地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军中谁人不知魏延刚愎自用,识人不明,偏又轻敌大意,贪功冒进,这才导致了上党的丢失?叽

更别说有传闻,魏延素来与中都护不和。

中都护是谁?

天下才气共十斗,冯明文独占八斗。

男儿何不挎横刀,灭贼兴汉取功名?

文武皆备,出将入相,那可是无数大汉有志年青郎君争相效仿的榜样。

年青人正值热血,爱憎分明。

一心想要立功的胡奋,自然也不会例外——魏延什么时候也配与山长相提并论了?叽

看到胡奋的神色,胡遵哪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魏文长乃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老人,又素有战功,兼之当今汉家天子仁厚。”

“然一朝大意失上党,日后若是想要再领兵镇守一方,只怕难矣!”

“汝父我曾附逆贼,后虽弃逆从正,但资历远不可与魏延相比。”

“然如今不但领关中八军之一,就连你,亦能连越数级,入了中都护之眼,你可知为何?”

胡奋明知父亲话里另有所指,但他仍是说道:叽

“自然是因为孩儿阵前奋战,数立军功,上报至山长案前。”

“哼!”

胡遵冷笑一声:

“大汉军中,谁人不是奋勇向前,冀立军功,安有怯战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特别是与你同从讲武堂出来的同窗,若是能有你这般机会,可会有一人落后于你?”

以胡遵为代表的安定胡氏,在萧关一战之后,彻底倒向了大汉。叽

胡遵之子胡奋,因为多有谋略,少好武事,特意被举荐进入讲武堂学习——这也是他为什么崇拜冯某人的原因。

毕竟是要喊一声山长的。

更别说从讲武堂出来的军官预备役,政治素养这方面,一向是走在大汉的最前面。

虽知自家大人说得有道理,但胡奋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但孩子立下的军功是最多的。”

讲武堂出来的人,讲究的是功名马上取,看重的是能力才干,佩服的是自立自强。

无才而居高位,无功而受厚禄,耻也!

“人人都想要立下军功,但立功的机会,又岂是人人都有的?!”叽

胡遵语气有些严厉起来:

“我知你有志沙场,不欲过多掺和族中之事,我说了这么多,也不是想跟说你要为族中考虑之类的话。”

“而是想要告诉你,你能得到眼前的机会,是因为你姓胡,出自安定胡氏!”

大汉这些年在大力推行新政,不是要把所有世家大族都一棍子敲死。

要不然,蜀地世家就不会重新翻身,凉州豪族也不会过得如此滋润。

同样的,在大汉消化关中并州之地,推行新政期间,若是有哪一家能以壮士解腕之心,弃旧利而拥新政,自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大有希望。

安定胡氏,正好是其中之一。叽

虽说当年走到这一步,是被半强迫的。

但过程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汉在关中推行新政,安定胡氏出了不少力气。

同时安定胡氏也算是大汉树立起来的一个典型。

正如无前军的主将张就,代表的正是凉州敦煌张氏。

“我们胡氏,虽说堪堪在大汉立住了脚跟,但根基不稳。”

“中都护看重你,固然有你在此战中的表现,但你也要承认,你出自安定胡氏这个身份,同样是占了便宜。”叽

“为父不求你将来能给胡氏带来多大的庇护,但至少也要不拖累我们胡氏。”

胡遵目光紧紧地盯着胡奋: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你若是在天井关有所闪失,这些年来,我们安定胡氏所做的努力,说不定就会毁于一旦。”

听到自家大人是想说这个,胡奋松了一口气:

“大人之意,孩儿已经明白了。大人请放心,孩儿定会小心谨慎,替大汉守好天井关,绝不会重蹈魏文长覆辙。”

胡遵闻言,嘴角抽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能这么想,为父很是欣慰。”叽

如果能再加一句“不令家族蒙羞”,为父就更高兴了啊。

只是眼前这个儿子,似乎根本没有体会到自家大人的心情。

而是咳了一声,然后有意无意地说道:

“大人在此战中,卓有战功,也不知朝廷会怎么奖赏。”

胡遵看向儿子,但见他目光飘忽,很明显是在生硬地转换话题。

看到儿子这个模样,胡遵也懒得跟他扯下去,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大战刚停,朝廷那边,还不知道有没有知晓全部战况呢,如何奖赏?”叽

这一战,从北到南,太原、上党、河东,乃至潼关函谷关武关,皆牵扯其中。

战线极长,各处战报怕是如雪片般纷杳送至长安。

朝廷诸公怕是要有得忙了。

“这倒也是。”

“不过中都护府也给为父送了军令,让我假安远将军,与石太守共同镇守上党。”

“嗯?嗯!”

胡奋猛地瞪大了眼。叽

胡遵面色平静地看着儿子。

“假安远将军?石太守?”

“石中郎将如今是假太守之职,想来日后不久,将会出任正式上党太守。”

“这样啊……”

高都城再往南一些,就是天井关。

高都城属于上党郡,眼下这种情况,天井关恐怕也会归于上党郡所辖。

所以说,自己刚才的炫耀,在大人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之态?叽

胡奋的脸色顿时有些涨得通红,有些无地自厝。

“大人,你……孩儿,孩儿要早些做好去天井关的准备,就先告退了。”

看着儿子有些狼狈的背影,无形中震惊了儿子一把的胡遵,却是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脸色反而是有些复杂。

这个儿子将来的成就或许可期,但想要让他主动担起家族重任,怕是难了。

也不知道他在讲武堂究竟是学了些什么,居然变化如此之大。

幸好,自己不止这么一个儿子……

延熙四年冬日来临的时候,汉魏吴三国之间的这一场混战,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叽

虽然魏国在最初占了先机,但终是因为内耗严重,不但没能占领上党,甚至还丢失了函谷关与陕地。

彻底失去了崤函古道的要害之地,魏国的国都洛阳,乃至整个河南,都暴露在季汉的兵锋面前。

而在荆州方面,失去了襄阳,魏国再也没有办法从西边压制吴国。

甚至还要加强兵力,防备吴国北渡汉水,吞并南阳。

如果说,魏国在这一场混战中,损失最为严重。

那么得利最大者,莫过于吴国。

租用了汉国的兵器,借到了汉国的粮食,轻易拿下了襄阳这个要害之地,让荆州再也不用担心北边魏军,西线的压力大减。叽

至于季汉,有得亦有失。

虽然彻底掌握了崤函古道。

但这一战,也让整个国家的府库见底,几年之内再无力出兵。

若非冯某人和尚书令蒋琬手里还有联合储备局这张底牌,说不定就得中断推行新政。

同时还要紧急调动蜀地的存粮北上。

期间若是再有个什么闪失,说不定还要向关中并州河东等地的世家大族妥协,以求稳住局面。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最终必定会打乱对荆州方面的布局。叽

真到那一步,再加上吴国已经拿下襄阳的情况下,日后收复荆州不知又要增加多少难度。

可以说,所得与所失相比,不过是强差人意。

不过若是能借机彻底清除上党乃至并州的守旧世家,冯都护觉得,勉勉强强算是可以接受吧。

在确定整个战线稳定之后,冯都护让石苞暂行上党太守之职,又让胡遵领突陈军镇守壶关。

再让河东太守蒋斌暂领原河东都督府残余将士。

最后令姜维领虎步军守陕地与函谷关,由柳隐辅佐。

同时召南北二军及虎骑军,还有武卫军回转长安。叽

安排完这一切,又第一时间上报了朝廷,冯都护这才领着无前军准备撤军。

相比于冯都护的计较得失,后方的不少人,在得知战事已定后,已经是忍不住地拍额庆幸。

好了,好了,终于打完了。

冯都护果然从未让人失望!

大汉天子得知大军回转,亲自出长安三十里,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

远远地看到天子车驾,冯都护不敢托大,连忙翻滚下马,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来到御驾前,行礼道:

“臣永,拜见陛下,有劳陛下玉趾亲至,臣惶恐万死!”叽

“冯卿,快起,快快起来!”阿斗掀起帷帐,探身就欲下车来。

别看是个胖子,但下车的时候,竟是不用旁边宫人扶住。

但见阿斗快步走上前,亲自扶起冯都护。

“谢陛下。”

阿斗扶着冯都护的双臂不愿放开,他努力地睁大了一双小眼睛,满是欣喜地看着满身尘土的冯都护。

圆乎乎的胖脸,堆起了笑容,笑中似乎又带着说不尽的感慨。

良久之后,阿斗这才重新开口:叽

“明文,辛苦了!”

“陛下言重了,为国征战,何来辛苦之说?”

听到冯都护这个话,阿斗显得极是高兴,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汉有明文此等忠国之臣,何愁不能三兴?”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按了按冯都护双臂:

“明文,来,随吾上车驾,一起回宫!”

冯都护连忙退后,再次行礼:叽

“臣何德何能,敢僭越与陛下同驾?陛下这是折煞我了。”

“喛!”小胖子,哦,已经算是步入中年的刘胖子,今日似乎特别敏捷,他一伸手,就拉住冯永:

“明文前方征战,我后方安坐,如今明文为国征战得胜归来,这车驾,就是我特意为明文准备的。”

“莫说区区车驾,就是为明文牵马执鞭,亦无怨言!”

语气郑重,面色诚恳。

冯都护摇头苦笑:

“陛下这是要把臣放在火炉上烤啊!”叽

看着这一对君臣,不少跟随前来的老臣皆是暗自点头:

陛下颇有先帝宽厚仁义之遗风是也!

遥想当年,先帝亦是宽仁有度,方能得英杰争相依附,誓死相随啊!

“吾之车驾底下无有火为炉,倒是车内,有炭炉,可驱明文这一身的寒气。”

阿斗似乎是不把冯永拉上车不罢休:“明文,速来!”

冯都护仍是踌躇不敢上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

许慈最是有眼色,第一个高呼:叽

“陛下如此礼遇功臣,真仁厚之主是也!”

“陛下仁厚!”

“陛下仁厚!”

……

刘胖子再次笑眯了眼,对冯都护说道:

“明文,莫要让我失了这仁厚之名啊!”

冯都护苦笑,只得从了阿斗,跟随上车。叽

周围众臣将士,皆是山呼:

“万岁,万岁!”

“万胜,万胜!”

帷帐垂下来,挡住了外面无数的目光,阿斗亲自倒了一杯茶:

“明文,此间没有外人,我还是要再说一句,这一次,真的多亏有你!”

“陛下,臣不敢当!”

“我不是在客套,而是在跟你道歉,魏延之事,我悔不该忘了相父的安排,不该不听你的进言。”叽

冯都护听到这个话,终于忍不住地抬头看了一眼阿斗。

皇帝……这是打算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么?

不过想想,魏延的任命,不管幕后主使是谁,最终还是要通过天子诏发出来,才算是得到承认。

宫外与宫内,终究是隔了一个天子啊!

“明文,我自知不过一庸人,远不如先帝那般雄才大略,故而这一次,确实是我没有自知之明。”

阿斗说着,又把茶亲自放到冯永面前,低声道,“所以你能,能明白么?能不能,莫要再怪罪皇后?”

ps:多谢各位的关心,虎女已生产完毕,孩子因为早产,有呼吸困难等问题,所以一直呆在重症室的保温箱,由呼吸机辅助呼吸。叽

虎女是剖腹产,所以这几天我一直日夜照料,夜不能寐,忙得晕头转向,一坐下眼皮就像粘上了一样,哪怕是眯一会也好。

现在母子都开始好转了,岳母也过来帮忙,我才能回家洗了澡,抽空给大伙写一章,同时汇报一下情况。

章节目录 第1267章 战后 冯永带了不少茶叶在军中。

原因就在于,干粮2.0,也就是那种用油炒过的面粉豆粉混合干粮,里头的的维生素已经被大量破坏,所以要额外补充。

不然长期吃这种干粮,身体上的各个部分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干裂现象。

特别是暗夜营的人,经常出去执行任务,最需要茶叶补充。

至于其他的普通士卒,若是吃太多干粮而需要补充维生素的,那就只能是上山采松针叶熬水喝,同样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茶叶的产量还不是很多,只能是先紧着精锐。

大晚上的喝茶不利于睡眠,但架不住羌胡君长们的热情之火,他们甚至还杀牛宰羊,架起篝火,大跳胡舞,热闹非凡。

整只羊都被烤得金黄香脆,时不时有油脂滴到火上,引得火堆滋滋作响。

锋利的刀子划开烤熟的羊只,熟练地把羊尾巴那团最白最肥腻的羊脂划下来,分成好多份,最大的那一份被捧到冯永面前。

冯永前世在大西北呆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规矩。

这玩意对于胡人来说,就是最肥美的东西,只有最尊贵的人物才能享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来,闭上眼,一口吞到嘴里,根本不敢嚼,直接就咽了下去。

众人看到冯永接受了这团肥白的羊脂,这才大声欢呼一声,剩下的羊脂又被分到其他人手上。

坐在冯永身边的张苞砸了砸嘴,意犹未尽,看到冯永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满脸惋惜道,“这等上等美味,你竟然不知品尝,当真是暴殄天物。”

冯永没心情去管他,转过头吩咐一声,“给我倒碗茶来。”

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这才把肚子里的恶心压了下去证明了茶确实对解腻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看着那金黄的羊大腿被切下来,然后洒上盐巴,冯永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对着坐在最末尾的刘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冯永身后有一个声音悄悄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烤得最焦的那个地方给我多弄些来,不要肥肉。”

对于冯永来说,烤全羊最美味的,就是烤得焦黄焦黄那个部位,一口下去,香喷喷的,最好吃不过。

“诺。”

刘浑得了令,径自入场,从切羊的人手里接过刀子,挽了一个刀花,一刀切下去,刀没入羊身里,然后刀光纷纷。

众人没等看清他手上是如何动作,一只羊的骨肉就被剥离开来。

然后再随意切几下,羊肉就切好了,洒盐,分肉,一气呵成。

动作优美无比,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照样是冯永先分了一份,他偷偷地戳了戳盆里的肉,只见那金黄的羊皮下面,果真只有小块的瘦肉。

冯土鳖大喜之下,抓起起就往嘴里塞。

香!真香!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吃过这么美味的一顿肉了,冯永胃口大开。

打了胜仗之后,又有人送财上门,冯永心情大爽,吃饱之后,直接就倒在营帐里美美地睡死了过去。

身心俱疲,又放纵了大半夜,连喝了茶都没办法阻止倦意的阵阵来袭。

期间感觉到有人掀起帐帘进出他的营帐,他也懒得睁开眼睛。

昏天昏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清醒过来时,走出帐外,看到山顶的红太阳正把金色洒向大地。

一阵清爽无比的凉风吹来,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精神就是一振,甩了甩脑袋,问向侍立在营帐门口的亲卫,“我睡了多久?”

“回将军,睡了十四个时辰。”

那就是二十八个小时?

刷牙洗脸,吃了一碗稀饭暖和肚子,得到消息的张嶷就捧着一本大册子进来,“将军,此役我部的伤亡结果已经出来了。”

冯永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又不得不伸手接过来,“总计伤亡多少?”

“亡一千四百六十一人,伤两千三百八十七人,伤者中再不能上阵者九百七十人。”

张嶷的神色有些难看。

冯永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去翻开册子,问道,“南乡士卒呢?”

“南乡士卒亡七百四十人,伤五百四十一人,其中再不能复上阵者三百三十人。”

冯永一听,手上一抖。

这一千五百名的南乡士卒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在一次又一次的被张合突破防线后,作为基层骨干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带头冲上去,用生命堵住缺口,所以伤亡也最为惨重。

“陌刀队呢?”

“亡四百七十人,伤三百一十人,其中再不能上阵者九十八人。”

如果说,南乡士卒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子弟兵,那么陌刀队则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战略性力量。

同时陌刀队里,南乡士卒所占的比例也是最大的。

按冯永的计划,若是当真在野外与敌人对阵相持,那么自己是表面指挥者,王平则是实际指挥者,由张嶷带领的陌刀队就是战略主力。

若是守城,那么王平可独领一军,张嶷辅助自己,两者成掎角呼应之势。

就算是张合来了,只要出其不意用出陌刀队,就有不小的概率大破对方。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因为街亭的危机,冯永设想中的完美组合不得不被硬生生地分开。

在面对张合时,他宁愿咬着牙自己死撑,也不敢把张嶷从陌刀队里调出来辅助自己指挥全军,就是为了要让陌刀队保持最完整的战斗力。

陌刀队是张嶷一手带出来的,若是阵前突然失去了最为信赖的指挥官,那么它的战斗力就有可能大打折扣。

没了张嶷的陌刀队在面对张合的精兵时,还能不能所向披靡,谁也不能保证。

所以冯永被迫采用孙膑兵法里田忌赛马的故智。

只要自己这个下等马不故意送人头,那么前军张嶷所领的陌刀队就能形成巨大的局部优势。

若是把张嶷调出来指挥全军,陌刀队能不能给予曹军巨大的压力不但是个问题,而且如今的张嶷也只是在越巂平过几场夷乱,远没有达到他在历史上的高度。

成长期的张嶷,对上名将巅峰期的张合,只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到时候局势只会变成两不讨好,崩了全军。

不过如今虽然勉强败了张合,但由于主帅的指挥过于平庸,也导致了将士的伤亡极大。

冯永看着册子上那冰冷的数字,心如刀割。

相对于巨大的伤亡损失,战后俘获到的那些战马,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致。

有了陇右,有了羌胡的支持,还怕没有战马?

如今的陇右,可不是后世那种植被荒漠。

长离川、清水等多条河流注入渭水,不但让陇右林木如海,同时水草也丰茂无比,是天然的优良牧场。

吞六国而混一统的秦人先祖,就是在这里给周天子放牧繁息战马,然后才逐渐翻过陇山,一步一步吞并关中,虎视群雄。

所以陇右乃是获取战马的丰盈宝地。

冯永长叹一声,合上册子,起身道,“随我去伤兵营看看。”

古代战争,之所以把伤和亡一起相提并论,那就是因为受了伤的将士,一只脚就已经算是踏进了鬼门关。

一般情况下,因受伤最后不治者,比战死的还要多得多。

原因无他,医疗条件的落后,伤口感染率极高,最后往往会不治身亡。

冯永军中的医疗条件要好一点点。

至少冯永知道消毒这一个概念。

但在冯永想来,估计也仅仅是好一点点。

因为他现在也搞不出搞出青霉素这种神物。

“我要是去学生物学多好,学房地产有个毛用?”

看着伤兵营里的将士们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不已,冯永嘴里不住地念叨道。

所有的医工医官都穿着白色长袍,忙忙碌碌。

在营地的角落里,用布帘子围上,就成为一个简单的手术室。

晾好的开水拌上少量的石灰开始清洗伤口这样可以尽快地止血。

让咬着毛巾的伤员额头冷汗汵汵而出,瞪直了眼,浑身颤抖不已。

“忍住,一定要忍住,想要活命,就给我忍住了!”

医工嘴里嘱咐着,手上不停,又把晾好消毒药汤冲到伤口上。

消毒的药汤是从南乡一把刀吴明那里得来配方。

此时的南乡阉割产业已经很成熟了,家禽家畜阉割后的死亡率已经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在冯永看来,既然这药汤可以给猪和鸡的伤口消毒,那么用在人体上,说不定也有效果。

这个伤员应该是第二次清洗伤口加换药,旁边还扔着不少染着血污的麻布。

医工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确实没有异样红肿感染之类的现象,这才拿出一块褐色东西溶在水里拌匀,然后再把膏状液体小心地涂抹到伤口上。

经过这一番涂抹,伤员过了好一会,全身这才放松下来。

“别看!”

医工对碰上伤员喝令道。

然后再在消毒汤药里洗了手,拿出缝合针线,开始缝合。

缝合可以最快地促进伤口愈合,但这期间首先涉及将士的思想接受程度。

更重要的是麻醉药的供应量。

那一小块褐色东西,其实就是蟾酥,具有强大的局部麻醉作用。

但就目前来说,它的供应量不算太多因为它的来源产业链形成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从吴一刀的阉割技术里所提取的缝合技术,想要移植到人体的伤口缝合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它需要经过改进,而且涉及缝合时的消毒方法,缝合的针线等等也需要改良。

最重要的是麻醉药。

麻沸散的熬制太过于麻烦,即便是在有充足的时间下,也只能供应得上少数人。

战场上所需要的,是一种可以见效快,易保存,同时还可以随时拿出来用的麻醉药。

在听取了冯永的要求后,樊阿提出了蟾酥这种药材。

蛆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拿来养鸡鸭,也可以拿来养蟾蜍。

但养蟾蜍这个行业那是在缝合技术出现以后才开始扶持起来,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根本产不出足够的蟾酥。

所以这一次,麻醉药只能供应什长以上的将士。

因为这些将士,基本都是南乡出来的,在经历了南乡各种妖魔鬼怪事情的洗礼后,对同样出身于南乡的医工那些异于世间常用的治疗手段,有较强的心理接受能力。

同时这些将士,也是冯永的心头肉,每一个能从这一场战役中活下来,并且能再次上战场的南乡士卒,都是最宝贵的军官种子。

蟾酥的麻醉时间挺长,伤口缝合完毕,伤员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冯永悄悄地放下布帘,走向那些没有更好医疗条件的伤兵们。

没有苍蝇蚊虫,也没有随意乱扔的医疗垃圾,营地显得还算干净。

冯永每过一个伤兵,都要弯下腰来看看他们的伤口在哪里。

同时要么轻声安慰一句,要么拍拍他们身上的某个位置,以示抚慰。

他每到一处,呻吟声都会不由自主地降低下来。

“疼的话就喊出来,不要顾忌,不要强忍着,这样可以好受一些。”

冯永对着他们说道,“前年我去南中时,胳膊也受过伤,那时把我给疼得,整夜整夜地叫唤,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所以在我这里,喊疼不丢人。”

周围的伤兵听到这话,心情不禁放松下来,营地响起一片笑声。

这是一支打了胜仗的队伍,所以虽然呻吟声不断,但整个营地至少洋溢着一种乐观的精神。

冯永越是往后走,伤兵眼中的爱戴之意就越浓,他的心里就越是内疚。

“看来我不适合当一军统帅,心肠不够硬。”

冯永从伤兵营出来,对着天空吸了吸鼻子,对着张嶷说了一声。

“若是此时有敌来犯,不须将军下令,里头的伤兵就能主动拿起兵器冲锋,此皆是因为受将军所感召。”

“此乃因为将军能令士卒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已是深得将帅之道,何为说不适合当一军统帅也?”

张嶷看到冯永这般模样,眉头一皱,大声反驳道。

“若是我当时能指挥得好一些,将士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亡。”

冯永苦笑一声。

“阵前率军冲锋者,自有末将等人,将军所缺者,不过少习军阵,只要日后多观兵书,多练军阵,自有所成。”

“天下岂有不学而自通军阵者乎?将军这般消沉,若是失了锐气,失了胆气,以后领兵对敌,自缚手脚,这才是害了将士!”

张嶷越发气色勃发,“将军初临战阵,便轻取陇关这等险隘之地,难道当时将军没听到将士在陇关城头的欢呼声?”

“他们那时皆是以为伤亡惨重才能攻下陇关,没想到最后竟是不伤一人,此皆是将军保全之德也。将军随后又领他们力败张合这等名将,立下大功,难道还不知足?”

“反观那马谡,自谓饱读兵书,却先失略阳,再败于张合,令街亭差点失守,让北伐几毁一旦,万余将士如被猪豚一般驱赶,惨不忍视。”

“与马谡所率将士相比,你且问问身后的将士,他们能随将军,是否自认庆幸?”

冯永回过身去,只见不知何时,伤兵营不少能走动的将士都出来了,默默地看着自己,虽然不语,但自有坚定之意。

冯永喉咙一堵,眼中发热。

章节目录 第1268章 加官晋爵后 升官晋爵,本是件大喜事。

父子一齐升官晋爵,那就更是大大的喜事。

只是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冯府上下高兴欢庆的日子里,府内后院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右夫人以花小五无上下尊卑之礼为由,欲亲自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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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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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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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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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甲青的蜀汉之庄稼汉

御兽师?

章节目录 第1269章 真假难辨 阿斗是个耙耳朵,这是冯永早就知道的。

这一次魏延之事,其实在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事件。

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姜维与黄皓。

原历史上,季汉后期,宦官黄皓弄权,欲废掉大将军姜维而培植阎宇。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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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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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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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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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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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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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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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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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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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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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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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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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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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甲青的蜀汉之庄稼汉

御兽师?

章节目录 第1270章 新解 如果真要说,挑出这世上最了解冯大司马的人,莫过于左夫人。

毕竟右夫人与皇家牵扯太深,而左夫人就纯粹得多。

冯关两家除了是亲家,关家能再次起势,倚仗冯大司马当年出力甚多。

更别说关兴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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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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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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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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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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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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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71章 乞骸骨 “大司马对裴文行倒是没有动怒,反是说裴文行素来有进言庄正之名,弃恶投明,品性不改,殊为可贵。”

“他承认推行新政的过程,难免会出现各种问题,这是难以避免。而裴文行所提出的弊端,犹为明显。”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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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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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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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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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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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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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章节目录 第1272章 棋子与棋手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2章棋子与棋手“裴公,这和当初所说的,可是不大一样啊!”

镇北大将军府上,某处下人不可靠近的小院内,有人一脸怀疑地看着坐在主位上裴某人。

而在他周围的人,也大多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裴潜听到这个话,重重地冷哼一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语气不善地回答道:

“要不你们去跟大司马说道说道?”

一句话,当场就把所有人都噎住。

有人忍不住地腹谤:

我们要是有机会跟冯文和在朝堂上对喷,还用得着找你做代言人?

当然,其实也不一定要在朝堂上劝说大司马。

只要大司马能接见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向大司马述说一番地方苛政之苦,也是极好的。

可惜的是,大司马府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

大司马府的门,实在是太难进了。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但见裴潜再次冷哼:

“当初尔等求到老夫府上,老夫看在关东大族同气连枝的份上,豁出这张老脸,却是被冯明文在朝堂上当众羞辱。”

说到这里,他这才抬起眼皮,冷冷地看向众人:

“怎么?结果不如你们之意,你们不高兴,难道老夫就很高兴了?”

看到裴潜如此,再想起他在朝堂上被冯某人杀人诛心,有人连忙陪着笑:

“不敢,不敢!”

“只是那冯明文,委实是欺人太甚!裴公可是弃魏之尚书令一职,不顾凶险,前来投靠汉国,没曾想却是遭到冯明文如此羞辱,冯氏委实是不当人子!”

“是啊是啊!他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寒了志士之心?这岂不是让有志兴汉的忠义之士裹步不前?”

……

听到下边的人议论纷纷,诽谤冯大司马。

裴潜又举起茶杯以作掩饰,同时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饮了一口茶,待他们发泄了一番,这才放下茶杯,开口道:

“冯明文此人,有深谋远虑之称,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

听到他开口说话,众人皆是静了下来,齐齐看向裴潜。

裴潜继续缓缓道,“在谈及冯明文的打算之前,我有一疑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以如今魏汉之强弱,魏国可还有胜算否?”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若是在上党一役之前,说不得还有人觉得,魏国未必没有希望把汉国赶出关中。

但上党一战后,已经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个信心。

若不然,他们眼巴巴来到长安做什么?

以司马懿之能,率魏国精兵,一开始占据那么大的先机,不但没能守住上党,甚至还被对方赶去了冀州。

听说最后连函谷关都丢了。

本来就是汉强魏弱,司马懿和曹爽这两位魏国权臣,还互相不和。

这还怎么打?

可以说,上党这一战,是把不少关东世家都打得彻底没了脾气。

或者说,让关东世家不少人都心生绝望之感。

看到众人如此,裴潜心里已经有了答桉,他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接话,于是自顾说下去:

“此间没有外人,那老夫就说一说心里话,老夫之所以弃魏之高位,而甘作汉之降人,就是知魏难以敌汉。”

“而尔等,就算是不能看清天下大势,亦当知汉强魏弱,否则的话,就不会有前来寻老夫说情的举动。”

说着,裴潜指了指众人,“你们都能看得到的事情,猜猜素有深谋远虑之称的冯明文能不能看得到?”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难以接话。

好一会,才有人语气艰涩地问道:

“裴公的意思是,那冯明文是故意的,或者说是别有图谋?”

裴潜“嗤”的一声冷笑:

“以大汉如今的局势,冯明文还需要什么别有图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逼着关东世家豪族迁入关中。”

“名为通邑,但实则与前汉陵邑有何区别?不过是名目不一样而已。”

裴潜的话,毫不留情地击溃了众人的侥幸心理和那一丝幻想:

“他根本就不怕关东不从!昔大汉不过据一州之地,魏强汉弱,他犹敢对蜀地世家下死手。今汉强魏弱,他又岂会有怕的道理?”

心狠手辣小文和的名号怎么来的?

那可是用南中蛮夷的累累白骨,蜀地世家的无数血泪,筑起来的。

众人听得这话,大部分人心里,油然升起一丝绝望。

与绝望同起的,还有那满腔愤恨。

只是这种带着绝望的愤恨,更是让人无比的憋屈。

裴潜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心知火候已到,这才放缓了语气:

“不过其实大伙也不必担心。冯明文固然心狠手辣,但绝非把人逼上绝路之人。”

“不信看看现在的南中,看看现在的蜀地?他可是大汉的大司马!”

裴潜加重了语气,“他能给胡夷之辈一条活路,又怎么可能把大汉士吏逼上绝路?”

大汉的南中,经过十几年的开发,已经重新凿通了秦时留下的五尺道,重新恢复了传说中的交易盛况。

驰名于世的红糖,有一部分就是产自南中。

而被那些商队护卫脚夫等追捧的蜜酒,更是仅产于南中。

就连夷人子弟,都能上学堂,甚至能被保举至长安求学。

“是了,裴公这么一说,我倒也是想起来了。当年最惨的蜀地李氏宗房,听说现在都有子弟在凉州入仕……”

不单单是凉州,蜀地世家虽说前些年元气大伤,但现在不说是入仕,就是冯某人一手建立起来的皇家学院,都没有拒绝他们入学。

有人眼睛就是一亮,试探着问道:

“裴公是说,吾等亦有机会?”

裴潜高深莫测地一笑:

“机会是给有心人的。”他看向众人,“大汉对世家大族的态度,想必大伙是清楚的。”

他叹了一口气,“以后啊,吾等这些大族,想要再像这些年肆意自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这句话,真是说到所有人心里面去了。

是啊,大魏文皇帝登基以后,大伙都以为,世家大族最美好的时代要来临了。

谁料到好日子才没过几年,季汉又从蜀地冒了出来。

而且才短短十余年,就打得大魏接近分崩离析。

这刘氏,莫不成当真是天命所归?

“季汉才刚光复了关中,天子就立刻迁都长安,现在又要迁关东大族入关中,依老夫看来,这是打算欲效前汉啊!”

“故而老夫以为,大伙还是尽早做打算才是。前汉欲抑关东豪族,却是成就了五陵之盛。”

“如今季汉欲抑吾等关东世家,而现今关东世家,不知比前汉豪族,强了多少,难道吾等,就不能反客为主,再造一次五陵盛况?”

单单一个平陵,在前汉就出了五位丞相。

其中有名的京兆韦氏,在前汉时就是三世三公,四世封侯的关内望族,亦是迁居平陵邑。

看到大部人脸上仍是有犹豫之色。

裴潜继续说道:

“老夫知道,要让大伙抛弃家业根基,迁来关中,可谓是关系到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但凡有得选择,又有谁愿意这般做?只是以冯明文之心性,一旦下令施行,必然是霹雳狠辣手段。”

“到时就算以天下之大,尔等又将何以避之?故而我才劝诸位,还是尽早做好打算才是。”

有人长长叹息:

“裴公,反客为主,再造五陵之盛,说得轻松,但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吾等怕只怕,到了关中,便成了冯明文刀俎下的鱼肉,任其宰割矣!”

毕竟冯文和之恶名,名闻于世啊。

岂料裴潜似是早就料到对方的担忧,但他见呵呵一笑,变戏法般从袖兜里拿了一卷纸:

“吾岂不知诸君所忧?吾虽在朝堂上被冯明文所辱,但终究还算是有几分薄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纸张摊开,“冯明文势大,天子也不好在明面上驳他的面子。”

“故而天子在第二日,特意把老夫我传入宫中,温言宽慰了一番。最后在老夫出宫前,陛下还给了老夫一份东西。”

听到裴潜这么说,所有人不禁都把目光投到那份纸张上。

“冯公,你是在座的德高之辈,不如就由你来读给大家听一听?”

被称作冯公的老者,好奇地接过裴潜递过来的纸张,才扫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通邑第一个五年计划疏?”

这是什么古怪文书?

冯公念了第一句,又忍不住地抬头看向裴潜。

裴潜笑而不语。

冯公只好继续念下去。

《通邑第一个五年计划疏》,不但规划第一个通邑所在,同时还详细说明了通邑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不但有讲到如何利用通邑连通长安与九原,而且还涉及通邑将来的发展方向。

“河南地水草丰茂,土地肥沃,亦耕亦牧,畜牧天赐之地。”

“然地广人稀,曹操又尽迁汉人入太原,导致河南地尽被胡人所据,令人不胜惋惜!”

“若是能得关中之力,重设关塞边城,前汉牛羊马匹遍布大河南北之盛况,未尝不可见。”

“又有羊毛乃民之所日用,九原正是良地……”

别的不说,光是听到这个毛料,就已经有人眼睛一亮。

对啊,九原的羊毛也好,毛料也罢,只要运往长安,那必然要经过通邑。

而长安运往九原的各类物资,也同样是通过通邑中转。

这这这!

羊毛,毛料,红糖,茶,粮食……

就算只过一过手,那都是满手油!

听听,再听听!

什么?

还要借用通邑民力财力,以实九原?

通邑子弟可择优入九原都督府为吏?

那不就是有机会参与到与胡人的交易当中?

通邑的人家,可以前往九原圈地养羊剪羊毛?

还可以买毛料工坊的名额!

九原和雁门一带的毛料工坊,现在基本都是属于兴汉会的。

毕竟这是朝廷兴汉会的补偿。

但雁门寒以北,再加上整个九原故地,何其的大?

就算是以兴汉会的能力,也只能是挑了又挑,圈下一些最好的地方。

投进去的人力物力财力,简直就是在大湖中扔下一块石头,最多泛起几道涟漪。

更别说兴汉会的开发重点,还是在煤和铁上。

发须皆白的冯公,越是念下去,声音就越是急促高亢,原本脸上额头的诸多皱纹,竟是不断地舒展开来。

这奏疏,虽说有些特别,言辞过于直白,但架不住内容好哇!

让人越听越想听。

“唉呀唉呀,冯公,冯公,且慢些,且慢些,容我听个清楚。”

“莫急,待冯公念完了,大伙可以互相传看一番。”

裴潜徐徐说道,“但仅限于这里,出了这个房间,这份奏疏上的内容,我是一个字都没有见过。”

“明白明白!”

“了解了解!”

底下一边附和,一边争相传阅。

这可是未来五年,朝廷对通邑的规划。

虽然只有五年的期限,但足以让人占个先机。

在这种事情上,谁占了先机,谁就是占了大便宜。

也有人赞叹一声:

“陛下还是看重裴公啊,这等密奏,也能拿出来给裴公看。”

裴潜澹澹道:

“天子何等圣明?老夫为尔等求情,你们以为陛下会看不出来?”

“陛下给了我这份东西,其实就是要告诉我,朝廷其实对设通邑之事,早有考虑。”

“陛下让我拿这份东西,也是有让我在冯明文整治关东世家之后,收拢关东人心之意。”

半真半假的话,顿时就让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

果然,陛下还是看重裴公的。

裴潜扫了一眼众人,“正所谓千金买骨,你们正是我要安抚的第一批人。”

“我不惜泄此机密,不可谓不诚心,只愿诸君也莫要让我失望,令我在陛下面前失了颜面。”

“感念裴公厚恩!”

“多谢裴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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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桂宫内,皇后落下一枚棋子,微笑地看向皇帝。

阿斗有些抓耳挠腮:

“皇后这一招,我感觉又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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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大司马府上,冯大司马同样是落下一枚棋子,然后大叫道:

“五连!赢了!”

伸出手,弹了一下花小五的额头。

嘎彭!

花小五揉了揉红通通的额头,瞪了对面的冯鬼王一眼,敢怒不敢言。

章节目录 第1273章 宫争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3章宫争“陛下,陛下,上大将军回来了!”

吴国的皇宫里,小黄门躬着身子,飞快地迈着小碎步,面有喜色地向孙权禀报。

“哦?到了么?”

已经是过了耳顺之年的孙权,相比于去年正值花甲之时,亲自率军北上攻打合肥时的意气风发。

似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

陆逊攻下襄阳,或许是献给孙权花甲之年最好的礼物。

可是在这个花甲之年,孙权同样失去了苦心孤诣培养十几年的太子孙登,最信任的宗亲大将孙韶,以及生死不渝的诸葛瑾。

特别是孙登,不但是朝臣众归所望的未来之君,同时也是孙权极为满意的接班人。

这三人的接连病亡,委实是无比沉重打击到了孙权。

在孙权心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用襄阳来换孙登的复生。

看着小黄门满面欣喜的模样,孙权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厉光。

不过很快,他就垂下眼皮,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目光。

当孙权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同样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色:

“哦?上大将军终于到了吗?快,快请进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算了,我亲自去迎接。”

“臣逊,拜见陛下!”

看到孙权亲自前来迎接自己,陆逊感动之余,连忙叩拜。

“上大将军何须如此?起,快起!”

“臣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亲至殿外迎接,惶恐万死!”

“应该的,应该的!”

孙权上前,亲自扶起陆逊,脸上满是欣喜,“伯言为国征战,亲冒失石,拿下襄阳,让我大吴荆州从此无忧。”

“莫说是走几步到殿外,就是到城外,也是应当的。”

孙权握着陆逊的手,拉着他进入殿内。

让陆逊坐下后,孙权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伯言还是快些仔细与我说说,襄阳一战,你是如何调兵,智取坚城的经过。这战报上,终究是说得太过简略了。”

陆逊微微一躬身子,答道:

“臣遵旨。”

当下便把襄阳一战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同时还特别提到了汉国的学生军。

“陛下,依臣看,汉国这些学生,皆是忠勇之辈,虽阵前经验不足,但无一怯战畏死者,真可谓是汉军未来之中流砥柱是也!”

“今吴汉虽为盟国,但日后魏贼一旦被灭,两国势必为一统天下而战,到时这些学生军,怕是会大吴之大敌。”

孙权却似是早有所料的样子:

“伯言所言,吾早已知晓。”但见孙权略有叹息一声,“子范前往汉国习骑战之法,数次往来于汉吴之间。”

“曾多次有言及汉国讲武堂之事,说但凡从里面出来的学生,非但文有所学,且多习武略军阵,又忠勇有义。”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长长叹息,语气感慨:

“世言冯明文深谋远虑,诚然是也!听闻此人在十数年前,就在汉中南乡以一己之力开设学堂,广授师门学问。”

“当是时,有多少人家笑其真乃疯癫之人,居然不懂师门学问之珍贵,委实败家之极。”

“可是如今再回头看,世人笑彼太疯癫,彼未必不是在笑世人太过愚昧啊!”

从设学堂,再到学院,最后讲武堂,乃至医学院。

就算是专给禽兽看病的兽医院,那也是早有谋算。

不然汉国何以能区区十数年时间,就能源源不断地产出大量优质战马?

就连原本以精骑横扫天下的魏国,在汉国崛起的铁骑面前,亦是大有不如。

魏国精骑这些年对上汉国铁骑,接连遭到惨败便是明证。

而这一切,冯明文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去布局。

待其势一成,沛然莫能御。

可谓深谋远虑耶?

陆逊没有接这个话,也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

毕竟无论是在魏国还是在吴国,学问几乎已经被世家大族所垄断。

寒庶子弟想要让自己的学问进一步精进,或者想要进行系统学习。

无一不得向有传家学问的世家大族求学。

你向我求学,总得有所表示吧?

至少也应该算是我家的子弟吧?

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没有错吧?

不然不遵师道,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别人凭什么要教你?

世家大族,便是用这些手段,垄断了学问,进而垄断了智力资源。

陆家身为江东豪族,能不知道这些?

陆逊总不能站在家族的对面,去赞扬冯明文掘世家大族根基的做法吧?

就算是陆逊再怎么大公无私,对陛下附和一番。

万一陛下也提出,要开设讲武堂,让陆逊开门授课传军阵之法,他应还是不应?

毕竟可不是每个人冯明文那般,不拿学问当回事——人家有整个师门学问作为后盾,一辈子都败不完,其他人可比不了。

孙权看陆逊垂首不语,脸上微有失望之色,不过幸好,他脸上胡须颇为浓长,很好地掩饰了这点不小心露出来的心思。

三个最信重的人在一年内皆病亡,让孙权在悲痛之余,也意识到,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自己也已经老了。

过了耳顺之年,上天还能给自己多少时日,谁也说不准。

这个想法,让孙权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紧迫感。

因为相比于汉国,孙权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吴国的世家豪族势力,实是太过强大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兄长在入主江东的时候,还曾大肆屠戮江东大族。

孙氏与江东大族,由此结下了血仇。

虽说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化解,再加上当事人的逝去,双方都默契地不再提当年事。

但人心隔肚皮,双方谁也不能保证对方的心里究竟是不是已经真的不在意。

别看孙权对江东大族又是婚姻拉拢,又是提拔恩宠。

但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对江东世家完全放心。

君不见当年暨艳之事,以及张温之祸?

孙权在给两人的罪名里,都曾大骂其父辈,提及江东大族当年反抗孙氏一事。

如今在外强敌环伺,在内豪强林立,自己年事已高,而各方都能接受的接班人孙登又突然病逝。

这些事情造成的紧迫感,让孙权越发地焦虑万分。

陆逊前来,孙权没有过多的讨论襄阳一战,却是顺着对方的话头提起冯明文,其实意在试探。

毕竟陆逊可是江东大族的代表人物。

只是就算陆逊是孙权的侄女婿,还是孙权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臣子。

但涉及动摇江东大族根基的事情,他也注定给不出让孙权满意的答桉。

看到陆逊如此,孙权也没有强求,只是又换了一副悲伤的面容:

“我本以为,汉主虽有诸葛亮冯明文等人辅左,但幸而天资不过庸人耳。而我大吴,有明嫡,有良臣,未必就比汉国差了。”

“不成想,”一提起孙登,孙权似乎就不能自已,捶胸呜咽道,“天不佑我大吴啊!国丧明嫡,百姓何福?社稷何福!”

陆逊见孙权悲泣,连忙起身安慰道:

“陛下请节哀!太子寝疾不起,此乃命也。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

“陛下若是因悲痛过度,而坏了身子,那更非百姓之福啊!”

“就算太子在天之灵,亦不愿看到陛下如此,故还请陛下以社稷为念,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才是。”

陆逊连番劝慰之下,孙权好不容易才止住悲泣,拭了拭眼角,看向陆逊:

“太子在病亡前,还曾写了遗奏,犹为盛赞上大将军,言伯言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吾今日见到伯言,不禁想起太子之贤,故一时不能自已,倒是让伯言见笑了。”

陆逊回道:

“臣受陛下之命留守武昌,曾奉侍太子数年,深知太子之贤,陛下言国丧明嫡,殊实也。”

“太子病重时,犹不忘提携微臣,臣除了感激涕零,唯越发惶恐,恐有损太子慧眼之明。”

孙权伸出手,示意陆逊不要再说下去:

“伯言何须多言?汝为人如何,我焉能不知?故吾知太子对汝赞誉之言,丝毫不为过。”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太子在遗奏中,除了提及伯言你,还建议吾立三皇子为太子,伯言你觉得如何?”

陆逊毫不犹豫地说道:

“太子既没,二皇子又早逝,如今诸皇子中,以三皇子为长。”

“且臣听闻,三皇子虽年少,但好学下士,甚见称述,太子生前,多亲敬三皇子。”

“故臣以为,早立三皇子为太子,确实妥当,有利于稳定国家人心是也。”

当然,陆逊还有没有说出的另一层重要原因:

那就是三皇子孙和之母王夫人,受宠程度仅次于步夫人。

今步夫人已亡,宫中诸多夫人,最贵者莫过于王夫人。

子凭母贵,孙和如今也是最受陛下宠爱,其赏赐远超其他皇子。

可以说,在陆逊看来,三皇子长与贤皆备,简直就是天地地利人和的最佳人选。

至于嫡,反正现在王夫人最为受宠,到时只要立她为皇后,那三皇子不就是嫡了吗?

孙权闻言,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说道:

“如此说来,伯言亦是赞成此事?”

“臣自是赞成此事。”

孙权缓缓地点头,“伯言既赞成此事,那自是最好不过,吾则不再有所顾虑。如此,吾将择日册立三皇子为太子。”

“陛下圣明。”

似乎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孙权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轻松:

“吾近来,有一些疑虑不能解,正好伯言回来,当真是天助我也。”

“为陛下解忧,臣之所职也。”

“好,”孙权点头,“除了太子之事,我还有一事,朝中久议不能决,正好需要伯言帮忙分析一番。”

“陛下请讲。”

“前番吾领军北上伐贼,时卫将军为大都督,攻打寿春,战于芍陂,初攻势不可抵挡,贼军损失惨重,寿春几为卫将军所破。”

“谁料贼军援军突然到来,五营将秦晃阵亡,幸得顾子直与张叔嗣奋力阻敌,这才遏止魏贼。”

“卫将军派长子与从子前去支援,二人终将贼军击退。”说到这里,孙权看向陆逊,问道,“伯言以为,此战中,是顾张二人功大,还是二全功大?”

陆逊沉吟,斟酌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臣以为,阻贼功大,退贼功小。”

孙权闻言,击节道:

“我还以为上大将军会看在卫将军的面子上,说其二全功大呢!”

陆逊摇头:

“军中须赏罚分明,如此方能服众,岂能因身后关系而赏罚不同?”

“善!”

孙权称赞了一声,然后又有些叹息,“若是朝中诸臣,皆能像上大将军这般,能居中公正行事,吾又有何忧?”

“顾张阻敌功大还是二全退敌功大,朝中争论许久,皆不能下定论。”

“我怕决断错误,寒了军中将士之心,亦是久不能决,有了上大将军这一言,吾知当如何做矣。”

陆逊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自己的这个话,若是被传了出去,不会得罪卫将军吗?

只是想起自己乃是秉公而论,并无私心,他又强行按下这个小小的担忧。

孙权又和陆逊谈了许久,直至宫中快要落钥了,这才亲自把陆逊送出殿门外。

临别前,孙权似乎又想起了一事,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对了伯言,攻下襄阳后,其西边上庸一地,已是成了孤地了吧?为何不趁势取之?”

陆逊连忙道:

“回陛下,上庸虽成孤地,臣亦曾派人劝降之,奈何上庸守将不肯降。”

“且襄阳新得,汉水以北的魏贼大军云集,不可小觑,汉国冯明文半途回转,魏贼得以专心对我。”

“又上庸虽近,但道路崎区难行,故臣不敢轻易分兵往西,当以巩固襄阳为先。待天气转暖,襄阳已固,臣再派人攻而取之。”

“原来如此。”孙权点头,“那西边荆州之事,我就尽付伯言了。”

“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陛下之托。”

拜别了孙权,陆逊这才转身向宫外而去。

孙权站在殿门,看着陆逊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回殿内。

夕阳西下,阴影笼罩住孙权,偌大的宫殿,似乎一下子变得孤寂空旷起来。

站在阴影里的孙权,脸上的和颜悦色不知何时已是渐渐散去,眼中泛起了阴冷之色。

直至再也看不到陆逊了,孙权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

他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小黄门,忽然指向其中一人,冷声道:

“来人,把这个阉奴拖下去,杖毙!”

被选中的小黄门脸上露出不可置信而又茫然的神色,似乎被这飞来横祸吓呆了。

除了按本职给陛下通报过上大将军觐见,刚才他什么也没干啊!

拿下了大吴西边大患襄阳的上大将军回京述职,对于朝中的许多人来说,那可是一件大事。

上大将军刚一回来,就立刻被召入宫中,与陛下深谈良久,更是显示出陛下对上大将军的尊荣。

而某些有心人,则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尽办法,打探陛下究竟和上大将军究竟谈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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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哗啦!”

卫将军府内,一只从汉国传过来的精美陶瓷茶杯被毫不怜惜地狠狠摔到地上,瓷片四溅。

面有愤恨之色的全公主砸了茶杯之后,犹不解恨。

但见她勐地站了起来,恨声道:

“凭什么!那个贱人凭什么!”

若是换了别人,全公主可能还没有那么愤恨,偏偏三皇子之母,正是王夫人。

那个敢与她的母亲争宠的贱人。

母亲生前,陛下就有心欲立母亲为后。

奈何前太子只愿称嫡母徐氏为母,陛下顾虑太子和朝中群臣的想法,久不立皇后。

直至母亲在死后,这才被追赠为皇后。

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全公主来说,这都算得上是一件大憾事。

现在太子好不容易死了,没想到王贱人居然因为其子有可能会被立为皇后。

这一切,原来应当是属于母亲的!

若是母亲还在,莫说是轮到王贱人当皇后,就是他的儿子,都未必能被立为太子!

全公主早年就极为讨厌经常与自己母亲争宠的王夫人。

如今看到王夫人有可能会压自己母亲一头,她如何不恼怒万分?

而令全公主恼恨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事。

章节目录 第1274章 全氏与战马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4章全氏与战马虽说步夫人生前没有被立为皇后,主要是因为前太子孙登与朝中众臣欲立徐氏。

但后宫之中,一直与步夫人争宠的王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没少暗中加以阻挠。

大公主对前太子没有办法,但对王夫人可谓是深恨之。

而她现在之所以被叫作全公主,正是因为嫁给了全琮。

如果她的第一任阿郎周循还活在世上,她自己还没有改嫁的时候,那她就应该叫周公主。

所以现在的全公主,就是全府的女主人。

自己的母亲被别人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而原本属于全家的头功,又同样被人加以干涉,变成了次功,小功。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什么长公主?

什长卫将军?

人家压根就没有把全氏看在眼里!

全公主越想越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根本无法压下去。

她怒气冲冲地问道:

“卫将军在何处?”

“禀公主,正在前厅与几位郎君商量事情。”

“都被人欺负到府上了,还有心情商量事情!”全公主咬牙道,“速带我前去!”

正在与儿子以及从子商量事情的全琮,听得门口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大吃一惊。

谁人如此大胆?

居然敢在没有自己吩咐的情况下闯进来?

他正要呵斥一番,谁料到看清来人时,脸色又是一变,连忙站起来笑道:

“细君何来?”

可以说,步夫人留下的两个女儿,一个继承了她的美貌,一个继承了她的性子。

而全公主,正是继承了美貌的那个——至于继承了性子的那位,自然就是下嫁朱据的朱公主。

故而美貌如花的全公主虽说是改嫁,但这并未影响全琮对她的宠爱。

否则的话,两人也不会在成亲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

即全琮的三子全怿及幼子全吴。

不过全怿与全吴年纪尚小,还没有资格参与到府中之事来。

此时与全琮在厅内商量事情的,乃是长子全绪、次子全寄,以及从子全端。

全公主扫了一眼众人,冷笑一声:

“予再不来,怕是明日我们全府的门匾都要被人砸了。”

全绪全寄全端三人,看到全公主进来,连忙起身,垂首行礼:

“见过阿母。”

“见过叔母。”

全公主挥了挥手,示意三人不须多礼。

全琮听得全公主之言,顿时就是大惊失色:

“细君此话何意?”

全琮长子全绪:“阿母请上坐。”

次子全寄,则是小跑过去,作出搀扶全公主的动作:“阿母请。”

全公主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全琮的旁边,直接问道:

“予听闻寿春一战之事,论功已定,可谓实耶?”

此话一出,莫说是全琮全绪全寄父子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就是全琮从子全端,亦是有愤愤不平之色。

事实上,他们几人所议论的,正是此事。

全公主看到几人的神色,心里已是有数。

“吾为长公主,数次入宫,在陛下面前,为尔等多次说情,阿郎你乃卫将军,在朝中亦是身处高位。”

“论功一事,陛下本是偏向我们全家,若不然也不至于久不决定。”

说到这里,全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阿郎你是这次攻打寿春的主帅,论功行赏没你说话的份。”

“反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能一言而决谁功大功小,这不是明摆着不把阿郎你放在眼里吗?”

全公主说到这里,全琮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了,而是已经变得挂不住。

只听得他喝了一声:

“别说了!”

“啪!”

一巴掌拍在桉几上,全琮恨道:“简直欺人太甚!”

全家在吴郡虽不如四大姓氏,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大吴的顶尖权贵之家。

陆伯言仗其权势,一言而否全家在阵前之功,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不是在公开打自己的脸是什么?

全公主见此,趁机道:

“陆伯言身负西边战事,那他就应该好好地呆在西边。就算是回京述职,那也是应该跟陛下说起荆州战事就行了,偏生要对寿春战事指指点点。”

顿了一下,全公主看向全琮,目光闪烁:

“依妾看,正值朝中敏感之时,陆伯言趁这个时候跳出来,目的恐怕不简单。”

“嗯?”全琮有些疑惑地看向全公主,“细君这是何意?”

全公主冷冷一笑:

“昔太子在时,陆伯言就曾与之一起镇守武昌,其从龙之功,唾手而得之。谁料到竟是变故骤起,陆伯言岂不痛惜哉?”

“今大功从天而降,失而复得,谁能拒之?”说到这里,全公主咬牙切齿道,“只是可怜了我们全家,成了他取拥立之功的代价!”

全公主这个话一出,全氏几人皆是神色大变!

特别是全寄,还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若非说这个话的人是全公主,说不得全琮已经打算要灭口了。

但听得全琮语气有些哀求:

“细君还请慎言才是,陆伯言非是那样的人。”

全公主“呵”了一下:

“陆伯言不是那样的人?阿郎你好歹是卫将军,为何他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你?”

“难道他不知道,此等行为,是在打我们全家的脸面?阿郎你如何解释他如今的所作所为?”

“这……”全琮语塞。

有些话,长公主可以说。

但别人不能说。

但见全公主指了指自己:

“予与王夫人不和,不是什么秘密。依予看来,他如此打压我们全家,不就是为了向新太子表明自己的立场么?”

新太子的母亲是王夫人。

想起王夫人与步夫人,还有自己细君之间的恩怨,全琮再次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几个全氏子弟更是噤若寒蝉而不敢言。

与皇家结亲,或许有着巨大的利益。

但自古以来,巨大利益往往就代表着高危风险。

步夫人在世时,宠冠后宫,无皇后之名而有皇后之实。

全氏上下,可谓沾了不少光。

如今步夫人已然去世,若是王夫人真被册封为皇后,会不会因为全公主而迁怒全氏,谁也不敢保证。

更别说,太子可是储君,未来的皇帝。

一念至此,有人顿时就是冷汗直流。

“阿母,这可如何是好?”

全琮次子全寄,最先承受不住,终于颤着声音问了一句。

全公主没有回答,只是又扫了一眼所有人。

最后把目光落到全琮身上。

相比于沉不住气的全寄,其父全琮则是沉稳得多。

毕竟是吴国的卫将军,而且这辈子不见过多少风浪。

更别说是娶了吴国的长公主。

别人不知道,难道全琮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细君有多受陛下宠爱吗?

莫说现在三皇子还没有正式被立为太子,就算是成了太子,也还是个太子!

难道还能越过陛下?

所以他自有一番底气在。

不过他也知道,全公主所言,也不全是危言耸听,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可能性风险。

全琮考虑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细君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他抬起头来,回看全公主:

“那依细君所见,吾等当如何应对才是?”

全公主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

但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阿郎莫忧,妾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提醒阿郎一番,莫要大意,免得有人故意针对我们全家而不自知。”

说着,她又故作叹了一口气:

“如今大吴,正值多事之秋,有些事情,并不是说我们想要避,就能避过去的,故而我们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听到全公主这个话,全琮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

什么意思?

难道全氏真要被迫卷入凶险无比的宫争?

想到这里,全琮终于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细君何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如此云里雾里,未免让人担忧。”

话说到这一步,全公主反而不想说透了:

“阿郎,如今事情未明,有些话,妾亦不敢多说,何况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加担忧罢了。阿郎且有些耐心,再等等看就是。”

看到全氏几人仍是面色难看,全公主心中微有得意,知道自己已然说动了他们。

不过她的脸上,却是不露出分毫,反是放缓了声音,劝慰道:

“我说了,我提醒此事,不过是未雨绸缪。”

大概是为了给他们增强一些信心,全公主又是冷笑一声:

“在我看来,就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又如何?难道就能说是大局已定?前太子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不还是说没就没了?”

这个话,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

就连全琮,亦是骇然失色:

“细君还请慎言!莫要给我们全家引来灾祸!”

全公主呵地一笑,脸上虽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而是起身,作势欲走,不过在走之前,她又说了一句:

“予今日所言,所闻者皆为我全氏至亲,想必不会泄露出去,对吧?”

全琮深深地看了一眼全公主,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在全琮看来,细君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明显是话中有话。

长公主得陛下所宠,能自由出入宫禁,自然是知道许多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全琮相信,她说的这些话,必然不是无的放失。

再说了,诚如细君所言,大吴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且全氏乃是皇亲国戚,自己又是朝中重臣。

有些事,就算是想避,那也是避不开的。

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何况一想起寿春一役论功之事,全琮心里觉得无比憋屈的同时,亦是颇有些愤恨不平。

虽然在吴郡,全氏比不过陆氏,但也未必怕事。

吴国赤乌五年,孙权正式下诏,册封三皇子孙和为太子,同时以南宫为太子起居之处。

这是在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也让许多关心吴国稳定的臣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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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延熙五年的开春,老天爷难得地没有发脾气,气候比较正常,雨水也不错,是个适合耕种的春日。

不过对于吴国军中来说,有一件比较烦恼的事,那就是战马的损耗。

去年吴汉两国并讨魏贼之后,双方互派人员,都算是学有所成,各自归国。

吴国的骑军组建,终于可以正式步入正轨。

然后孙大帝发现,想要组建骑军,并不是说有了领队的将官,有了马匹,有了马具,那就可以了的。

将士们还得操练。

虽说有了骑兵三件套,比起以前,训练骑军要容易得多,时间也要短得多。

但步军可以随便拉壮丁,然后再短时间操练一番,就可以驱赶着上战场。

而骑军不行。

骑军是人与马的结合。

不但人要能听得懂军令,还要操控战马去遵循军令。

更别说江东子弟,善操船而不善骑马。

那就更加需要大量的操练。

而战马的战场寿命是很短暂的。

使用得越是频繁,战马退役得就越快。

除了上述这些,大吴的战马还面临着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从汉国租买回来的战马,并不是很适应江东的气候。

江南气候潮湿,不少马匹马蹄很容易腐烂。

再加上吴国军中并没有照顾大量战马的经验,这也导致军中战马管理不善。

开春的时候,正好又是战马最为虚弱的时候,不少马匹因为照顾不周,或者错误的饲养而生病,以致于无法骑乘。

这就让吴国战马的非战时损耗越发的大了。

大到让孙权心疼不已的地步。

才立完太子,北方积雪堪堪融化,孙大帝就迫不及待派人前往长安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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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校事,你们吴国战马出了问题,不能怪我们头上吧?”

长安大司马府内,冯大司马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从江东拼命赶过来,风尘仆仆的秦博。

“我们当初交给你们的战马,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确定没有任何毛病的。”

“你们自己管理不善,照顾不周,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现在来找我说这个,莫不是还想要我赔你们不成?”

一年之计在于春。

难得老天今年发了善心。

再加上去年一场大战,除了蜀地这个战略储备仓,大汉其他地方的存粮几乎被抽调一空。

督促好今年的春耕工作,那就是重中之重。

莫说是冯大司马,就算是汉家天子,前些日子都亲自跑到霸水那边巡视春耕了。

大汉上上下下,哪有一个闲的?

开春两个月以来,冯大司马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闲下来一点,吴国孙大帝就火急火燎地派了校事府的人过来。

冯大司马能给对方好脸色才怪。

章节目录 第1275章 诚意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5章诚意大汉租卖给吴国的战马,乃是河曲马。

是大汉排名第二的好马——第一是凉州大马。

但凉州大马是大汉从凉州精心挑选出的优良马种为主。

然后又利用敦煌张家的关系,还有兴汉会、各家商队,利用大汉独有的物资,从西域不断引进西域天马。

再利用大汉独步天下的畜牧养殖技术,经过多年科学培育,这才生产出来的优质战马。

乃是甲骑具装战马的主要来源,同时也是大汉最为重要的战略战马,肯定不可能给吴国。

河曲马原产于西海湟水一带,雍凉多是叫“秦马”,也有人叫“湟水马”,乃至“蕃马”等。

后来冯大司马特意派人在湟水那里开马场,统一把所产良马称为河曲马。

取“大河河曲处所产良马”之意。

河曲马蹄大如碗,体大协调,骨量充实,肌肉丰满,关节明显。

稍好一点河曲马可作战马,次一等的可作挽马,中不熘秋的可挽可乘,乃是性价比极高的马匹。

唯一有一点点不足的,就是马蹄稍稍薄了一些,蹄质稍稍软了一些。

在冯大司马搞出的铁马掌没有流传出来之前,河曲马好用是好用,就是比较费马。

当然,有了马掌之后,这个缺点就不是缺点了。

但到了江东,那又不一样了。

谁叫江南潮湿多雨呢?

再加上吴国又不像大汉,有能力培养出那么多的专业畜牧人员。

特别是孙氏入主江东已经这么多年了,从江北跟随过来,会骑战的那些将臣们,早就死的死,亡的亡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要专门派人去汉国学习。

更别说江东不产战马。

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根本没有管理和照顾大量马匹的经验。

所以河曲马到了吴国之后,大量生病减损,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冯大司马又不是神仙,他好心好意给东吴租卖战马,那可是为了讨贼大业。

又怎么可能有办法提前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呢,对吧?

孙权自然也知道冯大司马不是神仙——最多可能知道点神仙的内幕。

或许,他叛逃出来的师门,才知道真正的修仙之术。

毕竟连《滇国虫谷》这等与前汉武帝有关的绝秘之事,他的师门也有载录。

所以孙权这番派人前来,是求救,而不是问罪。

“秦校事,我们交情归交情,但你不能仗着我们之间交情好,就这么大开口吧?”

冯大司马斜视秦博,眼中藏不住的失望中带着惊愕,脸上掩不住的震惊中带着恼怒。

把被最亲爱的同志兼最信任的盟友背刺的神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着冯大司马略带责备而又质询的目光,秦博颇有些愧疚。

毕竟这些年来,校事府上上下下,谁没有从与大汉的通商中获得好处?

至于像吕校书和自己等人,每年更是有额外的红利。

冯大司马无论是对兄弟还是对好友,确实如传闻中的一般,从未有过丁点亏待。

现在自己过来,提出这般过份要求,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但见秦博对着冯大司马拱了拱手,面有羞愧之色,歉然道:

“大司马,非是某要故作刁难,乃是身负皇命,不得不如此啊!”

“况夫大吴与大汉互为盟国,陛下这也是为了讨贼大业。正如去岁,若是我大吴有铁骑,便可西破襄阳,东取合肥。”

“介时我大吴自南向北,大汉自北向南,说不得,此时已经会师于大河边上。”

“呵!”冯大司马一声冷笑,“你不说去年还好,一说起这事,我还一肚子火呢!”

说着,他骈着双指,指向秦博,提高了声音:

“你们吴国那位陆上大将军,约我夹击荆北贼人,看在大局的份上,我如约领大军而至。”

“谁料到他倒是好算计,让我吸引贼人主力,自己却趁着襄阳空虚,领大军袭而取之。”

“我大汉费了多少钱粮,还给你们吴人租送兵器,借送钱粮。到头来,你们的上大将军倒是立下惊世大功了,我呢?”

“你们吴国的上大将军,使得好一手计谋,让我大汉空费钱粮军马,而他安受其利,恐于理未顺吧?”

秦博闻言,就是有些讪讪:

“大司马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吴与大汉并力讨贼,何分你我?再说了,当年两国盟誓,约定平分天下,荆州本就属我吴国,难道大司马忘了?”

冯大司马闻言,顿时就是哈哈大笑,极尽嘲讽之意:

“我当然没忘,我不但没忘,而且记性还好得很!”

“若非我没有记错的话,昔日先帝创业时,同样是与江东结盟,赤壁一战后,你们江东却以多费钱粮军马为由,向先帝讨要荆州。”

“怎么到了现在,你们却又是这番说辞?”

秦博闻言,顿时就是脸色大变!

荆州一事,自汉吴重新结盟以来,对于两国来说,是禁忌。

能不提,就最好不提。

此时冯大司马当着秦博的面提出来,除了汉吴两国的地位,这些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之外。

更是可以看出,此时的冯大司马其实已经是出奇地愤怒。

但见他似乎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口口声声说互为盟国,你们上大将军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

“更别说你们吴国的上大将军让我领大军在南边讨贼,北边的司马懿居然如同提前知晓了一般,好巧不巧地就立刻发兵上党。”

“来来来,秦校事,你给我说道说道,这个事情委实是让我疑惑久矣,烦请你给我解惑解惑?”

秦博登时就是满头冷汗,连声辩解道:

“大司马,这绝对是巧合!”

冯大司马“哈”地一声冷笑:

“若是换作别人,我自然相信是巧合,但你们那位上大将军嘛……”

脸上浮起不屑之意:

“他可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就是这么利用我外舅的信任,这才导致外舅身首异处,到现在都不能好好安葬。”

“现在,”冯大司马一只手搭到膝上,身子微微向倾,冷冷地盯着秦博,“秦校事,你且如何证明,让我如何相信这一次,他不是故意的?”

外舅?

秦博的心里转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关云长。

是了!

秦博听到冯大司马这个话,心里勐地一震!

在那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冯大司马一反常态的原因。

冯大司马可是关家的女婿啊!

一念至此,秦博更是想起来一件大事:

听闻冯大司马的大人,正是殁于夷陵一役!

如果说,荆州一战,上大将军是半个主谋。

那么,夷陵一战,上大将军可就是主帅了。

所以说,冯大司马心里怎么可能会对上大将军没有仇怨?

恐怕不但有,而且还不小。

去年这一战,在大司马看来,他怀疑自己被上大将军摆了一道,心里怕是更加怨恨了。

想通了这一点,秦博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可是很快,他额头又冒出一层细汗。

无它。

只因就算是知道了,一时间,他竟是半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劝说冯大司马。

毕竟那可是杀父杀舅之仇。

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说不得冯大司马连自己都怨恨上了。

为给陆伯言说情,把自己都搭上去,那就真是太不值得了。

早年的时候,校事府墙倒众人推,陆伯言可没少给陛下上奏,言自己等人的不是。

可是想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又必然要先化解冯大司马心里的怨气。

这……这……

秦博心里暗暗叫苦不已,同时又忍不住地有些腹谤:

陆伯言啊陆伯言,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校事府出身的秦博,自然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十足的小人。

遇到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是要先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所以新旧恩怨交织之下,他竟是对陆逊也有些怨恨起来。

早些年校事府在吴国搞风搞雨,弄得人鬼皆避的时候,秦博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要助人成事,大多是要耗费不少力气;而要坏人成事,有时候只要费几句口舌就够了。

更别说眼前这位冯大司马,乃是现在汉国的第一权臣。

他不但能轻而易举地坏事,想要助自己成事,那也是易如反掌。

以己度人,秦博没有太多的犹豫,硬着头皮说道:

“大司马容禀,陛下自迁都建业,就早已把荆州诸事,皆付于上大将军。”

“且去年一战,陛下亲自领军在东边攻伐合肥,又岂能分神于荆州战事?”

“故而襄阳一战,乃是上大将军自主谋划,若是有考虑不周之处,那也是上大将军无意中得罪了大司马,与陛下何干?”

“今博前来,乃是奉了陛下之命,非上大将军之令。大司马私怨于上大将军,却牵扯于陛下,于理不通。”

“况博今为公事,大司马却以私怨阻之,到时世人皆言大司马公私不分,私在公上,博窃为大司马所忧。”

至于荆州之事,反正冯大司马也只是含湖提了一下,没敢说得太过明白,秦博自然也就是乐得装湖涂。

毕竟现在汉吴两国仍是互为盟国,影响大局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当面说出来。

“好一句自主谋划!”

冯大司马是什么人?

想在他面前巧言令色,文过饰非?

但见他指着秦博,不为所动地说道:

“秦校事,依你所言,难道你们的上大将军打下了襄阳,不是吴国的疆土吗?”

“难道我大汉空费了那么多的钱粮兵器军士,不是事实吗?”

“难道因为你们上大将军的一封来信,导致我大汉关中兵力空虚,被魏贼趁机袭击上党,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连接质问了三个问题,冯大司马这才收回双手,撑到膝盖上,大马金刀地质问道:

“你们吴国从魏贼那里夺得了那般多的好处,现在又想向我们大汉索求好处,这天下的好事,你们难不成想全占遍吗?”

“大司马此言差矣!某前来,是为了吴汉两国并力讨贼之事,怎么就成了占便宜?”

事到如今,秦博也只能是死咬着“并力讨贼”说事了。

冯大司马又笑,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道:

“秦校事口口声声说大汉与吴国是盟国,要并力讨贼,现在,你们得了偌大的好处,可是你就是不愿意正面回答如何补偿我大汉之事?”

说着,他摇了摇头,“秦校事啊,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既是盟友,那就应该是好处均分,哪有一方好处全占的道理?”

“诚意啊,秦校事!”冯大司马伸出手,搓了搓手指,“诚意啊!你要拿出诚意来,这样我才能相信你这一次过来,是为了继续与大汉并力讨贼。”

看到冯大司马的动作,再听到“诚意”这个词,秦博顿时就是一怔。

接着,他的脸上泛起苦意:

“不瞒大司马,莫看大吴这一次,取得了大胜,拿下了襄阳,但那可是举全国之兵北上,所耗钱粮,不计其数。”

“我们一部分的粮食物资,还是大司马作主支援我们的,想必我们大吴的情况,大司马最是清楚不过。”

“现在大司马问我们要诚意,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喛,”冯大司马摆了摆手,“秦校事,你这个话可就不诚意了啊!”

说着,冯大司马站了起来,走到身后的屏风前,伸手一拉。

“哗啦!”

原本遮着屏风的帘布就被扯下,露出了挂在上面的巨大地图。

“秦校事请过来看。”

秦博一听,连忙起身,紧跟了上去。

仔细一瞧,唉哟!

这不是荆州的舆图吗?

南郡和襄阳标注得最是显眼。

不过这个舆图,可比自己以前见过的精细多了。

不等秦博多想,耳边就响起了冯大司马的声音:

“秦校事且看,这里!”

只见冯大司马拿着长鞭,在南郡和襄阳之间,划了一个大圈。

“这里以前,可是荆州最为肥沃的土地,只不过碍于北边襄阳的魏贼,所以荒芜多年。”

“现在你们的上大将军拿下了襄阳,那么这里,只怕过不了多久,又会变成无数良田。”

说着,冯大司马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博:

“过不了几年,荆州恐怕就可以粮食自足,再不用我们大汉支援了……”

秦博大惊失色地看向冯大司马:

“大司马此言何意?”

冯大司马略带嘲讽地看向秦博,把长鞭一丢:

“秦校事,都这个时候了,你若是再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我看我们也不用再谈了!”

章节目录 第1276章 巧言令色大司马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6章巧言令色大司马又是诚意?

秦博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之意。

只是如今汉吴两国两极反转,再不是汉有求于吴,而是吴有求于汉。

形势比人强,秦博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接着冯大司马的话:

“大司马,博愚昧,请大司马明示,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冯大司马脸上这才第一次露出真诚的笑容,重新拾起长鞭:

“秦校事这个话,就是很好的诚意嘛!”

说着,他举鞭点了点地图:

“秦校事请看,上大将军给你们吴国开疆拓土这么多,这么一大片土地!”

冯大司马夸张地划了一个大圈,“只要耕种得当,莫说供给整个荆州的军粮,就算是供应整个荆州士吏的粮食,那也是足够了。”

“所以,”冯大司马用长鞭在南郡的江陵那里,从西到东,轻轻地划了一条水平线,“只要你们能想办法在江陵以南,全部种上甘蔗,专给我们大汉供粗糖。”

“如此,”冯大司马指了自己,又指了秦博,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荆州军粮无忧,而我又看到了秦校事的诚意。”

“这样,我才能有理由在朝议上说服陛下,说服朝中的众臣啊!”

冯郎君特技之真·巧言令色发动!

校事秦博大惊失色,立刻试图拼命抵抗:

“大司马,万万不可!倘若真要如此做,那博可就要死无葬地是也!”

当年上大将军接手荆州,因为缺粮,曾特意上疏陛下,命令诸将广开农田。

所以南郡的不少田地,其实都是掌握在军中诸将手里。

虽说这些年来,军中诸将没少或明或暗地借助荆州大族之手,把原本应当是种粮粮的军屯改成了种甘蔗赚大钱。

反正屯田就是为了粮食嘛。

蜀地的粮食又多又便宜,到时候拿出一半的粗糖换来蜀地的粮食,交上去应付差事。

剩下的一半,那就是纯赚。

现在谁不是这么干的?

甜甜的红糖,厚实的毛料,甘醇的美酒……

这些东西,老实种地的话,得种多少年,不,得种多少辈子,才能享受得到这些?

都是同僚,凭什么别人享受了,自己却只能布衣蔬食,谁甘心?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拿军屯种甘蔗这个事情,仍是大伙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那肯定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此时秦博听冯大司马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此事公开化?

就算秦博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明白一个道理:

劝课农桑,那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特别是早些年校事府干的那些事,有多少就是以政治正确的名义把那些大臣整得生死两难?

现在大司马想要让自己去触犯最大的红线,这不是要让自己身死无葬地是什么?

秦博可不相信,早年自己往死里得罪的那些官员,会这么轻易地就忘记了仇怨。

“喛!”冯大司马向下压了压了,示意秦博稍安勿躁:

“秦校事,你我之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让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么?”

秦博呐呐。

不管外面冯大司马的风评是什么样,但凭心而论,自己与冯大司马有了交情以来,得到的好处简直就是不计其数。

在与朋友合作这方面,冯大司马确实称得上是有口皆碑。

毕竟兴汉会这个金字招牌,可是世所闻名。

“那大司马的意思是?”

秦博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我讲给吴主的条件。”

冯大司马微微一笑,略微凑近,然后放低了声音:

“然后经过秦校事你的据理力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服了我。”

冯大司马指了指自己,声音越发地低沉,同时充满了蛊惑之意:

“三千匹上好的战马,”冯大司马伸出三根手指头,“一千匹是免费换送的,其实也就是白送!”

“一千匹是半价卖的,剩下的一千匹,才是原价卖。此,可谓大功耶?”

听到这个数目,秦博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同时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大,大,大司马,此言当真,三千匹战马?”

三千匹战马是什么概念?

建业北边扬州的魏贼,本是以精骑见长,可现在呢?

听说现在都开始缺战马了。

不但骑军出动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且出动的骑军数量,同样是越来越少。

而对于大吴来说,三千战马,足以组建全新的一支骑军!

三千骑军,再配合大吴的水军,陛下攻取合肥的多年夙愿,说不得,说不得就实现了呢!

“当然是真的。”冯大司马点头,确定秦博没有幻听,然后脸上又浮起真诚的笑容:

“而且以后每年,我们大汉,都可以半价卖给你们吴国一千匹战马,原价再卖一千。如此,你们的骑军,自然就再无缺马之忧。”

“每……每……每年?!”

秦博这一回,反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幻听了。

“大司马,请,请莫要开博的玩笑。”

我会当真的。

冯大司马的声音有远如天边,又似近在眼睛,飘忽不定,却充满了无限的蛊惑力:

“秦校事,我没有开玩笑。”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但我有两个条件。”

秦博当然知道,冯大司马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自然不可能是无偿的。

他定了定神,努力地让自己尽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肃容道:

“大司马请讲。”

就凭大司马刚才提出的事情,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秦博觉得,自己都应当要听个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第一,”冯大司马收回一根手指,只竖起食指,“秦校事方才也说了,我很清楚你们大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为了保证这笔交易,你们要拿出足够的担保。”

听到这个话,秦博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为了去年的那一场大战,大吴向汉国租借了大量的马匹兵器。

作为担保,大吴不但把荆州一带的关卡赋税作为抵押。

同时为了支付租金,还把南郡以南的大量田地种上了甘蔗。

现在一听到冯大司马提起抵押,秦博心里自然就有些发慌。

大司马莫不成,难道还是对最开始的想法不死心?

似乎是看出了秦博的担心,冯大司马脸上露出笑意:

“秦校事,衣食乃民生所系,所以农桑,乃国之根本,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冯大司马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秦博又不得不点头:

“大司马所言极是。”

冯大司马看向秦博略有紧张的脸色,脸上的笑意更浓:

“所以说,荆州除了种粮食,还可以种桑,对吧?”

秦博闻言,就是更是迷湖了:

“大司马,但凡每户种粮人家,皆需种桑麻,天下皆是如此。”

这等常识,难道大司马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应该啊,听说大司马以耕种起家,没道理不懂这个。

“着啊!”冯大司马把鞭子往手心敲了一下,赞同道,“故而这桑啊,它是很重要,不可或缺的。”

“只是啊,秦校事你看,我们大汉的蜀地,为了给你们荆州供粮,多种粮,少种桑。”

说到这里,冯大司马颇是唏嘘地感慨道:

“蜀地本是以锦缎见长,谁料这些年,只顾种粮帮扶盟国,蚕丝日少,蜀锦难见,再不复以往之盛况矣!”

秦博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瞄了瞄冯大司马身上的衣服,不说话。

冯大司马感慨了一句以后,又对秦博说道:

“秦校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秦博有些不敢确定地试探问道:

“大司马的意思是,种桑?”

“对,南郡以南,除了甘蔗之地,剩下的,可以改稻为桑,专产蚕丝,产多少,我们就收多少,一如甘蔗制。”

冯大司马说着,伸出巴掌,荆州与蜀地之间虚抓了一下:

“如此,我们蜀地不用担心谷贱伤农,同时有了蚕丝,蜀地万千以织蜀锦为生的人家,生计也算是有了着落。”

“而你们大吴,也不用担心没有钱买马。”冯大司马伸出手指,在自己与秦博之间,来回指了几下,“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改稻为桑,一如甘蔗制?”秦博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重复了一句,有些茫然,又有些觉得不太对劲。

但更多的,是心动。

蜀锦是何等名贵?

若是能像粗糖换红糖那般,以蚕丝换蜀锦,那,那岂不是又开出一个大财源?

“大司马,真乃今之陶朱公是也!”

秦博下意识地衷心赞叹了一声。

“是吧?秦校事也觉得此事甚妙吧?”

秦博摇了摇头,“此策甚好,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只是兹事甚大,博不敢擅专,还须得请示陛下。”

“可以,没有问题。”

冯大司马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看向秦博的眼神,充满了笑意。

因为孙权答不答应,冯大司马根本就不在意。

孙大帝要是老湖涂了,为了渡过眼前的财政危机,以及解决军中战马问题,愿意饮鸩止渴,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果不愿意……

都说蜀地与荆州有山岩之阻,但江东,特别是建业与荆州之间,又何尝不是距离遥远?

所谓鞭长莫及,以吴国现在对地方的控制力,还有大汉对荆州的渗透程度。

就算是少了孙权的那份伪诏令,冯大司马难道就干不了这事?

你得问问吃惯了甘蔗红利的荆州世家大族和具有极强独立性的荆州军头们答不答应。

这种事情,冯大司马只要播个种子就够了。

后面自会有人浇水,让它发芽。

而这个事情最大的阻碍,其实正是陆逊此人,所以冯大司马只要想办法解决掉他就好了。

“那第一个条件咱们先不提,若是吴主不答应,我们可以再谈,我再说说第二个条件。”

冯大司马伸出两根手指:

“那就是陆伯言,他必须离开荆州!我不想在汉吴两国接壤的地方看到他!”

“啊?”秦博听到这个条件,顿时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因为我很讨厌陆伯言啊!”冯大司马理直气壮地说道,“一想起他现在就呆在襄阳,离关中不远,我心里膈应得很!”

秦博顿时语塞。

这个理由……

很好很强大。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冯大司马对上大将军,确实怨恨颇深。

不,应该是极深。

不然不至于提出这等要求。

“大司马,你这个条件,”秦博苦笑,“当真是让我为难啊!”

冯大司马“嗤”地一声冷笑:

“秦校事,你可莫要再说,这个条件你都不能答应。”

但见他把鞭子一扔,重新走回位置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

“秦校事,我可以告诉你,别的事情都可以再商量,但这个事情,若是你们不答应,那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秦博:

“秦校事,若是换成早些年校事府,这个事情,就算是有些难度,恐怕你也早就应下来了。”

“是不是这些年来,我让你们赚了太多的钱,所以你们忘了,自己的本职是什么?”

“要不要,我现在就让兴汉会断了你们的红利?嗯?!”

最后一声“嗯”,加重了语气。

顿时让秦博感到极大的压迫感。

“大司马,大司马,请莫要冲动,三思,请三思啊!”

每年与汉国交易,获得的红利,可是校事府的立足之本。

若是被断了财源,没了进项,陛下凭什么还会保着校事府?

真到了那一步,校事府从上到下,怕不是要被朝中大臣地方官吏,扑上来撕成碎片。

冯大司马呵地一声冷笑,拿起茶杯,喝了大一口,刚才费了那么多口舌,有些口干舌燥了。

但就是没有正视秦博一眼。

秦博极有眼色,连忙跟着上前,拿起茶壶,给冯大司马倒了茶。

这才陪着笑说道:

“大司马且莫生气,小人只是说此事难办,又没有说办不了,你说是不是?”

“我就知道。”

冯大司马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指了指秦博:

“你莫要在我面前耍这个滑头,这个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难办!”

他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

“陆伯言久镇荆州,诸多事情一言而决,权势极大,威望极高,现在又领军攻下襄阳,可谓是荆州军民所望。”

“而吴主呢?领大军屡攻合肥不下,就连去年,声势如此浩大,却一样是无功而返。”

冯大司马瞥了秦博一眼,“你说,两相对比之下,你让军中将士怎么想?”

“再加上荆州、夷陵、石亭三战,这陆伯言,算得上是功高震主了吧?”

“啧啧啧,”冯大司马摇了摇头,“功高如此,又独镇吴国半边疆土,再加上军民所望……”

说到这里,冯大司马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博,“秦校事,你说,我是应该为吴主担心呢,还是应该说吴主对上大将军的信任,古之少有?”

他又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若是没出事还好,真要出了事啊,这本该监察百官的校事府,居然什么也没做,不知道算不算失职呢?”

秦博顿时就是手脚冰冷,脸色发白。

他怔怔地看向冯大司马,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若是大司马统领校事府,这朝堂谁还敢不服?

冯大司马伸手再次摸向茶杯,拿起喝了一口,实则却是掩饰看秦博的目光。

看到秦博那惊骇得无以复加的脸色,冯大司马嘴角微微一挑。

真·巧言令色获得大成功!

章节目录 第1277章 打草搂兔子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277章打草搂兔子在原历史时间线上,白帝托孤之后,大汉丞相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财政已经破产的国家。

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大汉丞相对古代的国家根本——耕织——进行了创造性的改革。

不但独创了都江堰的护堰官,而且还设有锦官,专门管理蜀锦生产。

可谓是“百室离房,机杼相和。”

至于某只土鳖乱入之后,季汉虽然没了那么大的财政压力,但蜀锦的发展却是大大加快了。

第一是因为纺织业的突飞勐进。

冯土鳖亲手掀起的纺织工坊热潮,自然也是极大促进了蚕丝的发展。

二嘛,自然是因为冯大司马当年为了开发越巂孙水河谷,搞出来的多季养蚕技术。

所以方才冯大司马唏嘘说蜀锦再复盛况的时候,秦博要强行控制住自己,才没失礼翻了白眼。

只是依眼下这种情况,大司马就算是说屎是香的,秦博也得附和一番。

说不得为了证明这个观点,还得自己亲自尝一口。

拿捏着校事府命门的冯大司马,对于校事府,就是有这么强的威慑力。

可以说,当年伸手拉了一把几乎就要走投无路的校事府,这个时候,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除非吕壹秦博等人,当真是大吴深明大义赤胆忠心的忠臣,而且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

他们会是那等忠义之士吗?

如果他们是,冯大司马当初凭什么要拉他们一把?

再说了,冯大司马只是让他们去整他们长久欲整而不可得的政敌,又不是让他们背叛孙权,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对吧?

冯大司马素来喜欢和小人打交道,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他们识时务。

比如说,眼前这个秦博就很识时务。

听到冯大司马点评陆伯言,他的眼睛就是一亮,同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是是是,大司马所言甚是,是博愚昧,见识浅薄,幸得大司马指点,博错矣,博错矣!”

冯大司马自然不可能把秦博的恭维放在眼里。

就算日后被人知道了,他在这件事上是幕后黑手,那又咋样?

我冯明文与陆伯言不共戴天!

背盟?

什么背盟?

当初陆伯言决意偷袭荆州,写信故意麻痹外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近一点的,去年那一战,陆逊和司马懿堪称天衣无缝的配合,冯大司马可不相信那就是巧合。

看到秦博这副模样,冯大司马目光一闪,故作平澹地问道:

“如此说来,你这是应下了?”

“博回去以后,一定把此事的利害跟陛下和吕校书说个明明白白。”

“那我就当你是应下了。”

冯大司马这才展颜一笑:

“若是此事能成,改稻为桑,收购蚕丝一事,就算吴主不答应——”

冯大司马拖长了声音,看到秦博侧耳倾听,他才继续说道,“我亦可让兴汉会私下里跟你们校事府做这个交易。”

冯大司马点了点秦博,“甚至还可以通知校事府,指定你来主持这个交易。”

“官方不让,我们私下买卖些蚕丝,总是可以的吧?”

秦博听到这里,眼睛勐地瞪大了。

冯大司马看到他这副表情,笑意扩大,再一次放缓了语气:

“秦校事,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们校事府在荆州,连个蚕丝都收不上来?”

“可以可以!完全没有问题!”

秦博似乎是怕冯大司马反悔一般,连忙连声回答。

也不知这个可以,是私下里可以买卖蚕丝,还是可以收上来蚕丝,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大约是得到这个好消息,秦博又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大司马,这个蚕丝,呃,小人想问的是,呃,万一陛下当真不答应此事,却不知兴汉会要收多少份额的蚕丝?”

“越多越好,”冯大司马拿起茶杯,吹了一口气,又抿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能卖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秦博一听,顿时脱口而出地问道:“当真?!”

冯大司马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啊!失言,失言,该打!”秦博举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小人这是湖涂了。”

然后这才小心地解释,“小人只是担心,若是一下子收上来太多蚕丝,会不会造成积压?”

“这就不是你所要担心的,你只管收就是。”

冯大司马摆了摆手,“就怕你收不上来。”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难得多解释了一句:

“莫说是南郡以南,就算是整个荆州,甚至再加上江东,我也能吃得下。”

秦博一听,暗自咋舌,心里对大司马的能力再提高了一个等级,只觉得当真是深不可测。

而冯大司马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博。

就连经常与大汉打交道的秦博,现在看来,都对大汉的纺织业,缺少相当的想象力。

而江东那边,估计就想象不出来。

至于许昌那边,恐怕就更无法想象了。

若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堂堂丞相长史投奔过去,除了一开始被拿来宣扬之外,后面竟是再无太多的消息。

曹大将军一如历史上的那般,独专权势,行以骄奢,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没有丝毫变化。

如此也好,越是这般,他们越是想象不出来,将来要面对的,是如何庞大的一只怪物。

天下产马之地主要有三,凉、并、幽。

而大汉在取得一个凉州之后,为什么就已经能组建起比魏国更加强大的骑军?

那可都是用海量资源砸出来的。

这些资源从哪来?

在大力发展生产力的同时,还对世家大族开刀,同时利用一切手段疯狂虹吸各方的资源。

这个各方,不仅仅是魏吴两国。

还有域外。

比如说,花小五的马队,就一直往南翻越哀劳山,取得打磨望远镜用的水玉,以及林邑稻种。

北方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草原上的马贼,都是先抢羊毛再抢其它——羊毛比牛羊还值钱,而且方便跑路。

最主要的,是不伤及羊群,是个可持续发展的无本生意。

至于西边,在张家重新打通西域以后,后世举世闻然的丝绸之路,商队往来就更是源源不断。

丝绸、红糖、茶叶等,是这条路上最受欢迎的拳头产品。

一块红糖砖,在西域可以换半块同等体积的黄金。

如果再搭配上蜂蜜和茶砖一起卖的话,那就是翻倍。

冯家小妾的小舅子虽然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把养蜂技术加以创新。

但产量终究还是远远不够,能满足大汉京城顶尖权贵的日用就算是了不起了。

所以大汉的蜂蜜运往西域,被某些不良商队用精美青瓷密封好,再在青瓷外面裹上漂亮的丝绸。

然后配合强汉数百年来在西域深入骨髓的优势文化,大肆对蜂蜜加以宣传销售,美其名曰仙露水。

西域诸国国主、酋长趋之若鹜,有时甚至比丝绸还受欢迎。

至于红糖,别看荆州年年向大汉交付大批粗糖,但红糖这种战略物资,无论怎么样生产,那都是远远不够的。

军用尚且不足,更别说民用。

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则莫过于茶叶和烈酒。

为了几块茶砖,一坛烈酒,有些草原上的套马汉子,甚至可以把家里的妻女一起打包卖了。

所以茶叶流入西域的,亦是稀少。

这么看下来,大汉运往西域的商品,供应量最多的,反而是丝绸类。

只是丝绸锦缎这种东西吧,不但西域要,东边的魏吴两国也要,南中的头人族长,北方草原的族长部帅,全天下谁不抢着要?

更别说大汉自己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绸缎。

虽然冯大司马十几前年就开始搞两季蚕,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三季乃至四季都已经出现。

但蚕丝仍然是极为短缺。

准确地说,大汉的纺织业一直都是处于原材料紧缺的状态——无论是蚕丝还是羊毛。

所以凉州养马场的外来优秀马种,大部分就是用这些紧俏东西从西域换回来的。

反正在冯大司马看来,除非是发生工业革命,让大汉的生产力发生质的飞跃。

否则的话,这辈子怕是看不到这些东西有滞销的一天。

不过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贵势力,却已经隐隐有了工业革命后某些阶级的嘴脸。

比如说,开始有意识地寻求更廉价的原材料产地。

冯某人作为大汉的大司马,为国家计而谋荆州是为公。

而作为兴汉会龙头老大,想办法把别国的荆州变成原材料产地,顺手而为之,公私两便的事情,那不是很正常?

浑然不觉得荆州作为原材料产地有什么问题的秦博,却是大松了一口气:

“有大司马这句话,博就放心了。”

冯大司马放下茶杯,目光中带着鼓励,对秦博说道:

“秦校事尽管放手去做,只要做好了,我冯某人,从不亏待自己人。”

“明白,明白,谁人不知,大司马对自己人的好义之心,世之少有。”

秦博连连点头。

“哈!”冯大司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指了指秦博,“就凭你这句话,我再送你一件大功。”

说着,冯大司马还特意看了看左右,确定下人都不在,这才略带神秘伸手到桉桌下边,拿出一个木盒子。

但见那木盒子,周身透出暗金色,随着冯大司马的动作变化,木盒子的金黄色还隐隐发生明暗变化。

一看就是极为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

“吾尝闻,娄侯生前,吴主常与之论及神仙,故而猜测,吴主多半对神仙之事有兴趣。”

“巧得很,吾师门之中,虽对修仙之事,也略涉猎。”

说着,冯大司马把木盒子往秦博那边推了推,“此盒中乃是师门秘药,内附用法的方子。”

“此物虽不能助人成仙,却也能让人略窥修仙之乐。”

秦博闻言,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最后又变成了迟疑。

他想要伸出手,然后又下意识地收了回去,忽然又觉得不太妥,再看向冯大司马:

“大司马,这……”

陛下早年就对神仙之事颇感兴趣,这个不是什么秘密。

但近年来,校事府受命秘密收集天下奇药,却是连朝中重臣都不知晓。

所以秦博惊是以为大司马居然知道了这个秘令。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自然就是接着喜。

毕竟大司马身后那个师门,神秘莫测,能拿出来的东西,多半是世间难见的好东西。

如此一来,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岂不是又能完成一件?

最后才反应过来,虽说吴汉两国互为盟国,但陛下安危何重要,岂能轻易相信他国重臣所献的药材?

可是不拿的话,又会驳了大司马的面子……

大司马似乎是看出了秦博的为难,笑道:

“放心,我自会写一封信给吴主,这就算是我送吴主的一点小心意,以示好意。”

汉吴结盟这些年来,两国君臣互相通信,问候送礼,已是常事。

比如说,丞相在时,孙大帝就给丞相写信,替诸葛恪讨要上好的战马作为坐骑。

冯大司马作为丞相的继任者,如今又是大汉第一重臣,写信给吴主,以示交好之意,最是正常不过。

“按理来说,这个信,我是早就应该写了,只是这几年来,事务繁忙,几乎没有闲暇。”

“还望秦校事回去以后,替我向吴主告罪一声,这份就算是我向吴主的赔罪之礼。”

秦博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了过来:

“博一定替大司马转达。”

言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只要不是让自己私下里呈送上去就好。

既然算是两国君臣之间的送礼,那陛下拿到这秘药后,自会有判断。

不过想这么想,但秦博心里却是有些觉得古怪。

大司马向来行事缜密,素有深谋远虑之称,只是这一次,却是显得有些过于莽撞了。

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能会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

就算大司马说是他的师门秘药,恐怕那也不行。

不过这个疑问,他终是没敢说出口。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所能问出的问题。

只是秦博并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后,冯大司马坐在位置上,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带着阴冷之意。

他当然知道,孙权不可能会用自己送过去的所谓秘药。

他送这个秘药,不是在于药,而是在于这个送药举动的含义。

冯大司马是在提醒孙权,你拿走了我师门秘宝之事,我已经猜了哦!

你打算怎么办?

太子孙登病亡,孙大帝你又已是年高,时不我待啊孙大帝!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

冯大司马的胃口很大,他不但要打了陆逊这棵草,还要搂了孙大帝这只兔子!

章节目录 第1278章 冯明文的师承 “没了?” 比起以前,显得衰老不少的孙权,此时终于像是个进入暮年的老人。 坐在主位上的他,抬起头来,但见这位吴国帝王,神情有些疲惫,目光不复以前的锐利,而是变得有些浑浊。 “没了。” 下边的秦博肃手垂首,语气恭敬地回答道: “汉国大司马,就提了这两个要求。” “哼!” 听到上头陛下的冷笑声,秦博心里头就是一紧。 虽然早就料到陛下不可能答应,甚至还做好了陛下发火的心理准备。 但孙权长久以来的积威,让秦博真要去直面孙权的怒火时,仍是让他有些不由自主地心颤。 谁料到他等半天,除了听到陛下冷笑了一声之后,就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这让他不禁有些奇怪。 而坐在上面孙权,目光落在桉几上的三封信上,久久不语。 其中的两封信,都是汉国的大司马写的。 一封是写给孙权,一封是写给陆逊。 写给陆逊的信,换成以前的话,往来于汉吴的使者,在经过荆州时,就直接交给上大将军了。 但校事府不一样。 因为校事府只听命于孙权,他们也只对孙权负责。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校事府的人,不愿意面对陆逊;而陆逊,也不想和校事府打交道。 双方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死不相往来,那都是往轻里说。 说是欲除对方而后快,那都不算过份。 不知过了多久,孙权终于把目光从给陆逊的那封信上收了回来,再扫过第三封信。 这是汉主刘禅,写给吴主孙权的。 但听得孙权开口问道: “那汉主呢?汉主又说了什么?” 秦博没有迎接到想象中的怒火,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又打起精神,回答道: “回陛下,汉主倒是没有提及其它,只是要臣向陛下转达庆贺之意,说大吴有上大将军,乃陛下之福。” 孙权闻言,嘴角一抽,又问: “还说什么了吗?” 秦博略微犹豫了一下。 看到秦博这个小神色,孙权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但见他一拍桉几,怒骂道: “狗奴,欲欺瞒吾耶?!” 吓得秦博连忙趴下: “不敢,臣不敢!” “那还不快说!” “是,是!” 秦博不敢抹去额头的冷汗,有些颤声地说道: “汉主说,合肥与襄阳,一东一西,乃魏贼挟制大吴之要地。陛下与上大将军,一东一西,举兵向北……” 秦博说到这里,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敢继续说下去: “陛下虽不能克合肥,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上大将军却能攻下襄阳,大吴除去一枷锁矣!荆州从此无忧,此可谓陛下之福,大吴之福耶?” 孙权的拳头紧紧地捏住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秦博虽看不到孙权的表情,但也知道,汉主这些话,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他心里暗暗叫苦。 汉国丞相去世后,无论是汉主还是冯大司马,年纪皆尚浅,乃锐气正盛之时。 再加上这些年来,汉国对魏贼连战连胜,君臣未免有些骄纵,说话自然也就有些不知轻重,怕是要惹恼陛下了。 只是苦了自己啊! 往汉国走这一趟,真是不容易。 不如实说吧,那就是欺君之罪。 如实说吧,又要承担陛下的迁怒。 这两年来,特别是前太子病亡以来,陛下的脾气,似乎就变了不少。 听说宫里常常有宫人,莫名其妙地就触怒了陛下。 只是想想冯大司马承诺下的好处,秦博咬咬牙,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 富贵险中求! 正当秦博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怒喝! “滚出去!” 虽说是让自己滚,但听在秦博耳中,却是如闻仙乐: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秦博忙不迭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下去!” 退出来的秦博,听到了里头陛下在大声呵斥。 接着就看到宫人们有些惊惶失措地鱼贯而出。 秦博不敢再回头看,连忙离去。 “欺人太甚!” 孙权独自一人在殿里,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火气,把桉几上的东西狠狠地一扫! 似乎犹不解恨,站起来,狠狠地往陆逊的信上踩了几脚: “什么一东一西,陆伯言是乃是朕的臣子,什么时候也配和朕并称东西了!” 打了二十来年的合肥,在称帝后更是几乎年年出兵北上,都没能打下来。 陆逊只需要出兵一次,就能攻下襄阳。 换成以前,孙权对汉天子的话或许不会多想,甚至还会很高兴。 毕竟汉国诸葛亮在时,刘禅也不过是个坐堂天子。 但当诸葛亮去世后,特别是吴国太子孙登也突然病亡后,孙权这才蓦然发现: 汉国和吴国,根本不一样! 刘禅还很年轻,但自己已经老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没了! 最可怕的是,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江东本地的大族,都已经取得了优势地位。 最最可怕的是,自己已是花甲,不知上天还能给自己留下多少时间! 而陆逊攻下了襄阳之后,声望达到了顶峰。 压不住了! 江东本地大族独大的势头已经压不住了! 对于上位者来说,一家独大,不是什么好事。 往最坏的方向想,搞不好甚至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更坏的是,孙氏和江东大族,那是有血仇的! 作为一个帝王,孙权心里最深处,从来就不敢完全信任江东大族。 向来憨厚老实的刘家天子,本来是让人转述祝贺的话,却是刺激得孙权心底那根刺在隐隐作痛。 甚至汉国大司马写给吴国上大将军的信,都让孙权忍不住地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发了一通脾气,孙权本想把汉国大司马送给自己的礼物也砸出去。 但他拿起那个暗金色的木盒子,几次扬起手,又几次放下,脸上的神情,忽阴忽晴,甚至还带了两分犹豫。 颇是精彩。 最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终还是把木盒子放到了桉几上,打开。 但见盒子最上面,放着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阴阳和合丹。 孙权看到这个名字,童孔一缩,勐地转身,从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册子: 《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 翻开第一页,但见上面写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故天道恒在,而人道常灭。 天道恒在者,衡也;人道常灭者,失衡也。 万物起于阴阳,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阴阳和合,衡之至理也。 人分阴阳,男女是也。 …… 是故寻仙问道,须仙侣并修,以互调阴阳,世人不明,愚矣! 这《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的开篇,孙权不知看过多少回。 所以他一看到“阴阳和合丹”,就立刻想起了自己在哪里看到过。 “阴阳和合,衡之至理……阴阳和合,衡之至理……” 孙权的目光,再次落到被打开的盒子上。 准确地说,是盯着“阴阳和合丹”这五个字。 他的脸上,出现了极为挣扎的神色。 对于一直在秘密苦苦寻仙问道的孙权来说,冯大司马送来的这个东西,绝对是个极大的诱惑。 但他的眼前,仿佛有某个人在戏谑地看着自己: 你敢试试吗? 孙权捏紧了手里的《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从喉咙里发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冯明文!” 他这是在试探! 冯明文他绝对是在试探自己。 他已经在怀疑自己得到有关他师门的秘录。 再想起刘禅让人转送自己的话,孙权忍不住地低声怒骂: “刘禅,吾与汝父在赤壁打败曹操百万大军的时候,汝口尚乳臭,安睡于襁褓。” “若非有刘备与诸葛亮余泽,汝安能有今日?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骂完刘禅,又骂冯某人: “冯永,不过逍遥派弃徒耳!偷师门之秘,潜逃于人世,仗其所学,祸乱天下,贼子!恶贼!” 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使毒计血洗南中,让南中白骨累累,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古滇国虫谷里的那枚凤凰胆?! “欺我?你以为你能欺得了我?” …… 骂归骂,但孙权看到那“阴阳和合丸”时,眼底却是不可遏制地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炽热。 因为他明白,以冯某人的深谋远虑,除了试探自己,未必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真的是一份大礼。 至少对拿到了《八荒六合唯我长生诀(丹药篇)》,知道某些大秘密的自己来说,这就是一份大礼。 他想让自己收下这份大礼,然后顺其情理,答应他提出的要求。 “哼!” 对于冯某人的这等举动,孙权自然是又恼又怒,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些心动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心底深处的某个秘密欲望,在不断地膨胀,让孙权一时间,竟是不舍得立刻丢弃这个木盒子。 最终,他还是神差鬼使般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纸。 “我只是看看,看看冯明文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他嘴里念叨着,一边开始看纸上的内容。 只是当他看完后,脸上反而是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 “不是服用的?” 若是直接服用的丹药,孙权说不得看完之后就束之高阁了。 但上面写着“沐浴净身,与仙侣处于静室,再燃丹药作熏,丹烟起,阴阳动,动以化精,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孙权顿时就是想起了一本寻道之书: 《周易参同契》! 所谓的“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正是出自魏伯阳所着的《周易参同契》。 原来冯明文竟是与早年传说在山中带着弟子成仙的魏伯阳,是同出一门! 你道为何孙权一眼就能作出这个判断? 原来,魏伯阳本名魏翱,字伯阳,正是吴国会稽上虞人氏,着有《周易参同契》。 会稽现在还流传着他的传说呢,孙权能不知道吗? 魏伯阳此人出身高门望族,生性好道,不肯仕宦,闲居养性,时人莫知。 其学极为博杂,且无人知晓师从何处。 曾率三弟子周燮、冯良、虞巡,及一白狗入上虞凤鸣山凤鸣洞炼丹。 他知其中二人心不诚,故而在神丹出炉之时,对三位弟子说道: “金丹虽成,当先试之。今试饴犬,犬即飞者,可服之,若犬死者,则不可服也。” 言毕,拿出毒丹给白犬一试,白犬果然倒地而亡。 伯阳乃问弟子曰: “作丹惟恐不成,丹即成,而犬食之即死,恐未合神明之意,服之恐复如犬,为之奈何?” 弟子曰:“先生当服之否?” 伯阳曰:“吾背违世俗,委家入山,不得仙道,亦不复归,死之与生,吾当服之耳。” 伯阳乃服丹,丹入口即死。 弟子顾相谓曰:“作丹欲长生,而服之即死,当奈何?” 独有弟子虞巡曰:“吾师非凡人也,服丹而死,将无有意耶?” 亦乃服丹,即复死。 余二弟子周燮、冯良乃相谓曰:“所以作丹者,欲求长生,今服即死,焉用此为?若不服此,自可数十年在世间活也。” 遂不服,乃共出山,欲为伯阳及死弟子求市棺木。 二人去后,伯阳即起,将所服丹内死弟子及白犬口中,皆起,成仙而去。 后有入山伐木之樵夫遇之,魏伯阳乃作书与乡里,寄谢二弟子,弟子方乃懊恨。 魏伯阳作参同契,其说似解周易,其实假借爻象,以论作丹,其意隐讳无比。 而世人不知神仙之事,强行解之,殊失大旨。 别的不说,单单是修仙第一步的这个“炼精”,精从何而至,就是众说纷纭。 孙权想到这里,又思及一事,顿时就是浑身颤抖起来。 魏伯阳,是何时成仙来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自己立太子的那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夷陵之战! 冯明文的大人,正是死于那一战,而冯明文本人,得知父殁,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终。 及至一年之后,冯明文忽自山中出,披头散发,时口出癫语,或行若狂人。 错不了! 孙权又细思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对上了,都对上了! 孙权觉得自己已经猜测到了冯明文的师承。 他断然是发疯入山之后,正好遇到了刚刚成仙的魏伯阳,得到了仙人的点化。 再思及冯某人所写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什么梦里,根本就是在发疯的时候遇到了仙人,可不就是真是如梦一般? 魏伯阳为何去了蜀地? 十有八九,就是为南中的那颗凤凰胆而去的。 “啪!” 孙权跌坐下来,狠狠地一拍桉几,嫉恨交加,怒道: “竖子竟是这般好运!” 得长生的机会而不知珍惜也就罢了,居然还背叛师门,偷跑出世,为祸人间。 “竖子!竖子!” 孙权又是怒骂了几句。 再思及魏伯阳如何对待弃他而去的前二弟子,冯明文如此有恃无恐,想来也知道,魏伯阳对这个叛逃弟子,不会如何。 仙人嘛,视万物如刍狗,理之当然,最多是派人收回所遗秘录。 孙权又是有些无奈和泄气。 然后,心里又升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渴望: 冯明文给自己送来这些东西,让自己能猜出他的师门,那么说,是不是这份丹药,极有可能也是真的? 贪念一起,就难再灭。 耳边仿佛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呢喃: 试试吧,万一是真的呢? 只待手上传来冰凉的触觉,这才惊觉过来,原来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按在了木盒子上。 “冯明文,果真是会玩弄人心!” 孙权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已经完全心动了。 “来人!” 一直守在宫门外的宫人,听到孙权大呼,连忙入内: “陛下?” “传朕旨意,让吕壹速来见我!” 这个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他不放心。 唯有交给自己亲自养的狗,他才放心。 吕壹得到旨意,连忙飞奔而至。 “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孙权看向趴在地上行大礼的吕壹,沉声道: “但此事,你不可外泄,知道否?” 吕壹一听,连忙激动地说道: “陛下请放心,臣便是死,也不会泄露半分。” 上一次陛下这样吩咐自己做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太久了,久得自己都差点不记得了。 回来了,这种感觉回来了。 “这是一份丹药,你去寻一秘处,寻一死囚,再按这上头所写,布置一番。” 孙权说着,递出一纸。 吕壹连忙上前,小心接下丹药和纸张。 只听得孙权又继续吩咐道: “我会再给派数名宫女,你让那死囚与宫女同处一室。” “事后,你要问清楚那死囚,感觉如何,见到了什么,记住,一个字也不能漏,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孙权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 吕壹知道,陛下越是如此,说明此事就越是重要,他连忙应道: “臣明白,一个字也不会漏。” “这个事情,从头到尾,你必须亲自操办,一点也不能假他人之手。” “臣明白,一点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孙权这才满意点头,“去吧,现在就立刻去办。” “喏!” 对于吕壹来说,纸张上面所书之事,并不复杂,但他没有一丝怠慢。 第二日,他再次入宫: “陛下,事情有结果了。” “如何?!” “臣问了那死囚,死囚言自己飘飘乎,似是见到了仙女从天而降。” “什么!” 孙权控制不住自己勐地站起来,“还有吗?” “感觉如登仙境……” “啪!” 孙权竟是激动得折断手里的玉如意。 久久的静寂之后,殿内响起了孙权有些飘忽的声音: “吕卿。” “臣在。” “你说,若是吾能修仙,宫中诸妃,谁最适合当仙侣,以助吾成仙?” 吕壹一怔,一向善于揣摩陛下心思的他,竟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陛下对神仙之事感兴趣,这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居然会说自己成仙? 感受到有两道极为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吕壹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吕壹终于想起了秦博言及自己在汉国的经历,他不敢再有半分怠慢: “回陛下,臣以为,最适合作陛下仙侣者,莫过于潘夫人是也!” “哦?为何?” “陛下莫非忘了,潘夫人在入宫前,就被人称为神女,此岂非天意?” 所谓潘夫人,本小吏之女,其父坐法,于是潘夫人与其姐一齐被发配入织室,其容态世间少有,为江东绝色。 织室女工百余人,皆谓夫人为神女,敬而远之。 孙权初见其画像时,就曾激动得折断了手里的玉如意。 “天意?” 孙权似有所思,看向手里的断如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潘夫人的画像,就曾折断过玉如意? 莫不成当真是天意? ----------------- 从宫里出来,回到校事府,吕壹就迫不及待地召人来问: “吾记得,潘夫人离开织室入宫以后,吾曾让尔等多多照顾其阿姐,现在潘夫人阿姐如何了?” “校书请放心,一直照顾得好好的,织室的人,焉敢不听吾等的话?” “如何就好,甚好!” 章节目录 第1279章 锋芒毕露 虽说冯府有两位正室夫人,但事实上,夺走了冯大司马“完璧之身”的,却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而是看似人畜无害,少有人注意到的阿梅。 当年冯大司马在南中,呼风唤雨,掌控雷霆,连蛮王都闻雷而逃,南中夷人称之为鬼王。 然阿梅以南中巫医独传迷香制之,一夜破身,英名尽失。 香是好香,只要控制好剂量,有时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甚至就算是偶尔放纵一下也无所谓,那就叫增加夫妻情趣。 这可比后世的蓝色小药丸好用多了,纯天然,无公害。 经医学院验证,确实是难得的房中好东西——就是药材对生长条件的要求太过苛刻。 南中纯野生药材的药效才是最好的。 在南中人工种植药效就大减,若是移出南中种植,基本没有什么药效。 这样的好东西,唯二需要注意的是: 一是要注意剂量。 超剂量使用,偶尔一次可能不会明显出什么状况。 但如果经常如此,就会导致焦虑、冲动、激惹、易怒、暴躁、烦躁等不良情绪。 如果剂量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甚至会出现幻觉、被害妄想。 从古自今,乃至后世,但凡药物,过量皆有遗害,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二是不能经常使用。 否则时间长了,容易气短胸闷,体虚肾亏。 原因就更简单: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过冯大司马身体的底子好。 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生活条件不好,怕染了病身子抗不住,所以天天锻炼身体。 现在条件好了,连养鹿场都有,人参鹿茸都不缺。 又有虎女天天督促练天女锻体术,喝补肾大力汤等等,不虞身子有亏。 所谓阴阳和合,略窥修仙之乐,也不算错——双修也是修嘛。 但这世间之事,多是坏在贪心不足上。 要不说,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呢? 就是太贪心。 秘香加大剂量,那就叫开银趴版。 加大剂量再往上,那就叫威力加强版。 冯大司马送给孙大帝的阴阳和合丹,正是“开银趴版”,同时恰好忘了告诉孙大帝注意事项。 当然,以后有机会,或者孙大帝喜欢,冯大司马不介意送个威力加强版。 在狱中饱受折磨的死囚,闻得丹香,竟然能大展雄风,数名宫女婉转娇啼,雨打花零落。 虽说孙大帝仍是存了小心谨慎之意,让吕壹再注意观察死囚数日。 岂料死囚非但没啥事,反而因为不用受折磨,再加上食物充足,身体竟是渐渐恢复了过来。 此时一心只往修仙方向思考的孙大帝闻知,心里更是激动,只道这双修果然是有效果的。 潘夫人乃江东绝色,人称神女,孙大帝骤然得之,恨不得夜夜搂于怀中怜爱。 只是岁月不饶人,孙大帝年过花甲,不得不面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伤事实。 坐拥绝色,欲爱而不得入,让人望之空流泪。 现在好啦,冯大善人送来了及时雨! 专业挖坑二十年的冯某人,从《梦游天姥吟留别》现世就已经开始挖这个大坑了。(见780章夜里谈神仙) 孙权从得知这篇名著时起,一只脚就算是踏入坑里。 朱据送回秘录时,曾言冯明文府上有一夫人,乃是南中巫医,善于制药。 冯府每年都要从南中收集大量药材,用以炼丹。(见1156章丝丝入扣) 依朱据的判断,冯明文手里,至少有长生诀里“天地玄黄”的黄级丹药。 而“天地玄黄”,正是出自冯明文所著的《千字文》——不,应该是说他师门所著。 孙大帝听闻这些秘闻,得到这些秘录的时候,全身就算是躺在坑里了。 至于等孙大帝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丹药,那是冯某人已经准备封土了——至于搞陆逊搞蚕丝啥的,那叫增加附加值。 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被埋到土里的孙大帝,此时陷入了极为矛盾的犹豫当中: 这药,是用,还是不用? —— “不用了?为什么不用了?” 陆逊虽是书生出身,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儒雅,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 但终究是久镇一方,再加上屡次领军大破敌国,一旦发起火来,身上自有一股威势。 此时的他,手拔在剑柄上,盯着眼前的秦博,眼中隐有怒火: “吾在建业时,陛下犹问我何时拿下上庸等地,如今吾才回襄阳一月有余,陛下怎么可能就改变主意,不用吾攻取上庸?” “说!是不是你们校事府,又在从中作梗!” 陆逊一边说着,按着剑柄的手,已是青筋微微暴起,让人很是怀疑,下一步若是秦博说得不对,就得血溅当场。 周围将士,看到向来温润如玉,即便是敌临于前,都能从容而面不改色的上大将军如此失态,亦纷纷对秦博怒目而视。 更有甚者,直接按剑,面有跃跃欲试之色。 看那模样,若是上大将军下令,就能立刻让秦博看不到明天的日头。 秦博见此,被吓得不由下意识退了一步。 同时心里暗骂: 你们这些死卒,都给我记着,日后千万莫要被我寻了机会,否则的话,看我如何在蚕丝上给尔等压价! 季汉,或者说兴汉会在荆州的交易对象,从一开始,本来只是针对荆州大族。 后来冯大司马伸手拉了一把校事府,所以校事府是第二个跟进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掌握着荆州大量屯田的荆州军军头们,也不甘寂寞,从最初的偷偷摸摸加入,变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对于季汉来说,荆州方面供应商的增加,肯定是件好事。 除了说明对荆州的渗透不断加深,同时也保证了己方的交易利益——交易对象的多样化,就越能保证交易的稳定性。 特别是在原材料供应方面。 上游原材料供货商越多样化,就越不用担心被哄抬物价。 虽然兴汉会很喜欢卡别人的脖子,但这并不代表喜欢别人卡自己的脖子。 但对于荆州各方来说,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至少在粗糖供应方面,还有红糖配额以及其它大宗物资分配方面,荆州军头和校事府,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竞争关系。 当然,这里面有没有兴汉会故意而为之,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反正这些军头,对秦博没有好脸色,肯定是有原因的。 特别是在有上大将军撑腰的情况下,若是借此机会诛杀校事,不但能对校事府杀鸡儆猴。 说不得,还能顺便博一个为国除贼的名声。 秦博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对这些军头,只敢暗自腹谤一番,脸上却是不敢稍显露出来。 “上大将军真是说笑了,这等军国大事,自然是由陛下决定,校事府何来这般大的本事,能影响陛下的决定?” 说着,秦博目光闪烁地看向陆逊: “陛下何等圣明,召上大将军回京都,那自然是有原因的,莫不成,上大将军怀疑陛下的决定吗?” 陆逊冷笑一声: “陛下自然是圣明的,但架不住有小人蒙蔽一时,就算陛下日后能看穿这些害人伎俩,但小人行径,终是惹人恼恨。” “上大将军,和这等小人费口舌作甚?吾等正欲立功,这厮就前来阻止,朝野内外,除校事府,还有谁能做出此事?” 有人按捺不住地叫道,“只要上大将军一声令下,某这刀,定会叫此小人知道利是不利!” “锵!” 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秦博吓得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欲后退,谁料到站立不稳,踉跄了几下。 看到秦博这般模样,众将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锵!” 被拔出一半的刀重新入鞘,再次发出声音,引得秦博脸色再次一变,忍不住地循声望去,眼中惊惧怎么也掩饰不住。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看着这些军头如同看小丑一般的嘲笑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秦博羞忿欲死,他看向陆逊,涨红了脸,嘶声道: “上大将军,莫不成你想抗旨吗?” 众人之中,唯独陆逊没有笑。 他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众将。 这些年来,荆州军头私底下的小动作,上大将军不是不知道,而是只能当作不知道。 毕竟虽然身为荆州牧,但实则荆州的具体军务政务,前有诸葛瑾,后有步骘,并不归陆逊他直接掌管。 这也算是孙权的帝王心术手段。 而且以陆逊本身的立场问题,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些军头所为,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若不然,当年暨艳欲改革吴国选官制度的弊病,澄清吏治,难道陆逊不知道这对吴国是一件好事? 为何他却要规劝告诫暨艳,认为必定会由此招祸,不如不做。 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代表着江东大族的利益,注定了他不能支持暨艳这么做。 同样的道理,荆州军头们,有多少是江东大族出身? 又有多少与江东大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荆州大族,以及校事府这条恶狗。 谁敢掀开这个盖子,谁几乎就要站在大吴主要政治势力的对立面。 陆逊真要有这个胆子和魄力,当年他就应该支持暨艳而不是劝诫。 他甚至不能阻止军头们洗劫襄阳城。 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对于荆州军头的某些心思,陆逊看得很清楚,但偏偏他又不能点破。 “你们校事府的人,就是这么喜欢诬毁他人,假罪朝臣么?” 面对秦博的质问,陆逊从容道:“吾何时说了要抗旨?既是陛下诏令,那吾自然会立刻回京。” 秦博这才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周围那些将士,问道: “那他们又是何意?” 陆逊淡然一笑: “军中诸将,虽略有鲁莽,但却也是识忠辨奸之辈,一时激愤,情有可原。” 校事府气焰滔天之时,陆逊尚且不惧,屡次上书,言校事之害。 而与他同心忧之,言之流涕的前太常潘浚,甚至欲诱吕壹而杀之。 这些年,校事府威势不再,犹有何惧? 只是蛰伏已久的校事府,这一回居然被陛下派出来传口谕。 这让陆逊本能就升起了警惕之心。 所以众将那些行为,未必没有他刻意纵容之。 一是为了打压校事府。 更重要的,他这次回建业以后,要借诸将的反应,再次向陛下进谏,言明校事乃士吏之仇,须紧勒而万不可纵之。 秦博见陆逊这般模样,再看看众将那戏谑而嘲笑的目光,知道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自取其辱。 当下只得忍气吞声地说道: “上大将军既然闻陛下诏令,还请尽快动身,前往建业才是。” 言毕,潦草地行了一礼,便一甩宽袖,转身欲走。 谁知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又转过身: “对了,博这里,还有一信,乃是汉国大司马写给上大将军的,请上大将军过目。” “嗯?” 陆逊闻言,终于面露郑重之色。 示意让人把信接过来,陆逊拿到信,掂在手里,脸上的神情由郑重转为思索。 正想着汉国大司马为何给自己写信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抬起头,原来不少将领的目光都落在自己手里的这封信上。 陆逊略一皱眉,把信藏入袖中,问向秦博: “汝如何得汉国大司马的信?” 这一回,秦博终于可以挺起胸膛: “上大将军莫不是忘了,博前些日子,方从汉国归来?” 但见他的眉宇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博不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是说服了大司马,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事情,而且还颇得大司马另眼相看,故而大司马这才让博转送信件。” 听到这个话,众将就是一阵轻微地骚动。 就算是不提冯大司马乃兴汉会会首,而兴汉会又与不少人的钱袋子有关系。 光是汉国大司马威震天下的大名,亦足以让这些人动容。 他们这一次,之所以能夺下襄阳,冯大司马领汉军在草桥关,吸引魏贼大部的注意,可谓有极大的关系。 更别说在去年这一场混战中,汉国大司马除了助大吴夺取襄阳。 还能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不但带领汉军重新收复上党,甚至还能逼退司马懿,反夺魏贼函谷关等要地。 汉军兵锋之锐,在这一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不少世人眼中,这一战,同样体现出了冯大司马高超的用兵艺术。 因为这一战的统帅,就是冯大司马,有什么问题? “嗤!” 上大将军自然是不会小看冯大司马,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因为冯明文年纪轻轻就小看对方。 他这一声嗤笑,是对着秦博去的: “冯大司马,乃汉国柱石,位高而权重,声隆而望尊,文武皆绝伦,世人不可企及,汝乃何徒?敢大言得冯大司马另眼相看?” “是文章,还是武略,亦或者品性德行?汝有哪一样可称?” 上大将军好歹是书生出身,虽是领军多年,但刻在骨子里的书生意气,终是没有被磨灭。 独占天下八斗才气的冯大司马,对你这个小人另眼相看? 你在侮辱谁? 你这是在侮辱全天下的士子书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将一听,顿时也是反应过来,再次哄然大笑。 秦博被这个话堵得面红耳赤,羞忿得连手没有拱,便狼狈而逃。 身后笑声更响亮了。 羞走了秦博,陆逊又让诸将下去,待身边再无人,他的脸色,这才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从袖里拿出冯大司马的信,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拇指在信上轻轻地滑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这才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上大将军勋鉴:……” 前面一番问候的话,自不必提。 “……合肥襄阳,一东一西,为吴之梏桎,今上大将军西取襄阳,其有意合肥乎?” “若合肥不取,不日汉家将士将东进,吴将焉取徐青?” “若将取之,永观吴国诸将帅,非上大将军亲往,难以攻取。” “近日得闻上大将军不意合肥,意在上庸,此岂非弃丝绢而择葛麻?永窃为上大将军所不取。” “况上庸之地者,汉中旧地是也,昔汉吴盟誓,约分天下,地界各有所定。” “按盟,上庸之地当归汉,若将军取之,则坏旧盟,此可一而不可再。” 看到这里,陆逊的脸色一沉! 什么叫可一而不可再? 你们这是打算翻荆州旧帐? “若是上大将军执意取之,永不敢与将军相争,唯有避之。但日后大汉将士擂鼓而平河北,顺攻幽州,易也。” “望上大将军三思。” 看完之后,陆逊的脸色越发地阴沉。 但见他慢慢地把信纸捏起来,捏成一团,然后紧紧地团在手心。 最后,陆逊的嘴里,吐出几个字:“冯明文!” 你在威胁我? 怪不得陛下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召自己回建业。 陆逊感觉自己终于明白了。 只是很快,陆逊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他抬起头,看向西北方,目光仿佛想要透过墙壁,投射到千里之外的长安。 他知道,这是冯明文对自己的示威: 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 去年你一封信,拿下了襄阳。 现在我一封信,要拿下上庸。 我就问你答不答应? 仿佛感受着手心信纸上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陆逊握着的拳头捏得更紧了,青筋再次暴起。 良久之后,青筋又悄悄地消退了下去。 陆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出去,似乎也抽掉了身上的力气,一向以忍辱负重著称的他,跌坐在案旁,神情竟是有了一丝颓然。 以陆逊的涵养,冯永的信中言辞,就算是再怎么无礼,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他从这封信背后,看到了汉国那慑人的锋芒。 汉国君臣还很年轻,而且君明臣贤。 思及多年前,汉国费祎出使大吴,自己曾与之在车上谈起汉吴两国年青俊杰。(661章) 冯明文确实厉害,一人便可压江东诸多年青才俊。 但当时自己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大吴有明嫡。 明嫡终将为君,明文只能为臣,大吴将来未必不能压汉国一头。 可现在…… 今日观昔日之自己,可笑啊可笑! “上天当真幸刘氏耶?” 已是耳顺之年的陆逊,发出了一声无奈而长长的叹息。 章节目录 第1280章 保母 二十多年前,孙权派人替自己的儿子向镇守荆州的关羽求娶关家虎女。 这一举动,曾把关羽陷入了两难之地。 应之,则会在关羽与刘备之间,埋下一颗雷。 毕竟刘备把整个荆州都托付给了关羽,若关羽私下里与孙权结亲,你让远在蜀中的刘备怎么想? 或者别人认为刘备会怎么想? 不应,则孙权就能指责关羽破坏孙刘联盟,为日后攻打荆州找借口。 就算采取最保守的做法,关羽派人前往蜀中汇报,那也足以膈应刘备: 你刘备不是和关羽情同手足,恩若父子吗? 怎么关羽连自己女儿的亲事,都得向你汇报? 伱就这么不信任人家? 而对于关羽来说,要是不远千里专门派人往蜀地,向刘备请示自己女儿的亲事。 这算什么? 刘备集团中的堂堂第一大将,全权镇守荆州的关羽,就是这么个毫无主见的人物? 此与妇人何异? 平白让人看轻! 所以关羽破口大骂来使,不是没有理由的。 岂料二十多年后,风水轮流转,关羽的女婿,也给镇守荆州的陆逊送来了一封信。 同样让陆逊陷入了两难之地。 你敢当着我的面拿下上庸,那就是破坏汉吴盟约,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幽州和上庸哪个重要,你自己掂量掂量。 (注:汉吴平分天下,无论是史上还是书中,幽州都是分给了吴国) (1193章,陆逊请求冯某人出兵武关,进逼宛城,承诺把原属于吴国的幽州让给汉国。 但冯某人没完成约定,别说进逼宛城,还没正式渡河攻打草桥关就跑掉了,所以这个承诺肯定是作废的,幽州自然还是属于吴国。) 挟着去年反败为胜的锋芒,冯某人还特意好心提醒上大将军: 你们吴国要是不快点拿下合肥,等我们大汉挥师向东,而你们却仍被堵在合肥城下。 那原本划分给你们的青州和徐州,你们还要不要了? “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这可是我们的右卫将军(即邓芝)出使吴国的时候,亲口对吴主说的。 而吴主当时还大笑承认了的。 灭了魏国之后,汉吴盟约就算是正式结束了,两国自动成为敌国。 若是到时候青徐二州落到我们手里,难道你们还想像讨要荆州那样,再来讨要一次青徐? 可一而不可再! 要不说巧言令色冯郎君呢? 这一番话语下来,就连以忍辱负重著称的陆上大将军,都没能挺住,当场直接破防。 破了防的上大将军,根本没有想到,冯某人写的这封信,目的还不仅限于此。 他不但明摆着要抢上庸,背后更是藏着极为恶毒的心思。 你上大将军执意要打上庸,我不跟你争,但如果以后吴国没了幽青徐中的其中任何一个或者三个,你方要负全部责任。 到时候你看孙大帝恨不恨死你就完了。 如果你不打上庸,要去打合肥,那就是回去当面公然打孙大帝的脸。 如果你不打上庸,也不去打合肥,被冯某人这么一威胁,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孙大帝,要及时拿下合肥? 这就叫仗着自己功高,隔空打脸大帝。 如果你不打上庸,也不打合肥,也不提醒孙大帝,日后汉军抢了青徐幽,冯某人就会不经意间透露: 啊,早些年我就跟上大将军说过这个事的。 你看孙大帝恨不恨死你就完了…… 反正就是一个死循环。 老子就是要坑得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破解这个死循环的唯一解,就是孙大帝及时、主动出兵,拿下合肥。 这在冯某人看来,相当于没有解。 孙十万拿下合肥? 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 “承志,承志,先生来信了,来信了!” 上庸沿着汉水逆流而上,正是汉中。 如今汉中最有名的县,不是郡治南郑,而是南乡县。 虽说天子迁都之后,南乡县的交易所储备局学院等诸多部门都跟着迁到了长安,一度比以前落没了。 但很快,随着朝廷在汉中设立造船厂,欲重建水军,南乡又再次热闹起来。 因为造船厂的地址,正是在南乡。 这里除了有冯大司马早年打下的厚实底子,还有比南郑更优越的地理条件。 南乡就在汉水边上,顺流而下就是上庸,比南郑要近。 北边不远处有子午谷,直通长安,距离同样要比南郑要近得多。 天子迁都长安后,朝廷派出了工程队,大力整修汉中与关中的诸条通道,以加强两地之间的联系。 距离最短的子午谷,自然就是整修的重点。 虽说经过整修之后的子午谷,仍然不如褒斜道那般好走,但已经让一般的马队商队通行了。 除非运送大量的物资,否则的话,普通商旅,现在都喜欢走子午谷。 走子午谷,南乡自然就是最好,同时也是最后物资准备地。 所以很快,这里又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而南乡最为喧闹的地方,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的造船厂及其周围。 那里不但聚集了大汉大部分的船匠,同时大汉未来的水军主力,基本也在这里了。 造船厂打造船只的声音,水军模拟水战训练喊杀声,日夜不休,颇有继承了南乡“群魔乱舞”的意味。 罗宪跳上一个连接战船的搭桥,桥板“吱呀”一声,底下压出了些许水花。 战船的晃动,让搭桥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但罗宪早就习惯这种晃动,他如履平地,又是连接着跑跳几下,跳到了战船上。 身子随着战船轻轻晃动,脚下却是如同生了根,亦或像是已经与战船连成一体,丝毫没有站立不稳的模样。 “承志,先生来信了!” 原本正是指点水军将士如何在船上厮杀的傅佥,已经注意到了罗宪。 但喊杀声委实太大,让他一时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他看到罗宪举起一封信,这才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只见他转身对着将士匆匆吩咐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过来。 不大的走舸,在他的脚下,变得左右晃动,甚至可以看到晶亮的水花从船边泛了上来。 但这种晃动,对于傅佥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他跳到另一只船上,身子随着船只摇摆的同时,脚下不停,三步并作两步,再跳到罗宪所在的船上。 “是先生来信吗?是先生的来信吧?” 傅佥没等来到罗宪跟前,就大声嚷嚷,眼中闪着希冀的目光。 “先生来信!” “好极了,快给我看看!” 傅佥抢也似地从罗宪手里拿过信,一边拆开,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先生在信里说了什么?” “先生说——”罗宪拉长了声音,还故意停了一下。 “算了,我自己看!” 傅佥一刻也等不及,抽出了信。 “先生说,上庸之事,任由吾等自取之。” “什么?”傅佥展开信纸的手一僵,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罗宪,“你说什么?” 这一回,罗宪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狂喜之色,声音已是有些颤抖: “先生说了,上庸之事,任由吾等自取之。” “果真?!” 虽然听了两遍,但傅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反复地确认道,“先生当真是这么说的?” “我看到先生来信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罗宪示意傅佥手里的信,“不信你看看。” 傅佥连忙翻开信纸,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激动,手头有点哆嗦,差点把信给撕了。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扫了一下信中内容,等傅佥再次抬起头,看向罗宪,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先生,先生真是这么说的,上庸之事,全部交给我们处理了……” “是啊!” “令则,你打我一拳试试,我怕我又是在做梦。” 做梦也不敢这么想啊! 自从跟了先生以来,最大的一个梦想,也不过是能跟随在先生身边,征战四方。 哪有说第一次就让自己等人独自领军攻城略地的? “不是梦,不是梦。”罗宪似乎也没有看够,从傅佥手里接过信,想要重新再看一遍。 谁料到他一把信拿到手,反身就是一脚,把傅佥踹到了水里。 “哗啦!” 汉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傅佥本能似地一个翻身,如同浪里白条,划出一条弧线。 站在船头的罗宪哈哈大笑: “承志,是不是梦?” 开春以后,虽然天气变得暖和,但终究是没有到夏日,水里还是有些寒意。 不过傅佥和罗宪,冬日里时常冬泳,自是不怕水里的这点寒意。 但见傅佥一个猛扎,好一会才又浮了上来,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两人笑够了,傅佥从水里爬上来,让人取来干衣服换上,两人开始并躺在船上晒太阳。 春日暖洋洋的,汉中可比关中暖和多了,日头晒在身上,颇是舒服。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啊!” “多少年了?” “好多年了吧?” “好多年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句话一问出来,两人默契地转过头,看向对方。 然后同时坐了起来。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但高兴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 傅佥挠了挠头: “先生没有一点安排吗?” 他刚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还没有看完呢。 “没有。” “没有一点吩咐?” “只是吩咐我们小心一些。” “就这样?” “就这样,没了。” 再次沉默。 “这个,令则啊,你说,先生是不是太过信任我们了?” 罗宪点了点头,有些皱眉:“是啊,这可不是小事,更别说就这么让我们独自领军前往。这行军打仗,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经验。” “经验啊……”傅佥听到罗宪这个话,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他好像有经验。” 罗宪一听,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走!” —— 觉得晒日头舒服的,不仅仅是罗宪和傅佥,马田也觉得很舒服。 此时的他,躺在躺椅上,在自己的小院里半眯着。 身边有一小火炉,火炉上面烧着水。 小火炉的旁边,还有一小案,上面摆着茶杯茶壶。 饮春茶,赏春景,晒春日,惬意啊! 不过很快,就有人不识趣地破坏了马田悠闲的心情。 “马先生,马先生!” 院门外面传来了声音,声音未落,两个人影已经是出现在门口。 马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起身,看向罗宪和傅佥二人,有些不耐烦: “你等二人,不在水寨操练士卒,来我这里作甚!” “马先生,我们有事找你。” 两位年青郎君,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马田的神色,自顾自地寻了凳子,一左一右地在他身边坐下,“有事想要向你请教。” “是重要的事情。” “对,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马田揉了揉眉心:“说。” 这人啊,欠什么也不能欠人情啊,特别是天大人情的那种。 “马先生,你说,若是吾等领军从汉中顺流而下,攻取上庸,你觉得,这第一步,军中当如何安排?” “哎呀,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现在,操练好士卒是首要之务。” “至于这如何行军打仗,战前布阵,攻城略地,谋敌庙算,这天下有几人能比得过你们先生?” “待你们把水军练成,还怕没有机会学这些?就怕你们学不过来……” “哎呀,不是啊马先生,我们的先生来信了,让我们自主攻打上庸,我们没有经验,所以这才过来请教你,想让你帮帮我们。” 傅佥心急,听不得马田这般唠叨,打断了对方的话。 马田噎了一下:…… 原本懒懒的姿态,一下子就坐直了,掏了掏耳朵: “你说什么?” “我们是过来请教你的,想让你帮帮我们。” “不是,是上一句。” “先生让我们自主攻打上庸。” “冯明文让你们自主攻打上庸?” “对。” 罗宪和傅佥齐齐点头。 沉默。 马田沉默了好久,然后站起来,继续沉思。 最后喃喃道: “襄阳现在,是属于吴国的吧?” “马先生莫不是糊涂了?襄阳还是我们帮吴人打下来的呢。” 马田掐指一算,所以说,吴人取得襄阳之后,取上庸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不取,留着让大汉去取,那就说明,冯某人定是与吴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而如果吴人要取,冯某人又让自己的弟子去取…… 想到这里,马田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 虽说心狠手辣冯某人,但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去害自己的弟子。 毕竟这两人,当真是没有什么阵前经验,更别说独自领军。 襄阳那边,可是有陆逊呢! 不过也难说,毕竟自己等人,可是在襄阳帮过陆逊,再加上汉吴同盟。 在这种情况下,二人就算是败了,最多就当成是练手了,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般想着,马田看向二人。 二人也目带希冀地向着马田看来。 马田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脸色一变。 他猛地一拍大腿,转向长安方向,骂道: “冯明文,汝这是欲让吾给二子作保母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81章 易势,移民实边 “陆伯言回建业了!” 进入延熙五年的春末,关中天气已经变得微微有些燥暖。 张大秘书穿着窄裉小袖掩衿暗银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澹黄色缎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蹬着鹿皮小靴。 手里再拿着一份文书,知书温婉中,又透出隐隐的干练之意,颇有几分女白领的风采。 看到冯大司马眼睛直了几分,张大秘书白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陆伯言回建业了!” “哦,我听到了。”冯大司马这才伸手接过公文,随意翻了翻,然后随手丢到桉上,“消息是从哪条路线传回来的?” 荆州的消息传回长安,一共有三条线。 最保险的一条,自然就从南郡至永安入蜀,再从蜀地传至关中。 同时这也是最远,最慢的一条。 最近的一条,则是从荆州渡过汉水北上,避开魏军的耳目,专寻人至罕见的山径险道,绕过草桥关,再走武关道至武关。 这一条非必要不用,不但危险,而且暴露的风险太大。 吴国拿下襄阳后,夹在汉中襄阳南阳之间的上庸,成了魏国的半飞地,也可以说是鸡肋之地。 不管是吴军从襄阳逆流而上,还是魏军要从南阳去支援,都要提防被对方袭击侧翼甚至抄后路。 这也是为什么陆逊拿下襄阳后,没有立刻发兵上庸的原因之一。 唯独汉军,可以毫无顾忌地从汉中顺流而下。 所以冯大司马开口索要上庸,那是有底气的。 汉魏吴三国,都对上庸虎视眈眈。 而风暴中心的上庸,则是人心惶惶,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混乱的局面,就给了有心人的可趁之机。 快把荆州渗透成筛子的兴汉会,自然不可能漏过这条路线。 这条线,不但近,而且风险较低。 果然听得张大秘书答道: “从上庸进入汉中,再从汉中走子午谷传到长安。” 相比于冯大司马的澹然,张大秘书眉眼之间,颇有喜意。 但见她提了一下裙裾,坐到冯大司马身边,喜滋滋地说道: “看来阿郎写的信,还是有效果的,就连陆逊也不敢掉以轻心。” 想要针对陆逊布置出那等死局,不但要深刻了解人心,特别是孙权的心理。 而且还要把吴国朝堂博弈,甚至荆州及上庸一带各方势力的军事都考虑进去。 再加上一点点的前瞻性——历史的前瞻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季汉的底气。 强大的底气,才是根本。 能参与到这等谋国庙算的大事当中,让张大秘书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毕竟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地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图的可不就是一个自由自在,以及能证明巾帼不让须眉的快意? “夷陵一战,先帝败于陆逊之手,令国家危难已极,几有倾覆之忧。” “但丞相仍是决意重新与吴国联盟,甚至后面还承认东西两帝并尊,何也?” 冯大司马似是早料到这种情况,面色倒是平静,“彼时汉弱,有求于吴也。” “然今日不比往昔,汉吴强弱之势易也。孙权也好,陆逊也罢,再怎么不愿意,当知逆大势之难。” “还有就是,”冯大司马语气悠悠,轻松写意中又带着掌握先机的自信,“孙权老暮矣!” 此时此刻,除了冯某人,大概还没有人意识到,吴国太子孙登病亡,对吴国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转折点。 孙权晚年之昏昧,是被后人常提起的一大诟病。 特别是他故意挑起了南鲁两宫之争,让吴国朝堂几乎所有重要臣子,都深陷入党争的漩涡。 这在后世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谜一样的智熄操作。 然则,当冯大司马亲历了这个时代,他这才隐隐猜到可能的原因。 孙权的这个操作,智熄有可能,但一点也不谜。 原因很简单: 孙权老矣!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上天可能也不会再给他机会,像培养孙登那样,再培养出一个接班人。 为了从诸多儿子中挑出合格的继承人,所以他只好采用最激烈最残酷,同时也是最有效最快速的手段——养蛊。 而与此同时,他也正好借此机会,为孙家的后来者,扫平朝野的一切障碍。 功高震主,又镇守吴国豫章以西半壁江山十余载,朝野声望无人可及的陆逊,必然是孙权的目标。 更别说陆逊还是江东大族代表人物。 不说为了孙家未来皇帝的地位稳固着想,就凭孙氏与江东大族的恩怨情仇,陆逊基本就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但凡孙权有点政治脑子,都不可能把陆逊留给下一任皇帝。 或者说,把手握实权的陆逊留给下一任皇帝。 而冯大司马,只不过是顺势在吴国君臣后面,轻轻推了一把。 “若是陆逊去了建业以后,再没有回荆州,那就可以肯定,孙权定然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之心。” 冯大司马收敛起笑容,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信,不过是给了孙权一个借口而已。” 为什么有调虎离山这个说法? 因为只有想办法把老虎调离它熟悉的地盘了,才好找机会下手。 孙权如果把陆逊调离荆州,亦是同样的道理。 张大秘书面色有些古怪地看着冯大司马: “听起来你还颇为可惜?” “是啊,”冯大司马在张大秘书面前,倒是不怕否认这个,“陆逊此人,可谓大才,忠诚恳至,为吴国立下诸多大功。” “可惜孙权此人,看似豁达大度,实则刻薄寡恩,若是他对陆逊有了看法,陆逊怕是难以善终,可惜了……” 张小四的脸色就更古怪了: “你自己把人家算计成这样,又在这里可惜人家,此可谓炫玉而贾石耶?果真是巧言令色!” 冯大司马“啧”了一声,不满道: “我对陆逊惺惺相惜,是因为他的为人,他的才能;我对他下手,是因为他是我的对手,两者又不冲突。” 看了张小四一眼,“若是易地而处之,陆逊说不定也会如此。” “易地而处之?”张大秘书目光一闪,“你这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外面,然后又转过头来,放低了声音: “宫里最近没什么动静吧?你这是……” “想什么呢?”冯大司马又是“啧”了一下,觉得跟这个疑神疑鬼的女子说不清楚,“说孙权和陆逊呢,怎么又扯宫里去了。” “哦,我还以为……呵呵。” 张小四这才确定自己是想多了,有些不太好意思: “话说回来,阿郎设法把陆逊调离荆州,又让马谡辅左你那两个弟子前去攻打上庸,倒是爱护他们。” “只盼他们能体谅你这个做先生的一番苦心,莫要让人失望才好。” “败了也无所谓,哪有人天生就是会打仗的?不都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 冯大司马倒是不在意,“反正上庸就在那里,又跑不掉,败了第一次,总结经验教训再打一次嘛。” 陆逊离开了荆州,襄阳吴军诸将已不足惧。 而南阳的魏军,想要救援上庸,也没那么容易。 上庸可不就成了新手刷经验的好地方? 罗宪和傅佥这两人的天分都不错,再加上一个马谡,打上庸绰绰有余了。 马谡这些年,一直被摁在下面干实务攒经验。 眼高手低的毛病,这么多年也应该改过来了。 毕竟就算是一头猪,经历这么多事情下来,也知道自己拱食了。 “南边的事,我们看戏就行,不用太过操心。” “南边的事不操心,那说说北边的事?” “北边有什么事?” “上党太守石仲容,动作倒是快得很,这天气一转暖,就把第一批要流迁九原的人送过来了。” “哦?” 冯大司马一听,精神就是一振,坐直了身子:“多少人?” “四百有余近五百人呢,全是当地的豪族人家,罪名不是通贼就是资贼,主谋者诛,田产没籍,三族流放河南地和河间(即河套)。” 张大秘书吸了吸气,感觉牙齿间,有一股凉气,凉嗖嗖的。 冯大司马看了一眼张小四。 四娘还是比她的阿姐心软多了。 若是换成是张星彩,怕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证据确凿吗?” “大多是被人举报出来的,暂时没有发现凭空捏造的。” “那就按流程来,不管送来多少人,只要不是被冤枉的,就一律按定下的规矩办。” 至于为什么会一下子牵连出那么多人,那还用问吗? 因为有人想快点在关东种棉花,有人想借通邑积累资本,继而东山再起。 自己人弄自己人,那才叫心狠。 再加上官府的推波助澜。 滚滚大势,汹汹潮流,总有人要成为这个时代的燃料和代价吧? 会是谁呢? 第一批燃料和代价,肯定是赌输的那些人嘛。 谁叫你们站错了队? ----------------- 以长安为的秦直道,在它建成的第一天起,就犹如一条大动脉,把关中和河南地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控制了河南地,不但意味着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战马,而且还意味着关中北边,有了最厚实的屏障。 甚至还可以“广中国”,以此作为“灭胡之本”。 秦、前汉、后汉数百年,从来没有正式放弃过尝试对河南地的控制,最大的原因,也正是基于此。 早年冯大司马不远千里,从凉州领军向东,进入河南地,屠胡人数万骑军。 后又建议朝廷设九原都督府,再一次实际控制这个关中屏障。 待季汉天子迁都长安,为了关中的安定和军中战马,也不可能放弃延续了数百年的国策。 这些年来,虽然季汉苦于诸贼未灭,府库紧张,但从未想过要放弃河南地。 相反,在冯大司马的推动下,朝廷不断地通过各项政策,想尽办法,让那里重新成为真正的汉地。 而想要那里成为汉地,则需要汉人。 而此时,一支汉人队伍,正行走在蜿蜒盘桓于桥山的秦直道上。 他们的方向,正是北边的九原。 桥山上的秦直道,皆是修在山嵴上,行走在上面,可以直接俯瞰山下。 此时的桥山,林木葱郁,从秦直道放眼望去,眼底尽是莽莽苍苍。 回头望去,群山层叠,极目不尽,长安已是不可见。 让人蓦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不要停下,不要回头,不要磨蹭,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耳边传来了呵斥声。 冯传连忙收回了目光,重新低头走路。 他的身边,男女皆有,不少人脸上皆是露出悲伤之色,却又不敢放声哭泣。 待翻过了桥山主峰,继续向北,山势越来越低,直至进入了平地。 桥山山脉,就如同一头巨兽,伏卧在他们的身后,阻挡着他们回头,再次回到家乡,回到中原。 越来越多的人,由悲伤变成了绝望,最后只剩下了麻木。 只知道木然地跟着队伍向前,向北。 遮天蔽日的林海,渐渐变成了稀疏的灌木丛林。 又由灌木丛林,变成了齐腰高的荒草场。 晚上的时候,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传来饿狼嘷叫声。 不过幸好,冯传这支队伍,一直是在秦直道上行走。 经过这些年的修整,虽然秦直道不似鼎盛时,道路两边布满驿站、兵城、乃至宫殿。 但每隔一段路程,季汉朝廷都会建起一个邮驿。 不少邮驿旁边,甚至还有属于兴汉会的临时仓库和客舍。 以邮驿为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些往来商旅的休息地。 这些地方,可以给冯传这些人提供热水吃食,以及休息处。 路上,甚至还可以偶尔见到有马队往来。 虽然只是偶尔,但表明着北边和关中的联系正重新变得日益紧密。 越是往北,栽于秦直道两旁的树木,就越是被破坏得厉害。 冯传还注意到,在被破坏的路段,两旁有一些尚未长大的树木。 很明显,这极有可能是朝廷特意派人重新种上的。 得益于秦直道的便利,比起想像中的流放边疆,冯传这些人的实际待遇,似乎要好上很多。 除了可以在邮驿的地方补充吃食,甚至队中还有随队医工。 虽然除了两个医工看起来有些经验,剩下的几个都是年纪轻轻,连唇边的绒毛都没褪去。 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一点点希望,也能让人自我安慰。 正是由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冯传等人,在经历了从悲伤到绝望,继而麻木之后,又不由升起一丝丝希望: 或许,九原那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这等心理,与其说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不如说是不到大河心不死,自我安慰一番。 渐渐地,过了荒凉无人烟的荒草地之后,前方的景物似乎又开始有了变化。 不但口鼻间觉得湿润起来,同时吹拂过来的微风,还隐隐含着一股膻腥味,以及牛羊粪便的味道。 待他们看到一条无比巨大的银带,以银带周围那成群的牛羊时,五原到了。 章节目录 第1282章 流放 “姓氏名字?” “姓冯,名传,字伯茂。” “何方人氏?” “并州上党壶关。” 冯传有些紧张地看着伏桉埋头写字的书曹。 幸好,那书曹并没有问起他为何会发配来这里。 虽然对方应该早就知道,或者料到。 但冯传可不想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自己是谪戍之徒。 对于冯传来说,这几乎就是一种侮辱。 “有什么手艺没?” 冯传顿时就是一愣:“手艺?” “没有手艺?” 书曹抬起头,看向冯传,脸色认真,眼中并没有任何讥讽之色,看起来就是问了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但冯传仍是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 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但自己怎么看,也不像个手艺人吧? “我不会手艺!” 还放不下身段的冯传,为了极力否认自己是手艺人,嗓门大了些,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知道自己莽撞了,他有些担心后怕地看书曹。 书曹倒是面不改色,只是眼中多了一些古怪之色: “不会手艺?什么也不会?” 冯传胀红了脸。 “识字不?” 冯传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回答: “会会会,这个会。” “都读过什么书?” 这一回,冯传的脸再次发烫,有些羞愧: “只是粗通文墨,专研《春秋》、《论语》,但尚未精通。” 这一回,轮到书曹脸皮一抽: 入他阿母的! 都专研了,还说自己是粗通文墨?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不过到了这里,恐怕你们就得自己去找烟火来食啰! “家卷亲属呢?都叫他们过来登记。” 冯传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呼唤自己的阿母和两个亲阿妹。 其实他还有一个妻室和一个儿子,不过儿子年纪太小,还没到三岁。 所以他的妻室带着儿子,留在通邑。 汉家天子曾特意下诏:徙边者,凡未过五岁孩童及已过五十者老人,可暂留通邑。 无论老幼,身边可再留一人照顾起居。 不得不说,这一代刘氏皇帝,确实仁慈——否则的话,按律,这些人被赶着上路,不知多少人要被扔在路边。 书曹登记完,又递过来一张纸: “拿好了,千万别丢了,这可是换取你们全家口粮的证明。” 叮嘱完毕,又指了一个方向,“看到那牌子没?跟着它走,拿着这张证明,去换你们的口粮和毯子。” 冯传一听,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仍是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张证明,生怕被风吹走了。 家里的一切,家业,田产,奴仆……都已经被没籍。 除了随身的衣物,最多也就是剩下点私人物件。 本来还在担心到了这里,会不会被饿死。 没想到官府居然还发放口粮。 当真是出乎意料。 虽然口粮并不多,是按人头发的,一袋糜子,一袋灰色的竽头粉。 基本也就是够冯传一家吃一个月。 每人还发了一张毯子。 毯子很劣质,散发着有些刺鼻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下脚料做的。 若是换成以前,冯传一家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现在,他们却是紧紧地抱着毯子不放手,仿佛是抱着珍贵的丝绸一般。 这一路过来,夜里虽然有休息的地方,但多少个夜里,让他们都在奢望,要是有一件能在夜里裹着睡觉的衣物,那该有多好。 衣和食都有了,连住的地方都有。 冯传一家,分到了两个穹庐。 每个穹庐里还有一个小煤炉——当然,也可以烧牛羊粪。 外加一个煮食用的陶罐,陶罐里放着一个木勺。 “这些东西,都是官府提前借给你们的,以后是要折算成钱粮归还的。” 带领他们过来的事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又告知了注意事项,最后叮嘱了这一句,就走了。 看着比以前族中奴仆住处还不如的居住条件,冯传心里,不是嫌弃,更不是愤怒,竟是泛起一丝欣喜: “终于有住的地方了。” 自从获罪之后,从上党迁至通邑,再从通邑徙至九原。 这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受尽冷暖,甚至担心朝不保夕。 哪知道到了这里,居然还能有吃有住,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这些东西,不知以后要劳作多久才能归还。” 冯母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怀里抱着毯子,面有忧虑之色。 这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 更别说他们乃是被流放之人。 给得越多,以后怕是要收得越狠。 冯传倒是看得开,但见他摇了摇头: “阿母,现在想这些,又有何用?” 顿了一顿,又说道: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说是俎上鱼肉亦不为过,他们就算是明抢,我们亦是无力反抗。” “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又是借吃借住?图个什么?” 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基本可算得上是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对方下这般大的本来算计? 直接抢不是更好? 听到儿子这么说,冯母自然也反应过来,这倒也是? “先休息吧,这一路过来,都没有能好好休息过。”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想再多也没有用。 更别说眼下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 最小的那个阿妹看了一下那个小煤炉和陶罐,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大兄,我们要不要再煮些糜子?” 虽说刚到的时候,官府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大碗热糜粥,以及一个的竽头粉做成的大馒头。 要说肚子饿也不对,但总是还想着再多吃一口。 冯传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小煤炉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久饿不可过食,否则容易积食胀腹裂肠。” 虽然不是冯氏的嫡脉,但原本冯传的家中,好歹也是有些田产的。 乱世时代,流民简直不要太多。 大家族的佃民和田奴,是怎么来的? 可不就是在灾年荒年乱年的时候,好心收容那些无家可归,无饭可吃的可怜人这么来的? 这年头,哪一年风调雨顺了,政通人和了,没有流民了,那才叫怪事。 所以冯传不止一次见过,那些饿极了的流民,看到吃的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庄上的人死命拉都没能拉住,最后生生把自己撑死的事情。 而且这里的事曹,也不止一次地叮嘱,再饿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否则的话,容易出现问题。 这一路过来,苦是苦,累是累,但要说挨饿,乃至饿到看到吃的就控制不住自己,倒也不至于。 最多也就是吃得不太好。 所以远远也没有到宁愿撑破肚皮也要继续吃的地步。 更别说这些糜子和竽头粉,若是换成以前的冯氏…… 冯传很是及时地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自家大人已不在世,冯传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家顶梁柱。 有些事情,他要负起责任来。 与其老是想起以前如何,还不如多思以后如何。 身心疲惫无比的冯传,在进入穹庐以后,直接把毯子往自己身上一裹,很快就酣声大作。 第二天的时候,他是被穹庐外面说话声,以及不断飘进来烟雾弄醒的。 “走水了?” 冯传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就冲出去。 一看,原来是母亲正带着小妹蹲在小煤炉前捣鼓着什么,弄得浓烟滚滚。 “阿母,你们这是做什么?” 正撅着小屁股死命往小煤炉吹气的小妹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来: “呀,阿兄你起来了?” “嗯,”冯传应了一声,走近过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早食呢!” 小妹的脸上有几条小黑印,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甚至好几处地方破了,还没有机会补上。 乍一看上去,和乡野村姑没什么区别。 冯传一家虽说不过冯氏庶出旁系,但在上党的时候,就算是在族里地位不高,衣食也是无忧。 一向受到宠爱的小妹,何时吃过这个苦? 看到小妹这个模样,冯传就是一阵心疼。 “三娘下半夜就饿醒了,愣是忍到天亮,这不,天一亮,我就想着起来做些早食。” 冯母语气倒是温和,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一子一女。 冯伟一听,就更是心酸。 以前冯氏风光的时候,这种糜子都上不了台面,时至今日,小妹竟是连这个都馋上了。 “二娘呢?” “她去那边打水了。” 冯传脸色一变: “阿母,我们人生地不熟,怎么让她一个人过去?” “不远,放心好了。” 冯母摇了摇头,指了一个方向,“这里就可以看到,而且那边有兵卒在巡视呢。” “对对对,他们还牵着好多犬!” 冯三娘不甘寂寞地插了一句,还有心感叹道,“这里的犬真多!” 虽然魏国一直称季汉为“蜀虏”“西贼”什么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季汉的军纪,在三国里是最好的。 刘备时代不屠城,百姓扶老携幼跟随。 丞相时代则是治军以明,赏罚有信。 再加上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口号,自然就更不可能纵容底下人去劫掠百姓。 至于到了冯某人掌军,国力越发雄厚,汉室三兴在望。 根本不需要用洗城这类方法来激励士气。 不但会败坏名声,还会败坏王师的正义性。 军饷? 有的是! 甚至军功还可授田。 更别说冯某人还不止一次表态,葛规冯随。 依法治国,那就是国策。 就算是上党豪右通贼资贼,牵连甚多,打击面大了些,但也是有凭有据。 因为季汉依法治国的后面,还有一句,严法治国。 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都通贼资贼危害大汉了,不认真查个清楚,真当这大汉律法,是由你们来解释的? 知不知道什么叫最终解释权?! 知识解释权都莫得了,还想要律法解释权? 但不管怎么说,得益于丞相打下来的基础,大汉的官场风气,基本还是比较清正,务实。 至于军中,同样是“军纪肃然”。 对于东边的不少大族来说,汉军的出现,或许是代表着一种恐惧。 但在远离中原的苍茫草原上,看到有汉军在巡视,反倒是让人安心。 更别说冯传这批人,昨日才刚刚到达,官府还没有做出安排,还属于官府看管的犯人。 谁吃了豹子胆敢在汉家官府头上动土? 特别是在九原都督府这种半军半屯的地方,还有兴汉会这种过江勐龙。 别看冯传他们这些人在塞内是犯人,但到了塞外,那可就是珍贵的人力资源了。 谁敢乱伸手,那就不是剁手剁脚的问题,而是直接剁脑袋! 果然,冯二娘很快提着装满水的陶罐回来了。 因为力气小,身子有些摇晃。 冯传一看,连忙上去接过手。 “我们不能走得太远。” 冯二娘吐了吐舌头,脸上湿漉漉的,干干净净,看起来是趁着这个机会在水边洗过脸了。 她指了指那边,正是汉军巡逻过的地方: “我们不能越过那条水流。” “嗯。” 这个事情昨日事曹就已经提醒过他们了。 “我打水的时候,想着水中央那里干净一些,谁料到正好有一队军伍路过,那狗可凶了,冲着我直叫唤,有一条还差点冲过来,幸好被人拉住了。” 冯二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鬼知道汉国哪来这么多恶狗? 这一路过来,莫说是看护他们的军伍,就算是邮驿,也无一不是养着几条大狗看门警戒。 “没事吧?” 听说女儿差点被狗咬了,一旁正在把陶罐放到小煤炉上的冯母,也是担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 冯二娘连忙回道,同时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母亲: “阿母,给!” “这是什么?” “肉饼子,那军伍的将校,看到我被恶狗吓到了,就送了我这么一个肉饼子,说是表示歉意。” 肉饼子? 原本正在努力学习烧火的冯三娘,一下子就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阿姐手里的那个布包。 就连冯传,都是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多少日子没吃过肉了? 冯母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来,摊开,一股油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咕噜噜!” 也不知是咽口水还是肚子在叫唤,冯三娘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那汉军将校,会如此好心?” 相比于冯氏三兄妹,冯母终究是见识多一些,想得也多一些。 后汉军伍的名声,远不如前汉。 前汉高帝入关中,秋毫无犯。 后汉光武平天下,纵兵劫掠。 前汉重军功,军中多是良家子,识荣辱,知国家。 而后汉,特别是到了中后期,军中多是恶徒子。 什么良家子? 连将官都不是真正的良家子,你指望兵卒是良家子? 至于到乱世开启后,兵卒之名,已是到了士鄙之如贼,民畏之如匪的地步。 没办法,各路军阀都在屠城,纵兵劫掠那就是基操。 名声能好得起来才怪。 虽说季汉的军纪很好,但长久以来对兵卒的印象,觉得能不主动劫掠百姓的军伍,那就是极为难得了。 居然还会主动给你送吃的? 还是这么香的肉饼! 经冯母这么一提醒,冯传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二娘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上。 好人家出来的女子,除非是容貌丑陋,否则就算是姿色平庸,气质也摆在这里。 更别说冯二娘,容貌可算不上是平平无奇。 这一路上蓬头垢面,从来没有现过真容。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忍不住地给自己清洗了一下,倒也没什么。 坏就坏在被人看见了。 冯传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 曹! 章节目录 第1283章 良家子 早年冯某人在南乡开工坊,建学堂的时候,大汉丞相曾对冯某人的做法做过一个推演。 然后得出一个让人非常惊悚的结论: 冯某人这是在尝试强行打造出一批良家子。 然后么,丞相想要看看冯某人能做到哪一步,于是大开绿灯。 先是给了一个南乡县做尝试。 后来发现,哟嗬,小伙子不错嘛! 于是又给了一个越巂郡,甚至比南乡县还要放权,称得上是任由冯某人全权折腾。 冯某人自然没有辜负丞相的希望,无论是南乡还是越巂,都交出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这才有了后面的出任凉州刺史。 丞相虽不言,但态度自明: 弄,使劲弄,老子在后面给你兜底。 不怪丞相这般,实是以一州之地,抗魏之十二州,真可谓逆天而行。 而冯某人能让一个益州有两州之力,那我再给你加一个凉州,那不就是……四个州? 而对面的魏国又少了一个凉州。 更别说凉州产良马,那可是一加一大于二。 这一加一减,再加上与吴国的联盟,夹击魏国,胜负五五开,不过份吧? 冯某人确实也没有让丞相失望,镇豪强,抚羌胡,通西域,兴水利,划草场,开工坊,…… 数年之后,拉起一支数万骑兵的大军,配合汉中大军,一东一西,鲸吞关中并州。 天下大势,由此彻底改变。 此战过后,大汉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南乡子,锐天下;越巂郎,战无惧;凉州胡,汉家血。” 不是说丞相所领的汉中大军不行,而是冯某人及麾下凉州军,在这一战的表现,堪与前汉的冠军侯一比,委实惊艳无比。 当然,在后世的评价中,冯某人的这一战,自然是要比冠军侯稍逊一些。 因为对手不一样。 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 一个是开疆拓土,一个是收复故土。 但在丞相和刘阿斗看来,这就是我大季汉的冠军侯和大将军(即卫青)啊! 而且还是二体合一。 南乡子和越巂郎自不必说,正是冯某人早年强行打造出来的良家子。 至于“凉州胡,汉家血”,你可以说的是凉州羌胡,为汉家流血牺牲。 也可以理解成,凉州羌胡,与汉家是同一血脉——这本就是有史可查。 而且还可以解释为,汉家不吝奖赏,给凉州胡人上汉籍。 有很多时候,胡儿可比某些汉人忠心多了,给个名分,也算是让他们有个盼头。 这些对汉室忠心耿耿的胡儿——甭管他们为什么忠心耿耿——其实也可以划到冯某人打造出来的良家子阶层里,至少是良家子后备。 那么这些良家子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呢? 自然是打破世家大族的资源垄断,让苍头黔首有了受教育的机会和上升的渠道,这才打造出来的。 同时在打破垄断的同时,打压、肢解世家大族,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身份下沉。 这一上一下,良家子阶层不就越发扩大了吗? 至于这上上下下之间,原本绝不可能交汇的两个阶层,会不会产生火花什么的…… 冯某人表示,人性这东西,那是我能决定和控制的吗? 所以说,就算是冯传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还散发着温热油香味的肉饼子有些不太对。 但看着两个阿妹都眼巴巴地盯着它,口水就差一点流出来了。 特别是二娘,揣着肉饼子,硬是一口没碰地带了回来。 这得多大的毅力? 冯传心里又是一阵悲,一阵酸。 一咬牙: “没事,吃,趁热快吃!” 什么上党大族名声? 什么世家子弟风度? 都没有自己家人来得重要。 更别说,主谋的嫡脉跟着魏贼跑了,却留下他们这些旁系抵罪。 委实是一群鄙夫鼠子科雉! 坚守信念,君子固穷的世家子弟肯定有,但不包括冯传。 冯三娘欢呼一声,然后一个不留神,晶莹的口水没能控制住,终于从嘴角流了出来。 肉饼被一分为四,每人都拿了一小块。 冯三娘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去。 “呜呜……好吃!” 腮帮子鼓鼓的,还能挤出几个字,也算是难得。 冯三娘吃得最快,明明都咽下去了,似乎又舍不得,然后反刍般,又从咽喉门返回一口,再细细嚼着。 冯二娘就文雅得多。 虽然是在自家人面前,但仍是一只手遮挡住嘴巴,就算是从侧面看去,也是小嘴细细地咬着。 良家闺秀的淑女气质,就是这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显露出来。 不过虽是如此,冯二娘的速度其实也是不慢。 “这肉饼子好好吃,以前我们家也没有这么吃过。” 一方面是久不知肉味的原因,另一方面,塞外的肉夹馍,确实好吃。 黄羊或者处理过的羊肉,三分肥七分瘦,剁得碎碎的,腌制一番,再用大铁锅翻炒。 馍是纯正小麦研磨的面粉做的,口感不知比竽头粉做成的馒头好上多少。 虽说九原牛羊成群,肉类不缺,这种肉饼子也时常会拿来犒劳将士。 但能随时拿出来送人的,在军中的身份,少说也曲长屯将往上。 因为只有中高级以上的将校,才有资格三天两头吃到这玩意。 吃完了肉饼子,又分食完了小糜粥,摆在冯传一家四口面前的,就是生计问题。 官府发了一个月的口粮,也只发一个月的口粮,而且这份口粮,后面是要还的。 后面的衣食住行,他们一家要想办法自己去劳作,不然就等着饿死冻死。 在九原,不用担心没工作。 就怕你不愿意干。 冯传的阿母和两个阿妹,都被安排进入纺织工坊当女工。 男耕女织的时候,女子会纺织,那就是最基本的要求。 就连关大将军,都曾跟着丞相夫人学过女红。 至于没啥手艺,只“粗通文墨,正在专研《论语》《春秋》”的冯传,选择就多一些。 农场种地,工坊杂工,草场割草放牛放羊…… 当然啦,如果愿意去矿场当矿工,那就更是欢迎之极。 流放嘛,那可不就是犯人? 大汉是很人性化的,只要不是死罪,就允许你改过赎罪。 有的是地方接收你。 特别是像九原这种地方,不怕没地方上工,就怕没人上工。 什么,你说你想逃跑? 先不说家人怎么办,单说这茫茫草原,你能跑哪去? 跑出了官府的管辖地带,那可就不是改过自新的问题,而是在大自然、野兽、蛮夷等等围剿下如何存活下来的问题。 要说往南跑回塞内,那就更可笑了。 真当季汉这么多年来,重新恢复秦与前汉的乡里制度是开玩笑的? 别看各地工坊如火如荼,对劳力…… 呸! 说错了,是对劳动力如饥似渴。 理论上来说,肯定是希望劳动力自由地流动。 但实际上,随着季汉对地方基层的控制力不断加强,户籍制度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是越发地严格了。 因为对于朝廷来说,户籍就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是阀门,只有掌握了它,朝廷才能灵活地调节劳动力的流动方向。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凉州与河东。 凉州需要一定的自由劳动力,所以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胡人可以在工坊草场上户籍,成为光荣的大汉工坊劳工。 而河东就不一样,更注重推行摊丁入亩等新政,恢复小农经济,把劳动力进一步绑定到土地上。 不同的侧重方向,正是因为两地的情况不一样。 这也是朝廷,准确地说是冯某人有意而为之。 即便工坊化还不能称之为工业化,就算是最初级的工业化都还称不上。 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成规模的工坊化,那也是生产力加速前进的表现。 而生产力的每一次飞跃,那都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更不是坐等不动就能让它自己顺利完成的。 羊与人的关系,不过是一个比较典型的缩影而已。 冯某人可以让某个地方出现羊与人,草与人,乃至地与人,但绝不允许让大汉全境都出现这种情况。 而且这些事情,必须要在可控范围之内。 因为这种涉及到社会层面的剧烈变化,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混乱乃至动乱。 到那个时候,外贼未灭,季汉内部又控制不住,说不得就得自爆,那还玩个毛! 所以不断推行朝廷的控制力下沉到地方,清查人口,收紧户籍,那就是理所当然。 哪个地方需要劳动力缺乏,就把阀门放开,引导另一个地方的多余劳动力定向流动过去。 不需要了,就把阀门关上,就算是爆了,那也是局部,影响不到大局。 所以被流放到九原的人,就算有大运气跑回塞内,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日益严密的乡里制度。 当然,如果你想躲到山泽当野人也无所谓。 如果是落草为寇,那等着官府前来围剿…… 那还不如呆在九原好好干呢! 好歹五年之后,有个盼头,也不用失散家人。 “契约就是这么个契约,不管你想去哪个地方上工,劳作所得,都要先把欠官府的还了。” “从还完所欠之日算起,五年之内所得,一半归官府,一半归你自己。” 女子一般都去了纺织工坊,这可是稍加训练就能直接上岗的优质女工。 不像胡女,笨手笨脚。 至于男子,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不论男女,待遇都是非常厚道的。 改过自新嘛,算你工钱就不错了。 而且居然是五五分成。 换成魏贼境内的屯田客,基本是三七分,过份一些的,二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且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工种让人选。 当然,这也是为了长远考虑,毕竟想要让人在边疆扎根,肯定是要有甜头才行。 “想好了就去签契书!” 一熘的桉椅,每张高桉后面都坐着书曹管事,代表着着不同的工坊。 没有太多的犹豫,冯传选择与兴汉会的农场签了文书。 毕竟是号称耕读传家,对于农事,冯传好歹还算是有些熟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接下来的日子,冯传一家就算是正式在九原定居了下来。 日子很清苦,虽说不管是工坊还是农场,都号称包吃包住,但布衣蔬食那是肯定的。 不但要日日劳作,而且极少有与家人见面的机会。 特别是像冯传这种新到的犯人,在没有良好表现的情况下,吃住都是在农场,不能外出,更别说什么休息日。 延熙五年是一个好年份,至少上半年没有太大的天灾。 汉魏吴三国的边境,也难得地出现了平静,不有人祸。 五月底的九原,日高天蓝,冯传身穿粗衣,挥动着农具,汗如雨下,在农田里埋头劳作。 两个多月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黝黑了不少,手上已是有了老茧,操作农具的动作,亦算得上是熟练。 有时还会弯腰蹲下去,把庄稼根部的杂草清除出来。 九原的农田,多是麦菽相间。 冯传的脸上,被麦芒刺出了细细的红痕,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恍若未觉。 “阿兄,阿兄!” 远处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欣喜。 在这农场里劳作的,基本都是糙汉子,此时得闻女子声音,附近不管是干活的没干活的,都忍不住地抬头看去。 冯传看到的,是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举着手,对着自己这边拼命挥手。 她的身边,还站着农场的管事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年青郎君。 “冯伯茂,找你的!” 农场管事吆喝了一声,嗓门洪亮。 冯传得到允许,连忙飞奔过来。 因为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冯二娘。 “二娘!” “阿兄!” 冯传从田埂上跑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冯二娘,“你,你怎么来了?” 而另一边,陪同冯二娘前来的年青人对着农场管事道谢。 农场管事摆了摆手,只是叮嘱了一声: “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个例,半个时辰哈!” 年青人连连作揖,笑嘻嘻: “多谢多谢,多谢成全!” 农场管事看了一眼冯二娘,又看了一眼年青人,古怪一笑,转身离去。 “李,李郎君,这是我阿兄。” 农场管事走后,冯二娘给二人介绍,“阿兄,这是李郎君。” 冯二娘说着,脸上泛起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红晕。 “建,见过冯郎君。” 冯传心不在焉地还了一礼。 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家二娘和李建之间来回巡视。 待看到二娘那略带羞涩的神情,他的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了一下。 “阿兄,多亏了李郎君,若非他的帮忙,我都没办法请假过来看你。” 不等阿兄开口询问,冯二娘又抢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 看着李建笔直挺拔的身姿,以及腰间挂着样式与普通刀剑略有不同的长刀。 虽然是九原这边常见的便装,但冯传已经不是初至九原的菜鸟。 他一眼就能断定对面这个家伙的出身,妥妥是军伍出身。 强忍着不知名的糟心情绪,冯传对李建道谢道: “多谢李郎君对二娘的照拂。” “冯郎君客气了,建与二娘,咳,”李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冯二娘,“一见,一见如故,举手之劳而已,何须道谢?” 冯二娘的神情更是羞涩。 冯传脸皮一抽。 曹! 章节目录 第1284章 九原与邺城 “阿母和三娘,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冯二娘连连点头,“我们都好着呢,我们就是担心你。” 母女三人都是在纺织工坊,又是同一批上岗的女工,自然是没有被分开。 唯独冯传,在农场一呆就是两个多月,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反而是他最令家人担心。 兄妹二人一见面,说起了这两个 《蜀汉之庄稼汉》第1284章 九原与邺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85章 洛阳 “太傅,北边书信可安,南边却是要注意布重兵防贼啊!” “兰石是说洛阳?” “正是。”傅嘏提醒道,“洛阳西边门户已失,西贼随时可兵临城下,不可不防啊!” “吾安能不知?”司马懿却是胸有成竹,“只是依吾看来,贼子破函谷关,却于陕地裹步不前,非不欲取洛阳,实是有所顾虑耳。” 傅嘏一听,微微一怔: “嘏愚钝,太傅何出此言?” 司马懿露出有些高深莫测的微笑,指了指南边,吐出两个字:“吴寇。” “吴寇?” “正是。”司马懿站了起来,目光幽深,负手道,“昔西贼与吴寇盟誓共击大魏,曾有过约定,函谷关以东,归吴寇所有。” 说到这里,司马懿脸上出现了颇为复杂的神色: “那个时候,大魏如日中天,十分天下有其八,蜀吴不过是处于边陲荒蛮之地的贼寇而已。” “在世人看来,二贼所谓盟誓,不过是跳梁小丑,徒惹人笑耳。谁能料到……唉!” 谁能料到,不过十数年,天地倾覆,大势转易。 不过司马懿很快又是一声冷笑: “不过西贼之猖獗虽出人意料,但吴寇却是在意料之中。” “彼时大魏强而贼寇弱,故而彼二贼不得不联手以抗大魏。” “如今西贼势大,尽取西边之土,已能与大魏分庭抗礼,再不需要吴寇相助。” “而吴寇,却仍被阻于合肥城下。此正如二贼分赃,一贼尽揽好处,一贼仅能得毫末之利。” 司马懿看向傅嘏,问道,“兰石,你说,孙权能甘心否?” 傅嘏眼睛一亮:“太傅之意,是乃西贼吴寇之盟,会再次破裂?” “哼!”司马懿沉沉一笑,“吴寇之人多短视,乃见利忘义之辈,不然何来荆州之事?” 当年引诱孙权背盟袭取荆州,司马懿也曾参与谋划。 所以他自然对吴人的心理把握极深。 之所以说吴寇短视,是因为事后看来,吴人袭取荆州,弊大于利。 虽说保证了江东上游的安全,但同时也几乎把自己陷入了必死之地。 若当时文皇帝能听进劝谏,在蜀吴相争的时候,趁机从北面夹击吴寇,孙权怕是早就成阶下囚了。 吴国一灭,蜀国安能独存? 蜀国不存,何来今日之患? “故依吾看来,二贼盟约的根基,已是不复存在,恰如往昔孙权见不得刘备坐大,背盟袭取关羽之事耳!” 司马懿看向傅嘏,眼中精光隐现,“且夫昔日孙权背信袭取荆州,陆逊又破刘备于夷陵,此可谓西贼之大恨大辱。” “西贼一旦势大不能制,此不但非孙权所愿见到,甚至彼还会心怀惊惧,唯恐西贼翻荆州旧帐,雪夷陵旧仇。” “此时孙权不愿西贼坐大之心,比关羽攻伐襄樊时更甚。故依吾看来,贼寇之盟,实是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司马懿伸左手,拇指按住食指,露出一点指尖,“现在他们之间,只需要一点点的挑拨,就会各怀疑虑。” 说着,他吐出一口长气: “只要能拖到贼寇生变,到时候大魏说不得还能有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傅嘏听到最后这一句,只觉得太傅的语气里竟是有一丝掩饰不住无奈和叹息。 只是傅嘏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一点,但见他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急道: “太傅,这洛阳,可不是一点点挑拨啊!” “兰石莫急!”司马懿向下压了压手,“且听我说完。” 傅嘏只得强行按捺住有些焦虑的心情,倾听司马懿接下来的话。 “兰石啊,函谷关与陕地一失,洛阳西面,再无险可守,贼人可随时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司马懿长长地叹息,“若是想要守住洛阳,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贼人围城之前,打败他们。想要依城而守,那是万万不行的。” 洛阳城太大了,想要依城而守,需要太多的兵力。 而真要让大军都守在城里,人吃马嚼,粮草、饮水、柴薪等等都是极大的负担。 而且城池太大,指挥就容易顾此失彼,各营部互相之间,难以呼应。 任何一角被破,救援不及,失守势在必然。 更别说对方还有石砲这等攻城利器。 但不能依城而守,那就只能像守长安那样,在城外多设坞堡营寨,层层设防。 可是如此一来,就得与西贼打野战。 屡次三番与西贼交手的司马太傅,每每想起贼人的狡诈凶悍,心理阴影都快有洛阳城辣么大了…… “贼军极为锋锐,与之战于野外,殊无把握,难啊!” 不敢野战,又不能守城,可不就难上加难么? 听完太傅的解释,傅嘏知道所言非虚,也不由地跟着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如之奈何?” 司马懿强打起精神,说道: “故而依吾看来,洛阳难守,强行守之,弊大于利,还不如拿来做挑拨贼寇关系的诱饵。” 就连太傅都觉得贼人势大而不能制,傅嘏的心情,也变得有些郁郁起来: “却不知太傅打算怎么做?” 司马懿沉默了一下,这才有些无奈地一笑,说道: “什么也不做。” 傅嘏一怔:“什么也不做?” “对,什么也不做,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司马懿似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仅是平静地回了一句。 傅嘏听到司马懿的话,吃了一惊,继而又觉得怅然。 太傅所言,虽然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却是残酷的事实。 司马懿看向傅嘏,问道: “兰石以为,孙权对洛阳会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会有什么举动?” 傅嘏略一沉吟,回答道: “洛阳在西贼兵锋之下,却与吴寇有千隔万阻之远,孙权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恐怕也是难以阻止西贼继续向东。” 司马懿截口道: “就算再难阻,亦得阻,我相信孙权绝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西贼拿下洛阳。” 傅嘏点头,表示赞同:“没错,所以依嘏看来,孙权要么会以贼寇盟约为借口,劝说西贼不要继续东进,攻取洛阳。” “若是劝说不成,那就只能退一步,让西贼暂取洛阳,日后再归还。” “借荆州?” “没错,一如借荆州故事。” “哈哈哈!”司马懿击节而笑,“兰石所言,亦吾之所思是也!” 笑毕,司马懿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一扫先前的愁闷之色: “若是孙权能阻止西贼攻取洛阳自是最好。如此,洛阳可安。” 不是看不起孙权,而是在司马懿眼里,吴寇想凭借一己之力,从东南边兵临洛阳城下,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只是司马懿又摇了摇头,“只是依吾想来,这恐怕是吾等一厢情愿罢了。” “不过借洛阳嘛……”司马懿顿了一顿,又是冷冷一笑,“洛阳真要落到西贼手里,又岂有拱手送给吴寇的道理?” 西贼“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口号喊得震天响,这旧都,可不仅仅是前汉的旧都长安,自然还包括后汉的旧都洛阳。 除非西贼不承认后汉也是汉室。 不管是刘禅也好,冯永也罢,谁真要敢提一句把到手的旧都洛阳送给吴寇,那就是无异自绝于天下。 所以只要西贼真拿下了洛阳,就绝无可能再送出去的道理。 这一点,司马懿明白,孙权肯定也明白。 “妙啊!”傅嘏听完司马懿这么一分析,这才醒悟过来,“西贼不可能不取洛阳,但只要他们取了,在孙权眼里,此举不异于是在破坏盟约。” “就算是孙权迫于形势,明面上不会怎么样,但实则心里怎么想,那就说不准了!” “没错,只要贼寇之间,心生芥蒂,如果有机会,我相信,孙权肯定不会介意再来一次荆州旧事,背信袭击西贼。” “到了那时,对大魏来说,可不就是难得的好机会吗?” 说到这里,司马懿和傅嘏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地又想起了夷陵一战。 唉,文皇帝真要是地下有知,怕也会悔不当初啊! —— 司马懿与傅嘏在数百里之外的邺城谈论洛阳,而此时的洛阳城,早已是处处萧瑟之象。 宽阔无比的大街上,行人廖廖。 偶有那么一两个行人出现,那也是神色慌张,步伐匆匆。 几条野狗从一排无人的屋舍窜出来,丝毫不怕人,甚至还对远去的人类背影叫唤几声。 犬叫声空旷的大街上回荡,更显出洛阳城的空寂和落败。 汉军攻破函谷关,随时兵临城下,让洛阳城这个大魏都城,陷入了无比的慌乱之中。 人心惶惶之下,但凡有点门路的,这几个月里,早就在第一时间收拾东西跑了。 如今仍呆在城里的,要么是无处可去的普通百姓,要么是被看管不得随意出城的特殊人员。 比如说,夏侯氏三族。 以及有镇守之职的司马氏兄弟。 “痛!痛!痛!痛煞我也!” 太傅府内,司马师躺榻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在扭动,一手紧紧地抓着榻边,一手捂着左眼,痛苦地嚎叫呻吟着: “阿母救我,阿母,阿母救我啊!” 榻边的张春华,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毛巾,把司马师额头、脸上、脖子等处的汗水擦拭掉: “吾儿,来让我看看!” 张春华轻轻地拉开司马师捂着眼睛的手。 但见原本是白色布带子被血水渗成了黄红色,布带缠得住脸上的烂肉,却缠不住那粘糊糊的黄脓水。 张春华尝试着想要把脓水擦掉,谁料才刚一碰到伤口周围红肿处,司马师就犹如离开水濒死的鱼一样猛地抖动了一下。 “痛!” “吾儿莫要乱动……” 张春华连忙急声说道,并且试图按住司马师的手臂。 但司马师此时只觉得眼睛的剧痛直透脑子深处,就犹如有闪电在脑子里轰隆隆地炸开,又犹如有人拿凿子在咣咣咣得挖自己的脑袋。 “我受不了了!” 司马师伸手向着脸上的伤口抓去,此时的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 张春华一个不防,被拉扯得一个身形不稳。 失去了控制司马师一把扯掉了布带,露出腐烂的伤口,因为挣扎,甚至有一线脓水流到了嘴里,整个人显得狰狞而恐怖。 “快过来帮忙按住,你们都是死人吗!” 张春华连忙重新控制住司马师的手,同时转头向身后的下人厉声喝道。 下人们连忙上来,帮忙按住司马师的双臂。 司马师用力的挣扎了几下,身子忽然不动了。 原来是因为他承受不住疼痛,昏迷了过去。 负责镇守洛阳的司马师病重不起,虽然太傅府尽力地想要隐瞒消息,但又怎么可能完全瞒得住? 虽然外界很少人能知道详细病情,但只要稍微有点消息渠道的人,基本都可以判断出,他的病情,恐怕不大乐观。 因为司马师从河内退兵回洛阳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洛阳城内的不少人,也因此而蠢蠢欲动。 “泰初,泰初!” 夏侯玄的府上,夏侯威与夏侯楙联袂而至,人未至书房门口,呼声已是响起。 正伏坐在案几写字的夏侯玄没有抬头,仍是在奋笔疾书,恍若未闻两人的呼声。 带着一阵风进入屋内的两人,看到夏侯玄这副模样,脚步就一顿。 二人知道,作为玄学领袖的夏侯玄,讲究的是宇量高雅,器范自然,处死生祸福之际而不动。 泰初现在这个模样,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受任何外物和他人的影响。 莫说两人的叫声,恐怕雷霆霹到案几上,都不能动摇他的分毫心神。 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二人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但见夏侯玄终于放下手里的笔。 这个时候,他似乎才察觉到还有他人在屋内。 抬头看到夏侯威和夏侯楙,夏侯玄神色不变,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拱手行礼,徐徐开口道: “两位叔父过来,可是有何事?” 夏侯威和夏侯楙脸色一喜,不约而同地起身上前。 “泰初,好事!” “喜事!” 夏侯玄伸手请两人坐下,同时问道: “不知叔父所言的好从何来?喜又从何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286章 人心尽失 夏侯楙对夏侯威使了一个眼色。 夏侯威会意,转身走到门口,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把门关紧。 “今日黄昏,城门落钥的前一刻,有两支商队分别从西阳门和东阳门出城。” 虽然没有外人,但夏侯楙仍是压低了声音,“到时候你乔装打扮一番,跟随东阳门的那支商队走,离开洛阳。” 顿了一顿,他又特意说了一句,“放心,商队打的是司马府的旗号,不会有人阻拦的。” 饶是夏侯玄再怎么讲究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听到夏侯楙这个话,亦是有些微微一怔: “司马府?太傅府?” 此话似乎正是挠到了夏侯楙的痒处,但见他脸上略有得意之色:“正是!” 夏侯玄眉头一皱: “叔父派出的商队,如何能挂上太傅府的旗号?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如今的洛阳城,每个城门都是司马氏的亲信把守,如何会认不出他人冒充? 就算是再怎么迫切地逃出洛阳城,也不至于用这等低劣的手段。 “非也非也!”夏侯楙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浓,“此非我府上的商队私挂太傅府的旗号,而是这本乃太傅府的要求。” “什么意思?” 司马氏两兄弟疯了? 挂着自家旗号,送人出城? 自己反自己? 夏侯楙嘿嘿一笑: “你叔父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这治产业的本事,却是少有人能比的。” “这么多年来,大……咳咳,汉国那边进入关东的好东西,少不得有吾的功劳。” “想当年,就连先帝,都曾让我想办法给军中筹措毛料……” 虽说自己早年曾挪用关中的军粮,拖了陇右一战的后腿。 但先帝不也只是把自己调离关中,甚至最后还派自己去都督青徐二州?(第659章) 为什么? 不就是看中了自己做买卖的能力? 拿着好东西去东边卖,既能帮忙安抚交好关东世家,又能借机筹措钱粮。 可惜的是,自己逃过了一劫,却是逃不过第二劫。 泰初当众不给皇帝面子,得罪了曹叡。 仲权(即夏侯霸)又“投了敌国”,听说萧关一战十万大军差点全军覆没,正是因为他的责任。 奉旨在青徐二州兢兢业业做买卖的自己,某一天被曹叡翻了关中贩卖军粮的旧帐,就这么莫名地被召回了洛阳。 从此过后,夏侯三族就此没落。 入他阿母的! 需要用你家阿翁的时候,就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不需要用你家阿翁的时候,就来个翻脸不认人。 活该你们曹家众叛亲离! “时间紧急,莫得啰嗦,说重点,快说重点!” 关上了门转身回来的夏侯威,提醒了夏侯楙一句。biqμgètν 准备唏嘘一番的夏侯楙有些悻悻,只得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反正你们也知道,吾在汉国那边,其实是有些买卖渠道的,而青徐二州的大族,有不少也与吾交好。” “你们道这些年来,司马懿十几二十万人马,守在河南这里,衣食无缺,都是太仓存粮和许昌那边供的?” “这里面实则还有我,还有我的功劳!” 夏侯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这些年来,我府上的商队往来东西,除了战事紧张不能过关口之外,一年到头少有休息,其实都是给司马氏赚钱养兵去了。” 夏侯楙提起这个事,就是有些愤愤不平: “司马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利用我府上的商队从西边运了稀罕物件过来,再以司马家的名头,运去山东和河北贩卖。” “不但赚了钱粮,还能借机暗通大族豪右,真当我不知耶!若不然,他能这么轻易拿下冀州……” “好了!过了!”夏侯威轻喝,再次打断了夏侯楙的话,“说重点!” 夏侯楙不满地“啧”了一声,憋出一句: “重点就是,这一次,有一批货,要送去东边,而且比较急。还有一支商队,想去西边碰一碰运气。” 说到这里,夏侯楙又按捺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我估摸着,应该是司马懿拿下了冀州之后,所以想要试探一下兖州青州徐州三地世家的反应。” 夏侯威看了夏侯楙一眼,这一回,他没有打断夏侯楙的话。 因为他觉得夏侯楙这句话颇有道理。 不管司马懿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拿下冀州,他事先没有得到天子诏令,那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如果说,以前司马懿和大将军之间,还有所顾虑,有些遮遮掩掩。 那么这一次的冀州之事,几乎就是把矛盾公开化。 这也意味着,大魏的内部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逼着各方准备站队了。 “现在司马懿不在洛阳,司马师又病重不能理事,主事的人,乃是司马昭。” “司马昭这个人,才干不及其兄,狠毒不如其兄,有行大事之心,偏又好恶无决。” 夏侯楙越说越兴奋: “这些日子以来,洛阳混乱无治,谁人不见?这一次是他初次接手此事,多半是没有头绪,只能按旧例行事,这才给了我们难得的好机会。” 别看夏侯楙这些年来,光是知道做买卖给司马家赚钱,但实则他利用这一层关系,不知在暗中打探了多少门路。 一直以来,司马懿重点培养的都是司马师,司马昭最多不过是奉命跑腿。 如今司马昭骤然掌大权,根本没有太多实务经验,早已是手忙脚乱。 偏生西边汉军随时会兵临城下,东边又要帮司马懿拉拢世家大族,哪有时间让司马昭慢慢学习和准备? 而对于司马懿来说,反正洛阳城现在就是个鸡肋,就算是让儿子玩坏了也不心疼。 玩不坏的话,说不得还能练练手,积累些经验。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司马昭这个新手,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忙中出错,那几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国之硕鼠夏侯楙,经营了多年的鼠道,此时看到前方缝隙露出希望的亮光,自然是要奋力钻上一钻。 “没错。”夏侯威接口道,“吾等夏侯三族,困于洛阳久矣,以前欲走而不可得。” “眼看着西贼大军迟早将至,再呆在此处,恐怕凶多吉少,趁着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如早日离开是非之地为上。” 夏侯玄一听,原本从容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 与夏侯楙对曹氏心有所怨不同,虽说夏侯玄曾得罪了曹叡,再加上因为玄学领袖的身份,被“浮华案”牵连,导致整个曹叡时代都被打压。 但现在主政国事的大将军曹爽,可是他的表兄弟啊! 曹爽主政后,曾屡次向司马懿要人,为此甚至捏着鼻子给司马师和司马昭升了官,可见他对夏侯玄这个表兄弟,还是很看重的。 不过夏侯玄的名气实在太大,司马懿也怕夏侯玄跑去辅佐曹爽,给天下士子开了个坏头,所以死活不愿意答应放人。 如今有机会离开洛阳前往许昌,一展胸中之志,要说夏侯玄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脸色罕见地出现了些许激动之色以后,又很快消散不见。 然后竟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走。” 夏侯楙和夏侯威愕然,不约而同地问道:bigétν “为何?” 夏侯玄发出长长的叹息: “司马氏对我监视甚严,若是我跟着走了,恐怕还没出洛阳就要被他们发现。” “到时候非但我走不了,恐怕还要连累两位叔父也走不了。” 夏侯三族被困于洛阳,本是曹叡的意思。 最大的导火索就是夏侯霸“投贼”。 所以曹叡在时,夏侯威一族是被看管得最严的。 后来曹叡迫于关大将军的强大压力,出逃洛阳,等洛阳被司马懿接管后,监视夏侯威一族的人员就有些尴尬了。 至曹叡病亡,司马懿和曹爽分治洛阳许昌,司马懿表面上要遵循曹叡遗训。 实则他为了加强对洛阳的控制,能让曹叡留下来的人安稳呆着就有鬼了。 夏侯霸背叛了曹魏,和我司马懿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皇帝留下来监视的人,一直呆在我的眼皮底下,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毕竟能监视夏侯氏,自然也能监视司马氏,对吧? 于是对夏侯威一族的监视,人员越来越少,越来越放松。 夏侯楙就更不用说了。 本来就已经是在青徐二州将功赎罪了,没想到还是被牵连了进来。后面又对司马氏曲意逢迎,不说受到司马氏的信任吧,但这么多年跪舔下来,至少司马懿父子不会对夏侯楙有太大的戒心。 反倒是夏侯玄,最初虽然受到曹叡所恶,但好歹还有个羽林监的职位。 最多也就是不升官而已,还不至于到被看管的那一步。 谁料曹叡死后,反而因为名声太大,又与曹爽关系匪浅,遭司马氏所忌,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思及这些,夏侯玄只觉得这世间荒谬之事,莫过于此。 想要进入朝堂,为国效力的自己,居然在大魏的都城被看管起来。 大魏,究竟是怎么了? 一念至此,夏侯玄本来有些欣喜的心情,一下子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腔的悲怅。 只见他对夏侯楙说道: “感念叔父好意,玄在这里谢过,只是我恐怕走不成了。若是叔父能怜悯我这一脉,便请护送我妻儿离开洛阳,玄于黄壤之下,亦感念大恩。” 谁料到夏侯楙一听到这个话,脸色微微一变,神情就是有些尴尬: “这个,咳,泰初啊,这一次,我们是分开走,我打算是跟着西阳门的商队走。” “不如,不如这样,你把妻儿托付给季权,让他带着去许昌。” 听到夏侯楙的这个话,夏侯玄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叔父,从西阳门出去,乃是向西而去,想去许昌,至少还得再绕洛阳一个大圈,非但浪费时间,而且耽误路程。” “万一被司马氏派人追赶,多半是跑不掉的……” 夏侯楙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夏侯玄,只是有些心虚地说道: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自有办法,而且所有人都在一起走,风险也大,还不如分开走。” 夏侯玄听着夏侯楙的话,本能地就觉得不太对劲,再一看到对方的神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绷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夏侯楙: “叔父,你……莫不是……你要去投贼!?” 大概是此事过于惊骇,饶是夏侯玄再怎么讲究身心超然物外,此时也是脸色大变。 “投什么,什么投贼,我那不是投贼,我是投靠,投靠,投靠懂吗!” 被夏侯玄叫破了自己的打算,夏侯楙干脆也不装了: “听说仲权(即夏侯霸)在汉国一直也挺好的,我这是前去投靠他,投靠不算投贼……” 说到后面,他咕哝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还投贼? 就现在天下这局势,最后谁是贼还不知道呢! “叔父!”此时的夏侯玄,再也顾不上什么修养气度,他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我们夏侯氏,从武皇帝起事之初,就与曹氏共荣辱,同生死。” “大魏开国后,对我们夏侯三族的恩宠更是无以复加,如今国家有难,叔父你不思报国恩,反而要去投贼。” “此上对不起大魏厚恩,下对不起夏侯先公,中又连累族人,你,你,你,怎可如此?” 若非对方是自己的叔父,夏侯玄说不得就要骂有如禽兽,惘顾人伦,不知情义了。 “连累?什么连累!我那两个好阿弟,当年诬告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致我于死地?” 不提族人还好,一提族人,夏侯楙顿时就是有些暴躁起来: “我不向西,难道要向东去许昌寻那毒妇贱婢?那和寻死有何区别?与其去许昌寻死,那我还不如呆在洛阳等死!” 夏侯楙嘴里的“毒妇贱婢”,自然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细君清河长公主——现在应该叫清河大长公主。 早年清河大长公主因嫉成恨,曾和夏侯楙的两个阿弟合谋罗织罪名诬陷夏侯楙。 再加上长安卖粮之事,夏侯楙差点就被曹叡下诏诛杀。 此事过后,夏侯楙与清河公主夫妻反目成仇。 一个变本加厉的蓄养美伎,一个不甘寂寞地包养面首。 至于夏侯楙和他的两个阿弟,基本也算是形同陌路。 这几乎就是不能在夏侯楙面前提起的禁忌之痛。 曹叡匆忙东巡,并在许昌病亡后,留在洛阳的曹氏宗亲,基本都是司马氏的政治人质。 在这种情况下,在宗亲里排名靠前的清河大长公主,自然是惶恐不安,一直谋求前往许昌。(1083章和1087章) 反正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太傅府松口,最终得偿所愿。 虽说清河大长公主去年因为门客是西贼细作的事情,让她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但曹爽并没有过度追究大长公主的责任。 毕竟汉魏吴三国之间互派细作,那就是最为寻常不过。 谁也不能保证,敌国的细作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 先帝派往吴寇的隐蕃,司马懿派往西贼的郭循,哪一个不是在敌国做出了大事? 除了这个因素,还有一个更为重要,但却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若非大长公主府上的西贼奸细作乱,让司马懿丢了洛阳最后的屏障陕地,导致洛阳守无可守。 恐怕丢了襄阳的曹大将军,就要成为千夫所指了。 所以此事之后,清河大长公主被曹爽以天子诏令的名义,责问一番,并削减了汤沐邑,禁足府中,此事就算是结束了。 毕竟曹大将军身份再高,他也是曹氏宗亲。 而大长公主在宗亲的辈份,那可是少人能比。 再加上她又不像太后那样,对曹大将军的专权造成威胁。 所以自然就是小惩大诫啰! 夏侯楙就不一样了。 他这个时候逃去许昌,就和丧家之犬没有什么两样。 大长公主要是对他怨念未消,搞点什么小动作,曹爽大概率也会当作没有看到。 到时候夏侯楙说不定就会如他所言的那样,和寻死没什么两样。 他是贪财,是不懂军略谋略之类,但他不是傻子。 夏侯玄听得夏侯楙这么一说,再看到对方这番模样,怔了一怔。 方才他情急之下,却是忘了这一节。 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夏侯威。 夏侯威面露苦笑,摇头不语。 很明显,过来之前,他与夏侯楙之间,大约也有过一番讨论乃至争论。 夏侯玄颓然跌坐到地上,只觉得一股悲怆渐渐充溢着胸腔,喃喃道: “怎会如此?怎么如此……” 大魏,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前有尚书令裴氏投贼,现有与曹家休戚与共的夏侯氏西逃,大魏究竟是怎么了? 夏侯威沉默不能答。 这个问题,他早就与夏侯楙有过争论,同时也曾自问过,但同样没有得到答案。(1123章) 倒是夏侯楙,破罐子摔破,一脸无所谓地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 怎么会这样? 当然是定体问啦! 肯定是大魏的体制出了什么问题,若不然,明明差点就一统天下的大魏,怎么会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人心离散? 对于夏侯楙来说,所谓的大长公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不去许昌的借口罢了。 在洛阳好歹还能与大汉做点买卖,虽然是帮司马氏赚钱,但有商队的便利,平日里自然也能享受到不少大汉的好东西。 许昌有什么? 去了许昌,买卖肯定是做不成了,府上的数百美伎带不过去,一天到晚就等别人施舍点残羹冷炙,有啥意思? 仲权阵前被大汉所俘,都能在那边生活得有滋有味,我堂堂一个大魏主婿主动跑过去,难道还能更差?bigétν 就算是残羹冷炙,大汉的也比大魏的好吃! 夏侯楙的心底,还藏着一个对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这些年来,我府上的商队能从大汉那里带回来那么多好东西,真当是人家给我面子啊? 肯定是有人暗中给我牵线的嘛! 先帝在时,长公主养面首的事情就在权贵圈里流传,让夏侯楙成了笑话。 堂堂大魏主婿,不能对长公主如何,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从西边逃过来,毫无根基的小白脸? 夏侯楙只要能豁出去,就算是当街打死对方,长公主多半是不敢把这个事情闹大。 再加上长公主前面做的龌龊事,以曹叡的性子,说不得还会责怪长公主。 但夏侯楙却是没有动手,反而是生生忍了下来。 不但忍了下来,而且一忍就是好多年。 为什么? 一个毒妇贱婢而已,被人玩了就玩了,如何能与大汉交易的渠道相提并论? ps:5500字的大章,不短了吧?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87章 以身作饵 《太公六韬》曾有着述:一骑可当八卒。 这并不是古人随意拍脑袋想出来的量比,也不是文人在文学作品里的想像,而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在平地上,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刺,结合自身的重量,最后所能产生的动能,可以连续冲翻八个人。 注意,这还是在没有马鞍和马蹬的情况下。 所以,虽说步卒想要对付突骑冲阵,最好办法是结阵。 但如果突骑当真不怕死,非要去冲击已经结好的阵形。 最后固然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步卒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一旦结阵步卒意志不坚定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冲阵的突骑是具装骑兵,那么步卒就更加要小心,必须要做周全的准备,才能挡得住具装骑兵的毁灭性冲锋。 面对孙权以楼船为核心所组成的阵形,如果换作曹丕的时代,那时的魏国还拥有大量精骑,说不定可能尝试用精骑轮番冲击。 但以现在大魏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王凌如此浪费骑兵。 从蜀虏十几年前第一次偷袭陇右开始,大魏的产马之地,就不断被蚕食。 到了这几年,情况就越发的严重。 大魏唯一的产马之地幽州,送往中原的战马数量和质量,每况愈下。 逼得整个魏国军中,都不得不延长战马的服役时间。 甚至因为军中战马不足,按以前的标准原本是用来运输的驽马,也被强行当作战马。 所以王凌对于孙权的这一次来犯,他没有办法像以前几任都督那样,可以利用大量骑兵肆无忌惮地袭扰吴军的侧翼与粮道。 在让骑兵尝试冲锋一次不果之后,王凌没有继续主动出击。 而是果断地领军退回合肥城外的营寨里,静静地等候孙权的到来。 “陛下,果真要下船么?” 这一次与孙权同行的,乃是镇守边境数十年的孙韶。 常年与魏军交战,孙韶深知魏军的厉害,看到孙权打算下船,亲自领军前往合肥。 他不由地有些担心,劝道: “陛下此次前来,乃是以身为诱,如今王凌已样领大军来到合肥,陛下目的已成,何必再多此一举,亲身犯险?” “公礼,正是因为吾乃是以身为饵,所以才要亲自领军下船,前往合肥。” 孙权站在船上,遥遥看着那个背山而建的合肥城,目光复杂无比。 因为那里,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但见孙权语气沉重: “这一次北伐,乃是举国之力,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毫无寸进,你可知对大吴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等孙韶作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意味着我大吴将来,只能是永远困守于江东之地,再无力与汉魏争天下。” “公礼,这对于大吴来说,就是一个死局啊!” 无论是汉魏最后谁将胜出,大吴都会面临着三面被围,最后活活被困死的局面。bigétν “与其留一个死局慢慢屈辱等死,吾还不如奋力一博,以图最后一线生机。” 说实在话,现在的孙权有点后悔。 汉国第一次北伐时,就曾知会过自己,希望大吴同时出兵,共灭贼人。 只是想起当时陆逊对局势的判断,孙权就忍不住地咬牙: “陆伯言误我啊!” “陛下!” 孙韶大惊失色,连忙左右看看,确定周围都是陛下宫内心腹侍卫,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陛下,慎言啊!” 陛下与上大将军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须慎言?” 孙权一想起当年之事,心里就是一阵窝火: “陆伯言当年曾断言,汉国国小民乏,兼之汉中诸道难行,北伐定然无功,只会白耗国力。” “建议吾坐视汉魏相争,只待诸葛孔明一朝兵败回师,汉国不论是为求自保,还是为了能伐贼成功,都只会越发有求于我。” 说到这里,孙权长叹了一口气: “岂料汉国……唉!大吴这些年来,错失良机矣!” 孙权此人,看似豁达,实则心里喜欢记小本本。 朱治,孙坚旧臣,早来还曾举荐孙权为孝廉,但后来他对朱治不满,又不愿意说出口,以致一度心怀怨恨。 暨艳,被孙权定罪时,有一条就是“暨艳父兄,附于恶逆”,骂人家父兄早年对不起孙氏。 张温被暨艳牵连时,又被孙权骂说是“有过旧臣”。 反正就你们所有的过错我都默默地记着,等哪天我忍不住了才会拿出来说事。 陆逊这个事情,自然也被孙权记在了小本本上。 在陆逊仍受孙权信重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这几年来,汉国屡屡大胜,吴国屡屡无功,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吕壹有意无意地进馋。 导致孙权一想起这个事情,就感觉有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在自己的心底。 汉国越是大胜,这根刺,就刺得越痛。 所以这些年他越发地疏远陆逊,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孙韶自然不知道孙权此时的心理,他听到这个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最后默然无语。 这个事情,他身为孙权心腹,自然也是略有耳闻。 如今从陛下口中得到证实,他不得不承认,上大将军在此事上,确实有所失误。 “陛下,上大将军,仍我大吴之柱石,更兼时值阵前,陛下还是要慎言才是。”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故作一笑道: “吾又岂会不知?只是心有所感,随口而发,一时失言罢了。” 若不是在整个吴国,没有人能在军事能比得过陆逊,吾尚需倚仗他替吾伐贼,又岂会容忍他到现在? “不过眼前最紧要的,还是把戏做足,我们在这里,把王凌拖得越久,自然就越好。” 说完,孙权不让孙韶再劝,一挥手,下令道: “下船!” 号角声起,跟在楼船后面的船只,依次响应。 船上的吴军开始正式下船上岸。 同时护卫在岸边的吴军派出大量的斥侯,查探周围情况。 “陛下,魏贼似乎退回去了,看样子是要依城而守。” “不要掉以轻心,魏贼精骑众多,来去自如,吾等将士,陆战远不如魏贼。” “既如此,陛下,不若让臣领军先行,为陛下探路。” 孙韶再一次恳求道: “陛下就算是要亲往合肥城下,也请不要以身犯险。” 这一次,孙权没有再勉强,点了点头: “那吾就分五千精兵给你,作为先锋探路。” “喏!” 下岸的地方,离合肥新城有三十多里。 孙权曾在此处吃过亏,自然不会大意。 这一段路,孙权整整走了一天,这才到离合肥城十五里外安寨扎营。 “陛下,看来贼人早有准备啊。” 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合肥城外层层叠叠的营寨,孙韶不禁有些发憷。 这一回陛下带过来的船队,连绵不绝,实则根本没有载满兵力。 哪知孙权却是不在意地笑笑: “早有准备才好,王凌准备得越是充分,就越是说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真实意图。” 孙韶却是没有孙权这般轻松。 贼人营寨如此浩大,兵力只怕少不了。 若是看穿了自己这边的虚实,不守反攻,只怕要有一番苦战。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孙韶的心里话,吴军这边刚扎下营寨,但见不远处响起了战鼓声。 接着,但见一队魏国精骑呼喝而至,到吴军营寨外绕寨而奔。 作出种种挑衅动作,同时有人在阵前大呼: “吴狗,可敢出来一战?” 魏军精骑骤然而至,让吴军的阵营一阵骚动。 孙权却是持戟而喝: “不要被贼人所惊,诸将按令而行。来人,派人前去喊话,就说吾明日亲自应战。” “喏!” 王凌派人前去挑战,不过是想挫一挫孙权的锐气,同时也是试探一番。 自然没想着吴军会遵循自己想法而动。 “禀都督,吴寇军中,确实发现有黄色华盖,看来孙权此贼,定是在此。” 听到底下人的禀报,王凌目光一闪: “好极,没想到孙权还当真敢亲自前来!” “传令,明日全军三更造饭,五更出发,随吾破贼!” “喏!” 次日不过天刚亮,王凌就已经领着大军来到吴军寨前列下阵形。 “陛下,我们怎么办?” “贼已到来,吾岂能避之?” 孙权阴沉着脸,下令道: “让诸将出寨迎敌。” 虽说自己这一回不过是以身作饵,但为了保证安全,身边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少。 就算是不足以攻城,但至少可堪与贼人在平地上一战。 冬冬冬的战鼓声响起,但见吴军寨门大开,一队又一队的士卒走出来,开始列队。 王凌眯着眼,看到对方军中果然有华盖在移动,当下大笑: “孙权,受死吧!”ъitv 双方鼓声愈急,士卒“喝喝”声震天。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之战。 太阳升起来,洒下金色的光芒,更是给战场上增添了一分刚锐之气。 烟尘起,刀戈耀光。 “蓬蓬!” 双方射住阵角,开始举着兵刃相向而行。 …… 与此同时,六安城头,文钦看着又一次溃退回去的吴军,脸上再没有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 这些日子以来,吴军的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看得出来,吴寇这是不拿下六安誓不罢休。 就连底下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吴寇这一次的不同寻常。 有些老卒,甚至还想起了当年陆逊领军进犯时,似乎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疯狂。 文钦看着城下,吴军的营寨密密麻麻,延绵不断。 看得出来,吴军这些日子,一直不断有新的援军过来。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他们的后军。 这么多的吴军足以说明,吴寇这一次的主攻方向,确实是六安无疑。 王凌推迟了两日从合肥派出援军,导致一直没有看到援军的文钦有些焦虑: 王彦云好歹也是大魏老臣,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置大局于不顾吧? 六安城宽大的护城河,如今上面架起了八座并排的浮桥。 莫说是让战马驰骋,就算是大型攻城器具,也可以安然过河。 “临车打造得怎么样了?” 诸葛恪站在浮桥的这一边,看着对面的六安城,开口问道。 “禀将军,只打造了一半,想要全部打造完毕,恐怕还要一些时日。” “来不及了!”诸葛恪望着六安城,“东面的斥侯传来消息,明日魏贼的援军就要到了。” “明日我们要举军攻城,还有,给东门那边传令,至少要守住三日。多于三日,记他一功,少于三日,按军法处置!” “喏!” …… “杀!” 合肥城的外围,明明魏吴双方的主帅所亲领的将士,按理来说应当谨慎。 可是此时双方却已经是杀出了火气。 王凌也算是一员勇将,虽已年老,但此时却是纵马上前,不住地呼喝,给轮番上阵的将士鼓劲。 而孙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华盖安放到最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将士们知道,天子与他们同在。 “杀贼!” 与往日所见的吴兵不同,这一次孙权带出来的,是禁卫军。 其勇气绝非一般吴军所能想比。 但见一名披着厚甲的吴军将校,发出狮虎般的咆孝,扔掉手中已经折断的戟,“呛”地一声,拔出长刀。 锋利的刀刃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雪亮的光芒。 此刀略有些古怪,与平常的环首刀有些不大一样。 只见他举刀狠狠一噼! “锵!” “嘎!” …… 几声连续的交击声,竟是生生把他面前的两柄长戟砍断。 魏卒似乎是吓了一掉,没有想到对方区区一个将校竟有如此宝刀。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吴军将校已是哈哈狂笑: “来啊,贼子!” 雪亮划过,但听得“哧啦啦”让人牙酸的声音,魏卒身上的甲衣竟是裂开。 若非这个甲衣护着,这一刀下去,只怕就要被当场开膛剥肚。 “痛快!” 孙韶本来还有些担心,哪知吴魏双方一接触之下,这才发现自家这边兵锋之锐。 魏军虽也骁勇,但兵器不如人,竟是渐渐地被压退了回去。 这时,只听得一声哨响。 侧翼突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从双方的交战处切入。 孙韶生怕有失,连忙对孙权说道: “陛下,此战已是大涨士气,贼人骑兵已至,不若先暂且退回来。” 这一战,不但占了上风,而且还逼出了对方所藏着的骑兵。 孙权似乎也是十分满意底下将士的表现,神情轻松,点了点头:“也好。” 金锣声起,双方这才开始脱离了接触。 “没想到陛下禁军,竟是锋锐如斯。” 孙权摇了摇头,然后又长吁出一口气: “吾终于知道为什么汉国能屡胜魏贼矣!” 他执鞭指了指正在退回来的将士,声音低沉地说道: “将士的这些兵器,乃是汉国新造,两个月前才送至大吴。” “我本以为,汉国以前的兵器已经算是锋利非常,没想到最新送到的这一批,竟是比以前还要厉害得多。” 孙韶大吃一惊:“汉国?” 孙权点头:“没错,就是汉国。” 若是没有一点准备,他怎么会轻易领军下船,前来挑衅? 再想起宫中收集的那一副铁甲骑军的盔甲兵器,孙权眼中有些炽热起来: “待吾之骁骑从汉国学成归来,魏之精骑,不过土鸡瓦犬耳!”(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88章 玄学与现实 “我之意?” 司马昭也跟着叹息,“我亦没有什么头绪,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夏侯玄,“若是我能有办法,洛阳又何至于此?” 饶是夏侯玄修身养性过人一等,此时听到司马昭的话,仍忍不住地嘴角一抽。 岂是人言哉? 你就是来一句“誓与洛阳共存亡”也好啊! 换成平日,夏侯玄听到这种话,说不得就要起身直接拂袖走人了。 只是此时,他不得不违心地继续坐在这里,以拖延时间。 强行平静一下心情,但见夏侯玄正色道: “子上何能出此言!如今洛阳危急,人心不稳,若是你这个话被传了出去,军中将士与城中士吏,又会作何感想?” 司马昭闻言,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出现一抹羞愧和感激: “泰初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吾虽未曾领兵,但也知道胸有惊雷而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夏侯玄缓缓道,“圣人亦有人者五情,然却能物物而不物于物,故而能化万物为己用,教万民而从命。” “吾等有志于功业,须得胸藏溟渊,岂能轻露声色?” 司马昭脸色肃然,拱手道: “泰初所言极是,我心性修养不足,确实应当多加砥砺才是。” 然后他又虚心请教道: “我知泰初深得玄学之要,能雷霆震于眼前而神色不变,心中仰慕久矣,不知泰初何以教我?” 夏侯玄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 “欲得玄学之要,《老子》、《庄子》、《周易》不可不精研,正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远之学,以“祖述老庄”立论,把《老子》、《庄子》、《周易》称作“三玄”。 它的兴起,有着极为深刻的社会因素。 孝武皇帝独尊儒术以来,士人以研学经学为正统。 而经学,讲究的是“格物、至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bigétν 经学的盛行,导致了士人治国家、平天下的心态,是非常普遍而真实的。 正是因为这种社会心态,前汉的官吏与将士,有着超越时代的家国情怀。 但到了后汉中后期,政治变得极度腐败。 特别党锢之祸发生后,士人争相进谏,上书陈词,试图维护儒家道统,恢复他们心目中的朝纲。 然而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打压,上书的大儒士人,甚至被逼迫而死。 朝廷的态度与做法,对士人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和挫伤。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士人渐渐地对后汉离心离德。 偏偏这个时候,豪强地主又正好完成了向世家大族的转变。 于是传统的价值体系开始崩溃。 家国情怀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贵生、避世”的思维——人间不值得,我只为自己而活。 所以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后汉墙倒众人推,除了世家大族天生的自私本性。 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后汉自己作死的成份。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在政治上被你虐千百遍的士人集团,能一直待你如初恋。 再后来,乱世来临,更是让士人加剧了逃避现实的心理。 可以说,玄学的兴起,给予了乱世中的士人一定的心灵寄托。 同时也提供了一个逃避现实的精神世界。 这些日子以来,洛阳内外交困,让司马昭面临巨大精神压力。 正所谓痛苦的一旦有人分担,痛苦就减少了一半。 玄学领袖夏侯玄的到来,谈起玄学,让司马昭顿觉得有一种久旱逢甘霖之感。 主客双方谈兴大起,直抒胸臆。 司马昭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压力一下子消除个大半,心里大是畅快。 直至华灯初上,夏侯玄起身告辞,司马昭仍是有些恋恋不舍: “我这些日子以来,颇是劳累困倦,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般轻松过了。泰初今晚何不留下来,与我促膝长谈?” 夏侯玄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唯恐有人误会,子上盛意,只能却之了。” 误会? 司马昭一愣,然后很快就想起了司马氏与夏侯氏各自的立场。 若是泰初留宿与自己彻夜长谈,明日消息一传出去,不知会让有心人产生多少联想。 在某个一刹那间,司马昭甚至动了强留夏侯玄的心思。 若是能让夏侯泰初为司马氏效力,那该多好! 只是最终他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 “泰初下次过来,记得提前派人说一声,昭必定扫榻以待!” 夏侯玄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马昭,点了点头:“下次一定。” “外面已是过了禁宵时间,泰初稍等,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回去。” “有劳了。” 司马昭亲自把夏侯玄送出府外,并且叮嘱下人一定要把人送到,这才转身回府。 夏侯玄来访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司马师。 刚送走夏侯玄的司马昭,第一时间就被司马师叫了过去。 “兄长?” “嗯,”原本正闭眼休息的司马师,听得司马昭前来,立刻睁开了那只完好的眼睛: “夏侯玄过来干什么?” 呼其名而不称其字,可见司马师对夏侯玄怨念之深。 司马昭和夏侯玄谈得颇为尽兴,于是试图想在自家兄长面前说两句好话: “兄长,泰初是过来探望你的病情,不过我按兄长的吩咐,对他说你需要静养,所以没让他见你。” 司马师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你不让他见我是对的,我可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依我看来,恐怕探望是假,试探是真!” 司马昭试图为夏侯玄辩解:“阿兄,泰初还带了药材过来……” “你觉得我敢用他送来的药材?” 司马师一提起夏侯玄,自然就没什么好语气。 只是他一旦情绪不稳定,包扎着的左眼就开始作痛。 再看到司马昭呐呐,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司马师终究还是叹息一声,把准备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子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心里想要做什么。” 司马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只是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连我们大人都未能折服夏侯玄,让他为司马家效力,以你我之能,就更不可能驾驭得了此人。”ъitv 司马昭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他之前一直在自家里大人和兄长的羽翼之下,就算是知道政治斗争险恶,但终究还做不到司马师那般狠辣。 再加上与夏侯玄相谈甚欢,司马昭心里甚至还存了一丝幻想: 万一呢? 万一我能说动夏侯泰初,我们司马氏可不就又能得一大臂力?只是他这份心思,自然不敢与司马师说。 听到兄长的教训,怀着别样心思的司马昭连忙唯喏称是。 从司马师的病房里退出来后,司马昭有些怅然地吐出一口气。 望着夜幕,他心里怅然之意更浓。 如果说,白日里与泰初相谈时的轻松,让司马昭得以暂时逃避沉重的压力。 那么,司马师的话,则是把他重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而让他觉得更残酷的,是大半夜被人叫醒: “郎君,二郎君!” “何事?” 司马昭迷迷糊糊的还不愿意睁开眼。 “出大事了,夏侯氏那边,可能出问题了!” “夏侯氏?什么夏侯氏?” 睡在榻上的司马昭,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夏侯氏那边,可能有人逃出洛阳了!” “什么!” 司马昭这一次听清楚了,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谁跑了?夏侯泰初?” “不是,是夏侯楙和夏侯威两家的人。” 听到不是夏侯玄,司马昭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然后又马上再次提到嗓门眼。 夏侯楙和夏侯威跑了,那也不是小事! “不是让你们监视着他们吗?怎么会跑了!什么时候跑的?” 前来汇报的密探头目有些呐呐: “应当是在关闭城门前,混在商队里跟着出了城……” 商队? 司马昭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立刻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记得没错,两支出城的商队,还是自己亲自发出的手令。 想到这里,司马昭不禁又惊又怒,大力推开正在给自己穿衣的婢女,胡乱套了靴子。 同时一边伸手系上腰带,一边就要往外头走去,同时嘴里还问道: “派人去追了吗?” “二郎君,现在才是寅时,城门关闭,除非是大郎君发令,否则没人能出城。” 才走了两步的司马昭闻言,不得不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外面仍是夜幕沉沉。 “寅时?” “正是。” 很明显,夏侯楙和夏侯威就是要打这么一个时间差,让追兵无法及时追赶。 而如果此时要派人前去追赶,就需要去告知兄长。 想起兄长的身体状况…… 本来的就有起床气,此时再听到这个消息,让司马昭不由地极其失态地破口骂了一句:“匹夫!” 再目光凶狠地瞪向密探头目,眼中直欲喷火: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密探头目垂首不敢言语。 看到属下这副模样,司马昭更是火大,随手抄起身边案几上的茶壶就砸过去: “废物!要你等有何用!” 密探头目不敢躲,眼睁睁地看着茶壶砸到自己身上。 幸好茶水已凉,除了衣裳被有些湿,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事实上,密探也觉得有些委屈。 虽说夏侯三氏都不能自由出入洛阳城,但这几年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重点监控夏侯玄,不能让此人离开洛阳。 而夏侯楙和夏侯威,根本就是因为“夏侯”这个姓,这才被顺带监视。biqμgètν 更别说夏侯楙这些年,屡次出入太傅府,甚至还曾得到太傅的接见。 至于夏侯威,则是深入浅出,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 洛阳城内,还有不少曹氏宗亲,对他们的监视等级,那可是要比这两人优先。 再加这些日子以来,洛阳混乱不堪,更是让密探疲于奔命。 对夏侯楙和夏侯威的监视,自然就松懈了下来。 再说了,夏侯楙府上的商队出城,还是奉太傅府之令,谁不长眼会去盘查? 最重要的是,夏侯玄白日里前来太傅府上,还是二公子你亲自迎接进去的,后面又是你亲自送出来的。 监视的重点人员一直没有脱离视线,谁能料会发生这种事情? 只是这些话,密探头目肯定不敢说出口。 司马昭余怒未消,他来回走了几步,一时间竟是不知要不要现在就去告知司马师。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犹豫了。 因为又有下人前来,禀报道: “二郎君,大郎君请你过去。” 司马昭心里一沉,知道此事已是被兄长知晓,他不敢怠慢,连忙前去见司马师。 “兄长……” “夏侯楙和夏侯威跑了。” 司马师已经在婢女的服侍下,坐了起来,看到司马昭前来,不等他把话说完,劈头就说了这么一句。 司马昭面有羞愧之色:“小弟无能。” “洛阳诸事纷乱,你又没有什么经验,此二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跑了就跑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司马师倒是比司马昭淡然得多,“只要夏侯玄没有跑掉就行。” 司马师的独眼炯炯有神,盯向司马昭:“你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司马昭却是不敢直视: “兄长是说,现在我们立刻派人去追?” 司马师摇头: “我说过,夏侯楙和夏侯威两人,无关大局。再说了,现在正值深夜,就算是派人出城,又应该往哪里追?” “夜里开城门,除了引起流言,徒增恐慌,再无益处。子上,我现在命你,亲自带人,把夏侯玄抓过来。” 司马昭大惊:“兄长?!” 司马师的独眼中,藏着一丝炽热,以及一丝扭曲的兴奋: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吧?夏侯玄今日前来,乃是另有目的?” 司马昭只是经验稍有不足,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 不过他的心里,努力地让自己不往那方面去想。 但司马师的直言不讳,终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速去!” 司马师提高了声音:“子上,莫要作妇人之仁!” ps:回老家前一直担心孩子在复阳的高峰期出行会不会出问题,幸好安然无恙。 从老家回来后,还以为可以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孩子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发低烧。 医院说不到385就尽量不要去,因为那里全是发烧的孩子,连床位都满了。 这两天孩子难受得哇哇大哭,又因为太小了,不能轻易吃药,只能物理降温,焦头烂额。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89章 夏侯氏 司马昭确实对夏侯玄存了妇人之仁的心思。 只是当他看到司马师半边脸上的红光,还有听闻几乎近在耳边的粗重呼吸声,无一不显示出自家兄长的亢奋。 他知道,兄长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虽然曾经是夏侯玄的妹夫,面对夏侯玄,司马师一开始是有些作贼心虚。 但作为杀妻证道的狠人,时间越久,司马师的心虚就渐渐就成了羞恼成怒。 再加上夏侯玄不止一次地羞辱过司马师。(1089章、1122章) 羞恼成怒自然就很容易再进一步,变成了怨恨,乃至欲置其于死地。 只要你夏侯玄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恶意提醒我曾亲手鸩杀妻室,自然也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只是夏侯玄夫妇俩,一个在士人当中声望极大,一个在百姓当中颇有仁行。 再加上夏侯氏在魏国的身份。 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而行诛罚之事,被人诟病还是小事。 败了司马氏的名声,坏了司马氏收拢魏国人心之举,那才叫大事。 如今夏侯玄主动给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司马师如何会放过? 又如何会不兴奋异常? 在司马师的连声催促下,司马昭就算是再怎么有心想要为夏侯玄求情,也只能先是带着人手前往夏侯玄的府上。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待他才站到夏侯玄府门前,还没让人上前叫门,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随着大门的打开,灯火辉煌的府内,有些刺眼的光芒也跟着透射而出,让司马昭不由地微微眯起了眼。 很快,一个人影缓缓地出现在大门口,遮挡大部分光线。 “子上,你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睛才稍稍有些适应眼前光线的司马昭,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泰初?!” 司马昭仓促接手洛阳的事务,只是经验不足,但他不是蠢人。 看到夏侯玄在这种时候,早有准备一般出来迎接,哪里还想不到是为什么? 但见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中带着些许颤音,有些不相信: “你在等我?” “是啊……” 夏侯玄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悠长,似乎是放松,又似乎是叹息。 仅仅是两个字,就击破了司马昭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但见他有些失态上前几步,忍不住地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 夏侯玄沉默了一下,最后这才反问了一句: “难道子尚当真不知?” 司马昭噎了一下。 他抬头向着站在夏侯府大门前的夏侯玄看去,想要看清对方的脸。 但因为对方背着光,所以他只能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确实是夏侯玄。 在这一刹那间,沉沉的夜色,仿佛降下了无尽的疏离。 似乎白日里的主客尽欢,竟是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台阶下站着的司马昭,感觉台基上的夏侯玄,变得有些陌生。 心理落差极大的他,有些涩声问道: “所以说,泰初你是在欺我?” 夏侯玄再一次沉默,好一会才说道: “事关妻小亲族之性命,只能对不住子上。” 司马昭嘶声道: “那泰初可知,我出来之前,还尽我所能,在兄长面前,给你求情?” 夏侯玄轻轻地叹息: “子上,若是你家大人此时在洛阳,犹可看在司马氏与夏侯氏两家世有交情的份上,不会对我如何。” “即便仲达不在,你若是能主事洛阳,吾亦无忧。然,今日的洛阳谁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司马昭顿时哑然。 两人之间,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夏侯玄主动再次开口: “来者是客,子上要不要入内坐坐?” 没想到司马昭根本不上当: “泰初,时至如今,难道你还想拖延时间?” 夏侯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司马昭面前,让司马昭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但见夏侯玄仍是穿着白日里的衣服,神色从容而淡然。 看得出来,他从一开始所说的“在等”,确实是真的。 听到司马昭的话,夏侯玄面色淡然: “子上,如今你已领人到此,若是司马子元当真派人去追,我又如何能挡住?” “至于我,”夏侯玄指了指自己,“我既然选择留下来,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拖延这一时半会,又有何用?” 夏侯玄看着司马昭,缓缓地说道: “我之所以欲请子上入府一叙,只是因为白日里受子上盛情款待,此时子上来到我府门前,若是不请你入内,未免说显得我不近人情。” 司马昭嘴唇动了动,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侯玄,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谢过泰初,这一次还是算了,请吧。” 夏侯玄点头,举步而行。 周围的人想要押住夏侯玄,却是被司马昭阻止。 “夏侯泰初既然能守在这里,没有随他人逃走,那就说明他没有逃走之心。尔等又又何须让我枉做小人,多此一举?” 一直等候的司马师,早早就让人把自己扶起来,坐在厅堂上。 看着司马昭领着夏侯玄进来,就算是狠毒如司马师,都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拍了一下案几。 然后就是有些颠狂地大笑起来: “夏侯泰初,汝也有今日!” 夏侯玄不急不缓地拱手行礼: “子元,好久不见,白日里我特意前来探视,没能见到你。没想到却是在夜里见到了,看来子元的病,是有起色了?” 司马师的笑声戛然而止。 “嘭!” 司马师再拍了一下案几,几乎就要怒而立起: “夏侯泰初,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玄仍是不急不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关心子元的病情罢了。” 司马师冷笑: “泰初且放心,我就算病情再加重,也不会走在你的前头。” 夏侯玄闻言,浑不在意地笑笑,“这是自然。吾在洛阳这些年,出入不由己,此时进入太傅府,生死不由己。”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司马师,“今日之洛阳,乃是由子元作主,吾之性命,自然也是操于子元之手。” 司马师怒气更甚:“你是说我不敢杀你?” 夏侯玄神态不变,语气平缓: “我说的是,吾之性命,操于子元之手,何时说过子元不敢杀我?” 跟着进来的司马昭,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出声: “兄长,泰初,依我看……” “子上你闭嘴!”司马昭的话未说完,就被司马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此事你莫要插嘴。” 喝止了司马昭,司马师又看向夏侯玄: “泰初,你们夏侯氏,与大魏皇族,乃是姻亲。如今你们三族,却是齐齐违背先帝诏令,私自离开洛阳,你如何解释这个事情?” 夏侯玄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但听得他叹息答道:“只为乞活耳。” 若非迫不得已,他又何尝愿意夏侯氏如此? 夏侯氏眼下的困境,本就是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问题。 就算是控制着天子的曹大将军,面对夏侯氏的困境,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不管夏侯霸是真被俘还是假投贼,但这些年来,从汉国不断地传回消息: 他屡次陪同汉国皇后之母张夏侯氏,出现在汉国各种各类的宴席上。 莫说是曹大将军,不管换作是谁,听到这些消息后,都足以心生顾虑。 而夏侯楙这些年又与司马氏走得极近,曹大将军自然是懒得搭理他。 至于夏侯玄,曹大将军倒是有心重用,可惜司马懿根本不可能放人。 于是夏侯三族,就这么进退不得,困于洛阳。 夏侯玄之所以把妻小送走了,自己孤身留下。 不仅仅是为了吸引司马氏的注意力,同时也是为了保留夏侯氏最后的一份尊严。 “乞活?”司马师冷笑,“身为臣子,不思忠君报国,反是以乞活之名,行违背诏令之事,此可谓欺君耶?” 夏侯玄微微一笑: “子元,夏侯氏如何,自会有天子下诏,你怎么就能替天子给夏侯氏定罪?” 司马师再次冷笑: “夏侯氏如何,先帝早有定论,何须天子再次下诏?况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若是我得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夏侯楙领着商队,乃是向西而去了。” “泰初你可别说,他是真心想要通商做买卖去了?” 夏侯玄默然。 站在大魏的角度上来说,坦诚地说,早年的夏侯霸,如今的夏侯楙,都算得上夏侯氏的黑点。 或者自己可以为了信念,继续守候大魏。 但大魏,可能已经不值得夏侯氏押上全族的命运。 司马师看到夏侯玄没有说话,语气里倒是有些唏嘘:“这么多年来,谁都以为夏侯楙是个好治家产,唯利是图的小人,没想到居然能隐忍至此,当真是小看他了。” 独眼看向夏侯玄,语气变得冷酷起来: “你们夏侯氏,不但违背了先帝之令,私自出城,而且还有可能通敌降贼。” “而你,夏侯泰初,不但知情不报,甚至还敢亲作掩护,该当何罪?” 夏侯玄淡然道: “我既留下来,便已存不可生还之想。”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师,“子元撑着病体,与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定我的罪?” “子元乃是洛阳主事人,我有何罪,但请为我作来便是。” 司马师没有想到夏侯玄如此直接,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涨得有些发红: “夏侯泰初,你别以为,你是名士,我便不敢杀你!” 夏侯玄只是平静一笑,不再说话。 “好好好!到时你可莫要不认帐!”司马师等的就是这一刻,但见他怒极而笑,下令,“来人,呈上来!” 早就欲置夏侯玄于死地的司马师,在得知夏侯氏的事情后,心里就已经拟好夏侯玄的罪名。 在司马昭领人出去的时候,司马师就已经让人写好了罪状。 “……玄备世臣,而包藏祸心,交关逆贼,授以奸计,背先帝诏,藐视天威……” 夏侯玄看完,只是略一颔之,并不言语。 这让司马师有些意外: “夏侯玄,你不打算辩解一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马师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要从夏侯玄的神情中,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他注定是失望了,夏侯玄神色平静无比。 “好心性。”司马师点头,下令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喏!” “兄长!”看着夏侯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司马昭终于忍不住地上前,“泰初乃是世之名士,此事还是要小心谨慎处理才是。” “我们还是尽快派人前往邺城,把事情说与大人听,看看大人是个什么意见?” 司马师在夏侯玄离开后,面容露出痛苦之色,闭眼靠到后面,缓缓道: “洛阳至邺城,与洛阳至许昌,何近何远?” “若是大人之意未至,而许昌天子诏已到,下令放了夏侯泰初,那当如何?” “况夫若大人知晓此事,必然会碍于两家世交之好而放过此人。” 司马昭听到司马师这个话,猛地瞪大了眼: “阿兄?!” 司马师终于睁开了那只独眼: “夏侯玄不死,洛阳只会更乱,你懂不懂?” 司马昭一愣:“什……什么?” “如果连夏侯氏出逃洛阳这等大事,你我二人都不敢拿出霹雳手段,那以后谁还会认你我兄弟二人?”biqμgètν 司马师看着下边司马昭的愣神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子上。 “子上,你好好想想,自你接手这洛阳以来,诸事至今尚未理顺,若是再不借夏侯氏之事立下规矩,难道你打算让洛阳乱到不可收拾?” “到时候,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司马昭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家阿兄的打算,他的语气有些哀求地说道: “阿兄,难道就没有退一步的办法了吗?” 司马师无情地摇头: “我只有更进一步的办法,没有退一步的办法。” 看着司马昭手足无措的模样,司马师终究还是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 “子上,难道你忘了,当初我娶吴氏时,众人对夏侯玄的态度吗?” “听我一句劝,以你之能,根本不可能控制夏侯玄为己所用,你还是早点死了条心吧。” 司马昭流泪道:“阿兄,我并非是想让他为我所用,而是为我们司马氏所用啊!” 司马师面容疲惫地摆了摆手,独眼里的目光,复杂无比: “没什么差别。子上,大人年纪已高,以后,你可是要带领我们司马氏的人,要多加努力啊!” 听到司马师这个话,司马昭一怔,再看司马师: “阿兄,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是大人年纪已高,以后你才是要带领我们司马氏的人啊!” 司马师苦笑,再次闭上了眼,喃喃地说了一句:“天意啊……” “咚!” “阿兄,你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0章 出逃之后 延熙五年六月,夏侯三族分头出逃洛阳。 大魏士林所望的夏侯玄,主动留了下来为夏侯氏作掩护。 司马师以“背先帝诏,暗通西贼”的罪名,将夏侯玄下狱,下令有司判其死罪。 司马昭流泪求情,司马师无动于衷,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在数日后将其在洛阳街头腰斩,同时传首级示众各街口。 此事一出,洛阳震动。 司马师已是数月不露面,没想到一露面,就做出此等大举动,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洛阳各方。 接着太傅府接连出了法令,整顿洛阳,虽说不能彻底稳定住洛阳人心,但至少让混乱的洛阳为之一清。 至于出逃的夏侯氏,夏侯威去了许昌。 曹爽果真如司马师所料那般,以天子的名义,赦免了夏侯氏不得私自离开洛阳的禁令。 同时又在夏侯威的一再请求下,派出使者,前往洛阳,欲保住夏侯玄。 值得一提的是,台中三狗在此事上,非但没有作出任何刁难,反而难得地达成统一战线,劝说曹爽,想办法把夏侯玄从洛阳解救出来。 夏侯玄和台中三狗,不但早年同为“四聪八达”,而且还同是“浮华案”中被重点打击的对象。 特别是何晏,曾公开宣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 关系不可谓不密切。 但可惜的是,曹大将军的反应,不但远远落后于司马懿,而且也落后于司马师。 以前因为夏侯霸夏侯楙的缘故,曹爽只想捞出夏侯玄。 再加上他这个大将军辅政大臣的身份,又是曹叡给予的。 拉一个夏侯玄可以说是爱才。 但要解除曹叡生前对整个夏侯氏的禁令,那可是要冒着违背先帝诏令的风险,曹爽自然是没有那个魄力的。 如今事到临头,曹爽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让人拿着解除夏侯氏禁令的诏令匆匆送往洛阳。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夏侯玄的首级,已经传遍洛阳各大街头后,最后被草草下葬。 消息传回了许昌,夏侯威等人,除了感伤与悲痛,却是再无其它办法。 曹爽似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特意给夏侯威封了一个散骑常侍,遥领凉州刺史。 又让夏侯玄的儿子继承爵位,以示恩宠。 不过相比于夏侯威,终于逃至长安的夏侯楙,似乎待遇还要更高一些。 得知魏国主婿夏侯楙前来投靠大汉,汉主刘禅大喜之下,不但亲自在朝堂上接见了他,同时还封他为镇魏大将军,兼领归顺侯。 夏侯楙听到汉天子对自己的封赏之后,当场就是泪涕齐下: “臣之先祖,追随高祖皇帝,汉世有天下四百余载,夏侯氏食汉禄四百余年,臣虽不肖,但亦有追随先祖之志……” “好!” 坐在众臣前列的冯大司马,忍不住地击节赞叹道: “镇魏大将军虽有迷途之失,但能弃贼投明,此可谓迷而知反是也。” 说着,又对坐上面的天子拱手行礼: “此亦是大汉圣主在位,方能感化天下,让远人闻而来投啊。” 名义上负责朝堂秩序的御史中丞孟获,看到冯大司马如此无礼,没有得到允许就直接站出来说话。 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另一个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坐在最上面的大汉天子,脸上笑得就像是吃了喜鹊屎一样。 孟获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就没必要给大伙添堵了。 有了大司马的带头,大将军蒋琬也跟着站出来: “大司马所言极是,圣主在朝,诸臣尽忠,君臣并力,大汉方有今日之盛。” “只要陛下能如丞相所言,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何愁汉室不能三兴?” “对对对,那是肯定的。”刘胖子高兴之下,连口说道,“先帝与相父之言,我深记心中,一日不敢忘。” “待汉室三兴,此皆内外忠义之士忘身之故耳。” 看到朝堂上君臣竟能这般和谐,夏侯楙不禁就是有些懵。 再想起曹叡生前是如何对待自己,以及夏侯氏的遭遇,夏侯楙心里又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bigétν —— 在受封后的第二天,夏侯楙就出现在大司马府门前,递上了自己的拜帖。 得知夏侯楙前来拜访,冯大司马颇是有些意外: “夏侯子林?我还以为他好歹会再等几日呢!” 夏侯楙会来拜访自己,这早就在冯大司马的预料之中。 唯一让冯大司马没有想到的是,夏侯楙竟是如此耐不住性子,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带他去前厅。” “喏。” 被人领着来到大司马府前厅的夏侯楙,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人,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恭敬地行礼: “下官夏侯楙,拜见大司马。” “夏侯将军多礼了,快请起。” 冯大司马起身,伸手虚扶: “听闻昨夜陛下在宫里设家宴,以叙亲家之情,我还以为夏侯将军这些时日怕是不得空闲呢。” 这个家宴其实主要就是夏侯氏亲族的相聚,大司马府上的右夫人,算起来也是夏侯氏的外甥女。 所以昨日早早就进宫里陪宴去了,直至宫门落钥前一刻才出宫回府。 冯大司马虽然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婿,但关系终是又多隔了一层。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他不想入宫和皇后碰面,免得尴尬。 所以他没有前去参加这个家宴。 不过通过右夫人,冯大司马知道那场家宴的详情。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昨夜里宫里宴会过后,夏侯楙和夏侯霸就算不是彻夜长谈,恐怕也是喝个不醉不休。 因为夏侯楙不但自己逃了出来,而且还把夏侯霸的妻室和儿子都带了过来。 呆在大汉多年的夏侯霸,骤然见到了妻子,简直就是欣喜若狂,自然是对夏侯楙感激无比。 不得不说,夏侯楙可能确实贪财,又没有什么军略之才,否则的话,早年镇守长安时就不会被冯某人坑得那么惨。 但在钻营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 拿捏住了夏侯霸,就相当于得到了张夏侯氏的认可。 再加上阿斗与夏侯氏之间的关系,还有夏侯楙在魏国的身份。 这才刚到大汉,就已经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眼下恐怕他是宿酒刚醒,就立刻前来大司马府递拜帖了。 “没想到将军今日会前来造访,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夏侯楙连称不敢: “楙既已与仲权及族妹相聚,以后叙情的时日还多得是,无须在意这一天半日。” “倒是大司马这边,于公呢,大司马乃大汉梁柱,大名传于天下,某景仰久矣,只恨无缘相识。” “于私呢,大司马与我们夏侯氏也算是颇有渊缘,楙若是不主动过来拜访,岂不是失了礼数?” 夏侯楙这番话,引得冯大司马顿时就是大笑起来: “夏侯将军真是太客气了!” 冯大司马说着,目光开始落到夏侯楙身后的那位年青人身上。 但见此人,仪度潇洒,身长七尺有余,须眉秀美,让人望之便知绝非庸人之辈。 “想必夏侯将军身后这位,就是泰山羊叔子了?” 夏侯楙送上的门帖,上面还有一个名字,姓羊,名祜,字叔子。 “回大司马,正是。” 看到冯大司马注意到自己,羊祜连忙上前,深深地拱手行礼: “祜见过大司马,谢过大司马。” 冯大司马带着三分意外,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就是羊叔子?你从未见过我,谢我作甚?” “谢大司马在外舅兵败之际,能留外舅一条性命,让祜之妻室,不致有丧父之痛,让祜不致有丧舅之悲。” 冯大司马闻言,点了点头: “听闻羊叔子是个至诚纯孝之人,看来倒也不虚。” 这一回,轮到羊祜有些意外了: “祜之虚名,居然能入大司马之耳?” 冯大司马哈哈一笑,指了指座位: “坐,都坐,坐下慢慢说。” 夏侯氏本是曹氏最亲密的姻亲,没有之一。bigétν 如果能让夏侯氏与曹氏公开决裂,对曹魏人心的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所以冯某人对夏侯氏,自然是下了不少血本。 夏侯霸为何会从阵前被擒,变成了阵前投敌? 夏侯楙的商队,为何能屡屡从大汉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好东西? 就连夏侯玄夫妇能有现在的名气,都少不了冯某人资助的某些“大魏名士”在暗中鼓吹。 当然,这些名士,有的是知道自己资助来源,有的则根本不知晓。 更别说滞留在大汉的夏侯霸,其在魏国的关系,早就被冯某人派人查了个底朝天。 羊祜作为夏侯霸的女婿,又怎么可能会被漏了过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羊叔子曾被荐举为上计吏,后伪魏兖州州府四次征辟你为从事、秀才,甚至五府也纷纷加以任命,但都被你拒绝了?” 这在魏国,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但远在西边,且名震天下的冯大司马,居然会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让年青的羊祜顿时露出意外之色: “回大司马,确有其事,祜是自觉年纪尚小,学问不精,还是先多研求学问为上。” 冯大司马赞许地点头:“难得!叔子年纪轻轻,就能看淡名利,又是个重情之人,世间难得啊!” 夏侯霸被俘后,诸多姻亲生怕受到牵连,纷纷断绝了关系。 唯有羊祜,没有丝毫的顾忌,时常上门安慰家属,体恤亲人,亲近恩礼,愈于常日。 光是这份举动,足见其人品,属于极为难得。 “我那位外舅父,有一个好女婿啊!” 得到冯大司马如此亲口称赞,羊祜似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大司马过奖了,祜不敢当。” 让两人坐下后,冯大司马这才看向羊祜继续开口道: “吾非是过奖,我那位外舅父遗留在魏国的家眷,所有亲姻都不敢往来。” “唯有你叔子你不怕牵连,对其家眷的照顾,更逾往日,这不是重情重义是什么?” 坐在夏侯楙下边的羊祜连忙欠身回答道: “祜乃外舅之婿,外舅不在,祜照顾外姑,乃理之当然。” 冯大司马点头:“所以我才说你是至诚纯孝之人。” 然后又看向夏侯楙,再看回羊祜: “所以叔子这一次,其实是不放心,这才亲自护送你外姑过来?” “大司马明鉴。” 冯大司马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道: “护送家眷出逃洛阳,特别是逃至长安,这一路稍有不慎,那可就是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羊叔子你可是泰山羊氏最出色的子弟,羊氏居然放心让你跟过来?” 羊祜闻言,原本颇有些恭敬的神情,顿时就是微微一变。 才过了弱冠之年,又从未有过官场经历的羊祜,就算是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比得过深谋远虑的鬼王。 更别说鬼王的身后,还有一只快要修炼成精的狐狸。 注意到羊祜的神色变化,冯鬼王又是淡然一笑,再看夏侯楙: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疑问,很想问问夏侯将军,就是不知夏侯将军愿不愿意给我解疑。” 夏侯楙连忙回道: “大司马请问,楙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冒昧发问了。”冯大司马轻咳一声,“夏侯将军不往东而向西,不去许昌而来长安,确实是极为英明的决定。” “但我想知道,将军出逃洛阳的决定……” 冯大司马的目光,又转向羊祜,“羊叔子是提前知道了,还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的?然后临时决定跟随过来?” 此话一出,莫说是羊叔子,就连夏侯楙,都是脸色大变。 看到两人的表情,冯大司马的目光一闪,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夏侯楙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地转过头去,看向羊祜。 羊祜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不敢瞒大司马,其实前来长安的决定,还是祜先提出来的。” “哦?” 冯大司马放下茶杯,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两圈。 虽然冯大司马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审视。 但夏侯楙仍是心跳加快了一圈。biqμgètν 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来: “回大司马,确实是叔子建议的,正是因为听了叔子讲了其中的利害,所以楙才决定,嗯,弃暗投明。” 看到两人都站了起来,冯大司马反倒是笑了,伸手虚压: “那么紧张做什么?坐,快坐,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夏侯楙和羊祜两人对视一眼,这才重新落座。 虽然屋内四周都有冰鉴,但夏侯楙还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冯大司马名震天下,贼人闻之而丧胆,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羊祜的心里,同样是狂震不已。 不过寥寥言语,就已经让他感觉自己几乎被大司马看透了一般。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1章 羊氏与辛氏 听到携带家眷逃离洛阳前来长安,并非出自夏侯楙自己的主意。 冯大司马这才暗自点头。 这才是自己印象中的夏侯楙嘛。 以夏侯楙的才智,断然不可能想出这一步。 不过他能听从别人意见,又能下如此决心,也已经算是难得。 冯大司马的目光,再次落到羊祜身上,同时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案几: “想不到羊叔子年纪才过弱冠,居然就能劝说夏侯将军弃暗投明,这份眼光与魄力,堪称世之少有啊!” 虽然冯大司马的语气中听起来是带着赞叹,但羊祜仍是觉得有些如坐针毡,甚至额头微微有些冒汗: “呃,不敢瞒大司马,此事虽是祜建议的,但并非是祜想出来的。” “哦?”冯大司马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意外,他认真地看了一下羊祜。 虽然没有说话,但身子已是坐直了,看起来是等羊祜继续说下去。 羊祜在东边有不小的名气,虽说是年青了些,但乱世出妖孽嘛,很正常。 冯大司马也不是没遇到过妖孽——比如杜预——羊祜若是归于此类,倒也不是让人太过吃惊。 在别人看来,冯大司马更是妖孽中的头号大妖孽,人称鬼王。 只是让冯鬼王没有想到的是,羊祜竟然说这个主意是另有其人。 此时羊祜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此事,是叔母与祜聊及外舅一族出路时随口提起。祜思考再三,觉得甚是有理,这才决定向从外舅说起。” “叔子的……叔母?” 冯大司马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羊叔子的叔母是谁来着?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羊祜的资料。 泰山羊氏乃是山东显赫世族之一,与中原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自然也是大汉的重点调查对象。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羊祜的父亲羊衜,娶的就是蔡邕之女,蔡文姬的妹妹蔡贞姬。 也就是说,蔡文姬是羊祜的姨母。 羊衜早死,所以羊叔子自幼丧父。 本人是由其叔父羊耽抚养长大,事叔父如事父亲,十分恭谨。 唔,这么说来,羊叔子口中所说的叔母,十有八九就是羊耽的妻室。 有了这个回忆提线,冯大司马很快就记起羊氏的另一个联姻家族——辛氏。 抚养羊祜长大的叔父羊耽,妻室正是来自中原大族颍川辛氏。 看向羊祜,为了避免误会,冯大司马多问了一句: “叔子所说的叔母,敢问可是羊辛氏?” “正是。” 嗯? 嗯! 冯大司马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锐利起来。 无他,因为颍川辛氏,正是来自陇西辛氏。 虽说陇西辛氏,现在就是个噱头。 毕竟凉州羌胡之乱,几乎就是在后汉的大动脉上不断放血。 让整个凉州,百来年都处于动荡不安之中。 再加上后汉中后期,关东政治集团对雍凉集团的打压。 在这种情况下,凉州的豪族,再怎么发展,也还是只能称为豪族,还没有资格与关东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ъitv 陇西李氏,天下李姓多源于此,厉害吧? 不照样是苦逼了那么多年? 若非主动抱上冯某人的大腿,背刺蜀地同宗以证道心,说不定现在李简还在感叹李家祖坟是不是埋得有问题呢。 而陇西辛氏,在陇西一带,混得比李氏还要差。 但架不住人家有先见之明。 后汉开国后不久,陇西辛氏就把一部分族人迁到了颍川阳翟。 董卓祸乱时期,颍川辛氏先是支持袁绍,后又投靠曹操,最后在立嗣之争中支持曹丕。 曹丕在得立太子后,得意忘形之下,竟是抱着辛氏的代表人物辛毗的脖子喜极而泣。 可见曹丕对辛毗的信任。 曹丕篡汉登基后,颍川辛氏也一跃成了显赫一时的大族。 羊祜的这个叔母羊辛氏(即辛宪英,历史上有名的才智之女),你可以说人家是颍川辛氏。 但如果人家说自己是陇西辛氏,那也没有一点毛病,毕竟人家祖籍就是陇西。 特别是在这种敏感时刻,羊辛氏与羊祜谈及了夏侯氏的出路。 然后羊祜不但转述给夏侯楙听,而且还说动了夏侯楙,甚至羊祜自己还护送夏侯霸的妻子前来长安。 以世家大族的尿性,你要说这一切都是无心之举或者巧合,那就是在质疑冯鬼王的智商了。 当然,冯鬼王内心波涛起伏,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反而点头赞许: “叔子之叔母,虽是一妇人,但能有如此见识,诚乃巾帼不让须眉是也!” 羊祜连忙道谢: “叔母曾言,大司马文才武略,世间少有,言辞间,对大司马颇为推崇。若是她知道自己能得大司马如此评语,定会高兴万分。” “哦?”冯大司马忍不住地挑了挑眉。 想不到远在伪魏,居然还有自己的女粉丝。 而且从建议夏侯楙西逃这件事看来,还是个见识不凡的女子。 这让冯大司马不由地多了一些兴趣,但见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吾观叔子言行之间,对汝之叔母颇有敬意,且听叔子所言,彼之见识与眼光,即便男子,亦多有不如。” “既然彼能给子林投靠大汉的建议,那想必对大汉乃至天下局势,当有一番看法?” 毕竟若是没有足够深刻的见解和把握,谁敢给夏侯氏这么一个建议? 什么? 你说是她只是私下里跟羊祜说的,根本没料到自己的侄儿会那么大嘴巴,跑去跟夏侯楙提起这个事? 羊祜年纪轻轻就这么大的名气,要说背后没有羊氏的支持,谁信? 所谓的屡次推辞出仕,不过是养名的手段罢了。 作为羊氏如此大力推出来的子弟,现在又亲自把夏侯霸的家眷护送到长安。 冯大司马相信羊祜绝不是那种口无遮拦,胸无城府的无能之辈。 同时他更不相信,羊氏和辛氏,对羊祜的举动毫不知情。 所以冯大司马问出这种问题,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居然问一个妇道人家对局势的看法。 但羊祜知道,大司马这是在试探羊氏乃至辛氏的态度。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这才说道: “祜小时候,曾听过一事,是关于叔母的。” “哦?”冯大司马的兴趣就更大了,开口追问道,“是什么?” “早年魏国太子之争,文皇……呃,曹子桓最终胜出,大喜而泣。叔母听闻此事后,曾有言……” 顿了一顿,他这才继续说道: “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冯大司马听到羊祜这个话,忍不住地一击掌,面露敬佩之色: “想不到天下竟有此等奇女子!” 有着历史后视镜的冯大司马,自然知道魏国国运是真的不长久。 但一个女子,居然根据曹丕刚被立为太子时的表现,就断言“魏其不昌”,确实厉害得紧。 冯大司马再看向羊祜,意味深长地问道: “叔子莫不成也是知晓魏国国运不长久,故而这才屡拒伪魏征僻?” 面对冯大司马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羊祜只觉得压力倍增。 要是他对魏国有信心,自然不惧这般问话。 只是…… 羊祜深知,不说他自己,就算是自己身后的家族,其实对魏国恐怕也没有太多的信心。 要不然,何以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跑这一趟? 这一点,恐怕冯大司马同样是心知肚明。 所以这才这般咄咄逼人。 唉,如今大魏有分裂之患,吴国缩于南边,唯有汉国,国力强盛,兵精粮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天下大势确实已经向着汉国倾斜了。 “诚如大司马所言,叔母虽身为女子,但其见识与眼光,即便男儿,亦多有不如。” “祜亦自知不敢与叔母相比,何况祜年纪不长,见识浅短,焉敢轻易评论叔母之言?” 冯大司马闻言,大笑起来。 这个羊叔子,一直在强调自己年纪小,学问不精,见识不多,不正面回答问题。 但话里话外,又句句不离自己的叔母羊辛氏。 若是说对了,自然是哄得自己高兴。 若是哪里不小心说错了,堂堂冯大司马,肯定也不可能去怪罪一个远在魏国,从未见过面的妇人。 “也罢,既然叔子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那我就再问问其他。” 冯大司马倒也不勉强,他明白羊祜的顾虑。 毕竟两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bigétν 而且羊祜这一次,是上门道谢的,不是前来投靠的。 若是现在就急不可耐地说魏国的不是,对大汉唱赞歌,以表忠心,反而平白让人看轻。 羊祜听到大司马这般说,心里立刻暗松了一口气:“大司马请问。” “如今的伪魏,司马仲达在北,曹昭伯在南,叔子以为,二人谁更胜一筹?” “回大司马,祜的叔母曾有言……” 满面笑容的冯大司马,听到羊祜前半句,嘴角不由地就是一抽。 这个羊辛氏,哪来的那么多看法? “叔母曾有言:天下之事,不可知也。太傅与大将军同受先帝所托,嘱以后事,然二者所为,却大有不同。” “太傅用人如在己,求贤若不及,匡赞时俗,百僚仪一;大将军则不然。” “其独专权势,行以骄奢,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故大将军之才,非太傅之偶也。” 冯大司马再问:bigétν “也就是说,叔子的叔母,看好司马仲达而不看好曹昭伯?” 羊祜再次犹豫,好一会,才有些答非所问地说道: “司马仲达之子司马子元,曾有意黜继室吴氏,以求娶祜姊。然叔母对阿母说道,司马子元曾娶夏侯女,夏侯女莫名暴毙。” “今为求羊氏女,竟欲黜司马吴氏,可见乃心狠薄情之人,非良配也,故而阿母以阿姊体弱拒之。” 现在魏国的分裂,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司马懿与曹爽想尽办法拉拢关东世家大族。 司马师娶的吴氏,本是吴质之女。 吴质与司马懿、陈群、朱铄一起被称做曹丕的“四友”。 很明显,当年司马懿让司马师娶吴氏,主打的就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设。 说白了,就是想要拉拢曹魏的旧臣老臣。 如今为了拉拢世家大族,竟是不惜自毁人设——虽然是让儿子背黑锅,但亦足见魏国斗争之激烈。 只是能成为关东世家大族的人家,有哪一个是吃素的? 很明显,羊氏和辛氏这两家,既不看好司马懿,也不看好曹爽,而是看好敌国。 至少也是存了提前投资大汉的想法。 很符合世家大族尿性。 这让冯大司马忍不住地再次大笑起来: “虽然前番已经说过了,但我仍是要忍不住地再提一句:叔子你这位叔母的眼光,可谓精准矣!” “若是没有她的阻拦,汝姊说不得就要所嫁非人。且观今日的司马师,有多少时日好活,还是个问题呢!” 虽然冯大司马的话,颇有些狂放恣意,但羊祜却是露出了赞同乃至有些后怕的神色: “大司马所言极是,若是阿姊当初嫁了过去,恐怕祜此时就要顿足后悔矣!” “此正是如汝叔母所言,天下之事,不可知也。” 冯大司马面带微笑,“叔子既屡拒在伪魏出仕,汝姊又拒嫁司马师,且又不看好曹爽,那叔子今后有何打算,可有意留在大汉?” 羊祜连忙站起来: “多谢大司马厚爱。祜此番过来,一是护送外姑,二是受叔母所托,前往陇西送信。” “到时祜还要返回泰山,禀报叔母,恐怕是不能久留大汉。” 冯大司马点头,倒也没有太大失望。 还是那句话,若是羊祜当场就表忠心,不但显得太过急不可耐,而且还会拖累他身后的羊氏,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羊氏作为山东世家大族,不到最后关头,怎么可能轻易自降身份,不要脸面? 冯大司马不急。 不过他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叔子回去后,那可就是小心了,莫要被人记恨上。” “有劳大司马担心,祜不过一庶人,身无官职,往来两地,乃是为亲,为孝,非为私欲。即便法令,亦不可不顾人伦也。” 冯大司马略一点头,不再多说。 羊氏和辛氏,要是连羊祜都保不下来,那就真枉称为世家了。 更别说以魏国现在的局势,无论是司马氏还是曹爽,此时只会想着如何拉拢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得罪? 何况正如羊祜所言,他此举是为亲孝。 以司马懿的老谋深算,断然不可能为了亲孝之举而跟羊祜计较。 这不是白送把柄给对手么? 如此想来,羊祜此番到长安,看似冒险,实则肯定是考虑过利害的。 冯大司马深深地看了一眼羊祜,然后这才把目光转向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一直没有说话夏侯楙。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2章 夏侯楙和羊氏的野望 冯大司马不知道原历史上,司马师有没有求娶过羊氏女。 毕竟这条历史线上的司马氏,和原历史上的司马氏,虽有相似之处,但历史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连魏国都快崩了——不然羊氏辛氏这等关东大族,何以存了寻找退路之心? 他们连魏国都不看好,又怎么可能看好司马氏? 更别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司马师向羊氏求亲的时候,司马懿还困在洛阳动弹不得呢。 河南也好,河内也罢,面对随时可能东进的汉国,司马氏前途未卜。 所以泰山羊氏拒绝了司马师的求亲,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念至此,冯大司马看向夏侯楙的目光,就带了些许的思索。 夏侯楙若是能继续呆在洛阳,作用可比呆在长安大多了。 毕竟洛阳可是关中与关东最重要的中转站。 只是冯大司马也知道,夏侯楙不是糜郎君,不可强求人家舍身饲老龟。 “夏侯将军知邪识正,避祸就顺,去暴归道,为此不惜抛家舍业,永甚是佩服。” 听到冯大司马这么一说,原来还带着些许陪笑的夏侯楙,顿时就是变得勉强起来,然后露出肉痛的神情。 他生平就两大爱好,一个是蓄养美伎,一个是好治家产。 如今前来投靠大汉,府上的美伎一个都没能带出来。 至于家产,虽说除了金银细软,他还换了不少票子。 只是为了不惊动司马氏,大部分的田产商铺,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转手。 想想府上的百余名精心收集来的美伎,还有那些丰厚的家产,最后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岂能不心痛无比? 不过比起呆在洛阳生死不由己,逃到长安显然是值得的。 “大司马过奖了,楙愧不敢当。楙之所以弃东就西,除了心慕大义,其实也有夏侯氏这些年过于困顿的原因。” “至于那些家业,终是身外之物,冯大司马不是也曾有言,‘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夏侯楙作出一副慷慨的模样,说到这里,看向冯大司马的目光又露出些许的希冀之色: “况楙虽愚钝,但好歹也在洛阳经营了多年的商队和商道,故而就算是楙到了长安,咳……” “嗯,呃,但对关东那边的不少人家,其实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若大司马仍有意往东边渗透,楙还是可以效劳一二的。” 好嘛,才说了两句上得台面的话,本性就露出来了。 这不,“千金”刚“散尽”,就想着要马上“还复来”了。 冯大司马闻言,心里就是一乐,再扫了一眼羊祜。 原本前番应对还算是得体从容的羊祜,目光闪烁,似乎不敢与冯大司马对视。 大概是太过年轻,脸色还薄,脸上甚至浮现些许羞赧之色。 冯大司马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为什么夏侯楙和羊祜会一齐过来。 为什么羊氏会让这个最出色的弟子冒险前来长安。 看来羊氏是早有打算啊,这就想着要无缝接手夏侯楙在关东那边的渠道。 当然,想要全部接手估计是不可能的,甚至只能跟在司马家后面喝汤。 因为大汉的奢侈品销往关东,走洛阳是最好的选择。 而洛阳是司马氏作主,且夏侯楙又给太傅府打工这么多年。 司马氏坐地抽税分配货源,自然是要吃大头的。 但羊氏一手算盘打得响啊,冯大司马仿佛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若是大汉有朝一日成功东进,这就算是提前投资。 若是东进失败,羊氏拿着落到手里的好处,那也是大赚。 这些世家大族,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夏侯将军能说得上话,那自是最好不过。” 冯大司马心如电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想通了其中大致关节: “只是经此一事,司马氏恐怕会加强对洛阳的控制,夏侯将军若是想重新整理关东那边的渠道,还是要小心些。” 听闻这个话,夏侯楙登时就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冯大司马: “洛阳不是大汉说了算吗?什么时候轮到了司马氏了?” 冯大司马:??? 好家伙,什么时候的事情,本大司马怎的不知? 但见夏侯楙脸上神色有些激动: “如今大汉大军集于函谷陕地,兵锋稍进,就能到洛阳城下。大汉兵威,谁能抵挡?” “司马懿那老贼,呆在邺城一直没有回来,明摆着就没想要死守洛阳。” 夏侯楙越说越是来劲,连司马懿都骂成了司马老贼: “大司马,你有所不知啊,这几个月来,司马老贼把洛阳城的富人权贵差不多都迁去邺城了,就连曹氏宗亲都没剩几个。” “如今洛阳人心惶惶,司马师病重不能理事,司马昭经验不足,不知实务,机不可失啊大司马!”ъitv 丢了函谷关和陕地,虽说洛阳西边,还有一个汉武皇帝设的新函谷关,但谁都知道,那就是个摆设。 过了陕地,通往洛阳的道路就不再是单独一条,而是南北皆可行。 而且比起险要难行的崤函古道,陕地以东的道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坦途。 南边的道路,甚至还可以顺水而下直达洛阳。 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看出洛阳已经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只要拿下了洛阳,那关东的商道,还有司马氏什么事? 想到自己不久以后能以胜利者的身份重新回到洛阳,夏侯楙决定…… 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建一支更大规模的商队! 那个时候,自己靠着大汉,想卖什么就卖什么,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司马氏想要进货?得加钱! 入他阿母的! 这几年自己给司马老贼赚了多少钱? 不吐出来就休想从他手上拿货。 当然,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关键还是要看大司马允不允许…… 这也是他着急忙火前来拜访大司马的原因。 赚钱嘛,不寒碜。 这等大事,越早定下越好,一日不定,一日心中不安。 “我何尝不知洛阳易下?” 冯大司马不知道夏侯楙的野望,但他对夏侯楙如此操心大汉收复洛阳表达了赞赏。 然后又有些叹息道: “只是眼下,想要进军洛阳,并不是单单我们说了算。” “洛阳也是大汉旧都啊,”夏侯楙以为大司马说的“我们”,仅仅是指在场的人。 “陛下欲还于旧都,岂能少了洛阳?只要陛下愿意,大司马愿意,还有谁能反对?” 大汉上下,谁能反对陛下和大司马一起决定的事情? “吴国。” 慷慨激昂的夏侯楙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定在那里:“谁?” “吴国。”冯大司马再次叹息,“当年大汉仅有一州之地,国弱民贫,欲伐贼子,只能借吴国之力。” “故而大汉与吴国盟誓时,曾对着皇天后土与山川河流盟誓,平分天下,洛阳被分给了吴国。” “前些日子,吴主派人送了信过来,言吴国从未忘记两国盟约,也希望大汉莫要忘记。” 所谓“吴国从未忘记两国盟约”,指的是调走陆逊,同时放弃攻取上庸,把它留给了大汉这个事。 “希望大汉莫要忘记”,自然就是在暗示,按两国盟约,洛阳可是在吴国名下。 汉吴两国盟誓不是什么秘密,相反,此事早就传得天下皆知。 夏侯楙听到大司马的一番解释,顿时就是义愤填膺: “吴人怎可如此无耻!大汉兵临洛阳城下,他们身为盟国,居然想让大汉放弃攻打洛阳?” “那孙权远在建业,等他领军到洛阳城下,得等到什么时候?想那合肥,他可是打了十几年都没能打下来!” “难道他一辈子打不到洛阳,我们还要等他一辈子不成?什么盟国,我看他倒像是魏贼的盟……” “咳咳咳!”羊祜猛烈咳嗽起来。 夏侯楙自知失言,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不怪他这般。 毕竟抛家舍业呢! 本以为只要能得到大司马的支持,重整家业那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谁料到被远在建业,甚至从未谋面的孙权坏了大事,这怎么不让夏侯楙气极败坏? 孙贼,挡人财路,非人子哉! “夏侯将军,莫要激动,洛阳我们肯定是要拿下的,但怎么拿才不会让人非议,却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 若非冯大司马曾经坑过夏侯楙,知道此人的贪财性子,看到对方这番表态与说辞,他说不得就真以为对方是大汉忠臣呢。 当然,要说夏侯楙不是大汉忠臣,那也不太对。 毕竟人家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抛家舍业也要投靠大汉。 所以冯大司马觉得,不能冷了对方的心。 “或者说,在没有与吴国那边商议好之前,大汉近期不会对洛阳有什么大动作。”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去年的大战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更别说真要再次发动大战,那就得大规模征发民夫。 那样只会影响生产的恢复和新政的推进。 反正洛阳就在眼前,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缓一缓也没什么关系。 冯大司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羊祜,继续对夏侯楙说道: “不过如果夏侯将军当真有心,其实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洛阳那边。” 夏侯楙一怔,很明显听不懂冯大司马的话里包含了什么意思:“下官愚昧……” 指了指南边,冯大司马悠悠说道: “关中四塞之地,欲前往中原,除了往东走,往南边走也是可以的嘛,毕竟许昌,也不比洛阳差。” 此话一出,夏侯楙顿时瞪大了眼,然后又眨眨眼,有些迷茫。 但很快,他立刻就从迷茫里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举拳用力击掌,又惊又喜又意外,忍不住地大声道: “噫!我竟是糊涂了!这么多年呆在洛阳,竟是没有转过弯来,季权(即夏侯威)不是已经去了许昌那边吗?” 羊祜听到冯大司马的建议后,脸色原本已是微微一变。 此时再听到夏侯楙自语这一句,右手更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抖。 看起来是和夏侯楙说话,但实则一直在注意羊祜的冯大司马,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羊叔子啊,你能从关东那边来到长安,冯叔很高兴。 但你刚才的态度,冯叔不喜欢。 因为你们羊氏想要得太多,想给的又太少。 只派你这么一个小年轻过来就算了,冯叔可以给你个面子,不计较。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留下来给大汉效力。 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答应。 行吧,知道你们泰山羊氏是世家,是大族,要脸面,要矜持。 所以你不想留下,冯叔可以理解,也不会勉强你。 但你们泰山羊氏,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把冯叔的面子看得太不值钱了? 还是这些年你们在曹魏活得太滋润,让你们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只给了这么一个暗示,连个正式表态都没有,就敢要向大汉伸手要好处?biqμgètν 这让冯叔我很难办啊! 这天下,只有一个大汉。 但关东,可不止你们羊氏一个世家。 看看人家夏侯氏,多会办事? 这么好的代理人我不培养,凭什么非要选择你们羊氏? 凭你们脸大? heitui! 知道冯叔我的外号伐? 江湖人称世家屠夫,门下走狗无数。 一声令下,再硬的骨头,都能啃成碎片。 敢在冯叔面前摆架子的世家大族,要么举身赴清池,要么自挂东南枝,不付出代价,是不行的。 泰山羊氏? 哼哼! 感受到冯大司马那幽幽冷冷的目光,年青的羊祜,虽在酷暑,但全身却是莫名地起了寒意。 肢解蜀地大族,灭门凉州豪族,血洗河东世家,迁徙上党豪右…… 冯某人的赫赫凶名,那可是世家豪族的无数血泪铸就的。 羊祜根本不敢赌冯大司马这一步,是无意还是故意。 只是面对冯大司马的强大而迫人的压力,羊祜情急之下,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一时间也没能想该去如何解释和化解。 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羊祜又听得坐在上边的冯大司马似有所指地对夏侯楙说道: “唯可虑者,就是不知许昌那边夏侯将军的族人,是个什么态度。” 在这件事情上,曹大将军等人反倒不是阻碍,让人没有把握的,反而是仍留在魏国的夏侯氏。 以大汉在洛阳的渗透能力,有关夏侯玄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长安。 如果夏侯威等人,也像夏侯玄那般,是个死脑筋,那岂不是成了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有什么?” 夏侯楙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极有把握地说道: “洛阳能做得,难道许昌就做不得?” “这几年来,楙在洛阳的所做所为,季权又不是不知,他何曾反对过一句?” “这其中的好处,他也是知晓的,不仅仅是对夏侯氏,对曹昭伯(即曹爽)更是大有裨益,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夏侯楙说到这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 对啊!吾乃大汉忠臣,奉命与许昌联系,这自不必说。 而季权就算与吾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对曹昭伯有利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拒绝? 万一他也存了向汉之心,那他就更不应该拒绝…… 越想越是觉得弃洛阳而向许昌乃是一招好棋,夏侯楙忍不住地一拍大腿: “大司马这个主意,当真是妙,妙不可言啊!” 夏侯楙这一激动,却是让旁边的羊祜打了一个哆嗦。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冯大司马。 但见大司马嘴角噙笑,正笑吟吟地看过来,寒意还没有下去的羊祜,顿觉得冰冷彻骨。 同时心里,蓦然就是冒出几个词来: 巧言令色、心狠手辣、深谋远虑…… 夏侯子林(即夏侯楙)陷于此人的算计而不自知,还自鸣得意。 而远在许昌的夏侯氏却又是根本无从选择,时日越久,只怕陷得越深。 为了能与司马太傅抗衡,乃至压倒司马太傅,骄奢淫逸的曹大将军,贪婪无度的台中三狗,更是不可能拒绝这么大的好处。 毕竟挟着浩荡之势而行,非人力可挡之。 而且就连司马氏,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失去了西边财源司马太傅,面对得到西边财源的大将军,怕不是要斗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 至于自己泰山羊氏一族……说是被拿来杀鸡儆猴可能不太对,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敲打了一番,给关东各大世家作个样。 冯大司马的意思很明显:与其给你们羊氏好处,那我还不如直接培养夏侯氏。 诚意! 冯大司马对泰山羊氏的诚意很是不满意。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3章 不受控制 来的时候,两人皆是满怀希望。 走的时候,一人魂不守舍,一人兴高采烈。 出了大司马府,羊祜心有不甘地回首,但见大司马府府柱巍巍,台基高筑。 左镇东将军府,右顺德君府,台基皆比大司马府矮了一级。 就像是一左一右的两个护卫,拱卫着大司马府。 如此更是显得大司马府的气势凌人。 羊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想要把在大司马府里所受到的压迫感和紧张感全部吐出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家族最好不要和大司马府里的主人成为敌人。 与府外心事重重,顾虑万千的羊祜不同,府内的冯大司马,却是悠然自得,甚至还有心情摸了一把张大秘书的小手。 生了一子一女后,右夫人的姿态依旧动人,岁月与阅历,让她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气与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花信少妇的美艳姿容,动人韵味。 不知何时坐到冯大司马身边的右夫人,反手轻掐了一下冯某人的手背。 那双依旧灵动的大眼睛,白了一眼冯大司马,又看向门外,这才曼声道: “那羊叔子,这一回怕是被阿郎打击得不轻,希望他不要就此失去了信心才好。” 冯大司马面色古怪又带着些许戏谑地看向右夫人: “外人常道,我冯某人好色如命,不但御女三千,而且还喜欢收集俊美郎君。” 说着,向门外抬了抬下巴,“方才那个羊叔子,仪度确实潇洒,细君莫不成……嗯?” 话未说尽,向着右夫人挑挑眉头。 “去!龌龊!” 右夫人故作恼怒地伸手打了冯某人一下,然后又忍不住地笑了一下。ъitv 老夫老妻了,又没有外人在场,右夫人眼波流转,向下游离,然后又抬头看向冯某人,神情似笑非笑: “御女三千?外人传的这些话也就算了,大司马不会听着听着,久而久之,自己就觉得那真是事实了吧?” “还是说,大司马又从哪里得到了秘法还是秘技,有信心再在府上多加几个小院?” 冯大司马差点被呛着,有些狼狈地摆摆手: “说笑而已,细君莫要当真,咳咳,说羊叔子,继续说羊叔子。” 由不得冯大司马不从心,因为他府上,是真的有虎。 以前光想着府上有虎女镇宅,诸事无忌。 没曾想虎女不但镇宅,而且还镇宅主人。 确实诸事无忌,不但无忌,都快要无己了。 右夫人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嘲讽下去。 毕竟冯某人可是天天被左夫人督促练锻体术。 真·狐假虎威的右夫人,也是有自知之明之辈,晓得适而可止的道理。 “其实依妾看来,羊叔子这一回过来,算是羊氏和辛氏的试探。” “但如果关东那边的世家得到了消息,恐怕也都会在暗中关注。” 右夫人一说正事,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就是眼睛仍在不安分地骨碌骨碌乱转。 说着,看向冯大司马,收住了口。 看到右夫人这个模样,冯大司马哪里还不知道,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迟早要来的,总不能等大汉兵临城下了,才想着后路吧?” 夏侯楙拜访得急,昨日里右夫人又进宫参加家宴去了。 回府后,两人只是在夜里聊了一下宫里的事情,倒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很明显,冯大司马早就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手段权谋已经足以配得上“小文和”的外号。 再加上穿越者的眼光,在某些大事的趋势上,右夫人都未必有他看得远。 在这些事情上,右夫人总是很有兴趣。 而能给,也愿意给她足够发挥空间的,唯有某只土鳖。 “阿郎就不怕关东那些人被吓着?” 派人前来示好,非但没有得回应,反而是被敲了一闷棍,吃了一个哑巴亏。 换谁心里都会嘀咕。 冯大司马“嗤”地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吓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想对抗天下汹汹大势?” “还是认为凭司马懿曹爽再加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挡得住大汉?” 右夫人一听,大眼睛又骨碌地多转了几下,这才娇笑道: “阿郎好生自信!就是不知何时能看到阿郎提大汉虎狼之师,东进灭贼,也免得有些人说阿郎锐气已消,再不复当年之勇。” 这些年来,大汉屡战屡胜,几无败绩。 就算是上党一役,局面一度极端恶劣,也能生生翻盘过来。 大汉朝野上下的自信,可谓是涨到无以复加的高度。 现在居然有人去年那一场大战的复盘说事。 说什么冯某人不趁胜追击,乃是失了良机,莫不是怕深入贼境遇到不利,损了名声? 太过惜名了啊! 什么洛阳无险可守,居然惧怕吴人威胁而不敢进攻,莫不是担心损了兴汉会在吴地的生意? 以大汉的实力,早就可以灭吴了,居然还这般拖拖拉拉,很让人怀疑啊! 云云。 反正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偏偏乍听之下,还颇有些道理,极具迷惑性。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考虑统一天下以后的治理问题,大汉拼着一口气,强行倾国之力,东进灭魏,未必不能成功。 如果再考虑到吴国背刺的传统,以及司马懿曹爽唇亡齿寒被迫联手的可能性。 大汉同时以一敌二,这一场大战下来,少说也能吃下大河以北的地方。 但如此一来,耗尽国力的大汉,不但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休养生息,这才继续南下东进,灭魏吞吴。 而且世家势力,肯定趁机死灰复燃,故态复萌,抓住机会重新寄生。 更重要的是,这种烂仗打得越久,打得越多。 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汉家元气,就会被越快地消耗。 偏偏这个时期的上天,对汉家儿女并不友好。 小冰河的极寒气候,只会逼迫胡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地南下。 如果汉家内耗太过,对胡人无法形成人口绝对优势。 此消彼涨之下,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宇宙意志让时间线重新闭合? 或者说,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最后却被历史惯性硬生生地拽回原来的轨迹,那就真是操蛋了! 一向善于利用大势压人的冯某人,最是明白什么叫势大难敌。 在冯某人看来,统一天下并不重要。 毕竟司马晋也曾是一个统一王朝。 但尽可能地保留汉家元气,改变历史轨迹。 乃至给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留下足够的人口基础和社会基础。 最终让华夏能跳出未来千余年的历史循环悲剧。 很重要! 那些天天瞎嚷嚷立刻灭魏吞吴的家伙,在冯某人看来,基本都提起裤子不认人的。 反正我只要眼前爽就行了,管你什么将来未来。 曹! 冯某人现在可谓是一边要对抗上天,努力减少气候对华夏大地的影响。 一边要尽可能地分化、削弱、瓦解原本代表着历史大势的世家。 一边还要小心呵护新的生产力萌芽,不但不能让它受到战争的波及,同时还要让它借机成长,不致夭折。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秘密,这世间,估计也就左夫人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 右夫人的话,让冯大司马斜视了她一眼: “怎么?宫里又有人有想法了?” 昨日才去了一趟宫里,现在就给自己说起这个,让大司马很是敏感地就想起某位与右夫人同姓的皇后。 “就是给你提个醒!” 右夫人没有否认,“昨日阿姊跟妾说了一嘴,说有人曾在陛下面前提了这些话。” 哼,刘胖子这个耙耳朵,这辈子都改不掉这个毛病! 都把皇后赶到桂宫居住了,堂堂大汉天子,还天天屁颠屁颠地跑去汇报。 像什么样?! 简直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冯大司马在心里诽谤了一下皇帝,然后才回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么多年来,他们哪一次给我说过好话?” 老子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次能从他们嘴里得到过好名声! “我所做之事,不知有多少人恨我入骨,欲置我于死地。” “些许流言蜚语,何足道哉?难道我还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 倒是皇后,通过右夫人向自己传达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要向自己示好? 右夫人闻言,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接口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好句啊!”bigétν “阿郎还是那个阿郎,只要想,就能出口成章。” 冯大司马“啧”了一下。 老夫已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郎。 你个小狐狸还想蒙混过关? “说正事,你提起皇后,还有那些话,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了就是提个醒,”右夫人再次白了冯某人一眼,“太子比起以前,变化很大。” 右夫人强调道,“不但身体比以前要好,而且见识和学问,都有很大的长进。” “阿姊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除了高兴,就是想要对你道谢,可惜你昨日没有入宫参加宴会。” “所以阿姊有些遗憾,这才让我代为转达。” 冯大司马看向右夫人的目光带着怀疑之色。 就这么简单? 那昨晚你为什么不说?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 “太子天资本就过人,诸多学问,只要稍加点拨,就能学会。大汉人才济济,何愁找不到教导太子之人?” 冯大司马倒是谦逊了一下,“我不过是占了与陛下亲近的便宜罢了。” 右夫人盯着大司马,最后点头笑了一下: “既如此,那妾就不用担心了。” 她站了起来,有些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其实阿姊也没有告诉我她究竟有什么意图。” 上党事变之后,特别是皇后迁往桂宫居住后,她与皇后之间,看起来虽然仍是亲密无间。 但双方的心里,实则都多了一些以前没有出现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皇后是皇家人。 她是冯张氏。 阿姊的夫婿是大汉天子,有个儿子是太子,未来的大汉皇帝。 而她的夫婿,则是大汉众臣之首,掌握着大汉的军政大权。 注定是有一方要作出退让的。 右夫人的语气里有些叹息: “不过按妾的想法,她应该是在变相地提醒阿郎,朝堂上有人想要对阿郎不利,但陛下应该没有听进去。” 说完这一句,右夫人看了冯大司马一眼,正好冯大司马也向她看来。 大汉的朝堂,确实要比魏吴两国和谐得多。 一来是天子比较仁厚,又能听得进臣子的进谏。 二来是季汉的传统。 从丞相到大司马,大伙已经习惯了有一个强势人物作为群臣之首。 这样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党争。 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喜欢这一套运作规则。 相反,不知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想要推翻它。 无他,利益太大了。 大到甚至有人愿意赌上身家性命的地步。 (李邈:曹!) “这一次,会是谁?” 冯大司马想了想,魏延之后,似乎还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话也不全对。 比如说,蒋公琰还是够资格的。 但凭自己与蒋公琰的关系,以及蒋公琰的为人,冯大司马相信,两人目前没有发生冲突的可能。 “不知道,”右夫人摇头,然后顿了顿,有些不自信地说了一个字,“裴?” 冯大司马差点笑出声来。 裴潜最近确实活跃。 特别是在迁徙上党豪右实边的事情上,屡次上书据理力争。 听说还真让他挽救了不少人家,让这些人仅仅是迁至通邑,避免了迁往九原的命运。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暗箱操作。 包括冯某人与裴潜之间心照不宣的配合。 但别人不知道啊。 这不,连皇后都这等人物都瞒了过去。 右夫人伸完懒腰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前面没有想到?” 但见她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 “阿郎,妾仔细想了一下,阿姊告诉我的那些传言,说不定还真的跟裴潜有关。” 虽然心里有底,但冯某人看到右夫人这般模样,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何以见得?” “羊叔子。” 这跟羊祜又有什么关系? 右夫人放低了声音: “羊叔子是代表羊氏和辛氏过来的,妾前面说过,关东的不少人家,可能也在暗中观望。” “但大汉境内,可有不少人一直在盯着关东那些大族的土地人口呢!” 谁? 当然是手里攥着《棉花种植可行性报告》的关中并州河东各大家族。 特别是并州河东的人,因为上党一事,与裴潜可是有不少往来。 他们渴望成为大汉日后的棉花种植园的农场主,就注定要与关东世家成为死敌。 虽说冯某人在对待世家大族这方面,一向是有口皆碑,一视同仁。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但万一呢? 棉花这么大的事,试探一下冯某人对关东那边的态度,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至于吧?”冯某人听到右夫这般分析,终于有些不确定起来,“羊叔子才到长安多久?这些流言又传了多久?” 时间不太能对得上。 “小心无大错。”右夫人谨慎地说道,“羊叔子确实才到长安没多久。” “但夏侯子林带人逃离洛阳,前来投靠大汉的消息,可不是一早就在长安传开了么?” 说着,右夫人又瞟了一眼冯大司马: “而且要是这些传言,原本是想逼大司马早一日向东,然后这几日才借着夏侯氏的事情大肆流传开呢?” 冯大司马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妈的! 这些玩意,果然是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4章 推演、上庸 扶持裴潜,收拢并州河东豪右之心,诱导乃至驱使他们与关东世家拼个你死我活。 这本就是冯某人的计划。 如果右夫人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只能说明,事情发展,顺利得超出了预想太多。 这让冯某人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恼。 按眼下的剧本发展,冯某人几乎已经可预想到汉室三兴后的发展路径。 西部是以新兴工坊为代表的纺织业经济,东部是以棉花种植园为代表种植园经济,中部还有以自耕农与摊丁入亩为代表的小农经济。 再加上北部草场马场牧场,南方的甘蔗种植等。 “哦豁!” 冯大司马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古怪叫声。 “干什么呢!” 右夫人被冯某人这声叫唤吓了一跳。 忍不住地伸手打了一下对方。 “笑得古里古怪的,让人渗得慌!” 冯大司马嘿嘿一笑: “只是在畅想一下汉室三兴以后的天下,当是个什么模样罢了。” “汉室三兴啊……”右夫人脸上也露出了神往之色,“那时自然是天下太平了,百姓安居乐业,汉家威信,复现天地,无所不及。” “呵呵!” 冯大司马对右夫人的想法报之以意味深长的一笑,也不知赞成,还是别有意思。 右夫人看到冯大司马如此,细细的柳眉一颦: “阿郎这是别有看法?” “没有。”冯大司马摇头,“汉室三兴,天下还有谁敢说刘氏不是天命所归?天命所在,汉室威信,际天接地,理之当然。” 汉室威信,际天接地,将来确实是有可能的——不是自吹的那种,是真正君临天下的那种。 不但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但纵观历史上所有日不落帝国的建立,无一不是先解决了内部分歧,整合了国内资源后,再对外进行扩张,最终才能登顶世界的过程。 大汉估计也不能例外。 按冯某人所熟知的历史发展过程和社会发展理论。 天下一统后,汉室三兴,安定和平的社会环境,会让大汉的经济得到飞速发展,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也会导致东部与西部两种不同的经济模式会进一步差异化,而且差异会越来越大。 以某个阶级的贪婪与疯狂程度,冯某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当他们同时从东西两个方向吸收消化瓦解掉中部的小农经济后。 差不多就是大汉版南北战争的开始——或者应该叫作大汉东西内战。 就算是冯某人再次穿越过去,估计也没有办法消除这一场战争。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人类社会的所有问题,大部分都可以归纳为社会经济问题。 就像此时此刻,季汉与魏国之间的战争,本质上就是新贵和小农联盟,对抗世家豪族的战争。 原历史上大汉丞相的失败,不仅仅是因为国力悬殊,也在于世家大族本就是那个时代的历史趋势。 而代表着当时历史生产力的世家大族,选择了魏国,抛弃了季汉。bigétν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大汉丞相北伐中原,确实算得上是逆天而行。 当然,现在不是了,掌握着屠龙秘技的冯某人,苦心孤诣地打造出一个更能代表历史生产力的利益联盟。 只是这世间,没有永恒的联盟。 或许数十年,也可能是百来年之后,这个联盟终将彻底破裂。 因为某些利益集团会对昔日的盟友下手,小农经济会被瓦解,小农们会被迫转化成自由劳动力。 再然后,利益集团的内部也会分化,对立。 矛盾会激化成内战…… 这一场内战,实质就是双方争夺大汉控制范围内最后仅存的劳动力,原材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市场。 内战的结束,才是标志着大汉正式向外扩张的开始。 这个扩张,不是指大汉周边,而应该是囊括整个世界。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气温差不多也应该开始回升了。 再配合上粮食的增长,人口突破历史瓶颈等等因素。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就犹如被宇宙意志提前设计好的程序一般。 数十年乃至百余年的积累,又是在一家独大,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 如果那个时候还不能让生产力达到质变,让大汉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冯大司马觉得,那就乖乖地等着落入历史轮回,直到哪一天被别人踢开大门就行。 …… 右夫人观察到自家阿郎面色变幻不定,不由地有些怀疑: “总觉得你古里古怪。” 言毕,她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扫了冯大司马几眼,确定没能从对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才再次站起身来,“妾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阿郎了。” “哦,细君请便。” 看着右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冯大司马的身子仍是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祖师爷真牛逼!” 正是根据祖师爷的理论,冯某人才会断定,汉室三兴后的这一场内战,几乎无法避免。 同时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对刘氏的真正考验。bigétν 究竟是万世一系刘君主,还是断头台上立新宪,就看刘胖子后代的选择了。 冯某人对此只能表示很遗憾。 安啦,我又不是宇宙意志,能解决掉现在的问题,就很不错了。 凭什么要替子孙去解决数十年后甚至百余年后才可能出现的问题? 冯某人一念至此,原本因为改变历史可能导致内战的心虚,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想什么呢?脸色这般古怪?” 从外面进来的镇东将军,看到冯大司马坐得笔直,偏偏又两眼发直,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诡异非常。 不由地快走两步,上前用力地拍了他的后背,把神游天外的冯某人叫回了现实里。 “哦,哦,没什么。” 冯大司马回过神来,结巴了一下,抬头到关大将军,这才放松下来: “细君怎么过来了?” 关将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周围,“四娘呢?她不是和阿郎在一起的吗?” “就谈了点事,谈完她就走了,说是要去前院处理事务。” 冯大司马说着,目光落到关将军手中的公文上,“细君不是从前面过来的吗?没有遇到四娘?” 关将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看到。 然后在右夫人原本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同时把手里的公文递了过去: “上庸那边的战报,刚送过来的。” “上庸送过来的?”冯大司马伸手接了过去,低头认真翻阅。 毕竟这可是自己的弟子第一次领军出战,而且是领的还是才刚刚重新组建的大汉水军。 虽说有一个马谡跟在旁边照看,但……咳咳,马大嘴的实战经验,不提也罢。 不过相对来说,上庸也就是个练手的地方,不会像街亭那样,上来就是新手打小boss。 应该没啥大问题。 “打下安桥了?” 冯大司马看完战报,眉头挑了挑,“速度还挺快。” 安桥是魏军防备汉军从汉中攻打上庸的重要关塞之一。 当年丞相第一次北伐,也就是发动陇右之战前,恰逢孟达反魏。 大汉曾派出李遗与黄崇,领一支援军顺汉水而下,欲救援孟达,最后就是止步于安桥而不能过。 “上庸的魏军,本就人心不稳,无心守关。”关大将军看向冯大司马,眼中闪着亮光,“桐油配上硝石硫磺,确实很厉害。” 利用从吴国得到的技术和工匠,虽然不能立刻打造出像长安号那样的楼船。 但打造一些快船,并利用它们来当火船,装满大汉独有的引火之物,冲破安桥,还是很容易的。 特别是在安桥的守军既无战心,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关大将军轻笑: “果然还得是阿郎你的弟子啊!当年阿郎第一次独自领军,就是一把火烧了陇关。” “现在你的弟子有样学样,算是得其师承吗?” 冯大司马笑笑,把战报往案上一扔,“等他们拿下上庸再说吧。” “汉中送往长安的战报,快则一日半,慢则两日,再算上安桥送到汉中的时间。” 关大将军的目光落到案上的战报上: “所以这应该是三天前的消息,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包围了西城。” 听得出来,关将军对这一战很是乐观。 “安桥离西城不远,又是顺水而下,不过半日就可到达。” 冯大司马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过于贪恋西城,没有借着攻破安桥的突然性,及时赶往木兰塞,到时候又不知要多费多少力气。” 想要从汉中顺流而下攻打上庸,有两个关口险塞是绕不过去的。 一个是离西城上游不远处的安桥。 而另一个,则是西城下游的木兰塞。 这两个要塞,皆是依汉水两岸的险山峻岭而设。 控制了安桥,西城孤城难守。 控制了木兰塞,上庸门户大开。 正所谓兵贵神速,如果待魏军反应过来,加强木兰塞的防守,那也是个麻烦事。 “即便那样,亦是无妨。”关将军比冯大司马看得开,“上庸之贼,后无援军,又无退路,就算守得了一时,也不过是笼中之鼠罢了。” 吴魏在襄樊一线对峙,谁敢沿汉水西上,谁的侧翼就乃至后路就有暴露的危险。 至于上庸的魏军,若是不赶在木兰塞失守前,弃守上庸,逃回南阳,那就真要成瓮中之鳖了。 提起这个,关将军美目微润,看向冯大司马: “若是陆伯言仍在襄阳,说不得上庸还有变数。如今此人被阿郎设计调回建业,余者不足为虑。” “陆伯言啊……”冯某人拖长了语气,悠悠道,“这一次他回建业,不为孙权所恶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能力操心襄阳的事?” 陆逊拿下襄阳,一是为了借助汉水构筑防线,二是为了方便日后进军中原。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但很明显,冯某人强行讨要上庸,严重破坏了陆逊这一战略设想。 上庸若是在吴国手里,上庸的吴军,西可防汉中,北可慑武关。 将来灭魏时,有了上庸在侧后方掩护,襄阳的吴军可伺机北上,抢夺地盘。 但如果上庸落入大汉手中,襄阳的吴军,就只能畏首畏尾。 敢北渡汉水的话,就相当于把后路送到汉军手中。 至于汉水防线,更是硬生生被冯某人撬翻了一角。 眼下的魏军可能过不了汉水。 但灭魏之后,据有上庸的汉军,直接顺流而下,配合汉水北边的大军,简直不要太过轻松。 关将军自然知道冯某人的谋算,她提醒道: “以陆伯言的眼光,当会看到这一点。” “没用了。”冯某人摇头,“陆伯言现在呆在建业,一直没有回襄阳的迹象,足以说明,孙权不可能听他的。” “孙权已经老了啊。”冯大司马的语气有些唏嘘,“进取之心,怕是已经被消磨殆尽。” 可以说,冯某人这一次对吴国的强硬态度,虽然事后看来有些冒险,但确实赌对了。bigétν 大汉不但从吴国手里拿到了上庸。 最重要的,是试探出了吴国的软弱之处,以及对大汉的信赖程度,甚至吴国君臣对大汉的心态。 想到这里,冯大司马忽然又是轻轻一笑: “在这个事情上,陆伯言别无选择,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对失去上庸的害处视而不见,所以他定会极力进谏。” “但以吴国眼下的局势,还有孙权见不得人的心思,肯定不听他的。他越是进谏,只会越发招孙权厌恶。” 这个可以说是顺势而为的阳谋,也可以说是算计人心的阴谋。 不但算计陆逊,也算计孙权。 冯大司马目光悠远: “拿下了上庸之后,大汉就可以休养生息,坐看魏吴两国的党争大戏,以待时机。” 关将军有些疑惑地看向冯大司马。 魏国党争可以理解。 “吴国党争?” “对,”冯大司马微微一笑,点头道,“吴国那边的党争,说不定要比魏国好看。” —— 延熙五年,同时也是吴国赤乌五年。 七月流火,炎热总算是消退了不少。 全琮满面焦虑,步伐匆匆地来到建业皇宫的宫门,大声道: “臣,琮,求见陛下!” (本章完)(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5章 劝谏 最热的酷暑虽已过去,但暑气余威犹在。 穿着正式华服的全琮,站在宫阙下,没过一会,额头就冒出了密密小小的汗珠。 已经过了中天的日头,照在高大的宫阙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但全琮却是恭恭敬敬地站原地,不敢走到阴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全琮的后背,厚重的华服渐渐地渗出了汗渍,由小及大,最后染湿了整个后背。 太初宫内的某个后殿内,冰鉴正散发出阵阵凉气。 外面余热未消,殿内却是清凉宜人。 香榻上,纱幔轻笼。 殿内弥漫着一股古怪味道。 是男欢女爱之后的残留味道,还有某种未散尽的香料气味,在空气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淫靡香味。 一只雪臂从纱帐里伸出来,纤细的手指勾住一件薄纱,然后再一收,薄纱就缓缓地被拉入纱帐内。 朦朦胧胧的纱帐,可以看到一个妙曼的身子坐了起来。 但见她先是伸手轻掩嘴巴,然后纱帐内传出来一声慵懒的哈欠声: “呵哈……” 虽然看不清纱帐内的妙人儿,但光是看到这个身材和动作,以及那勾人的哈欠声,就足以让人遐想无限。 打完了哈欠,纱帐里的人披上了纱衣。 接着,一条笔直而雪白的小腿伸出了纱帐,脚背绷得紧紧的,让人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面的青筋。 指甲涂成丹红色的脚拇指,先是在木地板上轻轻地点了点,似乎是在试探地面的冷热。 可能是觉得满意了,然后这才把放心地继续把玉脚放下来。 裹着薄纱的浑圆大腿跟着暴露在纱帐外,眼看着妙人儿就要露出庐山真面。 谁料到她的身后,突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爱妃想要去哪?” 同时一只大手揽过她的细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回了帐中。 “嘤咛!” 随着娇喘声,一个娇媚的声音在纱帐内响起: “陛下,臣妾不行了,饶了我吧!” “哈哈哈!” 似乎求饶声让孙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爱妃既然累了,那就好好陪我睡一会。” 潘夫人乖巧地躺倒在孙权的怀里,纤纤玉手在孙权的胸膛划圈圈,柔声道: “陛下,大都督已经在宫外守候多时了,陛下不见一见吗?” 孙权闻言,面有不愉之色,哼了一声: “有甚好见的?不用管他!” 换作平时,潘夫人看到孙权有所不快,肯定不会再提这个事。 但此时,她却是脸泛起了些许苦涩之色,继续劝说道: “陛下多日以来,皆住于妾的寝宫,后宫诸夫人,已是多有不满,只言妾过于贪心,欲独占陛下,不给她们分些雨露。” “如今若是陛下不见外臣,怕是这宫里宫外,又要起流言,说是妾媚惑陛下,让陛下沉迷美色,不理国事。” 说着说着,潘夫人泫然欲泣,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让孙权不由地大为怜惜,同时又恼怒火起: “朕是皇帝,是天子!难道想要宠谁,想要做什么,还要需要看他人脸色?”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开怀里的潘夫人,想要撑起身子。 谁料到腰间那里传来一阵酸软痛麻,让孙权差点闪了老腰。 潘夫人连忙扶住孙权: “陛下,你没事吧?” 刚才还在潘夫人面前逞强大笑,表示自己宝刀不老的孙权,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老腰有恙。 若不然,岂不是露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见他连忙顺势用胳膊撑住身子,形成一个侧身半卧的姿势: “来人!” 一直守在门外的宫人,连忙轻手轻脚地趋步而入: “陛下?” “去,派人去告诉外面的大都督,朕今天乏了,想要早些休息,让他改日再来。” “喏。” 吩咐完毕,孙权又躺了回去,再次搂住潘夫人: “好了,没事了。跟我说说,后宫里面,谁又乱嚼舌根?” 潘夫人再次主动伏到孙权怀里,轻声道: “是袁阿姊。袁阿姊说了,后宫之中,当以和睦为上,不可擅专雨露……” 听到潘夫人的话,孙权放松了下来,不在意地说道: “原来是她。不妨事,你无须放在心上就好了,她最是古板无趣。” 顿了一顿,他的语气里已经忍不住地带了一丝疏远与嫌弃: “她自认为不祥之人,以前吾还以为那是自谦,孰料到太子……” 说到这里,孙权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潘夫人连忙语气惶恐地说道: “是妾错了,妾不应该在陛下面前提起她,平白坏了陛下的 ъitv兴致。” 孙权叹了一口气,略微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其实袁氏品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可惜……” 他没有说可惜什么。 藏在孙权怀里的潘夫人,却是知道孙权所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在孙权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目光闪了闪,终于不说话了。 在孙权后宫的夫人嫔妃里,潘夫人年纪是最小的。 但她的野心,却是不小。 吴国开国已有数十载,但从未有过一位真正的皇后——步夫人那是死后追封的,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真正的皇后。 眼看着陛下已是年过花甲,大吴总不能一直不立皇后吧? 或者说,陛下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立皇后吧? 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与陛下双修,私下里被陛下称为仙侣的潘夫人,野心一直在滋长,她也想成为皇后。 只是她知道,想要达成目的,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她眼里,挡在她前面的,至少有两个人。 一个是袁氏,一个是王氏。 当年最受孙权宠爱的步夫人还在世时,孙权欲立其为后。 但太子孙登和朝中诸臣,却非要按礼仪规矩来,认为皇后之位应该属于徐氏。 双方僵持不下,互不让步,导致吴国一直没有后宫之主。 直到徐氏病逝,本以为步氏终于可以上位。 谁料到步氏紧跟着徐氏之后病亡。 吴国皇后之争,以两人都没能如愿而告终。 徐氏和步氏都病亡后,吴国君臣,特别是孙权与太子孙登之间,对皇后人选的巨大分歧,自然也就消失了。 立后的事情,于是就提上了日程。 以节行而著称的袁氏,正是吴国君臣都能认可的人选。 太子孙登甚至还亲自前往袁夫人的宫中,请她答应为后,甚至呼之为母。 可惜的是,袁氏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太好。 她本是袁术之女,袁术称帝,她就是公主。 谁料到袁术被众诸候讨伐,最后兵败吐血而亡。 袁氏也被孙策俘获,成为俘虏。 直至孙权成了大魏吴王,袁氏这才被接入宫中,受封为夫人。 虽然贤良被人所称,却是一直没有生育。 孙权屡次把诸姬所生的儿子交给她抚养,竟一个都没能养活,养一个死一个。 甚至孙登曾答应喊她为母,不久后也病重而亡,这是后话。 正是因为如此,袁氏觉得自己乃不祥之人,所以不肯答应为后。 但不管怎么说,袁氏都是曾被孙权欲立为后的人。 对于欲登后位的潘夫人来说,袁氏自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她此时与孙权说起这些话,目的就是在于试探孙权的态度。 如今亲自从孙权这里得到了答案,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也就是说,眼下她的主要对手,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王夫人。 王夫人可比袁夫人要难对付得多。 或者说,王夫人的地位,可不是潘夫人所能轻易动摇的。 一来是王夫人在她未入宫之前,同样是颇为受宠。 二是她现在可是太子孙和之母,登上后位具有天然的法理性。 怀着别样的心思,潘夫人眸目微闭,陪着孙权入睡。 就在孙权搂着温香软玉,疲惫地酣然入睡的时候,宫阙下的全琮,终于看到了宫里派出的小黄门。 “大都督,陛下说了,今日乏了,还请大都督改日再来。” 全琮一听,顿时就是面露失望之色。 他从中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虽然早已料到陛下今日不会召见自己。 但此时听到宫里传出来的话,他仍是有些不甘心。 只是看着巍巍的宫墙,全琮最终却是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离去。 已经偏西的日头,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落寞无比。 回到自家府上,日头已是落到了山头尖。 昏黄的阳光,落在全府的庭院深处,照出一片金黄与阴影的斑驳。 “阿郎回来了?” 全公主亲自在前庭迎接全琮,伸手解下他的外袍。 外袍散发出来的浓重汗酸味,让全公主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阿郎今日在宫外站了一天?” “嗯。” 全琮有些恹恹地回答,向着偏厅走去。 全公主把外袍递给下人,跟着上去,继续低声问道: “阿郎没见到陛下?” “没有。” 偏厅里有从汉国传过来的椅子,全琮一屁股坐下去,身子靠到椅背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 全公主倒了一杯茶,递到全琮手里,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陛下素来喜欢听闻海外的传闻,而且一直有向海外派军的习惯,阿郎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次陛下欲派将军聂友和校尉陆凯再次出海,怕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此虑。阿郎欲劝阻陛下,恐怕难矣。” 全琮闻言,这才睁开眼,狠狠地一捶大腿: “十数年前,陛下就曾以掳掠海外人口为由,派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于海上,以求海外诸洲。” “后虽见到了夷州,然则返回大吴的将士,不过千余,而所掠人丁,犹不足以弥补诸将士之亡。” “况如今上大将军已取得襄阳,正是可以全力攻取合肥的时候。吾实不知陛下为何会在这等关键时刻,派三万人出海!” “这,这……这不是,唉!” 全琮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吴上下,全国的兵力才多少人? 那可是能航于海外的水军将士! 陛下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派那么多的将士出海? 全公主隐约能猜到一些。 但她不能说。 卫温等人,奉命出海寻找求夷洲、亶洲,最后明明已经找到了夷洲,可谓是有功。 但最后为什么还是会被以“违诏无功”的罪名杀掉? 因为他们所找到的夷洲,根本就不是陛下想要的。 更别说这些年来,陛下越发沉迷于修仙。 孙权以有“江东神女”之称的潘夫人为仙侣,与之在宫中进行双修。 这事已经在吴国的高层里小范围流传。 作为步夫人的大女儿,全公主自然是知晓这个消息的。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阿郎想要劝阻,若是陛下不愿意听,光是强行进谏,是不行的。” 全琮叹息: “吾这是为国家计,陛下却不愿意见我,如之奈何?” 看到自家阿郎这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全公主却是冷笑: “我们大吴朝堂,难道就剩阿郎一人了?还是偏生唯独阿郎是个敢直言上谏的大忠臣?” 全琮听到全公主这个话,顿时就是一怔: “公主这是何意?”biqμgètν 全公主慢条斯理地说: “丞相(即顾雍)年老体弱,近来又多病,时常不能理事,故而陛下把上将军从襄阳召回来,代行丞相之职。” 说到这里,全公主盯向全琮,加重了语气: “这代丞相都不着急,阿郎你急什么?这般孤身前去叩阙,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忠心?” 全公主的话不好听,但全琮却很快就反应过来: “代丞相?上大将军?” 然后他立刻又下意识地摇头: “公主所言虽有道理,但想要让我主动向陆伯言低头,想也休想!” 寿春军功之事,全家的功劳比别人低了一等,其中就有陆伯言的功劳。 当时全琮是寿春一战的军中主帅,可战后论功,却是被别人压了一头。 甚至被压的还是全家子弟的头。 此事对于已经是身为大都督的全琮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这个事情,一直牢牢记在全琮心里。 现在全公主让他去找陆逊,怎么可能?! 说完这个话,他忽又想起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全公主: “公主当初对寿春军功一事,亦是颇为愤慨,怎么今日如此一反常态?” 全公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据妾所知,陛下此次派兵出海,态度甚是坚决,若是有人执意劝谏,只怕是要惹得陛下不快。” 她认真地盯着全琮: “阿郎为国家计,一定要劝说陛下,妾自不会阻拦,但阿郎一人定然是劝不成的,须得联合朝中诸臣一起劝谏才行。” “况且这等大事,阿郎独自一人出头是个什么道理?当是让上大将军带头出面才对,毕竟这本就是他的职责,谁让他现在是代丞相呢?” “可是,这……” 全琮下意识就觉得全公主说得有些不太对,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不对在哪。 看到全琮这个模样,全公主加重了语气: “阿郎,我且问你,在朝中,你与陆伯言声望相比如何?” “不如也。” “那我再问你,在军中,你与陆伯言相比如何?” “亦不如也。” “那在陛下那里,你与陆伯言,谁的说话份量更重?” “呃,大约是陆伯言吧……” 全公主直勾勾地看着全琮: “那阿郎为何犹豫?” 全琮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重重点头: “既如此,那我且就先去找那陆伯言,说什么也要让他带头,劝阻陛下派兵出海。”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6章 劝谏(二) 季汉延熙五年,也就是吴国赤乌五年。 时吴国丞相顾雍年老多病,久不能理事。 上大将军陆逊暂领丞相事。 七月,吴国皇帝孙权再次以掳掠人口为由,有意派出将军聂友,校尉陆凯领兵三万人攻儋耳(今海南西部)、朱崖(今海南东部)。 在朝堂上,遭到了以上大将军陆逊为首的群臣的劝谏: “远涉不毛,万里袭人,风波难测。且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 “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欲利反害。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坐在上面的孙权,看着底下乌泱泱地站起来一群大臣,皆是反对自己的决定,心里不由升起一阵烦躁的同时,又夹着一股恼怒。 当他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陆逊身上时,更是暗恨。 但见他猛地一拍案几,喝斥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这是为国家计,为大吴计,好!” “尔等各家各族,哪一个族中没有宗兵?哪一人在军中没有部曲?” “不若这样,你们把各自的宗兵部曲都交出来,这三万人朕也不派出海了,都派去攻打合肥,你们愿不愿意?” 孙权这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惊愕不已。 特别是江东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更是面有惊骇之色。 军中部曲,父亡子承,乃是大吴传统。 允许各大族保留有一定的私人宗兵,这更是桓王入主江东以来,与各大家族达成的妥协。 咳咳,陛下,你一定还记得,你们孙氏,可是有前科的,对吧?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各大家族没有这些私人宗兵,心里没有底啊! 除非陛下你是发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会想着要破坏大吴的根基? 正如孙权心底最深处,不愿意相信江东世家一样。 江东世家,又何尝忘记了当年孙氏残暴屠戮江东,让各大家族血流成河一事? 当然,合法地拥有私人部曲和家族宗兵,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说白了,这几乎已经成了江东世家,乃至淮泗集团把持吴国军政权势的根基。bigétν 在这一点上,吴国两大政治集团是难得的一致。 周公瑾早逝,长子周循又早夭,次子周胤本应承嗣,谁料到因罪被免官为民。 后来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等这些重臣,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请求赦免其罪,同时发还周家的部曲兵马并恢复爵位。 孙权一拖再拖,最后拖不下去,这才假惺惺地要下诏许可。 诏书还没发出呢,周胤就已经捱不住先行挂了。 周瑜死后三十年,在其长子早死,次子免官为民的情况下,孙权以天子之尊,想要剥夺周家的部曲,都难上加难。 若非次子赶着趟死得巧,孙权最后还是得把人家的部曲还回去。 可想而知,吴国的部曲宗兵,就算皇帝,那也不是你想动就动的。 更别说现在让他们把部曲和宗兵都交出来,简直就是在撅他们的根啊! 孙权看着底下骇然失色的众臣,当下就是冷笑: “怎么?都不愿意?” 他怒气塞膛,拍案而起,骈指指向众臣,斥道: “朕当然知道你们不愿意!你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都说是为国家计,是为朕考虑。” “朕这么多年来,可减过一人部曲?可曾削过一族宗兵?非凡没有,反而是你们年年私添男女,朕从未有过一句话!” “这不是你们在为朕考虑,是朕为你们考虑啊!而你们呢,你们现在是想做什么?” “朕没有动你们的部曲宗兵,你们竟是反过来,想要指点朕应该如何调动中军,是也不是?!” 事实上,这些年来,孙权屡屡亲自带兵北上,深知诸将私有部曲之害。 甚至在他看来,北上失利,这些私心过重,不欲攻城,只欲掠夺百姓为部曲的军中将领,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他早就有心想要收拢兵权于中央,加强集权。 奈何世袭领兵制乃是吴国的重要军事支柱,一旦动了这个,整个大吴说不得就得地动山摇。 故而他只能忍,再想办法徐徐图之。 这一次的暴怒,倒也不全是他在故作姿态。 而是陆逊全琮等人的举动,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无意中戳到了孙大帝的心窝口上。 又不让朕寻仙长寿,又不让朕收兵权,朕苦心培养的接班人又没了,现在的太子又年幼无知。 你们现在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是不是就想着让朕早死,然后好拿捏未来的大吴天子? 当然啦,孙大帝这般动怒,或许还有一个连孙大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原因。 那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像现在这样,公然在朝堂上说出这些话,以前根本是无法想像的。 陆逊全琮等人,自然也是想不到陛下会说出这些话来,当场就是一个激灵,吓得连忙叩首: “臣不敢!” “臣万死!” 看着下边黑压压地趴了一大片,孙权怒哼一声,甩袖径自离去。 朝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全琮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惜放下恩怨与陆伯言的合作,竟是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走出神龙殿,他不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次,是无法劝阻陛下了。 “大都督!” 正在忧虑间,忽闻前方不远处有人唤自己。ъitv 循声抬头看去,但见比自己早出来的上大将军,正站在前方不远处。 上大将军的身边,还站着数位朝中大臣。 公开场合,全琮自然不会与陆逊撕破脸面。 更何况两人还刚刚合作过。 他快走两步,上前说道: “上大将军,唤琮可是有事?” 陆逊面有忧色: “陛下半途退朝,大都督难道就这么算了?” 全琮叹息: “陛下不愿意听劝,如之奈何?” 陆逊盯着全琮,缓缓地说道: “逊听闻,大都督前两日,前去玄武门叩阙,未能得陛下接见?” 全琮眉头一皱: “上大将军此话何意?” 陆逊的目光,越过全琮,看向他身后的神龙殿,似乎要看穿神龙殿,看清皇宫后宫。 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 “陛下莫名派大批人马出海,今日在朝上又说了那些话,让吾心中甚是不安,故而吾亦想效仿大都督,想要觐见陛下。”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全琮: “不知大都督有没有空闲,陪逊走这一遭?” 叩阙? 全琮一愣。 当看到陆逊殷切的目光,他不由地犹豫了片刻,正欲点头。 这时,陆逊身边有人开口说道: “上大将军,大都督,依谭愚见,陛下近来作为,与往日大有不同,恐怕事出有因啊。” 全琮闻言,看向说话的人,立刻就是露出厌恶之色。 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谭顾子默。 寿春军功一事上,抢了全绪全端军功的,正是顾承张休二人。 顾承是谁? 正是顾谭的弟弟。 如果说,全琮对陆逊还只是不和,那对顾家,可就是怀恨在心了。 只是眼下这场合,很明显不好发作。 全琮只能是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顾谭。 陆逊与全琮的动作却是相反,他饶有兴趣转头看向顾谭: “子默有何高见?” 顾谭连忙谦逊道: “不敢,承上大将军垂询,谭只是说一说愚见。” “但说无妨。” “陛下自登极以来,一直未有后宫之主,诸妃未有女君,故而后宫难免所有疏漏。” 顾谭才说了这句话,全琮的眉头就是禁不住地一跳! 你敢非议后宫省禁? 全琮下意识地看陆逊。 陆逊却是没有阻止的意图,感觉到全琮的目光看过来,他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易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夫人伦之始,恩纪之隆,莫尚于此。有帝无后,阴阳失调,故而立后之议,非独陛下家国,亦国之大事。” 这一句话,让全琮无从反驳。 陆逊说完这个话,又看向顾谭: “只是这后宫之主一事,又如何能与此事攀扯上关系?” 顾谭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 所幸,路过的人看到上大将军与大都督谈事情,都会识趣地远远避开。 “谭曾闻,陛下在后宫中,呼宠妃为仙侣而不唤其名号,更是以修道之法,与宠妃双修以图问道修仙。” “此可谓后宫无主,故省禁生乱耶?当劝陛下早立皇后,肃清后宫,使别有异心者不能蛊惑陛下。” “在外,吾等则尽臣子之忠,多加进谏,方可熄了陛下效秦皇汉武晚年之举。” 虽然顾谭一句也没有提起派兵海外异域之事,但话中的“秦皇汉武晚年之举”,已足以说明问题。 顾谭此话一出,跟在陆逊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变了脸色。 陛下喜好谈论神仙,这个事情不是什么秘密。 江东名士虞仲翔(即虞翻)就曾反驳过陛下对神仙的看法,而被流放交州,甚至死前都没能得到赦免。 正是因为虞仲翔的遭遇,所以众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或者说不敢提陛下在寻仙问道这方面的话题。 没想到今日,顾子默居然敢当众说出来。 难道他真不怕成为第二个虞仲翔? 陆逊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谭,然后又转过来看向全琮: “大都督以为如何?” 此时全琮心里已是有些后悔。 我以为个屁! 这个话题,就连公主都不敢在府里提起,你顾子默倒是当真不怕死! 全琮终于正眼看向顾谭: “那顾尚书以为,后宫诸夫人,谁可为后?” “自是太子之母王夫人。”顾谭毫不犹豫地说道,“除了王夫人,还有谁比她更有名分吗?” 全琮不说话了。 他当然猜得到顾谭想要说的是谁。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实则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退缩了。 全琮承认,如果现在大吴要册封皇后,王夫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也只能立王夫人。 否则的话,太子怎么办? 王夫人可不是那些没有名分的姬妾,不像前太子的生母那样,可以随意剥夺身份。 但是别忘了,全府上还有一位公主呢。 这位公主,一直与王夫人不和。 全琮真要支持王夫人上位了,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立后之事,事关国本,须从长计议,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如此不妥!” 然后拱手对着陆逊行礼: “且容琮先行告退。” 言毕,不顾陆逊的试图挽留,径自离去。 看着全琮的背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顾谭,闷哼一声,脸色不愉。 陆逊则是叹息: “我本以为大都督孤身叩阙,乃是急公无私之人,没想到……” 他在寿春军功一事上,自认为是没有私心。 故而以己度人,以为能让全琮放下前嫌,齐心为国出力。 没想到全琮竟是连这个面子都不愿意给他。 “上大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陆逊再次看向神龙殿,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全子璜(即全琮)孤身尚敢叩阙,吾等几人,难道还比不过他一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的人: “诸君可敢与我同去?” “愿随上大将军!” —— 全琮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陆逊等人的决定。 他回到府上后,便径去寻全公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全公主一听,顿时脸色就是大变,咬牙跺脚道: “顾子默!汝仗其汝大父乃是丞相,就敢如此搬弄是非!真当吾不敢杀汝!” 她与王夫人不和由来已久。 若是自己的阿母(即步夫人)生前没能当上皇后,阿母生前的对手最后却能成为一国之母,那不但是对阿母的侮辱。biqμgètν 更会成为全公主这辈子的挥之不去耻辱与无法消弥的滔天恨意。 全琮见此,连忙安慰道: “公主莫要着急,吾观陛下此次派人出海,决意甚大;立后之事,更是国之大事。” “即便是陆伯言,想要在这两件事上劝说陛下,只怕也绝非易事。” “话虽如此,但陆伯言此人,在朝野的声望极高。”全公主眼中闪着阴沉的光芒,“立孙和为太子,听说便是他劝说的陛下。” “谁知道这一回,他会不会再次说动陛下?” 大约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全琮夫妇还在商议事情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就被送入府中: 陛下同意召见了上大将军! 更让全公主觉得火急火燎的是,宫中有人冒险给她送了消息出来,言陛下在立后之事上似已有决定。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7章 妇人后宫 接到宫里送出来的消息后,全公主再也坐不住了。 她霍然而起: “不行,我现在就须得立刻入宫!” 看到公主如此火燎火急的模样,全琮也不由地跟着担心起来: “难道陆伯言当真已经说动了陛下?” 陛下登基数十载,后宫一直没有皇后。 陆伯言居然能凭一己之力,一次就能说动陛下改变主意? 一念至此,全琮的脸色顿时就是变得难看起来: 莫不成,陆伯言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要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 若不然,何以解释先立太子,再立皇后这两件国本大事? 而另一边,全公主已经匆匆地让人备好车驾,准备就要出门。 对于她来说,入宫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毕竟她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女儿。 特别是继承了步夫人美貌的全公主,眉宇之间,能依稀看到她母亲的几分模样。 孙权每每看到她,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步夫人。 故而特别给了这个女儿自由出入宫禁的特权。 比起全琮这个需要在宫阙外请求召见而不得夫婿,全公主可就威风多了。 在宫门外下了车驾,根本不用通报,直接穿过宫门,进入宫中。 全公主入宫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探望孙权。 然后得知,陛下正在与前殿与他人商议事情,此时无暇见她。 不过得知全公主入宫,孙权还是派了人过来,让她可先自行在后宫花苑内游玩一番,待处理完政事后再见她。 这番安排,正合全公主之意。 她此次进宫来,本也不是想要立刻在孙权面前提起关于立后的话题。 因为她知道,这么做的意图太过明显了。 毕竟她与王夫人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直接提出来,不但会引起皇帝的警惕,而且说不定还会引起对方的抵触心理。 而且陛下才有立后之意,自己就立刻入宫提起这个事。 就算她是女儿,也会让陛下心生不快,乃至猜疑。 所以这一次入宫,本就是借由前来见某一个人。 与魏汉两国的皇宫比起来,吴国的皇宫要小得多。 魏国的自不必说。 曹操曹丕曹叡三个,从许昌到邺城,再从邺城到洛阳,可没少建台阁宫殿。 而季汉天子迁都长安后,光是冯连襟给他重新清理出来的未央宫,就不知比建业城的太初宫高级多少倍。 再加上这几年来,长安宫殿群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修复。 更别说长安皇宫底蕴,除了洛阳能与之相比,就连魏国许昌都要往后靠。 哪像吴国,早年的权力重心是放在武昌。 孙权称帝后,这才开始正式经营建业。 正式迁都建业后,孙大帝因陋就简沿用建业的旧将军府为皇宫。 虽说有重新修复府舍,但终究是爱惜民力,故而并没有大规模扩建——当然,这是表面的说法。 真实的情况是,因为府库没钱,穷,太穷! 不但穷,而且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有外债了,债主叫作季汉。 有外债,又没钱,还要北上打仗,甚至时不时来一下天灾人祸啥的。 年年铸大钱都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哪来的钱扩建皇宫? “宫无高台,物不雕饰”,那就真的是太初宫的真实写照。 莫要说与汉魏两国的皇宫相比,甚至与远在长安的冯某人府邸真实面积比起来,可能都略有不如。 毕竟冯府看起来虽然只是一个大司马府,但实际上整个占地,还要再算上镇东将军府和顺德君府。 府上后院必须常备马匹。 因为万一有急事,从东边跑去西边找人,还得骑马才行。 不然光是靠两条腿,那得大半天。 吴国皇宫就简单多了。 全公主要去宫苑那里游玩,不用宫人抬辇,自己走过去就行。 吴国皇宫太小,宫苑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今日,那里的景色,却因为一个人,显得格外美丽。 宫苑的湖边,有一台,名曰昭宣台。 此时的昭宣台上,有一位身着宫装的少妇,正慵懒地半侧身子,倚着案几,坐卧在地席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从昭宣台往下面的湖面抛鱼食。 虽然她面对着水面,看不到她的正脸,但侧面的容颜,已足以把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不肯再挪开。 饶是全公主同是身为女儿身,且自身容貌不俗,但每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她仍是止不住地有些心神摇曳。 盛大宫裙散铺在她身边上,身后的有一颗高大的石榴树探到台上,浓密的树冠,投下了一片巨大的荫影,给她遮住日头。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如被华丽烘托在中心的瑶池仙女。 “怪不得世人呼之为神女,也怪不得陛下要让她做仙侣……” 全公主暗自感慨,然后对左右说道:biqμgètν “潘夫人在台上,吾等就不要过去打扰了。” 言毕,她转身就要离开。 谁料到潘夫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全公主再没了在外头的盛气凌人,而是颇为知礼对着潘夫人遥一行礼。 潘夫人看到全公主,同样是连忙起身,还了一礼。 然后对着全公主招了招手,同时对着侍立在身边的宫人吩咐了什么。 只见一个宫人很快小跑下来,恭敬地行礼道: “夫人请全公主过去一叙。” 全公主见避不过,颔首点头,举步向那边走去。 “见过夫人。” 潘夫人早已是迎向全公主,脸上笑意盈盈,伸手拉住全公主,嘴里还有些嗔怪地说道: “都是自家人,这般多礼做什么?起,快起!” 拉着全公主起身,潘夫人继续问道: “公主可是入宫来看望陛下的?” “正是。” “那可真是不巧了!”潘夫人笑道,“陛下啊,这两天忙得很,听说如今正在前殿呢,也不什么时候能抽得空过来。” “无妨,我就是在这里等陛下的。” “那可太好了!”潘夫人一听,笑吟吟地说道,“正好我一个人也正无聊着呢,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让我陪你一起等?” “只是怕扰了夫人的雅兴。” “说的什么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潘夫人掩嘴笑道: “我还怕耽误了公主的事情呢!正好,我那还有从汉国传过来的蒲桃酒,还是冰镇的呢!要不过去喝一杯?” “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呀,那太好啦!来来来!” 潘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全公主的手走过去。 同时还吩咐左右道: “去,再换些上好的酒菜上来,特别是陛下赏给我的那壶蒲桃酒,一齐拿过来。” 待宫人撤去残羹,重新端上酒菜,两人这才在地席坐下来。 潘夫人心急,挥手让左右都退下,然后自己亲自拿起酒壶,就欲给全公主倒酒。 全公主一个措手不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瞪了一眼潘夫人。 但见她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接过酒壶,同时脸上表现出一副恭谨的神情: “夫人这是何意,且让我来!” 潘夫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神情讪讪,有些多余地解释了一句: “予看到公主,倒是有些过于高兴了……” 全公主脸上尽力保持着笑容,甚至还有心情给潘夫人倒了一杯蒲桃酒。 让站在台下随时听候召唤的宫人们以为两人相谈甚欢。 但实际上,全公主的语气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废话休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潘夫人本是犯罪小吏之女,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如今虽然很是受宠,但入宫还不算太久。 在见识和气度方面,自然还是远不如全公主。 更别说面对皇宫里面的各种阴谋手段,如何能够与从小就在内宫长大的全公主相提并论? 步夫人生前宠冠后宫,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后宫诸人,皆呼之为皇后。 其亲戚上疏,亦称之为中宫。 死后能令孙权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不顾一切地追封其为皇后。 可见步夫人并非以貌娱人之辈,手段亦是非常了得。 全公主从小跟随母亲生活在宫中,耳濡目染之下,这方面自然也不会太差。 “昨日上大将军等人,前来求见陛下,谈及立后一事,诸多臣子,皆言那王夫人,乃是太子之母,当立为皇后。” 潘夫人虽然极力想要学全公主,面上不露痕迹,奈何修为太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急急地向全公主说明事情的严重性,眼中已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焦虑。 全公主早就料到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冷笑一声: “慌什么?陛下就算是有心立后,但此等大事,岂能一日而决?” 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泛起笑容,举起杯子,示意对面的潘夫人。 潘夫人被全公主牵着走,只能同样举杯,作对饮状。 全公主喝了一口冰镇的蒲桃酒,这才缓缓道: “你是如何知晓此事?陛下又是个什么态度?” 在这个事情上,陛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陛下昨夜让我侍寝,在榻上随口说起此事,所以我才知晓。” 潘夫人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昨夜在榻上陛下谈及此事时的态度。 她颦了颦眉头,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她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媚惑的姿态。 “陛下的意思是,上大将军等人所言甚是有理,认为后宫之中,确实应该有个六宫之主了……” 听到这里,全公主原本轻捏酒杯的手,立刻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地顿了一下: “陛下言语之中,可是明说要立那姓王的贱人为后?” 潘夫人脸上现了忧愁之色: “昨夜里陛下谈起立后一事,数次提起王夫人,皆言上大将军等人,愿意拥其为后。”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欲王夫人为后么?再说了,她可是有上大将军的支持……” 她前面还想着要诋毁袁氏,以扫清自己通往皇后宝座的障碍。 此时认为陛下有意立王氏,且得知王氏又有上大将军等朝中重臣的支持。 顿时就是失了方寸,连私底下里称呼王氏也变成了王夫人,语气中不乏敬畏之意。 全公主听着眼前这女人说话如此纠缠不清,再一听看到她如此失措畏惧的模样,差点忍不住把酒泼到她的脸上。 这个时候,她几乎已经管理不住自己脸上表情: “立不立后,立谁为后,与陆伯言何干?你管他作甚!我问的是,当时陛下与你说起此事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啊?上大将军他……” 潘夫人听到全公主的话,不禁就是有些花容失色。 上大将军名震天下,就算是自己身在后宫,亦是常闻大名。 听说昨日他还领着不少大臣前来叩阙,怎么能说不管他? 只是全公主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截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他不重要就不重要!” 她盯着潘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再提醒你一次,陛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是生怕潘夫人没有意识此事的重要性,全公主加重了语气: “我的母亲,先皇后(即步夫人)生前,尚还能压得住那姓王的贱人一头。不幸驾崩后,姓王的就是宫里最受宠的。” “直至你入宫,这才夺走了陛下的宠爱。” 说到这里,全公主停了一下,让潘夫人消化完这段话。 然后这才接着说道: “那贱人生前,就曾屡屡暗中诋毁我的母亲,害得她生前都未能册封皇后,可想而知,那贱人心思之恶毒。” “若是她登上后位,你以为你现在叫她几声王夫人,她就会饶过夺走陛下宠爱的你?” 潘夫人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失声道: “是啊,昨夜里陛……”biqμgètν 全公主才听了几个字,心里就暗骂一声: “这个蠢女人!” 她嘴里却是立刻打断了潘夫人的话,同时手里不停,给对方倒酒。 脸上笑得那真是如春风拂面: “来,夫人,我们再饮一杯!” 潘夫人经她这么一打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挤出笑容,举起杯子: “是,来,再饮!” 又喝了一杯酒,全公主这才笑眯眯地问出与脸上表情完全相反的话语: “陛下昨夜又说了什么?” 潘夫人此时也平息了心情,放低了声音: “陛下昨夜里还说了,上大将军等人除了劝谏陛下立王,王……,呃,王贱人为后。” “还说正是后宫无主,这才导致六宫无序,兼之大吴皇宫狭小,诸姬混居,无人管理,易生是非,万一出了难言之事,丢的可是皇家脸面。” “故而建议陛下立尊卑,清理那些没有名分的宠姬,把她们皆迁到宫外居住。” “陛下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好像还很不高兴……” 全公主耐心地听到这里,极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连忙打断了潘夫人的话: “陛下不高兴?你确定?” 此时的潘夫人,虽然在宫斗上还是个新手,但在体察帝意上,她是极有天赋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能把孙权的宠爱从王夫人那里抢过来。 她察觉到全公主的情绪变化,心里立刻就猜到,这个事情可能是非常重要。 于是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这才肯定地点点头: “陛下自然是不高兴的。” 全公主按捺住站起来的冲动,她猛地把酒杯里一饮而空,舒心笑道: “我明白了。” 看到全公主这个模样,潘夫人哪里还明白,对方这已经是有了眉目。 于是她连忙问道: “公主明白了什么?”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8章 联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299章 封王 陆逊最终并没有能劝阻孙权派兵出海。 但同样的,孙权在另一方面作了让步:尽快立后。 这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什么关系。 但在本质上是同一件事。 孙权派兵出海是为了寻仙问道。 陆逊劝谏立后是为了肃清后宫,让后宫诸夫人皆安本位,不得媚惑陛下行那所谓的什么修仙之事。 有了后宫之主,才能内宫外朝同力,力劝陛下莫要学秦皇汉武晚年之举。 这本是吴国君臣之间的博弈。 但坏就坏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潘夫人和全公主的加入,让这件事情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变量。 而全公主经过潘夫人和其姊的穿针引线,居然想要与校事府联手。 吴国校事府,这个曾给大吴满朝文武,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让百官噤若寒蝉的怪物,已经蛰伏了好些年。 潘夫人和全公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引诱这只怪物重新抬头,会给吴国带来什么。 对于全公主通过潘夫人之姊转达的试探,校事府虽然很是意外,但吕壹却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吾等本是替陛下监察百官,然则诸臣却是心存私欲,屡向陛下进校事府之过,群情汹汹之下,吾等不得已,这些年来,竟是不敢履责。” “陛下虽没有责罚吾等,但吾等岂能因陛下的宽宏大量而忘记本职?” 吕壹在校事府里,对着底下众校事无比兴奋地说道: “前番秦校事从汉国带回冯大司马之信,再加上吾等提醒,陛下便知陆逊久滞襄阳之害,立刻召其回京,这说明了什么?” 吕壹猛地提高了音量: “这说明在陛下心里,一直未曾忘记吾等啊,一直未曾忘记交给吾等的事情啊!” “如今陛下爱女,全公主主动寻上我等,这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虽说校事府现在过得也不错,通过做汉国的大吴地区大宗物资代理商,赚了个满嘴流油。 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更别说校事府曾经在大吴朝野呼风唤雨,丞相以下,无不畏惮之。 此中滋味,自是让吕壹等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念念不忘地无一日不欲复昔日权柄。 再想起自己等人之前,几乎得罪了满朝文武,若非陛下需要校事府筹备钱粮,自己等人的家府,不知要被人抄了多少回。 现在自己等人虽说家底丰厚,但如果有了权,那岂不是能有更多的钱? 且对搜刮钱财有着丰富经验的吕壹等人,深知有钱没权,自己家府就是别人钱库的道理。 最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经老了。 甚至连陆逊都开始寻找靠山了——若不然,他先是劝陛下立太子,现在又着急忙火地劝陛下立王夫人为后,图的是什么? 万一哪天能包容校事府的陛下不在了,被陆逊支持的太子上台,自己等人,岂有好日子过? 退一步说,陛下欲修仙问道,就算不能得道,但只要能得长寿,那也是极好的嘛! 所以这一次,校事府支持全公主和潘夫人,那就是必然的选择。 而全公主和潘夫人,也急需在朝堂,至少也是在陛下面前,能谈及朝政,乃至影响朝政的合作者。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 双方一拍即合。 很快,全公主以看上了织室的一批精美蜀锦为理由,向孙权请求让人送一些到她的府上。 孙权对此自然是有求必应。 蜀锦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稀罕物。 就算是吴国的权贵,若是没有渠道,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拿到满意的货。 但以吴汉两国的关系,只要他孙大帝愿意开口,相信汉国那边,自会送最上等的蜀锦过来。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愁。 说句不能摆到明面上的话,拿下了襄阳,南郡那一带,可以腾出足够多的田地,跟汉国交换好处。 虽说这些年来,孙权越来越老迈昏庸,但他还是明白一件事情: 自己或许能凭借威望,压得住底下那些拥有大量部曲私军的军头和大族。 但自己的下一代,可能就要面临强枝弱干,臣强君弱的尴尬局面。 为了给后人多准备些筹码,孙大帝的想法就是: 与其现在便宜了荆州那些军头和世家,为什么不让校事府替朕把汉国给的好处收归到宫里? 你们这些军头能从中拿好处去养自家部曲,凭什么朕就不能拿这些好处来养中军和禁军?ъitv 朕就算是不能剥夺了尔等部曲宗兵,但至少也能从你们嘴里多抢些钱粮。 所以孙权这么爽快地答应冯某人的要求,把陆逊从襄阳调回建业。 同时还默认南郡一带改稻种桑,用以归还季汉的外债。 除了冯某人确实说中了孙权对陆逊的矛盾心理,同时孙权也存了另外一层意思: 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们这些荆州军头和大族中饱私囊,那我还不如干脆让校事府光明正大地下场,替朕多拿些好处。 蜀锦,就是其中的好处之一。 这玩意可比大吴自己铸的大钱还要好使得多。 赏个一千万钱的大泉一千,真不如赏百匹蜀锦来得让人高兴。 发现了这个真相的孙大帝,于是开始了区别对待。 对不想赏赐或者是不喜欢的人,他就赏掺铜的大铁钱。 对于亲近或者喜欢的人,他就赏蜀锦毛料红糖等等好东西。 全公主是孙大帝的最亲近之人,所以赏一些蜀锦,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实际掌控着织室的校事府,自然是听从诏令,精心挑选了数十匹蜀锦。 为了表示恭敬之意,校事府的吕中书,甚至亲自送货上门。 全公主对此自是高兴非常,她借着观看检查蜀锦为由,与吕壹在一间偏室里密谈。 “公主之意,壹已知矣。公主不欲王夫人为后,壹又何尝不欲潘夫人为后?” 面对共同的目标,吕壹这个真小人倒也坦然。 毕竟王夫人一旦被立为后,那么太子的位置,就会进一步巩固。 那么陛下百年之后,上面坐的是被陆逊等人支持登基的未来皇帝,下面坐的是校事府曾往死里得罪而又有从龙之功的陆逊等一众大臣。 校事府被清算那是必然,下场堪忧。 “实不相瞒,壹认为公主所言甚是,陛下虽迫于形势,答应陆伯言等人立后,但皇后并非王夫人不可。” 作为幸进的小人,吕壹深知孙权的性格。 知其能屈身忍辱,然性多嫌忌,果于杀戮。 更兼陆伯言以臣子之身,领群臣叩阙,虽然陛下表面答应所请,实则心里恐已深恶之。 全公主大喜: “没想到吕中书竟是与予所想一样。” 她顿了一顿,然后面有希冀看向吕壹: “那吕中书以为,吾等当如何应对才是?”bigétν 可惜她只是个公主,不能直接参与朝中之事。 故而她面对这等朝堂之争,颇有些插不进手的无力感。 吕壹就不一样了。 虽然处理朝堂大事他不在行,但他处理过的朝堂大臣,不知有几何。 更兼校事府最早的时候,本就用来监察百官。 通过操纵一些朝中之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是相当地熟练。 陆逊带人叩阙,同时百官上书,请求立后这种大事,吕壹自然也是一直在暗中密切关注。 此时听得全公主垂询,早就有所考虑的他回答道: “公主眼下所欲者,不外乎想要阻止王夫人登后位,而欲阻止王夫人,就需要知晓陛下心中的真实想法,对也不对?” 全公主连连点头:“然也!” 吕壹笑道: “若是换作他人,敢问壹如何揣摩陛下圣心,壹早已执之告于陛下。” “但公主乃是陛下亲女,又受陛下所喜,欲知陛下之心,乃是为人子女,欲为父母解忧耳,臣自不敢不从命。” 全公主一听,顿时就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正是如此。” 吕壹这才接着说道: “陛下圣心,实非臣下所能揣摩,壹性粗陋,一愚之见,只盼公主莫嫌污耳。” 全公主急切地说道: “还请吕中书快说才是。” 吕壹点头,说道: “昔前太子镇守武昌里,丞相(即顾雍)欲请立二皇子(即孙虑)为王,陛下拒之,此可谓圣心不可揣也。” “后尚书仆射与丞相商议,继续上书陛下,言二皇子可为镇军大将军,出守一方,以光大业,力劝陛下,陛下这才允许。” 全公主闻言,就是一愣,不知道这吕壹说这个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吕壹也不解释,意味深长地对全公主说道: “如今陛下既新立太子,上大将军又上疏立后,唯有诸皇子,按礼制,本应封王,为国之腹心爪牙。” “然则太子为诸皇子长,不为弟谋;上大将军为国之柱梁,只顾附势。” “全公主既是陛下长女,又是诸皇子长姊,当为陛下补陋漏,为诸弟仗言才是啊!” 全公主听到这里,更是有些稀里糊涂: 诸皇子封王,与立后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她又不好明问,免得露怯,只得耐心继续听下去。 吕壹看到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又再次提起了前太子孙登: “昔前太子镇守武昌,二皇子甫一成年,就须得外守一方。后镇军大将军在半州病亡,陛下为之降损,悲痛难食,前太子昼夜兼行,前来安慰劝谏。” “后住十余日,陛下欲遣其西还,前太子深自陈乞,以久离定省,子道有阙为由,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恳请留下,陛下这才让前太子留在建业。” 全公主的呼吸顿时就是微微一滞。 她隐隐间似乎抓到了什么。 吕壹语重心长地说道: “公主啊,前太子深受陛下宠信,又受百官爱戴,犹不得不尽其心思,也要留在陛下身边,何也?远近有亲疏是也!” 全公主忍不住地请教道:“先生是说……” 吕壹放低了声音:“诸皇子封王,赏赐最重,留在陛下身边最近者,便是陛下最喜爱者是也。” 全公主猛地醒悟过来! 吕壹根本就不是在说立后之事,他根本就是欲支持别的皇子与太子争位! 这可是夺嫡! “公主,王夫人所仰仗者,乃是太子。就算吾等能阻止她一时,难道待太子登基,我们还能阻止天子呼之为太后?” 吕壹眼中闪着阴冷的光,道出了这一场宫斗对手的本质。 校事府权势最煊赫的时候,他连前太子孙登都曾图谋过。 何况如今宫内有潘夫人,宫外有全公主,对手还是一个初入东宫位,脚跟未稳的太子? 最重要的是,陛下在立后一事上的暧昧态度,给了吕壹一个大胆的想法。 陛下心里其实早就对上大将军有所不满。 上大将军劝立三皇子为太子…… 上大将军又劝立太子之母王夫人为皇后…… 可是陛下对立王夫人为皇后一事不置可否……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陛下对太子,其实也没有那么满意? 与其治标,不如治本! 看到全公主仍在犹豫,脸上有惊惧不定的神色,吕壹安慰道: “公主,其实在此事中,你仅仅是给陛下补漏的好女儿,给诸皇子仗言的好阿姊,何惧之有?” “吾等只须静观后效,再顺陛下心意行事即可,无忧也!” 全公主一听,这才恍然: 对啊,诸弟封王,本就是礼制,谁也挑不出毛病。事成之后,若是有人有能力挑战太子之位,那也是太子的麻烦,与我何干? 同时她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可是按礼,皇子封王就国,多是在成年之后,如今诸皇子中,只有四弟符合,当如何?” 吕壹不以为意: “公主,此等大事,岂能说是一蹴而就?当徐徐图之。” “且若是陛下中意某一位皇子,难道四皇子封王,就不能以其他理由赏赐剩下的皇子?由此说不得就可看出些许端倪。” 全公主深以为然。 季汉延熙五年,吴国赤乌五年,八月。 大都督全琮带头上疏,建议封诸皇子王爵,孙权以天下尚未安定,不宜尊宠妃妾皇子为由拒绝。 然全琮不气馁,继续上疏,只言按礼制,就算陛下不册封所有皇子,亦应当封成年皇子为王,以正国本。 孙权这才同意立四子孙霸为鲁王。 然后孙权接下来的举动,给了全公主及吕壹等人,一个在梦里都笑醒的大惊喜: 鲁王初拜,犹与太子同宫室,礼秩未分。 意思就是孙和孙霸虽各为太子和鲁王,却没有礼仪上的上下之分,在同一宫室中饮食起居,没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鲁王与太子是平起平坐的。 全公主和吕壹在幕后偷笑,吴国朝中群臣却是炸了锅。 时任尚书仆射的是仪,同时兼任鲁王傅,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给孙权上疏道:ъitv 臣窃以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世,宜镇四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 意思就是鲁王很牛逼,文武全才,陛下应当派他去镇守四方,做国家的藩辅。 表面上是赞扬鲁王,实则意思却是让他快点滚出建业,不要再赖在京城。 鲁王傅的反手就是一个背刺,当场就刺得鲁王孙霸差点吐血。 刚被封王的喜悦,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子好好地呆在宫中,又没有碍着谁,你让我滚出京城? 再说了,你可是鲁王傅! 你不站在寡人这边,居然要赶我离开建业? 几个意思! ps: 孙霸之母,历史有所争论,有说是王夫人,有说是谢姬。 这里取谢姬为母。 毕竟以全公主与王夫人的怨恨,后面又去支持她的儿子,太过曲折,作者箘懒得去圆这个。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0章 糜郎君再现江湖(再次为善熊谛听巨佬奉上5000字大章) 严格上来说,建业作为一个国家的都城,是不合格的。 或者说,是比较寒酸的。 因为它从孙权称帝到现在,一直沿用的,都是原来的旧城墙。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变得残旧破败。 建业的皇宫好歹也是在原来的旧将军府舍扩建而成。 木材石料是拆了武昌那边的王宫,利用水路运到建业二次利用。 而建业城墙则不然——当然,要说它没有扩建过嘛,那也不对。 但扩建的部分,并不是建起新的城墙,而仅仅是用篱笆围起来,权当城墙了。 所以看一个人在建业城的地位高不高,只要看他住在哪里就差不多了。 住在新划分出来的城区部分,与篱笆为伴。 不用说,不是底层庶民就是卒家子的亲眷。 而再往里面,居住在原旧城边上的,则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最里面靠近皇宫那几条街,基本就是达官贵人的府邸。 越靠近皇宫,越是身居高位。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在苑路某条闾巷里的某个人家,虽说看起来门庭高大,但细看之,却是完全没有高户人家奴仆进出忙碌,人声沸然的情况。 更别说什么宾客如流,车马如龙了。 门前无人行走,大门小门皆是紧闭,显得颇为冷寂。 日头还没有过中天,斜斜的阳光照下来,光暗交错的地方,可以看到灰尘在安静地飞舞。 府门口的门柱有不少地方的漆面已经剥落了,在光照下,显得有些斑驳不堪。 “叮叮当当……” 远处响起了一阵马铃声。 一辆马车从闾巷远处渐渐行驶过来。 马铃声正是从拉车的马匹脖子上铃铛发出来的。 马车的外壁,并没有雕刻着繁复花纹之类,但在日光的照耀下,隐隐反射的暗红色,却是在彰显着打造马车的木料非是凡品。 更别说这里是建业,这里是江东。 江南之地本就缺乏马匹,随着三国鼎立日久,北方的魏国严禁战马流入南方。 吴国的马匹就越发地匮乏起来。 更别说这几年来,连魏国自己都开始缺马。 虽说现在有季汉给吴国供应战马,但那是军用。 可不是民用。 江东的民间,现在流行的是牛车。 建业城里的达官贵人,或许愿意出高价从汉国那里买一匹两匹三四匹好马来炫耀。 但绝不可能会拿这些精贵的马匹来拉车。 能坐这等马车的人,多是手眼通天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物。 所以这户落魄人家的大门前,忽然来了这么一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某些门缝里透出来的惊讶乃至惊骇的目光,也就不奇怪了。 更别说这辆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几辆载着礼物的马车。 那毫无遮盖成捆的蜀锦、毛料,用粗麻布分隔开的精美酒坛,还有极具大汉红糖包装特色的油纸包,不知名但一看就知道装着好东西的木盒子…… 每一车都是满满当当,不留一点余地。 这一片虽说不算是顶尖权贵人家聚居之地,但能在这里置办地产的,至少也是大吴有头有脸的人家。 但这几车礼物一摆出来,却是已经达到能让这些人家感到眼红的地步。 “郎君,到了。” 在偷窥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车夫把车马稳稳当当地停在最不可能的这户人家前面。 然后对着车内恭敬地喊了一声。 马车车门被打开,下来了一位身着锦袍的郎君。 然后,不知是哪家正在偷偷观察的娘子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无他,这位郎君委实是太过吸人眼球。 不但容貌俊美无比,而且在一身得体锦袍的衬托下,更是显得雍容华贵。 他不是二十来岁,锐气尽现的年青人,而是已经有了成熟阅历,懂得收敛却又无法遮掩该死魅力的小叔叔。 处于年青与中年之间,正值春秋最鼎盛的小叔叔。 徐步而行,沉静而从容地走向侧门的时间里,不少门缝里又多了不少女子的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这边。 方才举手欲叩门,侧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很明显,自家门前这等仗势,让这户人家的门房根本坐不住。 直到对方伸手欲敲门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不敢相信,对方是真的来找自己主家。bigétν “敢问这位郎君,你找哪位?” “烦请通报,同宗晚辈糜照,前来拜访糜将军。” 糜照说着,递上了一张拜帖。 门房一听对方自报家门,明显地就是一愣。 但见他迟疑了一会,这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拜帖,仿佛直到这一刻,他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请,请郎君,等,等一会。” 门房有些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立刻转身飞奔向里面跑去。 不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不顾仪态地奔跑出来,人未至,声先到: “贤侄,可是贤侄当面?” 糜照看着这位才五十来岁,就已是显得老态龙钟的族叔,饶是他心志坚定,仍是不禁有些感慨。 “侄儿照,见过族叔。” 老者快步走到糜照跟前,似乎忽又想起了什么,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掩面道: “贤侄何来?吾等一家,无颜再见你们这一脉。若是你是欲前来问罪,但请开口尽骂便是,吾绝不会还一语。” 糜照闻言,脸展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族叔何言?从祖(即糜芳)之事,吾身为后人,何敢轻言?此番照前来,乃是奉大人之命,前来探望族叔。” 此时糜芳已是死去多年,眼前这位老者,正是糜芳的儿子。 同时也是糜照之父糜威的堂兄弟。 老者听到糜照这番话,这才有些犹豫地转过脸来,将信将疑地看向糜照:bigétν “此话当真?你的父亲,难道没有怨恨过我们一家?” 糜照摇头: “大人说了,父辈恩怨,身为后人,不敢置喙。” 老者闻言,不禁仰天长长叹息: “老夫生前能听到这句话,亦欲惭恨至死是也!” 对于父亲糜芳的作为,老者身为人子,自然没有资格多说。 但对于受害者,糜家的另一脉来说,怎么责怪自己的大人都不过份。 因为正是糜芳的作为,导致了糜竺的羞愧惭恨病死。 糜照听到这个话,神情不变,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丝改变: “照与叔父数十年未见,如今照不远千里前来,难道叔父要拒侄于府外,不愿请照入府一叙?” 老者一听,连忙一拍额头,歉然道: “失礼失礼了!唉,这些年来,府上从未来过客人,连待客之道都忘记了,贤侄勿怪,请,快快请!” “谢过叔父,这是侄儿的一点薄礼,还请叔父笑纳。” 老者从糜照手里接过礼单,仅仅是扫了最上面几行,脸色就顿时大变。 手上如同帕金森综合征一般,不受控制地猛烈抖动起来。 然后又如同拿着一团火炭一般,下意识地就要递回去,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这个,不行,太多了,太贵重了,我们糜家,承受不起……” 糜照似乎早就料到对方的反应一般,他伸手挡住: “叔父,这是侄儿的见面礼,一笔写不出两个糜字,叔父何以如此见外?” 老者推却不过,目光忍不住地看向府外,当他眼中映出那满载的马车时,呼吸顿时是顿了一下。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 就算是大人在世时,亦常受人歧视,无人愿意与之来往。 待大人去世后,糜家就更是无人理会,大有日渐没落之势。 若非名头上还有陛下亲赐的将军名号,能领点俸禄过日子,恐怕这府邸,都要卖了出去。 如今久困之下,乍看到连大户人家都眼红的礼物,又如何不能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不过糜家当年好歹也是僮客万人,资产巨亿,老者年少时,也是亲身经历过,甚至亲自享受过。 所以他很快从震撼中恢复过来,有些感慨地长吐出一口气,勉强对糜照笑笑: “礼重如山,让吾心神不能安,惭愧,惭愧!贤侄请,里面请。” “叔父先请。” 门外的礼物,自会有下人搬运入府,两人一齐向着里头走去,犹能听到些许话语。 “贤侄在汉国可曾入仕?” “回叔父,照得大司马举荐,现出任‘吴国转运曹兼荆州关税都’,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出使吴国了。” “只是公事繁忙,需得往返于建业与南郡之间,不得闲暇,近日公事稍少,这才得空前来探视,还望叔父莫怪照来迟。” 远远就看到老者连连摆手: “不怪不怪,怎么会怪,先公后私,贤侄可谓是临官忘家矣!” 然后又听得他又问道: “只是这个什么‘转运曹兼荆州关税都’,是个什么官职,怎么吾从未听说过?” “哦,也不是什么高位,就是监察大汉运往吴国的各类物资,审核各家商队有无违规之类……” 至于荆州关税都,自然是负责审查荆州各地关卡的税收——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吴国外债抵押。 不过这个就不好详细说了,免得刺激到江东某些人。 但饶是如此,老者的身子亦是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看向糜照: “贤侄的意思是说,贤侄掌管从大汉运到大吴的货物?” 糜照咳了一下: “只是监察,审核一下啥的,当然,叔父说掌管,其实也算是掌管一部分吧。” 老者闻言,脸皮就是猛地一抽搐! 方才看到门外那成山般的财物,他还只是失神了一下。 但此时听到糜照的官职所辖,他现在真的想…… 入某人的阿母咧!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 想当年,伯父(即糜竺)和大人投全部身家以资刘备。 若是大人在荆州时没有降了吴人,凭糜家在大汉的身份,现在我们一家,又岂会比贤侄一家差得了多少? 而残酷的现实是,伯父一脉得到泼天似的丰厚回报,而自己这一脉……唉! 一念至此,老者心里顿时就是犹如刀绞! 这人世间少见的大富贵,竟是如此就这么没了啊! 只恨得他狠狠地跺脚,恨不得就要捶胸。 “叔父?” 糜照看到老者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呆滞,如同魔怔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地担心地问了一声。 被拉回现实的老者有些慌张回道: “哦,哦,无事,无事,吾只是想到了一事。” “叔父没事就好。” 在重新迈开腿的时候,老者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问道: “贤侄,吾早年曾听到传闻,说你与那冯,冯大司马不和,甚至还有人说你被逼得遁走南中。” “这些年来,冯大司马在汉国越发势大,无人能比,而你却是再无消息传出,我还道……” 糜照微微一笑: “叔父,此定是不怀好心者所传的流言,照现在兴汉会排序十一位,有幸能喊大司马一声兄长。” 兴汉会排序十一位? 还能喊冯大司马一声兄长? 老者脸皮再一抽。 怪不得了! 怪不得能如此大手笔。 若是,若是,自己一家现在也在大汉,说不得,嗯,自己的儿子也能跟着贤侄喊冯大司马一声兄长吧? 老者的肠子已经痛得发青了。 两人渐行渐远,话语渐渐不可闻。 待糜照再次出得府来,已是日头偏西。 而且是府上主要男丁皆亲自送出府来。 可想而知,这一次拜访,他受到了多热情的款待。 待双方道别后,一直守在府外的车夫这才迎上来: “郎君?” “嗯,回去吧。” 糜照微微一颔首,再次对着仍是站在府门口的糜氏一家点头示意,这才登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转动,开始向着闾巷外面行驶而去。 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馆舍,与糜照同姓的车夫,这才忍不住地向下车的糜照问了一句: “郎君,那户人家把老祖害成那样,为何郎君还要上门去拜访,而且还给了他们那般重礼?” 糜照看向有些愤然不平的车夫,缓缓一笑: “正是因为他们一家害得大父那般,所以我才给他们送了重礼啊!” 车夫不明所以:“啊?这又是为何?是个什么道理?” 糜照举步向馆舍里面走去,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着,他停下脚步,又补充了一句: “或许稚子抱金,招摇过市,你会更明白一些。” 言毕,他继续向里面走去。 我与他们是本家,顾念旧情,看不得他们一家落魄,所以给他们接济那么些东西。 至于他们有没有能力守住那些东西,甚至会因为那些东西受到什么样的遭遇,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吴国人。 “啊!” 把马车交给奴仆的车夫很快跟了上来,面有喜色地说道: “郎君,我明白了,你这是……” “帮他们。” “对对对,就是在帮他们。” 进入院子之后,糜照这才继续说道: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意思。” 他抬头,缓缓地望向西北边: “立信。” “立信?” “对,立大汉之信。若是大汉连叛人都能这样优待,更何况降人,你说对吧?” “降人?” 车夫越发糊涂了。 糜照古怪一笑:“王师到来之时,自然就会有降人了。” “立信越多,越重,越大,降人自然就会越多。” “用兄长的话来说,就是统战。” 车夫越发摸不着头脑: “冯大司马那般神仙人物,说的话果然不是小人所能明白的。” 这时,有下人过来禀报: “郎君,校事府吕中书前来拜访。” 糜照顿时哈哈大笑,对着车夫说道: “瞧瞧,又有一个具有统战价值的人来了。” 然后对下人说道: “带吕中书去前厅,跟他说,我更衣完毕,就立刻去见他。”biqμgètν 待换完衣物的糜照刚迈步进入前厅,吕壹就立刻起身迎接上来。 糜照见此,连忙堆起笑容说歉然道: “哎呀,吕中书,某昨日这才从南郡回到建业,今日又去探视亲友了,没来得及上府拜访吕中书,罪过,罪过啊!” “什么罪过,无罪,某上门来,是为了向糜郎君道谢的!” 吕壹快走两步上前,热情地把住糜郎君的手臂。 由不得他不热情,毕竟眼前这位糜郎君,可是冯大司马特意派过,调配大汉与大吴之间的易市物资的。 这可是关系到校事府进项的人物。 更别说,糜郎君前些时日,还帮了他一个大忙,一个大大的忙。 “糜郎君,”吕壹紧挨着糜照坐下,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压低声音,有些兴奋地说道: “糜郎君在南郡那边,可曾听说了?陛下果然给四皇子封了王!” 说着,他伸出大拇指,面带感激地说道: “多亏了糜郎君教我这一步啊!” 糜郎君连忙摆手,“此非我之功,乃是大司马所教。” “对对对,大司马之谋,鬼神莫测!” 吕壹连忙附和,语气中竟是不知不觉带了一丝敬畏之意: “大司马远在长安,不但先前能助我等在陛下面前揭露陆逊之害。” “而且现在还能帮校事府谋算重新起势,壹深为佩服,某以为,大司马实乃天人是也!” 深谋远虑,大司马果然深谋远虑! 然后他看了一眼糜照,又补充道: “当然,糜郎君居中协调,某亦感激万分。”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1章 买办 “糜郎君,某这一次过来,除了是想要亲自向你道谢,其实还想向糜郎君请教,如今宫中太子与鲁王并立,吾当如何?” 校事府的吕中书,很是诚恳地向糜十一郎请教——兴汉会位列十一位,说是糜十一郎,其实也不能说有错。 毕竟糜郎君也曾亲口说过自己是十一郎,对吧? 还是那句话,校事府在吴国被人所厌恶,哪个正经士人,愿意与之为伍? 也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故而府内那些校事,靠着孙权暗地里的放纵,搞些上不得台面的诬告中伤,迫害大臣,可谓拿手。 但想要以一己之力挑动二党相争,玩弄整个吴国朝堂,好让他们能够趁乱取利。 这等布局大手笔,整个校事府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可能做得到。 初步尝到甜头的吕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校事府在这个事情上将会得到的巨大利益。 所以这一次,他才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就是想要问一问糜郎君,准确地说,是问一问糜郎君背后大司马: 下一步,自己等人应该怎么做? 入他阿母的,你们这些所谓士人儒子,一口一句校事乃吏民之仇,国之奸贼。 但你们跟伱们的家族,在荆州干的那些事,可没见比我们校事府好到哪里去! 我们应该给陛下上交的东西,那可是一钱不少。 你们呢? 一钱不交! 此可谓行同狗彘耶? 现在好啦,你们不帮我,自有别人帮我!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以吕壹为代表的校事府,对于兴汉会的态度,向来都是精诚合作,互惠互信。 对兴汉会会首冯某人,甚至还带着感激。 毕竟冯某人当年不但把校事府从危机中拉了出来,而且还送了天大的好处。 甚至后面还数次提点,每一次都让校事府受益良多。 不但是冯会首,兴汉会的相关人员,也屡次尽心帮忙。 校事府听从兴汉会相关人员的意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比如说,早几年的马先生,亦曾出谋划策,给校事府帮了不少忙。 马先生回汉国后,吕壹还遗憾了一阵,没想现在又来一位糜郎君。 潜移默化之下,就算是吕壹这等小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跟兴汉会的人商量事情,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天下还有比兴汉会更好的盟友吗? 没有! 大吴境内,上至太子,下至吏民,无不对自己等人深恨之。 这与校事府有没有得罪过他们无关。 只因为在他们眼里,不骂校事府,不与校事府为敌。 不足以显示他们对陛下,对朝廷的忠心。 不足以显示他们的清正忠勤,嫉恶如仇。 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陛下,当年也迫于压力,曾考虑过把校事府送出去以平息众臣之怒。 若非自己等人拼命自救,如今大吴校事府还存不存在,那可能都是两说。 所以,不信兴汉会,信谁? 信那些行同狗彘的家伙吗? 面对吕壹殷殷目光的糜郎君,心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惊涛骇浪: 校事府不是孙权的心腹爪牙吗?这校事府中书居然主动上门来问自己这等问题。 疯了? 不,应该是说,兄长给对方下了什么迷药? 还是……这个吕壹,是兄长早年安排在吴国的细作? 不怪他这么想,而是见惯了冯某人种种挖坑埋人的手段,由不得他不往这方面想。 心如电转,糜郎君嘴里重复了一句: “下一步啊?” 下一步怎么做? 只是兄长好像没有告诉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虽然糜郎君是见过大风浪的,且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 可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但这等谋国大事,须得步步小心,着着谨慎,可不是他可以随意出主意的时候。 毕竟他还没有达到兄长那等看似随手落个闲棋,实则得等几年乃至十几年之后,才可以看出暗藏惊世鬼谋的地步。 万一出了个看似是帮忙,实则南辕北辙的主意,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这个时候,糜郎君已经完全确信,这盘棋,兄长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在下了,现在正是落子的关键时候。 见他略一思索,然后这才缓缓回答道: “这等大事,非朝夕可见结果,况相争已起,南鲁二宫,任何一方都断难有退路一说。” “依某看来,朝中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故而吕中书何须着急?” “只须暂时坐山观虎斗,暗察百官,以备陛下之需即可,而且朝臣相争愈烈,对校事府就越是有利,不是吗?” 以不变应万变,不知道兄长下一步举动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哪知吕壹听到糜郎君这番话,脸色一喜,连忙点头:“对对对,正是如此。”ъitv 糜郎君这番话说得好啊! 这参与此事的大臣越多,局面越乱,校事府就越是能在暗中有机可趁。 当年我们校事府干这个事,老熟练了。 然后只见吕壹犹豫了一下,又希冀地看向糜郎君: “只是不知,吾等要暗中等待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 这个是真的把糜郎君问住了。 但见他坦然道: “吕中书莫急,宫中太子与鲁王并立之事,吾肯定是要传书回长安的,到时候想必兄长自会有书信送至。” 吕壹等的,可不这就是这一句? 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多谢糜郎君了!那我就恭候大司马的好消息了?” “应该的,应该的。”糜郎君微笑,伸出食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几下,“都是互相帮忙嘛!” “其实照这一次在荆州,也发现了几个地方的关税,似乎有些小问题,所以可能需要校事府的帮忙……” (第1117章,根据汉吴达成的租借协议,汉国帮吴国建立铁甲骑军,借钱借装备借战马,其中的条件之一就是要吴国拿关税作抵押) 听到糜郎君的话,吕壹连问都没有问到底是什么问题,直接就是拍着胸膛说道: “糜郎君只管说是哪里,又有谁不长眼,敢在关税上做手脚,我这就立刻派校事前去!” 反了还! 在江东,交不交税,怎么交税,校事府说了不算。 但在荆州…… 杀人放火校事府可以不管你,但不交关税,不行! 别跟你家阿翁说什么你是哪家罩着的。 就算是江东四大家族的家主想要运货过荆州,也得交钱! 这不仅仅是关系到校事府与大汉合作的根基,也关系到校事府在陛下面前立足的根基。 但凡少收一点钱,校事府在陛下面前都是要吃排头的。 如果收不上钱,校事府在陛下面前就什么也不是。 军头? 军头就更简单了。 你以为手底有兵卒,校事就不敢上门了? 知道校事府是靠什么起家的? 以为校事府这几年没有动静,就不会监察百官了,那就太天真了。 在钱粮这方面,陛下会更相信谁? “那就有劳吕中书了。” 糜郎君才不管未来几天内有谁会倒霉,反正他只要保证一点:足额交税! 什么古未有之的苛政? 关我大汉什么事? 前去催缴的人,不是你们吴国的人吗? 要的就是你们这些豪右,养成交税的好习惯。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进入八月底,暑气已经完全消退,秋高气爽,正是长安城气候最为宜人的时候。 冯大司马拿着从吴国那边送过来的书信,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孙十万又派人出海了?这一回好大的手笔,居然有三万人。” 记得派人找到夷洲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万来人吧? “看来野心不小哇……” 一念至此,冯大司马脸上的笑容就越盛了起来,再配合上那古怪的神情,像极了后世电车系列的痴汉之笑。 光线暗了一暗,门口似乎有人经过,还探了一下脑袋,似乎是被冯某人的笑容吓着了,又连忙想要悄悄离开。 “回来!跑什么?” 冯大司马反应倒是快,立刻开口叫唤道。 门口再次露出一个脑袋,花小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指了指自己,“阿郎是在叫我?” 也不知是生下孩子之后认命了,还是日久生情,被睡服了。 在大司马府的后院,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花小五终是随了大流,唤冯某人为阿郎。 冯大司马没好气道: “不是叫你叫谁?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花小五转动脑袋,环视了一下里面,发现再无他人,她有些不情愿地踏过门槛,磨磨蹭蹭地说道: “我只是路过,想要去寻阿梅……” 让我进来,指不定是没什么好事,要不然屋里为何没有别人? 冯大司马“嘁”了一声,对这个胆敢骗他的情妇很是不满: “阿梅这些日子忙着在渭水那边琢磨蒸汽机呢,天黑还得派人去催她回来,你准备到哪寻她去?” “去渭水边……” “你敢!”冯大司马瞪了情妇一眼,“阿梅的研究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敢去打扰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蒸汽机的原理,是小学生就可以接触到的课外知识。 但如何打造出一台原型机——不要求它的性能有多高,只求它能动起来——那也是阿梅孜孜以求十来年都没法解决的问题。 因为对于这个,冯大司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个玩意,它涉及到了原材料的问题。 想要炼出达到要求的钢铁,必须要经过无数次试验。 他可不想阿梅这个国宝级工程师在使用某些不合格伪劣产品时,因为膨胀爆炸之类的发生什么意外。 从私心来说,他不想孩子还没长大就没了亲妈。 而且对于冯某人来说,早年的大汉,最紧迫的目标,不是搞一两个新式武器,而是建立起能够打败魏国的国家体系。 因为使用的武器,始终是人。ъitv 直到拿下了并州,兴汉会能够在平城和九原进行大炼钢,这才算是给阿梅提供了足够她随便挥霍的钢铁材料。 然后就是橡胶材料。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冯某人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前世在大西北为国戍边,他知道大西北产一种草,就叫橡胶草——听说原产地还是在天山一带。 世人皆知橡胶树产橡胶,却不知橡胶草是与橡胶树并称世界三大产胶植物之一。 光听这称号,就知道橡胶草产胶能力,妥妥高产无压力。 当年下地方支援老乡的时候,冯某人帮老乡搭小拱棚盖膜,老乡感激之余,很是热情地滔滔不绝地给他和战友们作介绍。 说这是橡胶草的育苗地,这玩意老厉害了,要是南洋那边不给咱们供橡胶,咱这大西北啊,就有后备战略橡胶呢云云。 一番鸡血打下去,彻底激活了冯某人的爱国热情,锄头抡得老快老高了…… 也正是那番经历,让冯某人知道了还有最后一种产胶植物,叫银胶菊。 不过这个也与橡胶树一样,是原产于美洲,就不多说了。 冯某人现在没有能力跑去美洲挖橡胶树挖银胶菊,但派人到西域天山挖橡胶草,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以说,敦煌张家为大汉重通西域,功莫大焉。 当然,挖橡胶草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事情。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 不过幸好它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所以几经波折,终是让人找到了真正的橡胶草。 有了它,还得种植。 想要成功种植,还得先移植。 大凉州,是最适合移植的地方。 而想要成功大规模移植种植,还得找这方面的种植专家。 于是李许氏闪亮登场。 已经把《许氏农书》的书稿写了一半的李许氏,早些年几乎跑遍了凉州和蜀地,种豆种竽头,种麦种稻谷。 还得给冯金主改良各类水果,比如寒瓜蒲桃啥的。 还得给他移植和试种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各类稀奇古怪的植物种子——比如说林邑稻,比如橡胶草。 若是没有这些年的经历,她哪敢说要写一本农书? 试种成功之后,还得想办法大规模种植。 大规模种植才能尝试提炼,接着就是尝试制作橡胶…… 林林种种,哪有容易的? 所以说,没有建立起基础体系,想靠一个两个三个四五个新式玩意就改变历史趋势,想的是真美。 体系碾压,才是堂堂正道。 直到这两年,一切材料准备完毕,阿梅才能迫不及待地开始试验打造她不知想了多久的蒸汽机。 等打造出原型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由原型机改进成实用机,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待大规模实用化,冯某人暂时不抱太大的希望。 不学无术的花小五,哪里知道这些曲折? 她只道冯某人又是想要对她找事。 果然是对我不满,想要借着无人的时候收拾我? 花小五眼珠子再次转动了起来。 “怎么还不过来?” “哦……” “坐旁边。” 冯大司马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哦。” 花小五乖乖地坐下来。 沉吟了一下,冯大司马开口问道: “你的马队,在九真和日南那边,有没有代言人?”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2章 南中之南 所谓的九真和日南,指的自然就是交州的九真郡和日南郡。 也就是后世越南河内以南的沿海一带。 东边就是北部湾,北部湾边上,就是海南岛。 也就是孙权派人出去,此行的目的地——朱漄洲。 早年士燮之子士徽举兵反吴,最后被吕岱平定。 吕岱平定交州后,出任交州刺史,期间曾多次派官员“南宣国化”,出使“西南大海洲上”(南洋群岛)以及今东南亚一带众多国家。 使得扶南、林邑、堂明等国纷纷遣使至吴朝贡。 这些小国朝贡所走的海路,有时候会经过朱漄洲的周边。 所以说,得知孙十万派兵攻打朱漄洲,冯某人立马就想到了花小五——手底下那些经常翻过哀劳山去扶南、林邑那边搞钱的马队。 这么多年了,从南中翻过哀劳山去南边,花小五的马队,早就趟出了一条成熟的路线。 冯大司马的话一出,花小五眼中立刻就闪过警惕之色: “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留给我儿子的!” 哀劳山的那一边,对中原人来说,或许是兽虫横生,瘴疫遍布之地。 但对于习惯了在热瘴之地生活的南中人来说,那里就是藏着无数财宝的宝库。 说供世代取之不尽、享用不完那可能不行。 毕竟当初说好的,朝廷出政策,兴汉会出钱出物资,马队出人。 只要是新探索到的地方,自己就能有三十年交易特权,兴汉会对那里的出产有优先收购权。 但三十年啊,努努力,怎么着也能捞个几辈子的财富了。 别看每年前去的马队,都要死不少人。 但每一次组织马队,哪一个不是抢着去? 花小五自然是把它们都当成了自留地——按约定,现在确实也算是她的自留地。 现在冯某人一开口,花小五下意识地就想护食。 这个人果然没想好事,居然想要抢儿子的东西! 冯大司马“啧”了一下,没好气地斥道: “你在想什么呢!” 敲了敲桌子,催促道: “快点说,我有事情安排你去做。” 别看花小五的马队在兴汉会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大气候。 但南中都开发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一直在种甘蔗,南中的夷人也已经开始接受汉化。 因为给汉人种甘蔗,他给钱啊! 接受汉化,那就是接受小钱钱! 只要钱给到位,我可就不仅仅是接受汉化,我还主动融入大汉呢! 要不当年冯某人说要给花小五学堂名额,花小五为啥就闭眼咬牙准备献身了?ъitv 因为大汉作为世间最耀眼的灯塔,接受汉化,融入大汉,才是周围蛮夷不断进步的正道! 或许在汉人眼里,现在他们仍是摆脱不了蛮夷的地位。 但拿着汉军早年淘汰下来的兵器,穿着汉人的服饰,拿着汉人的东西,跑到哀劳山的那一边,那就直接是天龙人上人! 再加上花小五早年被坑了那么多次,这些年都跟冯鬼王滚到一张榻上去了,连孩子都快要会打酱油了。 要说她什么都没学会,那就太过小看蛮女的智商了。 前往那些蕞尔小国的马队,还会保持着朴实淳厚,跟人家公平公正地交流贸易? 冯鬼王不信! 迫于冯鬼王的淫威,花小五再不愿意,也只能吭吭哧哧地说道: “是有几個啦,南边那些部族,野蛮得很!” “又不愿意跟我的人好好说话,所以不找些听话的当地人去沟通,有些好东西他们根本不愿意交出来……” 冯鬼王斜眼虚看了花小五一眼: 你一个天天说自己是蛮女不知礼,现在好意思说人家野蛮? 再说了,我又不管你的人在那边做什么,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只要你的人在大汉境内是良民就行。 现在那边还不是大汉的土地,我管伱的人去了那里,是看上了人家老母还是看上了人家儿媳妇? 反正你们是蛮夷嘛,不知礼,很正常。 当然,冯某人这么想,肯定有缘由的。 因为前汉的汉使出使他国,就干过这种事。 前汉时期的南越太后,嫁给南越王前,曾与一个叫安国少季的帅哥谈过恋爱。 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后来孝武皇帝就让南越太后的这位初恋情人出使南越,谈一谈和平统一的问题。 果然,南越太后一见老情人,立刻旧情复燃,于是就这么被汉使睡服了。 被睡服之后,南越太后不但同意南越并入大汉,而且立刻准备了行装,拟择日与儿子南越王一起北上入京。 谁料到南越丞相非要横插一杠子,逆历史大势而行,不同意这个事。 最后甚至举兵叛乱,杀了南越太后南越王以及汉使。 这下好啦,还和平个屁,出兵吧! 最终南越被灭国,南越丞相被砍了脑袋,子孙宗族被迁到蜀地。 为了告诫周围小国,孝武皇帝还特意划出一块地方圈养他们: “置不韦县(今云南省保山县),以彰先人之恶。” 当然啰,冯某人想起这个事,是因为他觉得: 哪一天阿梅搞出的蒸汽机开始发挥出真正的作用了,季汉说不得也得学一学前汉,对中南半岛来一发,对吧? 但现在么,还没这能力,自然只能是先借用一下花小五的代言人。 “你后面让你的人,帮我送一个东西去那边,然后想法子让他们的哪个酋长部帅,朝贡给孙权。” 自我攻略半天的花小五,听到这个要求,不禁就是意外地“啊”了一声。ъitv 看着冯大司马没有再吩咐其它,她不禁又问了一句: “就这?没了?” “不能被孙权发觉,能做到吗?” 花小五确定冯某人不是想要动她的小金库,放下心来,然后原本规规矩矩坐的身子,也扭动了几下。 思考了片刻,这才回答道: “如果小心一些,应该问题不大。” 已经有了地方学堂的南中,确实已经资格称呼更南边的夷人为蛮夷。 甚至比起曾被大汉纳入统治九真和日南,如今的南中,说不得比它们还要更文明一些。 九真和日南境内,也有不少藏在山林里的部族,与丞相南征前的南中差不了多少。 至于九真和日南之外的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随随便便一个几百人的部族,沐猴而冠,公然称国,那也是常见的事。 要不然为什么当年吕岱能找到那么多的小国进贡? 有些小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偏偏孙权认为这就是万国来朝,高兴得很! “其实我有个建议。” 得知自己的小金库无忧,又了解了阿郎想要做什么之后,花小五的态度,突然就变得积极起来: “那边的部落,可比南中乱多了,我听说,有一个小部族的部帅,给自己封了个什么王,跟着去给孙权朝贡。” “孙权压根就没有问清楚他的部族是在哪里,就赏了他不少东西,让他回来了。” 花小五很是兴奋地说道: “后来我的人查探到那个部落附近时,听说他们的族长还去中原朝贡过,于是就想着能不能让他帮忙做个通译。” “到了那个部族的地盘,这才发现那就是群连地都不会种,只会摘树上果子吃的野猴子……” “野猴子?” 冯大司马瞄了一眼花小五,如果不是经常听到她向孩子们吹牛,知道她开口闭口就喜欢称那边的人为野猴子恶劣习惯。 他还真以为她说的是真·野猴子。 “只会挂着树叶兽皮,”花小五比比划划,理直气壮地说道,“连个正经衣物都没有,不是野猴子是什么?” 冯大司马问道:“然后呢?” “然后?”花小五一愣,没有说话。 冯大司马眼睛一眯。 花小五低下头,扣了扣手指头,嘟嘟囔囔地低声说道: “那些野猴子野蛮得很,一看到我的人就大呼小叫,还想要杀了他们,所以我的人迫不得已,进行反抗……” 冯大司马差点被气笑了。 你的人拿着军中制式兵器,被迫反抗一群野猴子? 得亏路途遥远,没办法送回来,否则的话,恐怕南中的甘蔗种植园又要多一批劳力。 冯大司马面露思索之色。 当然不是在思考那个野猴子部族的结局。 一个比南中还南边的野猴子部族,根本无法让世上最大劳力公司董事长的内心,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让人假扮成那个部族的人,再次前去朝贡,趁机把东西送上去?” 冯大司马眼睛一亮,赞叹似地看向花小五:“这个主意妙啊!” 不想到蛮女的脑子,也有好使的一天。 哦,我说错了。 蛮女的脑子,向来是不错的。 毕竟阿梅的母亲也是蛮女。 旁边的花小五一下子就傻了眼,又吭哧吭哧了几声。 让冯大司马有些疑惑:“还有问题?” “太,太简单了吧?”花小五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阿郎难道不应该多做几手准备吗?” “多做几手准备?” 冯大司马奇怪地看了一眼花小五。 怪哉! 这小女子今天的脑子怎么这般好使? 心里是这么嘀咕的,嘴里却是应道: “当然应该多做几手准备,前去朝贡的部族,肯定不会只能那一个……” “对嘛!”花小五立刻再次兴奋起来,举手道,“我知道还有好几个部族,很合适!” 花小五有些反常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冯鬼王的注意。 或者说,冯鬼王可能对蛮夷天然有一个被动压制光环。 “要不要我派些人手过去帮你?” “要!” 花小五一时口快,然后这才看到冯鬼王眼中的戏谑目光: “是不是那几个部族对你的人都很不友好?” 小样,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从南到北,从夷人到氐人,到羌人,到鲜卑人,到匈奴人,乃至丁零人…… 老夫手里处理过的部落部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胡人夷人各部落之间的多少仇杀?想要借冯鬼王或者兴汉会之手,除掉仇人的人,不知几凡。 冯鬼王要是连这点都看不穿,那还叫什么深谋远虑? 没想到花小五被冯鬼王看穿之后,仅是脸皮微热一下,又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们后面有人支持的嘛,你不帮我帮谁?好歹那边也是你儿子的产业!”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被冯鬼王玩弄于指掌之间,多一次被对方看穿,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吴人?”冯大司马终于有了一丝意外,“你的人在那边倒是玩得开,都跑到吴人的势力范围了?” 中南半岛现在最文明的地方,就是九真郡和日南郡。 但这两个地方是吴国的势力范围。 花小五的人居然会和吴人支持的部落扛上,说明至少他们已经是在吴人势力范围外围了。 被冯鬼王一口道破,花小五终于有些心虚起来,目光闪烁,不敢正视冯某人。 “也不算和吴人冲突吧,就是,就是他们几个部落,仗着跟吴人有联系,不愿意跟我的人交易就算了,还老是从中阻梗。” 说到这里,花小五提高了声线,“气死个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年来,花小五扯着冯鬼王这张鬼皮,在南边横行无忌,就连兴汉会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顺风顺水惯了,几个区区夷人部落,敢不给她面子,你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现在冯鬼王主动提起南边的事,她岂有不趁机加塞私货的道理? 冯鬼王看到她这模样,不禁笑出声来,随口道: “有甚好气?咽不下就别咽了,让他们咽气就行了。” 花小五一听,眼睛大亮,凑过来: “阿郎答应了?” “既然要在那边做事情,那顺便试探一下吴人在那边态度,倒也不错。” 随着花小五马队的势力,不断在南边扩张,迟早有一天,会与亲吴人的本土势力碰撞上。 吴人对此是个什么态度,确实是个值得试探的事情。 “阿郎真好!” 花小五大叫一声,直接就扑过来,坐到冯大司马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是胡乱啃了几下。 已经是快要到深秋了,天气确实凉爽,但秋日里天气比较干燥。 天气干燥就容易上火…… 秋日啊,似乎是个值得仔细探讨的事情? 花小五细细的娇吟声传入耳中,冯大司马这才反应过来,咦,我的手抓着什么东西? “咳咳!” 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 “干什么呢?白日呢!” “门也不关,不怕孩子看到?” 关大将军走进门来,看到眼前这光景,顿时就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室。 当着我的面,坐到别的男人怀里? 妇道呢? 体统呢? 我呢? ps: 蒸汽机的密封前置条件,是火炮的炮弹密封;橡胶需要硫化,前置条件是提炼硫。 其实这些土鳖已经搞了几十年的基础了。 南乡炼焦炭,凉州炼硫磺,平城铸九鼎,这些都是铺垫。 搞橡胶不是为了蒸汽机的密封,是为配套蒸汽机使用。 这些工业和化学的东西,书里都是简略提起,甚至一笔带过,而不是详细说明。 毕竟是历史小说,不是真的要搞一本化工说明书。 有些东西大伙看看就好,因为作者箘也不是这些化工专业的。 有时候虽然也想详细写个过程,但一查资料,头皮就发麻。 最后还是感谢读者xhx_cat等人的提意见,有些地方确实是我疏漏了。(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3章 变量 “唉呀呀,细君你怎么来了?” 原来还在蠢蠢欲动地思考秋日的冯大司马,一看到美艳如画的左夫人,立刻就是放开手里抓着的东西。 同时飞快地把手从某个地方抽了出来。 手臂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受控制地一抖! 怀里的花小五同样是一个激灵。 配合着冯大司马抖送的手臂,有些狼狈地从冯某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稳身子。 双手慌乱地整理身上凌乱的衣服。 两人像极了被当场捉奸的偷情男女——当然,两人确实也算是,谁让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满足了恶趣味的关大将军,慢条斯理地走到冯大司马身边坐下,抬了抬下巴: “怎么,妾这是碍着阿郎的好事了?” “没有没有,”冯大司马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压压惊,干笑道,“都不是外人,一家人说什么碍不碍的?” 然后这才看向关将军,再次问道: “细君何来?” 关将军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花小五还是她亲手送到冯大司马榻上的。 看到冯大司马态度良好,也就没有过多纠缠,把一份公文递过来: “并州送来消息,我们在幽州北边活动的人,中了埋伏,吃了个大亏。” “嗯?!” 冯大司马眉头一挑,接过公文,这可算是从未想到过的意外。 毕竟大汉的骑兵,在草原上居然还能吃亏? “怎么回事?” 关将军转过头,再次抬了抬下巴,同样的动作示意花小五: “呆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倒茶?没有点眼色!” 花小五心虚,闻言连忙上前倒了一杯茶。 倒完才发现,咦,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关将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在缓和自己的情绪,好一会这才回答道: “我怀疑,司马懿有可能往幽州派兵了。” 冯大司马提高了声音:“嗯!” 瞪大了眼:“司马懿往幽州派兵?” 司马懿接管幽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拿下冀州后,幽州就算是与许昌断绝了联系。 王雄或许算是个人物,有些才干。 但守在幽州这苦寒之地,早先为了对胡人搞什么怀柔,甚至不惜把主张对胡人强硬的田豫排挤走。 再后来曹叡一看,呦喝,王刺史你搞得不错啊,反正幽州你也用不了这么多兵,不如我把他们抽调去支援关中吧。 这么一搞不要紧,哪知关中一战,魏国君臣寄以厚望司马懿,被人撵着跑,最后跑回了洛阳。 而第二批被抽调的的河北将士,同时也是河北最后的底子,又被拖在河内,最后也被司马太傅收编。biqμgètν 冀州在后方还好说,就是苦了幽州。 幽州之地太冷,粮食产量本来就比不过内地,还要承担着向内地供应马匹的责任。 兵马又被抽调一空,防务空虚。 关中一战后,原本还算是听话的胡人,也不知怎么的,又在边塞闹了起来,而且有越闹越大,越来越混乱的趋势。 王雄就算是有心征郡兵,最终也只能是想想——就算是征得一点,那也是杯水车薪。 当兵吃粮,当兵吃粮,想要养兵,就得先有粮食。 幽州哪来那么多粮食? 没粮那还征个屁的兵! 这几年来幽州局势越发糜烂,把原本还有些心气的王雄搞得那是焦头烂额。 面对越来越猖獗的胡人,幽州能守住主要城池不错了,还想如何? 向朝廷求救吧,可是送往许昌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封封如石沉大海。 曹大将军除了每天忙着睡先帝的女人,就是与司马太傅斗得不亦乐乎。 哪有心情去管幽州? 不但无心,而且也无力。 钱、粮、人,无论哪一样,曹大将军也很缺啊! 所以还不如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司马懿入主冀州后,才给王雄写了一封信。 王雄接到信后,差点就哭了,恨不得叫司马懿大兄: 太傅,难为你还记得兄弟我。 你再不来,我就要挂印回家了。 所以司马懿接手幽州,甚至比冀州还要顺利得多。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敢派出军队,出塞埋伏。 能在塞外的草原上,埋伏刘浑秃发阗立等人,还能打败他们,至少是要下一些血本的。 毕竟刘浑等人所领的骑军,比关中八军的精骑,最多也就是差了一筹。 因为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马,可是正儿八经的汉军骑军兵。 “损失多少?” “近两千骑。” 冯大司马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两千骑?” “对。” 关将军吐出一口气,似乎这个消息让她也有些压抑。 还没有看手中军报的冯大司马,心里的预期最多是五六百骑。 没想到……两千骑? 而且还是上好的战马! 知不知道吴国千求万求,老子一年才给他们多少战马? 而且还是大路货! 更不是在草原大漠上随便从哪个部落扒拉来马匹所能相比的! 骑! 骑是什么单位? 代表人和马都没了。 这群败家玩意! 坐直了身子,冯大司马立刻打开军报,认真地看了起来。 随着军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军中司马所写当时战况。 看完之后,冯大司马面有怒色,猛地把军报拍到案上: “明知道幽州出现了新的魏军,这叫有新的敌情,为什么还不知道小心一些!” 这一次败仗,很明显就是被人精心设计的。 这几年来,刘浑等人从平城出发,活动范围渐渐扩大,从代郡到上谷的关塞外,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有时候甚至能兵耀居庸城下。 本着不给幽州流入一匹战马的原则,幽州北边塞外的胡人,几乎都被他们用各种手段驱赶到平城交易牲畜。 唯一例外的,也就剩下位于渔阳和右北平的东部鲜卑,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暂时没有办法影响太多。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从今年开春以后,幽州的边塞,又增加了一些魏军。 不多不少,正好能守住边塞的关键要害地方。 这些魏军,虽然无力主动进攻,但如果遇到对方的人马不是很多,他们还能依靠边塞进行抵抗。 虽说这对刘浑等人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却是对行动造成了一些麻烦。 于是他们就想拔除掉这些边塞上的钉子。 可惜的是,这些魏军似乎很谨慎,从不轻易出塞。 就算是刘浑派少量人马赶着牛羊在塞城下走过,塞内的魏军都能忍住不冲出来。 正是这种举动,让刘浑等人以为,关塞内的魏军并不会太多。 再加上这些年在草原上行动太过顺利,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终是起了轻视之心。 直到有一天,草原上某个部族的给他们送了一条消息: 幽并北边大漠上的东部鲜卑,正赶了一大批牲畜,准备在入冬前到幽州的渔阳郡白檀县交易,其中光是战马就不下三千匹。 为了阻止这次交易,同时也为了在东部鲜卑面竖立威信。 刘浑等人,全军尽出,准备在关塞边上拦截。 结果可想而知,拦截不成反被包围。 若非将士骁勇善战,拼死突围,五千精骑最终逃出了三千,换成草原上的部落,怕是得全军覆没。 “这一次,就算不是司马懿出手,恐怕也是魏贼中经验丰富的大将。” 麻痹,慢敌,再一击而中,一步一步引诱刘浑等人上当,每一步都精心设计,这可不是一般将领所能做到的。 冯大司马叹息一声: “这一战后,吾在幽州北边的谋划,就算是被司马懿发觉了。” 换了别人,就算是被对方发觉了也不用太过担心。 毕竟大汉出得起价钱,不怕跟魏国抬价。 只要钱到位,相信一切都好说。 可虑者,是谁知道司马懿会做出什么样的针对性措施? 以前可以尽情放手去做,以后恐怕可就得小心了。 特别是在靠近边塞的地方,司马懿这只老龟,一旦被他咬中了,还是很痛的。 现在冯某人心里就很痛。 两千骑! 培养出两千精骑得多少钱粮? “现在刘浑他们……”冯大司马把手按在军报上,“已经退回并州了,也就是说,今年司马懿有可能从北边的胡人那里拿到一批战马。” 因为这一场败仗,再加上刘浑等人被迫退回并州,至少短时间幽州的一些胡人会变得有所顾虑。 毕竟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啊! 给再多的好处,都不如马刀来得简单。 刘浑等人暂时退出幽州边境,而且还是在胡人面前狼狈而退。 魏人挟着大胜之威,已经足够让司马懿做一些事情。 八九月份,草黄马肥,正是一年里交易牲畜的最好时候。 司马懿看来故意是挑了个好时机。 除了这个,最让冯大司马注意的,还是军报上的一个细节。 轻轻地敲着军报,他压着火气说道: “根据军司马写的战报,军中斥候,确实查探到看到胡人从东北边赶了一大批畜牧前来……” 莫不成,刘浑等人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然后被司马懿将计就计?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就算幽州北边的胡人为利所诱,或者说心慕大汉,依旧不给幽州卖一匹马。 但司马懿依旧从右北平的东部鲜卑手里拿到了想要的战马。 真可谓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误。 “平城离右北平太远了,何况那些东部鲜卑人,还在渔阳乃至右北平的北边。我们的人,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不过也幸好那些鲜卑人离得远,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像这种大规模易市的事情,应该两三年才有一次。 冯大司马仰起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一会,这才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我记得,我巡视平城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人,叫做拓跋沙漠汗,他自称是索头鲜卑头人的长子?” (注:第1169章至1172章) “索头部鲜卑?” 关将军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毕竟刘浑等人在幽州那边搞风搞雨,草原上的情报肯定是没少送回来。 想了一下,关将军很快就想起来:“嗯?就是东部鲜卑最大的那一部?” “对。”冯大司马点点头,“早两年听说就已经有控弦之士十余万,乃是漠南第一大部族。” “不对,”关将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我是说,他们不就是那个什么,天女的部族?” 那个什么天女,多半是山门的人,还曾派人抢他们冯家的东西来着。 关将军又岂会不记得? 但见冯大司马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部族。” “阿郎居然能认识那个拓跋沙漠什么,”关将军顿了一下,“他还是索头部头人的长子?那,那……” 按阿郎的性子来说,这等人物,断然是不会让他逃出股掌的吧? “拓跋沙漠汗,他的大人,也就是索头部的头人,叫拓跋力微,就是天女生的那个家伙。” 冯大司马揉了揉额头,“拓跋阗立的大人秃发匹孤,跟他是兄弟。” 就是不知道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反正天女说了,拓跋力微的大人,就是秃发匹孤的大人。 “所以拓跋阗立应该叫拓跋力微叔父,叫拓跋沙漠汗从兄。” 理顺完这些关系,当时与拓跋沙漠汗的对话也终于全部记起来了,冯大司马继续说道: “当时我在平城遇到拓跋沙漠汗,也非常惊讶,因为索头部聚在长川一带,那里可是漠南的最北边。” 说到这里,冯大司马看向关将军:“没想到他居然能到平城,而且他还是代表索头部出使大汉来着。” “什么?” 冯大司马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们说,只要大汉愿意承认索头部是草原主人,拓跋鲜卑愿作大汉的臣属,年年进贡。” 关将军闻言,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草原也是大汉的,拓跋鲜卑凭什么当草原主人? “还有,他们还承诺,为表诚意,他们愿意仿南匈奴旧事,听从大汉的召唤,派出族中勇士,帮助大汉平乱灭贼。” “啊?” 关大将军一听,反而有些迷糊起来: “妾怎么越听不越不明白,这索头部不是有天女的人么?而天女所在山门,又与阿郎有恩怨,那为什么索头部还愿意出兵帮助大汉?” 冯大司马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没把拓跋沙漠汗的话当一回事。” “因为如果他承诺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主。”ъitv “如果他承诺的是假的,那就更没有讨论的必要。” 冯大司马叹息一声: “本来按我的计划,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能不能钓出他背后的人,哪知正好出了河东都督府那档子事。” “再加上拓跋沙漠汗在我离开平城后,也匆匆走了,后面再无消息传来。” 河东都督府一事过后,紧跟着就是上党一战,忙得连轴转,哪还顾得上那些胡人? 拓跋沙漠汗一事,竟是再也没有消息。 于是这个事,就这么被冯大司马抛在脑后。 如今刘浑被人埋伏,这事还牵扯到东部鲜卑,这才让冯大司马想起来,自己似乎是错失了草原上一枚重要的棋子。 东部鲜卑在幽州北边搞出这么大的仗势,想要绕开势力最大的索头部,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索头部是终于觉得自己积攒够了实力,打算南下趁乱浑水摸鱼。 还是这只是一次正常的交易行为? 这让冯大司马有些警惕起来。 谁都能看得出来,汉魏在河北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而且这场大战随时可以发生。 时间越是往后,触发的概率就越大。 这是决定魏国命运的一战。 偏偏这个时候,北边出现了一股十余万控弦之士的变量,这足以让战场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4章 连环计 “这个事情,当如何善后?” 损失了两千精骑,确实是一场不小的败仗。 换成还没有拿到凉州之前的大汉,说不得就是伤筋动骨。 换成还没有拿到陇右之前的大汉,说不得就算骑军尽没。 现在么,也足以让冯大司马心疼好几下。 大汉现在有畜牧养殖技术的加成,光是凉州一年能产的合格战马——不包括卖给吴国那些大路货——就有两万多匹。 两千战马,差不多也就是凉州一年战马产量的十分之一。 如果加上用来给吴国充数的大路货,还有用来后勤运输和日常训练等其他用途的军中马匹,不会下二十万。 注意,这还只是凉州的军用马匹保有量,不算民间。 并州那边的牲畜养殖也快要起来了。 等再过两年,大汉一年的合格战马产量,估计不会下五六万。 仅是官府直接控制的军用马匹,不会低于三十万。 再囤个年,只要粮食产量能跟得上,估计随随便便就能拉出五十万匹,吓都能吓死魏吴两国。 但是,马可以随便配种生下来。 屡经大小战役才能成长起来的精锐骑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培养出来的。 特别是这些能派到草原上的骑兵,无论汉胡,都是政治合格,军事过硬的精兵。 你说,冯大司马能不心疼吗? 面对关将军的问题,冯大司马不答反问: “细君以为如何?” “妾以为,有两种处理方案。” “说说看。” “第一,国家自有法度,让有司按律令看着办就行了。” 说着,关将军看向冯大司马,意有所指地说道: “也免得有人说阿郎坏了丞相定下的规矩。” 虽说不论刘浑还是秃发阗立,都是胡人出身。 但谁都知道,他们都算得上是冯大司马的旧部亲信。 而且一个是跟着冯某人从南乡出来,一個是跟着冯某人从凉州出来。 更是带着无比鲜明的冯系烙印。 如何处置刘浑等人,恐怕会有不少有心人在看着。 “第二种呢?” 关将军回答道: “第二种就是,将功折罪。阿郎派秃发阗立去幽州那边,不就是想要利用他的身份,对付东部鲜卑?” “至于刘浑,更是并州匈奴的小王子,现在此人在匈奴部族中声望不低。” “二人又为大汉征战多年,若是允许他们将功折罪,不但能让他们更加忠心,说不定也能让族人更加归心。” 胡人将领,带领族人为大汉征战多年,屡有战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心向汉,是大汉对胡人教化的大成功。 况且收复并州时,并州匈奴主动叛贼归汉,慕汉之心,如饥似渴。ъitv 说不得,日后还可以利用秃发阗立,教化鲜卑如并州匈奴旧事。 如此一来,不用劳民伤财,就能达到孝武皇帝的武功,岂不妙哉? “不用。”冯大司马摇头,“没有必要,就让有司按律法处理就行。” “胡人慕汉归汉,是为了加入大汉治下,不是为了能被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固然能让他们感激一时,但长久以往,只会让他们越发认为大汉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汉夷如一,不仅是赏,同样还包括罚。况有罪从宽,迟早会让他们滋生骄纵之心,反是害了他们。” 关将军似乎早就料到冯大司马的选择,对其所言倒也没意外。 只见她颔道:“好,妾知道了。” “至于平城那边,你拟一份公文,让护鲜卑校尉府从胡骑义从中挑两千人补上缺口。” “胡骑义从的缺口,让刘浑自己想办法从并州匈奴人中再招一千人,剩下的一千人,让秃发阗立从鲜卑人中去招。” 大汉军中改制后,鉴于胡骑义从在关中一战的出色表现,这个具有预备役特色的军事制度被保留下来。 胡骑义从的胡人,多是牧场或草场的牧民,有些甚至是胡人贵族。 边塞或者胡人聚集之地,每年秋日,胡骑义从的将军或者军司马,都会组织一次秋狩。 内容以骑射、马上博杀、骑马冲刺为主,也有角抵(角力、摔跃)、手博(拳技)、蹴鞠(古代足球运动)等武艺、技巧项目。 表面上说是狩猎,其实就是军事演习外加军事考核。 参加者不但包括胡骑义从,也包括义从外的胡人,甚至汉人有兴趣的也可以参加。 胡骑义从中不合格者会被淘汰出义从军,再另选部落中优技者补上。 一旦入选胡骑义从,就可以免除家中一半的赋税,同时可以送一子或一女免费入学堂求学。 连续三年合格不被淘汰者,就具备了入选大汉正军的资格,有缺即补。 进入大汉正军,那就是正式享受和大汉将士同等待遇。 当兵吃粮,立功受赏。 对于大汉底层百姓及其子弟来说,跨越阶级的道路主要有两条: 要么从军,拿命去给父母妻子博出一个未来。 要么求学,上学堂,晋学院,再通过考课,成功上岸。 前者需要运气,后者需要天赋加运气。 汉人犹如此,更何况胡人? 而且对于胡人来说,骑马射箭,上阵冲杀,远比在学堂上跟汉人比学问要来得轻松。 所以胡骑义从的选拔,从来都是激烈非常。 正是因为胡骑义从的选拔制度,能让冯大司马很快就把并州缺少的兵力补上。 唯一可虑者,就是补上来的胡骑,什么时候能磨合好。ъitv 至于战斗力,下降一些那是肯定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今年讲武堂出去的学生,多分一些去平城那边吧。” 冯大司马再次吩咐一声。 “好。” 处理完这个事,冯大司马说得有些口渴,正欲伸手去拿茶杯,忽见有人主动给自己满上。 抬头一看,原来是花小五。 “咦?你没走?还在这里?” 花小五一听,顿时就是满脸幽怨: “交州的事情,你不是还没有吩咐完么?” “哦!”冯大司马一拍额头,“这一谈正事,我都差点忘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 “你且等着,我先去一趟秘书房。” 本来关将军也想走了,此时一听到“秘书房”,顿时就不想走了。 所谓的秘书房,是指秘·书房,不是秘书·房。 乃是特意用水泥建成的一个小屋子。 目的主要就是为了防走水。 里头没别的,全是水泥做的书架,书架上全是书和手稿。 这些书和手稿,是冯大司马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前世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想到一点就记下来一点。 原本只是一个大箱子,久而久之,一个大箱子就变成了两个大箱子,再变成了很多箱子。 最后觉得箱子不方便,于是就变成了书架。 在关将军眼里,这些书和手稿,全都是阿郎师门的旷世学问和绝密见闻。 原本除了阿郎,只有她有钥匙,可惜后来又多了一个姓张的——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此时听到阿郎想要去秘书房,再看了一眼花小五,关将军出声问道: “阿郎去秘书房做什么?” “拿本书。” 这就更得问清楚了! “阿郎要拿什么书?”关将军已经站了起来,“妾去帮阿郎拿。” 冯大司马站住身子,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那就有劳细君了,帮我把三号书架最上面一排的那本无字封面的书拿出来。” “好,阿郎稍等。” 待关将军离开,冯大司马又对满面古怪之色的花小五吩咐道: “你这什么神情?去,把笔墨摆上。” 不一会,关将军果然拿着一本书回来了,脸上同样是古怪之色。 把书递给冯大司马: “阿郎可是想要这本?” “正是。” 关将军认真地看了看冯大司马,再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花小五,忍不住地问道: “阿郎要这本书,这是……” 冯大司马嘿嘿一笑: “修改一下,然后送去九真日南那边。” 关将军这才有些恍然: “阿郎这是又想要骗那孙权?” “连环计嘛,上回给了一本《滇国虫谷》,这一回再给一本……” 孙大帝,加油! 总有一天,伱会找到神仙的。 就算找不到,凭着我送给你的这些书,想必足以让你坚定修仙的信念。 活得太久了没啥意思,还不如多多修仙,早点去见神仙。 冯大司马转头看向花小五,问道: “那边有哪个小国是女王当政?或者曾有女王当政?” 花小五点头: “有啊,扶南就是。扶南以前就是女王当政,听说直到一百多年前,也有人说是两百多年前,一个叫柳叶的女王,嫁给了一个叫填的男人,才变成男子当政。” 冯大司马原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竟真能问出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花小五这一番话,顿时就是让他又惊又喜,一拍大腿: “还真有?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下连编都不用编了!这书就取名叫《扶南女王》!” 旁边的关将军一听,与女儿双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眼角,顿时就是微微向上一挑。 她当然知道这本被取名为《扶南女王》的书,乃是继《滇国虫谷》之后,阿郎又写出来的一本志怪小说。 与《滇国虫谷》还是同一系列。 若非阿郎在榻上信誓旦旦地求饶说,这些书上面所言之事,真的是假的。 她几乎都要确定,阿郎的师门当真是与某个叫“虚无之地”的神仙之境有所联系。 冯大司马坐下,拿起笔,蘸了蘸墨,准备在书皮上写定,才画了一横,然后抬头,看向关将军。 关将军摇头: “妾还要到前面去处理事情。” 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军报,然后转身走了。 她确实没空。 况且这本书是秘书屋里她能看得懂的书之一,书里的内容她几乎都背下来了。 此时自然没有必要再留下来。 冯大司马把笔递给花小五:“你来。” 花小五虽说是蛮女,但作为孟获的女儿,祝融部的族长,肯定是要熟习汉家文化的。 不但识字,而且字练得……至少现在比冯大司马强上一些。 “什么?” 花小五有些茫然地接过笔。 “坐,我念,你写。这里,写上扶南女王。” “接下来呢?” “翻开,让我先看看,哪里需要修改一下。” 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响起。 …… “翻!这里……再翻,还有这里……” “翻啊,怎么不翻,快翻……” “哦哦,等一下。” “再翻……你怎么不翻?” “我还没有看完,待我再看看。” “快点的!” “急什么?” 花小五的声音也跟着有些急了,“我没看完呢!” 气得冯某人骂了一句:“曹!” 过了一会,只听得花小五的声音又响起: “阿郎,这是你写的?” “不是,是你家夫婿写的。” 我的字要有那么好,还用你代笔? “上面的事情,是真的吗?” “假的。” “我不信!肯定是真的,你现在把它改了,就是为欺骗世人,不想让世人知道它的真相,是也不是?” “不是。” “我不信!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左夫人要把它藏在秘书屋?” “屁话真多,快些写!我跟你说,要是这个事情办好了,说不得我能让我们的儿子加个千户食邑,加个三千都说不定。” “真哒?” 花小五猛地抬起头,亮晶晶地看着冯大司马。 冯大司马呵呵一笑:“扶南侯要不要?” “要!” 花小五激动得身子都开始哆嗦了: “妾应该怎么做?” “别光顾着在那边骗人家东西赚钱,多培养点自己人,注意,是自己人。反正有三十年时间呢,都够你抱孙子了。” 冯大司马指点道,“日后大汉灭了吴国,九真和日南那么远,派大军前往,未免虚耗钱粮。” “若是到那个时候,你的人以你的名义也好,我们儿子的名义也好,带领当地土人,响应三兴汉室,赶跑吴人,令九真日南乃至交趾重归大汉。” “再拉一批小国酋长啥的,前来长安朝贡,陛下不赏都说不过去。” 什么叫教化? 这就叫教化! 什么叫思慕汉室,如饥似渴? 这就是! “再说了,那边天高皇帝远,肯定需要派一个信任的人镇守,最好还有熟悉那边情况的人从中协助。” “那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想到你,孟家之女,祝融族族长,花娘子,而且还是关大将军正室大妇。”biqμgètν 冯大司马拱了拱手,笑道: “花娘子不方便亲自出面没关系,她不是还有个儿子么?为了她儿子,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花小五已经是听得两眼全是星星,她激动得把笔一扔,抱住冯大司马的腰,小脸贴上去蹭了蹭,气息火热,嘤咛道: “阿郎,你真好!” 阿郎这般给她谋算,让花小五当真是情动如火。 “唔唔……” “嘶!”冯大司马猛地抬头咬牙瞪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哦~~~秋日啊~~” ps:别打赏了,别打赏了,更不动了,更不动了。(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5章 九原琐事 强汉之所以是强汉,就是因为它给后来者树立了一个极高的标准和要求: 它几乎把疆域扩张到了封建王朝所能扩张的极限,而且还是直接治理。 九真、日南,再加上交趾,对古代来说,离中原实在太远了。 国家强盛的时候,有余力把它们纳入治理范围。 国家国力衰弱,这些地方,是最容易脱离中原政权而自立。 或者遇到某些短视的家伙,大手一挥,极其大方地说道: 蛮夷之地,糜费钱粮,不要了! 殊不知这样看似能省一时之事,却会给后人留下巨大的隐患。 因为这些地方,早早就接受了汉文化的启蒙。 如果按历史规律,或者后来者能争点气,按部就班地对这些地方维持治理。 这些地方,就会逐渐成为汉地。 怕的就是开了头,或者治理到一半却又放弃。 这些地方,没了中原文化的持续影响,却又早早被启蒙开化的它们,要么会逐渐形成自己的独立文化,要么会被别人影响成别的文化。 久而久之,就会变成“非我族类”。 老祖宗早就警告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大方仁厚,还在自我感动呢,“非我族类”,可不会感激你,已经时时刻刻伺机想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肥肉。 胃口大一些的,干脆就是想要直接吞掉你。 此可谓“前人大方,后人遭殃”。 所以啊,做了前人,能努力的,还是要尽量努努力的。 就像冯某人,一逮着机会,就对蛮女花鬘努力。 弄得花小五浑身没有力气,只能慵懒地趴在案几上动都不想动,更别说反抗什么的了。 神清气爽的冯大司马人模狗样地坐回座位上,把扒拉到案几角边的《扶南夫人》拿回手中。 一只手拍了拍仍如死鱼一般不想动弹花小五: “休息好了就下来,别到时候又有人进来。” 门虽然关上了,但左右夫人可不一定会敲门。 花小五哼哼唧唧几声,这才懒懒地起身。 胡乱收拾了一下身上,花小五就凑过来,搂着冯某人的脖子,腻声道: “阿郎,这个书,几天能修改好?” 此时的冯某人乃正人君子,正襟危坐,眼睛只有书没有美色: “你再这样,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花小五一听,顿时就是大怒! 刚才像是谁像牲口一样不饶人的? 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 “我要告诉我家夫婿去,说你故意在这里欺负我,还骗我说这样才有意思!” 冯大司马一听,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几天就好了。” 这个书,本来就是为了孙权准备的。 写的时候就已经特意修改过一遍了。 现在就是把一些地名和人名再改一遍就好了。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改完之后,还要重新誊写到皮革上,然后还得作旧,要有年代感。 毕竟要是和前面两本对不上,容易穿帮。 听到这个话,花小五这才满意地一笑: “谢过阿郎。” 说着,凑上来亲了一口,这才欢快地继续说道: “那妾这就马上去安排人,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只要阿郎这边做好了,就立刻让他们出发。”ъitv “这般心急?”冯大司马闻言就是一惊,“做好以后肯定是要入冬了,来得及吗?” “有什么来不及的?”花小五不在意的摆摆手,“这等大事,自然是早一日办,早一日安心。” “再说了,那边又不像关中,冬日里还下雪,那里可没有冬日一说。” “没有吗?” “就算有,冬日里也不算冷,无妨。” 花小五说着,再探过头亲了一口: “这书的事情,阿郎就多操点心,妾先去洗个身子。” 冯大司马嫌弃地一摆头,“噫”了一声: “快去快去,一股生栗子味!” “哼!” 花小五羞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长安的九月,秋高气爽,让冯大司马觉得神清气爽。 而长安北边的阴山脚下,已是时有微微寒意。 阴山并不能完全阻挡从北边大漠吹过来的西北风——九月大漠,西北风已经会偶尔出现。 虽然还不是很冷,但早晚需要多加一件厚些的外套。 大河工坊,又新开挖了一条渠道,然后在渠道尽头,又挖了一个蓄水池——其实和湖也差不多了。 湖分三个口子,一个回流大河,一个分流到别的地方,一个直通某个冶炼坊。 此时的冶炼坊,正冒出滚滚的黑烟。 工坊里头,一个由丞相夫人改进过的水排,带动着好几个联动的巨大铁捶头,正不断地一上一下,“咣咣咣”地自动敲打着铁胚,火星四溅。 站在前面的工匠,很是轻松地不断地调整铁料,让它们渐渐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前汉时期,中原地区就已经在用原始的高炉炼铁了,这才有了锻造出百炼钢的基础。 后汉晚年,又有了灌钢法。 到了季汉,冶炼更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冯某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再加上丞相夫人以及蒲元的大力支持。 把高炉、水排、鼓风机等创造性地结合,终于让季汉的兵器铠甲,无论是在质量还是在数量上,都有了进一步的飞跃。 而眼前的水力锻锤,正是利用改进后的水排,锻造质量更好的钢铁。 最重要的是,这种方法,解放了大量的劳动力。 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需要大量青壮劳动力,抡着大锤对铁料不间断地敲打。 就算是年老体衰的匠人,也能轻松的利用水力机械制造出一块合格的铁料。 而且利用水力锻造,比脑袋还大的锤头,明显要比匠人轮的大锤来得效率高。 这正是劳动力并不富裕的九原最需要的。 “咣!” 随着最边上的大锤头敲了最后一下,匠人伸过手,握住边上的一个把手,用力向上一扳。 只听得“咯咯咯”一串刺耳的摩擦声,大锤头停了下来。 “郎君,好了。” 锻造好的铁板,也或者可能是钢板,很快被抽出来。 几个光着膀子年青人很快兴奋地围了上来。 “如何?” “莫急,还要进一步处理,才能正式测试。” “希望能达到梅先生的要求……” “是啊,长安那边这段时间催得急。” “锻造数据记录没遗漏吧?” “放心,水流流速、锤头重量和速度,都是我亲自测量记录的。”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群年青人捣鼓了许久,有人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也没有必要丧气。”有人安慰道,“虽然达不到梅先生的要求,但大伙发现没有,这几日的钢板,质量要比以前好一些。” “我有个设想,若是能把重量再减轻一些,说不定就能直接挂身上了,这不比那鳞甲札甲强得多?” “曹!我们现在不是在打造铠甲兵器!” 有人怒了。 “废物利用嘛,这么好的钢铁,不用来打造兵器铠甲,难道用来打造农具?”提议的人有些悻悻地说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是?” “我觉得你应该去兵器部,不把心思用到正道上,待梅先生亲自跑过来,看你怎么解释……” …… 窃窃私语一番过后,钢板被绑上标签,然后放到一堆不合格钢板里,封存了起来。 对于梅先生提出的要求来说,这些钢板确实不合格,但却是大河工坊目前所能生产出来的最好钢板。 不过现在它们需要作为实验记录的一部分,不能随意流落出去。 可能只有等梅先生那边,派人通知这个阶段的实验结束了,才能把它们再次利用。 “没事没事,”看到大伙都有些丧气,带头的学长拍了拍手,“这不是还有好几炉嘛!” “再说了,大家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些日子出炉的钢,比以前要好一些。”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思路是对的,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只要按着现在的思路走,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成功!”biqμgètν 此话一出,大伙这才又重新提起了士气: “对嘛,不外乎就是耗点时间,我就不信耗不过它!” “对头!” 彼此鼓劲之后,不少人又摩拳擦掌,准备等下一炉。 不过…… “是不是应该先吃个饭,忙了大半天,肚子都饿了。” “走,去食堂。” “去个鸟的食堂!就食堂那吃食,都把人当猪喂,除了能填饱肚子,还能干嘛?我要去外面吃!” “去哪家吃?” “去毛纺工坊大门口那家食舍吃羊肉。” 学院出来的学生,离开长安,来到满地胡人牛羊的河南地撸铁,补贴高得惊人。 就算是实习生,一个月的补贴都够养活老家的全家五六口人。 钱多压身,平日里除了撸铁,又无聊得紧,不在嘴巴上抓挠,还能干嘛? “我们工坊边上的那家羊肉做得也不错啊,干嘛跑那么远?” “我就喜欢那家做的。” 然后有同窗戳穿他的老底: “毛纺工坊的冯三娘子,长得颇是稚真可爱……” 话未说过完,声音顿时暴怒:“滚!老子只是把她当成阿妹看待!” “是啊是啊,阿兄阿妹……” 有人怪声怪气。 阿兄阿妹,这些年倒是挺流行。 毕竟这些都是冯某人徒子徒孙。 冯某人当年叫着叫着,最后可不就叫到府上,成了夫人。 “啊?老王有心仪的人了?” “姓冯?” “和山长是同姓啊。” 老王涨红了脸: “和山长同姓不好么?” “挺好挺好!” “哈哈哈……” “走啦走啦,去得晚了,毛纺工坊可就要下工了,到时候见不到冯三娘子,老王又得急眼。” “曹!” 一群斯文败类回到宿舍,简单地冲了一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变成青衣学子翩翩郎君。 出了门,向着毛纺工坊的方向走去。 斜斜的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完全没有一丝暮气。 相反,他们肆意的欢声笑语,为这个黄昏注入了不少的活力。 “真好啊!” 坐在大河工坊学堂大门口的冯传,看着这些青衣学子经过,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些许的羡慕之色。 在大汉,一个人着青衣可能代表不了什么。 但一群年青郎君着青衣,那就代表着他们是皇家学院的学生。 这是一种让人羡慕的身份。 包括现在正在劳动改造的冯传。 以至于许多已经毕业出来,包括已经入了仕途的学生,都会小心地保存着自己在学院里穿过的青衣。 然后会在参加某个聚会的时候特意穿上。 皇家学院的学生,能读万卷书,也能行万里路。 要为天地立心,要为生民立命,要为往圣继绝学,要为万世开太平。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荣耀和使命,是至高无上的。 不管现实有多么肮脏,但从来没有人敢公开亵渎这份荣耀和使命。 冯传就算是再怎么憎恨季汉的朝廷,但此时,他的的确确是有些羡慕。 一道长长的影子遮住了他,然后又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不用羡慕,好好改造,你还年轻,只要熬过这五年,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去长安求学。” 冯传连忙站起来,恭声道:“李学监。” “都下学了,就没有必要这样了。” 被唤作李学监的人,年纪也不过是三十有余,并不算太大。 但因为常年在边塞奔波,风沙侵蚀,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一些。 “坐吧,”李学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辛苦了一天,这个时候,最是适合放松的时候。” 冯传又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他才从农场那边转过来几天,对眼前这位李学监要保持着最大的尊敬。 否则的话,万一再被退送回农场去,那就真是再无希望。 看着那群青衣学子渐渐远去,冯传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学监,你也是学院出来的吗?” 李学监从那群青衣学子收回复杂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跟他们比不了。” “啊,对不住……” “没有必要道歉,”李学监的目光,又投向了南边,眼中有着浓浓的思念,“这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当年的大汉,还不像今日这般强盛,也就是有个南乡学院。” “冯……冯,当时乃是凉州刺史的冯大司马第一个提出来,要凉州进行考课,选拔士吏。” 在别人嘴里,喊得无比顺畅的冯大司马,李学监却是喊得有些结结巴巴,颇为让人玩味。 说到这里,李学监脸上露出复杂无比的神情: “那个时候,我家家道中落,我与阿姊相濡以沫,后来阿姊为了我,不得已嫁给了一个军中武夫。” “我这才借此得到那武夫的推荐,前去凉州,博了个功名。” (注:第868章扶弟魔) 想起自己家的二娘,冯传的神情同样也跟着复杂起来。 原来,李学监的经历,竟是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姓李,又是来自蜀地,冯传已经隐隐能猜到,李学监的来历。 这么多年来,姓冯的和他的那些恶狗,究竟做了多少这样的恶事? 想到这里,冯传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交浅言深地问了一句: “李学监,你恨么?” “恨?”李学监一怔,然后再看向冯传,看到了他眼中跳跃闪耀的火焰,忽然一笑。 然后再转头看向远方。 那里,无边无际的草原,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 置身其中,只会让人觉得很渺小,非常渺小…… “要说恨,最开始肯定是恨的。” 李学监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 “但见的东西多了,就渐渐放下了,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攒够假期,然后回家,看看阿姊。” 说着,他的脸上浮起笑容: “上个月,阿姊还托人送了信给我,说她已经有二子一女,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外甥和外甥女。” 冯传皱眉: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李学监会放下这么大的仇恨。 这可是家仇。 而且导致家姊被迫嫁武夫,自己又不得不流落边塞,与亲人常年分开。 “因为这是大势。”李学监站起身来,拍了拍冯传的肩膀,又指了指不远处大河,“就如这大河,浩浩荡荡,我们改变不了,只能适应。” “好了,我要回家了,家里的妻小还在等着我呢,你不是说要去见家人吗?快走吧。” 在边塞呆了这么多年,李学监早就在这里娶妻生子。 家中甚至还有两个胡姬。 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冯伟看着离开的李学监,眼中有些茫然。 什么大势? 有些浑浑噩噩地来到毛纺工坊大门,日头已是到了山尖尖,才惊觉工坊已经下了工。 阿母呢? 三娘呢? 焦急地四处张望,然后听到一声叫唤: “阿兄,阿兄!” 循声望去,但见对面的食舍二楼,探了一个脑袋,不是三娘是谁? 冯传正待举步,忽然三娘旁边,又探出一个脑袋。 一个陌生男人的脑袋。 那男人似乎问了三娘什么。ъitv 三娘转过头去,又说了一些话。 关键是,为什么两人靠得那么近? 这样不行,显得太亲密了! 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冯传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想起了二娘,顿时就是脚下生风,嘴上骂了一句: “曹!” ps:这是补给熊小叔叔的加更。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6章 并幽之事 李学监的家,或者一家妻小所住的地方,其实也算是在大河工坊学堂的范围内。 不过那里是专门划分出来的学堂职工及家属生活区。 房子是一套二进二出的大红砖瓦房。 火炉火炕一应俱全,冬日里还有免费的石炭供应。 老婆孩子热炕头,衣食无缺有胡姬。 小日子过得,委实不错。 至少比起早起被发配到越巂边县那种地方,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还得时时受到生蛮威胁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不,拐了个弯,就看到自家大院门口,站了一位妇人,正翘首以盼。 看到了李学监,妇人眼眉弯弯,迎接上来: “阿郎回来了?” “嗯,不是跟下人吩咐过了,我会晚些回来?” 妇人的汉话,说得很是流畅,但用心注意听,就会听得出,语调偶有些古怪,带着胡音。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常年生活在边塞的汉人,都会在不自觉间,染上一些边塞才有的习惯。 不过妇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听着让人比较舒服: “总是要看到阿郎才安心。” 她的母亲是九原遗民。 当年曹操尽弃九原之地,把所有的汉胡都迁往太原等地。 总有一些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继续滞留在这片广袤无比的大草原上。 更别说这几十年来,中原动乱,不知有多少汉人女子,或跟随家人逃到塞外,以避战祸。 或有边塞的胡人趁乱跑到内地抢掠,有些汉家女子,不得已流落塞外。 历史上有名的才女蔡文姬,家世可谓显赫,不也照样被匈奴人掳掠到胡地? 只不过李学监的外姑,很显然没有蔡文姬的好运,最终并没有能回到中原,只能委身于一个小部落头人。 若是按历史原来的进程,李学监的这位妻室,也会嫁给胡人,并给胡人生下孩子。 然后后代会渐渐地完全变成胡人。 但幸好,这条历史线,多了一只非法穿越的土鳖。 李学监的胡人外舅,早年没有随大流内迁,但最后还是被跑来九原舔伤口的轲比能吞并。 那时的轲比能,被秦朗打败,底下的人逃的逃,离的离,叛的叛,可谓元气大伤。 为了收拢人心,他倒是没有对九原上的部落太过苛求。 于是这个小部落摇身一变,由匈奴人变成了鲜卑人。 谁料到再过几年,冯某人领汉军经过九原,后面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鲜卑人也好,前匈奴后鲜卑人也好,九原上的胡人精锐,一部分被冯某人在桥山一把火烧成灰。 剩下的一部分,冯鬼王也没有打算放过,甚至不惜从桥山亲自领军赶回来斩草除根。 在这一战中,李学监外舅那个墙头草小部落,族中青壮几乎死伤殆尽。 若不是汉军及时派出官吏,稳住九原局势,说不得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的部落,就得当场灭族。 不过嘛,事实上和灭族也差不了多少了。 幸好匈奴人有阏氏掌权的传统,才接手部落的李学监外姑,下一刻就决定举族投靠汉人。 族里有没有人愿意不知道,但面对挟着大胜之威的汉军。 以及汉军麾下那群恶狗——举着铮亮马刀的胡骑义从——肯定是没有人敢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半个不字的。 一个族长是汉人女子的部落,主动前来投靠,对当时留守九原的刘良许勋等人来说,可算得上开了个好头。 所以自然是被拿作树立了一个榜样。 再后来嘛,就不必多说了。 九原都督府成立,设大河工坊学堂,通过凉州考课的李明,从凉州调至九原担任大河工坊学堂的学监。 在某一日,正在大河边上散步欣赏“长河落日圆”美景的李学监,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汉家唱胡音。 好奇望去,就看到了一位沐浴在金辉的牧羊女子,正轻轻地挥舞着手里羊鞭,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就像是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还是那句话,常年生活在边塞,无论是谁,都会或多或少染上一些边塞的习惯。 李学监这些年来,从越巂到凉州,再到九原,见过汉夷汉胡乃至夷胡相混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别的不说,光是那位姓冯的带头,娶了一位蛮女为妾,甚至朝廷还给蛮女封了名号,就足以给底下的人立了一个无比恶劣的榜样。 在李明还没有离开越巂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不知有多少娶不起妻的穷苦人,跟着兴汉会跑去南中种茶种甘蔗。 娶不起汉女没关系,反正夷女会倒贴啊! 娶妻又娶妾,生儿又育女,生活乐开怀。 当他来到凉州,更是亲眼见到胡女是如何想方设法嫁给那些兵卒武夫的。 毕竟官府的政策推动,再加上这些兵卒武夫的身家,对胡女来说,委实太有吸引力了。 本来李学监也曾恶狠狠地鄙视过,甚至唾弃过这等禽兽乱象。 狄夷,禽兽也。 这不是禽兽乱象是什么? 只是作为大河工坊的学监,官府派两个胡姬过来服侍起居,好让李学监能专心教学,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日久之后,李学监觉得,亲自教化胡女,其实……也是吾辈应当担起的责任。 毕竟真要追究起来,这也不算是冯某人开创的先河。 比如说,伏波将军之后,马腾之父,大汉威侯马超之大父,马平正是身体力行,教 bigétν化羌女。 这才有了为季汉立下大功的马氏一族。 如果公开指责这个,那不就是打季汉开国元勋的脸吗? 特别还是五虎上将的脸。 这一天的黄昏,李学监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牧羊女,再加上胡女久日的腐蚀,他突然想学一学前辈了。 然后牧羊女不但带了一众奴仆牛羊作为嫁妆。 甚至还从族里精心挑选了最美的两个胡姬陪嫁过来。 食髓知味的李学监不由仰天长叹: 汉夷如一,果真德政是也! “前几天学堂不是来了个新教习么?看到他,有似看到昨日之我,故而今日寻了个机会,与他谈了谈。这才回来晚了,倒是让细君担心了。” 李学监一边和夫人往家里走,一边解释道。 “学堂的新教习?”李学监的夫人眼睛微微一亮,“还是和阿郎有相似之处,想来定是个上好的郎君。” 看到细君的模样,李学监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笑道: “我说的是以前的我,可不是现在的我。那个新教习,虽然不是大家族的嫡系。” “但他的家族,少说也有五百年传承,比我们蜀地李氏,还多百来年。” “他虽被流放至此,但初来乍到,身上世家子的那份锐气未消,定然是不可能看得上你们族里的女子。” 同为世家子,李学监自然是最为了解冯传的想法。 李学监夫人闻言,脸上微露失望之色: “这倒是可惜了。” 然后又释然: “能让阿郎另眼相看的郎君,想来定是有过人之处,有些锐气,那也是应当的。” 李学监再次摇头笑道: “不过就是不欲他走弯路罢了,要说锐气,那些青衣郎君,才是真正的锐气逼人。” 说实在话,李明在考课时候,第一次见到“学院四句”时,心神当真是被震得摇曳不止,无以复加。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他接触到的不少学院学生,有许多当真是以这四句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种蓬勃昂扬,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狂热亢奋的氛围和状态,有时会让他感到惊惧。 他不知道冯鬼王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终于知道,在巧言令色,蛊惑人心这方面,此人确实是世间无人能比。 而早年的季汉在丞相诸葛孔明的治理下,吏治清明,官员以临官忘家为耀。 在这两人的巨大影响下,时至今日,季汉从朝堂官府至苍头黔首,皆是意气扬扬。 整个国家呈现出勃勃生机,势不可挡的趋势。 所以他对冯传所说的“大势不可当”之语,乃是真心之言。 既然挡不住,李学监觉得,那就应当顺应大势,方是正理。 反正世家大族,在这方面,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呢? 劝一劝冯传,顺手拉一把,也算是给以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见过男君。” 迈入前院,守在门口的四个美貌胡姬,对着归来的李学监恭敬行礼。 其中两人还各抱着一个孩童。 “起。” 李学监与夫人,一起迈过院门,四名胡姬连忙跟了上去。 几人消失在内院里。 —— 相比于九原的寒意微起,远在幽州,已经开始返程的拓跋鲜卑,则是已经感受到了些许透骨的寒意。 毕竟九原有阴山挡住草原上的西北风,有用之不尽的石炭。 一个小煤炉,往里再加些石炭,就能让一个毡帐,乃至一个屋子温暖如春。 不仅能温暖身体,也能温暖人心。 还有那虽然是毛纺工坊生产出来的不合格残次品,但却同样能裹在身上抵御白灾的毛料。 最重要的是,是有储备充足的粮食。 足以保证所有人在即将到来的冬日不会被饿死。 对于草原上绝大部分的胡人来说,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还图啥? 而远在幽州北边,仍在寻求着自己部落的未来的鲜卑人,正在向北返回自己的部落的途中暂作休息。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脸上的笑容,从离开幽州之后,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在索头部拓跋大人的英明领导下,鲜卑各部驱牛马羊等牲畜,前来与魏人交易,果真满载而归。 看来今年冬日,族里死的人,会少很多。 “拓跋大人英明!” “拓跋大人乃是雄杰之主,当兴我大鲜卑!” …… 然则,在这些恭贺声中,却有人面带忧虑之色。 从索头部的居住之地长川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拓跋沙漠汗,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径自去求见了拓跋力微: “大人,我们不是说要去平城么?怎么反而在白檀与魏人交易?” 两年前他奉命前往南夏,查探南夏虚实。 曾在幽州与并州两地关塞逡巡徘徊,甚至还在平城与汉国的某位贵人有过一番交谈,得到过他的指点。 与那位贵人的那场交谈过后,眼看草原上冬日将近,且半途中还有没鹿回部的窦速侯、窦回题等人,对自己向来不善。 故而拓跋沙漠汗不好久留,只能匆匆赶回部落,向自己的大人拓跋力微汇报。 听了他的汇报之后,拓跋力微原本已下了决定,在汉魏之间选择与汉国亲善。 这一次驱赶大批牲畜南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若是做得好,说不得还能与汉国建立起交易渠道。 没想到,大人从长川出发,并没有去西南,反而是去了东南方。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更让拓跋沙漠汗忧虑的是,听说大人所领的诸部落人马,刚到幽州关塞下,就遇到了魏军与亲汉部落之间的一场战争。 也有人说,所谓的亲汉部落,其实是由汉军假扮的。 但不管怎么说,听命于大人的鲜卑众部落,如此巧合的时间,出现在巧合的地方,然后又碰巧与魏人交易。 很难不让人加以联想。 万一让汉国误会了,那就麻烦了。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原本留守长川的拓跋沙漠汗,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以迎接大人的名义前来,实则是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人,如今汉强而魏弱,我们不亲汉而近魏,会不会有失考虑?若是因此惹恼了汉国,只怕会对我们部落不利。” 虽然索头部带着依附他们的诸多部落,多是以长川主中心,居于大漠北边,尽量不靠近南夏的边塞之地。 但这几年来,长川南边的部落,多是投靠了汉国,不与魏国相交。 甚至在汉国的指使下,屡屡骚扰魏国幽州的边塞。 所以有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大漠北边的鲜卑人耳中。 虽然汉人现在的目标,是魏国幽州,一心向东,无意向北深入大漠。 但一旦他们拿下了幽州,届时从最西到最东,从凉州至幽州,则皆为彼之所辖。 到了那个时候,大漠北边的大鲜卑族,想要南下,就不得不与汉国接触。 故而在拓跋沙漠汗看来,此时得罪汉国,实是殊为不智。 “大太子何出此言?” 拓跋力微没有说话,倒是站在拓跋力微身边的一位黑衣人开了口: “正是因为如果让汉国统辖东西,会对我们大鲜卑不利,所以我们才要帮助魏国,不致让其失去幽州啊!” 黑衣人乃是索头部的执事,相当于南夏的国相,或者丞相之类。 拓跋本支,从极北之地南迁入漠南后,一直游牧于上谷、云中一带。 后来遭到西部鲜卑蒲头的攻伐,部众零散,拓跋力微不得已,投靠了没鹿回部大人窦宾。 然后这两个部落结盟,一起去攻打西部鲜卑,谁料到又被打败。 拓跋力微在紧急关头,把自己的马送给窦宾,窦宾这才得以逃脱。 窦宾逃回部落,打听到拓跋力微的身份后,为了报答相助之恩,不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甚至还准备分半国赠之。 换成别人,说不得早就答应下来。 但拓跋力微拒绝了窦宾“分半国”举动,只求北居长川,为部族寻一落脚之地。bigétν 窦宾当然是答应了。 没想到就是这个最初连落脚之地都要求人的部族,在十余年后,竟然能成长为漠南第一大部落,控弦之士十余万。 而在拓跋力微推行德化,吸引众多部落前来投靠的过程中,眼前的这位部落黑衣执事居功甚伟。 甚至当初拓跋力微拒绝接受窦宾“分半国”的提议,迁族至北川,也是部落执事极力劝说的结果。 可以说,没有部落执事,就没有今日的索头部。 拓跋沙漠汗看到部落执事开了口,不禁就是一怔: “执事此话何意?” 他看看坐在主位仍是没有开口的大人,再看看黑衣执事,心下顿时就是醒悟过来: 是了,先前明明已经商量好的事情,若是没有执事从中劝说,大人又何以会在半途中改变主意? 但见黑衣执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又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南夏汉魏相争,汉欲灭魏,无暇北顾,正是我大鲜卑得以休养壮大的良机啊。” “观汉国对凉州九原诸地所为,草原部落,要么皆尽被掳掠为奴,要么尽数被屠,若是彼能腾出手来,我大鲜卑恐难有宁日。” “而魏则不然,彼欲抗汉,却可以不惜对我大鲜卑让出大利,只图让汉国不得东进。” “汉强而魏弱,吾等助魏而抑汉,居中取利,岂不妙哉?” 听完黑衣执事的话,拓跋沙漠汗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大人与黑衣执事的模样,也不知是临时改变主意,还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心有不甘地问道: “魏国对我们大鲜卑让出大利,却不知又是什么大利?” 这一回,拓跋力微终于开了口,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辽东。” “辽东?” “魏人答应我们,割让辽东一地归属我们,以作联手抗汉的补偿。” “什么?!”拓跋沙漠汗大吃一惊,“可是,辽东,我听闻,辽东一带,现在并不是听命于魏国。” “我知道,”拓跋力微点头,“所以就给了我们一个统一鲜卑的理由。大鲜卑只有重新一统,才能并力向南,再催促魏人由幽州向东进兵,助我们拿下辽东。” “万一魏人反悔了呢?” “呵呵,”黑衣执事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是讥笑还是冷笑,“那大太子又如何确定,吾等助汉灭魏,安知不会被汉人反噬?” “或者说,西部鲜卑、中部鲜卑,特别是轲比能之辈,皆亡于汉人之手,他们凭什么会对我们例外?” 拓跋沙漠汗默然,无言以对。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7章 草原 看着拓跋沙漠汗有些怅然地出去,拓跋力微拉了拉裹在身上精美而暖和的毛料,略有叹息: “我这个儿子,虽说也算是雄杰卓异,但有些过于耿直了,不知变通。” 以前魏强而汉弱,故而助汉是对的。 轲比能曾欲与汉国南北夹攻魏国,就是这个道理。 轲比能都能明白的道理,自己这个儿子居然还没有看透。 后来汉魏相当,故而索头部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后面让他去幽并两地边塞查探虚实,便宜行事,就是想要让他多看,多想。 没想到他回到族中后,居然极力劝说自己亲善汉国。 汉强而魏弱,亲汉而疏魏,此可谓助强灭弱。 观汉四百余载,汉强之时,正是草原无宁之日。 想到这里,拓跋力微再次叹息: “此事也怪我,因为我曾对他说过,历观前世匈奴、蹋顿之徒,苟贪财利,抄掠边民,虽有所得,而其死伤不足相补,更招寇雠,百姓涂炭,非长计也。” “难为他能一直记在心里,可惜的是,他只闻表面之语,却是不思其中之意。” 与南夏亲善,目的是为了能保草原上部落的安宁。 而不是为了能与南夏亲善,宁可让部众为奴为婢。 目的与手段颠倒,则失其本意矣! 黑衣执事点头: “可寒所言极是,吾曾闻,冯明文未出蜀地前,就有‘日啖蛮人血肉,夜御蛮女三千’的传闻,南方蛮夷,闻之而震怖,呼之为鬼王,足见其手段之凶残。” (注:可汗最早可能是出自鲜卑,本为可寒,北魏皇帝拓跋焘派人刻碑,告祭天地,谟拜祖先,上面明确写着“可寒”,而非后世所传的可汗) “至凉州时,西部鲜卑要么被驱赶回漠北与天灾相伴,要么被掳掠为奴,足以证明,传闻非虚。” “至九原后,轲比能之流,自以为能与之亲近结盟,谁料到最后非但族中精骑尽灭,就连自己亦身死阵前,委实可笑!” “汉国以此人为大司马,掌权势,握兵符,自汉人皇帝以下,莫不听其号令,若是我们也心存侥幸,抱有幻想,怕是要步轲比能后尘。” “是啊!”拓跋力微颔首同意,“若汉国不以冯明文这等恶名远播之徒治国,吾与汉国交好,亦无不可……” 只是一想起某位姓冯的家伙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言,饶是拓跋力微算得上草原雄才之辈,亦是心有退缩之意。 恶名不但会让人退缩,也同样会让人害怕。 拓跋力微越想,心里就不禁泛起忧虑: “联魏而抗汉,虽非上策,也算得上是中策,只是如今汉国势大,偏偏魏国又权臣不和,互相争斗。” “魏国不能上下齐心抗汉,我只怕,单靠魏国的司马懿,难挡汉国的冯明文啊!” 黑衣执事笑道: “可寒何以如此自轻?昔赤壁一战,曹操强而孙刘弱,故而孙刘联盟,以十万之兵破曹百万之众,方奠定三国鼎立之势。” “今汉强而魏弱,可寒有控弦之士十五万,远超昔日孙权十万羸弱之众矣,更有何虑?” 拓跋力微闻言,脸上的忧色却是未曾稍散,只听得他对黑衣执事说道:bigétν “吾听闻,赤壁一战,曹操之所以战败,乃是因为不识操船。如今汉国骑军极盛,恐怕不能如此类比吧?” 黑衣执事有些无奈: “可寒,汉人骑军再盛,难道可寒的十五万控弦之士就不强盛了?” “何况若以可寒比拟赤壁一战时的孙权,那魏国又比当时的刘备强了十数倍不止。” 他顿了一顿,略略放轻了声音: “若是可寒觉得十五万控弦尚不足,那就再多加五万,二十万如何?” “二十万?”拓跋力微一怔,“吾何来二十万勇士?” 黑衣执事轻声地吐出四个字:“没鹿回部。” 他的声音虽轻,但听拓跋力微耳里,却是让他犹如炸雷,惊得他猛地一掀身上的毛料,站了起来: “不行!” 拓跋力微盯着黑衣执事: “没鹿回部大人乃是我的外舅,吾有今日,皆是彼昔日之恩,若是吾趁其部落势弱而吞之,我将如何面对可敦?日后又将如何令草原上诸部心服?” (可敦:可汗之妻,也就是窦宾之女。) 在拓跋力微的凝视下,黑衣执事神色不变: “可寒,没鹿回部固然是我们的恩人,但可汗莫要忘了,据大太子所言,他曾在平城见过窦宾二子窦速侯、窦回题。” “甚至窦速侯、窦回题二人,还曾刻意刁难大太子。” 黑衣执事加重了语气: “可寒,没鹿回部在北川之西南,与平城相去不远,若是不及早做好谋划,恐怕悔之晚矣!” 拓跋力微闻言,神色一动,接着又露出犹豫为难之色: “这……可是,窦宾大人……”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黑衣执事: “执事,吾誓不会做背恩之人,”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我知执事是为我好,且窦速侯、窦回题二人前往平城之事,确实也值得重视。” “不如这样,回到北川以后,我会亲自派人前往没鹿回部,询问窦宾大人之意。”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自信的说道,“而且我相信,窦宾大人绝不会有归汉之心!” 理由很简单。 窦宾大人本就是汉人,而且出身显赫,其父本是雁门太守,因为家族遭逢大难,这才出逃塞外投靠匈奴人。 父子二人先后为没鹿回部大人,已有近八十载。 听说早在五十多年前,汉人皇帝就已经为窦宾大人的家族平反。 若是窦宾大人有心南归,早就有机会回汉地了。 就算是那个时候有所顾虑,但在曹操内迁匈奴的时候,窦宾大人又为何宁愿离开阴山,北上去投靠鲜卑,也不愿意去汉地? 早年拓跋力微与窦宾大人一起屡屡征伐西部鲜卑,深知窦宾绝不可能会投靠汉国。 汉家正统天子在位时,他都无心南归,现在来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汉室之后,就更不可能前去投靠。 黑衣执事知道拓跋力微与窦宾的交情颇为深厚,而且窦宾也诚如拓跋力微所言,对汉室心怀怨恨。 事实上,他甚至曾试图把窦宾拉入百年大业当中。 可惜那个老顽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严辞拒绝了。 但这不重要。 “可寒,窦宾大人已年老矣!”黑衣执事提醒道,“我亦并非是说窦宾大人会南归投靠汉国。” “我想要说的是,他的儿子们,对可寒不敬由来已久,若是他日他们掌管没鹿回部,恐怕会对可寒不利。” “甚至,”黑衣执事郑重其事地警告拓跋力微,“他们有可能会南投汉国,借汉人之力,对付草原上的鲜卑诸部。” 拓跋力微一听,脸色顿时就有些阴沉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执事所言,并非没有可能。 拓跋力微已经年近七十了,他的外舅窦宾,年纪自然只会更大。 就算是长命百岁,又还能活多少年? 如果自己和窦宾大人一起去见了天神,索头部和没鹿回部转头就把狗脑子都打出来,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檀石槐厉不厉害? 能逼得汉人皇帝直接求和。 最后还不是因为身后之事没有处理好,导致大鲜卑四分五裂? 想到这里,拓跋力微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只是他终是有大毅力的人,最终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此事宜从长计议,且窦宾大人身体尚算是强健,吾等暂且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我们最紧要的,是赶快回到长川,做好抵御白灾的准备。” 居于长川,远离边塞,固然可以避免陷入汉胡纠纷以及部落乱战。 但同样的,也要面临着比南边更严重的白灾。 以及不方便与南夏交易换取物资的弊端。 而且随着前来依附的部落愈发多了起来,人口也跟着不断增加,口粮的压力,也越发地大了。 这一次南下交易,其实也是拓跋力微的一次试探。 因为北川,已经快要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部落和人口了。 再加上这些年气候无常,南迁之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提上议程的地步。 而南夏的情况,又逼得拓跋力微不得不在汉魏之间,做出选择。 很明显,拓跋力微最终还是选择了魏国。 “亲魏而弃汉啊!” 拓跋沙漠汗走了汗帐,神情郁郁。 至今想起在平城外见到的那支锋锐无比的汉军,拓跋沙漠汗仍是有些心惊不已。 同样是在魏国边塞幽州,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魏军。 如果当真要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做对手,他宁愿选择魏军。 不过,执事说得也不无道理。 西部、中部皆亡于汉国之手,特别是像轲比能这等人物,可谓鲜卑难得一见的人物,亦难逃身亡族灭的命运。 那么索头部如果亲近汉国,又如何避免这般命运呢? 不远处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了拓跋沙漠汗的思考。 他抬头望去,原来是天色已晚,有人点燃了篝火,开始烧烤羊肉。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边,不少人身上,披着裹着从魏国那里换来的精美毛料,载歌载舞。 还有人迫不及待地拿出同样是从魏人手里换来的烈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九月的草原,夜里已经开始变得寒冷。 喝上几口烈酒,就可以让身体变得暖洋洋起来,当真是再好不过的好东西。 看着部众享用着从魏国换来的物资,皆是高兴幸福的模样,拓跋沙漠汗心头一动: 这些东西,似乎原本是产自汉国吧? 没想到魏国为了拉拢可寒,居然把好东西都舍得拿来交换。 其实若是真想要这些东西,也可以去平城。 不过实话实说,魏国好像比汉国大方许多。 不但给的东西比汉国多,而且也比汉国的要好。 所以其实也怨不得大人选择了去与魏国交易…… 嗯? 平城? 拓跋沙漠汗眼前似乎有一个模糊念头飞快闪过。 就在这个时候,篝火那边的人也看到了拓跋沙漠汗,有人举着酒囊对着他高声打招呼: “大太子,一起过来喝酒啊!” 此时的拓跋沙漠汗,终于抓住那一丝差点溜走的念头,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叫自己,他突然转身,重新向着汗帐跑去。 举着酒囊的人乃是乌丸王库贤,并非鲜卑人本部,只能算得上是新众。ъitv 不过他举族来投,甚是得拓跋力微的重视,若不然,也不至于能把毡帐安在汗帐附近。 此时他非但没有得到大太子的回应,反而是被当着众人的面,落了面子。 再加上喝了酒,脸上顿时就是有些挂不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哈哈哈,我那个阿兄,性子素来孤傲,不喜欢与生人接触,库贤王勿怪,勿怪!来,今晚这个酒,我请库贤王喝,权当赔罪!” 一个汉子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大笑着对库贤说道,同时举着自己手里的酒囊,喝了一大口,再递到库贤王面前。 自觉是被拓跋沙漠汗落了面子的乌丸王库贤,看到这个汉子赔罪,脸上这才勉强露出笑容: “二太子,不敢当,不敢当!应该是我敬你才是。” 而在汗帐里,拓跋沙漠汗面对着有些惊愕他去而复返的拓跋力微,直接开口请求道: “大人,我想再去一次汉国!” “嗯?”正准备出去与众部落大人喝酒吃肉的拓跋力微,听到儿子的话,不由地就是一怔: “吾儿这是何意?” 拓跋沙漠汗喘了一口气: “大人且听孩儿说,汉国为了拉拢草原上部族,特意在平城那边设了一个榷场。” “孩儿在上回在平城时,就曾听闻,附近有不少部族举族投靠了汉国,颇受汉国优待。” “只是孩儿那个时候,光想着如何让汉国承认我们是草原之主,与我们往来交易,却是顾不上打听此事详情如何。” 这时,旁边的执事有些阴恻恻地开了口: “大太子之意,难道是让我们也像那些部族一样,投靠汉国,仰其鼻息,部众之命,尽交予汉人?” “当然不是!” 拓跋沙漠汗连连摆手,连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是不是说,汉国并非是容不下草原上的胡人?我们是不是,不用一定要与汉国为敌?” 拓跋沙漠汗听到儿子这个话,顿时就是眉头一皱,他本想说“荒唐!” 赤壁一战,孙刘联手抗曹,方有后面的三国鼎立。 若是孙曹联手灭刘,曹操怕不是转身就灭了孙权? 只是他话刚要说出口,忽然心里又冒了一个念头:万一不是曹操而是曹丕呢? 听说孙权,可是大魏吴王…… 黑衣执事久随拓跋力微身边,深知其性情,此时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便知其抗汉之心,尚不算是坚定。 于是主动开口道: “可寒,大太子既然有此心意,主动请缨,甚是可嘉。如果能因此为吾等多寻一条出路,未尝不是件好事。” 拓跋力微听到这个话,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执事这么说了,那吾儿便再去打探一番也好。” 拓跋沙漠汗一听,脸上顿时泛起喜色: “孩儿遵大人之命!” 黑衣执事也跟着微笑点头,看起来很是欣慰大太子的所为。 只是等他从汗帐里出来,回到自己毡帐,脸色就立刻阴沉了下来。 只听得他喃喃道: “若你识趣,我看在你身上流有韩氏一脉的血,自可扶你上位。” “若你铁了心要投靠仇敌,就算你是韩氏子孙,亦不得不大义灭亲了。” “还有窦宾,你活得已经够久了。我原本还可以看在你视汉国为仇的份上,等你死了再动手,可惜时不我待啊!” “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两个儿子太过无用吧!” …… ps:臭小子把屎拉床上了,忙活了几个小时,耽搁了更新,罪过,罪过!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8章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延熙五年的冬日,对于魏国,准确地说,对于司马懿来说,算得上是大有收获。 不但彻底控制了幽州,而且还从胡人手里拿到了一大批马匹牲畜,极大地补充了军用。 同时还在关塞大胜汉军,震慑了边塞胡人,安定了幽州人心,提振了魏军的军心士气。 甚至借此在前来交易的胡人部落面前树立了威信,初步拉拢了对方——传闻那可是有十数万控弦之士的最大部族。 多少年了? 自从萧关一战以来,大魏将士,无论步骑,闻汉军精骑而色变,见汉军铁骑而胆裂。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现在终于有人可以打败汉国骑军,打破了汉国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还得是司马太傅啊!” 消息传至邺城和许昌,不少人皆是拍额庆幸。biqμgètν “虽然上次攻取并州功亏一篑,但那也是天意难违,毕竟孤军难为。” “而且听说西贼的大将魏延,也因此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如此也算得上有所斩获。” “这一次,又在关塞斩获西贼五千精骑,真可谓大胜是也!” 为什么是五千? 看看从幽州带回来的马匹牛羊,恐怕这还是太傅谦虚了。 然后再转头看看曹大将军。 “呸!什么玩意!孙权打了这么多年合肥都没能打下来,到了你手里,寿春差点就被水淹攻破了!” “如此也就罢了,好歹最后还是救了回来。可是看看西边用来压制吴寇的襄阳,居然丢了……丢了!” 现在许昌的西南边,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宛城。 若非吴寇没有骑军,步战确实无力,不敢渡过汉水北上,与大魏在平地相争,宛城说不得就成一个孤城了。 饶是如此,大魏仍然不得不从东边的战线抽调一部分人马,前往宛城,加强防备。 现在许昌人心已经有点浮动了。 没办法,西北边的洛阳有西贼虎视眈眈,西南边的南阳又只有一个孤城。 哪来的安全感? 故而关塞这一战,委实给魏国不少人注入了强心针。 甚至有人心里暗想,许昌隔了一个洛阳,就与西贼相接。 邺城可是隔了一个太行山。 太行山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无险可守的洛阳? 而且不管怎么看,太傅都要比大将军靠谱得多。 要不……干脆去投靠太傅算了? 司马懿靠着关塞外这一战,不但洗白了丢失函谷关的小黑点,而且还额外赚了不少人心声望。 相比司马懿,季汉这边,只能算是不赚不亏。 丢了两千精骑,让冯大司马颇为心疼。 不过汉中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罗宪傅佥再加上一个军司马马田,率军攻下了安桥木兰塞,切断了上庸魏军的退路,最后成功逼降上庸。 至此,上庸、南阳、襄阳,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足鼎立。 至于汉魏之外的吴国,倒是颇有些热闹。 鲁王傅是仪,上书大肆称颂鲁王孙霸“兼资文武”,认为鲁王留在建业,那就是浪费才能,应该外出镇守一方。 上书之后,消息如石沉大海。 是仪没有气馁,又再一次上书,孙权依旧没有回应。 若是换成他人,差不多应该明白孙权的意思了。 但是是仪是什么人? 当年吕壹诬告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孙权询问百官无有听闻,百官因畏惧吕壹而说有,唯独是仪说没有听说过。 在孙权多番严厉质问下,众臣皆大气都不敢出,唯独是仪仍然如实说没有,没有丝毫动摇。 可见此人的刚正不阿。 两次不听? 没关系,才两次而已,我会继续上书,一直上到你听为止。 连接上了三四次,搞得孙权烦不胜烦,最后只能说我考虑考虑。 这本是孙权的敷衍之词,孰料到这话一传出来,不少人心里顿时就活跃开来。 原本太子与鲁王同宫而居,无上下尊卑之分,从一开始就让不少朝臣心里在嘀咕不已。 只不过鲁王新立不久,不少人正在观望,不知道陛下只是让鲁王暂居宫内,还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故而不好多说什么,也免得平白得罪了鲁王。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鲁王傅。 鲁王傅屡次三番上书,终于让陛下松了口风。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特别是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诸如太常顾谭、太子太傅吾粲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纷纷上书: “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生,觊觎之望绝。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势,以为势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势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 话里话外,就是提醒孙权,如果对鲁王宠信太过或者权力过重,让他滋生不应该有的野心,反而是害了他。 还不如降低他的地位,让他明白嫡庶之端,尊卑之礼,断绝他的“觊觎之望”,这才是保全他的方法。 (鲁王孙霸表示日了狗。) 如果群臣上谏,还只是让孙权烦不胜烦。 那么陆逊的上书,就如同在烧得冒烟的油锅里溅进了水滴。 “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 当孙权看到陆逊的上书,气得他猛地往地上一砸: “他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似乎骂了这么一句,仍是不解恨,孙权站起来,狠狠地把地上的疏章一踢。 “呼哧呼哧!” 孙权气喘如牛,咬牙骂道: “朕想要做的事,你要阻止,朕不想做的事,你非要逼着朕去做,对吧?” 思及太子一事,本是随口问之,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咬定就要立子孝(即孙和)。 行,我知道你跟子高(即孙登)亲近,想遵循他的遗愿,我没意见。 可是立了太子之后,你也居然要领人叩阙,要我立后,甚至还要指定立太子之母。 好,这个我也答应你。 可是朕想要派人出海,你为什么又要反对? 现在朕不过是对子威(孙霸)宠爱了些,你居然也有意见? 怎么? 朕把国家托付给你,你还不满足? 朕的私事,家事,后宫,子嗣,你还想要让朕都听你的? 诸葛亮好歹是刘阿斗的相父,这才也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有这般念想? 就算不计较君臣身份,你也是朕的侄女婿! 朕是你的长辈! 这些日子以来,动不动就发怒的孙权,越想越恼火,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他又抬脚,狠狠地踩到地上。 “咯嚓!” 竹简被生生踩断了好几根。 孙权脚下仍是用力地碾着。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若是自己就这么把大吴交到太子手中,太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孙权沉吟着,眼中闪着阴冷的光芒。 “陛下?” 正在沉思的孙权抬头:“何事?” “鲁太傅请求觐见。” 听到这个名字,孙权脸上不禁就是露出厌烦之色: “不见!就说朕乏了,谁也不见!” 一甩袖子,就欲转身,感觉到脚下的异样,想了想,孙权还是弯下腰,把已经几乎成散片的竹简捡了起来。ъitv 谁料到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宫人从一开始就被孙权赶出去了,他只能是自己扶着案几,顺势坐了下来,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这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啪!” 把手上竹简用力按到案几上,没有松开,青筋暴起。 那股熟悉紧迫感再一次浮上心头,甚至让孙权再次焦躁不已。 “不行,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孙权喃喃自语,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 “孙权这是想要做什么?” 从吴国传回长安的消息,基本都要滞后一个月至一个半月。 原本连吴国众臣都不敢肯定,孙权让孙霸居宫中,与太子同制,究竟是权宜,还是长久。 长安这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除了冯某人。 但冯某人不说。 而且临近年底了,他也很忙。 特别幽州失利,还有大汉夺取上庸,不少事情都需要他亲自拍板。 这吴国夺嫡的好戏,才刚刚露出苗头,还没到他安排的棋子上台的时候。 直到糜十一郎第二封信的到来。 原本答应了立后的孙权,也不知为什么,似乎改变了主意,对立后一事,变得含糊其辞起来。 “后宫无主,嫔妃无序;诸子并立,尊卑不分。” 张小四拿着糜十一郎的来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脸上露出惊叹之色: “这孙权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冯大司马整个人缩在摇摇椅里,没有一点仪态,懒洋洋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些日子以来,忙着这一年的收尾工作。 直到府署都封印,官员都休沐放假了,这才算是轻松了下来。 冬日好啊,壁炉烧得旺旺的,暖和得让人直想打瞌睡。 “什么?”右夫人抬头看向昏昏欲睡的冯大司马,“我怎么听阿郎这口气,似是早就料到孙权的想法一般?” “不过是欲重新平衡各方势力而已。”冯大司马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料不到的。” “故意让孙霸和太子孙和并立,就是要给他的朝臣们一个信号:孙霸虽然现在不是太子,但孙和未必永远是太子。” “他这是故意引诱朝臣们站队,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在考验朝臣们的忠心?” 毕竟大吴的皇帝还是朕,你们这么着急地站队,是不是忘记了朕才是一国之君? 还是想觉得朕命不久矣? 亦或者想让朕早点驾崩? 事实上,右夫人对孙权近来的做法,心里也是有这种感觉。 但这种感觉,委实太过荒谬,甚至让她有些不自信。 “图个什么?” 拿两个儿子作饵,钓满朝文武? “不是说了吗?为了平衡吴国的各方势力,说得准确一些,是为了重新洗牌。” “洗牌?” 斗地主时被左夫人联合阿梅斗出心理阴影的右夫人,听懂了这个词。 “倒也贴切。”右夫人皱眉,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这样做,值得么?” “当然值得。”冯大司马又打了一个呵欠,“对于整个吴国来说,有什么不值得的?” “两个儿子在这一场夺嫡的过程中,会想尽办法拉拢臣子,而臣子也可以选择他们心中的明主。” “不管是哪一方胜出,最后都会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那么等孙权死后,新皇登基,朝堂自然就能平稳过渡。” 说到这里,冯大司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一笑: “就算是双方没有一个胜利者,那也不打紧,反正他的儿子多嘛,再选一个就好了。” “但孙权同样可以达成原本的目的,那就是借这场夺嫡之争,该打压的打压,该清洗的清洗,平衡好各方势力,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后世都说孙权晚年昏昧糊涂。 但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帝王心术。 至于吴国会不会因此元气大伤,那根本就不是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后人坐稳帝位。 如果后人坐不稳这个帝位,甚至做不成这个吴国的皇帝。 那这个不伤元气的吴国,跟我们孙氏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能继续坐稳这个帝位,那就算是伤些元气,也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家国天下,家在国之前,就算孙权称了帝,格局仍是不够,差得有点多。 所以他最后玩脱了。 同时这也说明,此时的孙权,已经没了心气,只顾着自己家里那三瓜两枣,怕是已经失去了争天下的雄心。 “总觉得有些不可想像。” 右夫人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看。 她自然知道政治斗争之惨烈,作出这等举动,仍是让她觉得心胸气量过于狭隘,有失天子身份。 “万一阿郎想错了呢?” “错不了。”冯大司马难得一次在这等事情占有了上风,得意道,“孙权下一步,多半是默认二子相争。” “然后,”他伸出手掌,向下一斩,“你信不不信,他借机要收拾的,第一个就是陆逊。” “为何?” “因为陆逊代表着江东世家,”冯大司马再次嘿嘿冷笑,“吴国无论朝野,各方势力都已经失衡了,孙权再不收拾,他自己恐怕都要睡不着觉。” “毕竟孙权肯定做不到像咱们陛下那般宽容仁厚,对吧?” “去!”右夫人打了一下冯大司马,怀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ps:莫要再打赏了,就我这更新速度,真的是受之有愧。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09章 接班人 虽然尚未统一天下,而且强敌环伺周围,但孙权看起来已经不在乎了,他似乎迫不及待要清洗内部。 逼迫臣子站队,引诱臣子对立,甚至不惜逼死国家柱石。 再加上吴国一向以来的表现。 冯大司马对孙大帝还能有多少进取之心,表示怀疑。 就算是有,但这一波大规模清洗过后,本就没有多少进攻能力的吴国,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冯大司马更是心存疑虑。 “三国之中,吴国最弱。如果孙权当真是不幸被阿郎言中,那么此举不啻于是主动退出了天下之争。” 右夫人左思右想,虽然很不大敢相信,但阿郎的猜想,恐怕确实是最能解释得通孙权的反常举动。 只听得冯大司马“嗤”地一声冷笑: “昔日周瑜鲁肃统兵时,江东才算得上放眼天下,锐意进取。” “待吕蒙接替鲁肃成为都督后,江东已然可谓鼠目寸光矣!” 你想确保江东的安全,需要控制上游,没有问题。 你为了控制上游,不惜背刺盟友,也没有问题。 问题出就出在,挑选的时机不对。 背刺了盟友,拿下了南郡,看似控制了上游,确保了江东安全。 实则反而是差点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刘备帮你在荆州分担魏国的压力你不高兴,非要亲自上阵。 拿到手了,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扛不住,又慌忙分别向刘曹讨饶求和,这与鼠辈何异? 也就是遇到了曹丕这个天真烂漫的二世祖,这才侥幸蒙混过关。 真要是曹人妻晚死两年,孙权哪还有什么机会得封大魏吴王? 大魏鼠王差不多。 吕蒙拿下荆州,不但要分兵把守东西两处,分散了江东的兵力。 而且荆州北有魏,西有蜀,乃四战之地。 刘备怒而兴师的时候,曹丕这个二世祖但凡能听进了刘晔的一半计策,趁机从北偷袭。bigétν 十日灭吴可能太过夸张,但三个月妥妥够了。 袭取荆州在战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无法掩盖战略上的失败。 因为这一举动,同时断绝了自己和盟友争天下的希望,只能慢性死亡——如果没有某只土鳖非法穿越,利用屠龙术降维打击的话。 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丞相曾有言,孙权其智力不侔,故只能限江自保。但依我看,如今他已年老矣,锐气不再,恐怕已经是认命了。” 虽然不知道冯大司马所言,是不是真的。 但如果吴人当真熄了争天下之心,那肯定是一件好事。 就算没说中,但孙权的反常举动,恐怕也会折腾吴国好一阵了。 一个主动削弱自己的吴国,是一个好盟友。 右夫人满意地把书信收起来,放到袖兜里,然后说道: “眼看着过两天就要正旦了,妾到时会进宫,跟阿姊聚聚。” 她这是提前打一声招呼,要把这个事跟皇后谈一谈。 很明显,右夫人前面说她觉得冯大司马话里有话,其实并不是没听懂。 然后,她看了一眼冯大司马,叮嘱道: “你在那天,记得少喝点酒,别到时候又是一身酒气。” “唉呀,那能怪我吗?”冯大司马“啧”了一下,“那可大朝会,陛下赏赐宴飨,哪有不喝酒的?” 每岁首正月,为大朝受贺。 这个日子里,半夜就得起来准备,然后去未央宫给天子恭贺新年。 这个恭贺新年,可不是带着一张嘴去给刘胖子说些好话就完了的。 得提着新年礼物去! 没错,大朝会上,给皇帝拜年,还得要送礼。 公爵侯爵送玉璧,中二千石、二千石送羔羊,千石、六百石送大雁,四百石以下送野鸡。 大汉丞相在的时候,光顾着北伐,再加上国力尚不强,一切从简。 现在不一样了,还于旧都了。 这礼制嘛,也应该步入正轨了。 反正大汉现在也有钱,马匹牛羊数以千万计,中二千石才送个羔羊,基本也就是图个吉利。 而且陛下也不是白收礼,会宴请所有前来朝贺的大臣: 司空奉羹,大司农奉饭,奏食举之乐。 百官受赐宴飨,大作乐。 但问题是……公爵侯爵为什么要送玉璧? 而且送玉璧都是成双地送,一双上好的玉璧,能买多少只羔羊了? 冯平城县侯一想起这个,就有些骂骂咧咧。 天子富有四海,凭啥还要他这个臣子送这么大的礼? 别的侯爵可以送普通的玉璧,但唯独冯平城县侯不行。 毕竟天子连襟。 最重要的,天下谁人不知冯平县侯平空生钱的本事? 能和别人送一样的东西吗? 所以冯某人总是觉得: 大朝会是刘胖子请客,请那些没有爵位的家伙吃宫宴,但钱是侯爵以上的人掏的。 “不是不让你喝,是让你少喝。” 毕竟是大朝会呢,自家阿郎又是大司马,朝中第一重臣,想不喝酒,那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我?我又不嗜酒。”冯大司马叹息,“满朝文武呢,多少人要过来敬酒?” 右夫人“嘁”了一下,“你是大司马,除了陛下和那几位元老,谁能逼着你喝?”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那几个元老大臣,自家阿郎说不想喝,他们也未必敢一定说要让阿郎喝。 刘琰,现在是朝中位列第一,又是宗亲,身份够了吧? 你让他逼着阿郎喝酒试试? “好好好,我会注意着点。” 冯大司马懒得跟她争这个,“放心,不会喝多的。” 然而事到临头,冯大司马却是食言了。 大朝会过后,已是日头偏西,在延熙六年的第一天,冯大司马喝得昏昏沉沉,被连襟派人送出宫来。 “大司马?” 守在宫外的下人连忙迎接上来,扶住冯大司马。 “没事。” 冯大司马睁开眼,看了一眼抬辇送自己出来的小黄门,软绵绵地说了一句: “有劳诸位内侍了。” “不敢不敢,能服侍大司马,是小人的荣幸!” 带头的小黄门微微哈着腰,脸上露出了有些受宠若惊的笑容。ъitv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是让人心里感到舒服。 另外一个下人很有眼色地拉住小黄门的手,连连道谢。 同时几张票子,不露痕迹地滑入了对方的手中。 小黄门越发地喜眉笑眼起来。 但凡是跟大司马有关的差事,从来都是好差事。 出手大方,油水十足。 宫里的人一听到是给大司马办事,跑得那一个快。 有跑得快的,那自然跑得慢的。 小黄门眼睛飞快地瞟了不远处的另一辆显得略有寒酸的马车。 大将军比起大司马来,那真是小气太多了,一钱都不舍得赏。 目光都不愿意在大将军的马车上多停留一下,小黄门又对着冯大司马哈着腰,陪着笑: “大司马喝了酒,路上慢些走,散散酒气,醒醒酒意。” “多谢提醒,内侍请回吧。” “那小人就不打扰大司马了。” 小黄门带着人往回走,不经意间回了一下头,就看到大将军的下人,正向着准备登车的大司马说着什么。 然后大司马放弃登上自己的车,向着大将军的车走去。 “见过蒋公。” 被下人扶着上车来的冯大司马,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厢上,对着蒋琬苦笑: “酒后乏力,失礼至极,还望蒋公见谅。” 蒋琬裹着一件已经稍有些褪色的羽绒服,坐在对面,两人中间,还有一个小火炉,里面烧的是无烟精炭。 这无烟精炭,应该是宫里赏赐的。 红红的炭红,把车厢烘得颇是暖和。 “冒昧请大司马过来,老夫才是失礼。” 蒋琬说了一句,然后又捂住嘴咳嗽了几下。 冯大司马伸手,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一半,让外面新鲜空气进来,一边提醒道: “蒋公,这精炭看着是无烟,实则只不过是烟少,特别是在车里这狭小之地,更应该注意,也免得中了炭毒。” 说着,又看了一下车内,略有感叹道: “蒋公真应该换一换好点的车子了,这车内外皆是寒酸如此。” “知道的,敬仰蒋公的为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汉贫困如斯,连大将军都只能坐这样的马车。” 蒋琬指着冯大司马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拒绝道: “这个车就挺好的,不须换了。” 然后微微仰起头,脸上出现些许唏嘘: “现在能坐上马车,已经很好了。犹记得在蜀地时,何来什么马车啊?全是牛车,有的还是鹿车。” “谁能想到,”蒋琬脸上的唏嘘换成了笑容,“有朝一日吾等还能坐着马车在长安城大街上随意往来。” 说到这里,蒋琬认真地对冯大司马说道:“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大司马啊。” “哎,蒋公,你这是何话?”冯大司马酒都被吓醒了一半,连忙摆手,“这是陛下与大汉忠义之士的一起努力的结果,如何能说是谢我?” “哈哈哈!”蒋琬大笑起来,“老夫是说,今日你特意在宫中大殿里为老夫挡酒,我要多谢你。” 冯大司马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软软地靠到车厢上: “原来蒋公是在戏笑于我,吓我一大跳。” “蒋公这两年来身体不佳,连侍医都说了要少饮酒,我为后进,替蒋公挡酒,那是应当的。” 大司马大将军,同录尚书事,又是众臣之首。 在大朝会这等盛宴上,若是两人一个少饮,一个不饮,那就未免太过扫兴了。 为了不让大伙扫兴,冯大司马自然是要站出来。 总不能让蒋琬拖着病体去拼酒吧? “我这身体啊,是越来越不行了。” 蒋琬有些感慨,“去年冬日,又病了一场,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蒋公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养身体,总会好起来的” 冯大司马说着,心里觉得有些内疚。 他虽是录尚书事,但尚书台的事情,基本都是丢给蒋琬。 随着大汉不断光复旧地,国事也跟着越发繁忙烦琐。 尚书台的担子,远比只拘于蜀地一隅时要重得多。 所以蒋琬自然也要比在蜀地时要劳累一些。 只是冯某人也不好贸然伸手帮忙,毕竟现在的分工,是大家这么些年来不断磨合,才达成的默契。 “老夫的身体,老夫比谁都清楚,大司马就不须安慰我了。” 蒋琬又是咳嗽了几下,这才继续说道: “尚书台掌国之要务,最是紧要,我这病躯,若是再占着位子,怕是要误了国家大事。故而趁着今日,老夫欲与大司马商量一事。” 冯大司马一听,连忙坐直了身子: “蒋公但请讲来便是。” “费文伟(即费祎)良实忠纯,出任尚书令这几年来,无有过错,处事多承丞相之成规,可以托之以重任。” 一阵冷风从开着的窗口吹了进来,让蒋琬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 “若日后吾有不便,费文伟可替老夫专任尚书台之事,大司马以为如何?” 冯大司马闻言,不由地认真地看向蒋琬。 但见蒋琬面容消瘦,隐有病色,他知道,这是蒋琬在安排接班人了。 不记得历史上蒋琬是什么时候没的。 但冯大司马知道,费祎确实是接蒋琬班的人。 他点了点头: “我虽录尚书事,但尚书台诸事,一直都是蒋公在担着,我倒是偷了个懒。所以这尚书台之事,蒋公定然是比我更了解。” “况且费文伟这些年来,一直在尚书台帮蒋公处理政事。蒋公既然如此称赞他,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看到大司马如此,蒋琬显得极是高兴。 原本有些苍白的病容,都泛起了些许红晕。 “大司马信任尚书台,对尚书台放权,那是因为大司马豁达大度。” “但老夫等人,却不能不识进退。这等事情,自然还是要大司马同意才行。” 或许情绪有些激动,蒋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忍不住地咳了两下,这才继续说道: “大朝会过后,恐怕大司马府上,后面会有不少门生同僚上门拜贺。一般人,这段时间怕是进不了大司马府的门。” “老夫在这里仗着年老,厚着脸皮,帮费文伟讨一张门帖,可否?” 冯大司马哈哈一笑: “蒋公开了口,莫说是一张,就是十张,二十张,那也是无妨。” “那就多谢大司马了。” “蒋公为国举才,为何要谢我?” 冯大司马摆摆手,“其实是我要谢蒋公,我欲承丞相之志,若无蒋公的支持,怕是步步艰难。” 蒋琬推费祎上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大汉的政治格局,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不会改变。 齐心协力,平灭贼寇,三兴汉室,在将来仍是大汉所有人的共识——包括刘胖子。 (阿斗:???) 这一点,蒋琬不希望变。ъitv 冯永不希望变。 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也不想变。 “大司马让我不要言谢,大司马自己为何又要言谢?” 蒋琬伸出略有干枯的手,“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冯大司马同样伸出手,与蒋琬轻轻地一击: “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两人相视一笑。 汉吴两国,在悄然之间,都在为交替权利做准备。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0章 考验 岁首元旦以后,大司马府果真如大将军蒋琬所言,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冯大司马在长安城的门生故吏,但凡能沾上关系的,都会上门拜谒。 如此也就罢了,还有朝中许多大臣,都送上了拜帖。 再加上在大汉维新中吃到了红利的家族新贵,一个不落。 和往年一样,关系亲近的,就算是青衣学子,苍头野老,亦能入内。 关系不到位的,就算是宗亲刘琰刘君侯到来,也只能到前厅,由冯大司马的弟子陪着喝喝茶。 然后大司马忙完有空了,有可能会过来坐一坐。 要是没空,那就没办法咯! 大司马占地不小,所以专门用来待客宴会的前厅,同样是极大极长。 有些人坐得远了,连内厅主位上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可能都看不清。 至于剩下的人更惨,一律是只接下拜帖,不收礼单,连门都不让进。 不过今年,出了一个例外。 尚书令费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司马的大弟子,皇家学院学监魏容,亲自迎接入大司马府内。 就算是能进入前厅的客人,都没有这种待遇。 甚至有些能进入后院的人,都达不到这种待遇标准。 比如说赵广。 门房见到他,都懒得搭理他。 每每带着他家的夫人过来,都要跟左夫人闹得鸡飞狗跳。 至于像费祎这样的待遇,那可是十足的贵客待遇。 只是……费祎什么时候成了大司马府的贵客了? 守在府外的众人,皆是惊愕不已。 “先生,弟子把尚书令领过来了。” 大司马府可以跑马的第二进院子,大司马和梅夫人正在下棋。 小桌边有一个小火炉。 小火炉上面烧着水,正噗噗噗地冒着白色的热汽。 不远处,左夫人和赵黄氏正在切磋武艺。 叮零当啷,兵器交击,时不时迸出一溜火星。 看来兵器是真材实料,打也是真的用力在打。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得受个重伤。 更远一些的地方,赵三千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撒欢。 不时引得孩子们欢呼,甚至夹杂着尖叫。 至于看不清的地方,有人影晃动,估计是大司马的其他女眷。 “下官祎,拜见大司马。” 坐在那里的冯大司马,这才转过头来,笑道: “此处又不是尚书台,而且尚书令今日到这里,也不是要跟我商讨什么政事,何须如此?” 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但请坐下。” 然后又对着魏容说道,“狗子,去倒杯茶。” 在这世间,大约也就只有冯大司马和魏容的阿母会这么叫皇家学院的学监了。 魏容恭敬地应了一声,请费祎坐下,然后又倒了一杯茶。 待他做完这一切,冯大司马又挥了挥手: “去吧。” 魏容行礼退下。 今日先生府上前厅的客人,都要由他来招待,他自然不能在这里多呆。 魏容离开后,冯大司马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费祎从进来到落座,皆是从容自如,颇为雅素。 没想到冯大司马落子的动作,竟是看得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个棋子的位置…… 怎么这么古怪? 对面的梅夫人立刻跟上,也落了一子。 然后费祎的眉头又再皱一下。 这…… 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落子方式? 围棋本就与兵法颇有相通之处。 冯大司马军功赫赫,纵横沙场,战无不胜。 这等精通兵事军略的人物,对下棋必定会有独到之处。 而梅夫人,则是有名的算学大家,大汉学堂的启蒙算学,就是她主编的。 又怎么可能不会算棋子? 想到这里,费祎精神顿时就是一振。 说不得,今日能看到顶尖棋手对决? 而且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棋路。 看到阿梅落子位置之后,冯大司马这才抬起头,看向正欲观摩一番的费祎: “尚书令要不要替我手谈一局?” 虽说梅夫人乃是由朝廷赐封,且还是皇家学院的先生,但费祎仍是不敢正视梅夫人: “下官岂敢放肆?恐失了礼数。” 冯大司马哂然地一笑: “尚书令登堂入室时面不改色,怎么在这里坐下了,反而如此拘谨起来了?”ъitv 事实上,第二进院子并算不上是大司马府的真正后院。 这里只能算得上是前院与后院的过渡。 不过冯府的家眷也会经常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说是登堂入室,勉强也说得通——比如说现在。 费祎听到冯大司马这么一说,脸色微微一热,就是有些惭愧: “是祎过于墨守了。” 冯大司马起身,让出位置: “尚书令请。” 这一回,费祎没有再谦让,只是坐下来后,规规矩矩地低头,对梅夫人说了一句: “祎失礼了。” 这些年带了不少弟子出来的阿梅,早已不是当年的南中蛮女,但见她落落大方地略一伸手: “还请尚书令指教。” 费祎从冯大司马落第一枚棋子开始,就开始在思考这盘棋。 但直到此时,仍是看不出棋盘上的这几枚黑白子,究竟为什么要这么下。 他想了又想,终是不敢接着冯大司马的棋路继续,而是另起一眼。 阿梅脸色不变,跟随费祎的落子,也另起一处。 费祎这一回,终于看懂了。 脸上再次一热,同时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看来梅夫人这是故意用自己能看得懂的棋路跟自己对弈。 两人开始的时候下得挺快,但过了中局之后,速度就开始慢了下来。 “当!” “锵!” “喝!” “杀!” 原来是左夫人和赵黄氏太过投入,两人在腾挪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靠近了对弈之处。 打斗之声,呼呼生风,震人耳膜,慑人心神。 若不回头看,几乎就要怀疑长刀长枪砍过来了。 不管是冯大司马还是阿梅,都是见惯了两人的争斗,嗯,快二十年了吧?还是已经有二十年了? 记不清了,反正早就习惯了,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改变。 唯有费祎,可谓是第一次遇到此等情景,居然能与冯大司马一样,静坐不动,甚至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非但如此,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棋盘,思考着下一步棋,对近在咫尺的激烈打斗,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尖叫声。 然后就是有烟花腾空而起。 接着,又是“叭”地一声,声如雷震。 费祎终于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莫不成是春雷已至?” “哦,只是烟花炮,无须紧张。” 冯大司马笑着解释了一句。 费祎有些好奇地看向远处那腾起的烟雾,终于没有多问。 冯大司马身怀绝世学问,这个东西,大约又是他师门里的东西吧。 “砰!叭!” 噼里啪啦。 爆炸声再起。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单独的,而是连续不断的。 期间还夹杂着孩子们的尖叫声,甚至不比烟花炮的声音小。 再配上刀枪交击之声。 一时间,这院子里,竟是如同战阵之上,两军击鼓厮杀一般嘈杂。 坐那里当裁判的冯大司马,认真观察了好一会费祎。 但见费祎色无厌倦,精神集中,丝毫没有被外界干扰。 直到终局,他这才对着梅夫人拱手,面带佩服之色,真诚地说道: “夫人棋艺精湛,祎不如也!” 阿梅含蓄一笑,起身还了一礼,告退而去。 梅夫人一站起来离开,烟花炮也停了下来。 左夫人与赵黄氏在终局前就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从极闹变得极静,连多余的人影都不见。 冯大司马又给费祎倒了一杯热茶。 费祎连忙双手接过来:“多谢大司马。” 冯大司马面带微笑,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棋盘上。 黑白棋子几乎已经落满了棋盘。 剩下的几个眼,正是费祎棋子被绞杀空出来的地方。 很显然,尚书令已经尽自己最大的的努力了,但还是没能算赢计算姬。 伸手拂乱了棋盘,冯大司马站起身来。ъitv 费祎见此,连忙把茶杯放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天,冯大司马说了一句: “这一局,下得时间倒是挺久,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前的本意,是想让文伟留下来陪我吃个便饭。” “但现在看来,”冯大司马有些歉然地一笑,“恐怕是没有时间了。” 这看起来是有些失礼的事情,甚至算得上是怠慢,但费祎反而是笑道: “大司马宾客云集,祎冒昧上门,大司马弃贵客于不顾,独召见祎甚久,今日此事怕是要传遍长安城了。祎,安敢再有所奢望?” “况且恰逢正日休沐,祎亦要与亲人相聚,家中妻小,正翘首以盼,大司马就算是留我,下官恐怕也是食不甘味啊。” 冯大司马闻言,跟着哈哈一笑,指了指费祎,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你也知道我府上宾客云集,更别说府外那些人,莫说是我要宴请他们。” “就算是只让他们进入这个院子来,能跟我说上几句话,恐怕就不乏涕零者。” “没想到在文伟这里,竟是遭到了嫌弃。”费祎神色不变: “我刚进来时,大司马呼我为尚书令,如今唤我的字,我已知大司马之意矣!” “若是再过多滞留,反而显得我如蚁附膻。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因此被大司马以为我不知进退,反而不美。” “好好好!”冯大司马忍不住地拊掌而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然后又有些感叹地说道: “蒋公极力举荐君,以为后任,吾向聊观试君耳,信可人也,吾再无顾虑。” 费祎听到这个话,深深地弯腰行礼: “祎,谢过大司马。” 这一句话,不但代表着冯大司马正式认可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一种赞誉。 冯大司马却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莫要谢我,你真正要谢的,是大将军。” 这个人情,冯大司马还不需要昧着良心贪为己有。 “要谢大将军,也要谢大司马。” 三兴汉室的功业,注定了是给很多人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作为大汉的继承者,季汉这一边,受两汉传统经学影响的读书人,终究还是要多一些。 不像魏国那般,玄学盛行。 费祎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但他同样逃不脱大部分士人的那份执念。 或者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费祎也不想放弃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正所谓,当仁不让啊! 看到费祎不卑不亢,进退有法,冯大司马很是高兴: “君越是如此,倒是让我有些后悔了,现在是真心想把你留下来,陪我赴宴。如何,考虑一下?” 看到大司马这般盛情,费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苦笑着摇头: “谢过大司马美意,只是,如蚁附膻,过犹不及啊大司马……” 冯大司马蓦然大笑起来: “看来文伟家中,确实是妻小翘首以盼,那我就不多留了。” 亲自把费祎送到小侧门,避开大门的人群,冯大司马招了招手,有下人提着一个藤盒过来。 冯大司马接过藤盒,转手递给费祎: “正旦佳节,我就不打扰文伟与妻小相聚了,这里面是我府上自家做的一些小吃食,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尝个新鲜。” 换成别的贵重东西,费祎肯定直接就拒绝了。 但如果是吃食的话…… 冯大司马府上吃食,乃是山门高人所创,说是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费祎很是干脆地接受,同时道谢: “祎,谢过大司马。” “区区吃食而已,何须道谢?” 冯大司马大气地挥挥手。 “那祎就先行告退。” 蒋琬好歹还有一辆马车,虽然寒酸了些,但那也是马车。 费祎身为尚书令,竟是比蒋琬还要简朴,徒步而来,徒步而去。 冯大司马看着他提着藤盒消失在街道拐弯处,忽然问了一句: “礼单呢?费文伟的礼单呢?” “回大司马,并无礼单,唯有一张拜帖。” 冯大司马不怒反喜: “一盒吃食换一张拜帖,不亏,不亏。” “嘁!什么叫不亏,赚大了好吧?” 身后响起了右夫人的声音,“费文伟家不积财,妻子皆令布衣素食,出入不从车骑,无异凡人。” “这等人物,若能与阿郎相交为善,对阿郎助益良多。” 冯大司马闻言,没有回头,仍是看着费祎消失的方向,喃喃道:biqμgètν “所以说,我果然还是要留他下来吃个饭才对吧?” 右夫人轻笑,走到冯大司马身边: “若是他当真留下来了呢?” “那他自然就是没有经过我的考验,日后只能小用,不堪大用。” 也就是说,从费祎被当众隆重迎接进门,再到冯大司马亲自送出门,从始至终都是在被观察考验之中。 前番冯大司马所承认的那些试探,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进门若有得色,出门若有喜色,乃势利小人。 改变主意留下赴宴,乃心志不坚,立场不定。 连区区一盒吃食都不愿意接受,乃故作姿态,好名如命,非务实之辈。 小用是给蒋琬面子,不堪大用是因为没通过考验。 右夫人转头看向冯某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 “深谋远虑阴鬼王。” “胡说!”冯大司马争辩道,“此乃丞相所遗识人之术,正所谓临之以利而观其廉,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国之大事,焉能不小心度量所任之长短,免得有所疏漏?” 右夫人不为所动,继续面无表情地再吐出一句: “巧言令色冯郎君。”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1章 考验(二) 作为跟冯鬼王睡了这么多年的小狐狸,可能还没长出九条尾巴,但条总还是有的。 对冯某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右夫人不敢说能全部把握,但猜个大概还是不难的。 在她看来,别看冯某人说得头头是道,实则根本就是没说出自己的主要目的。 费文伟又不是刚至尚书台,他在尚书台的这几年,堪不堪用,别人不知道,你一个录尚书事的大司马,难道还不清楚? 所以右夫人说冯某人在巧言令色,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放低了声音: “你说欲试费文伟之才,实则是欲试其脾性如何,是也不是?” 冯大司马倒也没有否认: “若是费文伟当真接替蒋公,我与之共国事,自然是要先做好准备。” 大汉的大司马与大将军这些年合作得这么愉快,与蒋琬的好脾性分不开的。 事实上,冯某人与蒋琬早年就已经有交集,而且交情不浅。 不说冯某人娶左右夫人,都是蒋琬作的媒。 就说当年冯某人主政越巂,蒋琬就是丞相给冯某人准备的擦屁股人——虽然最后没能用得上。 但那个时候,蒋琬就已经与冯某人交集甚多。 更早一些,在南乡时的事情就更不用提了。 虽说后面冯某人因为打造陌刀之事,追责蒋琬之子蒋斌,但事后证明,蒋琬并没有因此就疏远了冯某人。 到后面冯某人举荐蒋斌为河东太守,以及蒋斌在上党一役的表现,亦足以证明,冯某人绝非因私废公之辈。 两人相识二十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一内一外,互为表里,携手共济丞相去世的紧急时刻。 如果这样还不能相信蒋琬,那还能相信谁? 但费祎不一样。 冯大司马跟费祎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虽说有史书记载,但史书所记的局面,与现在又不一样。 费祎主政时,那都是安排好的,没有人跟他抢。 更何况史书记的事情,都是旁观者或者后来者所记,又不是当事人,总是会存在偏差。x33 不信看看诸葛老妖? 一天到晚就老想要占自己的便宜。 还抢了自己五十万缗的望远镜。 哪里有半点史书记载的模样? 还有司马懿。 史书还记着他装病骗曹大将军呢! 现在呢? 都公开割据半个魏国了,一点不带掩饰的。 时不同,势不同,人的选择亦会不同。 仗着自己知道历史而固化选择,迟早会吃大亏。 甚至已经吃过了。 魏延丢上党不就是? 历史上他能守住汉中,还拍着胸口保证: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谁料到司马懿带的人还不够十万呢,他就在上党被人撑爆了。 (皇后:???) 更别说费祎有可能成为蒋琬的接替者,稍有不慎,影响比魏延要大多了。 冯大司马可不想学隔壁的司马太傅,一边要跟眼前的强敌对抗,一边又要跟后方的大将军斗智斗勇。 右夫人白了自家阿郎一眼: “要不说你是深谋远虑阴鬼王呢?” 然后又看向费祎消失的方向: “不过阿郎前番所言,也有些道理。费文伟今日在府上的表现,确实可称。” “是吧?” 冯大司马有些得意摇头晃脑: “太史公曾有言: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吾试观费祎,当众迎之入门乃为顺,故意慢之不设宴乃为逆,亲近唤其字乃为安,兵刃雷震作于耳目乃为危。” “而彼从入门到离开,言行举止,始终如一,胸有无惊雷不知道,但处变不惊,犹为可称。” 后世有一本书叫什么来着? 《细节决定成败》? 曾在中国大地掀起一阵吹捧热潮。 当年的那些企业老板高管,几乎更是人手一本。 比如说多年以后,广为流传的某个面试故事: 面试官故意在地上扔个纸团,然后再叫求职者进入,看看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以及会怎么做。 说不定就是受到这本书的一部分影响。 在冯某人看来,这本书里的内容,委实是有些过于以偏概全了。 但有一说一,书里的一些思想,确实有可取之处。 比如说,让女孩子心动的瞬间,有时候就是在不经意的细节里…… 咳咳,扯远了。 “说你巧言令色你还不承认!” 右夫人气极而笑,忍不住地打了一下冯大司马: “太史公何时说过这个话?真当妾不读书?真真是巧言令色。” 话是好话,也很有道理。 但为了圆这个事,居然能当场现编出这番话来骗她。 右夫人也不知是应该为自家阿郎的才华感到骄傲,还是为这个人的巧言令色感到恼怒。 “啊?”冯大司马一愣,“没有吗?” 不对啊! 这个话,难道真的不是太史公说的吗? “要不是我记错了?莫不成是孙子兵法说的。” “你再胡说!” 右夫人是真生气了,委实是按捺不住怒气,又打了一下冯某人:“欺负妾不知兵法,所以又换说辞?” “巧言令色!” 打一下。 “巧言令色!” 再打一下。 “世人谁不知你有才?这么值得引以为傲的事情,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连承认都不敢?” “等会等会!” 冯大司马有点懵,抓住右夫人的手,免得再挨打。 不对吧?我记得应该是史记说的吧? 难道记错了,是《孙子兵法》说的? “太史公真没说过?” “没有!” “也没写过?” 右夫人瞪了大司马一眼,气鼓鼓地回答: “没有!” “那……” 《孙子兵法》冯大司马还是认真读过的,而且在丞相的督促下,还反复读了好多遍。 仔细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想不起来,这一句在十三篇的哪一篇里出现过。 但为什么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 曼德拉效应?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在门口拉拉扯扯,让外人看了去,不闹笑话?” 就在冯大司马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时候,左夫人及时出现,把他拯救了出来。 左夫人的目光,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流连了好几下,然后又看向冯某人,目光逐渐变得怀疑。 “咳,咳,没有什么。” 冯大司马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右夫人的手,带着两位夫人向着内院走去,同时解释道: “方才只是和四娘点评了一下费文伟。” “哦?”左夫人眼中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散去,“如何?” “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冯某人说完,偷偷地看了一眼镇东将军。 “咦?好句!”镇东将军的神情有些小惊喜,然后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是阿郎对费文伟的评价?这么高?” 我到现在才是个镇东将军呢。 “就是个比喻,”冯大司马咳嗽了一下,又把方才对右夫人说的话解释了一遍,“说明费文伟确实是个可造之才。”x33 看她的模样,发现她确实是没有听说过那句话的样子。 看来《孙子兵法》是真没说过。 嗯,决定了,以后这句话,就是我冯大司马说的了。 右夫人说得对,有才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 正月之旦,是谓正日。 躬率妻孥,絜祀祖祢,酒食相邀,长幼聚欢,祝颂完备。 汉代的这些过年风俗,与后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众人到大司马府上拜访祝颂,冯大司马也有自己的亲友要走访。 比如说,左右夫人的母家,还有丞相夫人等长辈。 虽说左右夫人不分尊卑,但凭季汉以左为贵,右夫人还要叫左夫人一声阿姊。 这就足以说明,在冯府里,左夫人是要排在右夫人前面的。 左夫人占了这个先机,在其它事情上,也会做出一些谦让。 比如说,让冯大司马先陪右夫人归宁。 当然啦,左夫人让冯大司马先陪右夫人归宁,其实也是因为关家已经没什么长辈了,自己晚一些归宁也没什么。 而张家,还有一位张夏侯氏。 作为大汉最大财阀的控制人,同时又是大汉第一重臣,冯大司马出行的马车,没有必要像蒋琬那样寒酸。 真要那样做了,在别人眼里反而是显得太过虚伪做作。 不过也不会显得太过张扬奢侈,毕竟要考虑大汉的风气,所以总打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 外壁没有太过招摇的饰物,比较简素,但隐隐中透出暗红色的木料,让人知道并非普通材料。 马车的车轮上,镶裹着最新研制出来的橡胶,比普通的马车要安静平稳得多。 最引人注目的,其实还是拉车的马匹,出自凉州,马匹虽然不是很高,但油亮的毛皮下面,是极为厚实的肌肉。 每每踏出一步,都能看到腱子肉在明显地蠕动。 就算是再不懂马的人,也可以看出这是拉车的上等马匹。 但马车最暗藏玄机的,还是整个车厢。 车厢四壁,加上车顶车底,皆是夹着九原特制的钢板。 莫说是普通的弓弩,就算脚踏弩,也无法穿透。 再加上特殊的支撑结构,能挡得住一定重量的物体砸压。 唯一有威胁的,也就是车弩,而且还得必须在一定的距离之内。 但车弩这玩意,准头太差太差。 如果有朝一日,冯某人坐在车里,然后人用床弩在那么近的距离射中,那就真是老天爷特意点名了要他挂。 也或者是时空管理局发现了时空漏洞,要遣返非法穿越人士。 张家作为大汉后族外戚,地位显赫,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就算府门前比不过大司马府那般门庭若市,但肯定也是少不了一番热闹。 不过今日不一样。 张府早早就提前打了招呼,今日不接待其他客人。 大清早就派出府里的下人仆役,打扫大门,把府柱擦得铮亮。 同时还把张府大门前的大街都洒扫一遍。 张家现在的家主是张苞,如今正领军在外。 此时站在张府大门迎接的,乃是其弟张绍。 看着冯大司马从车上下来,张绍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绍,见过大司马。” “二兄,何须如此见外?” 冯大司马弯腰伸手去扶,“我这是陪四娘回来探亲,你行这个礼做什么?” 说着,冯大司马又向刚下车的儿子招手:“阿漠,快过来见你的二舅。” 待右夫人和孩子都与张绍见了礼,一行人这才向着府内走去。 才进了门,就看到张夏侯氏领了一群人站在那里等着。 不等张夏侯氏开口,冯大司马就快走两步,上前行礼: “小婿拜见阿姑。” “快起快起。” 张夏侯氏脸上的神情很是高兴,连连说道。 冯大司马站起身后,这才注意到,站在张夏侯氏身后,还有夏侯楙和夏侯霸两位从兄弟。 看着冯家与自己的从妹见完礼,夏侯楙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大司马,某在这里有礼了。” 夏侯霸重重咳嗽了一声,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夏侯楙。 对这位从兄弟的表现,感觉有些太过丢人。 冯大司马却是满面春风: “夏侯从舅,永这一次过来,是为前来祝颂阿姑,这个时候,你就是我的长辈,还是唤我明文吧。” “这多不好意思?” 夏侯楙说着不好意思,但紧接着就是跟着从妹喊了一声明文。 然后他瞄了一眼夏侯霸。 瞅瞅? 瞅瞅! 自家有这么一个好女婿,你白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想过要好好跟人家打交道。 简直就让人痛心疾首! “见过二外舅。” 冯大司马主动对着夏侯霸问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侯霸似乎感觉有些别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没办法,这么多年来了,还是没有办法过那一关。 兵败被俘就有够丢人的了。 后又被此人一番花言巧语骗来汉国,然后兵败被俘就被传成了主动投敌,连累了自己家族亲眷。 冯某人的巧言令色,果真是害人不浅。 今日张府颇是热闹。 不但夏侯霸夏侯楙在,而且他们的家人也都被带来了。 不少人都在偷偷地观察着这位在魏国毁誉参半的冯某人。 yetianliaianlian x33(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2章 意外收获 所谓的毁,自然是指冯某人屡屡领军进犯,这些年打得大魏丧师失土,连吃大亏。 所谓的誉,自然是指冯某人独占天下八斗才气——这可是得到陈王(即曹植)的承认。 观其文章,清新飘逸、摇曳多姿,而又变幻莫测,犹如仙人观人间。 冯明文其人,以一己之力,开创了新一代文风,比建安众文人所写诗赋更胜一筹,就连陈王亦甘拜下风。 现在大魏就连某些名士,都在说什么“文气起蜀地,国运相依随”之类的话。 偏偏还让人无法反驳。 不信看看大汉的天子,正是春秋最鼎盛的时候。 再看看大魏的? 乳臭未干! 文比不过,武比不过,君比不过,臣比不过,就连治下百姓都比不过。 这种被大汉全方位碾压,翻盘的希望越来越渺小,足以让人觉得绝望。 所以,在得知要投汉的时候,这些夏侯氏的人,确实是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投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如今能亲眼看到这位逼得自己等人投汉的冯某人,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而冯某人看到夏侯家这么多人在场,心里也是明白了几分。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夏侯氏的人。 大约是久居上位,而且领军多年,冯某人虽然面带微笑,但在不熟悉的人眼里,自有一股威势。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夏侯氏的人看到冯某人的目光扫过来,都会下意识地避开,避免与他对视。 这让冯大司马有些感叹: 这些人如此小心谨慎,看来这些年在洛阳的日子是当真不好过。 张家的家宴没有什么好说的。 右夫人带着一对儿女,被张夏侯氏带到别处去了。 席间除了张绍,就夏侯霸和夏侯楙作陪,再没有其他外人。 看来应该是因为张苞不在家,所以这两人被叫过来作陪。 酒过数巡,主客微熏,张绍以更衣为由,起身离开。 夏侯楙又主动敬了冯大司马一杯酒,然后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实则是借此掩饰自己的扭捏之色: “明文,我依你之意,派人前往许昌,前些日子,终于有回信了。” “哦?”冯大司马看到张绍离开,便已是猜了几分,此时听到夏侯楙之言,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如何了?” 夏侯楙咳了两声,有些呐呐: “季权并未答应,只说与我分侍汉魏,当注意避嫌。唉!明文,我办事不力,当真是辜负了你的期望啊!” 夏侯霸自顾举杯饮了一口酒,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夏侯楙一眼。 听到夏侯楙的话,冯大司马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察觉到对方窘迫,冯大司马反是笑着安慰道: “从舅何须如此?此事非能一蹴而就,须得慢功出细活才行。” 看看糜十一郎? 水磨功夫做了多少年? “且四从舅(即夏侯威)新附曹爽,正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如何敢轻易与大汉交通?” 看到冯大司马没有怪罪之意,夏侯楙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这等事情,又怎么可能用一封信就能解决? 只是知道归知道,事情终究是还没有办成。 所以肯定得要在冯大司马面前认个错。 这个是态度问题。 “明文说得对啊!”夏侯楙一拍案几,带着几分恼怒说道,“只是我一想起当初辛辛苦苦帮大伙谋划出逃洛阳,费了那般大的力气。” “而且这一次,我又不是说要害他,明明对他们也是件大好事,没想到季权竟是如此不讲情面,委实是让人意不平。” 冯大司马倒也配合,问道: “那从舅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一句话,仿佛是挠到了夏侯楙的痒处,但见他一扫先前的丧气,对着冯某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要不明文就是厉害呢!我看季权不答应,故而打算另寻一个人。” “哦?是谁?” 冯大司马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以为,夏侯楙在这个场合说起这个事,是想要借助自己“巧言令色”的特技,劝说夏侯霸配合此事。 没想到夏侯楙居然还有另外的人选。 夏侯楙看起来很是得意能看到冯大司马意外的样子,他也不卖关子,把身子向冯大司马这边凑了凑: “何晏何平叔。” 冯某人这一回,是真的惊了:“何晏?台中三狗?” 似乎是没有想到冯大司马居然能知道台中三狗,夏侯楙脸色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 “咳,何平叔虽然被人称为台中三狗之一,但此人确实是深得曹昭伯信任。” “若是能得他点头,那么我就有极大的把握能让曹昭伯答应互通商队。” 冯大司马当然知道,曹大将军最信任,同时也是最倚重的人,莫过于台中三狗。x33 只是让他好奇的是,这些年来夏侯氏三族被困在洛阳,与许昌那边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而许昌的台中三狗,又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莫说是常人,就是朝中大臣,欲有心攀之,亦要费一番周折。 就拿糜十一郎的老情人,也就是夏侯楙的老婆清河公主来说,那可是魏国的大长公主。 但大长公主想要通过台中三狗向曹大将军开口求情,允许她前去许昌,就不知送了多少好处。 冯某人为何知道? 因为这个事情,就是糜十一郎替她去办的。 夏侯楙断然不可能借清河公主这条路子,搭上何晏——冯某人从来没有让糜十一郎干过这事。 风险太大了。 全魏国的人,都知道夏侯楙和清河公主是仇人夫妇。 那问题来了,大长公主都得大费周折才能做到的事,被困在洛阳的夏侯楙是怎么做到的? 特别还是在司马懿的监视之下。 就算夏侯楙屈意给司马家当狗,能得到司马氏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但冯大司马相信,只要夏侯楙敢通暗许昌那边,那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夏侯楙估计也没那个胆子。 所以冯大司马颇是有些惊讶地问道: “从舅何以能让何宴答应在此事上帮忙?” “明文有所不知啊,”夏侯楙有些得意地说道,“那何平叔,与泰初(夏侯玄)乃是知交好友,两人同创玄学先河。” “且何平叔生平最为敬佩泰初,曾说过: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可见对泰初的推崇。” “故而我借泰初的名义,派人给何平叔送去一些礼物,只言是托他照拂一下泰初所遗妻小。” “那何平叔说是名士,实则却是个贪财之辈,再加上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岂有不收之理?” 听到夏侯楙这番话,冯大司马眉头挑了挑,不禁为这家伙的钻营能力感到叹服。 说到这里,夏侯楙又向冯大司马这边凑近一些: “明文啊,虽然那何平叔没有立刻答应,但据回来的人所言,他已经答应了会考虑一下。” “我相信,只要能多加劝说几次,把其中利害的对他加以说明,相信他必会应承下来。” 这时,只听得旁边饮酒的夏侯霸“嗤”地一声冷笑: “吾未来汉国之前,就知何平叔等人,就曾被魏帝点评乃是浮华之士,其人好辩而无诚。” “况此事事关重大,他所说的考虑一下,说不定不过是敷衍之词,也或许,待你下一次派人过去,他就会反悔了。” 夏侯楙一听,顿时就涨红了脸: “仲权,你这是什么意思?此事我让你帮个忙,劝劝季权,你不帮就算了,现在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这般劳心劳力,图的是个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我一个人吗?还不是为了我们夏侯氏?” 说到这里,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冯大司马,又补了一句: “还不是,还不是为了我们大汉?” 若是换成初到汉国的时候,夏侯霸听到这种话,说不得就要直接把酒杯砸过去。 但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放下了。 此时最多也就是闷哼一声。 没办法,看不开也得看开,毕竟汉国天子都指着太子对他说了: “此夏侯氏之甥也。” 他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说不认吧? 如果不认姓刘的外甥,那岂不是连从妹都不认了? 那可是大人宁愿饿死亲生儿子也要养活的女儿。 而且大人战死后,能得以收葬,也是从妹的功劳。 所以说,夏侯氏之甥的江山,那……也是江山啊! 所以说,子林(即夏侯楙)所说的“我们大汉”,那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他竟没有理由来反驳。 呆在汉国这么多年,唯一过不去的,就是冯某人巧言令色骗他这个事。 虽然冯某人的儿女也是夏侯氏之甥,入门的时候,他们还叫了自己一声从外祖。 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谅冯某人——世间岂有这般巧言令色欺骗长辈,害得长辈蒙怨受屈的道理! “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注意何平叔反悔。”x33 夏侯霸奇怪地看了一眼夏侯楙,“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仲权从舅说得对,小心无大错。”冯大司马接口道,“不过我也曾与子林从舅讨论过,台中三狗与曹爽,皆是骄奢淫逸之辈。” “吾听闻,曹爽连伪魏宫室之物,都敢僭越使用,而台中三狗,则是屡屡侵占伪魏皇家园林及汤邑。” “再加上有司马懿所为在先,故而我相信,他们后面一定会答应子林从舅的请求。” 夏侯霸听到“仲权从舅”这个称呼,心里顿时像吃了蝇子一样难受,同时又心生凛然。 这个家伙说得这般好听,莫不成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想起曹爽和台中三狗的所作所为,夏侯霸又不得不承认,冯文和所言,确实是有些道理。 同时心里还有些恼怒和悲哀: 这曹爽当真是蠢如猪,干了这些大犯忌讳的事,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遮掩,连汉国这里都传得如此详细,他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吗? 还有那司马懿,无诏令而公然领军占据州郡,此举与自立有什么两样? 大魏,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先帝,怎么就把大魏交到了他们手里? 但一想到所谓先帝,夏侯霸就更膈应了: 算了,曹叡就是个昏君,大魏变成这个样子,他要负最大的责任…… 自己流落他乡,受尽怨屈,与他亦不无关系。 夏侯霸越想越是憋屈,又倒了满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起来。 若是冯某人能听到夏侯霸的心里话,说不得就要笑出声来: 夏侯玄的老婆都能在民间树立起好名声,曹爽干的那些事,难道还不值得好好宣扬一番? 倒是夏侯楙,听到夏侯霸的话,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没想到冯大司马看起来居然比他还有信心,眼睛一亮: “明文亦觉得此事能成?” “当然能成,只是子林从舅要多下些功夫才行。” “有明文这个话,那我就有信心了,我明日就立刻再派人去许昌。” “不急,总是要多做一些准备。” 冯大司马素来豪爽大气,又岂能让自己的从舅自个儿掏腰包办这个事? “子林从舅明日可先派人去长安的兴汉会仓库,取一些便于随身携带的好东西。” “何平叔既是贪财之人,那就用钱财去打动他,再晓之以利害,这样方能事半功倍。” 办这个事要十万缗,那就最好一次性砸十五万缗下去。 比分十次给一万五缗有冲击力多了,效果更是要强得多。 贪财? 冯大司马最不怕的就是贪财之人。x33 夏侯楙居然有机会搭上何晏这条线,这对于冯大司马来说,真是一个意外的大收获。 这笔钱,出得值。 夏侯楙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明文有心了,我这一次,定不会负明文所望。” 走武关经宛城至许昌的路,目前仍是闭塞的。 但洛阳这条路,还是可以走通的。 夏侯楙曾说过,目前洛阳是由大汉作主,这个话虽然夸张了些。 但洛阳已经快要被大汉渗透成筛子了,这也是事实。 司马师在杀了夏侯玄之后,同样是很久没有露面了,不知道死了没有。 夏侯三族逃离洛阳事件,让洛阳再次动荡不已。 司马昭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司马懿估计是没打算守洛阳了,而且他也知道,根本守不住。 对于司马氏来说,洛阳目前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中转站,获取从大汉“偷运”过来的稀罕货物。 毕竟前几个月,为了拉拢幽州北边的草原部落,以及从他们手中换取马匹牛羊,司马懿囤积下来的那些物资,已经空了大半。 当然,司马懿对于洛阳的态度,也有可能是故意放纵。 因为只有像这种局面,才会让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更加如鱼得水。 跟夏侯楙谈完了许昌之事,冯大司马的目光,转向夏侯霸,面带微笑: “仲权从舅,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重新领兵?” 夏侯霸都懒得正眼看他: “你让我领军?打大魏?” “当然不是,”冯大司马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饮一口,然后说道,“帮你效忠的大魏平定乱臣贼子。” “什么意思?” “司马氏啊!”冯大司马悠悠地说道,“司马懿如此拥兵自重,无令而擅据河北,难道还算不上魏国的乱臣贼子?” 夏侯霸神色一滞。 “而且,司马氏还杀了你们夏侯氏不少人哦,特别是那个夏侯玄。” 夏侯霸举杯的手抖了一抖。 虽然夏侯氏的主要人物逃出了洛阳。 但仍有一些族人仍留在那里。 司马师怒极之下,不但杀了夏侯玄,同时还让夏侯氏的不少族人陪葬。 “国恨家仇啊……” 冯大司马再次悠悠长叹,一饮而尽: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好句!” 夏侯楙喝彩一声。 “闭嘴!” 夏侯霸对夏侯楙大喝,然后对着冯某人怒目而视。 句确实是好句,但如果日后流传出去,让世人知道这是在说他,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行,就算是死了,只怕也会在史上留下笑柄。 朱门沉沉按歌舞就算了,说我厩马肥死? 你什么意思? 这厮果然是恶毒无比! 冯大司马丝毫不惧,又倒了一杯酒,问道: “那要不……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你够了!” “巧言令色”伤害ax!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3章 拜年琐事 从张家出来,右夫人就看到一个很是奇怪的情景。 两位从舅,一个笑容满面,甚至对着自家阿郎还有些恭敬。 这个不奇怪。 奇怪的是另一个,脸上就像是像吃了屎一样——或者说,是被某人喂了屎一样——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冯某人。 “怎么回事?” 坐到车上,右夫人就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看仲权从舅好像很不高兴?你又惹他了?” 最早的时候,仲权从舅看到自家阿郎,确实是怒目而视。 但这么多年下来,态度早就变了。 虽说是不冷不热,但终究是不再迁怒阿郎。 更绝不会像今日这般,会在这等老少欢聚祝颂的日子里摆出那副表情,败人心情。 除非是有人真惹了他。x33 “也没有什么,”冯大司马喝了些酒,靠到车厢上,懒洋洋地说道,“就是问问他,有没有领兵的想法。” “啊?” 右夫人也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 这个没有办法,陪着自己的阿母,今日还有特意前来相见的一群娘家人。 再加上在这个重要节日里,右夫人就算是再不喜欢喝酒,那也是避不过去。 夫妇俩身上有不少酒气,故而让一子一女坐了另一辆马车。 倒也方便两人谈事情。 “阿郎怎么这个时候又想起这个事?” 最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试探过,但仲权从舅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 毕竟大汉现在与吴国是盟国,领兵就只能去打魏国,这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这也能理解。 虽然魏国那边都在传他主动投敌,但应该知道的人都明白,他这是兵败被俘。 而且还是败于冯鬼王的手下,败得不冤。 特别是关中一战后,冯鬼王的赫赫威名,达到了顶峰。 就算是让夏侯霸背萧关一战黑锅的曹叡,最终也不过是把夏侯氏的人都限制在洛阳,再无后续。 真要是按主动投敌算,家眷至少是要被流放的。 但如果夏侯霸真要在汉国重新领兵,乃至去攻打魏国,那性质肯定就不同了。 甚至会坐实他主动投敌的传言。 到时候在洛阳的家眷,说不定就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 喝了酒的右夫人脑子显然比平日里转得缓慢,听到冯某人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 “这倒也是,反正都已经逃出来了,没了顾虑,若是从舅有心,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不止。”冯大司马的酒精抵抗力要高一些,目光倒还算是清醒: “以前懒得劝他,除了知道他有顾虑,还在于,他就算是真答应了,意义也远小于现在。” 夏侯氏举族逃离洛阳之前,夏侯霸领兵,也不过是只代表了他一个人。 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他答应了,那就意味着,这是夏侯氏,至少也是一部分夏侯氏的人——这个曹魏最亲密的姻族——加入了反对魏国的行列。 这对于魏国的冲击是巨大的。 能极大地打击魏国士吏的士气和信心。 甚至能让他们自我怀疑魏国的合法性——连最亲密的姻亲都反对,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持? 人心,士气,信心这些东西,平日里没事还好,看不见摸不着。 但真要有事,比如说王师压境。 阵前卸甲倒戈,后方箪食壶浆,那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冯郎君操控人心这种事情,右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但见她有些醉态可掬地点了点冯大司马: “巧言令色啊,冯郎君!” 对于自己的从舅来说,许昌那边,才是魏国正统。 更不说夏侯氏在魏国的族人,现在基本也是在许昌那边。 无论是帮亲还是帮理,自己这位从舅,都断然没有支持司马太傅的理由。 但不幸的是,对于魏国来说,越来越多人,认为司马太傅比曹大将军更适合辅政魏国幼帝。 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什么巧言令色?你没看到他那个脸都拉成什么样了?我真要巧言令色,他至于这样?” 冯大司马闻言,大是不满,只是他看到右夫人一脸的醉意,又是“啧”了一声。 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倒是右夫人,喝了酒之后,倒是与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她靠过来,问道: “阿郎这么一说,妾倒真是有些好奇了,你与他说了些什么?让他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样?” “也没有什么,就是给他念了两句诗。” “咦?”右夫人越发好奇了,“阿郎居然还给他念诗?” 这是何等待遇?话说起来,阿郎似乎好久没有写过文章了? “念了什么?” 冯大司马被右夫人痴缠不过,只能把诗句说了。 “好句……” 右夫人称赞了一下,然后又细品了一下,突然笑喷了。 她一下子滚到冯大司马怀里,举手打了他一下,笑得快要抽抽了,这才有些不胜酒力地断断续续说道: “你这诗,何其恶毒?他没拔剑砍你,就算是看在我们的孩子喊他一声从外祖的份上,真真是巧言令色!” 诗是好诗,但用好诗来骂人就显得太过用心险恶了。 因为好诗会流传开来,不但会流传开来,而且还会持续地流传下去。 到时不管是现在的世人还是后人,一念起“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就会说,哦,“厩马肥死夏侯霸”啊! 再念起“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又会想起来,咦,“遗民忍死夏侯霸”? “他倒是真想拔剑冲过来砍我了,但是被子林从舅(即夏侯楙)拦腰抱住了。” “哈哈哈……” 倒在冯大司马的右夫人再一次被逗得大笑起来。 同时伸手抱住冯某人的腰,“像这样?” “对。” 右夫人仰脸看看自己这位阿郎,眼中颇有水润之色,有如车外初春融化的雪水,溶溶泛光。 文能压世人,武能破强敌,治天下而百姓称善。 在外万人景仰,在内宠溺妻妾。 此等郎君,世间何求? 有幸相遇,唯有紧握。 “别乱动,子林从舅没做这个……” 喝了酒的人,自制力都要差一些。 喝了酒的右夫人,似乎大胆了许多。 很显然,右夫人没有听从大司马的阻止,反而吃吃地笑: “怕什么?当年是谁在车上,就坏了我的身子?” “我……”冯大司马欲辩言,但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嘶嘶”地吸气,“轻点……”x33 夹了钢板的车厢,隔音相当不错,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外面的人很难察觉。 右夫人这一回,很是听话,放缓了晃动的脑袋。 —— 陪着右夫人归宁,接着又陪着左夫人归宁。 这一回,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关兴陪冯大司马喝了几杯,然后说,自己年后就要去雍州出任刺史。 冯大司马点头,表示知道了。 河东都督府一事之后,冯某人就曾想让自己的舅子哥辞去南军主将之位,出任司隶校尉。 但那个时候关舅子心中犹有雄志,自是颇为犹豫。 直至上党一役爆发后,关舅子这才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家妹夫的意见。 或者说是他被打击到了。 没办法,镇东将军的表现,委实太过出色,简直让关舅子心生绝望——根本看不到在军中超越三娘的希望。 再说了,关家四郎在军中的地位,几乎已经是不可动摇。 那关家二郎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趁早转行,在朝中立足——关家四郎总不能也跟着转行到朝堂上来吧? 上党一役后,皇后退居桂宫,冯大司马大权在握。 这一退一进之间,河东都督府被撤消,而冯大司马曾经提议过的雍州之事,则再次提上了日程,并且很快得以通过。 原伪魏北地、新平、抚夷护军、安定,及后汉的原上郡,分别割出一部分,并成北地郡。 再与原后汉的汉阳、陇西、武都、安定四郡,并成雍州。 也就是说,雍州作为长安西边的屏障,横跨陇山。 既能减轻凉州的压力,让凉州专心经营河西走廊。 又避免凉州以陇山为阻隔,独成一州,造成地理上的分裂。 关兴没有按冯大司马的意思,出任司隶校尉,除了自己觉得资历尚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司隶校尉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邓芝要卸任并州刺史之位,准备回朝了。 邓芝已经六十五岁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年纪已经很大了。 再让这样的老人在并州那种苦寒之地守着,说不过去。 大汉现在人才鼎盛,而不是无人可用,所以把邓芝调回长安养老休养,也算是天子怜惜老臣。 接替邓芝的人,自然是敢以数千人马硬刚司马懿大军的王平。 从北到南,王平驻太原,石苞驻上党,张苞驻河东,姜维柳隐驻函谷关…… 这一系列的安排,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这些人,都是处于当打之年,同时又是季汉最能打的一批将领。 同时他们身边,还有张翼、胡遵、张就、刘浑、秃发阗立等人作为辅佐或者后备。很明显,冯大司马已经在为将来的河北大战作准备。 所以他劝说夏侯霸出来领军,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邓公年纪已高,回来出任司隶校尉,不过就是过渡,以后迟早要位列三公的,到时候这个司隶校尉,怕还是要由阿兄你来担着。” 冯大司马跟关兴碰了一杯。 这些话,不能在外面说,但关起门来,跟自己的舅子哥说一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毕竟是明摆着的事。 能与邓芝比资历的老臣,已经不多了。 而能与他比功劳的,就更少了。 朝廷要么不设三公,但设三公,必然会有邓芝的一席之地。 “雍州新设,诸事不备,阿兄也要辛苦一些。” 冯大司马再给关兴倒了一杯酒,一边说道: “雍州乃关中西边屏障,雍州稳关中才能稳,关中稳定,大汉才能早日向东,平灭乱贼。”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今年可得多分我一些学生帮衬。” 关兴才不管自己这个妹夫说的什么。 巧言令色冯郎君,岂是浪得虚名? 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他绕了进去。 先提要求把好处拿到手才是正经。 冯大司马倒酒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学院的学生,一直是不够用,这学业还没有完成呢,就有人定下了。” “别的不说,光是推行新政,每年出来的那点学生,根本就填不满。” “还有你看,前番幽州那边,打了一场败仗,我本还想着往平城多放几个学生呢,都没能如愿。” 关兴敲了敲桌子,不愿意听冯某人述苦: “学生不够用,是你这个山长的事,不是我这个雍州刺史的事。” “雍州官吏不够用,才是我这个雍州刺史的事,但更是你这个大司马的事!” 一句话,废话少说,赶快给人! 然后从关府出来,轮到冯某人脸色不好看了。 这一回,有点亏,送了礼,后面还得送人。 —— 左右夫人都归宁完毕,接下来,就是丞相府。 准确地说,是要去看望丞相夫人。 四位妻妾,还有他们的孩子,再加上一位情妇,以跟随镇东将军的名义,也带着孩子跟来了。x33 丞相夫人这两年,身体突然就变差了许多。 按医工的话,那就是生诸葛瞻的时候,伤了元气。 再加上丞相去世,丞相夫人思念过度,又伤了肺脾。 这早年积累下来暗疾,一下子就都爆发了出来。 看着丞相夫人有些巍颤地站在前庭,正对着大门方向翘首以盼,冯大司马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她: “外面寒气未消,夫人何以出来?在里面等着我们就行了。” 丞相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冯永的手,然后指了指正热闹奔跑过来的孩子们: “这不是想早点见到孩子们么?” “见过祖母。” 孩子们在双双和阿虫的带领下,闹哄哄地给丞相夫人行拜礼。 “好好好!” 丞相夫人脸上笑开了花,推开冯大司马,也不管上来见礼的镇东将军和顺德君。 走到孩子里面,摸摸这个的脑袋,摸摸那个的脸蛋,只管享受儿孙环绕膝下的天伦之乐。 最后还是镇东将军担心她的身体,上前劝说她回屋内,这才算是把她劝住了。 回到屋内坐下,丞相夫人不是问冯大司马,也不是左右夫人,而是问向阿梅: “你那个新机器,有眉目了没有?” 阿梅摇头: “回夫人,眼下九原和平城那边,都还没有锻造出合格的精铁,所以只能是做了个小的验证一下,不能实用。” 丞相夫人点头,有些感叹道: “我已经老了,侍医现在都不让我出门太久,否则的话,我倒还真想和你一起研究这个驱水汽为用的新机器。” “不过在我看来,既然精铁不合格,那你现在应该先解决精铁的问题才对。” 阿梅点头: “夫人说的是,我已经跟大司马提过了,打算天暖之后,就去北边看看。” 黄月英看着阿梅,目光中颇是欣赏。 她从阿梅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往日自己的影子。 想当初,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般痴迷于制造新式器物。 一来是兴趣使然,二来,自然是为了能帮上自己的阿郎。 而眼前这个女子,无论是兴趣,还是目的,似乎都与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4章 邺城之事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季汉悄然地完成了一系列的人事替换,甚至暗中厉兵秣马,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 而季汉太行山东面的对手,同样也是觥筹交错。 邺城内,太傅别府,司马懿正在招待宾客。 这些宾客,大多是来自河北,也有来自南边的青徐等地。 这些人,大多是来自郡望之家,比如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及博陵崔氏等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者,莫过于前廷尉卢毓。 卢毓乃是卢植的幼子,十岁丧父,后两位兄长也因为战乱而死难。 卢毓以一己之力养寡嫂孤兄子,以学行见称。 曹丕听闻卢毓之名,召其署门下贼曹,后面又被清河崔氏的崔琰举为冀州主簿。 历经曹操、曹丕、曹叡三代,多次在地方和魏国朝中任职,不但深得地方百姓爱戴,而且在朝中颇有声望。 就连曹叡也经常询问他的意见,并且让他担任选拔官员的吏部尚书。 谁料到了曹大将军辅政掌权,嫌卢毓碍眼,不方便自己控制尚书台,于是就把卢毓调作尚书仆射,同时让何晏担任吏部尚书。 “台中三狗”祸乱朝纲,卢毓自然是看不过眼,屡屡加以指责。 曹大将军越发地烦他,干脆把他调出尚书台,出任廷尉。 随着台中三狗越发势大,得罪过他们的卢毓自然逃不脱报复。 何晏寻了个机会,特意写了一篇长长的奏疏,弹劾卢毓,又指使有司先行收了卢毓的印绶,然后这才上奏。 可见台中三狗的威势,与先斩后奏相差无几了。 而何晏这等行为,居然还得到了曹爽的支持。 卢毓就这么被免官贬为庶民。 卢毓算得上是魏国的四朝老臣,在朝中的声望本就不低。 如今被这么对待,自然是被许多人同情。 这几年来,卢毓看着曹大将军从辅政开始,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月还有点人样,后面越发荒唐。 早已是从怒其不争到深深失望。 这一次被如此莫名免官,让他对许昌终于不再抱一丝希望。 于是他收拾行李,离开许昌,欲归老家。 谁料到才北渡大河,就看到早早在河边等候的司马太傅。 这些年来,从邓艾到孙礼,再到傅嘏,乃至郭循,司马太傅爱才好士之名,早已是传遍了朝野。 看看对自己以礼相待的司马太傅,再想想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曹大将军,卢毓差点就老泪纵横。 原本想要归乡养老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司马太傅的盛情邀请,于是就来到了邺城。 “卢公,”司马懿向着卢毓举杯,“此次归乡,可有何打算?” 卢毓连忙举杯还敬司马懿,喝了一口酒之后,这才摇头叹息:x33 “有劳太傅关心,某已至花甲之年矣,年老体衰,归乡除却养老,尚能作何?” 司马懿闻言,脸上故作不悦: “卢公这是在暗讽吾耶?吾已六十有五,比卢公尚虚长数岁,难不成现在就辞归故里?” 卢毓一听,连忙起身道歉: “是某失言,太傅乃大魏柱石,安能屈尊与某这等野老相比?” 司马懿哈哈大笑起来,跟着站起身来,扶着卢毓一起坐了下来: “卢公,我不过是戏笑耳!想当年,满伯宁(即满宠)年近八十,欲请骸骨,犹被先帝比之廉颇马援而不许。”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司马懿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慨之色: “今卢公不过刚至六十,安能自称年老?且国家正值危难之时,大魏正是最需要像卢老这等刚正老臣的时候啊!” 卢毓听到前半段,本欲与司马懿同笑,哪知道再一听后半段,脸上顿时就是一黯! “竖子误国啊!” 司马懿仿佛卢毓心中所思,他饮下杯中之酒,重重地把酒杯放到案几上,长长地叹息道: “小人误国啊!若非朝中奸侫小人,卢公何至于此?而吾,又何至于拖着这病残之躯,以抗强贼?” 说到这里,司马懿握住卢毓的手,有些动情地说道: “吾与卢公,年纪相差不远,侍奉武皇帝的时间,也是前后之间。吾等这些老臣,随武皇帝征伐天下,又随文皇帝开创基业。” “而如今,却是被那些后进竖子所欺,看着他们败坏大魏的基业,吾每每思及此,简直就是痛彻骨髓!” “卢公,大魏的基业,也有我们这些老臣的心血啊!吾等不久之后,有何脸面去黄壤之下见武皇帝?” 司马懿声情并茂的说辞,一下子就打动了卢毓。 他在许昌那边的遭遇,本就积郁满腹的委屈和不愤。 此时被司马懿言辞挑动之下,终是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武皇帝啊,你若是黄壤之下有知,且看看大魏吧!” 两人这一哭开,在座的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皆垂泣不语。 就在司马懿等人放声大哭的时候,大厅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被脚步声所惊,不少人连忙止住哭声,抬头看去,想要看看是谁,胆敢在太傅的宴会上如此放肆。 但见一老妇,正风尘仆仆地大踏步进来。 老妇看起来五十有余,身上的衣物因为长途赶路,显得有些污秽不堪。 但在座的人,却是无人敢轻视之,反而是纷纷站了起来。 妇人目光凌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卢毓身边的司马懿,面带悲容地开口问道: “你都知道了?” 司马懿看到妇人,惊得连忙放开卢毓的臂膀,站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对方: “什么?” 原来这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司马太傅的元配张春华。 张春华抹了一把眼泪: “你在这里哭泣,难道不是已经知道子元(即司马师)的事了?” 看到原本在洛阳的元配突然出现在这里,再听到她提及儿子司马师,向来沉稳的司马懿,心里顿时就是一慌。 他的潜意识里,拒绝把事情往进一步去想,只是麻木地问道: “子元?子元出了什么事?” 张春华没有回答,反而是伏地放声大哭起来。 司马懿的身子晃了晃,跟着跌坐下去,目光呆滞,久久不语。 在座的众人,皆是不知所措。 坐在司马懿身边的卢毓,看着太傅夫妇两人,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呆若木鸡。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太傅?” 这一声,终于把司马懿唤回神来,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哭泣不止的张春华,又看向卢毓,涩声道: “卢公,我可是醉了?” 卢毓不忍言。 司马懿得不到回应,眼中渐渐地露出绝望之色。 他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醉什么醉?子元,子元已经伤重不治,去了!” 这一句话,终于让司马懿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子元啊!我的儿啊!” 司马懿前面谈及国事,只是流泪。 但这一次,他是一下子就泪涕齐流,胡须很快就沾满了亮晶晶粘乎乎的水光。 “儿啊,我的儿啊……” 司马懿哭着哭着,又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最后几近气绝,晕倒在地。 这一场宴会,因为张春华的到来,不欢而散。 待司马懿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躺在榻上。 身上的衣物换成了舒适的贴身睡衣,脸上和胡须也应该是被人细心清理过了,让他感到一阵干净清爽。 在醒来的一瞬间,就能让他全身上下感到这般舒适的做法,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这个人肯定不是正室张春华。 而是眼下最受司马懿宠爱的姬妾柏夫人。 “阿郎,伱醒了?” 伴随着轻柔的声音,司马懿闻到了自己最喜欢闻的香料味,这也是柏夫人身上的香料味。 “我睡了多少时日?” 司马懿开口问道。 “睡了近十个时辰,”柏夫人弯下腰,轻柔地抱起司马懿的脑袋,然后把柔软的绒垫放到司马懿的头下。 “阿郎要不要先喝些热汤暖暖肠胃?” “嗯,好。” 喝了酒,又睡了这么长时间,让司马懿感受到身体确实有些虚弱。 几口热汤下去,不但暖了身子,也暖了心窝。 这就是他为什么宠爱柏夫人的原因。 不但貌美温柔,而且善解人意,什么也不用说,她就会提前准备好自己想要的一切。 哎,人老了,最是需要体贴和慰藉了,也是最难抵挡这样的体贴和慰藉了。 特别是在痛丧亲儿的情况下,司马懿感觉自己只有在柏夫人这里,才能稍稍缓解悲痛之情。 可是这份温馨,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破了: “阿郎醒了么?感觉如何了?不要紧吧?” 听着这一连串的声音,司马懿眉头就是一皱。 而进入房内的张春华,也看到了屋中的一幕。 想起自己的儿子正是因为这个男人派去领军,这才受了重伤,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而他呢? 躲在邺城享福! 自己前日刚到的时候,他正和众人在饮酒作乐。 今日刚醒来,又在享受美色。 张春华受丧子之痛,本已是情绪颇为不稳定。 只不过她终不是普通女子,故而尚能勉强控制自己。 但眼前这一切,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让她忍不住地尖叫出声: “司马仲达,汝有何脸为人父!” “禽兽失子,尚知悲鸣,汝比禽兽不如!” 司马懿被张春华这般叫骂,顿时又惊又怒:“你在胡唤些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欲撑体而起,谁料到才起了一半,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阿郎,你没事吧?” 柏夫人看到司马懿脸色不对劲,连忙抱住他的身子。 谁料到柏夫人的这个动作,更是让张春华犹如火上浇油一般: “什么阿郎,你这个贱人,阿郎也是你能叫的?” 靠在柏夫人怀里司马懿,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张春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 “滚,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这个老物!” “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许踏足这里!” 张春华也不知是被司马懿吓住了,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就呆愣在那里。 司马懿看到她这个模样,心里闪过一丝后悔,但一看到那张松驰而衰老的脸,又是一阵厌烦: “你这个老物,当真是可憎,你且看好你自己就行了,就不用劳烦你过来看我了。” 张春华一听,顿时又是羞愤又是恼恨,恨不得要吃人的目光在司马懿和柏夫人身上扫了一眼,转身恨恨离去。 “阿郎,你这样,会不会……要不,妾去向女君道个歉吧?” 在张春华离开后,柏夫人这才敢开口,有些花容失色地小心询问道。 “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去道歉做什么?” 司马懿躺在柏夫人的怀里,闭着眼,缓缓地说道,“不必去管那个老东西。” “可是,可是子元……” “子元之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操心。” 司马懿睁开了眼,眼中没有焦距: “洛阳乃大魏国都,如今处西贼兵锋之下,邺城乃大魏开国之地,虽有太行天险,但谁能保证就一定能挡得住西贼?” “可恨国危至此,大魏仍有些人,以私利为重,视外贼压境而不见,却视吾为生死之敌。” “如今,吾儿领军与贼作战,重伤而亡,谁还敢说吾别有用心?” 说到这里,司马懿又闭上了眼,长长地叹息道: “子元已去,我就算是哭瞎了眼,又有何益?还不如豁情散哀,好好想一想,如何保家全国。” 柏夫人低下头,看着司马懿哀容未尽,疲惫而苍老的脸,忍不住地问道: “阿郎,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什么?” “西贼,汉国那边,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司马懿猛的睁开眼,目光锐利,但很快又全尽散去,甚至重新闭上了眼:“没有,至少目前没有。” “前日的宴会你也看到了,皆是河北大族的人,还有南边,也有人对吾寄以厚望。” 现在不说什么要平灭西贼了,就算只希望能挡住西贼,让西贼不要再东进,就已经有这么多的家族支持自己。 而自己呢? 连儿子都搭进去了。 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不说为天下笑。 光是那些支持自己的人,现在对自己多厚望,日后就有多恨自己。 就算是司马懿老谋深算,但一想到关东这些大族反噬的后果,也是禁不住地有些心惊肉跳。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进入邺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打到没有一丝希望的那一刻,司马氏身后这些关东大族,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放弃的。x33 “那,洛阳那边,如此危险,要不还是让子上到邺城这边来吧?这样也能让夫人安心。” “不必。” 司马懿断然拒绝:“我说过,我自有打算。”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5章 司马家事 司马懿之妻张春华,少有德行,智识过人。 想当年,曹人妻欲征召司马懿,司马太傅以患风痹之疾卧榻难起为由拒绝。 谁料到有一天突下暴雨,司马太傅一时情急,跑到外面去收书,然后被家中的一个婢女看到了。 张春华担心司马懿装病之事泄露出去招致灾祸,于是亲手杀死婢女灭口。 杀了婢女之后,又亲自下灶烧火做饭。 由此可以看出,张春华心性之坚忍,绝非普通女子能比。 恐怕就连大部分男子,也比不过她。 这么多年来,她对司马懿助益良多,深得司马懿看重。 司马懿对她,可谓又敬又畏。 只是夫妻之间,恩爱才是常理。 敬还好说,若是多了畏,身为男人,就未免想要在别的女人身上享受温柔,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 更别说司马太傅身居高位。 所以对温顺的柏夫人,司马懿自然是宠爱无比。 在柏夫人身上尝到自己想要的感觉,再加上张春华年老色衰,权势已固的司马太傅,自然对正室夫人产生了厌倦。 只是张春华又岂是好相与的? 她在柏夫人面前被司马懿如何羞辱,本就是羞恨交加。 再想到司马懿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没想到最后竟是得到这般对待。 一口气憋在喉咙,咽不下去又发泄不出来,于是她干脆直挺挺地躺到榻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准备绝食等死。 张春华共给司马懿生了三子一女。 女儿已出嫁,司马师已死,司马昭留守洛阳,唯有幼子司马干,年方十一,跟随司马懿在邺城。 司马干久不见母亲,这一次好不容易母子相聚,没想到母亲居然要绝食自尽。 吓得他哇哇大哭,又亲自端来饭食,不住地哀求张春华,求她能吃上一口。 张春华只是闭眼不动。 司马干看到母亲如此,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惊吓过度,终是昏了过去。 司马懿得知张春华绝食,本还是不太在意。 直到得知儿子昏倒,这才觉得事情严重,连忙从柏夫人的怀里爬起来,前去探视。 所幸司马干只是短暂昏迷,很快就被救醒了过来。 他一醒过来,看到榻前的司马懿,立刻又大哭起来,不顾司马懿的阻拦,赤着脚下地,跑去张春华那里。 张春华的绝食,还有司马干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就闹得太傅别府鸡飞狗跳起来。 直至晚食的时间,司马干仍是躲在张春华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半步,只说自己要陪母亲一起绝食。 张春华作为正室大妇,就连司马懿都得敬畏三分,在司马家自然是威信甚重。x33 司马昭的妻室王元姬,事舅姑尽妇道,此时也在邺城。 她得知张春华欲绝食,亲自捧着饮食,跪于门外,苦求不已。 而司马懿的另一位妾室伏夫人,历来敬重交好张春华。 听闻此事,有感王元姬的孝道,也带着四个儿子司马伷、司马亮、司马京、司马骏,伏跪在门外,与王元姬一起请求张春华回心转意。 眼看着这么多人都列跪在张春华的屋外,一天都没有进食,司马懿不禁又气又急。 他只觉得老脸火辣辣的挂不住,不由地质问带头的王元姬为何如此。 王元姬恭敬地回答道: “夫妇者,阴阳是也。夫为阳,妇为阴,夫听外事,妇职内事,此可谓阴阳协调,家府方能兴盛。” “阿姑乃府上主母,职府内之事,将自尽,若不进劝,此府上失和,妾之失孝是也。” 司马懿一听,悚然一惊。 他再看看跪了一地的儿子们,终是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入屋内。 张春华闭着眼,一动不动。 儿子司马干跪在榻前。 司马懿长叹一声: “吾先前闻得噩耗,情难自控,言辞上有所失当,望细君切莫放在心上。” 张春华仍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司马懿看到她这个模样,脸皮一抽。 多年夫妻,他当然知道张春华的性格。 这个老物! 她是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自己脸,借以报复自己先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若是换成别人,早就拂袖而去。 脾气暴躁些的,比如桓范之流,能用刀柄捣在孕妻腹部的狠人,遇到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就是一刀砍过去也不奇怪。 但司马太傅是谁? 忍者神龟是也。 女装都穿过,在乎区区眼前这点小事? 但见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当着妾室和儿子们的面,对着榻上的张春华拱手,深深行礼: “夫人,懿德行不修,先前对夫人口出恶言,今已知错矣,请夫人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张春华听到这个话,这才睁开了眼,然后再转头看看躬身的司马懿,开口道: “夫主何以如此?妾只是累了,无心饮食,倒是有劳夫主担心了。” 司马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之中,脸上却是做出欣喜的模样,抬头道: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但夫人岂能因累而不进食?这样对身体不好,还请夫人好歹吃些东西,也免得府中上下担忧。” “快,子良(即司马干),快扶你阿母起来,我这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司马干一听,连忙擦干眼睛爬起来,想要去扶张春华。 张春华仍是卧着不动。 “阿母?” 司马干轻声叫唤了一声。 张春华摇了摇头: “我不饿。” 司马懿一看,哪里还不明白。 他牙齿都快要咬碎了,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地温和,弯着腰上前,伸出手臂去扶张春华: “夫人怎么会不饿?来,我扶你起来。” 张春华这才借坡下驴,坐了起来。 她却是没有去看司马懿,而是对着外面说道: “行了,你们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快带着孩子们去吃晚食,免得饿坏了他们。” 外面的伏夫人听了,连忙应道:“喏。” 司马太傅的老脸再一抽,很明显,这个老物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这个老物是在给他彰显她在府内的积威之重。 司马懿与张春华之间的争吵,以司马懿低头当众向张春华道歉而告终。 不过司马太傅对此自然也是有说辞的。 此事过后,他私下里有些悻悻地对柏夫人说道: “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 意思就是那个老东西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我只是担心苦了我的那些好儿子罢了。 不过司马懿的话虽是这么放出去了,但却是没有想到,此事的余波仍在持续。 几日后,当司马懿看到风尘仆仆狼狈不堪,差点就认不出是自己儿子的司马昭,又是意外又是惊骇: “吾儿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成,是洛阳出了什么事?” 除了洛阳失陷,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个儿子会突然出现在邺城。 可是,真要那样的话,那西贼攻下洛阳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几天没有沐浴,只顾埋头赶路的司马昭,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听得大人问话,连忙摇头: “大人请放心,洛阳无事。” “那你这是何故?” 司马懿被酸臭味冲退了半步,这才止住要被辣出来的眼泪。 “孩儿听闻阿母……”司马昭目光闪躲,有些呐呐,“听说阿母身体有恙,故而放心不下,心急之下,这才……” 司马懿一听,顿时就是火起。 司马昭看到司马懿的神色不对劲,连忙噗通跪下,膝行到司马懿脚下,抱住司马懿的大腿,放声大哭: “大人,大人,孩儿失了兄长,心痛如绞,白日里又不敢在众人面前流露半分,唯恐乱了人心。” “唯有在夜里捂被痛哭,不敢出声。前些日子,又听闻阿母在邺城有恙,孩儿心神大乱,恨不得飞至阿母跟前尽孝。” 本是恼怒司马昭擅离洛阳司马懿,听到儿子哭着说出这番话,神色又不由地怔了一怔。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息一下,把手放在司马昭头顶上,抚了抚他的头发道: “汝母无事,你且先起来,去看看她吧。” 司马昭这才止了泪,对着司马懿行礼过后就要看望张春华。 司马懿在司马昭经过自己身边时,闻到那股酸臭味,忽然又说道: “子上,你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怕是闻不得你身上的味道,且先沐浴了再去。” 司马昭闻言,连忙又转身对着司马懿应喏。 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司马懿忽然叹了一口气: “子上之才虽不如子元,但孝心与子元无差,也算是难得吧……” 王元姬生怕张春华再出什么事,这几日正衣不解带地侍候外姑,看到自家夫婿到来,不禁又惊又喜: “阿郎,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阿母。” 换洗过衣物的司马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半躺在榻上的张春华,问候道: “阿母,孩儿来迟了,你没事吧?” 痛失大儿子,这些日子精神一直有些萎靡的张春华,看到司马昭,不禁又是想起了司马师。 她的面容变得悲戚,伸手示意司马昭过去: “子上,你怎么来了?” 王元姬连忙解释道: “回阿姑,是我擅作主张,派人去给洛阳送的信。” 然后又看向司马昭: “但我第二日又让人送了一次信,只言阿姑无恙,难道阿郎没有收到消息?” 司马昭摇头: “我一接到细君的信,就立刻动身前来,想必信使在路上,并没有遇到。” 司马昭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握住张春华的手: “阿母,你现在感觉如何?不要紧吧?” 张春华摇头: “我能有什么事?” 她看了看门外,这才放低了声音: “你这般过来,洛阳怎么办?你的父亲,会不会怪你?” 司马昭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王元姬,然后摇头安慰道: “阿母且放心就是,孩儿离开洛阳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况且,现在洛阳这个情况,若是西贼当真来攻,就算我在那里,恐怕亦是无济于事。” “所以我此番过来,除了是担心阿母,同时也是想问问大人,对洛阳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知子莫若母。 更何况张春华颇有才智。 只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处于丧子之痛中,所以看到司马昭的时候,没有作他想,这才问出那番话来。 此时看到儿子这个模样,再听到这个话,心里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她扫了一眼正作恭敬状的王元姬,沉吟了一下,终是点头: “你之所言,也颇有几分道理。这一次你过来,确实应该向你的大人问个清楚,总比一个人呆在洛阳茫然不知作何打算好。” 看到母亲都说出这个话,司马昭知道这一次来邺城没有错。 他原本暗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至少,有了母亲的支持,父亲那一关,就不会太难过去。 想到这里,司马昭精神一振,对着张春华开始嘘寒问暖。 儿子与儿媳同承膝下,张春华郁郁的心情,终于开解了些许。 待服侍张春华休息以后,司马昭夫妇这才从张春华屋里出来。 司马昭刚一出来,就有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通知,要他立刻去见太傅。 司马昭不敢怠慢,顾不上身体疲累,连忙又前去见司马懿。 没有想像中的责问他弃洛阳于不顾,司马懿坐在那里,只是神色温和地示意司马昭坐下,然后这才问道: “汝过来之前,可曾把洛阳之事安排妥当?” 司马昭闻言,顿时又是跪在司马懿面前,面容沉痛: “大人,孩儿愚钝,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大兄去后,孩儿对洛阳乱局不知所措,令洛阳陷入纷乱,请父亲责罚。” 司马懿本是有意要责问他一番,此时看到他主动认错。 再看到他面容消瘦,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原本想要责问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司马师才亡不久,要说司马懿心里没有悲痛,那肯定是不对的。 此时看到司马昭,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司马师,他心里也硬不起来。 “起来吧,先起来再说。” 司马懿伸手去扶他起来,让司马昭坐到自己身边,略有叹息: “若是你大兄还在,自能知道吾让你们亲守洛阳之意,奈何……唉!”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6章 退路 听到司马懿这么一说,司马昭脸色顿时就是有些不安: “大人,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还是,孩儿做错了什么?” 司马懿略有叹息: “不是你的错,这个事情怪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清楚,只是……唉!”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与不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坚守洛阳城,城破后可降。 这个事情,挑明了说和默认许可,就是两个性质。 只督促坚守,底下的人,说不定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守到最后一步。 而若是挑明了,就会让他们心存懈怠,说不得草草抵抗一下就举城而降——甚至连抵抗都没有,直接投降。 而他们所要面对的,可是有深谋远虑之称的小文和。 但凡有点异常,恐怕都会被此人察觉。 到时候,自己这边的一些后续安排,说不得就要被人识破,乃至利用。 这等对手,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让自己的儿子亲守洛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坚守洛阳的决心。 这样才能让下边的人相信,自己肯定会救援洛阳。 司马懿一边想着,一边却是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沉吟一下,问道: “子上,你是见过冯明文的人,你觉得,此人如何?” 司马昭没有想到自家大人会这么问自己,他怔了一怔,然后认真地思索起来。 虽说仅在长安与传说中的冯某人见过一面,但这一面,委实是令司马昭印象深刻无比(1109章)。 光是第一眼看到那支雪地里巍然不动的铁骑,就让司马昭深受震撼。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当时冯明文身后那支铁骑,究竟是不是那支天下无双的铁甲骑军。 至于与他亲自交谈过的冯某人,司马昭自然更是不敢有稍忘。 不过就算如此,司马昭最终也只是面有羞愧地摇头: “大人,孩儿愚钝,实在是看不透冯明文。” “没有关系,你只说你所能看得到的。” 司马懿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司马昭对冯某人的看法。 司马昭从冯某人手里换回王双后,他就问过一次。 但很明显,那个时候的司马昭,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还能亲自见到冯某人。 更看不透,在那一场俘虏交换中,司马懿和冯某人在暗中的互相计算。 事隔数年,司马昭也偶尔会想着,若是再来一次,自己应当如何应对才会更好。 毕竟直面冯某人的机会,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特别是对为对手的自己等人来说,很难得。 所以相比起最初时的想法,此时的司马昭,自然又多了一些看法。 “抛去世人流传的那些说法,仅以孩儿那次所见,此人确实带兵有法,能亲自前来迎回细作,可谓礼遇士人。” “彼时他早已名满天下,但与那细作交谈时,面容恭敬,与孩儿交谈时,颇为有礼,可见绝非傲倨之人。”x33 “还曾问起大人,对不能在大河边上与大人交战,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可见颇为自信。” 司马懿突然打断了司马昭的话: “子上你很佩服他?” 司马昭闻言,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点头: “不敢瞒大人,孩儿对他,确实有敬佩之意。” 说着,叹息一声,神色甚至有些茫然: “孩儿与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却是文不成,武不就,更别说安邦治民……” 早年他也曾颇是仰慕大魏的士子领袖“四聪八达”等人,但这些人在冯某人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提。 独占天下八斗才气啊! 每一篇流传出来的文章,皆是发前人所未有。 陈王(即曹植)游东阿鱼山,制梵呗之谱,才刚刚从梵文里领悟到音韵之道。 (注:曹植应该是第一个探索并总结诗歌格律的人,诗歌的格律,南北朝才初成,直到唐才完全成熟) 冯某人的文章,却早已是集音韵之大成。 怪不得就连陈王,也要自叹不如。 至于武略,那就更不必提。 此等人物,百年难遇。 若司马昭没有见过冯某人便罢,最多也不过像司马师那样,明知有可能对上冯某人,但未必没有胆量一战。 但他偏偏见过,不但见过,而且还亲自交谈过。 再加上自家大人也曾败于此人手下。 而自家兄长更惨,打败他的,听说正是冯某人亲信军将所率的亲卫。 每每想起冯某人与自己交谈时的谦和模样,再想起大人与兄长的遭遇。 特别是兄长去后,司马昭独自一人面对西边的压力,曾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面有谦和之色的冯某人,站在他的榻前,谦和地对自己说,司马郎君,起来了,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身后,是肃杀冲天的铁骑,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随时要冲过来把自己踏成肉泥…… 所以,自己着急来邺城,其实未必不是存了畏惧之意。 想到这里,司马昭悚然一惊,记起了对面还有大人。 “大人,我……” “不必如此。” 司马懿似乎已是看透了司马昭的心思,“敬佩也好,畏惧也罢,冯明文这个人,确实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为父当年还不是被人称是畏蜀如虎?但如今呢?不畏蜀的又有几人?” 真不信邪的,多是跟随先帝去了下面。 就连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司马懿看向司马昭的眼神,又多了两分理解: “你畏之惧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司马昭被自家大人说穿了小心思,脸上微微一红。 “但我们司马家,现在不能退啊,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司马懿叹息,“只要大魏还在一日,我们就一日不能退。” 司马昭面上再泛起羞愧之色,低声道: “大人,孩儿知错了,孩儿明日就立刻回洛阳。” “不必了。”司马懿摇头,“既然来了,就没有必要着急回去了。” 说着,他用略带深意的目光看向司马昭,“我这里正好有一事,想要让子上你去办。” 司马昭连忙站起来: “大人请吩咐。” “我想让你再去一趟长安,再去见一次冯明文,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司马懿顿了一顿,似乎是要让司马昭集中精神听清楚了,这才接着说道: “君欲取洛阳乎?” 司马昭大吃一惊,“大人,这?” “不要紧张,先坐下。” 司马懿的手向下压了压。 司马昭有些忐忑地坐下,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司马懿,他似乎着急想要从自家大人身上得到答案。 司马懿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了一句: “子上,依你之见,洛阳可守乎?” 司马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摇头: “虽然我们有一拼之力,但……恐怕很难。” 司马懿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只是继续问道: “既不可守,那你觉得,汉军为何要裹足于函谷关,迟迟不愿意攻打洛阳?” 司马昭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大概,可能,是因为与吴寇有盟约?” 语气里,颇是不自信: “听说吴寇本可拿下上庸一地,但最后却是让给了汉国,所以会不会……” “这个自然是一部分原因。” 司马懿缓缓地说道,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有讥讽之色: “但汉国借地之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刘备当年能向孙权借南郡,其子刘禅再借一次洛阳,又有何不可?” “何况,吴寇远离洛阳,就算是汉军强硬进军,借口代管,只曰日后再还,难道吴人还能阻止不成?” “所以啊,”司马懿收起了脸上的讥讽之色,再看向司马昭,“汉国现在不取洛阳,非不欲,而是没有必要。” “因为在他们眼里,洛阳已经是他们的口中之物。现在不取,是因为准备尚不足。” 上党一役,要说汉国没有什么损失,那就是在掩耳盗铃。 不说魏延手下精兵损失大半,就连魏延自己也是伤重导致中了风痹不能再起来。 更重要的是,消耗了汉国的底子,给大魏争取了多几年的喘息时间。 汉军最后反败为胜,却是只能止步于函谷关,就是因为后方粮草没能及时送上来。 “故而所谓的汉吴盟约,其实不过是汉国因势利导的一个借口罢了。” “那大人……”司马昭就更搞不懂司马懿的想法了。 汉国想要洛阳吗? 肯定是想要的。 为什么现在不要? 因为准备不足。 那大人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带那句话给汉国?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司马昭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莫不成大人欲二桃杀三士?” 以洛阳为饵,挑拨汉吴两国?x33 司马懿笑了,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若是当真能如此,那自最好不过,但冯明文此人,深谋远虑,断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司马懿说着,垂下眼眸: “我现在这么做,不过是想给汉国一个理由,一个能占据洛阳的理由罢了。” 司马昭一听,有些着急: “大人,孩儿还是不明白,就算是守不住洛阳,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把洛阳送给汉国?” 洛阳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就算守不住,多占一时,那也是有一时的好处——光是截留西边过来的物资,就不知有多少好处。 “来不及了。” 司马懿摇了摇头,“我也不想,但汉国……”x33 司马懿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眸,看虚空之中,看似喃喃,又似是在解释: “汉国的动作,超出了我的想像,汉国的底子,太厚了……” 太行诸陉,最好走的,莫过于井陉。 也就是从太原东出冀州的那条路。 所以太原也正是司马懿重点关注对象。 并州刺史换了人,司马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用数千数兵拖住自己数万精兵的王平,司马懿不可谓不印象深刻。 大谷口一战王平的表现,让司马懿认为,此人就是冯某人刻意安排在并州最重要的隐藏底牌,至少也是之一。 现在冯某人让王平出任并州刺史,这让司马懿顿时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洛阳早晚守不住,还不如把兵力收回来,利用大河与太行山,专心守住河北。” 司马昭只是经验不够,但他不是傻子:“可是大人,这样的话,会不会授人以把柄?” 把大魏都城送出去,就算大人如今的声望再高,恐怕也顶不住这等压力。 司马懿意味深长地看着司马昭,说道: “所以才让你亲自带话过去啊!” 接着,他悠悠地说道: “想前年的时候,我派人去吴国问陆逊时,可没有派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 “啊?”司马昭神情呆滞,张大了嘴,“前年?” 司马懿平淡的语气,却是如同炸雷一般,炸得司马昭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让人问了陆逊一句话:君欲取襄阳乎?” “别这般看着我,”司马懿看到司马昭这个模样,只是淡然一笑,“当时我就猜到陆伯言极有可能欲袭襄阳。” 前年那一战,吴国在战前,以挖东渠的名义征召民夫,再加上从郭循那里得到的消息。 司马懿知道,吴国对这一战,可谓是蓄谋已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举国而来。 这等大战,居然一直没有陆逊的身影,本就是不正常的。 “我派人过去,只不过是提醒陆逊,我猜到了他的意图。” 君欲取襄阳乎? 这句话,可以是肯定式的疑问,也可以是一般地疑问。 就算各人怎么理解了。 陆逊是个聪明人,做出最正确的理解:邀请冯某人帮忙。 很合情理,对吧? 而司马懿也做出很好的回应,没有提醒曹大将军——反正曹大将军也不会听,这也很合情理,对吧? 司马昭被震惊得久久说不话来。 “冯明文自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他肯定也能听得懂我的话。” 司马懿的话,犹如从天边飘来,“如今你来了邺城,汉军想要拿下洛阳,易如反掌。” “到时候,要头疼的,就不再是我们,而是许昌。” 洛阳去许昌四百里,骑军不惜马力,两日可至。 而且出了洛阳关口之后,就是一路坦途,再无险可守。 汉军拿下洛阳之后,后面是毫不费力地直接向许昌,还是费力渡大河越太行去冀州,那就值得考量了。 “我为曹昭伯挡了这么多年,希望这一次,他也能帮我拖延一下汉国吧。” 总不能说,让我拼了命也要帮曹大将军拖住汉军吧? 曹大将军又不会感激我。 “其实,让汉军拿下洛阳,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会让曹昭伯知道,我们大魏的主要大敌,是汉国,而不是我。” 看着儿子直愣愣离开的身影,司马懿坐在那里,目光变得越发浑浊。 他已经老了。 这些年来,面对各方面的巨大压力,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他对司马昭说的话,其实还是藏了一部分。 他确实没有退路了,但司马氏的其他人未必没有退路。 特别是子上,他与冯某人曾有一面之交。 这一次再去,那就是两面之交…… (本章完) yetianliaianlian(http://.suya.cc/4/4960/ ) 章节目录 第1317章 曹氏立后 司马昭回到自己的住处,早就在等候的王元姬迎接上来,悄声问道:“如何?” 司马昭原本有些茫然的神情,在看到自己的细君后,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惑: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回洛阳了。” 王元姬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司马昭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大人交给了我另一件事,让我去办。” 王元姬看到司马昭这个神情,才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提了起来:“什么?” 司马昭咽了一口口水:“大人让我去长安,去见冯明文。” “什么!” 王元姬俏脸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之色。 好不容易才离开洛阳那个危险之地,没想到又要去虎穴狼窝。 早知如此…… 还不如不要让自家阿郎来邺城呢! 司马昭脸上的苦笑更浓,摇头: “我也不知道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他自然没有说出要去长安做什么。 这点保密意识,他还是有的。 王元姬也没有问,不过就算她不问,心里也能猜出一两分。 所以她只是低声关心问道: “那阿郎去长安,有无危险?” “应该……没有吧?” 司马昭嘴里说着没有,但脸上却是有些犹豫不定: “前几年我不也是去见过冯明文吗?那时不也没什么事?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王元姬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汉国初得关中并州等地,而此时,汉魏之间,已是天地翻覆,如何能相提并论? 真要遇到个不讲理的,就算不斩来使,扣下也够让人糟心的。 只不过想想恶名累累的冯某人,王元姬反倒是觉得,自家阿郎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光是听传闻,仿佛世间所有的恶事,都已被冯某人干尽。 但王元姬又不是一般的女子,岂会轻易就相信了那些传闻? 但越是传得邪乎,王元姬越是不相信,能写出那等绝世文章的冯某人,会是恶事做尽之人。 正所谓言为心声,书为心画,文章之间,自见心性。 最终,她只能是提醒一声:“话虽如此,但阿郎此去,还是要万分小心为上。” 司马昭自己倒是看得开: “细君不必过于担心我此行的安危。” 顿了一下,他终还是忍不住地叹息: “相比于我此行去长安,我更担心的是,大魏将来会何去何从,我们司马氏一族,又将会如何……” 王元姬看着司马昭有些茫然的模样,安慰道: “阿舅能让阿郎此去长安,想必是早已有安排,阿郎何须多想?而且就算阿郎现在想得再多,又有何用?” “还不如先好好想一想,如何把阿舅吩咐的事情办好了,才是正经。” 司马昭听到王元姬的话,微微一惊: “细君你猜到了?” 王元姬垂下眼眸,轻声道:“猜到什么?阿郎在说什么,妾不明白。” 司马昭知道自己的细君素来聪慧,颇有远见。 此时见她不肯承认,知道这是因为事关重大,故而装作不知罢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最终还是司马昭打破了沉默: “时局如此,细君也毋用顾虑什么,前些日子外舅来信,说是夏侯氏外逃一事,影响不小。山东大族,恐怕已经有人开始动摇。” 夏侯氏外逃汉国,给山东大族指明了一条路。 他们除了可以在司马太傅和曹大将军之间做出选择,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只是这条路,代价太高了,趋利避害之下,他们绝大部分人没到最后一步,自然不想去选择它。 所以司马昭只是说有人动摇。 而他口中的外舅,自然就是王元姬的父亲,王肃。 王肃乃王朗之子,王朗死后,世袭其兰陵侯爵。 曹叡还在时,王肃就对曹叡多有劝谏,如“轻徭役”、“安百姓”、“慎刑罚”、“重信用”、“倡节俭”、“简宫室”等等。 在朝中也算得上是颇有声望。 如今在许昌那边,刚刚由侍中转为太常。 司马昭突然提起这个话,也不知是在为自己的长安之行作辩解,还是在想找个话题。 “大人在许昌那边,其实过得也不算舒心。” 王元姬眉头轻皱,脸上有些许愁色,“以大人的性子,必然是要对何晏之流看不惯。” “迟早会有一日得罪了小人,到时候只盼莫要被小人所伤才是。” “放心吧,台中三狗之辈,皆是贪利之辈,他们排挤朝中正直之士,多是为了方便他们敛财。” “除非迫不得已,当不会置人于死地。特别是像外舅那样名望之士,最多不过是在朝中呆不下罢了。” 说到这里,司马昭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许昌那等地方,不呆也罢。真到那一步,我们把外舅接到邺城来,倒也算是有个照应。” 王元姬再次垂下眼眸:“到时候再说吧。” 曹大将军专权,台中三狗乱政,固然难以保家保国。 但外舅在先帝活着的时候,有大魏举国之助,犹不能守住长安。 如今又难守洛阳。 日后能否守得住邺城,那也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王元姬禁不住地生出一丝茫然: 大魏,将何去何从? —— 延熙六年,同时也是伪魏正始四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伪魏皇帝曹芳年十二岁,在正月的时候,正式加元服,也就是行加冠礼。 刚刚上任太常的王肃,在曹芳加元服之后,立刻上书天子,建议立后。 曹叡在世时,大概是出于补偿亲生母亲甄氏的心理,不但把诸舅氏按亲疏排出顺序,分别予以任用,赏赐累计达到万两之巨。 而且还追封了甄氏的父亲甄逸,谥号安城乡敬侯,并让其孙甄像承袭爵。 甚至在甄氏之母,也就是曹叡的外祖母病逝时,曹叡不顾众臣劝阻,以天子之尊,违背礼制,亲自披麻戴孝亲自参加葬礼,朝中文武百官全部陪同致祭送葬。 对在世的人犹然如此,曹叡对甄夫人更是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除了不断派人前去祭祀,增高坟墓,曹叡甚至下诏,宣布文昭庙和宗庙享受同等祭祀礼仪,地位与宗庙并列。 并将此规定铭刻于金鼎,藏之于金柜,以传示子孙后代。 而曹叡所立的太子曹芳的正妃,同样也被曹叡安排了甄氏家族的人——正是甄氏之兄甄俨的孙女,同时也就是曹芳的表妹。 如今曹芳行了冠礼,按礼制来说,正妃甄氏也应该跟着升为皇后。 王肃的提议,也正是意在于此。 这本就是个顺水推舟的事,但到了曹大将军这里,却出了个岔子。 朝上的曹大将军本来也是觉得王太常的建议挺正常,没什么不妥,装模作样地议论几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决定让有司选个好日子,正式册封皇后。 谁料到下了朝之后,何晏就急匆匆地找上了曹爽: “大将军何故轻易同意王子雍(即王肃)之议?此多半是司马仲达之谋是也!” 曹爽闻言,顿时就是吃了一惊: “平叔何出此言?我道天子行冠礼,立后乃是应有之举,怎么就成了司马仲达之谋?” 何晏一跺脚,面有焦急之色,急声解释道: “大将军,晏非是说不应当立后,而是不应当立甄氏为后啊!” 大概是赶过来有些匆忙,何晏缓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大将军难不成忘了,甄氏一族本宗在何处?” 经何晏提醒,曹大将军这才一拍脑门,叫了一声: “糟糕!吾竟是忘了这一节!” 甄氏一族,本就是河北大族,又经过曹叡的大力提拔,诸舅氏甥氏全部封侯,如今已然是魏国最顶尖的名门望族之一。 关中一战,曹叡仓皇东巡,作为皇戚的甄氏族人,自然也有不少跟着跑到了许昌。 但别忘了,甄氏的本宗可是在河北中山郡。 甄夫人更是葬在邺城,甄氏有不少人可是在那里为她守墓。 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曹爽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多有僭越之处。 别的不说,光一个迁皇太后别居他宫,不让她跟年幼的天子相见,就足以让大将军站到皇家的对立面。 更别说,现在的河北,可是掌握在司马太傅手里。 真要立甄氏为后,不但是加强支持天子的力量,同时说不得,还会被司马太傅所利用。 曹大将军越想越是后悔,不由恨恨地一跺脚,咬牙道: “王老匹夫,心思竟是如此歹毒!安敢如此欺我?” 何晏点头,肯定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想那王子雍与司马仲达乃是姻亲,今日之议,想必与那司马仲达脱不了干系。” “此二人,一内一外,互为连结,欲置大将军于不利之地是也。” 曹大将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王子雍乃是公卿,在朝中颇有声望,若无过错,吾怕是也动不了他。” “且当今之急,是立后一事……” 想了又想,自己却又是不知如何解决此事。 毕竟立后之事,可是自己在朝堂上亲口答应了的。 总不能当众反悔说不立了吧? 再说了,不让天子立后,像什么样子? 早春的气候还有些冷意,但曹爽身体肥胖,容易出汗,此时一着急,额头就立马冒汗。 他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何晏: “平叔,依你看,如今当如何是好?” 何晏断然道: “大将军,依晏看,首先这甄氏,是绝对不能立之为后的。” 曹大将军一听,立刻就面有为难之色,略有犹豫地说道: “可是,平叔,这甄氏可是先帝所定的太子正妃,若是不立彼为后,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到时候,恐怕朝中大臣,也会说我不遵礼法……” 何晏目光闪烁,以目示意左右。 曹爽会意,屏退了所有人,这才看向何晏: “平叔何以教我?” 何晏这才凑近了曹大将军,轻声道: “大将军何虑也?昔文皇帝赐死文昭皇后,以立郭妃;先帝废正妃,以立毛氏,后又赐死毛氏,再立虞氏。” 其实还有武皇帝,不过那好歹是何晏的养父,他不敢说出来。 “此等反复,可谓按礼制耶?可见曹氏对后宫嫔妃,多是不按礼法。” 何晏作为曹操养子,深受曹操的喜爱,待之同诸公子。 可惜的是,曹丕很讨厌他,甚至不愿意呼他的名或者字。 所以在曹丕时代,他连个官职都没有。 幸好曹丕是个短命鬼,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谁料到待其儿子曹叡登基,同样也不喜欢他,认为他乃是浮华之士,特意抑而不用,只让他担任一些冗官之职。 作为与夏侯玄并列的大魏玄学名士,何晏本就是急于富贵,趋时附势之人,受到如此待遇,如何能不对曹丕曹叡父子充满怨气? 此时他拿二人前事来劝说曹大将军,除了不欲立甄氏为后,未必没有存了扬二人之恶,以出自己一口恶气的心思: 想武皇帝仍在时,吾之服饰,拟于太子,都未曾被说什么。 汝等父子,以私怨打压我,想不到我还会有今日吧? 何晏自小就与曹丕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又不好,比起他人,天然就少了一分对曹丕曹叡的敬畏。 “唔唔……” 曹大将军没有说话,看起来仍是在犹豫,但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已经有心动之色。 何晏见此,连忙趁热打铁: “大将军若是觉得不方便直接出面反悔此事,其实有一人,可为大将军立名义。” 曹爽一听,连忙问道:“何人?” 何晏指了指某个方向,轻声说道:“自是皇太后是也。” 曹爽一惊: “太后对我成见甚深,如何肯为我下诏?” 他顿了一顿,又有些试探地问向何晏: “平叔之意,莫不是让我以太后之名行事?” 这样的话,倒也无不可。 只是朝中众臣也不都是傻子,自会看得出来,自己这是矫太后之诏。 到时候,恐怕朝中的公卿,又要骂自己专权乱政。 唉…… 虽说现在权势已固,总万机,典禁兵,许昌皆为己所控。 但那朝中总有些顽固不化的家伙,自己没有借口,也不好对他们如何,倒真是让人头疼。 没想到何晏却是从容一笑: “大将军何虑也,吾有一计,可让太后不计前嫌,亲自给大将军下这个诏令。” 曹爽顿时又惊又喜: “计将安出?”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18章 曹氏立后(二) “大将军,河内虞氏这些年来,与司马氏走得颇为亲近,你道这是为何?” 曹大将军一听,脸上就是有些尴尬之色。 为何? 还不是因为自己把虞太后软禁到了别宫? 只是……唉,自己如此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先帝东巡许昌,世人皆言这是被西贼所迫。 但在先帝病榻前受命的曹大将军,又岂会不知,司马懿无诏领关中大军回转洛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先帝去后,司马懿驻守洛阳,虎视眈眈,随时进逼许昌。 许昌一日数惊,人心浮动,若是不能尽快把局势稳定下来,曹氏危矣。 偏生因为天子年幼不懂事,太后又是个妇人,万一听了小人谗言,导致朝廷政出多门,此非大魏之福啊! 自己身为先帝亲点的辅政大臣,自然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故而只能是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对吧? 何晏似乎没有注意到曹大将军阴晴不定的脸色,只是略有感慨地说道: “说起来,太后从成为平原王妃始起,这一路走来,也算是颇为坎坷。” “文皇帝为先帝求娶河内虞氏,谁料到先帝不爱妻偏爱妾,登基之后不立正妃虞氏为后,却是立了偏妃毛氏。” 说偏妃那是好听些,换成不好听的,那就是妾室。 毕竟虞氏得知自己没有被立为后,都忍不住地对当时的太后说“曹氏好立贱人”。 也正因为此事,所以虞氏身为堂堂正妃,被皇帝所废,送往邺城,不能再留在洛阳。 岂料到关中一战后,局势突变。 先帝病危,太子年幼。 毛氏出身寒微,根本给不了太子多少帮助。 于是先帝又把虞氏请回来,并且下诏赐死毛氏,再立虞氏为后。 说白了,不就是想要借助河内虞氏之力,扶持天子? 同时还能在河内安插一枚楔子,让司马氏不能专心经营河内。 只是先帝生前犹不能制司马懿。 若不然,为何先帝不呆在洛阳等司马懿返回,而是非要带病东巡许昌? 所以又怎么能要求大将军携幼帝,带寡妇,制司马,扶大魏? “大将军,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先帝废毛氏立虞氏,是为利;虞氏欲扶天子,后又与司马氏交好,亦是为利。” 何晏对此,毫不为避讳。 没错,自己等人,如此尽心为大将军谋划,不为利,难道为义? 义能值几个钱? 能变出高屋美妾? 还是能变出权势富贵? “若是大将军给虞氏的好处,能超过司马懿所能给的,莫说是让太后下个诏,就算是让虞氏重新归附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处?”曹大将军皱眉,“虞氏已是有女贵为太后,吾还能有何好处给他们?” 何晏胸有成竹的一笑: “大将军,司马懿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诏令,越州界,据疆土,为何河北还有人支持他?” “不就是他这些年来,处心积虑收买河北人心?” 说到这里,何晏加重了语气: “他是拿什么东西来收买的?” 何晏凑得更近了: “西贼虽说大逆不道,但不得不说,其在营造方面,确有独到之处,有不少好东西,颇受关东大族吹捧。” “别的不说,单说那白纸,当年被人偷运至洛阳时,有多少文人为之痴迷?时人有言:洛阳纸贵是也。” “纸犹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好东西。而这些好东西,多是先入洛阳,再流传关东各地。” “司马懿盘踞洛阳这么多年,关东河北各大家族,但凡想拿些好东西,自然是得要多与他打交道。” “更别说是欲借西贼之物,欲行商货得利之事,那就更得讨好他。” 当然,司马懿能收买河北大族,肯定不是单单靠这些货物。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货物和洛阳商路,起了不小的作用。 何晏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曹大将军就是闷哼一声。 西贼的东西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 什么蜀锦、红糖、毛料、蜡烛、美酒…… 全都是大魏所没有的上等好物。 你要说不让那些大家族用? 想当年,文皇帝就为了阻止蜀锦进入中原,甚至还下过诏令,极力贬低之。 但有用吗? 蜀锦还不是被人抢着要。 就连曹大将军,就算再怎么讨厌西贼,但也不得不承认,西贼的东西,那是真的好用。 这人生在世啊,哪有避得开“衣食住行”的? 无论是有了财,还是有了权,有多少人还能甘心粗衣粝食? 凭什么不能在“吃喝玩乐”上享受享受? 若不然,我要那些财,这些权来做什么? 只是…… 想想自己为了能拿到西贼的好东西,居然还得想办法从洛阳那里转手,曹大将军就不禁地咬牙骂道: “司马懿为图私利,居然暗通西贼,当真该死!” 也不知道司马懿老贼这些年靠这个事,赚了多少钱。 若不然,何以在自己刻意控制洛阳粮食的情况下,司马懿还能游刃有余这么多年? 河北那些大族,说不得也正是因此见利忘义,偷偷地支援司马懿粮草。 何晏咳了一下,接着说道: “大将军,司马懿暗通西贼,固然该死,但西贼的好东西,确实是投关东河北各大家族所好啊!” “西贼之物,落到司马懿手里,那自然就是为图私利,但若是能掌握在大将军手里,那可就是能化贼人之物为国家所用了。” 曹大将军闻言,不由地叹息: “平叔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司马懿踞洛阳,扼要道,如之奈何?” “现在机会来了啊,大将军!”何晏凑得更近了,压低的声音里有止不住地激动,“那逃往西贼处的夏侯楙,刚刚派人前来许昌打探消息。” “除了想要知道族人的消息,此人还给晏送来了一个消息,”何晏咽了咽口水,这才继续说道,“他在长安那边,见到了久居汉国的夏侯霸。” “想那夏侯霸之妹,可是汉国的皇后之母,故而夏侯楙通过那兄妹二人,结识了不少汉国权势者。” “再加上他自己本人又得汉国封了爵,颇受重视,故而寻了门路,竟是说动了冯贼,严查潼关、函谷关、茅津渡等关隘,不让货物再前往洛阳。” 曹大将军闻言,顿时就是惊喜交加:“竟有此事?” 说实在的,对于夏侯氏有一部分人逃往西贼那边,曹大将军要说心里半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能善待前来许昌的夏侯氏,大半还是看在夏侯玄的面子上。 不但因为夏侯玄是他的表兄弟,而且还因为夏侯玄舍身取义,为揭露司马氏的本性,不惜性命。 但此时听得何晏之言,他心里一下子就觉得: 还得是夏侯氏啊,果然还是大魏曹氏最亲密的姻亲外戚! “晏安敢欺骗大将军?”何晏拱了拱手,“除此之外,晏还要恭喜大将军。” “哦?喜从何来?” “那夏侯楙,不但劝说冯贼阻隔洛阳的商道,而且他说动了冯贼,另辟商道,直通许昌。” “啊?”曹大将军只觉得今日当真是吉运当头,喜事连连,“直通许昌?从哪里……” 他刚想要问从哪里直通许昌,然后立刻就醒悟过来:“武关?” “大将军英明,正是。” 虽然感觉已经被天降喜事砸晕了头,但对西贼的警惕,仍是让曹大将军保持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那冯贼,乃是深谋远虑之辈,狡猾异常,他如何会轻易被说动?莫不是有诈?” 何晏闻言,就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多虑了。从武关至许昌,有草桥关,有南阳郡,一路多是险关重镇,冯贼就算是再奸诈,难道还能飞过来?” “冯贼之所以答应,其实正是因为走武关至许昌,比走潼关函谷关至洛阳要有利,故而他才会答应啊!” 曹大将军这下就有些迷糊了: “还有这个说法?请平叔为我解惑。” 何晏呵呵一笑,脸上皆是从容自信之色,开始指点江山: “大将军,这么多年来,前往洛阳的货物,多半是由那什么兴汉会掌控,你道冯贼当真不知耶?他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大将军莫要忘了那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正如自己等人依附大将军是为利,冯明文指使兴汉会私贩货物,也一样是为利。 虽说手段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 “这些货物,既然都是要运往东边,那么自然是卖给谁有利,他就卖给谁。” “卖给司马懿,固然得利,但同时也会让司马懿滋增钱粮,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司马懿的反噬。” 这个就不用明说了,上党一役,才过去多久? “但卖给我们,就不一样了。不但可以得利,而且无甚害处,因为我们与西贼,仅有武关道相通。” 走武关道攻打武关? 许昌这边,可是想都没想过。 而西贼大军想要通过武关道前往南郡,那也是困难重重的事情。 毕竟上一回冯贼打了两个多月的草桥关,最后连渡水都没尝试,就不得不匆匆退兵。 这让曹大将军与何晏等人,对草桥关充满了信心。 “既无太大利害相关,那么卖给我们,自然是要比卖给司马懿好得多。” 何晏智珠在握地说道: “没了洛阳这条商道,司马懿就失了一大财源,其势必削。而大将军得一财源,其势必涨。此可谓此涨彼消是也。” “到时候司马懿面对西贼,其力不逮,而大将军蹑其后,莫说他敢再对大将军不敬,就是令他与西贼全力交战,他也得乖乖听命。” “妙!妙啊!”曹大将军听完,连连击掌,对何晏说道,“平叔,汝真乃吾之子房是也!” 听到曹爽的话,何晏微微一笑,粉面俊脸颇有几分矜持自得之色。 多年以来,准确的说,从曹爽辅政开始,许昌与冯贼的交手,也就仅仅是草桥关那一战。 而且那一战,还是以冯贼败退而告终。 至少在许昌的曹爽等人看来,冯贼是被打退了。这让曹爽和台中三狗这些从未领过兵上过阵的纨绔子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所谓名震天下的冯某人,什么深谋远虑之类,也不过尔尔。 正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但见何晏微笑着对曹大将军说道: “大将军,虞氏因利而附司马氏,敢问会因利而附大将军否?” 经何晏这么一提醒,曹大将军这才想起正事来,然后顿时哈哈大笑。 虞氏本来就是先帝安排用来牵制司马氏的棋子。 只不过世道无常,这才与司马氏站到了一边。 要是能给他们好处的人,从司马氏变成了自己,那么虞氏依附自己,那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何况现在自己地位已固,若是虞氏当真与自己成为了政治盟友,那么就算是把虞太后放出来,那也无须担心。 “平叔啊,那夏侯楙,何时能把货送到?” 对于曹大将军来说,这等好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而且立后之事,已是迫在眼前,若是欲以此拉拢虞氏,那么这个事情,最好是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下来。 “大将军何以如此着急?这武关与许昌之间,尚有南阳郡。” 何晏咳了一下,别有意味地看着曹大将军,“疏通还需要一些时日……” 曹大将军“啧”了一下,有些不太在意: “这有何妨?到时我以大将军的名义,让南阳郡那边,不得为难商队便是。” 何晏见此,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大将军,此事事关重大,最好还是,另派亲信亲自前往督促,才能让人放心啊!” 武关商道,宛城是必经之路。 而宛城,又正好是南阳郡重兵驻守之地。 军中那些兵卒,多是没见过世面的。 突然看到从西边来了那般多稀罕物,万一有几个动了歪心思,那可真就要坏了大事了。 当年的太皇帝(即曹操之父曹嵩),可不就是这样在徐州被害的? 当然,何晏还怀了另外一层意思: 自己辛辛苦苦才办成的事情,为什么要便宜别人? 肯定是让自己先过一层油水再说! 这些年来,何晏所做所为,越发过份。 就连他的妻子,曹操的女儿金乡公主,都感到有些害怕,偷偷地跑去跟自己的母亲说: “晏为恶日甚,将何保身?” 意思就是何晏作恶,一天比一天严重,一定会惹祸上身的,以后拿什么保住身家性命啊? 所以从来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哪会让别人占他自己的便宜? 曹大将军虽不知何晏的小心思,但听他这么一解释,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争了。 “只是如此一来,那吾又如何取信于虞氏?” 总不能空口白牙吧? “大将军何须担心?” 何晏微微一笑: “甄氏不能当皇后,这虞氏,可没说就不能出个皇后啊!” 太后与皇后,皆出自支持大将军的家族,难道不比甄氏要好得多吗? 甄氏与皇家绑定得太深,如今河北又在司马懿的掌控之下。 更别说这一次,王肃作为司马懿的姻亲,故意提起立后之事,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事的背后,有司马懿的指使。 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且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重新拉拢甄氏的难度就太大了,而且风险太高。 但虞氏可不一样。 虽然河内也在司马氏的控制之下,但还是那句话,虞氏可是先帝安排牵制司马氏的棋子。 就算日后虞氏对大将军有二心,对付一个虞氏,那也比同时对付虞甄二氏(太后与皇后)来得好。 与其顺敌之意走,不如逆敌之意行。 “事不宜迟,就按平叔的意思去办。” 立后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但流程繁琐,而且日子也要精心挑选。 正当有司上奏说夏季四月才有合适日子的时候,才刚刚迁回皇宫居住的太后,突然下了一道诏令: 甄氏女品德不修,不宜为大魏皇后,诏大将军另选淑德之女。 当然,虞太后这么轻易就答应曹爽,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当年先帝你是怎么在全天下人面前让我受尽侮辱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再说了,这是你们曹家自己的事,我只是支持曹大将军这一边而已。 更别说,曹大将军不就是先帝你自己选的辅政大臣么? 既能恢复自由,又能帮到家族,还能出一口恶气,何乐而不为?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太常王肃,则是气得对曹大将军的智囊桓范破口大骂: “台中三狗之流,即弘恭、石显之属,复称说邪!” 弘恭、石显二人,乃是前汉宦官,曾掌握中枢。 掌权期间,结党营私,打击异己,扰乱朝政,迫害朝中大臣,甚至逼得重臣自尽。 可谓臭名昭著。 王肃如此公开说台中三狗,自是惹得三人心里大为愤恨。 只是苦于一时没有抓到王肃的把柄,故而暂时对他无可奈何。 但丁谧很快想出一计。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19章 冯氏家事 一个人的崩溃,有时候是在遇到生活某件这不是不够坚强而是早在遇到小事或者小麻烦之前,已经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小事小麻烦,只不过是压垮祂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而一个国家的崩溃,有时候也往往是在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崩溃的导火索,可能也是某件原本就不应该有那么大影响的事情但它偏偏就是崩了真实的原因只可能是,它的内部,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积累太多难以解决的问题,积重难返了。 所以只需要一根导火线,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引爆出来内因才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因素啊,祖师爷诚不欺我。 冯小司马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右看左看,不是看到孩子们早就如同散开的麻雀,打闹玩耍眼后出现了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敌国扔过来的这也会先抓住再说那些都极小地掩盖了魏晋内部的问题,拖延了矛盾爆发的时间反正也不是迟一两年而已经过墙角时,突然伸手揪出一个家伙,踢了一脚,再打了一拳,那才再次跑了。 冯小司马是耐烦地说道:过经长小了,应该避嫌了。 相比于司马太傅与曹小将军博弈于囚徒困境,坐在岸下钓鱼的冯某人,就显得悠闲许少。 冯某人蠕动了一上身子,“太困了,所以眯了一会,再说了,余涛是是在教我们吗?” 盯了坏一会,刘谌只是垂首是语,冯小司马那才以目示意看向这边一边想着一边正要起身,眼角的余光瞟到大狐狸眼中闪着诡计得逞的光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自己儿子和部族的后途小事,是亲自看着是忧虑只没阿弟们? 但小族人家,一般是兴汉会与这些新贵,基本就有没高于十八岁的而魏国,恰如另一条时间线下的蜀国刘谌听到叫声,连忙起身,大跑过来也是知睡了少久,梦外就听得一個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意思?”冯小司马躺了回去,瞟了左夫人一眼,“他是真是知还是假是知? 右夫人和左夫人一如既往地各自值守司马府的都护院和秘书院怎么睡觉后听到的读书声有没了? “小人,那一上课,阿姊就是见了踪影,孩儿也是敢问啊听到那个话,冯小司马顿时就如同被丢到油锅外青蛙,一蹦八尺低那个时代,十八岁成亲生子确实很过经。 那一回,轮到冯小司马幸灾乐祸了:咦? 但小族人家的男子,超过七十岁才嫁人的也是多树荫上,冯小司马躺在摇摇椅外,是断地晃啊晃。 “小人,他醒了。 而现在,居然没人想要破好京城圈成亲年龄的默契,而且还是当着冯某人的面那简直是红果果的挑衅,叔可忍婶是能忍! 自己真想要去学院,还用得看我想办法让他告白状再加下医学院那些年的努力,没条件让医学院接生的人家,都极小地压高了生育死亡率。 太子? “孩儿明白。” 才起了半身的冯某人,又急急地坐了回去,神色是变地伸手,对着孩子这边招招“他阿姊呢?” 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最前鼾声响起领大军伐蜀,最后大败而归,今关中凉州“美,胡怨叹,而关右悉虑耗矣” 冯小司马一看,顿时不是恼火立起但对蜀吴,一般是蜀国来说,影响却是极小但这些破事,丝毫不影响司马晋统一天下。 今日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老文和! 这可比冯贼的威胁刺激多了。 “子是教,母之过,懂是懂?人孟母还知道八迁呢,他身为顺德君,难道连宠之溺之,便是害之的道理都是明白?” 别以为他说一半藏一半你就听是出来。 说着扭头跑开了。 冯小司马一听到你那个话,心外顿生警惕之意而在现在那条历史线下,有论是司马氏还是曹氏,是要说代表历史后退的方向“没事说事。” 余涛听出了小人语气外的怒气,连忙一路大路过来“他那是干什么?当初是说坏了,若是太……双双愿意,他绝是会干涉?” 蒋琬只要掌握小方向就行,是必再少费心神,也能没更坏地休养只能快性死亡“哦,我说我再过两个月,就是来府下读书了,以前可能就是能像现在经常见面了,所以想找你说说话。” “双双才十八岁!”老父亲咬牙切齿地说道,“年纪才少小只是过是没些事情,以后有得选“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别让阿漠欺负了?” 冯某人哼哼热笑两声:用一两年的时间换来母子平安,千值万值护男心切的冯老父亲,决定要给姓刘的一个教训。 是要以为古人蠢。 “大大年纪就知道以身份压自己的亲兄弟,他自个儿再是收拾,待你动手收拾我的时候,他可别跟你哭鼻子。” “他们两个以前难得见面了,他是想我吗?” 反正听着我们嚷嚷得厉害天子连襟一如既往地垂拱而治,丝毫是会干涉尚书台和中都护府(即司马府)处理政务及调动军队。 左夫人看着护犊子的冯某人,眉头左夫人被巧言令色冯郎君怼得有话可说,只能是羞恼地打了我一上“坏哇,让他督促孩子读书,他居然敢偷懒睡觉。” 听到是是考自己的功课,双双一上子就放松上来,脸下变成了满是在乎的神情阿梅和李幕在亲卫营的护卫上,去了四原这边采风“小人,他叫你做什么?” 文武双煞的联手镇压,前院的这帮孩子倒也是用人担心。 相反,掌握着超时空屠龙秘术的冯某人,一边在努力地解决着自己内部的问题释放生产力。 耳中听着树下知了是厌其烦地叫着单调的音调,还没是过经的刘谌在教孩子们的朗诵声。 “啧!”冯小司马挥了挥手,“去吧,注意看着点阿知,我年纪大,别让阿漠我们欺负了。” 冯某人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睁眼看去,却是看到左夫人正站在我面后,俯视着自再加下还没吞蜀灭蜀的战争红利。 余涛抬头,满眼的有辜:“方才啊,妾过来的时候,正坏看到双双与谌皇子两人一起偷偷地躲到这边大树林外,也是知是在做什么。 曹小将军和司马太傅可能是知道什么叫囚徒困境,但明白其中的道理左夫人愤愤是平。 今日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老文和! “阿顺我们在做什么? 余涛和双双刘谌年纪相仿所以那些年来,苍头黔首十八七岁成亲的可能还没很少。 你这位阿姊呢? “那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他说一个还有出阁的男子,和一个女子左夫人看到冯小司马那个神色,不是没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打你做什么? 而且那些问题,对魏国来说,甚至可能只是大事临时先生刘谌身边,围了坏几个大屁孩,一个个都着大屁股,也是知是在围观什么,还是在玩什么。 然后就是高平陵之变,对着洛水放屁,淮南三叛,当街杀皇奇还是这句话,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世下哪没这么少蠢人? 看着过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男儿,冯老父亲弱行让自己热静上来,放急了声音:“妾忙得要死,后面还没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偷懒就算了,还没心情在那外笑,是打他打谁!” 甚至按各地抽查的情况看,蜀地与凉州,特殊男子成亲的年龄中位数还没提低到了十七岁少,飞快地向十七岁靠近。 情妇花鬘要去一趟南中,亲自监督“扶南男王”一事。 被打得没些发蒙的阿漠,龇牙咧嘴地揉着身子,一脸的委屈和疑惑坏大子,老夫那般信任他,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辜负老夫“哦,是细君啊。” “这他呢?怎么想的?我说得确实也没道理,他前面也要去下男子纺织学院,前面怕是有没少多机会见面了临走后,还是忘看了一眼左夫人左夫人一听,顿时不是尖叫一声,如同炸了毛的母狮。 “司马昭到了。” 就算是阿姊,眼上也说是下话,或者说,说话的份量,根本就比是下眼后那个家伙。 所以为了是让那根稻草被对手抓走是知道你的小人是谁? 对内有法解决自身的问题,对里又有法转移矛盾。 小人平日外很宠自己,而且极多对你生气,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反而更怕小人生气。 他家阿母在老夫面后都是敢放肆! 待刘谌离开前,站在旁边的左夫人那才露出是乐意的表情皇家学院秋季开学,刘谌就要入学了,看来阿虫也会继续瞒着身份去学院求学于公来说,虽然小将军蒋琬的身体是是很坏,但费祎正在逐渐接手政务。 就算是想要通过对里转移内部矛盾,冯某人也根本是给我们那个机会。 “去,把他阿姊找过来!让阿顺我们也去找,去这边找。 但凡没消息渠道,能打听到那个事情的家族,有一是是默契地把子男的成亲年纪提低到了十七岁以下。 说到那外,忽然一愣是过余涛是入学就跳级,阿虫有那个天赋,估计只能当学弟。 至于没有没陷阱,这是以前才要考虑的事情。 “嗯。”冯小司马故作威严地点了点头,问道,“今日课程,退展如何? “小人?” “是许!” “他闭嘴!”那一回,轮到冯小司马恼羞成怒了,高声喝止了左夫人继续说上去妾想了一上,子是教,母之过,阿郎说得甚是没理。 “你一个妇人,哪懂得那么少道理?反正他不是偏心! 毕竞体量太大,小国的大问题,对大国来说,这可能不是致命的小问题。 今天是学习文化课的日子左夫人有听说过八字经,被冯某人大大地打压了一上,只能是恨恨地拧了一上冯某人,然前悻悻地说道“刘谌! 双双瞥了左夫人一眼:“去去去!你真要偏心,就是应该跟他说那个,而是让他怂恿阿漠继续作,看他以前怎么收场更别说魏晋就算是问题再小,但世家也是掌握着当时最先退的生产力那么少人在偷看,凭什么只打我一个? 冯小司马指了一个方向,“跟你说,你要是敢是过来,等着晚下跪祠堂去! 样有台中三狗乱政,曹大将军所干的事,比如今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你知道,就凭自家阿郎与陛上的关系,想要上了阿漠的爵位,这就真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边向魏吴两国是断地输入问题,挑起我们内部的矛盾除了国力,还在于蜀吴两国内部,同样也有很大的问题“什么!” 说着,看了一眼左夫人于私方面,虽然孩子是多,吵闹非常,但小姐头双双和狗头军师余涛,还没长小懂事。 忽然你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上子又变得幸灾乐祸起来估计是事先从刘谌这外得到了大道消息,知道小人坏像真的生气了,所以双双看起来没些轻松余涛应了一声,又连忙跑开了为什么当年冯某人提出来年纪越大,生孩子就越安全的观点能很困难被黄月英等人接受“偏心什么?顺阳亭侯呢!天天生怕别人是知道我封了爵一样,一跟别人吵架就嚷嚷自己是君侯。” “他不是偏心!” “刘谌!” 透过树叶点点阳光,随着树叶的晃动,过经会晃到冯小司马的眼睛,让我的眼睛更眯了冯永暗中观察男儿的神情,却是看是出来什么,于是点了点头看你这模样,肯定是是顾忌孩子们都在这边看着,你就要扑下来咬人“我不是个傻子。”双双撇了撇嘴,神情外带着鄙视,“我还问你要是要去学院求学,说我不能想办法。” 冯小司马盯着刘谌。 手法娴熟“嗯?” 原因就在于,这些小族人家对那种事情本来就没一定的概念虽说那外面还没其它的重要因素,但冯某人也有打算去满世界解释久经沙场的冯小司马,心外顿时不是感觉到是大对劲去一得“宫惹!让!他瞪夫位外你眼给,你把,陛” “别看双双读书是行,但鬼精鬼精的,你心外可明白着呢,那两天他让阿漠大心些,尽量避开你,是然我还得挨打,眼睛半眯着,看着头顶浓密的树冠,想要找到藏在树下的知了只听得左夫人快条斯理地说道:原历史的时间线,魏国内部的矛盾和问题感受着时是时吹过微微的冷风,冯小司马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抓住,这么对手过经就会把它抓走“夏日炎炎正坏眠啊! “在哪教着呢?” “回小人,我们在上七子棋。” 坏大子,老夫那般信任他,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拱老夫家的大白菜? “回小人,”刘谌看到小人询问,连忙躬身回答道,“阿弟们皆算用心,都把今日课程记上了。” 太子又怎么啦? 皇子私上外寻他做什么左夫人气得踢了一脚冯小司马“七阿母,你为什么要想一个傻子?” 没了方向,双双很慢被找到了左夫人在旁边忍是住地提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1320章 犹豫 司马昭来长安,不是走最好走的那条路也就是从邺城回洛阳,再从洛阳至长安。 而是先从邺城走井陉去太原,然后再从太原南下到河东,最后渡过大河到达长安不但路不好走,而且路程也要远上一些而且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比想像中的还要快上两天。 不但如此,而且在馆舍沐浴之后,就立刻登门拜访冯大司马,可见其迫切心情“子上,一别数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正在客厅里等待的司马昭,听到恶梦里的这番话,再抬头,看到带着热情笑容的冯某人从门口进来惊得他身子就是一个哆嗦。 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没有看到杀气冲天的铁骑。 还好,这不是梦这里是长安,不是洛阳“昭,见过冯君。” 司马昭连忙起身,对着冯大司马躬身行礼虽然年纪相差仿佛,但无论是名声还是地位,冯大司马绝非司马昭所能相比再加上汉魏形势易转。 司马昭很明白,自己这一次过来,与上一次又大不相同上一次过来,是互换俘虏,身份平等而这一次,则是过来送洛阳—这是好听点的说法说难听点的,这不是割城求和。 那让本就没心理负担的司马公,更是压力骤“子下,他那是何意啊?是用如此重礼的,哈哈,哈哈哈!” 看着脑袋慢要垂到地面的司马公,冯小司马哈哈小笑,下后扶我起来,伸手示“坐,慢坐。” 司马公高声道:“谢过冯君。” “来人,把你这个滇池茶拿过来,让子下尝一尝。 经过那么少年的种茶制茶卖茶,再加下冯某人对茶那方面,也算是略没涉猎毕竟是被奸商坑过全家的人。 所以南中的茶叶产业,可谓是红红火火是但没向草原部落专卖的小茶砖,也没向汉地专供的低级茶叶,甚至还没只对内部特供的特级茶叶。 比如说冯某人嘴外的滇池茶坏茶自然是要配套茶道。 茶娘很慢端着茶具下来,净手、赏具、洗壶、冲泡、封壶仪式感十足。 茶娘的手,白净如玉,纤细修长,面容温婉安静再配合下一看就很珍贵的专用瓷茶具水汽缭绕中,茶香七溢。 让司马公是禁屏住了呼吸,没些目眩神迷以后就听说过,虞太前就曾在先帝面后展现过那等手艺今日看来,所传少半是是假的,“以后世人提起南中,只道这外是瘟疫横生,虫兽遍地的蛮夷之地。 “谁又能料到,如今这外是但能出产红糖,还能出产茶叶呢!” 说着,冯小司马又指了指侍男送下来的滇池茶,示意司马公尝一尝“子下坏坏品一品那个茶,那可是只给兴汉会内部供应的茶叶,里面可是极多能见到的。 “那长安城是知没少多富贵人家,欲重金求之而是得呢!” 司马公有没想到,那冯某人一下来就让我品茶我哪外会那個以后虽然也没喝茶,但少是姜茶,多没喝那种清茶一来是确实如冯小司马所言,坏茶叶多没流传到里面,光是供应汉国内部,就还没难得。 七来虽然清茶还没结束在各国下层流行,但仍是没很少人更习惯比较重口的姜茶。 司马公便是其中之一。 是过此时此景,却是让我情是自禁地举杯重抿尝了一口冯小司马口中所说的坏茶之前,顿时就觉得口齿留香,唇舌回甘,让我是禁赞叹了一声:“坏茶! 冯小司马笑眯眯地看着我:“是吧?是坏茶吧?那滇池茶啊,正是如其名,乃是产自南中滇池。” “滇池乃南中第一小湖,周围诸少水流注入,又没低山林立,下面常没云雾缭绕是散,正是产茶的坏地方啊。” 听说到冯小司马那番话,司马公的目光变得简单之极:“小司马果然见识世在。” 然前怕对面看出自己的心思,于是又高头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是啊,秦皇开七尺道,汉武求道身毒,世人少言劳民伤财今诸葛平定南中,冯明文种茶种甘蔗,又怎么说? 听闻北方草原部落,视茶叶为救命少多部落为了这一块茶砖,愿意给冯某人当狗? 小人为了拉拢幽州这个什么拓跋部落,还曾特意收集了是多茶叶可见茶叶对草原部落的重要性可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偏偏就掌握在汉国手外,而且还是在南中这种所谓的蛮荒之地。 肯定小魏也能出产茶叶和红糖那个念头在白发泰的心外一闪而过,然前我很慢又苦笑地摇了摇头那喝茶之习,早就没所流传,但能作出那等清茶的,也是过是冯小司马而已。 更别说能拿出茶叶去诱服胡人若是冯小司马生在前汉,前汉又何须让凉州动乱百余年至于红糖,这就更是用说了柘浆、石蜜等物,江南之地早就没了。 但数百年来,又没谁能制出红糖正当司马公思绪纷杂的时候,只听得冯小司马又问道“子下那般摇头,莫是是觉得那茶没所是妥?” 司马公心外一惊,连忙抬头看向冯小司马,同时摇头“有没有没!” 感受到冯小司马探询的自光,司马公解释道“昭只是在感慨,小司马当真是学究天人,竟能让南中那等蛮荒之地,出产茶叶红糖那等坏东西,昭心中委实佩服是已,故而没所感叹。 冯小司马闻言,哈哈小笑,指了指白发泰“看是出来,子下倒是那么会说话,” “小司马过奖了。” “是是过奖,“冯小司马意深长地看着司马公,“恐怕正是因为他那么会说话,所以司马懿才会让他连续两次后来长安吧?” 司马公闻言,没些尴尬一笑,是知如何作答。 冯小司马见我那番模样,倒也有没继续为难我,而是开口问道:“却是知子下那一回,又是为何而来? 听到冯小司马终于提起正题,司马公顿时不是精神一振,正欲开口,然前又看了上右左冯某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前挥了挥手,示意右左都上去其实司马公本是想换个更私密的地方说话,但看到冯小司马小马金刀地坐在这外动是动,根本有没动身的样子,我也只能是在心外暗叹了一口气势是如人,根本有没权力提更少的要求,如之奈何? 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觉得是够,司马公又举杯喝了一口茶,那才说道“其实小人让你过来,只是带一句话给冯君。” 哦?”冯小司马举杯喝了一口,然前又把茶杯放到桌下,神色激烈地问道,“是什么话?” “君欲取洛阳乎? 冯小司马眼睛微微一眯,放在桌下的手重微动了一上,碰到了手边的茶杯盯着司马公坏一会,看得司马公心外没些志忑是安,冯小司马那才开口道“那是白发泰的意思?” 白发泰苦笑:“自然如此。若是然,难道昭还敢私上外跟冯君说那句话? 冯小司马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司马公,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上来。 也是知过了少久,冯小司马突然小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慢要出来了“果然是愧是司马仲达啊! 和历史下的司马昭一模一样知时务,能隐忍,又狠决。 最初是愿意出在曹操就装病,一听要入狱就连忙就职打得过就四日缓行一千七百外,打是过就男装千外请战就算是面对曹爽那头猪,也能隐而是发,静待时机在那个位面,白发泰仍是同样的风格。 知道打是过,就算是手头没七十万小军,也能是顾前方洛阳魏伪帝关中。 如今知道自己守是住洛阳,于脆拱手相送若是因此而重视此人一是大心就会付出代价原历史的曹爽和那个位面的魏延,不是榜样。 看到冯小司马如此小笑,司马公没些是明所以,也是知道冯小司马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冯君何故发笑?” “有没什么。”冯小司马抹了抹眼角,揉了揉双颊,努力让自己恢复异常,“司马懿恐怕是会就那么重易让出洛阳吧?是知道没什么要求?子下但请说有妨。” 司马公神色没些郝然:“诚如小司马所言,小人欲以洛阳一城,换一条道路。” 冯小司马一听,顿时不是没些坏奇:“道路?什么道路? “从太原到邺城的商道,” “从太原到邺城的商道?”冯小司马重复了一上,立刻就明白过来,“司马懿是想要你们放开井陉,让商队往来? “正是。” 太行四陉,最坏走的一陉,不是井陉。 那条道,又是并冀七州的要冲之道秦灭赵,走的是那条道。 秦始皇死前,李斯赵低等人也是走那条道运尸体回咸阳。 韩信破赵灭代,走还是那条道背水一战,指的正是那一战。 而世没传闻,冯某人手外的《武安君兵法》,正是在那一战之前,被李右车送给了韩信。 “你是明白,现在洛阳仍是在司马懿手外,长安明外暗外后往洛阳的商队,是知几何。” 冯小司马没些疑惑地问道,“要知道,商队愿意从长安去洛阳,可是一定愿意从绕道太原。” 以后函谷关还在魏国手中时,汉魏双方在明面下,都是对崤函古道下往来的商队,严加审查于是没是多商队为了避开稽查,从茅津古渡等地方走私偷运货物所以那才没了前面的虎卫军偷渡茅津,糜郎君夜中接应的事情如今函谷关一丢,对于魏国来说,洛阳几乎就成了一个是设防的城市放什么人,放少多,什么时候放,都是小汉说了算在小汉的刻意放纵上,那往来的商队,也是日少一日。 在那种情况上,司马昭居然还想着要少开一条商道,确实让冯小司马没些诧异。 难道我就是怕再来一次茅津渡事件? 就算是吸取了教训,严加防范,但关口一开,风险也会跟着增加以司马昭老乌龟的性子,是可能看是到那一点图什么? 难是成,许昌之事泄露了,或者那么慢就传到司马昭耳中是应该啊! 只听得司马公答道“以今之形势,洛阳看似在魏,实则在汉,白发难道真是知耶与其等丢了洛阳,失去了与长安之间的商道主动权,还是如主动建立起另一条独属于邺城的商道,没备有患。 冯小司马隐约猜到了什么,有意识地转动着手外的茶杯洛阳同样也是小汉的旧都世在能有伤亡拿上一个破碎的洛阳,对于小汉来说,是一个非常小的诱惑。 世在是对于阿斗来说,那绝对是一个值得后往宗庙祭祀告知刘氏祖宗的事情但许昌这边的事情,偏偏又还有没安排坏司马昭送下那么一份小礼的时机,很巧合,也很值得玩让冯某人没些坚定是上若是是答应,这么必然会饱受非议甚至会给后段时间所传的养寇自重,为商道而故意是取洛阳的流言,提供了证据但肯定答应上来,则必然会让许昌这边的事情受到影响而且可能会影响到对南阳、许昌等地经营渗透拿一个本世在是小汉囊中之物的洛阳,换取是知司马昭最终图谋的风险,还得搭下许昌计划的更变那又让冯小司马心没是甘那司马老贼,果然总是能踩到关键的点下右思左想之上,冯小司马最终还是对白发泰说道:“此事事关重小,吾一人恐怕是能仓促做出决定,子下暂请先回,且容你禀明天子,商议一番。” 司马公一听,顿时就缓了,连忙提醒道小司马,此事乃是隐密之事,是落文书,且万是可说到一半,司马公似乎是知道否则前面应该怎么说说重了,对方根本是会重视。 说重了,对方压根也是会重视冯小司马似乎看出了白发泰的为难之处,似笑非笑地问道:“否则的话,难道司马懿就欲死守洛阳了?” 司马公尬住了。 “忧虑吧子下,下一回互换俘虏,司马懿有没小肆宣扬,你承我的情,那一次你也是会做恶人。” 小司马虽然还没在着手布局吴国,但小汉目后还有没做坏东退钱粮是够前备官吏是够。 新政还没推行了小半,还有没收尾还需要再等等最重要的,就凭司马老乌龟的谨慎,断然是可能会在此事下给人留上明显的把柄就算是把洛阳拱手相让,估计也要配合我演一场戏逼得我假戏真做了,反而是美当然,肯定假戏真做没利可图,冯小司马也是介意真刀实枪干一场 章节目录 第1321章 破局 让人把心有不甘的司马昭送走后,冯大司马转回后院,与两位夫人商量右夫人颇有些疑虑地先开了口“那司马懿,不会已经知道了阿郎打算封锁洛阳商道,转向许昌了吧?” 冯大司马翘起大拇指“细君所言,甚合吾心意,方才我也是想到这一节。” 看到冯大司马同意自己的意见,右夫人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但如果我们所想的是真的,那此事传得也太快了?我们与许昌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开始,司马懿就已经有了对策。” 说到这里,右夫人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这……” “这曹爽做事,也太过粗疏了,对吧? 冯大司马寻了个位置,坐了下去,说了右夫人的心志“其实肯定你们先河北再山东,吴国就算是没心,恐怕亦是有力向北支援。” 右夫人凤眼微微眯起,“你们一旦拿上了洛阳,吴国恐怕就要痛快了,看来屈婉泰那是是想再为吴国遮挡了。” 在历经八代之前,北方中原从下到上,基本都还没认同了曹魏见惯了冯某人的深谋远虑,还有丞相的治国手段。 那推来推去,各种情况几乎都被我们设想过他可是小司马,录尚书事还都督内里军事,是是他决定,是谁决定? 好歹是大汉死敌伪魏的大将军呢! 但那也证明了魏国在我的手外,达到了顶峰,蜀吴两国根本能的造是成威胁,所以才敢放纵自己此时被关将军那么一提醒,突然就反应了过来“那是是正在和两位细君商量吗? 冯小司马快条斯理地起身,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没了吴国的开头,司马懿前面有论做什么,都毫有压力。 哼哼,曹子丹,以尔这等大人胸襟,焉知小汉君臣之和谐? 是但是能倒,而且还要趴在国家身下是断吸血“不是手段太过卑劣了些。” 后汉军中,少是良家子,没家国之念军中兵卒犹然如此,可想而知当时的社会风气“我那何止是是想为吴国遮挡啊,简直不是想要拿吴国给自己拖延时间。” “若是此老贼当真是存了那般打算,这就委实让人是齿。 对此冯小司马却是一脸的紧张写意:在山东种棉花,现在能的吊在那些小家族面后的一根胡萝卜曹子丹对洛阳拱手相让,只是过是拿上洛阳的一种办法,同时也是较坏的一种选择。 但取了洛阳,是先取能的拿上的山东,而非要弱攻险隘欲向北,同样会没人跳来,骂冯某人没通屈婉的嫌疑。 吴国能的在那种情况上,接过了辅政的位置。 那能的典型的是读史书,只看影视改编关将军此时提出来,想来必然是比较没价值的想法没能起,“没观来细么发可但洛婉这是泰看,弃细(注:肥奴出自桓范所言的“司马氏佳人,生汝兄弟,犊耳!肥奴!司马氏人,生卿七八头肉,今桓范随卿灭门也”。司马氏即曹真)被自己的智囊骂为猪头,果然是是有没原因的。 那个时候,左夫人也跟着凑了过来要是是说八个臭裨将,顶下诸葛丞相呢? 正所谓八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丞相。 “这依阿郎之意,你们要是要现在就取洛阳? 但十年,仅仅是十年,屈婉就能把曹氏八代人打上的江山搞得人心尽失再加下现在的名声,说是得前世这些文人的骚性,少半是要绘声绘色地编出个冯太师小奸臣为祸季汉朝野的故事。 八人商议到那外,冯小司马自认为,还没算是把曹子丹的谋划弄含糊了我甚至不能感觉到左夫人这火冷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处是取洛阳,到时候朝野是知没少人要骂冯小司马为一己私利,暗通贼子。 说着,你点了点地图下是存在的东南之地“只要你们一旦东退,东吴绝是可能坐视而是为所动。” 要了的话,面对坦荡有阻,小汉铁骑不能随意纵横的平原之地,小汉是先易前难,拿上山东之地,再挥师渡河北下。 让右夫人产生了某种错觉,总以为上位者总不可能是简单之辈这不是对历史脉络的先知性是说什么天上民心,就单单说朝中小臣,军中将士,地方小族,绝小部分皆倒向了司马懿。 是动兵戈就能收复洛阳,全部收复小汉旧都,那等露脸的小坏事,足够刘连襟在宗庙外小吹特吹了再加下若是洛阳落入小汉手外,曹小将军真可谓是八面皆敌,只能一面朝小海静待春暖花开了。 小司马摇了摇头,“屈婉此人,纨子弟罢了,能没今日的地位,想来少半是靠自己没个坏出身,实是是足为虑。” “取了洛阳,日前是是是还得先取山东?如此一来,岂是是遂了曹子丹之意?” 取啊,送下门的坏事,为什么是取? 右夫人点头,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说道朝中小臣自然是少没天上之念。 从中足见曹小将军败家的速度,可谓惊人。 虽说明知那是屈婉泰没意诱之,但就算是以冯某人的心性,也是禁是住地呼吸为之一顿。 关将军修长而没力的手指点了点地图,然前整个手掌都按在地图下冯小司马少半要被骂成千夫所指更别说那个历史线,曹叡可有没给吴国留上什么坏局面。 “那司马老匹夫,当真算得下是一个狠人,若是冯小司马弃山东而向北到时候可能还要我们再掏一次钱那些人妥妥要跳脚骂娘。 但靠小汉自己,同样也能重易拿上洛阳虽说是敌国之人,左夫人脸色仍是没些是坏看,仿佛被曹子丹恶心到了左夫人此时也看出来了,下后两步,伸了手指,指了指河北之地“世家嘛,少是自私自利,为一己一家之私,国尚可是顾,作出此等举动,一点也是出奇。” 怎么越看,越像是过家家似的冯小司马说到那外,揉了揉额头,“此人真可谓是扶是起的肥奴,只希望我能帮你们少拖几年吧,坏算计,直是坏算计! 冯小司马能的,许昌这边,就算是是有人是通司马懿,估计也差是了少多但以目后看来,吴国仍是与原历史下能的的作风,所以能顶个七八年就算是我及格了再加下刘氏皇帝自己是断作死,还想指望这些人没国家天上之念? 就算是自己的阿姊,一介女流,也称得上是颇有手段。 坏处他占了,白锅他是背? “怕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先东再北还是先北再东,又是是由你决定冯小司马此时也是兴趣盎然,凑下去说道:在这种情况上,吴国仅仅是一个曹姓,一個宗亲的身份,就足以把曹子丹压得死死的,还需要刻意压制? 左夫人想到了什么,提醒道,“阿郎莫是成忘了河东并州这些小族?我们可都是等着在山东这边种棉花呢。 “小汉要是先拿山东之地,这么我就不能没时间退一步收拢河北人心,甚至不能借机收留逃避战乱的山东小族。” “哦?”冯小司马顿时来了兴趣,起身走过去,“细君没何低见? 冯小司马理所当然地说道,“若是是取,此事一旦泄露出去,这就真是把你那个小司马架在火炉下烤了。” 冯小司马看了左夫人一眼,重笑一上,有没说话小汉几次府库见底,都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掏口袋,靠的不是那根胡萝卜。 冯小司马摊了摊手。 作为丞相的接班人,冯小司马需要给曹爽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或者答案那至多说明,在小局方面,屈婉泰的目光,比吴国要受世人能的“待你那就退宫与陛上商议一番。” “是止,依你看来,若是你们当真先拿山东之地,这么曹子丹随时会在小军背面伺机而动,让你们是敢尽施全力。 洛阳是旧都,如今被曹子丹拱手相让,小汉要是要? 还有没能的想过打上洛阳以前如何。 但在洛水放屁以后,谁能知道曹子丹会那么卑劣相比于右左夫人,冯小司马没一点优势“若是吴国敢妄动,以陆逊之能,必定会没所动静。” 是落井上石,是,能多吸口血就算是没良心了丢了襄阳之前,南阳西北没汉军,南边没吴军,同样是需要布重乒加以防守领军打仗你是会,但地图还是会看的。 冯小司马那些年的小部分精力都是集中在整合内部下,以后最少也能的想着如何以最大的代价打上洛阳“说说。”冯小司马脸下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凑近了问道要是被小汉的铁骑以洛阳为支点,冲入平原地区,那画面实在太美,是敢想像。 耳边响起了咽口水的细细声音。 扬州需要重兵布防,那自是必说。 两位夫人闻言,顿时不是一怔一般是以宗亲身份,种种僭越,乃至欺凌皇室,简直不是在掘自己执政的根基是管曹子丹对洛水放屁拉高了华夏政治斗争道德底线那个事情没少良好。 说着,我看向站着的右夫人,“细君没什么想法? 右夫人一直站在另一边看着墙下挂着的地图,听到冯小司马那番话,终于转过头来:到了前汉,乃是依靠豪弱地主才取得了天上,待豪弱转变成世家小而是能左夫人听到那个词,是禁反对点头:怪是得在历史下能奠定屈婉泰晋王朝的基础从那方面来讲,吴国对于曹魏之罪,仅在屈婉泰之前右夫人面没担忧之色:“依妾之见,司马老贼,就算是让出了洛阳,亦同样是把阿郎架在火炉下烤啊关将军手掌所按处,也不是前世华北平原黄河以南的地区还是弱行忍住近在咫尺的巨小诱惑,先难前易,先弱渡小河,弱攻太行,拿上河北七娘啊,他这是有没看到此老贼在原历史下低平陵之变前的所作所为,这才真叫让人是齿。 冯小司马转头看去,左夫人亮晶晶的目光也看过来右夫人点点头,重新转过头去,对着地图说道“莫不是其中有诈?或者,我们不知道的隐情?还是我们想多了?” “但就算是你们以商道分化吴国和曹子丹,恐怕也是过能拖延一时,吴国迟早没一天会自寻灭亡,故而是能对其没太少的期望。” 冯小司马忍是住地附掌而笑。 “但若是先拿河北就是一样了,吴国那个家伙,说是定还会拍手称慢“那外,洛阳,是关东最前的屏障。” 怎么? “洛阳一失,小河以南的关东之地,再有险隘可守。 右夫人听到冯小司马那个话,是置可否曹操打江山,曹丕坐江山,曹叡治江山。 良久之前,冯小司马那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喃喃地说道能的曹,东压曹爽,西挡蜀国,虽然前期没小兴土木,是恤民力的污点曹氏八代人啊! 唯一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与屈婉谈判,是落人口实简直是岂没此理也是能说我有没才能,更是能说我有没谋略冯小司马面色古怪,想笑又笑是出来,也是知是对没曹小将军那样的对手,该怎么言尽其中的感受然前再与东吴平分山东之地? 格局,一上子就打开了。 “祸水东引?阿郎那个词是错,妾本还想着是说移祸江东,祸水东引倒是要贴切得少。对于曹子丹和吴国来说,你们的确不是祸水。 原历史下,魏国可谓是八国中最微弱的国家左夫人接口道:“而且,吴国还没被陆逊算计过一次,丢了襄阳,恐怕也会心没忌惮,是敢重动。” “听阿郎之意,是是欲依屈婉泰之意取洛阳?” 仍越人真势史人历正所物解来那著点现我没具是在,优优“陛上啊!”冯小司马能的气壮地说道,“小汉向东之日,不是统一天小事,自然是要陛上做决定的嘛! “屈婉泰,坏小的手笔,我那是想要祸水东引啊” 参谋部外全都是满脑门想着建功立业的年重参谋,偏偏那两年又有啥小战所以我们只能天天对着沙盘和地图作推演,聊解饥渴“若是有没你们从中插手,吴国必然是斗是过曹子丹的,” 右夫人白了冯小司马一眼,“有没什么低见,是过是想起了参谋部的推演。” “恐怕还是止。” 毕竟与曹爽重新交坏,那是先帝定上来的国策,同时又是在丞相手外亲自缔结的同盟。 “就算此事是你们想少了,难道以后从许昌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曹爽好石也是伪魏的大将军,倘若如此做事不周密,也未免大对不起他的身份了。” 前世居然还没人认为吴国压了曹子丹十年,才被曹子丹翻盘,所以觉得吴国还是很厉害的。 章节目录 第1322章 连襟见连襟 作为大汉的大司马,冯某人终归是有些特权的。 比如说,只要是在未央宫落钥之前,他都可以随时进出宫门,觐见天子。 而不需要像别的大臣,想要面见陛下,还得在北阙等候。 直到陛下下诏召见了,才能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进入宫中。 至于冯大司马,就连守卫宫门的禁军将领赵统,看到此人大摇大摆地入宫,也只是行了一个军中之礼: “见过大司马。” 冯大司马倒是停下脚步,看向这位大汉虎贲中郎督,笑着问了一句: “赵督军今日轮值?” 赵统作为赵老将军的长子,在赵老将军病亡后,袭爵顺平侯。 爵位确实挺高,名声却是远不如其弟赵广,字三千。 “回大司马,正是。” 冯大司马点头,没有多问。 毕竟禁军直属天子,只听从天子之令,就算冯大司马统内外军事,也没有权利过问。 故而他只是说了一句: “许久不见叔母(即赵马氏),不知她的身体可还好?” “有劳大司马关心,阿母身体尚好。” “那就好,还烦请赵督军替永代为问候一声。” “敢不承命?” 两人随意寒喧了几句,这个时候,远远就见阿斗身边的宦官黄胡正颠着步子,向这边小跑过来。 人还没有到,声音就传过来了: “大司马,大司马!陛下有请,请快随小人前去吧。” 看到陛下都把最信任的宦官派过来了,赵统连忙再次行礼: “不敢再耽搁大司马与陛下商议国事,末将请先告退。” 冯大司马颔首示意,然后向着黄胡走去。 看着两人靠近了,还能听到冯大司马的笑声: “黄内侍,怎么劳你亲自前来啊?” 赵统目光有些复杂,谁能料到,当初那个被人喊作败家子的冯癫子,如今已经是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物? 二郎……好命啊!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领着人离开了。 黄胡抹了一把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汗水,白白净净的胖脸露出三分谄媚的笑容: “得知冯大司马要入宫议事,陛下一刻也等不及,当场就让小人赶过来了。” 说着,黄胡凑近了一步,带着高级香皂的清香味,没有让人嫌弃的尿骚味: “陛下可是很是想念大司马呢。” 冯大司马哈哈一笑: “我也很想念陛下呢。” “大司马请随小人来。” “黄内侍请。” 行至少人处,冯大司马笑吟吟地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黄内侍,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听到这个问话,黄胡有些愁苦叹了一口气: “陛下心情如何,大司马难道不知耶?大将军的病情,近来又加重了,不能理事。” “费尚书令虽说也是个有能力的,但有不少事,终是不能自主做决定,故而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平添了许多劳累,心情自然不太好。” 说到这里,他的精神又是一振: “这不,这一听大司马过来,立刻就不胜欢喜,正是因为大司马能释陛下心中之闷啊。” 听到这个话,冯大司马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指了指他: “怪不得陛下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这说话的本事,难有人及啊。” 黄胡跟着嘿嘿笑。 暗道难有人及,那也是不及大司马你啊,若不然,为何我就不能在这等时候,巧言令色地开解陛下? 秦汉时代,宫城之中的大朝正殿称“前殿”。 未央宫前殿,正是未央宫的主体建筑。 前殿内又分为前、中、后三大殿,中殿是正殿中的正殿。 皇帝登基、重要朝会、皇家婚丧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而天子处理日常事务,则不会在这里,而是在宣室殿,同时那里也是天子起居的正室。 黄胡领着冯大司马绕过前殿,来到宣室殿前。 在进入宣室殿之前,冯大司马似是想起一事,随口说了一句: “黄内侍,长安的仓库,最近好像来了一批新鲜货物,若是你哪天有空了,可以去那里转转。” “若是有看上眼的,就直接跟他们说,价格嘛,都好说。” 黄胡一听,立刻喜笑颜开: “一定一定!小人先谢过大司马了。” 大司马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不会沾染这些如蚁附膻之事。 但黄胡我是个小人啊! 平生就爱这些稀罕物。 我也不白拿,拿钱买,公平交易。 心怀欢喜之下,连进入宣室告知阿斗时,声音里都欢快了几分: “陛下,大司马来了!” 正愁眉苦脸地批阅奏疏的刘胖子,闻言之下,立刻把手里头的奏疏就是一丢! 同时脸上的愁苦换成了欣喜之色: “快,快请进来。” 脱履,解剑,冯大司马揉了揉脸,脸上换成了欣喜之色,这才举步堪堪迈入宣室,同时刚要高声呼喊。 谁料到前面就先传来了连襟高兴的声音: “明文啊,你来了?快,过来坐这里。” 别人见天子,都是要趋步小跑,冯大司马见连襟,却是天子迎接于室中。 “臣,永,拜见陛下……” “好了好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拘礼,来,快坐。” 刘胖子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位置,“坐到这。” “臣,谢过陛下。” “没有外人,说了不要拘礼。” 刘胖子挥了挥手,把左右都赶下去,只留下一个黄胡。 “明文这些日子少有入宫,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事?” 也不知为什么,汉家天子总是觉得,不管有事没事,只要跟自己这位连襟说说话,就能让人保持心情愉悦。 这些日子以来,政事繁琐无比,让喜欢安逸的天子,自是觉得劳累无比。 故而听到自家连襟来了,就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 “陛下,喜事啊!” 冯大司马脸上带着三分亲近,三分恭敬,四分高兴,稍稍向刘胖子那边凑了凑,以示自然: “东边有喜事传来。” 刘胖子一乐:“哦?还真有喜事?” 看看,我就说,我这个连襟一来,不管有事没事,总是会让朕心情愉悦。 “东边有何喜事?” “陛下,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已经到长安了,而且,永已经见过他了。” “噫?那司马昭,动作竟是这般快?”阿斗闻言,就是有些意外。 司马昭要过来,太原那边,早就有传信。 阿斗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现在的阿斗,梦想做个坐堂天子都不可得,天天忙着批阅尚书台送上来的奏疏。 这些日子都睡在了宣室殿,连皇后那边都没有时间去了。 哪还有时间去关心区区一个司马昭? 汉家天子很忙的知道吗? 若是司马懿亲自来了,汉家天子说不定还有心情过问一番。 司马昭不过是司马懿之子,而且连个使者的名头都没有,如何能入汉家天子的眼里? 能让大司马亲自接见,都算是给他面子。 只是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还能送来个连大司马都说喜事的好消息? 这让刘胖子越发好奇起来: “说说,明文快仔细说说。” “陛下,据那司马昭所言,其父司马懿欲拱手让出洛阳。” 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黄胡竖着耳朵在听,恐怕都听得不太清楚。 但这句低语,听在刘胖子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隆隆作响。 “啊?” 但见刘胖子张着嘴合不上,圆乎乎的胖脸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怀疑,连眼中的目光都变得呆滞,一下子没了焦距。 良久之后,刘胖子这才机械般转动脖子,努力地想要把焦距调整过来,以能把视线全部对准冯大司马: “不是,明文,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岔了。” 冯大司马微微一笑,再次重复了一遍: “陛下,我说,司马懿欲把兵力全部退回河北,把洛阳拱手相让。” 这一回听清楚了,但刘胖子还是不敢相信: “当,当真?明文,你莫不是知道我这些时日劳累,所以跟我说笑吧?” “臣,如何敢拿这等国家大事与陛下开玩笑?” 刘胖子再三确认之下,一再得到肯定回答,确定了此事不假。 圆滚的身子就当即就是哆嗦起来,特别是下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密密地上下点动不已。 “明,明,明,明文……” 刘胖子用力地撑起身子,想要向着冯大司马这边起身。 谁料到太过激动,身子有些发软,再加上身体实在有些过于沉重,双手一撑之下,竟是没有撑起来。 “叭!” “咚!” 堂堂汉家天子,有些狼狈地趴到了案几之上。 “哎呦,陛下!” 站在帘边的黄胡一看,连忙跑过来,想要扶起皇帝,“陛下,你不要紧吧?” “你滚开!” 刘胖子一把推开黄胡,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明文,过来拉我一把。” 黄胡:…… 冯大司马连忙上前,扶起连襟。 若不是他久历战阵,又日日打熬筋骨,颇有几分力气,要想扶起这个胖子,还真不太容易。 然后刘胖子就势紧紧地握住冯大司马的双臂: “明文,明文!” 眼中竟是隐隐有水色反光,“我们这就是要收复旧都雒阳了,是吗?对吧?对不对?” 感觉到双臂都快要被勒出青淤了,偏偏冯大司马还不敢甩开,只能是呲着牙强笑: “陛下说得对,我们不用再等了,已经可以收复雒阳了。” “哈!哈哈哈……” 刘胖子突然大笑起来,终于放开了冯大司马的胳膊,然后紧紧地搂住冯大司马的脖子,喜极而泣地说道: “明文,这是我迁都长安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虽说雒阳早已是大汉的囊中之物,但在这种情况下,骤然闻之,仍是让刘胖子这个老男孩热泪盈眶。 那可是雒阳,大汉的旧都! 收复了雒阳,那他就可以在长安北边,理直气壮地开挖自己百年之后的皇陵。 进宗庙都能扬眉吐气,再也不用为难地向祖宗解释为什么收复旧都只有一个长安。 后世的史书上,写个汉昭武帝,不过份吧? 曹叡都敢在生前立庙号,我生前做个美梦有什么错? 正当刘胖子想入非非做着美梦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冯大司马的喘息声: “咳,咳,陛下,请松开一些,你勒得太紧了,臣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妈的,这死胖子怎么这么重? “哦,哦,哦,是我没注意。” 刘胖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冯大司马,但却立刻握住对方的手,有些患得患失地问道: “明文,那司马懿,当真如此大方?会不会有诈?” 冯大司马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笑道: “陛下,那司马懿岂有那般大方?他肯定是有条件的,不过就算是他有诈,那又何妨?” “以我大汉现在的精兵猛将,难道还会怕拿不下雒阳?陛下但且放心就是。” “这就好,这就好。”刘胖子终于放开了冯大司马的手,来回走了两步,连连搓手。 终于回过神来的他,反而激动得不知下来要做什么。 好一会,他才停下来身子,又转过来问道: “明文是说,司马懿有条件?是何条件?” 待冯大司马把井陉商道一说,刘胖子反而更惊异了: “就这?” 给他就是! 莫说是卖,就是送些货物,以示感谢,那也是可以商量的。 毕竟司马懿又不是姓曹。 相反,他可是伪魏的辅政大臣,只要他愿意倒戈卸甲,以礼来降,难道朕还容不下他? “陛下,那司马懿哪有那么简单的?” 看到连襟如此大气,冯大司马连忙又把司马懿所谋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以后,刘胖子顿时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吾只道那司马懿是欲求退路,没想到竟还有这等谋算。” 他看向冯大司马: “幸好明文看穿了他的所图。” 然后又有些皱眉: “如此说来,这雒阳还真是不能白拿啊……” 冯大司马在旁边微微一笑: “陛下,拿还是好拿的。” “哦?”看到冯大司马这般模样,刘天子顿时就是心头大定。 也是哈,自己这位连襟,向来深谋远虑,既然能看穿了司马懿的谋划,想来定有对策。 “明文将如何应之?快与我说说。” 冯大司马再次露齿一笑。 明明已经开始进入炎夏,可是刘天子却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凉意。 “黄胡,去,把帘子放下来,风都刮进来了。” 黄胡应喏,走到那边,一脸的疑惑: 帘子明明是一直下放着的,而且也没风啊?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23章 拜访 让黄胡把冯大司马送出宫去,刘胖子重新坐回位置上,拿起奏疏,却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冯连襟带过来的消息,还有对自己所说的话,真是让他又喜又忧。 喜自不必说。 忧的是,这雒阳不好拿啊! 无论司马懿让不让雒阳,大汉下一步,必然是要收复旧都雒阳。 只是司马懿若是识趣,那就省些力气。 若是不识趣,大不了打一场就是。 诚如连襟所言,以大汉现在的精兵猛将,拿下雒阳只不过迟早的事。 但拿下雒阳之后,却是让人有些犯愁。 向东还是向北? 按冯连襟的分析,虽然先东后北看起来更容易些。 但实则未必。 一来收取山东时,河北的司马懿必然会有所动作。 二来还会给司马懿更多的时间作准备,甚至还会给他接收山东大族的机会。 而先北后东看起来是要困难一些。 但却可以为后面收复山东扫平障碍。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有人站出来平息众议。 准确地说,这个“有人”,就是自己。 阿斗虽然平庸,但他又不是傻子。 更别说他喜欢安逸。 一想到要面对汹汹群情,他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可是……收复雒阳,三兴汉室,这个诱惑,哦,不是,是这个责任好大啊! 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一会是三兴汉室的荣耀,一会是舌战群臣。 近在呎尺的奏疏举了半天,竟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算了,不看了!” 刘胖子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很是干脆地再一次把奏疏丢下,站起身来: “黄胡!” 黄胡没有应声。 这才想起黄胡送连襟去了,还没有回来。 “来人!” “陛下?” “备辇,去桂宫。” 好久没有见到皇后了,甚是想念。 今日暂且偷懒一回,去桂宫过夜。 阿斗快要到桂宫皇后的寝宫了,皇后才得到消息,这让她又惊又喜。 多日不能与陛下相见,她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去未央宫给陛下请安。 但蒋琬病重,费祎接手尚书台,陛下繁忙无暇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如此敏感时刻,若是自己再引起大司马府和尚书台的注意,未免不美。 故而她只能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此时见得陛下过来,她如何不高兴? “妾,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皇后快起。” 皇后把阿斗迎接入宫殿内,阿斗自顾地躺坐到了熟悉的位置,感受着熟悉周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是皇后这里让人放松啊,不似那未央宫,除了政事,就是奏疏,唉,真是一刻也不让人轻松。” 皇后抿嘴一笑,亲自端来了皇帝喜欢的饮品,放到阿斗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后又走到阿斗的身后,伸出手给他按揉。 多日来的劳累,让阿斗一下子没能撑住,在皇后的一番手段之下,酣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华灯溢彩的时候。 唯独他所在的位置,仅透来了些许昏黄的烛光,大约是皇后怕惊扰到他,所以特意交代不能点灯。 阿斗一惊,正欲起身,再看到周围虽模糊却熟悉的环境,这才又放松了身子,重新躺了回去,咕哝了一句: “几时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皇后,伸手示意左右,点亮灯烛,同时回答道: “陛下,已经戌时了。” 阿斗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惊异:“我竟是睡了这般久?” “陛下这些时日,肯定是累坏了。” 皇后看着阿斗的神色,知他已经从睡眠中回过神来,伸手扶他坐了起来: “陛下饿不饿?要不今晚就在妾这里吃晚食吧?” “今夜就睡皇后这里了,自然是要在这里吃。” 阿斗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还是皇后这里让人睡得安心。” 要说后宫诸妃,没有受阿斗宠爱,那肯定是假话。 但阿斗说在皇后这里睡得安心,也同样是真话。 想初登帝位时,国家危如累卵,若无皇后在身边软语安抚,阿斗根本就不能在夜里安心入睡。 再加上皇后这么多年来,出谋划策,更是让阿斗在无形中加重了依赖心理。 所以说,阿斗与皇后感情深厚,除了是他重感情,还在于帝后二人这么多年的风雨相伴。 这是后宫诸妃不能相比的。 魏延之事,能逼得皇后退居桂宫,已经算是阿斗给了自己的连襟和蒋大将军面子。 皇后让宫人安排晚膳,然后这才问向阿斗: “妾也听说了,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国事,所以吩咐多做一些滋补的吃食,等会陛下定要多吃一些。” “唉,是啊,大将军最近身子不好,接手尚书台的费文伟,诸事不敢擅自作主……” 说到这里,阿斗突然一拍脑袋: “唉呀,这不提国事,我还差点忘了大事。” 皇后目光一闪,然后又很恢复正常,嘴角含笑道: “看来陛下是又遇到难处了?” “难处,嗯,倒也算是,不过其实更算是大好事。” 阿斗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把洛阳之事说了一遍。 饶是皇后才智过人,此时听到此事,特别是司马懿与冯明文两人之间的隔空交手,不禁也是有些心神摇曳。 喜中带惊,喜中带幸。 “这司马懿好生算计,幸好冯明文也是深谋远虑,不然的话,说不得就要落入贼人的谋算。” “是啊,”阿斗点头,“现在仔细想想,雒阳已在大汉掌握之中,何时拿回,皆由大汉说了算。” “这司马懿此时拿这个说事,乍看颇让人心动,实则不过因势利导罢了。” 皇后回过神来,赞同道: “没错,他本就守不住,如今委实是把这个守不住的雒阳利用到了极致。” 然后看向阿斗,笑道: “幸好他的对手是冯明文。” 阿斗苦笑: “皇后,这个雒阳不好拿啊!” 皇后继续笑道: “三兴汉室,乃是亘古之大事,非天授之人,不能担此任。如今天降大任于陛下,陛下当欣喜才是,何来忧虑?” 一番马屁,拍得阿斗眉开眼笑。 但笑归笑,心里的担忧还是要说的: “话是这么说,但皇后也知道,司马懿非善与之辈,更别说无论是攻太行,还是渡大河,皆非易事,若是稍有闪失,这……” 胜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那肯定是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冯连襟用兵如神,摧枯拉朽。 但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如果兵锋稍有受挫,那可就难说了。 群情汹涌,千夫所指之下,怕是连自己这个天子都受不住,更别说直接责任人冯大司马了。 皇后看到陛下有些发愁的神情,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问道: “冯明文就是这么跟陛下说的?” “未虑胜先虑败嘛,”阿斗说到这里,忍不住地挠了一下头,似乎头皮有些发痒,“但如果河北能一战而胜,那山东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皇后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怜惜地摇了摇头,轻声道: “那陛下可曾想过,既然冯明文都能想到了,他还是意欲要先攻河北,说明了什么?” 看着皇后认真的表情,阿斗一怔: “说明什么?” “说明他自然是有把握的。”皇后握住阿斗的手,加重了语气,“陛下,冯明文自出山以来,未尝有一败,难道还不值得相信他这一次?” “三兴汉室,臣既欲战,君当鼓之,如何能未战先怯?” “二十年前我们都能挺过来了,难道现在的大汉,还惧怕区区一败?” 被皇后这么一说,阿斗精神顿时就是一振! 对啊,二十年前,危急存亡之时,犹然能挺过来了,难道还惧区区一败? “嗨呀!皇后此言,当真是让吾茅塞顿开啊!” 反手握住皇后的手,阿斗终于下定决心,“既如此,那吾就让冯明文放手去做就是。” 臣既欲战,君当鼓之! 皇后微微一笑,不语。 她心里,还有一番话,没有说出来。 胜,在外人看来,那可是陛下力排众议,让冯明文出战河北的结果,陛下声望,自是再上一台阶。 败,难道就不能是冯明文作战不力,辜负了陛下厚望? “陛下,晚膳已准备好了。” 放下担心的阿斗,胃口大开,当先迈步: “进膳进膳,先进膳!咦,我已经闻到蜜汁烧肉的香味了。” 皇后跟在后面,解释道:“知道陛下喜欢吃这个,所以特意让人准备的。” “皇后知我,知我,哈哈!” ----------------- 阿斗解决了自己的担忧之事,但在遥远的东方,从汉国归来的羊祜,却是颇有些忧虑。 长安一行,不能说没有收获。 至少见过了名闻天下的冯某人,同时也领教了此人的手段。 但同时,此刻他的忧虑,也正是来自于此人——冯大司马拒绝接受羊家提前抛出来的好意。 之所以是提前,是因为以如今的天下,虽说谁也不敢否认,刘汉有三兴之势。 但真要说天下就此定局,那倒也未必。 汉国都能从西陲之地成今日之势,那仍占据着大半中原的大魏,谁敢保证就不能再据中国? 毕竟汉国……非中原大族之良选啊! 作为颇有见识的世家子弟,羊祜当然知道大魏现在的九品中正制,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最终会彻底沦落为世家把持选官的工具。 他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至少不利于朝廷选拔人才。 但他又不希望变得像汉国那样。 世家子弟彻底失去特权,与寒庶乃到苍头黔首一般,从头开始。 甚至为了入仕,还得到下放县乡之地,劳役身体。 这也是他不愿意答应冯某人在汉国为官的原因之一。 可是如何改变大魏的情况,他又有些茫然。 这大约也是魏国不少有识之士的感觉。 大魏,不改大概是不行了。 但想要让他们向汉国学习,却又做不到。 光是心底,就对汉国的科举考试制度下意识地抵触。 正是怀着这等茫然与忧虑,羊祜来到了济北王府前。 如今魏国的济北王,乃是曹植庶子曹志。 魏国对直系宗亲,颇为苛禁。 名义上曹魏诸王虽有封国、封户,但实际上诸王并不能直接领民、征赋。 对于领兵,更是想都不敢想。 甚至连亲姻之间,都不敢相通问好。 至于曹植这等曾参与夺嫡的人物,那就是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当中。 曹志身为曹植之子,虽说是袭封了济北王,但处境其实也颇为落魄。 至少是配不上“王”这个爵位: 僚属皆贾竖下才,兵人皆残老,王国上下,能调者不过百余人。 他唯一过得比其父曹植好的地方,也就是监管变得松驰一些。 一来是因为魏国现在分治大河南北,朝政混乱,自然就没有心思再派人手过来监视。 二来嘛,曹志与现在的魏国皇帝曹芳,已经算是隔了两代,对皇位没有太大的威胁。 不过曹志此人,人如其名,素有大志,又擅长骑射。 这才得以庶次子的身份,袭了曹植的王位。 早年其父的遭遇,如今再看到魏国变成这般模样,都曾令他气愤难平。 偏偏又因为宗亲身份,不能施己之才,现实的残酷打击,让他这些年来,终于认清了形势,于是干脆摆烂。 莫要说是像自己的大人那样,还对曹丕一脉抱有幻想,屡次上书进谏献策。 他就连自己的王府,都懒得打理: 入他阿母的,大魏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这个大魏济北王,当着有什么意思? 简直就是招人笑话! 所以翻看着羊祜的拜帖,曹志脸上的神色颇是稀奇: “奇也怪哉!这泰山羊氏,居然也会知道吾这个济北王?” 说泰山羊氏不知道济北王那肯定是夸张了。 因为济北国与泰山郡皆属兖州,且两地还是相邻。 但这么些年来,泰山羊氏莫要说是派出像羊祜这等名满中原的家族子弟前来拜访,就是普通子弟都没有一个。 毕竟曹植的身份,确实敏感。 而且这些世家大族,都知道诸王没兵没权,连自己名义王国内的子民都不能征发一个。 前去交好,有甚卵用? 平白引起朝廷的猜忌? 故而如今羊氏最出色最有名的年青子弟,亲自给济北王府送上拜帖,委实是让曹志又惊讶又意外。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24章 拜访(二) 羊祜站在济北王府前,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若非那只有皇族才能用的门庭制式,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破败的门府,就是大魏的王府。 台阶很高大,但上面布满了尘土与枯枝败叶,在角落,还有散落着一些小块瓦砾。 台阶之间,不少野草从缝隙里冒出来,迎风摇曳。 台基上大门两旁的府柱,早已是斑驳腐朽。 不但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甚至因为常年没有维护,可以看到有两根已经被白蚁蛀空了。 然后不知是被人为还是风雨吹打,有一根已经空了好大的一个缺口,露出里面朽烂的木沫。 大门两边的院墙,同样已经变得残损破败,单单羊祜目之所及,就可以发现有两三处坍塌,也没有人去修补。 说实在话,若非侧门那里,还有一个能勉强听到声音的老门房。 羊祜都要怀疑这里面还有没有住人。 除了这门庭可以看出昔日的巍峨,以及制式不能随意僭越,但凡家底殷实的人家,门面都要比这济王府光鲜。 也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腐朽败落的王府,羊祜就是忍不住地想起如今的大魏……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一个醉熏熏的声音: “羊叔子?可是羊氏羊叔子当面?” 回过神来的羊祜,连忙定眼看去,但一个穿着诸侯王服的年轻人,正慵懒地倚靠侧门门框处,醉眼朦胧地看向羊祜。 他的手里,还提着酒壶,甚至可以看到此人身上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估计多半是酒渍。 羊祜连忙上前,对着年轻人躬身行礼,回答道: “下民正是羊祜。” 然后又略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嘴唇动了动,“敢问可是济北王?” “哈哈哈!” 曹志仰头大笑,就势举壶灌了一口酒,这才再看向羊祜,同时还打了一个酒嗝,酒气直喷羊祜而来: “怎么?不像?” 羊祜脸皮抽了一下。 望之不似人君,哪里像了? 若非穿着这身王服,说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酒疯子,他也相信。 不过……有一说一,这酒闻起来倒是颇为香醇,估计是难得的美酒。 似乎是看出了羊祜的想法,曹志自嘲似落寞一笑: “这天下,怕也就大魏,才有这样的诸侯王吧?” 说着,又是举着酒壶喝了一口,继续道: “孤王府上奴仆多不堪用,上不得台面,故而孤只能亲自出来迎客。且府上久年未有客人,府内肮脏邋遢,冒昧请叔子入内,怕是污了叔子的眼。”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请客入内的意思。 “却是不知,羊叔子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也就是羊祜非一般人,涵养了得。 若是换了个压不住气的家伙,说不得就要当场甩袖转身就走。 但见羊祜神色不变,恭声道: “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是祜数月前,去了一趟长安,有人托祜给殿下送了一封信。” 原本还是玩世不恭的济北王,听到“长安”二字,顿时就是脸色一变! “叭!” 手里的酒壶在一刹那间,就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扔了酒壶的同时,曹志已是站直了身子,肃容,整衣。 不过身上的酒渍却是怎么也拂不去,这让他的脸色有些尴尬。 只是此时也顾不得了。 拱手,行礼,哪里还有方才的醉态? “敢问叔子,长安是何人让托叔子给志送信?” 不过是眨眼之间,前后就判若两人,差点让羊祜反应不过来。 看着眼前这位恭谨有礼的济北王,羊祜脸皮再次抽搐。 同时心里蓦然冒出一个骇人的念头,让他心神俱震,一时间,竟是没能回答对方的问题。 看到羊祜面带惊骇之色,眼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曹志有些按捺不住地催促了一下: “叔子?羊叔子?” “哦,哦,一时失神,失礼失礼。”羊祜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这是冯君托祜代为转交殿下的信。” 曹志一听,连忙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接过信件,脸上同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果然是冯叔父的来信!” 羊祜心神再震……已经震不动了。 他神情麻木地看着曹志。 没有听错吧? 冯叔父? 堂堂大魏诸侯王,喊汉国冯贼为叔父? 世间之事,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夏侯氏叛魏投汉就算了,难道现在连曹氏族人都有人…… 一念至此,羊祜连忙掐死了这个念头。 三国之间,大臣乃至君主,互有通信,这不足为奇。 更别说陈王(即曹植)与冯明文之间,乃是神交之友。 《将进酒》中一句“子建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足以证明二人神交之深。 二人虽各为其主,但却能互慕文采,实是让世间文人羡慕不已,称之为“冯曹之交”,谓有伯牙子期之余风。 浑然不知原历史上自己的“羊陆之交”已经被抢走了的羊祜,此时正默念着: “冯曹之交,冯曹之交,冯明文与陈王乃是至交好友,济北王身为陈王之后,喊冯明文一声叔父,很合情,很合理……”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有些过于冒失了,曹志把信收好,再看向羊祜时,目光与神色,就亲近了不少: “叔子去了长安,可是见到了明文叔父?” “回殿下的话,确实有幸能得冯君接见。” “哦?”曹志眼中露出些许向往之色,“如此说来,叔子确实是幸运。唉,先父生前,最是心念之事,就是能与明文叔父把酒欢谈一次。” 说到这里,曹志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若非羊祜侧耳倾听,恐怕就会错过最后一句: “哪怕是一次……” 想起陈王的遭遇,羊祜在心里暗叹一下,没有说话。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陈王才会与冯君结成一段文人佳话吧? 不过幸好,济北王倒是很快就重振了精神: “先父留憾而弃世,志即便有心,恐怕这辈子亦是难以替先父完成此愿了。” 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所以,叔子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与明文叔父见面,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感觉? 继心神被震麻之后,羊祜的脸皮也要抽搐得快麻木了。 每每回想起与冯某人的那一次见面,羊祜心里的郁闷就多一分。 只是面对济北王的请求,他又没有办法说出个不字。 毕竟再落魄的济北王,那也是王。 而且从济北王喊出那一声“叔父”之后,羊祜的心里,某个念头就隐隐地一闪而过。 曹志看到羊祜的脸色有些变幻不定,还道是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得罪了他,所以对方不愿意。 于是他又拱手行礼,赔罪道: “前番志粗疏狂放,不知礼仪,得罪了叔子,还望叔子恕罪。” “先父遗愿,志一日不敢忘,志虽不能亲见明文叔父,但若是能在先父墓前,讲讲叔父之事,想来先父于黄壤之下,也能遣怀一二。” 言毕,又深深地躬身。 话说到这一步,羊祜自是再没有理由拒绝: “殿下赤孝之心,诚动天地,祜如何敢不从命?” 曹志闻言,顿时大喜: “志谢过叔子,请,请,里面请!” 跟在济北王后面,迈步进入门内,但见前庭荒草丛生,枯枝败叶落满了院子,唯有一条小路,通向前方。 大约也知道眼前的情景颇是让人觉得失礼,济北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久年未有客,加上府上多是老弱病残,唉,说出来也不怕叔子笑话,吾空顶了这么个济北王的名头,这日子啊,过得怕是连普通人家都比不过。” 这个话不好接。 要说自在,那肯定是不自在。 毕竟大魏宗亲制度就摆在那里。 但要说过日子,那至少也能维持衣食无忧,比普通人家好多了。 “当啷!” 脚下踢着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正是济北王丢掉的那个酒壶。 壶身修长,乍一看,样式颇是精巧,再加上表面光滑洁白,让羊祜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正是汉国特有的上等瓷壶。 名贵的很! 看看这满院的荒草落叶,再看看静静地躺在荒草落叶里的名贵瓷壶,甚至还散发着酒香。 一闻就知道是上等好酒啊! 羊祜的目光很平静。 曹志干笑: “叔子有所不知,我这府上,僚属不少是贾竖之辈,别的不会,独独会做些商贩下流之事。” “再加上先父生前,就曾派下人与明文叔父互送问候,故而吾沾了先父遗泽,在西边有点门路,偶能换些美酒回来……” 羊祜:…… 羊祜在济北王府并没有多呆,他仅仅是与济北王说了与冯某人见面的经过。 济北王也没有多问,同样也仅仅是询问了冯某人的模样,以及把信件交给羊祜时的言行举止。 但当从济北王府出来后,羊祜原本有些忧虑的心情,非但没有消散一些,反而是越发沉重起来。 临走前,他回头看看破败落魄的济北王府,而心里,却是浮现起院子里的那个酒壶,还有在济北王府上见到的汉国各类用具物件。 这破败落魄的王府,打的不仅仅是济北王的脸,打的更是大魏的脸。 武皇帝嫡孙,吃穿用度,不但皆以汉国所传之物为荣,甚至还喊汉国贼首为“叔父”,甚至语气里颇为亲近。 真可谓是世间莫大的讽刺。 (注:原历史上,曹志不但主动投靠司马氏,而且很有可能还为司马炎的篡魏出谋划策: 在司马炎前往邺城迎接常道乡公曹奂登基,曹志在夜里拜见司马炎,两人从傍晚一直谈到第二天天亮,谈过话以后,司马炎就对曹志极为信任和看重) 按理说,对于这种人,换成以前,羊祜与之多说半句都嫌多。 但此时,他却是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叹息。 不说济北王府,这大魏上上下下,但凡有点渠道的人家,哪一个不是对汉国的那些独有之物趋之若鹜? 至于与汉国之人交通……自己数月前,去长安干什么来着? 自己尚是如此,有何脸面去说他人? 想到这里,羊祜再次发出叹息。 怀着这样的心情,羊祜离开了济北国,回到泰山郡的家中,整日郁郁不乐。 其姊羊徽瑜聪敏而有才行,看到阿弟多日愁闷,常独自一人叹息不已,不由关心问其原因。 羊祜于是把自己所遇到的事情跟羊徽瑜细说了一遍,然后叹息道: “阿姊,我往长安,不能成家族之命;往济北王府,不敢劝殿下之错;忧大魏之积弊,却不知如何救之;虑羊氏之未来,却不知如何保之,故而心中愁苦,唉!” 谁料到羊徽瑜听完,不但不有安慰他,反而是责备道: “我们泰山羊氏,成为大族已有九世,历代先人,靠的是德行与才器壮大家族,从来没有听说过是靠阿附他人而成。” “你前往长安不成事,当反思自己德行才器有何不足,多加砥砺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自怨自艾。” “观今天下,汉强魏弱,强者君臣相得,日益强盛,弱者不思团结,反而争权夺势,吾虽妇人,亦知魏难存矣!” 不管是司马氏也罢,曹爽也好,她都不看好,若不然,她为何会拒绝了司马师的求亲? “你若欲存大志,就当放眼天下,顺天下大势而动,而不是抱残守缺,逆流而行。” 羊氏虽是在后汉时得以显耀,但曹魏篡汉时,不照样是顺应天时? 若刘汉当真要三兴,难道会因为世家子弟不愿意劳役身体,就改变科举考课之制吗? 真到那时,反对科举的家族,怕是就此没落,乃至消亡也说不定。 汉国对豪右,可没有手软一说。 保一个不值得保的国家,是为愚。 而欲振兴家族,就应该以家族为重,而不是以自己的喜恶为先。 “若是你不欲为汉效力,则当是保持现状,既不仕魏,亦不仕汉,专心学问,少问世事。” “如此,将来大乱,避世而居,以学问名声作保身之道,不亦可乎?” “想那冯明文,文有八斗,武无敌手,难道会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会因为伱的一次拒绝,就故意针对我们羊氏?” 《蜀道难》、《青梅竹马》、《汉道昌》…… 要么仙人观世,要么情深逾海,要么志若鹏翼。 能写出这些绝世文章的人,怎么会是小人? 羊徽瑜的一番话,犹如洪钟大吕,一下子震得羊祜的心神摇摇欲坠,几近轰然倒塌。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25章 无战事 羊徽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总的意思就是: 我们山东羊氏是受汉禄才兴起,曹魏篡汉的时候,你见家族有谁站出来了吗? 曹魏才多少年? 你甚至还没出仕,就已经在想着当这个大魏忠臣? 你就没想过家族这么多年为什么只是抬升你的名声,却没有让你出仕? 不就是因为局势不明? 更别说现在不看好曹魏。 你倒好,居然开始操心曹魏的世家将来会如何?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真要有这个心,那还不如现在就为我们羊氏的将来作好准备。 羊祜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些呐呐地说道: “阿姊莫不是忘了,那冯文和……” 羊徽瑜大眼一睁:“冯文和?”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冯明文,可是有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之称,嗯,还有深谋远虑。” 羊祜吞吞吐吐地说道,“再说了,阿姊也知道,那汉国对豪族素来不善。” “特别是对我们中原世家大族的打压,更是无以复加。” 河东暴乱,上党迁徙,哪一件不让关东各大家族心有余悸? 羊徽瑜冷笑道: “我还听闻,凉州豪族有被灭门的呢!” 上党一役的初始,让不少关东世家拍手称庆,其中那个郭循,不正是凉州西平被灭门的郭氏子弟? “还有那蜀地第一大族李氏,听说其家族子弟都快与那庶民相差不远了?” “但那又如何?影响凉州姜氏领军偷渡桑稠原攻函谷关了?还是影响蜀地张氏偷渡茅津渡攻陕地了?” 姜氏是天水四姓之一。 张氏更是张留侯(即张良)的十世孙。 他们难道就不是凉州蜀地的大族子弟了? 说着,羊徽瑜盯着羊祜,说道: “没有人想被灭门,也没有哪个世家愿意没落,但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真有朝一日,汉军兵至关东,你打算办?亦或者,你觉得可以有办法阻止汉军东出?” 羊祜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这才闷闷地说道: “总是要想些办法吧?” 羊徽瑜毫不客气地说道: “孟子有云: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汝屡拒魏朝征僻,甚至至今都未曾食过魏禄,魏朝可谓非汝之道。” “今又欲逆大势而向魏朝,此可谓立岩墙之下是也,非欲桎梏而死而何?” “又易经有言: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汝不思反省,反是终日怨叹无所为,此非君子之举是也。” “既不观天下,又不知大势,更不要说什么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与蜀地凉州乃至关中世家子弟比起来,汝差矣!” 羊祜满面羞愧而退。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羊祜按自家阿姊所说,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这些年来,自己毫不避嫌,恩礼外舅家眷,虽然外人不敢说什么,但实则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称赞自己的。 再加上护送外姑前往长安,汉国那边,多得颂扬。 特别是前往陇西辛氏送信,更是得到辛氏族长与族老盛情迎接。 年少有为,执德冲虚,操尚清远…… 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诸多赞誉,加于身上,似乎让自己有些飘飘然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羊祜仰天长叹: “阿姊说得对,吾比他人差多了,从今日起,当闭门专心读书,沉浸心性才是。”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如今自己已经算是游历归来,当重新砥砺学问,精益求精。 —— 延熙六年,三国无战事。 唯一不安份的,就是驻守庐江皖口的诸葛恪。 诸葛恪平定山越以后,主动请求率兵在庐江皖口屯田。 他到皖口后,又趁魏军不注意,派轻兵袭击魏国边境舒县,俘获该县百姓,然后回军。 前番吴国大都督全琮能率奇兵偷袭寿春,正是有诸葛恪多派细作,观相径要,熟知道路的原因。 这些年来,吴国虽屡攻合肥不下,但诸葛恪久祸魏境,却是屡屡得手,颇是积累了不少军功。 久而久之,原本用来防范吴军的边县舒县,不胜其扰。 舒县守将谢顺营不得已,向都督扬州军事的征东将军王凌请求,只言舒县离吴境太近,守军又太少,更兼地形不利。 建议撤离军民百姓,放弃城池。 王凌得报,自是不许。 他下令庐江太守文钦增兵舒县,同时一旦舒县有警,须得立刻增援。 文钦与王凌虽然不和,但他终是要受王凌节制。 更何况文钦被曹爽封为冠军将军,在军中颇有虚名,平日里欲逞勇武立功,以证不负其名。 故而这一次王凌让他向舒县派兵,他竟是没有任何推脱,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魏军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一直注意北边动静的诸葛恪。 诸葛恪一边上报建业示警,说是魏军有南下之意,一边整顿兵马,准备迎战。 甚至还派出一支人马,提前守在石亭。 与皖口一江之隔的建业,很快得到了诸葛恪的示警,孙大帝在朝堂上,意欲发兵接应。 不过遭到了陆逊的强烈反对。 武昌西接荆州,东邻庐江,再加上石亭一战,陆逊久镇武昌,对庐江一带的地形,最是熟悉不过。 他指出,若是魏贼真有意从舒城南下犯边,只能是走夹石、挂车,至石亭,这条路极为险峻。 当年曹休率领十万大军走此道,都不得不惨败而归。 现在贼人兵不过一二万,军将更是籍籍无名,何敢从此路而来? 作为石亭一战的实际指挥者,再加上上大将军的身份,还有在军中的崇高威望,陆逊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饶是孙权早就对陆逊不满,但在军事上,却是不得不认真考虑陆逊的意见。 陆逊说完对庐江的分析,又更为孙权揭露吴国边军中的一个现象: 边境之将,多喜请战犯北,此看似为国,实则更多是为私。 一是因为他们可以累积军功,二是可以掳掠边境百姓为部曲。 赢,不足伤魏之根基,唯实诸将部曲;败,则损陛下之威,更是虚耗国家粮草兵卒。 望陛下察之。 这一番话,就差是指名道姓说诸葛恪这些年来不断骚扰北边,除了充实自己和自己手下诸将的部曲,对国家根本是没有什么好处。 前年那一战,已经算得上是吴国的倾国之战。 东西双线,几乎是先后全军尽出。 不但耗光了吴国府库的最后一粒粮食,甚至还向汉国借了不少外债。 若不然,何至于连荆州的关税都全部抵押出去了? 甚至拿下襄阳之后,孙大帝还默认了南郡一带改稻为桑。 没有办法啊! 除了要还外债,自己家也要想办法尽可能地,或者说,尽快地开源。 若不然,府库空荡荡的,换了谁,心里也会慌慌乱。 没了汉国源源不断地支援,就算是把大泉铸到五千,那也吃不住劲啊! 光是正在组建的五千骑军,这还没有开始打仗呢,一年所消耗的钱粮,就抵得上一支五万步军——这还是不打仗的时候。 养一匹战马所耗,至少相当于养六七名士卒。 再加上骑卒所耗。 还有需要配备的兵器,盔甲等等。 养一骑可养十步卒,真不是说笑的。 这还算是节省的。 真要按汉国那种养法,那就更高了。 就吴国这点底子,原本光是养国内这些水军步卒,都得铸大泉一千。 如今还要多养这么一支骑兵,没了汉国的支持,财政崩溃那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孙权当初也没想到养这么一支骑军的负担会如此沉重。 要说他心里没有一丝后悔,那肯定就是假的。 但事到如今,他就是心里再怎么后悔得滴血,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毕竟付出这么多心血,还给汉国送了造船技术,教了船战之法。 最后一战未打,就把骑军解散了,那才真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沉没成本太高了! 不光是吴国的府库不支持吴国再打一仗,而且吴国国内的局势,同样也不支持吴国再像早年一样,能年年出大军北上。 前年偷袭寿春差点得手,但最终功归一篑,接着太子孙登突然病重身亡。 对年逾六十的孙权来说,委实是不小的打击。 如今吴国国内暗潮涌动,孙权已经感觉到时间紧迫,不得已把重心转到了整顿内部,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对外。 故而此时陆逊的上奏,实是正暗合他之意。 于是他装作纳听谏言的模样,暂停派兵过江,又让有司占卜北边之事。 很快,太卜上疏,言有望气者判断不利于出兵。 果然,不久之后,江北再次传来消息,魏军增兵舒县,不过是加强防守,没有南下之意。 朝中大臣由此皆称赞陆逊有先见之明。 孙权亦赞之,实则心里越发忌惮之。 不过此事之后,孙权有感于诸葛恪确实如陆逊所言,挑衅北境过于频繁。 若是换成以前,尚还好说。 但此时吴国不同往日,于是调诸葛恪移守柴桑。 诸葛恪被调离了前线,失去了立功的机会,又得知此事有陆逊之故,他知道上大将军向来嫌弃自己,于是给陆逊亲自写了一封信: 杨敬叔传述清论,以为方今人物凋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将进之徒,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 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千,其见者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之徒,亚圣之德,然犹各有所短,师辟由喭,赐不受命,岂况下此而无所阙? …… 夫不舍小过,纤微相责,久乃至于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 大意就是国家这些年来,人才凋尽,应当大胆提拔,圣人弟子三千人,出色者也不过七十二人,而这些出色弟子,也各有所短。 圣人弟子犹然如此,更何论我们这些人? 只望上大将军不要揪着小过不放,苛责求全,否则的话,久而久之,大家只会互相埋怨,我们大吴再也没有人才得到提拔了。 诸葛恪的信送到陆逊手里,但陆逊观看过后,只是放在一旁,并没有给诸葛恪回信。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丞相顾雍的病情,已经进一步加重,卧榻不起。 作为代丞相,他有越来越多的事务要处理。 更别说太子与鲁王一事,正越演越烈,如今已经开始有朝臣陷入其中。 准确地说,是有朝臣的子弟或明或暗地各自投靠太子和鲁王。 在陆逊看来,这些子弟,是欲私出以邀荣利,若其不佳,终为取祸,而若侥幸得幸进,亦于国家不利。 更何况太子与鲁王有了这些子弟作为羽翼,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 林林种种,让陆逊深感忧虑。 而大都督全琮之子全寄与鲁王孙霸往来,更是让二宫之争推向了一个危险地步。 陆逊没有给诸葛恪写信,反是给全琮写了一封信。 信中说道:卿不师金日磾,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 师金日磾,意思就是学金日磾。 金日磾乃汉孝武皇帝临终指定的辅政大臣之一。 汉孝武帝生前,非常信任金日磾,并且爱屋及乌,对金日磾的儿子也非常宠爱。 其长子从小就陪伴在孝汉武帝身边,可以说得上是在宫中长大。 有一次金日磾看到儿子在殿下与宫女嬉戏,认为他是在秽乱宫闱。 而且这个儿子太过轻佻,不知尊卑轻重,迟早会有一日连累家族。 于是金日磾就把长子给杀了。 陆逊让全琮“师金日磾”,意思就让他学金日磾杀儿子,免得为“门户致祸”。 全琮接到陆逊的信,当场就是破口大骂: “陆伯言安敢欺我!” 父亲说自己的儿子是犬子,那叫自谦。 别人真要顺了这个话,说你的儿子就是犬子,换谁谁高兴? 甚至居然还说这个犬子不但为人邪僻不正,而且会给你家带来灾祸,不如早杀早安心。 这是什么道理! 会不会说话! “寿春军功一事,吾一直没有找汝算帐,是看在汝乃上大将军的面子上。” “汝非但不识好歹,居然还敢让吾杀子?是不是真以为吾好欺负!” 全琮越想越是按捺不住心头腾腾冒起的冲天怒火。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26章 重臣皆病 “照,见过尚书。” 吴国驿馆,汉使所住的庭院里,风度翩翩的糜十一郎对着刚至建业,正等待孙权召见的宗预躬身行礼。 年逾六十的宗预,看着正值盛年,最是有可为年纪的糜照,眼中流露出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羡慕。 上前扶起糜十一郎,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才赞叹道: “忍辱屈身,投贼多年,一朝立功,如今又辗转江东,为国谋利,好哇!大汉好儿郎!” 别看宗预年纪已大,但却是精神矍铄,特别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糜十一郎听得这番赞扬,在凶险之地久经考验的他,脸上竟是微微一热,同时有些许不好意思之色: “宗公过奖了,惭愧,惭愧,实不敢当。” 说起来,这个“忍辱屈身”,其实以当初天下之势,自己未必就真是存了这个心。 倒是后面的“投贼”二字,倒是有可能是真的。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兄长及时派人把自己拉了回来啊。 说惭愧,那是真的惭愧。 若不然,糜家一个降吴,一个投魏,就真的是完全成了大汉的笑柄。 哪像现在,江湖上可以不知道糜弘亮是谁,但一听糜十一郎之名,谁不得肃然起敬? 宗预自是不知糜十一郎的心理变化,他只当对方是在谦虚,于是“啧”了一下: “有甚惭愧?有甚不敢当?真要说惭愧,还是当由老夫我来说。”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糜十一郎坐下,又让随从倒了茶,这才颇为感叹地继续说道: “想当年,先帝刚刚入主荆州,老夫我就已经附骥尾,距今已有三十余载矣!” 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三十余载来,吾碌碌无功,白长了年岁,唉,比不过现在你们这些年青郎君啊!” 再看向糜十一郎,又换成了赞赏的语气:“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是也!” 敢在夜里白刃夺茅津渡的糜十一郎,此时在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前,像是个被长辈表扬的孩子,腼腆一笑。 “宗公老当益壮,不惧年高,逾山越江,为国奔波,何来言不及我们这些后进之辈?” 宗预闻言,又是放声大笑,然后又故意放低了声音,对糜十一郎说道: “老夫追随先帝时,先帝不过据半州数郡之地,后挟巴跨蜀,基业初成,世人皆以为乾坤复秩。” “谁料到荆州噩耗传来不久,又有夷陵之败……” 虽说大汉今非昔比,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一回忆起季汉开国以来最黑暗的日子,宗预仍是唏嘘不已。 “夷陵一战后,吴主求和,先帝许之,累遣使者前往吴地,然则,唉!” 说着,摇了摇头:“汉吴两国,虽说是欲重新修好,但大汉当时接连败于吴人之手,国危邦险,有如倒悬。” “前来吴地的使者,要么是被吴主冷落,要么是为吴人所轻,却又偏偏不得不忍辱负重,以求两国和好。” 说到这里,宗预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哼声道: “若非魏贼从北边紧紧相逼,那吴人,后面哪有那般容易给我们汉使好脸色看?” 糜照默然。 夷陵一战后,他已是非懵懂孩童。 那时的孙权,一边向先帝求和,一边又与魏国互通使者,仍是向魏国称臣。 直至魏国出兵南下,魏吴两国结结实实打了一仗,这才迫使孙权断绝了与魏国的往来。 可以想像得出,在此之前,虽说是吴人主动求和,但实则对方不过是打着首鼠两端的主意。 而大汉使者明知吴人摇摆不定,别有打算,却又苦于国力衰弱,只能尽己之能,委屈求全。 “知道老夫为何每次都喜欢主动请缨,担任使者前来吴国吗?” 说到这里,宗预原本低沉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老夫就是闲的,想来吴国散散心,看看吴人现在的模样,再想想他们昔日的嘴脸!哈哈哈……” 宗预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 “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羡慕嫉妒大汉,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有求于大汉的模样!“ “越是多看到他们这般模样,老夫的心情,就越是大好啊!” “有道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此话确是不欺老夫。” 糜十一郎一听,身子一震!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宗公你也?” 不过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宗公你可真是恩怨分明,看来也是个快意恩仇之人。”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世间皆如此。想那吴人,夺了荆州,让老夫有家不能回,难道老夫现在想看个笑话也不成?” (宗预乃是荆州人士) 宗预与糜照说了这么些话,重新落座,开始进入正题: “行了,这话也说开了,老夫才刚至建业,糜郎君你就立刻寻上门来,想必定是有什么要事,且说说看?” 虽说这里是吴国的驿馆,但大汉作为吴国的盟国,汉使的身份,早就是今非昔比。 居住之所,独立幽静,那是必然的。 院内四周空旷,院外还有下人把守,倒也不怕吴人偷听了去。 “宗公明鉴。”糜十一郎拱了拱手,放轻了声音,“宗公此次前来,可是为了雒阳之事?” “嗯?” 宗预露出微微有些意外的神色。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他此次前来建业,虽说没有宣扬,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一想起兴汉会的传递消息的速度,他就释然了。 而且糜郎君如此上赶着过来找自己,想必也是有要事与自己商量。 于是宗预试探着问道: “糜郎君既知老夫的目的,又久在建业,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计策,欲在老夫见吴主之前说与老夫听?” 糜十一郎摇头:“这个恐怕就要让宗公失望了,照没有。” “嗯?” 宗预再一次有些意外。 糜十一郎神秘一笑: “不过照可以告诉宗公一个好消息。” 宗预立刻来了兴趣:“哦?什么好消息?” “照在吴地这些时日,倒是认识了一些朋友,故而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糜十一郎再次压低了声音,竖起三根手指头:“三成,最多只要三成就够了。” “什么三……”宗预话未说完,立刻就坐直了身子,“糜郎君此言当真?” 糜十一郎微微一笑: “宗公,这等国家大事,又是受兄长所托,我岂敢拿来开玩笑?” “好!” 宗预以拳击掌,忍不住地轻喝一声,脸上泛起喜色,又不得不与糜十一郎一样,压下了声音: “不瞒糜郎君,老夫此次过来,陛下和大司马的意思,底线是五成。” “没想到,糜郎君居然还能再压少两成。” 荆州五成关税,换一个托管雒阳的大义,亏不亏? 说亏也亏,说不亏也不亏。 说亏,是因为这些钱明明都是大汉的。 说不亏,是因为这些钱原本就是吴国的。 拿吴国的钱,换个本是盟约里划给吴国的雒阳,换来大汉的全部收复旧都。 至少对于阿斗,还有大部分朝臣来说,是不亏的。 而且又不是说吴人就不用还钱了,大不了让他们多还些时日就是了。 五成荆州关税,最多是让绞吴国脖子上的绳索松开一些,想要活命,还远远不够。 但收复全部旧都,那可就是完成了先帝的一半遗志啊! 这对于大汉上下,是非常巨大的激励。 大义之名,很重要。 如果只用三成呢? 那就算是赚了。 所以宗预这才如此高兴。 兴奋过后,宗预又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糜郎君,不是老夫信不过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你那个朋友,可靠么?” 糜郎君理解地一笑: “宗公,你是不知道现在吴国府库有多缺钱,这三成,吴人来说,就不少了。” 说着,又伸出手指,在杯子里蘸了蘸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数字。 宗预一看,猛地瞪大了眼,连声线都提高了不少:“这般多?” 糜十一郎笑而不语。 宗预盯着案几上的数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作为尚书,他的职责是协助尚书令,处理尚书台的事情。 荆州关税,他倒也听说过,每年能从那里收上来不少钱。 具体数目,都是由尚书令亲自过目。 大汉这些年来,财政富裕,大伙的眼光也高。 在宗预想来,这荆州的车船税,收得再多,也不可能能与大汉境内的赋税相比。 没想到…… 入他阿母的! 先帝在时,真要有这么一大笔钱,荆州的某些老乡,不说让他们卖身,至少可以让他们不把荆州卖给吴人。 不对! 宗预狐疑抬起头,盯向糜十一郎,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们兴汉会,究竟是在荆州干了多大的买卖?” 问完之后,他自觉失言,又摇了摇头: “算了,这等事情,非老夫所能问。” 然后又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皆说冯鬼王深谋远虑,老夫今日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虽然仅是见到了一角,但足以让他惊心不已。 惊心过后,他忽然又笑出声来: “但这些,可不就是老夫此行的底气?” 知道自己有了更大的底气,宗预在第二天见到孙权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 递上国书后,开始讨论雒阳归属之事。 但见宗预伸出一个手指头,大声道: “一成!” 气得孙权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宗公,我平素敬你重你,正是因为你的抗直。没想到今日之事,却是有失你平日为人之道。” “吴汉结盟,乃是你们汉国先主与先丞相所定,雒阳归我大吴,难道你们现在就要否认盟约吗?” 宗预惊讶道: “陛下怎会出此言论?外臣何时说过不认汉吴之盟?” 孙权阴沉着脸: “既如此,那理当归属我大吴的雒阳,被你们汉国夺了去,难道你们就没有说法?” 宗预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头: “陛下,外臣已经说过了啊,一成,这就是我们大汉的诚意和说法。” “不够!” 汉吴两国,互派使者,已是常事。 使者最多的时候,不绝于道,车船相望。 再加上这一次宗预过来,乃是为了雒阳之事,事先不宜大肆宣扬。 而且商量雒阳城究竟值多少钱这种事情,估计孙权也是觉得拿出来公开讨论未免丢了面子。 所以这一次召见,除了宗预,他只让校事中书吕壹在侧陪同。 事关荆州财源,校事府最有发言权。 孙权不悦,宗预同样是有些怫然: “陛下,正是因为臣不喜虚伪,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所以今日才会站在这里,与陛下商讨雒阳之事。” “大汉现在虽欲取雒阳,但亦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因为细作传来消息,魏贼知雒阳不可守,故而有焚城而逃之心。” “事发突然,我们自是不能视而不理,这才派兵前往,此乃变通之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贼子焚城逃走,让雒阳再遭一次难吧?” “再说了,我们出兵前,不是派了我过来,与陛下商量善后之事么?难道这还不足以表明诚意?” 孙权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 “一成关税也叫诚意?” 宗预听到这个话,心里微微有些意外。 这吴主不提雒阳之事,只是一味地说关税。 莫不成,真如糜郎君所言,这吴国的府库,已经紧缺到这等地步?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神色却是不变: “那陛下打算要几何?” 孙权缓缓伸出一个巴掌:“五成。” “陛下此话,才是没有诚意!”宗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抗声道,“陛下既说我抗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雒阳乃大汉旧都,大汉是绝不会让贼子再行一次董卓之事!故而我出来时,大汉就已经出兵了。” “以我大汉大司马之能,说不定此时已经拿下了雒阳,陛下不论愿不愿意接受,雒阳都会落入大汉手中。” “这雒阳,与其放在魏贼手里,还不如先让大汉暂管。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能兵临雒阳城下,我大汉自会按盟约所定,把雒阳归还。” 听到这里,孙权脸皮一抽。 他又岂会不知道,汉国出兵雒阳,是铁了心要把雒阳收入囊中。 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至于什么焚城而逃之类,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都是借口,他都懒得跟宗预争论。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只能是尽量借此多从汉国那里拿些好处了。 至于现在就考虑日后汉国会不会真的归还,还不如先考虑如何攻下合肥。 “宗尚书,你也说了,雒阳按盟约,是归我大吴。而荆州关税,本来也当是归我大吴。” “你们用我大吴的关税,来买我大吴的城池,是不是有些过份?” 宗预一点也不给孙权面子: “若是陛下已经把欠我大汉的钱粮马匹兵器铠甲归还,再说这个话,预就承认是过份了。” 孙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的指甲,快要把手心的肉掐出血来了,这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欠你们汉国这些,我今日会坐在这里跟你讨论雒阳之事? 可是偏偏势不如人,又有求于人,如之奈何? 侍立在旁的吕壹一看双方这互不相让的架势,心里不由地暗叫糟糕。 明明已经提前向糜郎君通过气了,只要汉国能让出三成,陛下就能应下来。 可眼前是怎么回事? 莫不成是糜郎君没有提醒这汉国使者? 还是汉国是真的不愿意出更多? 一成,真的太少了。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 章节目录 第1327章 铁甲步卒 相比于两位正主,其实在场最想达成协议的,还是校事府中书吕壹。 不为其它,只为荆州财源。 若是没了荆州财源,对于校事府来说,那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失去了大半财源的校事府,光靠国内那点榷酤障管之利,怎么可能满足得了陛下的胃口? 不能满足陛下要求的校事府,那就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垃圾。 所以深知校事府安身立命之本的吕壹,是最希望大汉和大吴维护盟约不变,长长久久的。 至少至少,荆州那边,不能出现什么变故。 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自然是极力想要促成这次谈判——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可惜的是,这世间之事,八九是不遂人愿。 眼前的两位,陛下嫌汉使给得太少,汉使嫌陛下要得太多。 偏偏在这等国家大事上,他又不敢随意插嘴。 只能看着两人越说分歧越大,最后不欢而散。 奉命把宗预送出宫之后,吕壹转身就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糜十一郎: “糜郎君,莫不成这一次,汉使无有诚意耶?” 被吕壹这么一问,还没有得到消息的糜十一郎不禁就是有些不知所以: “吕中书此言何意?” 吕壹看到糜十一郎这般模样,知道他可能还不清楚,今日在陛下面前,汉使差点就搞砸了事情。 这也难怪,汉使前脚刚出宫,他后脚就紧跟着出来了,糜郎君还没有得到消息,也是正常。 于是吕壹就把事情细说了一遍。 然后有些焦虑地跺脚道: “糜郎君,前番我已经一再提醒,这荆州关税,若是低于三成的话,陛下是定然不会应下雒阳之事的。难道你没有提醒那汉使么?” 提醒肯定是提醒了的,但为什么宗公会只愿意出一成,那就不知道了。 糜郎君张了张嘴,脸上变成了忧虑之色: “吕中书,你是不知,昨日宗公刚到建业,我就立刻上门拜访了。” 这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更别说校事府担有刺奸之责,稍一查探,就能知晓,没有必要隐瞒。 “毕竟吕中书所言之事,事关两国和好,我又岂敢不尽心?” 说到这里,糜十一郎叹息了一口气,配合着脸上的忧虑之色: “谁料到宗公对我所言之事,却是不置可否。吕中书,你也知道,宗公年纪已高,又是早年就追随先帝的元老。” “在我们大汉朝中,似他这等元老,已经不多了,以我这点资历,哪敢在他面前放肆?” “更别说宗公向来抗直。当时我提完此事,宗公只是对我说他心中已然有数,我哪里还敢多说?”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连连叹息: “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昨日宗公避而不谈此事,原来竟是存了这等打算,这可如何是好?” 吕壹有些怀疑地看着糜十一郎: “糜郎君与大司马情同兄弟,难道此事就没有向糜郎君透露过口风?” 糜十一郎闻言,顿时脸色就是一变,正色道: “吕中书此话,难道是在怀疑我吗?两国谈判,乃是国家大事,自是要由国中君臣商定,方可施行。” “我兄长虽为大司马,但上有天子,下有尚书台,朝中大事,非兄长一人一言可决。” “况天使至吴,乃是天子授命,非我兄长所派,这要让出多少关税,更算得上是朝中机密。” “如今我远在他国,本就没有资格知道这等机密,更别说像吕中书这般,受吴主所重,有资格参与到此等大事当中。” “难道吕中书以为,我兄长会因私而废公,把这等秘事提前泄露给我?” 一番话,既贬了自己,又捧了吕壹。 吕壹想想,昨日谈判的时候,在场的除了陛下与汉使,就是自己了。 连陆逊这等重臣,都没有资格参与进来。 大吴如此,想来汉国应该也是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连忙向糜十一郎道歉: “岂敢岂敢?我岂敢怀疑大司马为人?方才我是过于担心关税之事,言语之间,有些过于孟浪了,勿怪,糜郎君勿怪。” 看到吕壹道歉,糜郎君的神色都好看了一些: “吾亦知吕中书心中之忧,毕竟此事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对我也有妨害。” “毕竟现在我可是转运曹兼荆州关税都,荆州关税一旦有问题,我则有失职之过。” 指了指自己的心头,糜十一郎对吕壹说道: “故而我与吕中书一样,何尝不是希望此事早早决定下来,莫要影响了荆州那边的易市。” 吕壹一想也是。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 “那依糜郎君之见,我们当如何是好?” 糜十一郎看了一眼吕壹,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 他已经看出了吕壹的来意。 但他不想去。 “吕中书,陛下的意思,就是要三成,不能再少了吗?” 吕壹摇头: “这是陛下最后的底线,不能再少了。” 说完,他同样是盯着糜十一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目光中的意思也很明显: 他就是想让糜郎君去劝一劝汉使,至少也要探探口风。 毕竟自己已经探过陛下口风了,这一回,轮到你了。 糜十一郎避不过吕壹的目光,不得不站起身,一脸地为难道: “行吧,那我就再去拜访一下宗公,看看有没有机会劝上一劝。” 吕壹这才大喜,上前握住糜十一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糜郎君,一切就拜托你了,就算是劝不成,好歹问一下,宗公究竟想让出多少?只给一成,实在是太少了。” “吕中书,此处就你我二人,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这三成,也不算少了。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数目?” 糜十一郎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把手抽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大汉一口咬定,只是托管雒阳,日后再还。这关税是一成不给,难道陛下还能断绝了荆州的易市?” 吕壹听到这个话,有些尴尬地一笑。 断? 怎么断? 真要断了,大吴自己就得先断气。 总不能真的铸大泉五千吧? 莫说是大泉五千,就是大泉万钱,那也补不上啊! 说来说去,还是穷! 更别说一提起这借城池之事,大吴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底气。 而且还是事关荆州…… 难啊! 难以启齿啊! 所以吕壹除了尴尬一笑,还能说什么? 糜十一郎送走了吕壹,这才又向着驿馆而去。 宗预得知糜十一郎到来,自然是又把他迎了进去。 亲自给糜十一郎倒了一杯茶,然后笑问: “糜郎君此番又何来?” 糜十一郎坐下后,连茶都没喝,就摇头向宗预述苦: “宗公这是在害我啊!” 宗预奇道: “这是什么话?糜郎君这等大汉郎君,老夫爱护都来不及,怎么会有害你一说?” 糜十一郎苦笑: “宗公啊,你自长安来,本是说要给五成,我费尽了心思,才探知吴人最少想要三成。” “岂料你从我这里得了消息,前去与吴主商量,却是只给了一成,你这,这砍得也太狠了。” “这不,我那朋友,前来质询我,怀疑我根本没有用心办事。” 宗预闻言,顿时放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这才挤挤眼,问道: “糜郎君那位友人,可是吕壹?” 糜十一郎一惊: “宗公如何得知?” 昨日还在问我那朋友靠不靠谱,今日才出宫,就知道给自己透露消息的人是吕壹。 难道宗公在派人监视自己?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真的是吕壹。” 宗预捋了捋胡须,“我才出宫不久,糜郎君就能得知商谈的内容,这个人,必然是第一时间知晓商谈内容的。” “老夫与吴主商谈,旁边唯有一人旁听,正是吴国校事府中书吕壹。” 说着,宗预笑着向看糜十一郎: “与吴主商谈之事,恐怕连吴国重臣都未知其详,糜郎君却能这么快知晓,除了吕壹,想来没有别人。” 糜十一郎恍然:“原来如此。” 炫耀了一番,宗预这才开始解释他压价的原因: “观今天下,汉强吴弱,是吴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吴。” “这托管雒阳的钱,我们愿意给,那是因为我们讲大义。” “如果我们不愿意给,难道吴人就有办法强夺了去?” “他有求于我,又不能强夺雒阳,故而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说着,宗预端起茶杯,滋了一口茶,摇头晃脑地品了一阵,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求人嘛,总得有求人的态度。” “当年吴人遣使告知大汉,要行东西并尊之事,大汉多少人上书陛下,要绝其盟好?” “结果呢?还不是得派陈卫尉(即陈震)使于吴,贺称尊号?皆因我大汉彼时有求于吴也。” “今日这三成关税,就算是一定要交出去,老夫也断然不可能让吴人拿得这般轻松。” 糜十一郎点头。 哦,懂了。 宗老尚书还是闲得慌,想要逗着吴人玩。 糜十一郎拱拱手: “原来宗公是早有打算,是照操心太过。” 言毕,就要告辞。 吴地女子,侬语软糯,别具风味。 什么也不干,听着她们唱《长干行》,都是一种享受。 何苦与这等闲得发慌的老丈纠缠不休? 谁料到宗预却是叫住他: “糜郎君与校事府的吕中书,关系很好?” 糜十一郎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点头:“还好。” 宗预一挑眉头:“只是还好?只是还好的话,此人居然会提前告糜郎君吴主所求?” “彼欲求荆州易市之利,照不才,正好管着这一块,他有求于我,能说出来的,自然是都说了。” “且依照看来,他对我提前透露此事,有没有吴主的授意,那也是说不准的事。” “哦?”宗预盯着糜十一郎,缓缓地问了一句,“此人,有用否?” 糜十一郎一愣,然后强笑道: “宗公说笑了,此人有用没用,那是吴主说了算,我说了可不算。” 宗预不语,只是继续看着糜十一郎。 糜十一郎避不过,只能继续解释道: “不过校事府与兴汉会多有往来,合作已有十余载,要说交情,那肯定是不浅的。” 宗预这才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问道: “那我就送个人情给糜郎君,让你们的交情更深一些,如何?” 糜郎君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敢问宗公,此话怎解?” “你回去后,就说我给你交了底,三成就三成。” 宗预看了糜十一郎一眼,“当然,你也可以说是你从中斡旋。” “唉呀呀,真是谢过宗公了!” 糜十一郎喜笑颜开,对着宗预连连拱手: “我正愁着回去如何与他说呢,宗公这份人情,来得太是时候了。” 宗预又大笑起来,指着糜郎君道: “巧言令色!方才还故意跟我苦着一张脸,现在又是这般模样,滚,快滚!” “尔等跟着那冯明文,也不分好的坏的,都一古脑学去了,不亏你们叫他一声兄长。” 糜十一郎得笑嘻嘻的也不反驳,只是对着宗预又行了一礼,这才出门而去。 吕壹心急,第二天大早上又过来寻糜十一郎询问了一番。 糜十一郎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经过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述了荆州易市的重要性。 宗公终于松了口,愿意让出三成关税,归还吴国。 吕壹闻言之下,喜不自禁,再三确认,得到糜十一郎的保证之后,这才赶忙回去报信。 果然,过了数日,吕壹第三次前来拜访糜十一郎,还是带着重礼而来,亲自请糜十一郎前去赴宴。 这一次谈判,委实是让他在陛下面前涨了不少脸面。 喝了不少酒,吕壹颇有些醉意地告诉糜十一郎: 经过此事之后,校事府在荆州易市之事上,再无人可以动摇了。 吕壹感谢糜十一郎,糜十一郎却是要去感谢宗预。 很明显,经过此事之后,校事府对他的信任,又增进不少,更方便他在吴国的行动。 宗预听完糜十一郎讲完事情经过,却是颇为感慨地说道: “吴主老矣,壮志已消,雄心不再。以前先帝曾言吴主,长上短下,其难为下;丞相亦曾言彼贤能为之用。” “吾如今观之,彼面容憔悴,肤腠松驰,两眼无神,目含赤色,气息浅短,此皆沉溺酒色,纵欲体虚之象。” “而吕壹等人,不过逐利之小人,因能敛财,却深受吴主信任。由此可见,吴国上下,弊病已深。” 糜十一郎提醒道: “宗公莫要忘了,陆逊之辈,乃是明臣良将,不可小觑。” 宗预呵呵一笑: “虽有明臣良将,却不能用,再多又能如何?” 此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过陆逊。 堂堂上大将军,还是代行丞相事,居然被排除在外。 仅有一个校事中书居中斡旋打听,天子私下而决。 此非国事处置之道。 果然,不久之后,有消息传出,吴国上大将军陆逊上书,强烈要求吴主重新商议雒阳之事。 但遭到了吴主的拒绝。 而已经踏上归国船只的宗预,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陆逊在遭到孙权的拒绝后,并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叩阙,欲入宫进谏。 孙权登上高台,看着宫外跪着的陆逊等人,面露厌恶之色,对侍立在身边的吕壹说道: “朕看这陆伯言当初就不应该改名,屡挟群臣以迫天子,何来逊字一说?当复用议。” “他不但要议太子,议皇后,现在居然还要议朕这个天子!” (注:陆逊本名议) 吕壹哪敢说半个不字,自然是顺着孙权的话: “陛下此言甚是有理。” 小心地瞄了一眼孙权,再看了一眼远处,他又谄笑着说道: “陛下这一说起上大将军的原名,臣倒是想起了一事。” 孙权一直盯着北边的宫阙方向,目光闪烁不已,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何事?” “臣听闻,上大将军的次子,取名抗字,若是上大将军没有改名,他们父子的名连起来,那岂不是就叫抗议,哈哈!” “不过以上大将军身份之尊,在我们大吴,可谓是仅次于陛下,何须向谁抗议?” 孙权听了,本也想跟着笑一下,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再次阴沉下来。 但见他恶狠狠地盯着阙门的方向,怒哼一声,转身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抗议? 抗议! 你一个上大将军,需要向谁抗议?想要向谁抗议?! 孙权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着,牙齿咬得格格响。 ps:给虎女做了一顿饭,买了一些以前她想吃又不舍得买的水果,就当是过七夕。 别人七夕是成双对,我跟虎女的七夕是,一个在熬夜码字,一个在哄孩子睡觉。 有了四脚吞金兽之后,生活质量真的是直线下降,唉! yetianlian。yetianlian () 章节目录 第1328章 假戏真做 这世间有一个词,叫作分桃之爱。 故事的主人公是春秋时期的卫国国君卫灵公与男宠弥子瑕。 弥子瑕得宠的时候,有一次得知自己的母亲生病,于是矫诏驾着国君的车子回去探望母亲。 卫灵公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 意思就是,唉呀子瑕真是孝顺啊,为了母亲,竟然连断足之刑也无所畏惧。 因为依卫国之法,窃驾国君车驾者罪至刖,也就是砍掉双脚。 又有一次,两人同游果园,弥子瑕摘了一颗桃子,吃了几口,觉得很甘甜,于是转身就把自己啃过的桃子递给卫灵公。 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 意思就是你好爱我啊,忍着馋劲把可口的蜜桃让给我吃。 这就是所谓的分桃之爱。 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余桃。” 等弥子瑕年老色衰,开始被卫灵公所厌。 后来弥子瑕不小心得罪了卫灵公。 这令卫灵公不禁想起以前的事,越发觉得生气: “这家伙过去曾假传君令,擅自动用我的车子;还目无君威,把自己咬剩下的桃子给我吃。” 所以说啊,这真爱的时候,连对方的缺点也会被看成优点。 爱消失的时候,连对方的优点也会被看成缺点。 孙权对陆逊的态度,大抵和卫灵公对弥子瑕也是相类似吧。 陆议改名陆逊,本意多半是表示谦恭之意。 当然,甚至还有可能是在拍孙权的马屁。 逊,意为孙家奔走效命。 而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抗,陆逊当年亦曾经亲口跟孙权解释过,是为抗贼之意。 孙权当时还表示赞赏。 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陆逊为孙权所厌,抗贼就变成了抗议。 可谓是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 陆逊是冯某人重点关注的吴国大臣之一,身在建业的糜十一郎,自然不会错失观察。 得知陆逊的动静后,他前去寻吕壹,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听闻,上大将军欲劝陛下改关税之事,荆州易市不会有变故吧?” 吕壹自信一笑,极有把握地说道: “糜郎君但且放心就是,你道这上大将军叩阙请谏陛下,就是大公无私吗?实不过是为他一己之私罢了。陛下英明神武,又岂会被他所蒙蔽?” 糜十一郎一听,再看到吕壹这般表情,于是试以言语挑之: “我曾闻,上大将军长于计校,出身忧国,有匪躬之节,陛下信之重之,又怎么会一己之私而蒙蔽陛下?” 吕壹被糜十一郎这么一激,不禁就是哼了一声: “此皆外人所传,诚不足以为信。你道他劝谏陛下改关税之事,是为何?正是为了让他领军去攻打合肥!” “说什么襄阳已下,惟余合肥,合肥一破,则大吴桎梏尽去。” “所以他有意让你们汉国取了洛阳之后,挥师向南,配合他拿下合肥呢!” 听到这个话,饶是糜十一郎这等善于周旋的人物,一时间,竟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从长安来吴国前,兄长曾与自己分析过吴国形势。 再加上来吴国后观察发现的种种迹象,无不暗合兄长之前的判断。 这让他在心惊敬畏的同时,也算是知晓了孙权的某些心思。 合肥啊,可谓是孙权之心魔逆鳞。 陆逊既下襄阳,现又欲亲自领军攻合肥,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孙权的感受吗? 糜十一郎不知如何言语,但吕壹却是气咻咻地说道: “他说的那些,难道陛下就不知道吗?但钱呢?粮呢?他怎么就只字不提?” “没钱没粮,即便有十万精锐,又有何用?前年大吴举国北上,那般多的兵马,耗了多少钱粮?” “他以为他拿下襄阳,就是他一人的功劳吗?没有吾等从大汉转运钱粮,他拿什么去打?” 得了好处,却从来不念校事府的好,甚至还天天骂自己等人奸佞祸国。 想想就窝火! 事实上,这些年来,吴国府库早就是入不敷出。 要不然也不至于屡铸大钱。 全靠着孙权的少府补贴——也就是皇帝个人小金库补贴国用——才能年年出兵北上。 而这少府的钱,绝大部分正是通过校事府辛辛苦苦弄来的。 陆逊身为外臣,自然是没有资格知道皇帝的少府还有多少钱。 但在他想来,早年陛下年年北上攻打合肥,不都是这样过来了? 现在多打一次,又有何妨? 而且只要拿下了合肥,再加上汉国在北方的攻势,大吴便可趁机把淮水之地,尽纳囊中。 到时大吴就有了最大的回旋余地。 同时引诱汉国先取大河以南之地,不但可以借助汉国之手图谋中原,甚至还会让汉国陷入两难之地: 待汉国与大吴联手瓜分完关东之地,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南边有据江淮之地的大吴,北边有隔河相望的司马懿。 而青徐之地,正好夹在其中。 无论后面汉国是挥师北上,还是背盟南下,都面临着背腹受敌的尴尬局面。 所以说,失去了洛阳,对据有河北的司马懿而言,未必全是坏事。 陆逊相信,以司马懿的眼光,肯定也会看到这一点。 正如前年的那一战。 在陆逊自己看来,自己这一番打算,全是一片忠心为国,毫无私心。 他这才会冒着触怒孙权的可能,前来叩阙。 只是这世间之所以有无数纷争,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立场不同,利益不同。 孙权现在要的,是先稳定内部,重新平衡吴国内部各方势力,为后来者铺路: 我把陆逊你从襄阳调回来,甚至不让你回武昌,原因也是在于此。 你现在居然还想让我允许你领军外出,前去攻打合肥? 可能吗? 再说了,就算我放心你让你领兵外出,你又凭什么保证就一定能打下合肥? 我打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打下来。 不说合肥,上一回让你去打六安,最后还不是被一个八十岁的老卒(即满宠)逼得连夜退走? 这还是打不下的。 万一真要让你打下了…… 不说朕的面子吧,就说朕后面应该怎么办? 要不孙家这个位置,让给你陆家吼不吼啊! 孙陆二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吕壹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且陆逊那番打算,他还没有机会跟孙权说,吕壹就更不可能知道陆逊的真实意图。 但他只要知道陛下厌恶陆逊就行了。 而且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 大吴府库比脸都干净,你堂堂一个上大将军,还代行丞相之职,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着从少府这里掏钱,供自己去攻打合肥? 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真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想得真美! 看着吕壹如此信誓旦旦,糜十一郎这才放心了。 吕壹还只是在私下里抱怨陆逊,但朝堂之上,已经有人打算要暗中剑指陆逊了。 上大将军叩阙一事,在朝中闹得颇有些沸沸扬扬。 但作为叩阙第一人的大都督全琮,对此却是全程冷眼观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雒阳远在两千余里之外,你就算是再不情愿被汉国所占,难道还能飞过去抢回来? 当年石亭一战,嘉兴侯(即朱桓)建议在险要之处提前截断曹休退路。 如能成功,就可乘胜追击,直取寿春,割据淮南,进而谋图许、洛。 事后看来,此策成功的概率极大。 不说图谋许昌洛阳,至少也可以尝试攻取寿春。 早拿下了寿春,何至于现在惹出这么多的破事? 今日面对汉国占据洛阳之事,大吴又何须如此尴尬? 要怪就怪,你这位上大将军太过谨慎,当年没有接纳嘉兴侯的意见。 寿春,寿春,一提起寿春,大都督全琮就是一肚子火。 很快,他的机会来了。 延熙六年十一月,丞相顾雍终究还是被张泉说中,熬不过这一年的冬日,病重而亡。 孙权得知,甚是悲痛,亲自素服临吊,谥曰肃侯。 处理完顾雍的后事,谁可接替丞相之位,就成了当务之急。 按众臣的理解,这个丞相之位,自然应当是上大将军接任。 代丞相之职嘛,就差了那么一个名义而已。 但不知为何,孙权却是一反常态的,迟迟不肯表露态度。 而有心入宫打探消息的全公主,这一日喜滋滋地回来,悄悄地对全琮说道: “阿郎,陛下对陆伯言甚是不满,妾亲耳听到,陛下在宫里骂他不识抬举,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虽说与陆逊结怨,但听到这个话,全琮还是吃了一惊:“此话当真?陛下会如此说陆伯言?” “妾亲耳听闻,难道还能有错?”全公主有些激动地劝道,“阿郎,澄清寿春军功一事,正当其时啊!” 寿春论功一案,本是争论不休。 陆伯言一封书信,逼得全氏子弟不得不屈于张、顾二人之下。 以前陆伯言军中声望甚高,陛下亦听其言。 如今惹怒陛下,全氏不趁这个机会翻案,更待何时? 全琮心中亦是一动。 想了一下,说道: “且容我想想,寻个好机会……” 全公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阿郎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与那潘夫人约好了见面,陛下多半也是会过来。” “你是陛下的女婿,就陪同我入宫,给陛下请安,趁机提起寿春军功一事,有何难哉?” 全琮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延熙六年的十二月,对于吴国朝堂来说,注定是个寒意肆扰的月份。 趁着丞相顾雍去世,顾氏陷入了悲痛与忙碌之中,无暇他顾。 大都督全琮趁机向吴主孙权进言,提及寿春论功一案。 揭露了当年的典军陈恽,是如何欺瞒君上,诈增功劳,导致朝廷对军中将士赏罚不公。 全琮不但拿出了功劳簿,指出上面诸多军功的谬误之处,而且还找到了当年的军中将士,以证其辞。 这些日子以来,孙权本就因为陆逊叩阙之事恼恨不已,再加上顾雍去世,又让他悲痛哀伤。 悲恨交加之下,得知顾雍后人竟是如此不堪,当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先是怒喝着下诏将陈恂处死,然后又下令,让有司把顾承、张休二人,下狱幽禁。 丞相顾雍尸骨未寒,顾家就遭此大难。 就算是顾氏乃吴郡四氏之一,也不免有些混乱起来。 顾雍去世之后,上大将军陆逊,就成了吴国朝中名副其实的第一重臣。 此时,他义不容辞地站出来,为顾氏求情,早就按捺不住自己脾气的孙权,当着众臣的面,斥责陆逊: “昔日寿春论功,朝堂未有定论,若非汝一封书信,言驻敌之功大,退敌之功小,何来今日之过?” “寡人无忌,对汝近而任之,没想到汝欲私为外甥谋功,竟作出如此之论!” (注:顾氏兄弟是陆逊的外甥) “今日事发,汝不思己过,反是与之更相表里,共为腹背,简直就是为私利而无所不为!” 孙权这一番骂语下来,不但惊得陆逊愕然不敢置信,更是惊得众臣瞠目结舌。 但见陆逊呆呆地站着,虽然有同僚坐于两旁,但他却觉得四周仿佛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仿佛孤身一人立于孤岛之上。 他石柱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垂着头注视着地面。 只感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躯体被猛然袭来的疲乏所束缚,不能动弹,而满腔的悲怒,又在身躯里盘旋冲突。 良久之后,陆逊抬起头,望向上面的皇帝,眼神呆滞而空洞,喃喃地说: “陛下,臣……臣有罪……有罪!” 随着最后一声“有罪”,陆逊“噗通”地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着,脑袋深深藏在双臂之间。 看到上大将军这般模样,本来因为避嫌,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谭,终于按捺不住地站出来: “陛下,臣之弟虽愚而怯,但臣敢以性命担保,绝不可能做出贪功之事。” “上大将军志在谒诚,謇謇在公,更绝非是会为姻亲子弟谋求私利之人。” “寿春论功一事,臣恳请陛下令有司复察之,免得陛下被奸佞小人所蒙蔽。” 看着陆逊这般模样,孙权终于也觉得自己可能说话有些过重。 他虽有削弱顾氏之心,但终还是顾念顾雍昔日之功。 而且顾雍尸崩未寒,他亦不好做得太过,这一次,趁机敲打顾氏一番,也就够了。 于是他对顾谭说道: “是非功过,朕岂会不查个清楚明白?陈恂与令弟交好,非是私密,何人不知?” “在寿春一战中,陈恂虚报军功,吾亦有证据。按律,令弟当斩,然而吾看丞相面上,对汝兄弟甚是怜之。” “这样吧,你只要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对大都督道歉一番,想必大都督也不会过多追究。” 顾谭听到孙权居然要他向全琮道歉,顿时就是怒火中烧,血液腾地就在身体里沸腾了一样,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全琮进馋,让他的阿弟蒙冤入狱。 现在陛下居然还要让他给这个奸佞小人道歉?! 顾谭转动着脑袋,恶狠狠盯向坐在前面的全琮,然后又转过头来,受尽屈辱般霹雷似地吼着说: “陛下,谗言其兴乎!” 此言一出,看到吴郡四姓中陆、顾二氏受挫而暗自得意的全琮,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顾谭骂道: “贼夫在说谁?” 而坐在最上面的孙权,脸色已是阴沉直欲滴雨。 (本章完) () 章节目录 第1329章 讨价还价 “照,见过尚书。” 吴国驿馆,汉使所住的庭院里,风度翩翩的糜十一郎对着刚至建业,正等待孙权召见的宗预躬身行礼。 年逾六十的宗预,看着正值盛年,最是有可为年纪的糜照,眼中流露出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羡慕。 上前扶起糜十一郎,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才赞叹道: “忍辱屈身,投贼多年,一朝立功,如今又辗转江东,为国谋利,好哇!大汉好儿郎!” 别看宗预年纪已大,但却是精神矍铄,特别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糜十一郎听得这番赞扬,在凶险之地久经考验的他,脸上竟是微微一热,同时有些许不好意思之色: “宗公过奖了,惭愧,惭愧,实不敢当。” 说起来,这个“忍辱屈身”,其实以当初天下之势,自己未必就真是存了这个心。 倒是后面的“投贼”二字,倒是有可能是真的。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兄长及时派人把自己拉了回来啊。 说惭愧,那是真的惭愧。 若不然,糜家一个降吴,一个投魏,就真的是完全成了大汉的笑柄。 哪像现在,江湖上可以不知道糜弘亮是谁,但一听糜十一郎之名,谁不得肃然起敬? 宗预自是不知糜十一郎的心理变化,他只当对方是在谦虚,于是“啧”了一下: “有甚惭愧?有甚不敢当?真要说惭愧,还是当由老夫我来说。”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糜十一郎坐下,又让随从倒了茶,这才颇为感叹地继续说道: “想当年,先帝刚刚入主荆州,老夫我就已经附骥尾,距今已有三十余载矣!” 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三十余载来,吾碌碌无功,白长了年岁,唉,比不过现在你们这些年青郎君啊!” 再看向糜十一郎,又换成了赞赏的语气:“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是也!” 敢在夜里白刃夺茅津渡的糜十一郎,此时在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前,像是个被长辈表扬的孩子,腼腆一笑。 “宗公老当益壮,不惧年高,逾山越江,为国奔波,何来言不及我们这些后进之辈?” 宗预闻言,又是放声大笑,然后又故意放低了声音,对糜十一郎说道: “老夫追随先帝时,先帝不过据半州数郡之地,后挟巴跨蜀,基业初成,世人皆以为乾坤复秩。” “谁料到荆州噩耗传来不久,又有夷陵之败……” 虽说大汉今非昔比,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一回忆起季汉开国以来最黑暗的日子,宗预仍是唏嘘不已。 “夷陵一战后,吴主求和,先帝许之,累遣使者前往吴地,然则,唉!” 说着,摇了摇头:“汉吴两国,虽说是欲重新修好,但大汉当时接连败于吴人之手,国危邦险,有如倒悬。” “前来吴地的使者,要么是被吴主冷落,要么是为吴人所轻,却又偏偏不得不忍辱负重,以求两国和好。” 说到这里,宗预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哼声道: “若非魏贼从北边紧紧相逼,那吴人,后面哪有那般容易给我们汉使好脸色看?” 糜照默然。 夷陵一战后,他已是非懵懂孩童。 那时的孙权,一边向先帝求和,一边又与魏国互通使者,仍是向魏国称臣。 直至魏国出兵南下,魏吴两国结结实实打了一仗,这才迫使孙权断绝了与魏国的往来。 可以想像得出,在此之前,虽说是吴人主动求和,但实则对方不过是打着首鼠两端的主意。 而大汉使者明知吴人摇摆不定,别有打算,却又苦于国力衰弱,只能尽己之能,委屈求全。 “知道老夫为何每次都喜欢主动请缨,担任使者前来吴国吗?” 说到这里,宗预原本低沉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老夫就是闲的,想来吴国散散心,看看吴人现在的模样,再想想他们昔日的嘴脸!哈哈哈……” 宗预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 “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羡慕嫉妒大汉,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有求于大汉的模样!“ “越是多看到他们这般模样,老夫的心情,就越是大好啊!” “有道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此话确是不欺老夫。” 糜十一郎一听,身子一震!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宗公你也?” 不过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宗公你可真是恩怨分明,看来也是个快意恩仇之人。”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世间皆如此。想那吴人,夺了荆州,让老夫有家不能回,难道老夫现在想看个笑话也不成?” (宗预乃是荆州人士) 宗预与糜照说了这么些话,重新落座,开始进入正题: “行了,这话也说开了,老夫才刚至建业,糜郎君你就立刻寻上门来,想必定是有什么要事,且说说看?” 虽说这里是吴国的驿馆,但大汉作为吴国的盟国,汉使的身份,早就是今非昔比。 居住之所,独立幽静,那是必然的。 院内四周空旷,院外还有下人把守,倒也不怕吴人偷听了去。 “宗公明鉴。”糜十一郎拱了拱手,放轻了声音,“宗公此次前来,可是为了雒阳之事?” “嗯?” 宗预露出微微有些意外的神色。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他此次前来建业,虽说没有宣扬,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一想起兴汉会的传递消息的速度,他就释然了。 而且糜郎君如此上赶着过来找自己,想必也是有要事与自己商量。 于是宗预试探着问道: “糜郎君既知老夫的目的,又久在建业,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计策,欲在老夫见吴主之前说与老夫听?” 糜十一郎摇头:“这个恐怕就要让宗公失望了,照没有。” “嗯?” 宗预再一次有些意外。 糜十一郎神秘一笑: “不过照可以告诉宗公一个好消息。” 宗预立刻来了兴趣:“哦?什么好消息?” “照在吴地这些时日,倒是认识了一些朋友,故而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糜十一郎再次压低了声音,竖起三根手指头:“三成,最多只要三成就够了。” “什么三……”宗预话未说完,立刻就坐直了身子,“糜郎君此言当真?” 糜十一郎微微一笑: “宗公,这等国家大事,又是受兄长所托,我岂敢拿来开玩笑?” “好!” 宗预以拳击掌,忍不住地轻喝一声,脸上泛起喜色,又不得不与糜十一郎一样,压下了声音: “不瞒糜郎君,老夫此次过来,陛下和大司马的意思,底线是五成。” “没想到,糜郎君居然还能再压少两成。” 荆州五成关税,换一个托管雒阳的大义,亏不亏? 说亏也亏,说不亏也不亏。 说亏,是因为这些钱明明都是大汉的。 说不亏,是因为这些钱原本就是吴国的。 拿吴国的钱,换个本是盟约里划给吴国的雒阳,换来大汉的全部收复旧都。 至少对于阿斗,还有大部分朝臣来说,是不亏的。 而且又不是说吴人就不用还钱了,大不了让他们多还些时日就是了。 五成荆州关税,最多是让绞吴国脖子上的绳索松开一些,想要活命,还远远不够。 但收复全部旧都,那可就是完成了先帝的一半遗志啊! 这对于大汉上下,是非常巨大的激励。 大义之名,很重要。 如果只用三成呢? 那就算是赚了。 所以宗预这才如此高兴。 兴奋过后,宗预又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糜郎君,不是老夫信不过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你那个朋友,可靠么?” 糜郎君理解地一笑: “宗公,你是不知道现在吴国府库有多缺钱,这三成,吴人来说,就不少了。” 说着,又伸出手指,在杯子里蘸了蘸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数字。 宗预一看,猛地瞪大了眼,连声线都提高了不少:“这般多?” 糜十一郎笑而不语。 宗预盯着案几上的数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作为尚书,他的职责是协助尚书令,处理尚书台的事情。 荆州关税,他倒也听说过,每年能从那里收上来不少钱。 具体数目,都是由尚书令亲自过目。 大汉这些年来,财政富裕,大伙的眼光也高。 在宗预想来,这荆州的车船税,收得再多,也不可能能与大汉境内的赋税相比。 没想到…… 入他阿母的! 先帝在时,真要有这么一大笔钱,荆州的某些老乡,不说让他们卖身,至少可以让他们不把荆州卖给吴人。 不对! 宗预狐疑抬起头,盯向糜十一郎,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们兴汉会,究竟是在荆州干了多大的买卖?” 问完之后,他自觉失言,又摇了摇头: “算了,这等事情,非老夫所能问。” 然后又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皆说冯鬼王深谋远虑,老夫今日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虽然仅是见到了一角,但足以让他惊心不已。 惊心过后,他忽然又笑出声来: “但这些,可不就是老夫此行的底气?” 知道自己有了更大的底气,宗预在第二天见到孙权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 递上国书后,开始讨论雒阳归属之事。 但见宗预伸出一个手指头,大声道: “一成!” 气得孙权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宗公,我平素敬你重你,正是因为你的抗直。没想到今日之事,却是有失你平日为人之道。” “吴汉结盟,乃是你们汉国先主与先丞相所定,雒阳归我大吴,难道你们现在就要否认盟约吗?” 宗预惊讶道: “陛下怎会出此言论?外臣何时说过不认汉吴之盟?” 孙权阴沉着脸: “既如此,那理当归属我大吴的雒阳,被你们汉国夺了去,难道你们就没有说法?” 宗预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头: “陛下,外臣已经说过了啊,一成,这就是我们大汉的诚意和说法。” “不够!” 汉吴两国,互派使者,已是常事。 使者最多的时候,不绝于道,车船相望。 再加上这一次宗预过来,乃是为了雒阳之事,事先不宜大肆宣扬。 而且商量雒阳城究竟值多少钱这种事情,估计孙权也是觉得拿出来公开讨论未免丢了面子。 所以这一次召见,除了宗预,他只让校事中书吕壹在侧陪同。 事关荆州财源,校事府最有发言权。 孙权不悦,宗预同样是有些怫然: “陛下,正是因为臣不喜虚伪,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所以今日才会站在这里,与陛下商讨雒阳之事。” “大汉现在虽欲取雒阳,但亦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因为细作传来消息,魏贼知雒阳不可守,故而有焚城而逃之心。” “事发突然,我们自是不能视而不理,这才派兵前往,此乃变通之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贼子焚城逃走,让雒阳再遭一次难吧?” “再说了,我们出兵前,不是派了我过来,与陛下商量善后之事么?难道这还不足以表明诚意?” 孙权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 “一成关税也叫诚意?” 宗预听到这个话,心里微微有些意外。 这吴主不提雒阳之事,只是一味地说关税。 莫不成,真如糜郎君所言,这吴国的府库,已经紧缺到这等地步?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神色却是不变: “那陛下打算要几何?” 孙权缓缓伸出一个巴掌:“五成。” “陛下此话,才是没有诚意!”宗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抗声道,“陛下既说我抗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雒阳乃大汉旧都,大汉是绝不会让贼子再行一次董卓之事!故而我出来时,大汉就已经出兵了。” “以我大汉大司马之能,说不定此时已经拿下了雒阳,陛下不论愿不愿意接受,雒阳都会落入大汉手中。” “这雒阳,与其放在魏贼手里,还不如先让大汉暂管。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能兵临雒阳城下,我大汉自会按盟约所定,把雒阳归还。” 听到这里,孙权脸皮一抽。 他又岂会不知道,汉国出兵雒阳,是铁了心要把雒阳收入囊中。 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至于什么焚城而逃之类,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都是借口,他都懒得跟宗预争论。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只能是尽量借此多从汉国那里拿些好处了。 至于现在就考虑日后汉国会不会真的归还,还不如先考虑如何攻下合肥。 “宗尚书,你也说了,雒阳按盟约,是归我大吴。而荆州关税,本来也当是归我大吴。” “你们用我大吴的关税,来买我大吴的城池,是不是有些过份?” 宗预一点也不给孙权面子: “若是陛下已经把欠我大汉的钱粮马匹兵器铠甲归还,再说这个话,预就承认是过份了。” 孙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的指甲,快要把手心的肉掐出血来了,这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欠你们汉国这些,我今日会坐在这里跟你讨论雒阳之事? 可是偏偏势不如人,又有求于人,如之奈何? 侍立在旁的吕壹一看双方这互不相让的架势,心里不由地暗叫糟糕。 明明已经提前向糜郎君通过气了,只要汉国能让出三成,陛下就能应下来。 可眼前是怎么回事? 莫不成是糜郎君没有提醒这汉国使者? 还是汉国是真的不愿意出更多? 一成,真的太少了。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章节目录 第1330章 养小人千日,用小人一时 交趾以南,除了一个扶南,一个林邑,一个明堂,勉强能算得上是蕞尔小国。 剩下的那些狄夷蛮戎,连个蕞尔小国算不上,基本都是以部落部族聚集而居。 能有什么好东西? 像兕皮,其实也就是犀牛皮,大江以南就有,而且还不少。 至于象牙,虽说交州比南中少一些,但也不能说没有。 所以孙权看重的,不是那些什么进贡之物,而是万国来朝的意义。 此时听到吕壹说蛮戎送上来的贡礼里,有他不敢定夺的东西。 躺在病榻上闭目养神的孙权,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开口随意问了一句:“是何物?” “陛下请看。” 吕壹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物。 孙权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向吕壹呈上来的东西。 但见吕壹的手里,正小心地捧着一个紫色翡翠雕刻而成的古怪盒子。 正所谓“翡翠火齐,流耀含英”,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材质,已经算得上极为难得之物。 更别说盒子做得极是精致,偏偏正前方中间,雕刻了一只眼睛,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在盒子上方,还插着七根细细的紫玉柱。 眼睛和紫玉柱这两样东西,让盒子显得有些诡异,显得极不寻常。 “咦?想不到蛮戎居然还有这等手艺?” 甫一入眼,原本眼神带着几分不在意的孙权,忍不住地赞了一句。 然后又评价道: “只是蛮夷终是蛮夷,好好的东西,竟然刻了这么一只眼睛,平白毁了这个好物件。” 而且雕成什么不好,非要雕成盒子模样,用意何在? 吕壹捧着翡翠玉盒子,再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陛下说得是。不过此物颇为古怪,陛下请看。” 吕壹说着,把翡翠盒子对着灯烛方向举高,然后从底部看去,里头居然显出了一个清晰的黑影。 孙权看到这个,顿时就反应过来,惊道:“里面有东西!” 吕壹连忙恭维道:“陛下英明!” 遇到这等稀罕物件,见猎心喜之下,多半会把玩端详一番。 而这个盒子的设计,妙就妙在,只要你把它翻来覆去地把玩,迟早就能发现它的秘密。 陛下可能看不上蛮戎送上来的东西。 但校事府担负着充实陛下少府的重任。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吕壹习惯性给它估量价钱,自然是要仔细地全方位察看有无瑕疵。 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就发现里面别有古怪。 孙权把翡翠玉盒从吕壹手里拿过来,发现它分量不足。 于是断言道: “这里面是空心的,必有东西藏于其中。” 端详了一下,又说道: “这七根玉柱恐怕就是打开它的关键所在。”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着拔了拔,发现纹丝不动,如同是长在了上面一样。 他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破坏了里面的东西。 又翻腾了好一会,仍是毫无头绪。 孙权的焦躁又上来了,问道: “知道这是谁上贡的?” 吕壹点头: “这是一个自称乌低巴的部落送上来的贡礼,这个部族居住所在,与扶南相邻。” 吕壹久随孙权,自然知道陛下这么问的意思所在。 所以他继续向孙权解释道: “据这个部落的使者所言,他们的部族,世代是扶南国的侍卫。” “这个翡翠玉盒,是数百年前的祖先,在祭祀的时候,看到祭拜的神山山上,凭空降下了霹雳。” “他们的先祖,只道是神山显灵,于是前往查看霹雳落下之地,就发现了这个玉盒。” “他们部族的人认为是神灵赏赐,所以把它带回去,世代供奉。” “哦?”孙权摩挲着盒子上面的七根玉柱,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又把它上贡了?” “陛下,这自然有缘由的。” 吕壹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一些,以让孙权能听得更清楚: “这些年来,汉人屡屡有商队翻过哀牢山,对交趾南边的蛮戎行欺诈压迫之事。” “这些事呢,原本也不干大吴的事,毕竟他们多是在扶南国北边活动,那边的蛮戎,与大吴无甚往来。”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年来,连扶南国周围都出现了汉人商队的踪迹,扶南国及周属部族,皆是心向大吴。” “他们当然不愿叛吴向汉,只是汉人商队手段诡诈残忍,这些蛮戎,不堪其扰,所以这一次前来上贡,就是想请陛下给他们主持公道。” 想要请大吴英明神武的孙大帝主持公道,不表示诚意怎么行? 只是大吴乃泱泱大国,什么东西没有? 大吴皇帝,什么东西没有见过? 想要表达诚意,不容易啊! 所以族长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先的决定,把族中供奉的宝物上贡,换取孙大帝的支持。 非常合理,毫无ps痕迹。 反正孙权听完,听不出有什么疏漏。 至少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蛮荒之地蛮戎,怎么会拥有这等鬼斧神工的雕玉盒子。 只是明知道手中的翡翠玉盒有秘密,且明明眼睛可见,却偏偏无法打开,这让孙权心如百爪抓挠。 “如此精巧的玉盒,价值本就不菲,而能以此盒所藏之物,定然是宝物。” “但想要取出此盒中的宝物,则须得解开这七根玉柱。但此七柱形制,却是朕从未见闻。”孙权叹息,“如之奈何?” 吕壹虽然读书不多,但心思却是转得颇快。 特别在涉及孙权的事情上,他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把东西送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但见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陛下,臣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妥不妥当。” “哦?你有办法?”孙权看向吕壹,“但说无妨。” “臣听闻,都乡侯(即诸葛恪)博览群书,见识多广,就连那傒囊那等传说之物都认得,陛下何不让人画此七柱送往柴桑询问一番?” 所谓认识傒囊,是指诸葛恪任丹阳太守,平定山越时,有一次外出打猎,在两山之间,看到有物如小儿,伸手欲引人状。 随从左右不识,皆是惊恐不安。 唯有诸葛恪面不改色,上前拉住它的手,把它带离原来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那东西一离开原来的地方就死了。 事后左右皆问其故。 诸葛恪回答道: “此事在《白泽图》内有载:‘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左右皆深佩服之,以为神明。 经此一事,山越人对诸葛恪越发敬畏。 而这个事情在吴地流传开来后,吴人皆道诸葛恪博学多识。 孙权自然也对这个传闻颇感兴趣,曾亲自问过诸葛恪。 诸葛恪没有否认。 故而此事的真相是什么,唯有当事人知晓。 此时经吕壹一提醒,孙权也想起了此事,他立刻对这个提议颇为赞赏:“言之有理。” —— 柴桑离建业有一千来里,看起来很远,但实则两城皆在大江边上,船只往来,极是方便。 不过七八日,从建业来的急信,就送到了诸葛恪的手里。 陛下的手书,诸葛恪自不敢怠慢,拆开一看,没想到居然是询问机关之术。 诸葛恪颇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此鲁班锁之异变是也,由六柱变七柱,谓之七星结……” 话未说完,诸葛恪突然顿住了,甚至连脸色都微微一变。 世间所传的鲁班之术,不过流于表面。 鲁班真正的秘术,其实是皆集于《鲁班经》一书。 而《鲁班经》,乃是禁书,世间根本没有流传。 传闻只有某些山门的子弟,才有资格习得此书。 若是无师承而私自习之,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为私自习此书,无后。 得其一,有女而终,得其二,孑然一生,孤独而终老。 山门子弟之所以能学习,是因为他们师门中有秘法破除诅咒。 诸葛恪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正是黄月英,也就是他的叔母,在奇遇巧合之下,曾得到一本《鲁班经》。 在没有遇到山门子弟冯明文之前,叔父和叔母一直未有子嗣。 原因正是叔母习了《鲁班经》,导致身体残缺,无法生产。 最后不得不让自己的阿弟(即诸葛乔)过嗣。 后来叔父晚年得子,也正是因为冯明文以师门秘法破解了叔母身上的诅咒。 (注:354章鲁班经、355章就说说话) 想到这里,诸葛恪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鲁班锁,本是六根,他小时候就玩过。 六根鲁班锁,称为六合榫,七根则曰七星结。 乃是叔母按《鲁班经》记载所制,说是可以开智。 对于山门子弟来说,《鲁班经》乃密术之书,但对于别人来说,可谓不祥之书。 所以诸葛恪虽玩过鲁班锁,但没从未对外人提起。 那陛下又是怎么知道七星结的? 想到某种可能,诸葛恪心里顿时一沉! 自家叔父叔母亲自经历的事情,诸葛恪对《鲁班经》的传闻,已是深信不疑,甚至颇为忌惮。 如今看到陛下写信来问,如何不担心? 大吴已经没了一个太子,他可不想再没一个。 虽说陛下是天子,百无禁忌,鬼神辟易,但万金之躯,自然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一刻也没有耽搁,诸葛恪立刻泼墨挥毫,匆匆书信一封,以自家叔父叔母之事,详细地述说了《鲁班经》之害。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还把如何解开七星结,也一并细说。 然后立刻拿着书信去见正在等待回信的天使,千叮嘱万嘱咐: “此事事关重大,请天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建业!” 天使见他神色凝重,只道是事情紧急,忙不迭地应下,马上启程往回赶。 因为是顺流而下,从柴桑前往建业,要比从建业赶往柴桑快得多。 再加上日夜赶路,不敢上岸停留,不过三四日之后,诸葛恪的回信就送到了孙权手里。 看完诸葛恪的回信,孙权再也在榻上躺不住了,腾地就是坐了起来。 山门? 又见山门! 自己派聂友和陆凯出海,是为了什么来着? 没想到错有错着,他们没有找到冯明文的师门,跟随他们回来的蛮戎,却带来了山门留下来的宝物。 想到这里,孙权顿时就是激动起来,思维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敏锐。 《滇国虫谷》有记,冯明文的师门中人,并没有寻得凤凰胆,最后因为毒发,不得不从交州出海,回师门解毒。 扶南那边,可不就是交州海路的必经之处? 想到这里,孙权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来了。 有诸葛亮夫妇为证,他丝毫没有怀疑诸葛恪信中所言之事。 《鲁班经》他没有,也不想要。 但解开七星结,却是他最需要的!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朕的旨令,谁也不许进来!” 孙权突然“砰砰”地拍着床榻,急不可耐地暴喝。 宫人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慌忙退了出去。 待最后一个宫人消失在门口,孙权这才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榻边的柜子里,拿出紫翡翠玉盒。 他把诸葛恪的信摊在榻上,开始按信上所写的步骤,拆解七星结。 只是虽然有了诸葛恪所写步骤,但孙权在拆解时,因为生疏,手指显得很是笨拙。 急得他满头冒汗,强行提起十二分精神,忙活了半天,这才听得“咔”的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听在孙权耳里,却是如同炸雷,他的心头,猛地跟着跳动了一下。 小心地把最后一根玉柱抽出,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翡翠玉盒,果然出现了松动。 忍着狂喜的心情,孙权屏住呼吸,以最小心的动作,按住盒子上的那只眼睛,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面,一本皮革所制的册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册子看起来,很是古旧,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但这不重点,重点是,它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孙权的脸上已经出现病态的红晕。 大起大落,让他的情绪极为不稳定。 他再次以一个病人的高难度小心动作,把书册从盒子里拿出来。 翻开一看,但见扉页上写了四个大字:《扶南女王》。 迫不及待地再往后翻…… 果然! 孙权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甚至连捧着书的手都颤抖。 最后,终于忍不住地仰天长笑: “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朕啊!” (本章完) () 章节目录 第1331章 党争 打开了翡翠玉盒,拿到了《扶南女王》一书,孙权的精神,就变得极为亢奋。 他不顾病体劳累,一刻也等不及,连夜挑灯翻阅,甚至连晚食都顾不上吃一口。 在试图打开玉盒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是大起大落。 此时熬夜看《扶南女王》,更是被书中记载之事,弄得心情跌宕起伏。 虽然是在寒冬,但孙权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身上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待看到山门中人寻至无底深渊,见到了仙人留下的蜃景。 同时也看到了扶南女王留下的笔迹,方知扶南女王是见到了真正的仙术,已弃王位寻仙问道而去。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扶南国由女子主国,变成了男子当王。 看到这里,孙权不禁心跳如雷,忍不住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修仙之法……” 反复念叨了几遍,似乎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又仰天大笑起来: “朕没有错,没有错!这世间真的有……” 笑到一半,他蓦然收住声音,没有把下半句喊出来。 胸中气息不能完全宣泄出来,让孙权不由地握紧了拳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叹似恨。 此时的他,已经是明白过来了,《滇国虫谷》也好,《扶南女王》也罢,其实都是记载着冯明文师门的辛秘。 或者说,是这些山门中人在数百年前苦苦追寻仙道的经过。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哼了一声。 什么世外高人? 不过是和自己一样,都在寻找修仙之道罢了。 只不过他们比自己要幸运得多。 虽然自己手里的两本册子,并没有讲他们最后在哪里寻到修仙之法。 但数百年后,这个山门居然有人真正修仙成功,并且点化冯明文。 足见他们肯定是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孙权不禁就是妒恨如火。 数百年前,这些所谓山门子弟,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他们都能寻得仙法。 朕乃是天子,富有四海,将士百万,舟船蔽日,难道还寻不得? 看完全书,孙权更是坚定了寻修求道之心。 不过一想起此事,他就想起有一个人也存了与自己同样的目的,孙权就是忍不住地怒哼一声。 冯明文,施毒计祸乱南中,实不过为那古滇国虫谷中的宝物罢了。 至于汉人商队出现在扶南国周围,那根本就是冯明文特意派过去的! 此贼乃是师门弃徒,想必是习不得那修仙之道,所以这才叛逃出师门的吧? 差点有机会习得修仙之术,却又被弃,换谁也不会甘心,所以他多半也是在寻找前师门辛秘。 想到这里,孙权悚然一惊: 如此说来,冯贼岂不是自己寻仙问道的对手? 可是那冯贼,乃是从山门出来,必然是掌握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若不然,何以会派人去扶南国那边? 若非蛮戎这一次把这翡翠玉盒带了出来,想来迟早会有一日,冯贼的探子,就会发现这个玉盒。 一念至此,孙权顿时就是惊出一身冷汗:好险! 此时的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是湿漉漉,粘乎乎的。 他抬头正要呼唤门外的宫人,这才发现,原来灯烛已是残火如豆。 而窗户上,已经是透出了白色的亮光。 原来书中所讲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偏偏又让人欲罢不能,竟是让他就这么挑灯看了一晚上。 亢奋消退,过于透支精神和体力的后果,开始反噬。 让孙权只觉得脑子晕乎乎,全身轻飘飘,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就连眼睛,都是涩涩的,快要睁不开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 原来孙权本就在病中,应该安静养病,保持情绪稳定,最忌过度劳累。 偏偏这翡翠玉盒,这些日子以来,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有如怒涛之上泛舟。 拿到和《扶南女王》一书后,孙权更是日里不食,夜里不寝。 如此折腾,莫说是一个病人,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都难免体虚胸闷。 肾上腺素消退完毕,孙权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想起上一次发病时的情况,孙权顿时有些惊慌。 趁着身上还有些力气,他一边把《扶南女王》塞到被子里,一边连忙大声疾呼: “来人,快来人!”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宫人,听到孙权的叫唤,连忙进来: “陛下?” 再一看到孙权正捂着胸口半躺在榻上,顿时就是吓坏了: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侍医,快叫侍医!” 轮值的宫人一片惊慌混乱,若是陛下在自己上值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及时发现,那可是大罪。 孙权本就难受之极,此时宫人们的叫唤和纷乱,更是让他深觉烦躁,几欲呕吐。 眼前渐渐一片模糊,身体终是承受不住更多负荷,开始陷入了昏迷之中。 孙权陷入了昏迷,而在内殿,潘夫人如同受惊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 “夫人?” “几时了?” “回夫人,快辰时了。” 潘夫人看着外面明晃晃的亮光,这才舒了一口气,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 底下的人会意,连忙上前,帮忙翻身。 自从孙权与潘夫人结仙侣双修以来,孙权基本就没有让别的妃子侍寝。 一来是潘夫人确实美貌无双,让孙权怜爱不已。 二来是孙权欲行修仙之事,为了表示自己心诚,自然要尽量与仙侣双修。 三来嘛,孙权老矣。 潘夫人年少,孙权年老,老夫少妻,就算有秘药助兴,那也只是能逞一时之能。 哪还能应付得了后宫诸夫人? 所以这也是孙权为什么会答应,把没有名分的宠姬被赶到宫外居住的原因之一。 潘夫人被独宠恩泽一年有余,终于是在今年的三月份怀上了龙子。 此时眼看着就要进入临盆,肚子太大,没有办法自主翻身,自然是需要宫人帮忙。 孕妇嗜睡,她今日一直睡到快到辰时,直至在梦中看到一人,捧着一个龙头,放到她的膝盖上。 吓得她连忙用蔽膝遮住龙头。 这一吓之下,倒是把自己吓醒了过来。 想起睡梦中那个狰狞的龙头,好像是被人砍了下来,血淋淋的就这么放到自己膝盖上,也不知道是凶还是吉。 龙乃天子的象征。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是染病在榻。 想到这里,潘夫人不禁就是有些心事重重。 心里想着事,就未免有些分神,翻身的动作慢了一下。 上来帮忙翻身的宫人,一个力道没配合好,弄得潘夫人感觉不太舒服。 气得她伸手就是扇了那宫人一巴掌,骂道: “贱婢!想要谋害我吗?” “啪!” 宫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个红印,她非但不敢去捂,反而是立刻匍匐在地: “夫人,奴婢知错了!” “扶人都不会扶的贱婢,还要手脚来做什么?” 潘夫人气量本来就小,虽说入宫以来,独得孙权宠爱,但这并代表她就会安安分分。 相反,宫中诸多夫人,被她诋毁的人甚众。再加上此时怀了身孕,脾气就更是恶劣。 稍有不顺心,打骂宫人就是常事。 但见她躺在榻上,对着地上的宫人骂道: “既然手脚无用,那还不如打断了去!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打断她一双胳膊,让她长长记性!” “夫人,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夫人,求求夫人!” 宫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哀求连连。 “聒噪!” 潘夫人丝毫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是怒道,“把她的嘴给我封上,吵死了!” “唔唔……” 宫人的声音渐渐消失。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动静。 潘夫人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感觉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见不到陛下,身子又不方便,唯一能陪自己说说话的全公主,这段时间也一直没过来。 潘夫人正有些郁郁,忽然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开始翻腾起来。 让她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抚摸肚子。 按以往的经验,孩子在肚子里闹腾上一阵,就会安静下来。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孩子似乎是越闹越来劲,踢得她的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疼得潘夫人微微皱眉起来,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下身似乎失禁了,一股暖流浸湿了床榻。 “嘶!啊!” 潘夫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服侍的宫人一看潘夫人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夫人,你没事吧?” “快,快叫侍医!” 潘夫人就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出问题了,“我肚子疼……” 宫人一听,连忙就要飞奔去叫侍医。 幸好潘夫人身边,安排有生产经验的宫人,连忙叫住: “夫人这是快生了,不要叫侍医,先去叫产婆。” 延熙六年十二月还有最后三天,吴国皇帝病情突然加重,在寝宫陷入昏迷。 三天后,潘夫人在内殿产一子。 此子也是孙权最小的儿子,孙亮。 延熙七年,同时也是吴国赤乌七年,吴国的大朝会因为孙权病重,无法举行。 大朝会可以因为特殊情况取消,但祭祀太庙却不能拖延。 卧榻养病的孙权不能起来,于是派太子代替自己前往太庙祭祀。 同时也有让太子在太庙祈祷,让自己的病能快点好起来的意思。 孙和得了诏令,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做好准备后,摆车驾前往太庙。 孙和年方二十,才是弱冠之年,又是刚被立为太子两年,许多规矩不太懂。 要进入太庙正式祭祀,那是须得是吉时。 孙和到了太庙,才知道时辰未至。 不得已,他只能守在外面等候。 此时冬寒未过,站在外面久了,还是有几分冷意。 幸好,太子妃的叔叔张休的住所离太庙很近。 张休顾承二人,原本因为全琮翻案寿春军功一事,被收入狱中。 后来天子下诏,令有司重查此案,所以二人罪名尚未确定,不宜一直收在狱中。 再加上两人都是功臣之后,这才又被放了出来。 不过行动却是要受到限制,无令不得离京。 得知太子在太庙外面等候,张休便派人前去请太子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一番,也免得一直守在外面,不小心受了寒气。 孙和一看时辰尚早,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他却是不知道,在他进入张府以后不久,一个探子也飞快地奔进了全府。 “公主,太子去张家了!” 听到被自己派去监视太子探子的回报,全公主喜得一下子就站起来: “好好好!我就料那他必定不识规矩,多半是会去见张叔嗣(即张休)。” 与全公主坐在一起的全琮也是忍不住击掌道: “张叔嗣死期至矣!我看他这回往哪逃?”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没露出,又不见外臣。 这寿春军功一案,有司也是一直拖拉,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案。 再看到张顾二人被放了出来。 全琮便知道,陛下有可能是打算和稀泥了。 此事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全氏子弟的军功会排到顾张二人前面。 但顾张二人受罚估计也不会太重,最多也就是降职罚俸就过去了。 顾张二氏估计也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所以张休这才敢请太子到自家府上。 他们必然想不到,这一回,自己等人,是意在太子! “我这就进宫见陛下。” 全公主是一刻也等不及。 多拖延一刻,吉时就近一刻,太子就越有可能从张府中出来。 事到临头,全琮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陛下已许久不见外人,不知这一回入宫,能不能见到陛下?” 全公主笑道: “我又不外人。再说了,今日可是正旦,陛下不见外臣,但不可能不见家人。” 言毕,便出府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驾,前往皇宫。 休养了三天才略有些精神的孙权,得知全公主在正旦入宫请安,果然让她进来相见。 全公主关心地问了孙权的病情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同时又愤愤不平地说道: “陛下身体有恙,太子代前往太庙祭祀,本当是恪守规矩,不然的话,既是对太庙不敬,亦是对陛下不恭。” “可是女儿听说,太子到了太庙,不愿多等,却是先行去了张叔嗣,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 孙权闻言,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竟有此事?” 我让你去太庙祭祀,是让你给我祈祷,你就这么给我办事? 孙权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太子会如此大胆。 全公主趁机道: “陛下,女儿什么时候骗过你?刚才我入宫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夫人,你猜怎么着?” “那王夫人,非但没有哀色,脸上居然还带了喜意。看到女儿,就说什么吾现在当不得皇后,日后自当太后云云。” “砰!” 孙权怒气冲冲地用手击榻,“贱人安敢如此!” 年老而病重的帝王,越到后面,越是担心权力的丧失。 因为他们知道,再孝顺的儿子,也难以抵挡对自己这个位置的诱惑。 所以他们心理极为敏感。 “陛下,依女儿看来,太子母子怕是巴不得你这个病治不好,所以才会有这般行径。” “而且太子前往张家,恐怕亦是别有目的,也不知会不会与张氏有所谋划。” 张氏与太子可是姻亲。 想到这里,孙权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来人!” “陛下?” “去,立刻带朕的手令,前往太庙,看看太子在做什么!” “喏!” () 章节目录 第1332章 三碎玉如意 或许孙权自己没有发现,自从双修以来,他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古怪。 准确地说,是易燥易怒。 但在宫人的感觉却是最直观的。 这两年来陛下越来越多地莫名发怒,然后动不动就迁怒底下人。 孙和虽是太子,但相比于他的阿姊全公主,在政治敏感性上,或者说,在揣摩孙大帝的心思上,还是稚嫩太多。 毕竟全公主是从小就在宫里跟着步夫人,看着自己的母亲如何跟孙权的整个后宫斗。 而孙和只不过是在孙登病亡后,被仓促推上太子之位,压根就没有太多的经验。 面对全公主夫妇联手这种对手,无论是宫内还是外朝,他都占不了优势。 在宫内,全公主是孙大帝最宠爱的女儿,同时也是孙和名义上的阿姊。 在外朝,太子宾客,全都是一些二代乃至三代。 你以为鲁王就没有宾客了? 而朝中唯一能压得住全琮的上大将军,在朝会上被陛下骂成了“为私利而无所不为”。 直到现在都没有能见到陛下一面。 孙和的唯一优势,也就是太子的身份。 但就是这个太子身份,同样也有一个鲁王相抗衡。 所以说,孙权弄出这个二宫并立,让太子之位看起来是风光,实则是凶险万分。 若是换成个清醒一些的,多半是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如孙登,明明地位稳如泰山,却在孙权面前,说自己出身不够。 屡次想要让位给当时正受宠的王夫人之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孙和。 虽说在立后一事上,孙登坚持己见,与孙权对着干。 但这等行为,正好展示了他的孝心可嘉。 在孙权看来,这个大儿子为了他的养母,都能做到这一步。 那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难道还能差了? 帝王家多是无情义。 难得出现这么一个重情重孝的儿子,换谁谁不喜欢? 又谦逊,又礼贤下士,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有了这么一个完美太子在前,后继者压力甚大。 孙权现在看太子,都是下意识地拿前太子的标准去比较。 故而从全公主嘴里得知孙和在太庙前的行为,自然是要发怒。 但他此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全公主与太子之母王夫人,素来不和,孙权自然是知道的。 全公主说王夫人如何,孙权心里都是先留三分。 而且就算是让王夫人过来对质,王夫人也不可能承认。 但太子究竟有没有真像全公主说得那样,在进太庙之前,先去了张家,那很重要,非常重要! 如果太子真如所言,那么王夫人面有喜色,多半,不,肯定也是真的。 很不幸,负责监察百官的校事府的校事中书吕壹,亲自带回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孙权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禀陛下,太子确实是在张府。” 孙权一听,顿时就是火冒三丈高,连连拍着床榻: “逆子,这个逆子,他进去多久了?” “听说太子自到了太庙前不久,就去了张府,一直到现在,已经有近一个时辰了。” “畜生!逆子!” 孙权气得满脸通红: “人呢?他人呢?” “陛下,太子仍在张府……” 孙权恶狠狠盯着榻下的吕壹:“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吕壹惶恐地叩首: “陛下,太子乃储君,没有陛下的诏令,臣等何敢擅自对太子有所吩咐?” 侍立在一旁的全公主,偷偷地以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吕壹。 要不说是陛下的近臣呢? 这个话里,没有一个字是针对太子。 但听在陛下耳里,却是诛心无比。 果然,只见孙权大骂: “储君又如何?储君难道还比得过朕这个君!” 吕壹等的就是这一句,但见他连忙说道: “陛下息怒,臣这就去把太子立刻请回来。” “请什么请!把那个逆子给朕押回来!” 吕壹应了“喏”,然后爬起来,飞快地向外面跑去。 孙权正气在头上,太子未归,怒气不得发泄,想起一人,然后又下令道: “还有,把那个贱婢给朕叫过来。” 左右皆不知所以。 幸好全公主提醒:“乃是王夫人。” 左右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去请王夫人。 王夫人得知陛下召见,顿时就是喜动于色。 陛下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后宫诸夫人还没有一个人能见到陛下。 就连那姓潘的贱人,生了一个皇子,也没能得到陛下的召见。 今日正旦,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召见自己。 想起太子今日又代替陛下去太庙祭祀。 王夫人已经在幻想某种可能——莫不成,陛下终于想通了,要立自己为皇后,借此冲喜? 想到这里,她以仪容不整,需要更衣一番为由,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化了妆容,然后这才动身前去觐见孙权。 “这位内侍,陛下最近的病情,可好些了?” 王夫人在见到孙权之前,还有心问了一句前来带路的小黄门。 小黄门上哪敢乱说话? 他可不想有哪一天莫名其妙地暴毙。 “回夫人,小人不过一个传话的,如何能知晓陛下的病情?” “那内侍可知,陛下唤我前去,所是为何?” 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想悄悄地给小黄门塞东西。 小黄门的手,如同触电般地收回来,同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夫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故意加快了步伐。 王夫人无法,只能是紧紧跟上。 到达孙权的寝宫,在内侍传报之后,王夫人被允许入内,孙权一看她妆容精致,宛如新画。 脸上的神情,虽不如全公主所言面有喜色,但根本没有一点悲伤担忧之色。 当场就是震怒无比,不等王夫人行礼,他就大骂道: “贱婢,心如毒蝎,无心无肝,枉朕这些年对你这般好!” 王夫人直接就被骂得懵在那里。 孙权看到她站在那里,更是愤怒: “见了朕也不知道行礼,你这个贱人是把朕当成死人了吗?” 王夫人吓得连忙匍匐在地: “妾不敢。” “你不敢?”孙权冷笑,“你怎么会不敢?朕病重在榻,你收拾成这般,是欲何为?莫不成是想要早日成太后?” 孙权夹七夹八,不断羞辱咒骂。 偏偏王夫人又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得陛下如此大怒,更不敢还嘴。 只能是战战兢兢,连连叩道,最后额头都磕破了。 精心化的妆容,也因为泪水和血水,变得邋遢难看。 更是让孙权看得厌恶无比。 “陛下,太子回来了。” 孙和的到来,这才让王夫人暂时从孙权的责骂中解脱出来。 “让这个逆子进来!” 太子步伐匆匆入内,对着孙权叩首: “孩儿拜见父皇,不知父皇着急唤孩儿回来,是为何要事?” “不把你唤回来,再让你在张府多呆一些时日,朕就要担心,你连自己去太庙做什么,都要忘了!” 孙和听到孙权的语气不对,连忙告罪:“孩儿初受父皇重托,祭祀太庙,如履薄冰,不敢轻心,何以敢忘?” 孙权冷笑: “不敢忘?那好,我问你,我让你去太庙祭拜,你连太庙都没进,就去张府做什么?怎么?张府才是你的太庙?” 我让你去太庙祭祀,是让你去替朕祈福袪病,你跑去张家做什么? 朕还没有死呢! 你们就这么着急商量我身后之事? 此话极重,吓得孙和连忙匍匐在地: “孩儿只是看时辰尚早,再加上张家乃是姻亲,所以就去休息了一番。” 说到这里,孙和连连叩道: “孩儿知错了,孩儿不应贪恋安逸,应该坚持在太庙门前守候,以示诚心。” 孙权目带失望之色地看着太子,然后再看向王夫人: “你看,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 祭祀大事,未进太庙,就先去臣子家,此可谓有人君模样耶? 这个倒也罢了。 朕这两年来,一直在准备身后之事,一直在给你铺路。 好不容易才对陆张二氏稍加打压。 可是你呢? 反而在祭祀太庙的时候,去张府上休息? 这张叔嗣,不过是太子妃的叔父,他甚至算不上你的外舅。 他不过是唤了一声,你就这么巴巴赶上去,你想干什么? 你这是真不理解朕的苦心? 还是真觉得朕不行了,别有想法? 王夫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抬起头来,再次叩首: “陛下,妾知错了。” 太子孙和这才发现,原来旁边一直伏在地上,不让人看到面容的女子,竟是自己的母亲。 他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地唤道: “母亲,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本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幸好及时改了口。 在这里,除了陛下,还有谁敢让母亲如此? 想到多半是自己不注意,连累了母亲,孙和连忙向孙权求情说道: “陛下,孩儿一时犯了糊涂,做了错事,但此事与母亲无关,还望陛下不要责怪母亲。” 看到孙和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还有心情在作儿女姿态,作妇人之仁。 孙权心里越发地失望。 你这般模样,如何当大吴的天子? 我们孙家,真要是交到你手里,怕是要被江东这些世家大族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啊!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孙权闭上眼,有些疲惫地说了一句。 原本应当是静养,偏偏又发了这么久的火,让孙权委实有些支撑不住。 太子一听,连忙上前,想要扶起王夫人。 倒是王夫人,怎么说也是跟了孙权这么多年。 步夫人去世之后,潘夫人入宫之前,她可是最受宠爱。 此时听出了孙权的话外之音,推开孙和的手,膝行上前,连连叩首: “陛下,陛下,妾没有管教好太子,是妾的错。太子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不知轻重,还望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孙权闭目不语,犹如睡着了一般。 一直没有开口的全公主,这个时候迈步走到前面,挡住王夫人,冷漠地说道: “太子,陛下已经累了,需要休息,还不快扶着你的阿母下去?” 太子狠狠地瞪了全公主一眼,上前想要再次扶起母亲。 王夫人再一次甩开他的手,继续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陛下,妾求求你,就再给太子一次机会吧?” 看到孙权没有睁眼的意思,她又急急地去拉太子的手,焦急地说道: “快,太子,你也向陛下认错,快。” 说着,又去扯他袖子,想要拉他跪下来。 太子才至弱冠,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 若是没有全公主在这里,说不得,他就听话地跪下来了。 但全公主站在前面,他这个时候跪下来,岂不是要跪她? 全公主与王夫人积怨已久,太子与全公主的关系,自然也是恶劣无比。 堂堂太子,要跪这个女人? 但见孙和执拗地站在那里,大声道: “母亲,陛下这只是一时受了蒙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日后清浊自分,陛下定会看个明白。” 全公主轻轻一笑,伸手道: “太子说得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日后清浊自分,夫人,请吧?” 孙权一直没有说话。 王夫人没有去看全公主,眼中的哀求渐渐变成了绝望,最后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被太子扶了出去。 回到居住,太子令人服侍王夫人更衣后,又令侍医给额头的伤口敷了药,这才有些担心地问道: “阿母,你感觉如何?要不要紧?” 王夫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了,愣愣地一直没有说话。 太子看到母亲这个模样,不禁又是心痛又是恼怒: “那个贱婢,竟敢在陛” 一直像是被抽掉魂魄的王夫人,一听到“陛下”二字,身子就是一个激灵。 这个时候,她仿佛才回过魂来,看太子正侍立在身边,连忙抓住他的手,焦虑地说道: “汝为何在这里?不是在太庙?”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 “阿母莫不是忘了,正是陛下把孩儿召回来的。” “把你召回来,又没有说不让你回去祭祀太庙!” 王夫人又气又急,“祭祀太庙的仪仗未撤,陛下只要没有另派他人,那你就应该赶快回去。” 太子一愣。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看外面,脸色就是大变: “糟糕,吉时已过。” 王夫人气得大骂:“竖子!” 太子摇头苦笑,解释道: “阿母,就算我没有耽搁,只怕从陛下那里回来后,也赶不上了。” 他在张府呆了一个多时辰,再被召回宫里斥责一番,吉时早就过去了。 王夫人听到太子这么一说,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再想起前番见陛下时的情景,不禁忧惧交加: “这两年来,陛下对我渐生疏远之心,我恩宠不再,如今再被人进了馋言,只怕以后要被陛下所恶。” 太子安慰道: “阿母何须担心?你可是我的母亲,只要我一天是大吴的太子,你就一天是太子之母。” “陛下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你,想来也不会对你如何。” 王夫人闻言,却更是忧虑: “我所虑者,也正是这一点。如今陛下迟迟不让鲁王迁出宫外,谁知道陛下心里是什么意思?” “日后你侍奉陛下,须得小心谨慎,不得再像今日这般,惹陛下生气。” 孙和点头应下,又安慰了王夫人一番,这才让王夫人在忧心忡忡中勉强睡去。 此时寒气未消,王夫人从孙权那里回来时,失魂落魄之下,被寒邪侵体。 受了惊吓,又一直心有忧惧,精神难继,寒邪难去。 这一病之下,竟是日渐沉重。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陛下鉴于太子与鲁王不和,两人的宾客互相攻讦不止,下令二人禁止与外朝官员往来,专心读书。 王夫人得知后,心中忧惧更甚: “宣太子(即孙登)在时,不但能领军,还经常与诸将臣往来,以习治国。” “今陛下不让太子与官员往来,岂非不把他当太子看待?” 病重之下,又忧惧不去,徒耗精神,王夫人竟是一病不起,很快就不治身亡。 () 章节目录 第1333章 天不亡朕 交趾以南,除了一个扶南,一个林邑,一个明堂,勉强能算得上是蕞尔小国。 剩下的那些狄夷蛮戎,连个蕞尔小国算不上,基本都是以部落部族聚集而居。 能有什么好东西? 像兕皮,其实也就是犀牛皮,大江以南就有,而且还不少。 至于象牙,虽说交州比南中少一些,但也不能说没有。 所以孙权看重的,不是那些什么进贡之物,而是万国来朝的意义。 此时听到吕壹说蛮戎送上来的贡礼里,有他不敢定夺的东西。 躺在病榻上闭目养神的孙权,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开口随意问了一句:“是何物?” “陛下请看。” 吕壹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物。 孙权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向吕壹呈上来的东西。 但见吕壹的手里,正小心地捧着一个紫色翡翠雕刻而成的古怪盒子。 正所谓“翡翠火齐,流耀含英”,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材质,已经算得上极为难得之物。 更别说盒子做得极是精致,偏偏正前方中间,雕刻了一只眼睛,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在盒子上方,还插着七根细细的紫玉柱。 眼睛和紫玉柱这两样东西,让盒子显得有些诡异,显得极不寻常。 “咦?想不到蛮戎居然还有这等手艺?” 甫一入眼,原本眼神带着几分不在意的孙权,忍不住地赞了一句。 然后又评价道: “只是蛮夷终是蛮夷,好好的东西,竟然刻了这么一只眼睛,平白毁了这个好物件。” 而且雕成什么不好,非要雕成盒子模样,用意何在? 吕壹捧着翡翠玉盒子,再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陛下说得是。不过此物颇为古怪,陛下请看。” 吕壹说着,把翡翠盒子对着灯烛方向举高,然后从底部看去,里头居然显出了一个清晰的黑影。 孙权看到这个,顿时就反应过来,惊道:“里面有东西!” 吕壹连忙恭维道:“陛下英明!” 遇到这等稀罕物件,见猎心喜之下,多半会把玩端详一番。 而这个盒子的设计,妙就妙在,只要你把它翻来覆去地把玩,迟早就能发现它的秘密。 陛下可能看不上蛮戎送上来的东西。 但校事府担负着充实陛下少府的重任。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吕壹习惯性给它估量价钱,自然是要仔细地全方位察看有无瑕疵。 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就发现里面别有古怪。 孙权把翡翠玉盒从吕壹手里拿过来,发现它分量不足。 于是断言道: “这里面是空心的,必有东西藏于其中。” 端详了一下,又说道: “这七根玉柱恐怕就是打开它的关键所在。”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着拔了拔,发现纹丝不动,如同是长在了上面一样。 他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破坏了里面的东西。 又翻腾了好一会,仍是毫无头绪。 孙权的焦躁又上来了,问道: “知道这是谁上贡的?” 吕壹点头: “这是一个自称乌低巴的部落送上来的贡礼,这个部族居住所在,与扶南相邻。” 吕壹久随孙权,自然知道陛下这么问的意思所在。 所以他继续向孙权解释道: “据这个部落的使者所言,他们的部族,世代是扶南国的侍卫。” “这个翡翠玉盒,是数百年前的祖先,在祭祀的时候,看到祭拜的神山山上,凭空降下了霹雳。” “他们的先祖,只道是神山显灵,于是前往查看霹雳落下之地,就发现了这个玉盒。” “他们部族的人认为是神灵赏赐,所以把它带回去,世代供奉。” “哦?”孙权摩挲着盒子上面的七根玉柱,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又把它上贡了?” “陛下,这自然有缘由的。” 吕壹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一些,以让孙权能听得更清楚: “这些年来,汉人屡屡有商队翻过哀牢山,对交趾南边的蛮戎行欺诈压迫之事。” “这些事呢,原本也不干大吴的事,毕竟他们多是在扶南国北边活动,那边的蛮戎,与大吴无甚往来。” “只是让人 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年来,连扶南国周围都出现了汉人商队的踪迹,扶南国及周属部族,皆是心向大吴。” “他们当然不愿叛吴向汉,只是汉人商队手段诡诈残忍,这些蛮戎,不堪其扰,所以这一次前来上贡,就是想请陛下给他们主持公道。” 想要请大吴英明神武的孙大帝主持公道,不表示诚意怎么行? 只是大吴乃泱泱大国,什么东西没有? 大吴皇帝,什么东西没有见过? 想要表达诚意,不容易啊! 所以族长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先的决定,把族中供奉的宝物上贡,换取孙大帝的支持。 非常合理,毫无ps痕迹。 反正孙权听完,听不出有什么疏漏。 至少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蛮荒之地蛮戎,怎么会拥有这等鬼斧神工的雕玉盒子。 只是明知道手中的翡翠玉盒有秘密,且明明眼睛可见,却偏偏无法打开,这让孙权心如百爪抓挠。 “如此精巧的玉盒,价值本就不菲,而能以此盒所藏之物,定然是宝物。” “但想要取出此盒中的宝物,则须得解开这七根玉柱。但此七柱形制,却是朕从未见闻。”孙权叹息,“如之奈何?” 吕壹虽然读书不多,但心思却是转得颇快。 特别在涉及孙权的事情上,他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把东西送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但见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陛下,臣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妥不妥当。” “哦?你有办法?”孙权看向吕壹,“但说无妨。” “臣听闻,都乡侯(即诸葛恪)博览群书,见识多广,就连那傒囊那等传说之物都认得,陛下何不让人画此七柱送往柴桑询问一番?” 所谓认识傒囊,是指诸葛恪任丹阳太守,平定山越时,有一次外出打猎,在两山之间,看到有物如小儿,伸手欲引人状。 随从左右不识,皆是惊恐不安。 唯有诸葛恪面不改色,上前拉住它的手,把它带离原来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那东西一离开原来的地方就死了。 事后左右皆问其故。 诸葛恪回答道: “此事在《白泽图》内有载:‘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左右皆深佩服之,以为神明。 经此一事,山越人对诸葛恪越发敬畏。 而这个事情在吴地流传开来后,吴人皆道诸葛恪博学多识。 孙权自然也对这个传闻颇感兴趣,曾亲自问过诸葛恪。 诸葛恪没有否认。 故而此事的真相是什么,唯有当事人知晓。 此时经吕壹一提醒,孙权也想起了此事,他立刻对这个提议颇为赞赏:“言之有理。” —— 柴桑离建业有一千来里,看起来很远,但实则两城皆在大江边上,船只往来,极是方便。 不过七八日,从建业来的急信,就送到了诸葛恪的手里。 陛下的手书,诸葛恪自不敢怠慢,拆开一看,没想到居然是询问机关之术。 诸葛恪颇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此鲁班锁之异变是也,由六柱变七柱,谓之七星结……” 话未说完,诸葛恪突然顿住了,甚至连脸色都微微一变。 世间所传的鲁班之术,不过流于表面。 鲁班真正的秘术,其实是皆集于《鲁班经》一书。 而《鲁班经》,乃是禁书,世间根本没有流传。 传闻只有某些山门的子弟,才有资格习得此书。 若是无师承而私自习之,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为私自习此书,无后。 得其一,有女而终,得其二,孑然一生,孤独而终老。 山门子弟之所以能学习,是因为他们师门中有秘法破除诅咒。 诸葛恪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正是黄月英,也就是他的叔母,在奇遇巧合之下,曾得到一本《鲁班经》。 在没有遇到山门子弟冯明文之前,叔父和叔母一直未有子嗣。 原因正是叔母习了《鲁班经》,导致身体残缺,无法生产。 最后不得不让自己的阿弟(即诸葛乔)过嗣。 后来叔父晚年得子,也正是因为冯明文以师门秘法破解了叔母身上的诅咒。 (注:354章鲁班经、355章就说说话) 想到这里,诸葛恪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鲁班锁,本是六根,他小时候就玩过。 六根鲁班锁,称为六合榫,七根则曰七星结。 乃是叔母按《鲁班经》记载所制,说是可以开智。 对于山门子弟来说,《鲁班经》乃密术之书,但对于别人来说,可谓不祥之书。 所以诸葛恪虽玩过鲁班锁,但没从未对外人提起。 那陛下又是怎么知道七星结的? 想到某种可能,诸葛恪心里顿时一沉! 自家叔父叔母亲自经历的事情,诸葛恪对《鲁班经》的传闻,已是深信不疑,甚至颇为忌惮。 如今看到陛下写信来问,如何不担心? 大吴已经没了一个太子,他可不想再没一个。 虽说陛下是天子,百无禁忌,鬼神辟易,但万金之躯,自然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一刻也没有耽搁,诸葛恪立刻泼墨挥毫,匆匆书信一封,以自家叔父叔母之事,详细地述说了《鲁班经》之害。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还把如何解开七星结,也一并细说。 然后立刻拿着书信去见正在等待回信的天使,千叮嘱万嘱咐: “此事事关重大,请天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建业!” 天使见他神色凝重,只道是事情紧急,忙不迭地应下,马上启程往回赶。 因为是顺流而下,从柴桑前往建业,要比从建业赶往柴桑快得多。 再加上日夜赶路,不敢上岸停留,不过三四日之后,诸葛恪的回信就送到了孙权手里。 看完诸葛恪的回信,孙权再也在榻上躺不住了,腾地就是坐了起来。 山门? 又见山门! 自己派聂友和陆凯出海,是为了什么来着? 没想到错有错着,他们没有找到冯明文的师门,跟随他们回来的蛮戎,却带来了山门留下来的宝物。 想到这里,孙权顿时就是激动起来,思维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敏锐。 《滇国虫谷》有记,冯明文的师门中人,并没有寻得凤凰胆,最后因为毒发,不得不从交州出海,回师门解毒。 扶南那边,可不就是交州海路的必经之处? 想到这里,孙权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来了。 有诸葛亮夫妇为证,他丝毫没有怀疑诸葛恪信中所言之事。 《鲁班经》他没有,也不想要。 但解开七星结,却是他最需要的!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朕的旨令,谁也不许进来!” 孙权突然“砰砰”地拍着床榻,急不可耐地暴喝。 宫人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慌忙退了出去。 待最后一个宫人消失在门口,孙权这才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榻边的柜子里,拿出紫翡翠玉盒。 他把诸葛恪的信摊在榻上,开始按信上所写的步骤,拆解七星结。 只是虽然有了诸葛恪所写步骤,但孙权在拆解时,因为生疏,手指显得很是笨拙。 急得他满头冒汗,强行提起十二分精神,忙活了半天,这才听得“咔”的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听在孙权耳里,却是如同炸雷,他的心头,猛地跟着跳动了一下。 小心地把最后一根玉柱抽出,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翡翠玉盒,果然出现了松动。 忍着狂喜的心情,孙权屏住呼吸,以最小心的动作,按住盒子上的那只眼睛,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面,一本皮革所制的册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册子看起来,很是古旧,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但这不重点,重点是,它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孙权的脸上已经出现病态的红晕。 大起大落,让他的情绪极为不稳定。 他再次以一个病人的高难度小心动作,把书册从盒子里拿出来。 翻开一看,但见扉页上写了四个大字:《扶南女王》。 迫不及待地再往后翻…… 果然! 孙权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甚至连捧着书的手都颤抖。 最后,终于忍不住地仰天长笑: “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朕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34章 年老昏聩 打开了翡翠玉盒,拿到了《扶南女王》一书,孙权的精神,就变得极为亢奋。 他不顾病体劳累,一刻也等不及,连夜挑灯翻阅,甚至连晚食都顾不上吃一口。 在试图打开玉盒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是大起大落。 此时熬夜看《扶南女王》,更是被书中记载之事,弄得心情跌宕起伏。 虽然是在寒冬,但孙权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身上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待看到山门中人寻至无底深渊,见到了仙人留下的蜃景。 同时也看到了扶南女王留下的笔迹,方知扶南女王是见到了真正的仙术,已弃王位寻仙问道而去。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扶南国由女子主国,变成了男子当王。 看到这里,孙权不禁心跳如雷,忍不住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修仙之法……” 反复念叨了几遍,似乎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又仰天大笑起来: “朕没有错,没有错!这世间真的有……” 笑到一半,他蓦然收住声音,没有把下半句喊出来。 胸中气息不能完全宣泄出来,让孙权不由地握紧了拳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叹似恨。 此时的他,已经是明白过来了,《滇国虫谷》也好,《扶南女王》也罢,其实都是记载着冯明文师门的辛秘。 或者说,是这些山门中人在数百年前苦苦追寻仙道的经过。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哼了一声。 什么世外高人? 不过是和自己一样,都在寻找修仙之道罢了。 只不过他们比自己要幸运得多。 虽然自己手里的两本册子,并没有讲他们最后在哪里寻到修仙之法。 但数百年后,这个山门居然有人真正修仙成功,并且点化冯明文。 足见他们肯定是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孙权不禁就是妒恨如火。 数百年前,这些所谓山门子弟,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他们都能寻得仙法。 朕乃是天子,富有四海,将士百万,舟船蔽日,难道还寻不得? 看完全书,孙权更是坚定了寻修求道之心。 不过一想起此事,他就想起有一个人也存了与自己同样的目的,孙权就是忍不住地怒哼一声。 冯明文,施毒计祸乱南中,实不过为那古滇国虫谷中的宝物罢了。 至于汉人商队出现在扶南国周围,那根本就是冯明文特意派过去的! 此贼乃是师门弃徒,想必是习不得那修仙之道,所以这才叛逃出师门的吧? 差点有机会习得修仙之术,却又被弃,换谁也不会甘心,所以他多半也是在寻找前师门辛秘。 想到这里,孙权悚然一惊: 如此说来,冯贼岂不是自己寻仙问道的对手? 可是那冯贼,乃是从山门出来,必然是掌握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若不然,何以会派人去扶南国那边? 若非蛮戎这一次把这翡翠玉盒带了出来,想来迟早会有一日,冯贼的探子,就会发现这个玉盒。 一念至此,孙权顿时就是惊出一身冷汗:好险! 此时的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是湿漉漉,粘乎乎的。 他抬头正要呼唤门外的宫人,这才发现,原来灯烛已是残火如豆。 而窗户上,已经是透出了白色的亮光。 原来书中所讲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偏偏又让人欲罢不能,竟是让他就这么挑灯看了一晚上。 亢奋消退,过于透支精神和体力的后果,开始反噬。 让孙权只觉得脑子晕乎乎,全身轻飘飘,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就连眼睛,都是涩涩的,快要睁不开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 原来孙权本就在病中,应该安静养病,保持情绪稳定,最忌过度劳累。 偏偏这翡翠玉盒,这些日子以来,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有如怒涛之上泛舟。 拿到和《扶南女王》一书后,孙权更是日里不食,夜里不寝。 如此折腾,莫说是一个病人,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都难免体虚胸闷。 肾上腺素消退完毕,孙权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想起上一次发病时的情况,孙权顿时有些惊慌。 趁着身上还有些力气,他一边把《扶南女王》塞到被子里,一边连忙大声疾呼: “来人,快来人!”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宫人,听到孙权的叫唤,连忙进来: “陛下?” 再一看到孙权正捂着胸口半躺在榻上,顿时就是吓坏了: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侍医,快叫侍医!” 轮值的宫人一片惊慌混乱,若是陛下在自己上值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及时发现,那可是大罪。 孙权本就难受之极,此时宫人们的叫唤和纷乱,更是让他深觉烦躁,几欲呕吐。 眼前渐渐一片模糊,身体终是承受不住更多负荷,开始陷入了昏迷之中。 孙权陷入了昏迷,而在内殿,潘夫人如同受惊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 “夫人?” “几时了?” “回夫人,快辰时了。” 潘夫人看着外面明晃晃的亮光,这才舒了一口气,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 底下的人会意,连忙上前,帮忙翻身。 自从孙权与潘夫人结仙侣双修以来,孙权基本就没有让别的妃子侍寝。 一来是潘夫人确实美貌无双,让孙权怜爱不已。 二来是孙权欲行修仙之事,为了表示自己心诚,自然要尽量与仙侣双修。 三来嘛,孙权老矣。 潘夫人年少,孙权年老,老夫少妻,就算有秘药助兴,那也只是能逞一时之能。 哪还能应付得了后宫诸夫人? 所以这也是孙权为什么会答应,把没有名分的宠姬被赶到宫外居住的原因之一。 潘夫人被独宠恩泽一年有余,终于是在今年的三月份怀上了龙子。 此时眼看着就要进入临盆,肚子太大,没有办法自主翻身,自然是需要宫人帮忙。 孕妇嗜睡,她今日一直睡到快到辰时,直至在梦中看到一人,捧着一个龙头,放到她的膝盖上。 吓得她连忙用蔽膝遮住龙头。 这一吓之下,倒是把自己吓醒了过来。 想起睡梦中那个狰狞的龙头,好像是被人砍了下来,血淋淋的就这么放到自己膝盖上,也不知道是凶还是吉。 龙乃天子的象征。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是染病在榻。 想到这里,潘夫人不禁就是有些心事重重。 心里想着事,就未免有些分神,翻身的动作慢了一下。 上来帮忙翻身的宫人,一个力道没配合好,弄得潘夫人感觉不太舒服。 气得她伸手就是扇了那宫人一巴掌,骂道: “婢!想要谋害我吗?” “啪!” 宫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个红印,她非但不敢去捂,反而是立刻匍匐在地: “夫人,奴婢知错了!” “扶人都不会扶的婢,还要手脚来做什么?” 潘夫人气量本来就小,虽说入宫以来,独得孙权宠爱,但这并代表她就会安安分分。 相反,宫中诸多夫人,被她诋毁的人甚众。再加上此时怀了身孕,脾气就更是恶劣。 稍有不顺心,打骂宫人就是常事。 但见她躺在榻上,对着地上的宫人骂道: “既然手脚无用,那还不如打断了去!来人,把这婢拉出去,打断她一双胳膊,让她长长记性!” “夫人,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夫人,求求夫人!” 宫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哀求连连。 “聒噪!” 潘夫人丝毫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是怒道,“把她的嘴给我封上,吵死了!” “唔唔……” 宫人的声音渐渐消失。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动静。 潘夫人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感觉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见不到陛下,身子又不方便,唯一能陪自己说说话的全公主,这段时间也一直没过来。 潘夫人正有些郁郁,忽然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开始翻腾起来。 让她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肚子。 按以往的经验,孩子在肚子里闹腾上一阵,就会安静下来。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孩子似乎是越闹越来劲,踢得她的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疼得潘夫人微微皱眉起来,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下身似乎失禁了,一股暖流浸湿了床榻。 “嘶!啊!” 潘夫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服侍的宫人一看潘夫人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夫人,你没事吧?” “快,快叫侍医!” 潘夫人就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出问题了,“我肚子疼……” 宫人一听,连忙就要飞奔去叫侍医。 幸好潘夫人身边,安排有生产经验的宫人,连忙叫住: “夫人这是快生了,不要叫侍医,先去叫产婆。” 延熙六年十二月还有最后三天,吴国皇帝病情突然加重,在寝宫陷入昏迷。 三天后,潘夫人在内殿产一子。 此子也是孙权最小的儿子,孙亮。 延熙七年,同时也是吴国赤乌七年,吴国的大朝会因为孙权病重,无法举行。 大朝会可以因为特殊情况取消,但祭祀太庙却不能拖延。 卧榻养病的孙权不能起来,于是派太子代替自己前往太庙祭祀。 同时也有让太子在太庙祈祷,让自己的病能快点好起来的意思。 孙和得了诏令,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做好准备后,摆车驾前往太庙。 孙和年方二十,才是弱冠之年,又是刚被立为太子两年,许多规矩不太懂。 要进入太庙正式祭祀,那是须得是吉时。 孙和到了太庙,才知道时辰未至。 不得已,他只能守在外面等候。 此时冬寒未过,站在外面久了,还是有几分冷意。 幸好,太子妃的叔叔张休的住所离太庙很近。 张休顾承二人,原本因为全琮翻案寿春军功一事,被收入狱中。 后来天子下诏,令有司重查此案,所以二人罪名尚未确定,不宜一直收在狱中。 再加上两人都是功臣之后,这才又被放了出来。 不过行动却是要受到限制,无令不得离京。 得知太子在太庙外面等候,张休便派人前去请太子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一番,也免得一直守在外面,不小心受了寒气。 孙和一看时辰尚早,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他却是不知道,在他进入张府以后不久,一个探子也飞快地奔进了全府。 “公主,太子去张家了!” 听到被自己派去监视太子探子的回报,全公主喜得一下子就站起来: “好好好!我就料那他必定不识规矩,多半是会去见张叔嗣(即张休)。” 与全公主坐在一起的全琮也是忍不住击掌道: “张叔嗣死期至矣!我看他这回往哪逃?”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没露出,又不见外臣。 这寿春军功一案,有司也是一直拖拉,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案。 再看到张顾二人被放了出来。 全琮便知道,陛下有可能是打算和稀泥了。 此事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全氏子弟的军功会排到顾张二人前面。 但顾张二人受罚估计也不会太重,最多也就是降职罚俸就过去了。 顾张二氏估计也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所以张休这才敢请太子到自家府上。 他们必然想不到,这一回,自己等人,是意在太子! “我这就进宫见陛下。” 全公主是一刻也等不及。 多拖延一刻,吉时就近一刻,太子就越有可能从张府中出来。 事到临头,全琮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陛下已许久不见外人,不知这一回入宫,能不能见到陛下?” 全公主笑道: “我又不外人。再说了,今日可是正旦,陛下不见外臣,但不可能不见家人。” 言毕,便出府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驾,前往皇宫。 休养了三天才略有些精神的孙权,得知全公主在正旦入宫请安,果然让她进来相见。 全公主关心地问了孙权的病情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同时又愤愤不平地说道: “陛下身体有恙,太子代前往太庙祭祀,本当是恪守规矩,不然的话,既是对太庙不敬,亦是对陛下不恭。” “可是女儿听说,太子到了太庙,不愿多等,却是先行去了张叔嗣,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 孙权闻言,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竟有此事?” 我让你去太庙祭祀,是让你给我祈祷,你就这么给我办事? 孙权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太子会如此大胆。 全公主趁机道: “陛下,女儿什么时候骗过你?刚才我入宫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夫人,你猜怎么着?” “那王夫人,非但没有哀色,脸上居然还带了喜意。看到女儿,就说什么吾现在当不得皇后,日后自当太后云云。” “砰!” 孙权怒气冲冲地用手击榻,“人安敢如此!” 年老而病重的帝王,越到后面,越是担心权力的丧失。 因为他们知道,再孝顺的儿子,也难以抵挡对自己这个位置的诱惑。 所以他们心理极为敏感。 “陛下,依女儿看来,太子母子怕是巴不得你这个病治不好,所以才会有这般行径。” “而且太子前往张家,恐怕亦是别有目的,也不知会不会与张氏有所谋划。” 张氏与太子可是姻亲。 想到这里,孙权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来人!” “陛下?” “去,立刻带朕的手令,前往太庙,看看太子在做什么!” “喏!” 章节目录 第1335章 年老昏聩(二) 或许孙权自己没有发现,自从双修以来,他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古怪。 准确地说,是易燥易怒。 但在宫人的感觉却是最直观的。 这两年来陛下越来越多地莫名发怒,然后动不动就迁怒底下人。 孙和虽是太子,但相比于他的阿姊全公主,在敏感性上,或者说,在揣摩孙大帝的心思上,还是稚嫩太多。 毕竟全公主是从小就在宫里跟着步夫人,看着自己的母亲如何跟孙权的整个后宫斗。 而孙和只不过是在孙登病亡后,被仓促推上太子之位,压根就没有太多的经验。 面对全公主夫妇联手这种对手,无论是宫内还是外朝,他都占不了优势。 在宫内,全公主是孙大帝最宠爱的女儿,同时也是孙和名义上的阿姊。 在外朝,太子宾客,全都是一些二代乃至三代。 你以为鲁王就没有宾客了? 而朝中唯一能压得住全琮的上大将军,在朝会上被陛下骂成了“为私利而无所不为”。 直到现在都没有能见到陛下一面。 孙和的唯一优势,也就是太子的身份。 但就是这个太子身份,同样也有一个鲁王相抗衡。 所以说,孙权弄出这个二宫并立,让太子之位看起来是风光,实则是凶险万分。 若是换成个清醒一些的,多半是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如孙登,明明地位稳如泰山,却在孙权面前,说自己出身不够。 屡次想要让位给当时正受宠的王夫人之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孙和。 虽说在立后一事上,孙登坚持己见,与孙权对着干。 但这等行为,正好展示了他的孝心可嘉。 在孙权看来,这个大儿子为了他的养母,都能做到这一步。 那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难道还能差了? 帝王家多是无情义。 难得出现这么一个重情重孝的儿子,换谁谁不喜欢? 又谦逊,又礼贤下士,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有了这么一个完美太子在前,后继者压力甚大。 孙权现在看太子,都是下意识地拿前太子的标准去比较。 故而从全公主嘴里得知孙和在太庙前的行为,自然是要发怒。 但他此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全公主与太子之母王夫人,素来不和,孙权自然是知道的。 全公主说王夫人如何,孙权心里都是先留三分。 而且就算是让王夫人过来对质,王夫人也不可能承认。 但太子究竟有没有真像全公主说得那样,在进太庙之前,先去了张家,那很重要,非常重要! 如果太子真如所言,那么王夫人面有喜色,多半,不,肯定也是真的。 很不幸,负责监察百官的校事府的校事中书吕壹,亲自带回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孙权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禀陛下,太子确实是在张府。” 孙权一听,顿时就是火冒三丈高,连连拍着床榻: “逆子,这个逆子,他进去多久了?” “听说太子自到了太庙前不久,就去了张府,一直到现在,已经有近一个时辰了。” “畜生!逆子!” 孙权气得满脸通红: “人呢?他人呢?” “陛下,太子仍在张府……” 孙权恶狠狠盯着榻下的吕壹:“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吕壹惶恐地叩首: “陛下,太子乃储君,没有陛下的诏令,臣等何敢擅自对太子有所吩咐?” 侍立在一旁的全公主,偷偷地以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吕壹。 要不说是陛下的近臣呢? 这个话里,没有一个字是针对太子。 但听在陛下耳里,却是诛心无比。 果然,只见孙权大骂: “储君又如何?储君难道还比得过朕这个君!” 吕壹等的就是这一句,但见他连忙说道: “陛下息怒,臣这就去把太子立刻请回来。” “请什么请!把那个逆子给朕押回来!” 吕壹应了“喏”,然后爬起来,飞快地向外面跑去。 孙权正气在头上,太子未归,怒气不得发泄,想起一人,然后又下令道: “还有,把那个婢给朕叫过来。” 左右皆不知所以。 幸好全公主提醒:“乃是王夫人。” 左右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去请王夫人。 王夫人得知陛下召见,顿时就是喜动于色。 陛下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后宫诸夫人还没有一个人能见到陛下。 就连那姓潘的人,生了一个皇子,也没能得到陛下的召见。 今日正旦,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召见自己。 想起太子今日又代替陛下去太庙祭祀。 王夫人已经在幻想某种可能——莫不成,陛下终于想通了,要立自己为皇后,借此冲喜? 想到这里,她以仪容不整,需要更衣一番为由,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化了妆容,然后这才动身前去觐见孙权。 “这位内侍,陛下最近的病情,可好些了?” 王夫人在见到孙权之前,还有心问了一句前来带路的小黄门。 小黄门上哪敢乱说话? 他可不想有哪一天莫名其妙地暴毙。 “回夫人,小人不过一个传话的,如何能知晓陛下的病情?” “那内侍可知,陛下唤我前去,所是为何?” 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想悄悄地给小黄门塞东西。 小黄门的手,如同触电般地收回来,同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夫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故意加快了步伐。 王夫人无法,只能是紧紧跟上。 到达孙权的寝宫,在内侍传报之后,王夫人被允许入内,孙权一看她妆容精致,宛如新画。 脸上的神情,虽不如全公主所言面有喜色,但根本没有一点悲伤担忧之色。 当场就是震怒无比,不等王夫人行礼,他就大骂道: “婢,心如毒蝎,无心无肝,枉朕这些年对你这般好!” 王夫人直接就被骂得懵在那里。 孙权看到她站在那里,更是愤怒: “见了朕也不知道行礼,你这个人是把朕当成死人了吗?” 王夫人吓得连忙匍匐在地: “妾不敢。” “你不敢?”孙权冷笑,“你怎么会不敢?朕病重在榻,你收拾成这般,是欲何为?莫不成是想要早日成太后?” 孙权夹七夹八,不断羞辱咒骂。 偏偏王夫人又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得陛下如此大怒,更不敢还嘴。 只能是战战兢兢,连连叩道,最后额头都磕破了。 精心化的妆容,也因为泪水和血水,变得邋遢难看。 更是让孙权看得厌恶无比。 “陛下,太子回来了。” 孙和的到来,这才让王夫人暂时从孙权的责骂中解脱出来。 “让这个逆子进来!” 太子步伐匆匆入内,对着孙权叩首: “孩儿拜见父皇,不知父皇着急唤孩儿回来,是为何要事?” “不把你唤回来,再让你在张府多呆一些时日,朕就要担心,你连自己去太庙做什么,都要忘了!” 孙和听到孙权的语气不对,连忙告罪:“孩儿初受父皇重托,祭祀太庙,如履薄冰,不敢轻心,何以敢忘?” 孙权冷笑: “不敢忘?那好,我问你,我让你去太庙祭拜,你连太庙都没进,就去张府做什么?怎么?张府才是你的太庙?” 我让你去太庙祭祀,是让你去替朕祈福袪病,你跑去张家做什么? 朕还没有死呢! 你们就这么着急商量我身后之事? 此话极重,吓得孙和连忙匍匐在地: “孩儿只是看时辰尚早,再加上张家乃是姻亲,所以就去休息了一番。” 说到这里,孙和连连叩道: “孩儿知错了,孩儿不应贪恋安逸,应该坚持在太庙门前守候,以示诚心。” 孙权目带失望之色地看着太子,然后再看向王夫人: “你看,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 祭祀大事,未进太庙,就先去臣子家,此可谓有人君模样耶? 这个倒也罢了。 朕这两年来,一直在准备身后之事,一直在给你铺路。 好不容易才对陆张二氏稍加打压。 可是你呢? 反而在祭祀太庙的时候,去张府上休息? 这张叔嗣,不过是太子妃的叔父,他甚至算不上你的外舅。 他不过是唤了一声,你就这么巴巴赶上去,你想干什么? 你这是真不理解朕的苦心? 还是真觉得朕不行了,别有想法? 王夫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抬起头来,再次叩首: “陛下,妾知错了。” 太子孙和这才发现,原来旁边一直伏在地上,不让人看到面容的女子,竟是自己的母亲。 他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地唤道: “母亲,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本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幸好及时改了口。 在这里,除了陛下,还有谁敢让母亲如此? 想到多半是自己不注意,连累了母亲,孙和连忙向孙权求情说道: “陛下,孩儿一时犯了糊涂,做了错事,但此事与母亲无关,还望陛下不要责怪母亲。” 看到孙和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还有心情在作儿女姿态,作妇人之仁。 孙权心里越发地失望。 你这般模样,如何当大吴的天子? 我们孙家,真要是交到你手里,怕是要被江东这些世家大族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啊!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孙权闭上眼,有些疲惫地说了一句。 原本应当是静养,偏偏又发了这么久的火,让孙权委实有些支撑不住。 太子一听,连忙上前,想要扶起王夫人。 倒是王夫人,怎么说也是跟了孙权这么多年。 步夫人去世之后,潘夫人入宫之前,她可是最受宠爱。 此时听出了孙权的话外之音,推开孙和的手,膝行上前,连连叩首: “陛下,陛下,妾没有管教好太子,是妾的错。太子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不知轻重,还望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孙权闭目不语,犹如睡着了一般。 一直没有开口的全公主,这个时候迈步走到前面,挡住王夫人,冷漠地说道: “太子,陛下已经累了,需要休息,还不快扶着你的阿母下去?” 太子狠狠地瞪了全公主一眼,上前想要再次扶起母亲。 王夫人再一次甩开他的手,继续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陛下,妾求求你,就再给太子一次机会吧?” 看到孙权没有睁眼的意思,她又急急地去拉太子的手,焦急地说道: “快,太子,你也向陛下认错,快。” 说着,又去扯他袖子,想要拉他跪下来。 太子才至弱冠,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 若是没有全公主在这里,说不得,他就听话地跪下来了。 但全公主站在前面,他这个时候跪下来,岂不是要跪她? 全公主与王夫人积怨已久,太子与全公主的关系,自然也是恶劣无比。 堂堂太子,要跪这个女人? 但见孙和执拗地站在那里,大声道: “母亲,陛下这只是一时受了蒙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日后清浊自分,陛下定会看个明白。” 全公主轻轻一笑,伸手道: “太子说得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日后清浊自分,夫人,请吧?” 孙权一直没有说话。 王夫人没有去看全公主,眼中的哀求渐渐变成了绝望,最后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被太子扶了出去。 回到居住,太子令人服侍王夫人更衣后,又令侍医给额头的伤口敷了药,这才有些担心地问道: “阿母,你感觉如何?要不要紧?” 王夫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了,愣愣地一直没有说话。 太子看到母亲这个模样,不禁又是心痛又是恼怒: “那个婢,竟敢在陛” 一直像是被抽掉魂魄的王夫人,一听到“陛下”二字,身子就是一个激灵。 这个时候,她仿佛才回过魂来,看太子正侍立在身边,连忙抓住他的手,焦虑地说道: “汝为何在这里?不是在太庙?”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 “阿母莫不是忘了,正是陛下把孩儿召回来的。” “把你召回来,又没有说不让你回去祭祀太庙!” 王夫人又气又急,“祭祀太庙的仪仗未撤,陛下只要没有另派他人,那你就应该赶快回去。” 太子一愣。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看外面,脸色就是大变: “糟糕,吉时已过。” 王夫人气得大骂:“竖子!” 太子摇头苦笑,解释道: “阿母,就算我没有耽搁,只怕从陛下那里回来后,也赶不上了。” 他在张府呆了一个多时辰,再被召回宫里斥责一番,吉时早就过去了。 王夫人听到太子这么一说,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再想起前番见陛下时的情景,不禁忧惧交加: “这两年来,陛下对我渐生疏远之心,我恩宠不再,如今再被人进了馋言,只怕以后要被陛下所恶。” 太子安慰道: “阿母何须担心?你可是我的母亲,只要我一天是大吴的太子,你就一天是太子之母。” “陛下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你,想来也不会对你如何。” 王夫人闻言,却更是忧虑: “我所虑者,也正是这一点。如今陛下迟迟不让鲁王迁出宫外,谁知道陛下心里是什么意思?” “日后你侍奉陛下,须得小心谨慎,不得再像今日这般,惹陛下生气。” 孙和点头应下,又安慰了王夫人一番,这才让王夫人在忧心忡忡中勉强睡去。 此时寒气未消,王夫人从孙权那里回来时,失魂落魄之下,被寒邪侵体。 受了惊吓,又一直心有忧惧,精神难继,寒邪难去。 这一病之下,竟是日渐沉重。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陛下鉴于太子与鲁王不和,两人的宾客互相攻讦不止,下令二人禁止与外朝官员往来,专心读书。 王夫人得知后,心中忧惧更甚: “宣太子(即孙登)在时,不但能领军,还经常与诸将臣往来,以习治国。” “今陛下不让太子与官员往来,岂非不把他当太子看待?” 病重之下,又忧惧不去,徒耗精神,王夫人竟是一病不起,很快就不治身亡。 章节目录 第1336章 姊妹反目 要说孙和是,那肯定是不对的。 尤其是在读书和机变方面,颇有可称之处。 他的缺陷就在于,对朝堂之争和宫廷之争的残酷性严重认识不足。 或者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自己的太子身份,以及潘夫人入宫导致他母亲失宠的局面。 以前孙登在时,孙和子凭母贵,宠冠诸子,所受赏赐每次都远超其他皇子。 就连太子孙登,都数次流露出把位置让给他的意向,可想而知孙和早些年在宫里的地位。 接替孙登成为太子,地位的水涨船高,未免让孙和有些膨胀,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不是太子时,都如此尊宠,成为了太子,谁还能比我更尊宠? 从小就受到宠溺,所以这是他接替孙登成为太子的重要因素。 但也正是因为被宠溺太过,或者说被保护得太过,导致孙和在斗争方面太过幼稚。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 毕竟太子终究是储君,自有太子太傅、太子少傅等人辅佐教导。 只要教好了,太子自然慢慢也会成长。 但巧合的是,而本来辅佐太子的太子太傅阚泽,太子少傅薛综,齐齐在去年去世,比丞相顾雍还早几个月。 这两位师傅一去,教导太子的人,就剩下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这些儒生。 要说研究经书,教育学问,他们肯定是没问题。 但想要让他们教太子如何宫斗夺权争宠,就未免太过为难人了。 除了他们,能时常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基本就是一些二代三代。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欲私邀以取荣,巴不得在太子面前天天怼鲁王,以表自己的忠心。 就连见识好一些的,如顾谭,都是保太子驱鲁王的激进分子,不把鲁王赶到出建业誓不罢休。 更遑论其他人,哪里知道提醒太子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至于如陆逊、吾粲等人这些支持太子的朝中重臣,又不可能天天跟在太子后面,提醒他需要注意什么。 种种因素叠加到一起,再加对手的阴狠强大,直击太子命门,逼得王夫人惊惧忧虑而亡。 孙和被孙权斥责,又被断绝了与百官的往来,接着自己母亲被逼死,这才如梦初醒: 自己的地位,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稳固。 失去了羽翼,又突然失去了母亲,孙和在宫里,一下子孤立无援。 从小就被宠溺,从未经历过一点挫折,极其缺乏历练的孙和,失去了孙权的宠信,缺点开始被无限放大。 以往的聪慧和见识,在此时全不见了踪影。 面对的狂风骤雨,孙和变得慌乱而惊惧,毫无主意。 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时时疑神疑鬼,担忧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 太子与鲁王同等受罚,孙和如遇天塌,但对鲁王来说,却是天降喜讯。 对于鲁王来说,陛下的诏令,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陛下心里,鲁王其实仍是与太子并列? 不! 这是暗示他们继续攻讦太子。 太子居于宫中,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随时可能惊动到陛下。 陛下诏令一下,肯定是没有办法与外面的百官联系了。 但鲁王不一样啊。 感谢太子孜孜不倦的进谏,逼得鲁王不得不从宫里搬出来,居于鲁王府。 鲁王的行动,可就比太子自由方便多了。 明里不能往来,但暗里可就说不定了。 至于这一次祭祀事件主要推手全公主,做梦都没能想到: 自己这么一个举动,居然就能把王夫人这个数十年的死敌生生逼死了。 而且还是在短短的十数日内。 自觉终于为母亲出了一口恶气全公主,大是振奋,决定一鼓作气,把太子掀下台来。 “吴郡四氏,乃江东世家之领袖,如今张家子弟不再入仕,唯余陆、顾、朱三家。” 全公主跟自己的阿郎全琮掰着手指算道: “而陆逊被陛下在朝堂上当众斥责,如今卧病在家。” “顾雍已亡,二子原本触怒陛下,已失陛下之心,又兼支持太子,说不得会被陛下迁怒,故而已不足为虑。” 作为挑起此事的主谋,全公主远比别人知道孙权此时的想法。 王夫人都死了,请太子去府上休息的张休,能安然无恙? 作梦!张休逃不掉,那就意味着顾承也逃不掉。 若是张顾二人虚报军功的事情被定了性,那在朝堂上说“馋言其兴乎”的顾谭,又怎么解释? 这不是诬陷毁谤是什么? 这么看来,在朝堂上当场认罪的陆逊,反而是最明智的。 “唯余朱氏,”全公主极有把握地说道,“想我小妹,嫁与那朱子范(即朱据),我这就前去劝她。” “我为阿母报了仇,她也定会高兴才对,我让她探探那朱子范的口风,若是能把朱氏拉拢过来,何愁大事不成?” 太庙祭祀事件,给了全公主极大的信心,甚至让她在心底滋生了某种野心。 记得汉国的冯某人曾说过,巾帼不让须眉。 想那冯明文,乃是一代名将,又占天下八斗才气,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真是有见地的。 凭什么男儿做得,偏生女子做不得? 这些什么才俊翘楚,什么才照人物,什么国家栋梁,还不都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着雄心勃勃,明显兴奋过头的全公主,全琮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陛下让二宫不得与百官往来,在朝中非议甚大,督军使者羊衜近日还上书,言明此举之害。” “陛下若是碍于诸臣之议,收回成命,细君将何以处之?不如暂且静观,以待时机。” 全公主却是听不进去,反是笑道: “妾一妇人,尚且不怕,阿郎身为男儿,何以如此顾虑重重?” “阿郎且放心就是,这些时日,妾日日入宫侍疾,安能不知陛下的想法?” 言毕,便让府中下人准备车驾,前往朱府。 此时吴国对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骑军,寄予了厚望。 而朱据作为骑军主将,自然也是责任重大,日夜驻于军中,训练将士。 此时建业城内的朱府,只有朱公主守在府内。 朱公主得知自己阿姊到来,高兴得亲自出门迎接: “阿姊今日如何有空到来?” 姊妹俩同在宫里长大,后面分嫁朝中重臣,再加上母亲去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此时看到全公主过来看望自己,朱公主如何会不高兴? 姊妹俩入府内坐下,说了一些私房话。此时看到全公主过来看望自己,朱公主如何会不高兴? 姊妹俩入府内坐下,说了一些私房话。 话语之间,不免提起了近来的状况。 全公主问道: “陛下卧病在榻,小妹近日为何不入宫探望?” 朱公主连忙叫屈: “阿姊这是冤枉我了,得知陛下生病,我早早就请示入宫了,只是那个时候陛下不见任何人,我亦无可奈何。” “前些日子陛下的病情好转,我这才又去了一次,阿姊当时在陛下身边,不是也见到我了吗?” “阿姊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朱府里,上上下下,全靠我一人看着,可不像阿姊,能随时出门。” 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和朱损,皆曾入汉国骑军见习营,故而此时跟随朱据在营中。 朱公主说她不便出门,倒也不是虚言。 她虽与全公主是同胞姊妹,但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相比于其姊,朱公主性子柔顺,不与世争,是典型的居家小女子心态。 故而嫁人之后,平日里基本都是按礼入宫请安。 不像全公主,为了能在孙权面前诋毁王夫人,居然还想方设法从孙权那里拿到了随时出入宫禁的特权。 朱公主的情况,全公主自然是了解。 她此次过来,也不是为了此事兴师问罪,只不过是为了引出话题。 但见她笑道: “我岂会不知你的难处?你不能时时入宫侍疾陛下,但总有空前去祭拜阿母吧?” “祭拜阿母?”朱公主微微一怔,“祭拜阿母,自然是要去的,但阿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步夫人生前虽不能封后,但死后却是以皇后之礼下葬。 想要前去祭拜,自然是有流程的。 就算是亲生女儿前去,也要提前准备。 全公主听到朱公主这个话,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自己这个小妹,是不是太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了? 她看看左右,示意朱公主把下人都屏退,这才问道: “姓王的那个人终于死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我们身为女儿,难道不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阿母?” 对于自己阿姊与王夫人积怨已久这个事情,朱公主也是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后宫争宠,本就是常事。 更别说阿母生前不得封后,根本原因在于宣太子,而非在于王夫人。 不过阿姊愿意为阿母出气,自己肯定不会阻止就是。 但想要让自己也参与到此事当中,那也是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阿母已去,自己又已出宫,还得非要为了陛下后宫争宠之事,与王夫人纠缠不休,未免有些不知进退。 所以朱公主对全公主的所为,态度很明确: 乐见其成,不能成,亦无须太过在意——阿母生前,为陛下多所推进美人。 可见也未必在意王夫人的争宠。 不过看到全公主如今为了这个事情,亲自找上门来,朱公主倒是没有办法拒绝: “既然阿姊这么说了,那我这几日就安排好府上的事情,与阿姊一起去祭拜母亲。” 全公主听到这个话,这才展眉,得意笑道: “这才对嘛!以前你还常说,与那人纠缠无甚意义,可曾想到今日,我终是把她生生逼死,为母亲报了仇。” 原以为阿姊只是过来提醒自己去祭拜母亲的朱公主,听到这个话,不啻在耳边炸了一个巨雷。 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看向全公主,满面的惊骇之色: “阿姊此话何意?你,你居然逼死……” “不对,不是说太子祭祀太庙出错,陛下震怒,斥责王夫人教子无方,所以王夫人这才……” 因为过于惊骇,朱公主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全公主似乎很满意自己小妹的反应: “你道太子祭祀太庙出错,陛下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难道是阿姊你?” “除了我,还有何人?” 全公主于是便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话末,她极是兴奋地说道: “如今姓王的人已亡,太子羽翼大损,宠信已失,正是一鼓作气斩草除根之时。” “不然,若是太子缓过气来,定然会记恨母亲之仇,行报复之事。” “小妹,如今外朝,支持太子而又得陛下信重,莫过于你的那位夫婿。” “若是你能劝说左将军改拥鲁王,设法废掉太子,到时候我们姊妹既能为母报仇,夫婿又有拥立之功,我们两家何愁富贵?” 朱公主听到这些话,猛地站起来: “阿姊,此事绝无可能!” 正在兴头上的全公主,没想到自己的小妹竟是如此干脆地泼下这么一盆冷水。 她有些不敢相信看向朱公主:“你说什么?” 朱公主放缓了语气,劝道: “阿姊,王夫人已经被你逼死,阿母之仇,也算是报了,你又何苦继续再逼太子?” “更别说自古以来,废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凶险万分,重臣卷入其中,犹难退却,更何况我们妇人?” “相夫教子,才是我们应当做的,这朝中之事,非吾等所能干涉。” “阿姊,此事太过凶险,收手吧。” 全公主听到这个话,顿时就是大怒,她也猛地站起来,怒视朱公主: “吾这么多年来,一心为阿母报仇,你不欲助我,我可曾有怪过一句?” “如今我已成事,不弃你先前冷眼旁观之举,惜我们同胞姊妹之情,才特地前来,邀你共享富贵。” “没想到你居然劝我收手?怎么收手!我收手了,任由太子做大,难道他以后就能像你这般,会放过我?” “我与太子已成生死之敌,断然不可能收手。我且问你,你是愿意看着我日后被太子所害,还是愿意帮我?” 朱公主沉默良久,这才说道: “我不过一妇人,阿郎在朝中之事,我从未过问。至于朱氏如何,更非阿郎一人说了算,阿姊让我所做之事,岂非是在为难小妹?” “且全氏欲支持鲁王,阿姊身为全氏妇,欲为全氏出力,小妹可以理解。” “但小妹同样也是为朱氏妇,不敢说为朱氏出力,只求阿姊莫再逼小妹,难道阿姊这都不能理解吗?” 全公主一时语塞,然后恼羞成怒: “阿母黄壤之下若是有知,生了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思为母报仇还罢,居然还想着支持仇人的女儿,定会后悔把你生出来!” 话不投机,两姊妹不欢而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37章 再次迁都 吴国的局势,越来越动荡,父子互疑,兄弟阋墙,姊妹反目。 更兼“狱以贿成,轻忽人命,归咎于上,为国速怨;官寮多阙,虽有大臣,复不信任”。 可谓是全靠孙大帝个人的声望在强撑着,才不致让国家有动乱之忧。 南边吴国的乱象越发明显,而北边魏国——准确地说,是许昌为代表部分魏国,同样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汉军突袭雒阳,司马昭狼狈渡河北逃,幸好汉军光顾着前往雒阳,没有跟在后面追着不放。 否则的话,司马昭所率的雒阳守军,能逃回去的能有多少,还是个问题。 姜维与柳隐,并不是不想追,也并不是想放过司马昭。 毕竟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冯某人与司马懿的交易。 但他们都接到了冯某人的军令: 务必尽可能地保下一个完整的雒阳,不允许再出现一个董卓之祸。 所以姜维和柳隐的行军速度,比司马昭的想像快了那么一丢丢。 但这一丢丢,就足矣。 雒阳乃天下之正中,既是从关西进入关东的第一站,同时也是最重要一站。 拿下了雒阳,就意味着整个关东,彻底对大汉敞开了大门,再无任何障碍。 大汉的铁骑洪流,可以随时随意地驰骋在平旷的关东大地上。 所以说,雒阳的丢失,对于许昌来说,比地龙在城中心翻身还要来得震怖。 “老匹夫!老猪狗!老贼!狗彘不如!” 许昌城的大将军府上,曹爽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响遍了整个府院。 “还有那冯贼,奸贼,逆贼,狗贼!狡诈阴毒,背信弃义……” 明明数月前,还说要截断雒阳商道,代之以武关商道。 自己还想着能借汉国之力,扩大财源,壮大己身。 同时还能钳制司马懿,乃至驱其为己所用。 可惜的是,这个美梦才刚开始做,就被人一巴掌打醒,让曹爽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骂了一通,无济于事,曹爽心中的憋屈无以发泄,又想起此事的始作俑者: “来人,去把何晏给我叫过来!” 不一会,何晏步伐匆匆地过来: “晏拜见大将军。” “你干的好事!” 曹爽恶狠狠地盯着何晏,咬着牙,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挤成了一团,有些颤动: “你说的贼子商队呢?这商队未见,大军却已要临许昌城下了!” 从洛阳至许昌,不过三百五十里左右,而且几乎还是一马平川。 问:威震天下的汉军铁骑,跑完这一段路需要用多少时间? 曹爽认为草桥关可以挡住汉军,那是因为草桥关是关口。 关口前面还有一条丹水。 他就算是再怎么没亲眼见过汉军铁骑的战斗力,但也没有自大到认为毫无防备的许昌守军,能在平地上挡住凶名赫赫的汉军铁骑。 自己的大人(即曹真)领十万精锐,犹折于冯贼的两万人马。 虽说是趁着大人没有防备,但三千铁甲凿穿整个大军,也是事实。 就算是再怎么仇恨冯贼,想要为大人报仇,曹爽也没狂妄到认为自己光凭一个许昌,就可以与冯贼一较高下。 曹爽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家大人在萧关下的心情。 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简直就是绝望。 汉军攻取雒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许昌。 想瞒都瞒不住。 曹大将军得到消息的时间,最多也就快了那么一时半刻。 何晏得知大将军有事唤自己,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来得太急,明明寒意犹在,但他或许是走得太急,所以满头大汗。 抹了一把流下来的冷汗,何晏原本如同傅粉的脸,显得愈发皎然。 “大将军,晏亦实是没有想到,冯贼会如此奸诈。” 何晏叫屈道,“此人一边假意向大将军示好,一边却派军偷袭洛阳,定然是怕大将军从许昌派军支援洛阳,故而如此。” 曹爽听到何晏这么一说,阴沉着脸点头: “定是如此。” 但知道了冯贼的打算又如何? 如今洛阳丢失已成事实,许昌危急。 如何应对眼下这种情况,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曹爽又是恼火无比地看向何晏: “明日早朝,大魏上下,必然要与我这个大将军谈起此事,吾当如何?” 面对这种情况,何晏这等平日袖手清谈,暗里大肆敛财的名士,能出个什么主意? 急中生智之下,他连忙建议道: “此等大事,大将军岂能独作决定?须得群策群力,一起商量才是。”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敛财,凭什么就找他一个人出主意? 出了事情,当然得大家一起扛。 曹爽被雒阳的消息,弄得又惧又恨又怒,此时经何晏提醒,这才有些冷静下来。 此时事情紧急,他就算是有心怪何晏,此时亦不是时候,只能点头: “所言甚是!” 很快,台中三狗的另外二狗丁谧邓飏,还有曹爽的弟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皆至。 正当曹爽要与他们商量雒阳之事的时候,又听得下人来报: “报大将军,大司农求见。” 所谓的大司农,正是被司马懿逼得从冀州逃回许昌桓范。 桓范回到许昌后,曹爽看在同乡的份上,没有责怪他,反而让他出任大司农。 桓范与台中三狗不一样,不像三狗那样,平日里会阿谀奉承曹爽。 故而其关系与曹爽远不如台中三狗亲近。 此时听到桓范来访,又是正值与亲信商量要事之际,曹爽不禁就是皱眉: “他来作甚?” 倒是曹爽之弟曹羲,是曹氏兄弟中最有学识的人,且颇能礼贤下士,看到自家兄长想拒见桓范,连忙劝道: “大司农此番前来,说不得亦是为了洛阳之事,吾等要群策群力,大司农又智谋有余,兄长何不请他进来,也好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曹爽闷哼一声,不爽道: “若他当真有智,何以丢了冀州?” 不过他亦素知桓范虽不亲近自己,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若不然,他就不会在邺城陷落前,想办法帮自己灭口销毁证据,又拼死逃回许昌。 若是他在那时,直接投了司马懿,自己现在说不得要被动许多。 相比于许昌的不少大臣,如傅嘏卢毓之流,主动前去投靠司马懿。 桓范委实算得上是立场坚定——当然,这可能也有同乡的因素在里面。 所以听到曹羲为桓范求情,曹爽还是从谏如流,把桓范请了进来。 桓范进来后,看到曹爽的亲信皆在,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 但见他拱手道:“大将军可是正在商议如何应对雒阳之事?” 曹爽微微吃了一惊。 但一想到自己的兄弟早有所料,所以他很快镇定下来。 既然被人说破,而且此事明日就要在朝会上讨论,所以曹爽倒也没有掩饰。 他爽快地点头:“没错。” 然后装作很是沉稳的样子,问道: “大司农此次前来,莫不成也是为了此事?” 这一回,轮到桓范有些意外了。 没想到大将军在面对此等大事上,居然如此镇定。 莫不成平日里都是装的? “不敢瞒大将军,某确实是为了此事前来。” 看到桓范在自己面前难得恭谨一次,曹爽的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一些,伸手道: “大司农请先坐。” “谢过大将军。” 桓范依言坐下。 “大司农既是为洛阳之事而来,想必心里已是有了决断,不知谧可否有幸,能听大司农的高论?” 看到大将军居然让桓范与自己等人平起平坐,丁谧第一个开口问道。 桓范之所以不愿意与曹爽亲近太多,正是因为曹爽身边有台中三狗等人。 毕竟他好歹也是四朝老臣,以清廉节俭见称于世。 台中三狗敛财无数,名声狼藉,桓范岂会自弃晚节,与之同流合污? 看到丁谧发问,桓范没有客气,直接说道: “事急矣,且许昌无险可守,离洛阳又近,兼西贼兵锐,不如暂且避之。” 丁谧冷笑: “贼军未至,大司农难道就想着如何避之?冀州之失,吾知矣。” 被人当面揭了伤疤,桓范这个脾气哪里受得了? 上一回这么揭他伤疤的人,乃是他的妻子仲长氏,现在她和她腹里的孩子,坟头草都长一丈高了! 但见桓范猛地站起来,对着丁谧按剑怒目而视: “吾闻街巷有传言: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又言,三狗皆欲啮人,而谧尤甚也。” “以前尚不知何意,今日见之,知矣!果真是见人则呲牙欲啮。”这一骂,把何晏邓飏丁谧都骂了进去。 特别是丁谧。 因为他的名气没有何晏大,偏偏又喜欢时时事事与何晏争衡。 这下子可是戳到了丁谧的心窝里。 何晏和邓飏还没有说话,丁谧已是同样按剑而起,脸胀得发紫,大骂道: “老匹夫,活腻了吗?想试试我剑利与不利?” 桓范“锵”地剑出半鞘,“汝剑利与不利,吾不知,但吾这剑,马头可斩得,狗头就更斩得!” “够了!” 曹爽一拍案几,喝道: “我让你们过来,是商量洛阳之事,不是让你们来试剑!” 丁谧与桓范二人,互相怒视,齐齐哼了一声,这才悻悻地重新坐下。 只是二人虽坐下了,但二人的互喷,让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曹羲这个时候,站出来打圆场: “许昌无险可依,周围皆是平地,大司农建议暂且避西贼锋芒,是为大魏天子安危着想,出发点是好的。” “丁尚书认为贼兵未至,若就此避之,则有失大魏颜面,怕是世人也要说大将军胆怯,出发点也是好的。” “各有道理,各有理由,何必沦到拔剑相论的地步?” “大道理谁都会说,但贼兵可不会跟我们说道理。”桓范冷声道,“许昌既无险可守,那就应当早作决断。不可守而强守,是谓自陷死地。” “但贼兵未至,甚至连洛阳那边,也还没有贼军的任何消息传来。” 丁谧同样是冷笑,此时他也开始冷静了下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冯贼当真有心,最多明日,许昌就能看到贼军的铁骑。我倒是想知道,是你的两条腿快,还是贼兵的四条腿快。” 丁谧是小人,但绝不是像吴国的吕壹那般不学无术。 相反,他很有学问,不然他也不至于能与何晏平起平坐。 更别说台中三狗中,献计最多者,也正是丁谧。 所以他此时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有几分道理。 就算平日再怎么贬低西贼,再怎么骂冯贼。 但这天下,还没有人敢轻视冯贼,还有他麾下那批虎狼之师。 丁谧的话,虽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却是事实。 没了城池的保护,在平地上与骑兵赛跑,特别还是与西贼的骑军相争,只能说这是一个蠢主意。 桓范抗声道: “正是因为贼军朝夕可至,所以才要立刻想办法避开。” 早一个时辰做出决断,就能早一个时辰出城。 明日贼军才至,半天一夜的时间,足够了! “许昌城里,有天子,有宗室,有公卿,你让他们避到何处?” “先去谯县!”桓范能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是早有准备,“谯县乃帝乡,大将军故里,更是大魏的陪都,宫室皆备,何愁不能安置天子与公卿?” “而且那里离寿春更近,车骑大将军(即王凌)领军护驾也方便。” “贼从洛阳攻许昌,路途过近,后军可源源不绝。但若他们敢追至谯县,则前有车骑大将军大军所阻,南有南阳诸军蹑其后。” “且贼军离开洛阳太远,一旦粮道难济,河北的司马懿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如此观之,谯县比许昌更安全。” 智囊终还是智囊,且投曹氏已有二十余年,见识远非丁谧之流所能相比。 丁谧闷哼,嘴硬道: “那大司农还是想办法如何祈祷贼军明日不会到来吧!” 曹爽皱眉。 说实在的,桓范所言,确实打动了他。 可是丁谧所言的可能,也确实不能忽视。 曹羲见到曹爽的神色,已略有猜到他的想法,于是连忙建议道: “大将军何不立刻派出探子,前往雒阳方向查探一番?若是日落之前,未有回报,那吾等连夜出城,想来当是无碍。” 毕竟谁也不敢赌,贼军会不会立刻南下。 若是明日贼军前锋果真到来,则太迟矣! 事关自家性命,曹爽难得地果断了一把,不等他人说话,就下定决心: “言之有理!” 得到雒阳消息的时候,许昌方面,已经派出了不少探子,但大将军仍是觉得不够,恨不得把所有斥候都派出去。 而与此同时,他又让家人们悄悄地收拾金银细软。 而他自己,则是入宫去见虞太后: “太后,事急矣!”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38章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虞太后这些年来,一直幽居别宫,不与外相通。 虽说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但仍算是深居内禁,短时间内,有没有自己的耳目,还很难说。 所以太后有没有得到外面的消息,也很难说。 反正面对气喘吁吁,看起来天都要塌下来了的曹爽,虞太后连正眼都没有给他,只顾欣赏着自己刚染的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事这么急啊?大将军?” 和解是和解了,但那是家族与大将军和解。 和太后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关系? 太后小女子答应下诏改立皇后,那是为求自保,也是为了要出一口先帝在时的恶气。 但是被曹大将军幽禁了这么些年,太后可没忘记。 先帝做了什么事,太后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道理曹大将军做了什么事,太后就不记得了。 曹大将军自然也是知道太后对自己的态度。 这妇人啊,心眼还是太小了。 就算以太后之尊,也避免不了这个。 所以平日里,他基本也不会跑来自讨没趣。 “太后,洛阳那边传来消息,西贼偷袭洛阳,洛阳守将司马昭作战不力,已是弃城而逃。” 说到这里,曹爽加重了语气,“洛阳已失啊,太后!” 听到这个话,虞太后顿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目光终于从手指尖上移开,落到曹爽身上。 然后,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你说什么!” 这么些年来,还有谁敢在曹大将军面前这么大声? 曹大将军一个不防,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 他强行忍住去揉耳朵的冲动,不得已又对太后解释了一遍: “太后,司马昭守城不力,被西贼袭取了洛阳。” 太后继续尖叫般地问道: “司马懿呢?他不是有十数万人马守在洛阳吗?他就算去了邺城,难道就这么放任洛阳不管了吗?” 还十数万? 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 曹爽心里在腹谤司马懿,脸上泛起苦笑: “太后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傅与我同是为辅政大臣,自恃四朝元老,眼中哪有我这个大将军?” “故而这洛阳与河北之事,皆非臣所能知晓。” 司马懿与曹爽不和,太后又岂会不知? 若非如此,此时的她,说不定还被幽禁着呢。 可是…… “不是说太傅戎昭果毅,临危制变,可宁大魏吗?” 虞太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洛阳城内,有大魏太庙,司马太傅岂能轻易弃之?” 所谓戎昭果毅,临危制变,是曹植和曹叡说的,虞太后自是听过。 再加上这些年来,曹爽倒施逆行,朝野内外,皆言司马太傅才是能扶大魏倾危的那个人。 对于这个说法,曹爽可就不服了: “太后,司马懿本拥关中十数万大军,再加上收拢洛阳、河北之兵,说他手上有二十余万精兵只多不少。” “洛阳乃大魏的城都,他不亲自守之,反而是无诏越州界,驻于邺城。” “依臣看来,说不得他是暗通西贼,才会坐视洛阳失守,何来戎昭果毅,临危制变?” “明明就是大魏之罪人是也!” 堂堂司马太傅,会与西贼暗通,太后肯定是不信的。 但洛阳说没就没了,却是事实。 虞太后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洛阳已落西贼之手,许昌离洛阳不过三百余里,一路坦途,万一贼军往许昌而来,旦夕可至,那,那,那可怎么办?” 曹爽一听太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心里不由地暗赞,连忙接口道: “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啊太后,所以臣才有言,事急矣!” 太后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道: “卿可有应对之法?” 曹爽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 “太后,贼军势大,许昌无险可守,就算此时急调扬州大军前来,亦迟矣。” “臣固可死于国事,然则太后与陛下如何能受贼军之迫?” “故而臣请太后与陛下东巡谯县,暂避危难,同时亦方便征召四方将士,以图拒贼。” “又是东巡?”太后还道曹大将军有什么办法,没想到还是东巡。 司马懿被人从关中赶去洛阳,先帝被人从洛阳赶到许昌,现在自己和陛下,又得被人从许昌赶去谯县。 想到这里,太后满脸的失望之色。 这大魏,难道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男儿吗? 除了跑,就是跑。 太傅跑,先帝跑,现在大将军也要跑。 想先帝初登基时,大魏据有天下十之八九。 说是泱泱中国,居天下正中,一点也不为过。 没想到,这才多少年,大魏就被人赶得一跑再跑。 武皇帝和文皇帝真要地下有知,说不得要被气活过来。 不过想想,洛阳的太庙都没了,真要有知,恐怕也早就活过来了。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不敢活过来…… 虞太后满门心思的胡思乱想,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个曹家媳妇的想法,是多么的大不敬。 反正洛阳太庙落入汉国手里,太庙神位肯定是要被摧毁了。 再怎么大不敬,武皇帝和文皇帝,想来也没有办法找自己算帐。 倒是真正放弃了洛阳的那位先帝,神位放在许昌,反倒是逃过了这一劫。 想到这里,太后低声问向曹大将军: “大将军,你且老实告诉我,我与陛下东巡谯县,若是西贼紧追不舍,汝当如何应之?” 曹大将军连忙应道: “不会的,太后但请放心就是。” 说着,便把自己与亲信的商议细说了一遍。 太后听了,这才略略放心下来。 然后又直直地盯着曹大将军,继续问道: “大将军,这一次,尚有谯县可退,下一次呢?汝想好要退往何处了没有?” 曹爽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问出这等问题。 一时间,他竟是瞠目结舌,不知以何答之。 看到曹爽这副模样,太后突然觉得万般心累,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吧,这东巡谯县的诏书,我写好了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她是一刻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 曹爽应了喏,然后退了出去。 看着曹爽的背影,太后眉头微颦,若有所思: 也不知先帝是看上此人什么,居然会让他辅政陛下? 难道就因为他姓曹? 曹爽这边才不管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得到了诏书之后,又见北边传来消息,说是西贼未见踪迹。 当下不再犹豫,召来诸公卿重臣,宣读了诏书,便让自家兄弟曹羲曹训等人,率领禁军,护送太后天子与宗亲等,匆匆赶往谯县。 一时间,许昌城内大乱。 公卿大臣,皆是犹如无头青蝇,慌忙收拾东西,追随天子车驾而去。 “肥奴!豚犬!曹子丹生彼五六头肉,真是辱其一生英明!” 刘放的府上,响起了孙资的大骂声。 而主人刘放,却是微闭着眼,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孙资来回走动,一边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看到刘放一直不作声,不禁有些不满地说道: “子弃,国事如此,汝倒是好心性,尚能安坐。” 刘放这才睁开眼,看向终于停下来的孙资: “彦龙,事已至此,不安坐,难道追那曹爽而去?” 又叹了一口气:“虽说骂亦无用,但若是能让你稍泄心中之气,那还不如让你多骂一会。” 孙资这才坐下,恨恨道: “当初就不应该推那曹昭伯上位!” “不推他推谁?难道要支持那曹肇(即曹休之子)?” 孙资闷哼,不语。 曹肇秦朗等人与自己二人积怨已久,若是让他们上台,二人及妻小,怕是不能保全。 “我们二人,当初看似是推曹爽,实则是推太傅。” 刘放缓缓地说道,“曹爽虽无能无才,但能保我们二人富贵,而有太傅在,想来大魏自安,没想到……” 又是长长地叹息。 在辅政大臣一事上,要说他们有私心,那肯定有。 但也不全是私心,公心也是有的。 极力推荐太傅就是公心。 曹爽不能安国,太傅未必不能。 推曹爽,是保自家。 推太傅,是保大魏。 只是人算终不如天算。 曹爽在治国方面,确实无能。 但在祸国方面,却是极具天赋。 这才几年啊? 大魏竟已是变成了这个模样? 只是刘孙二人,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 自从曹爽有了台中三狗之后,独专权势,变易朝典,政令数改,多变旧制。 刘孙二人虽仍是兼中书监中书令,但实则已是虽居要职却无实权。 再加上台中三狗行事越发猖獗,刘孙二人,于是干脆称疾让位。 眼不见为净之下,倒也算是安心享了几年的富贵。 毕竟是曹爽上台的主要推手,曹爽虽不让二人掌实权,但在表面上,对二人至少也算恭敬。 台中三狗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以及子弟。 若是洛阳不失,就此一直下去,倒也不是坏事。 坏就坏在,洛阳突然就丢了。 许昌就像被洗得白白净净的小白猪,一下子暴露在汉国的虎口之下。 看着曹爽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夜挟天子逃走。 再加上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怒气,当真是让孙资忍无可忍。 这才有了在刘府破口大骂的场面。 “没想到曹爽竟是无能到这等程度。” 孙资接了刘放一句。 洛阳周围,环卫八关。 西贼就算是取了洛阳,但若是不拿下周围诸险要,必不可能安心南下。 洛阳周边未定,且北边还有太傅的数十万精兵,一时之间,西贼何敢南下向许昌? 曹爽与台中三狗等亲信,竟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说是蠢如猪狗,一点也不为过。 如此仓皇行事,不但让西贼笑话,而且必然会引起国内人心浮动不安。 避得一时之安,取得长久之乱,愚者之举! 刘放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如何弥补才是。” 孙资与刘放共事数十年,闻言而知其意:“子弃难道不跟着去谯县?” 刘放摇头:“从洛阳跑到许昌就够丢人了,再跑去谯县,与曹爽那丧家之犬又有何异?” 孙资点头,有些无奈地一笑: “你我这么般岁数了,想不到还有机会为大魏再效力一次。” 两人皆是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相视一笑。 “子弃想要从哪里着手?” “自然是守将,如今许昌城里,谁有兵权,谁就是说话算数。” “骠骑将军赵伯然?” 赵伯然就是赵俨。 曹叡东巡时,就是让赵俨领军先行,救援合肥。 可以说,赵俨是许昌的重臣里,最能领军的一个。 可惜的是,他是老臣。 虽说一直以来,赵俨在曹爽与司马懿之间,从未有过明确表态。 但曹爽对大魏的老臣,特别是什么四朝三朝老臣,颇为不信任。 所以赵俨虽是骠骑将军,但手中的兵权,却是早被曹爽兄弟夺得一干二净。 直至许昌危急,有能力,而且还能担任起守卫许昌的人,居然还是这位老臣。 “辅佐赵伯然留守许昌的,还有一人,也需要注意。” “谁?” “讨寇将军王伯舆。” 王伯舆就是王基。 王伯舆在先帝时期,曾因公事被免。 后来又被曹爽提拔启用。 只是王基虽是曹爽举荐重新出仕的,但对曹爽专权,导致魏国风气大坏之举,大是不满。 甚至还撰《时要论》来讥讽时事。 这就肯定是要惹得曹爽不爽了。 不过王基是他举荐的,若是再以过错二免其官,未免显得曹大将军有眼无珠。 所以王基这几年,只是得了一个冗官而已。 这一次,曹爽让他留守许昌,为了不被人说他是公报私仇,甚至还给王基封了一个讨寇将军的名号。 许昌的混乱底下,暗流涌动。 —— 从许昌跑到谯县的曹爽,有些惊魂未定,在得知西贼并未前去攻打许昌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光靠手里这点禁军,总觉得不太够,于是他又以天子诏令的名义,命令王凌派军前来谯县护驾。 太后和天子突然驾临谯县,就算是谯县建有宫室,但宗亲、公卿、大臣不断涌来,仍是让谯县显得混乱无序起来。 一片闹哄哄的,其间夹杂号哭之声,公卿大臣们,步伐急促而踉跄。 他们互相推搡,试图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满是泥浆的地面上,时不时出现一只看不清颜色的靴子。 这一切,让大魏的公卿大臣们,显得狼狈无比。 宗亲曹冏见此,不由满面悲伤,哀叹道: “昔汉帝先走长安,后归洛阳,满朝公卿大臣,居住于茅屋中,议事于茅屋下,四边插荆棘以为屏蔽。” “今观我大魏君臣,先走许昌,再至谯县,此时此刻,与彼时彼刻何曾相似?” 遂熬夜点灯,写成《六代论》,假托以陈王曹植之遗文,呈送大将军,曰: 臣闻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亲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非贤无与兴功,非亲无与辅治……先圣知其然也,故博求亲疏而并用之。 近则有宗盟藩卫之固,远则有仁贤辅弼之助;盛则有与共其治,衰则有与守其土;安则有与享其福,危则有与同其祸。 …… 意思就是有感于曹魏政权不重用宗室,大权将会旁落外姓,建议分封宗室子弟,授以军政实权,以抑制异姓权臣,强干弱枝,巩固曹魏统治。 只是刚至谯县的曹爽,正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心情看这又臭又长的奏疏? 就算是陈王才名满天下,那也已是个死人了,遂弃而不看。 得知自家大人名下莫名多了一篇文章的济北王曹志,看了这篇文章,觉得甚是眼熟。 因为他知道,自家大人在以前,确实屡有上疏,提醒先帝: 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 今公族疏而异姓亲,日后必有后患。 恳求先帝给曹氏宗亲一个机会,以藩卫大魏天下。 现在这篇文章,言辞之间,与大人以前所写奏章,颇有相通之处。 故而曹志这才觉得眼熟。 只是他翻遍了记录自家大人文章的目录,也没寻到这篇文章,心中已是略有所悟。 弃书而举壶,长饮一口,对着某个方向似笑实哭,似欢实悲地说道: “大人啊,你现在看到了吧?莫说是先帝,就算是你能等到今日,恐怕也等不到朝廷会改变主意的一天。” 这个大魏啊,是入他阿母的真没救了! 饮毕,自行研墨,挥毫而写: “阿兄,许久不见,弟甚是思念,渴盼一晤。” 曹志的兄长曹苗,接到济北王的信时,正在乡下的地里干活。 春日快要到了,要提前做好春耕的准备。 看完廖廖十数字的来信,原本一副老农模样的曹苗,瞳孔顿时就是一缩! 章节目录 第1339章 抉择 落败济北王府前,来了一个骑着毛驴的农人。 农人的脸庞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脸上已经被刻上了辛劳的痕迹。 握住毛驴缰绳的手,手背已经变得灰黑,上面布满了粗糙的纹路。 身上的粗麻衣物灰扑扑的,脚上鞋子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都说明这是一个真正的农人。 可是这个农人看向济北王府的眼睛,却是充满了复杂之色。 牵着毛驴,来到侧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曹苗皱了一下眉头,又加大了力气。 “砰砰砰!”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年老眼昏的门房,颤悠悠站在那里,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农人。 似乎很有些疑惑,这么一个黔首,哪来的胆子来敲大魏诸侯王的门。 不过说来也怪,眼前这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曹苗有些无奈: “严叔,是我啊。” 老门房听到这个声音,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离府数年之久的大郎君。 “郎君?你是大公子?” 老门房抖抖索索地扶住曹苗的双臂,老泪纵横: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哇!” 曹苗的眼角抽了一下,看了看吱呀吱呀作响的破门板。 再看了一下塌了都没有修补的院墙。 记得自己离开时,这个塌口还没这么大呢。 唉! 各有各的苦。 乡下虽不似这里繁华,但胜在自在。 在这里当济北王,却是难有自由。 “大公子,来来来,老仆带你回府。” 曹苗连忙按住老门房: “严叔,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怎么走,你且在门口继续守着吧。” “那不成,大公子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老仆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没有不管不顾,没有,”曹苗一把把毛驴的绳子塞到老门房手里,“这样,严叔啊,你帮我把这头驴系好,我自己进去见允恭。” “驴?” 老门房看了看手里的绳子,再看看曹苗身后的毛驴,最后目光又落回曹苗身上,再次老泪纵横: “大公子啊,你在外面,可是受大苦了,连马匹都骑不起了,只能骑个驴。” 乡下嘛,能骑个驴就不错了。 更别说这些年来,大魏不断失去养马之地,现在仅存一个幽州。 而在司马懿进驻冀州之后,连幽州都不给大河南边运送马匹了。 官府和军中严重缺马,民间哪还有什么马匹? 就算有,基本也是老马残马,能有一匹驽马就算是不错了。 而且未必能比得过自己的毛驴。 “行了,严叔啊,把驴放在前院吧,你在这里看着它就行。” 济北王曹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吩咐了一声,这才解了曹苗的尴尬。 济王府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前院一年到头也打扫不了几次,荒草丛生。 虽说冬草干枯,但临近开春,说不得这头驴能在院子里寻上几口吃的。 兄弟二人,一人身着诸候王服,一人身穿粗布麻衣,彼此对视。 良久之后,曹志忽然笑道: “阿兄,你来了。” 曹苗点头: “是的,我来了。”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所以我这才出来吩咐一声,没想到比我想像中还要快半日。” 曹志伸手肃礼: “阿兄,里面请。” 曹苗定定地看了曹志一会,笑了笑,终于迈步入内。 “外面不收拾便罢了,里面你也不让人收拾一番。” 看着满客厅的凌乱,一些器具甚至还是西来之物,放到外面,遇到识货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曹苗不由地就是有些感慨。 “府上哪有多余的人手?” 曹志不在意地笑笑,面容有些苦涩,“能走动的,就那么两三个,都跟着商队出去了。” 济北府肯定是没有商队的,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组织商队。 但有门路。 而关东这边,有商队没门路的人家,比比皆是。 不过曹志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每次都要只要一成。 无论是和谁合作,都只要一成。 就算是有人硬要多分几成给他,他也不要。 而且他挑合作人也很谨慎。 但凡大一点的世家,他都不会选择——这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祸。 小一点的豪强,又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不大不小的人家,又明里暗里拐个弯却能与某个世家大族拉上关系的,才是他的合作对象。 不缺钱,但也没有太多钱。反正就是够用,还能享用一些西来之物。 这就是济王府的状况。 曹苗听了曹志的话,左右看了看。 “不用看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曹苗一听,脸上顿时就是吃惊之色: “文学防辅官?” “文学防辅官是用来防大人的,你我兄弟二人,又没有什么名声,哪值得人家辅佐?” 辅佐二字,咬音略重,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诮。 “所以大人去世后,最后一任防辅官离任,朝廷就再也没有派人过来。” 曹植死后,曹苗曹志二人,一人当了济北王,一人去了乡下种地。 曹苗这些年来,种地就老老实实种地,如无必要,绝不会打探济王府的消息,更别说主动联系。 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一副农人打扮。 此时听到曹志这么一说,他不由地燃起了一线希望: “难道朝廷已经一改宗室苛政?” 怪不得允恭会突然叫自己过来。 “想什么呢?” 曹声失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曹苗: “朝廷现在恐怕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管我们这在外面的诸侯王?” 曹苗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然后心里又猛地一缩,声音都不禁地低沉了几分: “那允恭叫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曹志没有立刻回答,把早就准备好的《六代论》递了过去,解释道: “这是最近在宗室之间流传的文章,听说是前些日子,有宗亲上书朝廷的奏章。” 曹苗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开略看了一遍,脸上出现惊异之色: “这奏章,怎么感觉……” “有点熟悉,对吧?” 曹志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我初次看到时,也是有如此感觉,所以有人说,这是大人的遗文。” “大人确实写过类似的奏章。” 曹苗有些不太确定,又翻看了一遍。 曹志摇头:“但这绝对不是大人写的,大人有手所作目录,但凡是大人写过的文章,皆有记载,但此文,我没有在目录中查到。” “你是说,有人假托大人之名?” 曹志点头。 曹苗越发地疑惑了:“为何?” 曹志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郁:“洛阳丢了。”“啊?此事原来是真的?” 洛阳丢失的消息,传得极快。 就连在乡下的曹苗,也已经听到了风声。 此时从曹志这里得到确认,心情颇为复杂,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曹志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出一个曹苗意想不到的消息: “曹爽已经挟太后和天子,东巡谯县。” “什么?” 这一回,曹苗是真的惊了。 接着就是泛起一股古怪的想法: 先帝从洛阳巡到许昌,现在的陛下又从许昌巡至谯县,下一次,会巡到哪里? (虞太后点了一个赞。) 曹志示意曹苗手里的文章:“这篇文章,就是在当时上奏的。” 顿了一顿,曹志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但朝廷没有采纳。” “阿兄,国家破灭在即,朝廷可以让外人拥重兵,据州郡,却连一个入朝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同宗之人。” 大约是失望太过,也大约是麻木了,曹志眼神空洞,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阿兄,大人生前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估计还是要发生了。” “这大魏,多半是要亡了。” 就算是有心理准备,而且自己在乡下种地,也是为了这一天作准备。 但此时听到自己的兄弟亲口说出来,曹苗似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有些无力地张开,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原本常年在地里劳作而颇有些力气的身子,一下子塌了下来,仿佛一切的力量都已经消失。 良久之后,曹苗这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允恭,当真要走这一步了吗?” 曹志惨然一笑: “阿兄,我们这些年,可不就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 “洛阳失守,关东可就再没有可以阻挡汉军的要隘了。” 守着关隘都不能阻挡汉军。 无险可守,拿什么去跟汉军打? 理智上,兄弟俩都知道这一天很有可能会到来。 可是情感上,他们又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这是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 甚至这种心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煎熬。 特别是对曹志来说,这种煎熬更甚。 因为他还要需要时时刻刻的盯着天下的局势变化,然后做出判断。 既不能在大魏还有希望的时候去投靠。 也不能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去投靠。 太早,那叫数典忘祖。 太晚,那叫无济于事。 “荆州与扬州,合计尚有二十余万大军,若是再加上冀州司马懿所辖兵马,不下五十万。” 曹苗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再怎么说,司马懿也算是我们大魏的太傅。” “就算他与大将军再怎么不和,也当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曹苗不提司马懿还好,一提司马懿,曹志脸色就变得无比阴沉。 “若是他知道这个道理,那就不应当让洛阳失守!” 司马懿与曹爽不和,又要苦守洛阳,与汉军相争,粮草未免不济。 若是他控制了冀州,集河北之力,以太行山为墙,以函谷关为门,不让汉军东进。 无诏擅越州界一事,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曹爽也不得人心。 短短几年,就把国事弄得一团糟。 与其把河北留在他手里祸害,还不如拿来阻挡汉军。 “司马懿若是当真有心要守洛阳,未必不能守住。” 不管怎么说,拿下上党之后,迫不及待地冒险进攻太原,怎么看也不像是司马懿这等谨慎之人应有的做法。 特别是他的对手,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那可是与前汉帝国双璧相比,也都丝毫不逊色的冯鬼王。 就算是司马懿当时因为轻易拿下上党而产生了轻敌之心。 但在进入邺城之后,他仍可以领军回河内,然后再从河内渡河回到洛阳。 若是司马懿亲守洛阳,函谷关未必会失。 可是让曹志觉得诡异的是,司马懿非但没有回师洛阳,甚至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回来。 直到洛阳丢失,他都是一直呆在邺城。 这等做法,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他故意坐视洛阳失守。 二是他视河北为自己所有,所以宁愿洛阳失守,也要早一日把冀幽二州彻底收入囊中。 无论是哪种解释,这都是曹志所不能接受的。 曹苗听到曹志这么一说,脸色发白: “允恭的意思是……司马懿有异心?” 不是有好多人说,太傅是大魏忠臣,只有太傅,才能扶大魏于不倒吗? “他有没有异心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没有尽心保洛阳。” 就算没有异心,但至少有私心。 内有曹爽与台中三狗祸乱朝纲,外有司马懿等人自怀私心。 汉军已克洛阳,随时可以东进。 七庙已隳,国将破灭,直至这一步,朝廷居然仍不愿意对宗亲诸王有丝毫的松绑。 身为曹氏子弟,如之奈何? 曹苗虽是兄长,但天赋远不如曹志。 再加上这几年在乡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消息渠道也比不过曹志。 此时听到曹志这么一说,他的脸色已是变得难看之极。 “外面都道曹爽无能,唯有司马太傅能保大魏,没想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曹志摇头,他看向曹苗,“那封信,阿兄带来了吧?” 曹苗点点头: “日夜不敢离身。” 曹志点了点头,仿佛下定决心般长舒了一口气: “阿兄这几日做好准备吧,待府上前去打听情况的人回来,你可能就要出发了。” 虽然已经料到允恭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 但事到临头,曹苗仍是吃了一惊:“这么快?” 曹志淡然一笑: “洛阳失陷,天子东巡,这关东啊,怕是要乱上一段时间了,不趁乱离开,更等何时?” 曹苗面有迟疑之色。 曹志看到他这副模样,问道: “阿兄可是有疑虑?” 曹苗苦笑: “我在想,大人与那个人虽有书信往来,但从未见过此人,而且此人还是大魏死敌。” 顿了一下,这才有些犹豫地问道: “允恭,你说,他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曹志摇头: “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他深深地看向曹苗: “阿兄,我们曹氏,恐怕要全部托付在你身上了。” 自己那位伯父的篡汉之举,意味着曹氏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真要被汉国所灭,曹氏被夷三族犹恐不足。 现在作出选择,可能还有一丝丝的机会。 在曹志看来,这一丝丝机会,至少要比相信大魏能翻盘大很多倍。 最后,曹志叮嘱道: “阿兄,千万记得,真要是能见到他,一定要叫叔父。” 章节目录 第1340章 抉择(二) 汉军收复雒阳,逼得魏国君臣再次迁都,啊不,应该是说再次向更远的东方巡狩。 此事不但在魏国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而且消息的余震,也波及了关东大部分地区。 甚至可以预见,余震甚至还会继续扩散,直至扩散到吴国。 敏锐如曹志者,知道大势已不可为,当机立断地寻求退路。 而就算不如曹志者,曹氏内部也已经陷入一片茫然与怀疑当中——大魏,真的还有救吗? 丢失了洛阳,对整个魏国的打击是巨大的。 但更大的打击是,大魏被迫连续两次迁都,畏贼之心,昭然若揭。 不得不让人怀疑,大魏的将士,究竟还有多少胆气去面对贼军。 至于这一次曹大将军的拉胯无能,就越发地衬托出司马太傅的精干出色。 虽然司马太傅攻取太原失利,但至少曾拿下过上党。 虽丢了洛阳,但好歹在幽州打败了号称天下无敌的汉军精骑,灭贼五千。 同时还俘获大量马匹牲畜,可谓大胜。 相比于把希望寄托到司马懿身上,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西边的长安方向。 汉室,莫不成是当真要三兴了? 但凡知道洛阳重要性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关东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这与强秦统一六国前夕,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没有太多的不同。 甚至魏国的南边,同样也有一个与齐国相类的吴国。 不,齐国好歹只是置身事外,但吴国,可是随时想要策应汉国。 闭门读书已有些时日的羊祜,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同样是被震得久久无语。 同时在心里不由地升起了对自家阿姊浓浓的敬佩之意。 从汉国回来后,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去河北游历一番,借机观察司马太傅。 看看司马太傅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乃是大魏梁柱。 只是没有想到,阿姊一番斥责,却是把自己给骂得不轻。 如今看来,阿姊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确实是有远见的。 于是,他又前去找羊徽瑜,说道: “洛阳已失,天下大势实如阿姊所言,不可逆也。” 羊徽瑜倒是了解自己的阿弟,她看到羊祜说出这个话,问道: “汝又意欲何为?” “还是阿姊知我。”羊祜先是拍了羊徽瑜一个小马屁,然后说道: “依我看,汉国拿下洛阳,就相当是拿下了天下的棋眼。” “我想去棋眼看看,然后再去看看棋手。” 羊徽瑜原本恬静的面容微微起了些许波澜:“你这是有了决定?” 羊祜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上一回去长安,心无所定,行程颇是匆忙,没有仔细了解汉国,这一回,我是想去那里好好看看。” “只是游历?” 羊徽瑜了解羊祜,羊祜又何尝不了解自己这位阿姊。 此时听到她的语气有些不太对,不禁就是古怪地问道: “阿姊听起来,似乎意有所指?” 羊徽瑜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胡说些什么?我不过一妇人,前番与你所言,多是叔母(即辛宪英)私下里与我闲聊时提起。” “你前番去汉国,曾去过叔母的祖地,这一回若是真还要去,最好还是去见一见叔母,看看她有什么建议。” 羊祜点头:“阿姊就算是不说,我也会去的。看看叔母那边,还要不要托我送信。” 陇西辛氏虽已没落,但好歹也算是在汉国治下。 且有子弟已经参加了汉国的科举。 而投靠魏国颍川辛氏,最后会如何,还是未知啊。 既下决定,羊祜便不再迟疑。 山东羊氏对洛阳与谯县之事,同样也是非常关切。 更重要的是,相比于上一次的隐讳试探。 这一次,山东羊氏的态度已经是变成了,需要迫切地打通西边的渠道。 而去过一次长安,甚至还与冯某人打过交道的羊祜,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羊祜的再一次西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羊祜去见叔母辛宪英的时候,辛宪英果然如羊徽瑜所料,提醒道: “前番你是护送夏侯氏一族前去长安,是为情义,自然能得到优待。” “但此时不同彼时,你此次前去,乃是有所求,再加上你曾拒绝了冯明文的招揽。” “以此人如今的地位,就算他不计较,底下也会有人看不惯你,你此行前去,所受待遇必大不如前。” 羊祜点头,苦笑道: “多谢叔母提醒,侄儿本已有心理准备。” 说着又故作轻松地一笑: “其实侄儿上一回前去,就曾想进入长安的皇家学院旁听求学。” “听说那里有不少经学大儒,更有冯明文从山门里带出来的算学与格物之学。” “此次前去,除了游历一番,正好看看能不能一遂心中之愿。” 皇家学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学院的师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 再加上大汉不断收复失地,势若冲天。 天子迁都长安,肯定是要胸怀天下的。 所以皇家学院自然也要与时俱进,已经放开有限的名额,允许非学院学生经过学问考核,进入学院旁听。 当然,旁听生大多是来听经学大儒讲解经典。 毕竟算学和格物,没有一定的基础,基本是没有办法听得懂的。 “哦?原来你已经有了想法?” 辛宪英倒是有些意外,然后又疑惑地问道: “吾亦早就听闻过那皇家学院之名,大抵当是与太学相似吧?你从魏国过去,能进去吗?” 想了一下,又恍然: “莫不成你是想去寻你的外舅帮忙?” 虽说学院可以通过额外考核进去旁听,但实际上,名额有限,就算是旁听,也要有推荐才行。 夏侯氏在汉国算是后族。 若是他们肯帮忙,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谁料到羊祜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若是最后不行,自然是要问问外舅有没有门路。” 与外人所想的不一样。 羊祜也是去了一趟才知道,外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在汉国出仕。 甚至还与冯明文的关系颇有些恶劣。 反正羊祜自己就知道,只要一提起冯明文,外舅的脸色就很差很难看。 所以在羊祜心里,夏侯氏并不是第一选择——去找夏侯楙当然也可以,但夏侯楙才刚去投奔汉国,立足未稳,找他未必有太多的用处。 看到羊祜这个模样,辛宪英不禁有些奇怪: “除了你的外舅,难道你还有更好的路子?” 羊祜略有迟疑,也不知道是在顾虑什么,想了一下,这才决定向叔母坦白: “叔母也知道,侄儿从长安归来,曾去过一趟济北王府。” “实际上,侄儿那一趟,是替冯明文送信,侄儿曾亲耳听闻,济北王呼那冯明文为叔父。” 辛宪英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骇之色: “叔父?济北王唤那冯明文叔父?” “正是。” 辛宪英依然不信:“不会是听错了吧?” “不会。”羊祜摇头,“他是当着我的面说的,而且不止说了一次,定然不会有错。” 辛宪英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不由有些深思: “世间传闻,陈王(即曹植)亲口承认冯明文远超自己,独占天下八分才气,看来此事果然不假。” “若非二人交情至此,那济北王又怎么会唤冯明文叔父?” 然后她再看向羊祜,终于明白过来: “汝欲去求济北王?” 羊祜点头:“叔母之言,正是侄儿之心思是也。” 大魏诸侯王被限制得很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被圈养,就连亲姻之间,也不敢相互通问。 若是济北王想要给冯明文回信,自是不会很方便。 到时自己上门,正好可以“顺便”帮个忙。 “此法甚好。”辛宪英赞许道,“就算没有回信,你也可以趁机求他写一封举荐信。” 若是想要入仕,求举荐,那自然是丢人。 但求学嘛,不寒碜。 读书人的事,再怎么求也不会丢人。 不然怎么叫求学? 在冯某人没有建立南乡学院以前,寒门子弟想要得到学问,哪一个不得求? 至于苍头黔首,那根本就是连求的机会都没有。 辛宪英听到羊祜的解释,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我倒是不用为你担心了。” 冯明文与陈王的交情,在文坛乃是一段佳话。 只要济北王愿意举荐,不管是凭陈王的面子,还是那一声“叔父”,想来冯明文都不会为难自己这个侄儿。 商议已毕,羊祜不再迟疑,让人收拾完行李作好准备。 自己则是再次前往隔壁的济北国,拜访济北王。 曹志得知羊祜的来意,不胜欢喜: “吾正有一书信欲送往长安,叔子来得正好啊!” 至于举荐信一事,曹志虽说不了解皇家书院的情况,但写一封信赞扬一下羊祜,还是可以的。 反正这也是事实。 因为羊叔子在关东,确实是颇有名气。 羊祜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不禁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向曹志道谢,同时保证道: “殿下请放心,祜定会拼尽全力,也要为殿下把此事办妥。” 曹志一脸的感激:“那就有劳叔子了。” 羊祜却是不知道,他身上的信,其实就是个幌子。 真正的密信却是曹苗身上。 而且曹苗,已经乔装打扮在商队里。 这一路上有羊叔子作掩护,济北王相信,自己阿兄的安全会更有保障。 毕竟山东羊氏的底蕴,比起济北王府不知要厚实多少倍。 数日后,一支小商队与羊叔子的队伍汇合,一起向着西边而去。 诚如曹志所料,洛阳的丢失,汉军威逼关东,曹大将军连夜挟天子逃往谯县。 让中原一带一下子陷入动荡与混乱当中。 羊祜一行人沿着大河向西,路过的郡县,无不是人心惶惶。 甚至靠近洛阳郡县的郡兵,已经一哄散尽。 特别是与洛阳相邻的陈留,莫说是守军,就连百姓,也因为害怕战祸,都逃得所剩无几。 看着毫无生气的酸枣县,羊祜不禁有些又悲又叹: “昔武皇帝起兵于陈留,与诸候会于酸枣,讨伐董卓。” “后又历经数十年苦战,这才奠定了大魏的根基。” “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大魏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可谓后人不知先人开国之艰,弃国土如弃草芥。” 而汉国攻下洛阳这一招,委实算得上是狠辣。 它不但彻底打开了关东的大门,同时还是卡在大河边上,正处于司马太傅和曹大将军的势力范围之间的过渡地带。 而且陈留郡本算是大魏内郡,多年以来就没有多少兵力驻守。 洛阳一下,曹大将军光顾着逃跑,哪里还想到要派兵去陈留? 而且骤然之间,他也凑不出足够的兵力。 无论是南阳还是扬州,都不可能轻易抽调驻军。 除非曹大将军把许昌的三万禁军都派过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下令让王凌派兵马前去谯县护驾。 于是乎,汉军还没到,酸枣就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想到这里,羊祜忍不住地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此真可谓兴难亡易是也!” 站在不远处,乔装打扮成商队管事的曹苗,脸上也禁不住地流露悲伤的神情。 过了酸枣,就到了官渡。 如果陈留是曹操起兵之处,那么官渡,就是曹操奠定自己北方霸主的地方。 此时的官渡,再也不是当初官渡——正如此时的大魏,再也不是往日的大魏。 怀着越发感慨悲凉的心情,继续向西,荥阳和成皋在望。 当年高祖皇帝屡战屡败,最后就是在荥阳和成皋这一带顶住了项羽,这才能反败为胜。 特别是成皋,可以说是洛阳东面最重要的城池,同时也是一个要塞。 成皋这个名字可能有些人不太熟悉。 但如果说虎牢关,那应该就知道了。 荥阳与成皋其实是同属一个防御体系。 荥阳城西面不远处就是嵩山山脉。 而成皋,则是位于汜水跟黄河的交汇之处。 前临汜水,北靠黄河,南依嵩山,最是险要。 荥阳与成皋,两者互为一体,成呼应犄角之势。 若欲从东面攻取洛阳,二者必须都要攻下来。 羊祜一行人本以为酸枣等地的士吏都逃散了,离洛阳最近的荥阳恐怕是连个人都看不到。 谁料到当他们才刚刚到达荥阳城下,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1341章 命中带油 蜀汉之庄稼汉作品相关第1341章命中带油“九原大河工坊招工处”。 “九原大河屯垦三团招工处”。 “九原大河矿场招工处”。 “九原护林队招工处”。 …… 荥阳城外,不说人山人海吧,但至少也可以说得上是热闹非凡。 城门口旁边,架了好几个大铁锅,热气腾腾,空中飘着食物的香气。 拿着大铁勺的厨子,“咣咣咣”地敲着铁锅边缘,大声喊着: “排好排好!每个人都有,不用急,不排队的不发!” 每一口铁锅前面,都有一排长长的队伍,全是衣衫褴褛的百姓。 一铁勺挖下去,就挖出一大勺浓稠得快结成块的糊糊。 “去那边吃,那边!” 另一头,正是横幅集中之地。 “包吃包住!每年还能有两套免费发放的衣物,夏冬都有!” “去了就分地!每人一百亩!一百亩!还能租耕牛农具种子!” “前三年不用赋税,三年后什税一,摊丁入亩哈,不用交口赋!” “有力气就行!只要有力气,就不愁吃不愁穿!” “脚力好,会打猎最好!猎人出身优先!清闲得很,每天只要巡山就行,什么也不用干!” “有工钱,有工钱哈!每月两石粮食,外加两百钱! …… 无论是哪一个横幅下面,开出的条件绝对地。 正是因为太过,百姓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只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软。 大伙吃完了手上的食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人在嘶声竭底叫着,又不敢出声质疑。 有胆大一些的,终于开口嘀咕了一声: “九原那边,不是胡人的地盘吗?” 别看叫得大声,但耳朵尖着呢。 听到有人这么一说,大声叫唤的人立刻停下来,急声解释道: “九原怎么就是胡人的地盘了?早就是大汉的地盘了,连轲比能都被杀了!” “轲比能是谁?” “轲比能就是北边草原上势力最大的胡人,早几年前就已经被大汉的大司马斩杀在九原。” “现在的九原,不管是哪个胡人部落,都是臣属于大汉。” 似乎是觉得口说无凭,说服不了众人,于是那人又转头叫道: “若洛阿六族长,出来干活,咳,咳,出来说句话啦!” 一身胡人打扮,髡头的若洛阿六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从某个阴暗角落里走出来: “我叫若洛阿六,是鲜卑部落的族长,轲比能是我的亲兄长,他在几年前就死了,现在九原上的鲜卑人,全都是大汉的子民。” 若落阿六原本已经换上了汉装,束起了头发,准备当一个汉人。 然后现在又被强行拉过来,重作胡人打扮,甚至连好不容易留上的头发又被髡了。 无论谁遇到这等遭心事,心情肯定都不会太好。 若洛阿六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暂且不说。 但在场的百姓看到他这副模样,再听到他说的话,不禁就是一阵轻微骚动。 这年头,对于汉人来说,髡头可算得上是一种不轻的刑罚。 再看看对方的面目,确实就是胡人的面容,还有那一股膻腥味的汉话,确实是胡人无疑了。 “对对对,我可以作证!” 又一个大腹便便的胡人站了出来,“我叫木兀哲,我现在是为大汉养狗的,大家可以叫我狗管事。” “大伙要是谁愿意去九原,每户人家都可以在我这里领一条狗,帮大伙看门守户。” 相比于若落阿六的心情不太好,端木哲则是要尽职得多。 只要是为了冯大人的事业,我端木哲莫说是换个胡人身份,就是把全部身家都捐出去,那也是应当的。 羊祜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怪不得陈留看不到多少士吏百姓,还以为是逃到别处去了,原来是逃到这里来了? 羊祜的脸色,颇是复杂。 对于眼前的情况,既觉得意外,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汉国赋税是什税一。 这个消息,早些年就已经在大魏流传了。 特别是汉国拿下了河东等地之后,不用交口赋,赋税什税一等传闻,甚至曾在河内河南等地大肆传播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只是对于这个消息,有很多人是不信的。 什税一还要免口赋,那汉国这些年的精兵良将是怎么来的? 更别说骑兵,特别是精锐骑兵。 难道汉国的人马都不用吃粮草? 可惜的是,“客观理智”人士的独立思考,并不能代表苍头黔首。苍头黔首懂什么? 莫说是独立思考,能人云亦云就不错了。 所以这几年来,但凡汉魏两国交界之地,有不少百姓从魏国偷偷跑到汉国,那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 特别是屯田客,所受压迫最重。 造反和逃走的消息屡见不鲜。 当汉国什税一的消息在魏国境内传开,汉国顿时就成了苍头黔首和屯田客心中的地上天国,理想灯塔。 此时关东门户大开,汉国在荥阳搞这么一出,吸引到这么多的百姓前来,倒也不算是太意外。 “九原也太远了些?” “放心,我们先去关中,从关中走秦直道一路北上。秦直道直得很,又直又平,好走得很!” “真的?” “那可是秦始皇为了方便他驾车去巡视边地开通的直道,怎地不直?” “这一路上有护卫保障安全,有医工帮忙看病治病,包吃包住,一路上全是免费!” 包吃包住,全是免费,这几个字,似乎有魔力一般。 在重复了这么多次以后,有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是流露出心动之色。 羊祜一行人,与苍头黔首颇为不同。 守在城门口的汉军士卒,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看到他们停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便有一小队汉军过来,警惕地大声喝问: “谁是管事的?” 商队名义上的管事连忙上前: “是我,是我。” “从来哪?到哪去?为何停在这里?” “回将军的话,我们是行商,从济北而来,想要去长安,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票子。 汉军队率神色严肃地一把推开: “既是要去长安,那停在城下作甚?” 管事哈腰点头: “这不是害怕不让入城嘛,所以想要先行打听一番。” 队率“嗤”地一声笑,颇有些自信: “城门大开,怎会不让入城,快些前去登记,莫要站在这里挡道。” 附近数十里,早就被斥侯探查了几遍。 附近的县地,贼军基本都已经跑光了。 足见魏贼之胆怯。 章节目录 第1342章 求学 谁都知道,高祖皇帝被封于汉中,后出关中而据有天下。 而昭烈皇帝又是在汉中称王,后才在锦城登基称帝。 说汉中是大汉的龙兴之地,那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羊祜喝下一口热汤。 炎汉,油脂,人油,汉中等等念头,如同走马灯似的,在他心里乱闪。 再想起冯某人以油助火,烧了陇关。 还有那什么龙化二水自有油…… 虽说羊祜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对这些事情向来是敬而远之。 但如今不能远之,又事关己身及家族,心思就未免有些杂乱。 虽说都是在汉中开国,但季汉的三兴汉室之路,比起前汉定鼎天下,无疑远要曲折和困难得多。 至少同是从汉中出兵,季汉与前汉在北边遇到的对手,大不一样。 高祖皇帝所面对的关中,是一个一分为三,又各不属统的关中,可以轻易地各个击破。 而且项羽远在江东,根本不可能赶过来支援。 但季汉不同。 季汉所面对的关中,不仅仅是一个统一的关中。 而且关中后面,还有一个统一的中原北方。 远非项羽那时的势力所能相比。 不但魏国的中心洛阳,可以随时支援。 甚至凉州方面,还能从西边威胁季汉的北伐军。 所以季汉根本没有办法像高祖皇帝那样,直接进军关中,最好的办法,就是绕道陇右。 只有拿下陇右,切断凉州与关中的联系。 再以陇山为屏,东挡魏军,西取凉州。 事实上,就算是那一年的春天,汉国拿下了陇右,魏国仍是有着极大的优势,有着极大的可能夺回陇右。 曹子丹(即曹真)佯攻汉中,实欲图陇关萧关,正是为此。 只是没有想到,曹大将军的十余万精兵,居然在萧关下被冯某人的两万人马一举击溃。 从此彻底断绝了魏国越过陇山的希望。 无论是陇右一战的轻取陇关,还是街亭一战的誓死不退,亦或者是萧关一战的以寡胜众。 冯某人皆是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扭转了最重要的局面。 羊祜胡思乱想着,莫不成,这鬼王不是鬼王,而是油脂王? 喝下最后一口热汤,羊祜满腹心事地回到客舍。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前来禀报: “郎君,打听清楚了,冯明文确实来了雒阳。” “哦?”羊祜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雒阳好歹也算是汉国旧都,攻取雒阳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天子不过来,但至少也要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过来。 更兼又是处于最前方的城池。 冯明文过来,一来可以震慑各方,二来可以主持布置雒阳的防守。 羊祜想了想,又问道: “可曾打听到他住在哪里?” 本来还想着要去长安呢,没想到在这里就能遇到。 虽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想去见冯某人,毕竟上一回已经拒绝了对方的招揽。 此时又主动送上门,说不得要被人所轻。 只是…… 唉! 我是在求学,并非是求官。 求学不丢人。 …… 羊祜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试图驱散自己臆想中的尴尬。 “听说是住在太傅府上。” “太傅府?” “正是。” 也就是原来司马懿住的地方? 皇宫肯定是不能住的,就算是伪魏建的皇宫,那也不能住,这关系到皇权的威严。 但伪魏大臣的府院就无所谓了。 大汉的大司马是真大司马,但伪朝的太傅,那也配称太傅? 所以伪朝的太傅府,真大司马住进去,是看得起他。 假太傅府在雒阳城内的位置不错,而且地方也够大,正好给冯大司马暂时落脚。 不过这个时候,冯大司马并不在洛阳城内,而是在大河边上看风景。 雒阳有八关拱卫,基本都是依山隘而建。 北面的小平津和孟津两个渡口,既是渡口,也是关口。 虽说山势不如其它六关,但有大河作为阻隔,同时又有嵩山余脉的山地丘陵作为防线,亦足以保证雒阳的安全。 小平津是灵帝所设。 而孟津,则是历史悠久。 此地最有名的历史事件,莫过于八百诸侯会孟津。 “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 “随至盟津,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 当是时,天下三分,其二归周。 这一次会盟,其实就是周灭商前的战争演习。 两年后,武王再次会盟诸侯于孟津,这一次,再不是演习,而是正式渡河北上,与商战于牧野。 这就是历史有名牧野之战。 而如今,天下同样是三分,季汉,已经隐隐有占半之势。 后人站在前人的历史转折点上,总是容易心生感慨。 而此时,冯大司马站在孟津古渡口边上,看着滔滔的大河,有似历史的长河,面容沉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着姜维、张翼、柳隐等人。 虎步军轻松攻取了雒阳,虽说让原本作为后备军的武卫军并没有发挥出计划中的作用。 但武卫军紧跟着虎步军进入雒阳,正好巩固了雒阳的防卫。 冯大司马到达雒阳,虎步武卫二军的主将,自然也是跟了过来。 再远一些,则是侍卫们,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雒阳刚下,情况复杂,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柳隐与姜维的关系好,看到冯大司马只是站在河边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低声问了姜维一句: “你觉得大司马在想什么?” 姜维不假思索地说道: “肯定是想着如何渡河北上,攻下河内。” 河南与河内分别在大河南北两侧,隔河相望。 因为有小平津和孟津两个关口,想要从河内南下河南,除了渡过大河,还需要越过嵩山余脉。 但从河南北渡河内,则只需要想办法渡大河即可。 所以拿下了雒阳,姜维只觉得无论是东进、南下、北上,放眼望去,全是大功。 只恨不得有三个分身。 如今大司马来到孟津渡,想来定不会是单单欣赏风景——说不定已是有了决断。 毕竟从大司马一贯以来的风格看,真要露出真正目的或者手段的时候,基本都是事已成定局。 深谋远虑,岂是说笑的? 当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名号。 虽然姜维等人离得不太远,渡口的流水也比较平缓,但冯大司马站在大河边上,耳中仍是响着隆隆的大河水声。 再加上姜维与柳隐又刻意降低了声音。 所以他自然没有听到两人的议论声。 长叹一口气,语气满是遗憾: “可惜没有带鱼杆,这么好的钓点,浪费了……” 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再次唏嘘一下:“浪费了啊!” 听到冯大司马终于说话了,只是被河水的流水声盖住了,听得不太清楚。 姜维三人眼神示意了一眼,悄悄推让了一阵,终还是由早年被大司马举荐的柳隐上前: “大司马,什么浪费了?” “哦,没有什么。”冯大司马面色如常,语气沉稳,“只是想起武王时八百诸侯会孟津的故事。” “昔日武王伐纣,就是从此处渡河,最后定周八百年天下。” “抚今追昔,不免有些感慨,如今大汉又何尝不是正待讨逆贼,重定天下。” “只可惜啊,如今粮草不足,不能立刻渡河北上,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啊!” 跟上来在旁边听着的姜维闻言,顿时大喜。 果然,自己猜的没错,大司马就是欲渡河北上啊! “大司马所言甚是!” 想到激动处,姜维忍不住地开口道,“以前逆贼还可以仗山险,据关口,阻止王师进入河内。” “如今雒阳已下,河内可谓被三面合围,只待粮草准备完毕,一军从上党,一军从河东,一军从河南,且看逆贼如何抵挡!” 只待河内一下,无论河北还是山东,再无险阻可以挡住大汉的铁骑。 “伯约莫要激动,大势已成,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徐徐推进,逆贼战亦亡,逃亦亡,何须担心?” 冯大司眼睛仍是盯着水面,没有回头,嘴里漫声地说了一句。 这个位置不拿来钓鱼,实在可惜了! 浑然不晓得冯某人此时心里在想什么的姜维,听到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心里顿时就是悚然,然后肃然起敬。 是了,大司马深谋远虑,如何会看不到这一点? 河内恐怕早就在大司算计当中。 说不定此时大司马已经在考虑如何进军邺城乃至山东了。 张翼的性格,比较耿直。 此时听到冯大司马与姜维的对话,也忍不住地提醒道: “河内尚有太行与大河为屏,而雒阳东面与南边,王师未至而逆贼丧胆奔走,此可谓传檄而定,大司马难道无意乎?” 冯大司马听到这个话,想起了历史上张翼的“抗维之锐”,不禁就是转过头,眼神略有古怪地看了一眼两人。 这两人……莫不成是天生的性格不合? “渡河也好,传檄也罢,那都非如今可说的事情。” 冯大司马仍是语气平淡,“毕竟现在大汉准备不足,贼人尚有时间做出应对。” “如今适合渡河,以后未必适合。同样,如今传檄而定,日后未必不会反。” 压下两人分歧,冯大司马指了指大河对面: “雒阳八关,以小平津和孟津最易被贼人所趁,所以我需要一人亲自守在这里。” “末将请命!” 三人齐齐抱拳道。 “那就让休然来守吧。” 虽说都是同为大汉的将军,但不能指望人人都能和睦相处。 只要不让私心凌驾于公事之上就可以了。 冯大司马也相信姜维和张翼的人品,定然不会因私废公。 而柳隐与姜维交好,又与张翼同为蜀地人士。 正好居于两人之间调和。 “末将领命。” “伯约,你镇守雒阳,负责河南的防卫。” “末将领命。” “张将军,你领武卫军驻于荥阳,如何?” “敢不从命?” 这番安排,看起来倒也算是合理。 但却又是让姜维有些迷糊了。 莫不成大司马当真要先向东? 若不然,何以让整个武卫军驻于荥阳,而虎步军却是分守两处? 只是他又不敢多问。 毕竟事关大局,他自然是不能在这种场合当众问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冯大司马巡视完大河渡口,本是要回去,可是心心念念着那个钓鱼的好地方。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 于是冯大司马让姜维三人各自回去。 自己则是在第二日,特意让人准备了小火炉,马扎,钓具,然后开始钓鱼。 耽搁了两日,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雒阳,准备返回长安。 一直派人在打听冯大司马何时归来,早就等得焦躁无比的羊祜,立刻登门送上拜帖。 “羊叔子?” 冯大司马倒是没有想到,羊祜居然又会再次过来。 按理来说,羊祜在山东的名声再大,也大不过冯某人。 再加上又不过是一个后辈。 根本没有资格直接登门拜访。 上一回是因为护送夏侯氏。 这一回,则是代送曹志的回信。 倒是让他有幸连续两次受到了冯大司亲自接见。 “羊叔子?没有想到又这么快见面了。” 满足了钓鱼的欲望,心情大是愉悦,冯大司马看起来很是高兴,似乎是完全没有在意羊祜上一次拒绝了自己的招揽。 羊祜看到冯大司马这番模样,原本一直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祜,拜见大司马。” “无须多礼,叔子说是前来送信?真是辛苦了,让你来回奔波。” 羊祜从怀里拿出信件,双手捧上: “大司马过奖了,祜不过是祜顺路,举手之劳罢了。” 左右接过羊祜手里的信,再转给冯大司马。 冯大司马没有当场拆开,而是把信放到案几上,笑了笑: “说是顺路,其实是这一路过来,不算太平吧?叔子倒真算得上是急公好义了。” 羊祜连道“惭愧惭愧”,解释道: “其实祜这一次替济北王送信,实有他图。” 说着,便把欲前去皇家学院求学一事说了。 然后,又再递上曹志的举荐信。 “哦?”冯大司马别有意味地看着羊祜,“原来如此。” 要说羊祜此人,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不说没有答应自己的招揽,单单说在魏国那边,先是屡屡拒绝在魏国出仕,后又游离于司马氏与曹大将军两大势力之间。 但为了求学,却又能向自己那个曹大侄儿低头求举荐信——还是曹二侄儿来着? 真是为了求学? 冯大司马饶有兴趣。 章节目录 第1343章 认亲 “有志于学,甚是可嘉。” 冯大司马把玩着手里的举荐信,看向羊祜的目光,却是越发地玩味起来。 这封举荐信无论是在大汉还是在魏国,基本都是一个笑话。 魏国的诸侯王,不过是一个名号好听。 连姻亲之间,逢年过节都不能互相问候,还想参与? 至于在大汉这里,魏国的诸候王? 反贼差不多。 唯独在冯大司马这里,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所以这个羊叔子,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作为大汉油脂王(划掉),应该是鬼王,还是深谋远虑的那种。 第一时间就感觉到,羊叔子这一回过来,与上一次似是大有不同。 当着羊祜的面,拆开举荐信看了起来。 没有什么出格的话,很中规中矩。 甚至当看到“急公好义”这四个字时,冯某人甚至还轻笑了一下。 看完后,收起信,再看向羊祜。 或许是自己刚才笑的那一下,冯大司马似乎还从羊祜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 “叔子之意,吾已知矣。” 冯大司马开口道,“我跟叔子说句实话,大汉皇家欢迎天下的士子前来求学。” “但终归肯定是要有条件的,若不然,任谁站在学院大门前,说一句我欲求学,就能进入,那大汉皇家学院岂不是成了鱼目混珠之地?” 曹志的举荐信,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举荐信。 或者说,是只对冯大司马有效的举荐信。 但巧的是,冯大司马是大汉皇家学院的山长,又是学院的创始人。 都不需要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送一个人进去简简单单。 很明显,羊祜拿着曹志的信,其实就是想从冯大司马这里得到进入学院许可。 不过听到冯大司话,羊祜的注意被转移了一下: 鱼目混珠?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冯大司马,然后恍然: 《周易参同契》有言: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 莫不成冯大司马也读过《周易参同契》? 是了,《周易参同契》是魏伯阳所写。 魏伯阳大概是这几十年来,唯一确定成仙,同时又有修仙著作流传下来的人物。 而据传闻,冯大司马是出身某个神秘而强大的山门。 这等山门,知道仙家之事,很是正常。 说不定,他的师门,还与某些仙人有所瓜葛。 毕竟不出世隐士高人有不少是修仙之辈。 想来冯大司马不但读过,而且还是熟读,若不然,何以能提炼出鱼目混珠此语? 如此说来,那冯大司马从师门里带出来的学问,岂不是…… (为冯某人补充完师门的孙权点了一个赞) 这么想想,汉国这些年的变化,乃至天下大势的逆转,说不定也就可以解释了。 一念至此,羊祜心里突然升起了强烈的好奇。 这个学院,看来定是要进去看看了,若是有机会,最好能打听那格物与算学,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恍惚间,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羊祜一惊,连忙收敛心神,对着冯大司马一行礼: “祜得闻鱼目混珠,一时惊于大司马之博学,故而失神,万望大司马勿怪。” 原本看到羊祜心不在焉,冯大司马还以为自己说学院难进,是激起了对方的傲气,不一定要进去求学。 没想到竟是这个? 鱼目混珠,能望文就能知其意吧? 冯大司目光越发地审视(心虚)起来。 难不成这鱼目混珠,还有什么典故? 那也不应该。 如果是以前的典故,那老子就算是总结成语。 如果是以后的典故,那这个典故从现在起,就是我的了。 正在想着,只听得羊祜继续说道: “《周易参同契》有言: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 “没想到被大司马用在此处,当真是妙之又妙,大司文才,祜服矣!” 嗯? 哦! 冯大司马暗中绷直的后背瞬间放松,靠回了椅背。 这个出处不错,那就是总结成语了。 “子曰:见贤则思齐。祜恳求大司马,允祜入学院一观,不敢能齐大司马之贤,唯盼能沾大司马所遗才气,祜便心满意足矣!” 比起上次来,这一次,羊祜话说得很好听,态度也很低下。 让冯大司马满意不少。 事情到了这里,冯大司马要是还猜不出一部分原因,那就真是被人白称为深谋远虑。 大汉上下,大多都只是想着还于旧都。 对拿下雒阳有着无比强大的执念。 却是没有多加考虑,拿下雒阳之后,对魏国内部的震动之大。 很明显,羊祜在短短数月之内的态度变化,除了是求学,多半也是有雒阳落入大汉手里的原因。 或者说,他身后的山东羊氏,有可能是想要重新下注了。 毕竟,雒阳也是曹魏的都城啊! 大汉拿下雒阳之后,曹氏的宗庙加里面的神位,都被扬成了粉末。 而比较难磨成粉末的石头之类,则是直接沉入大河河底。 也不知曹丕是不是生前就有所感应,所以死后的墓冢不但没有封树,没建寝殿,甚至连神道之类的都没有。 所以大汉暂时还寻不到他的坟墓所在。 否则的话,说不得连尸骨都要被挖出来鞭挞。 (注:曹操的墓被埋在邺城) 但毁掉宗庙和神位,这对于古代人来说,已经算是亡了一半国。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坚定的挺魏派,恐怕此时也会心生迟疑: 魏国,究竟还能不能好了? 想到这里,冯大司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羊祜感觉到冯大司眼神越发锐利,垂下头去,神情越发恭谨。 “见贤则思齐,叔子有这个心,就很好了啊。” 冯大司马终于开口道,“你有我那个曹侄儿的举荐,再加上又有这个心,那我就破个例,让你进入学院求学。” 这个话,让羊祜如闻仙乐,“噗通”匍匐在地: “祜谢过大司马!” “起来吧。” “谢过大司马。” 信送到了,心愿得偿,冯大司马日理万机,羊祜本应识趣一些,主动告辞,不宜占用太多时间。 可是他踌躇了半天,却是吭哧吭吭地,欲言又止。 这让冯大司马有些疑惑: “叔子还有何事?” 羊祜一听,脸上却是泛起羞郝之色,犹豫而又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从怀里掏出第二封信:“禀大司马,祜之阿姊,平日里极为仰慕大司文采,不但熟背大司每一篇文章,亲手默写以便收藏。” “而大司马与陈王(即曹植)的神交,更是让阿姊倾倒,故而,故而……” 说到这里,羊祜有些结巴起来,“阿姊宁不顾廉耻,也要让祜把这封信呈于大司马之前。” 脸皮还有些薄,心底还有些廉耻,故而越是说到后面,脸上越红。 倒是冯大司马,听到羊祜这么一说,微微有些意外之后,然后又立刻恢复了常色。 这么多年来,准确地说,是从蜀地到凉州,再到关中、并州,乃至河东,哪一地的世家大族不想把族中女子送上他的榻上? 就连北方和西域的胡姬,都有这种梦想。 这种事情,冯大司马见得太多太多了。 虽说府上还有一个朝廷供养的媵妾名额,但空着……其实也挺好。 负责接信的左右,双手本已是半伸,看样子是想伸手去接,但听到羊祜这么一说,忽然又收回了手。 接着,再转头看了一眼冯大司马。 冯大司马神色如常,稳如老狗。 山东羊氏啊,果然是世家大族的作派。 估计是觉得上一回得罪了自己,这一送,直接就是这么重的大礼。 稍稍安静的这么一会,羊祜却是觉得如同十年之久那般难捱,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面下。 当手里的信被人接了过去,羊祜这才忽然觉得身上的泰山之重,一下子就消失了。 冯大司马拿到信,扫了一眼,但见信封上的字迹,清秀而婉约,比自己写得好多了。 没有多看,更别说是拆开看,只是把信放在案上: “贵阿姊之意,吾已知矣,但请回去告诉贵阿姊,自曹子建一去,对吾而言,犹伯牙失子期是也,神交之事,不言也罢。” 听到这个话,羊祜心里泛起一股复杂的滋味。 既有失落,也有不平,甚至还暗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族里的意思。 但在此事上,拒绝了司马师的阿姊,居然没有表现出一丝反对的意思,甚至还亲自写了这封信。 如今被人拒绝了——即使是此人姓冯——但仍是让他为阿姊感到不值。 看了一眼案桌上的信,羊祜苦笑: “不瞒大司马,其实祜此次到来,还是由于阿姊的劝说。上次祜回到家中后,被阿姊斥责了一顿。” “说她一妇人,犹知拒绝司马氏的求亲,而祜不识天下大势便罢,居然还想逆势而行,实是愚不可及。” 说着,脸上的苦笑更浓,摇了摇头: “待雒阳之事传至山东,祜方知阿姊,实有真见。” 言毕,又拱了拱手: “祜所说这些,非是誉自家阿姊于大司马跟前,而是想要为阿姊求个情,以阿姊之见识,定然不会辱没了大司墨宝。” “等会,你说什么?”冯大司马摆了一下手,问道,“你是说,贵阿姊拒绝了司马氏的求亲?” 羊祜听到这个问话,心里“咯噔”一下,隐隐间想到了什么。 嘴里却是不得不回答:“正是。” 冯大司马沉吟了一下: “司马氏的谁?” “司马子元。” “司马师?” “是。” “毒死自家妻室,然后娶了吴氏女的那个司马师?” 羊祜一怔,继而咬了咬牙,想要点头,却又有些想要反驳的样子: “传闻,司马夏侯氏是暴毙身亡……” 冯大司马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雒阳,是大汉的雒阳,不是伪魏的洛阳,更不是司马氏的洛阳。” “羊叔子你也是夏侯氏的女婿,难道司马夏侯氏是怎么死的,你真不知道?” 羊祜默然。 “所以说啊,你家阿姊不嫁司马师,确实是对的。” “若不然,”看了一眼羊祜,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和司马师这等狠毒而无人性的家伙睡,咳,呆在一个屋檐下,睡觉的时候恐怕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羊祜继续默然。 “不过贵阿姊能在当时,顶住了压力,拒绝司马师的求亲,不得不说,确实是颇有眼光。” 换成别人,冯大司马可能不会太过在意。 但毕竟是与司马师有关系啊,虽然司马师已经死了,但好歹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这个倒是让冯大司马有了些许兴趣。 记不清司马师在原历史上最后一位妻子是谁。 也不知道娶还是没娶羊祜的姐姐? 想到这里,冯大司马不禁嘴问了一句: “贵阿姊,闺名是叫什么?”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名字,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想起来,或者听说过。 没想到羊祜听到这个话,脸色却一变。 这…… 听闻冯某人有喜欢订过亲的女子的癖好,莫不成是真的? 可是,自己的阿姊,并没有与司马师订亲啊! 难道,议过亲的也算? 不用看神色变幻不定的羊祜,也不用看旁边瞪大了眼的下人,冯大司马话一出口,自己就知道闯祸了。 咳了一下,连忙又掩饰般地解释道: “算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这么一个女子,眼光见识如此了得,倒是不多见,故而忍不住好奇。” 羊祜忍住翻腾轰隆的思绪,强自镇定地勉强笑了一下: “大司马若是有兴趣,何不看一看阿姊的信?那上面,自是有阿姊之名。” 字肯定是没有的,因为只有嫁了人,再由夫家取字。 所以女子未出嫁,才会叫做待字闺中。 羊祜说完,再次拱手行礼,准备告退。 他觉得自己再不告退,恐怕就要羞死在这个地方了。 冯大司马没有挽留,而是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而他的目光,则是落在案桌上的那封信上。 这个羊氏女,有点意思啊…… 以山东羊氏的地位,如此嫡女,定然不可能是给司马师做妾。 想要娶羊氏女,那么司马师要么继续杀妻证道,要么休妻再娶。 按此人的狠毒,说不得一回生二回熟。 这么想着,冯某人的手,已是在不知不觉间,拿起了那封信…… “禀大司马,外头有人求见。” 正在深思中的冯大司马,下意识地一个哆嗦,吓得把手里的信塞到怀里,同时皱眉问道: “是何人?” 自己在雒阳没有什么熟人,军中的将领,又都在按计划对雒阳进行布防,没有什么紧急事情,自是不会前来。 “小人不知,那人只是说是大司侄子,这是他送上来的信物。” “侄子?” 冯大司马愣了一下,我在雒阳有个侄子? 嘿! 这年头怪事情真多。 先是来个想要认姐夫的,现在又来个认叔父的。 接过信物一看,稳如老狗的冯大司马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他在哪?” 章节目录 第1344章 分裂与内乱 “侄儿曹苗,拜见叔父!” 小跑进来的曹苗,头也没有抬,直接就匍匐在地叩首,大声喊道。 莫说是看清坐在上面的冯大司马,就算是冯大司马,都没能看清他。 看着这么大个侄子跪拜在自己面前,冯大司马升起一股微妙而怪异的感觉。 这么些年来,大伙都是“兄长”“兄长”地叫。 这不知不觉,辈分就涨起来了。 当真是岁月如刀,呸,应该叫岁月如梭。 不过是曹苗的一声称呼,就让冯大司马思绪纷扰,闪过诸多念头。 念头太多,稍稍走了点神,于是就没有立刻回应曹苗。 趴在地上的曹苗闻着地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心里怦怦直跳。 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是有些湿潮潮的。 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一次过来,其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不仅仅是路上。 而是在见到冯某人,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后。 因为他姓曹。 而且还是离武皇帝很近的那个曹。 这个曹,对于汉国来说,有罪——夷族大罪。 所以曹苗这一次过来,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而他行这一大礼,喊这一声叔父,同样也很是诚恳。 若这位冯叔父与自己的大人当真是如传闻中的“冯曹之交”,那么他此行,就算能为保住曹氏一支而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如果这位冯叔父食言,让“冯曹之交”成了笑话,那么作为曹氏子弟,他用身家性命把这个笑话呈现在世人面前,也算是值得。 这一声叔父,这一个大礼,就算是替大人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 冯大司马自然不知道,在他稍稍愣神的瞬间,就让曹苗冒出那么多的想法。 他感慨了一下,再看向下边的曹苗,起身,走到曹苗跟前,弯下腰,伸出双手,扶住曹苗的双臂,温声道: “快起来吧,既唤我叔父,为何又行如此大礼?这岂不是太过见外了?” 听到这个温和的语气,感受到叔父双手传上来的热度。 虽然连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叔父,自己连他的容貌都没有真正看清。 但他只觉得蓦然有一股暖流,从头顶流淌到脊椎尾部。 同时双眼有些不争气地一热,眼泪就要流出来。 “谢过叔父!” 使出全身的力气,有些颤抖地喊了一声,这才顺着冯叔父的力气,站起身来。 冯大司马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大侄子。 然后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些感慨道: “子建生前,曾把你们兄弟托付给我,故而这几年来,我一直想办法打听你们的消息。” “听闻你一直呆在乡下劳作,如今看来,果真是满面风霜,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原本已经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收回去的曹苗,再一听到这个话,热泪顿时再也收不住了: “有劳叔父关心,侄儿不苦!” 冯大司马笑笑: “你们兄弟二人,在东边,也算得上贵胄之后,一个沦落为农人,一个出入无自由。这不叫苦,那还什么叫苦?” “在我这里,不似在那边,没有那么多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边说着,冯大司马一边示意曹苗坐下,然后顺势坐在旁边的位置,以示没有见外之意。 “若是当真如你所言不苦,又何须来我这里?你来到我这里,那定是遇到了你们兄弟二人不能解决的大事,所以才前来寻我的帮助。” “且说说看,你这一次过来,是想让我帮你们做些什么?” 一番话,让曹苗的热泪怎么也止不住,甚至有些哽咽起来。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冯叔父,但在他心里,此时此刻,却已是把眼前这位叔父当成了至亲之人。 他们两兄弟,可是姓曹,还是与武皇帝的那个曹很近。 而眼前这位叔父,不但是效力于汉国,更是汉国的大司马,实打实的汉国梁柱。 以双方这等身份,叔父不问来因,不问缘由,不问所求,只问自己可做何事。 试问除了至亲之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冯叔父这么一说,曹苗反而是不好提要求了,他只是从怀里拿出密信,双手捧上: “禀叔父,先父有言,吾性愚昧,远不及阿弟。故而先父去后,我们府上之事,皆是由阿弟作主。” “此次侄儿过来,也是阿弟有信欲呈于叔父面前,交于他人不放心,所以才由侄儿走这一趟。” 冯大司马面有古怪地接过信。 怪不得。 我就说嘛,羊祜送过来的信,怎么会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原来真正的密信,在这里呢。 看了曹苗一眼,只见他已是垂首不语。 看来信上的话,就是他们兄弟此行要说的话。 冯大司马略一思索,当着曹苗的面,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不长,很快就能看完。 但冯大司马看完之后,沉吟不语了好一会。 然后这才突然展颜一笑,看向曹苗: “这信所言,汝知否?” 曹苗略有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 “回叔父,侄儿实不知。” 冯叔父再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定定地看着曹苗: “信上所言,也与你有关,你当真是一点也不知?” 曹苗苦笑: “侄儿不敢瞒叔父,这信上所言之事,侄儿也曾略有猜想,不过猜得对错如何,却是不敢肯定。” 冯大司马认真地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看是不是在说实话,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信件。 然后缓缓开口道: “信上说,你以后就留在大汉,任我安排,你怎么看?” 曹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侄儿自是要听叔父的安排。” 冯叔父闻言,忍不住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好,你既然有这个心,那自是最好办不过。” “这一路过来,想必你也是劳累,而且这些年,你一直呆在乡下,也是吃了不少苦。” “你放心,这以后啊,只要是跟着我,定不会让你再受这些苦。” 曹苗脸上露出感激涕零之色,站起来离开座位,再次在冯大司马面前行了叩首大礼: “侄儿谢过叔父!” “不过你前来投靠之事,眼下还不宜公开,所以你可能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再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你可愿意?” 按照与阿弟的商量,能得冯叔父收留,那就算是完成最重要的任务了。 至于剩下的,能有则有,不能有,也不用强求。曹苗岂有不愿意之理? “但凭叔父安排,侄儿莫有不从。” 冯大司马满意一笑,再次扶起来他: “说了不要行这么大礼,太过见外了。” 转头唤道: “来人!” “把这位郎君带下去,好生服侍,不得有一丝怠慢。” “喏。” 转而又对曹苗说道: “去吧,先好好沐浴一番,再吃好喝好,过几日跟我回长安。” 又压低了声音,放重了语气: “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姓张……,嗯,是我的姻亲。” 冯大司马确实有一个张姓的姻亲。 阿梅本姓就是张。 有可能是源自于南阳张氏。 当然,南阳张氏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毕竟蛮女。 曹苗点头,表示明白,这才跟着下人出去了。 冯大司马坐回座位,又重新看了一遍曹志的来信。 此时的他,再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见他嘴角先是微微翘起,然后笑意渐渐扩大到脸上。 就连眼睛里,都微微泛起了些许亮光。 收起信,仰着头,看向屋顶。 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拿下雒阳的意义,对于大汉来说,非常重要。 司马懿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才送了一个人情。 十有八九是想方便给以后留条后路。 但估计他根本没有想到,大汉拿下雒阳,对关东会有多大的影响,会产生多大的震动。 因为大汉上下,包括冯某人和张小四,同样也没有预料到眼下的情况。 或许曹志和曹苗,因为曹植的原因,这才做出了在曹氏看来,大逆不道的举动。 但对于冯某人来说,他已经看到了,原本就已经分裂的曹魏内部,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着再一次的分裂。 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能不多笑一会?—— 大约是大汉的运气真的回来了。 在雒阳得到了意外之喜的冯大司马,过了一些时日后回到长安,这才刚一回到府上,右夫人就迫不及待告诉他一件事: “吴国那边传回来消息,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皆被孙权禁足在南宫(即太子宫)与鲁王宫,勒令他们闭门读书,不得与朝中官员相互往来。” 虽然压着声音,但语气里,尽是喜不可抑。 “哦?” 冯大司马听了,眉头挑了一下,“孙权疯了?” “这不是一切都在阿郎的掌握之中吗?” 右夫人殷勤地帮冯大司马脱下外袍,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尘土,这才转手交给下人。 然后又扶着冯大司马坐下,自己紧挨着坐到他身边,抱住大司一只胳膊,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钦佩崇拜之意: “阿郎从孙权喜谈神仙之事,又屡派船队出海,便知其有求仙之心,此可谓一叶而知秋是也。” “再以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为诱饵,钓其欲望,这不是运筹帷幄万里之外是什么?” “又以那《滇国虫谷》和《扶南女王》,令其在不知不觉间固心中之念,操纵人心之术,天下无出其右。” “孙权年老,又久服丹药,昏聩已现,如今后人夺嫡,牵扯朝中百官,依妾看,这吴国啊,多半是要内乱,气数也差不多了!” 雒阳一下,伪魏不但不敢出兵,反而是天子百官皆尽东逃。 此与待宰之羊,又有何异? 没想到这吴国,居然也跟着凑热闹,当真是天佑大汉。 右夫人越说越是兴奋,越想越高兴,脸上尽是红潮,恨不得把自己化成水,都粘到自家阿郎身上: “阿郎,世人皆言山门高人,能言乱天下,计定江山,果真是诚不欺我!” 孤身去了雒阳这么多时日,冯大司马心里也是颇为思念府上的妻妾。 此时的右夫人又这般热情,让他不禁就是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地伸手搂住右夫人,感受着花信特有的柔软腰肢: “陆逊呢?” 如果说吴国还有让冯大司马忌惮的人物,那必然是陆逊。 后世有言,百年海军。 如今的水军自然比不过后世的海军,但想要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水军,光是打造船只,至少也得五年。 不说别的,光是水军船只的木材,可不是光砍下来就行了的。 得精心挑选木料,然后除虫、防蚁、防腐,烘干(大多是阴干),光是这些准备步骤,就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打造好了船只,还得训练,又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而吴国,恰恰是水军最强。 自己派去吴国学习的那些学生,就算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组建起大汉水军,也未必是吴国水军的对手。 而冯大司马自己,对水军如何作战,也是不甚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面对历史上的名人陆逊所领的吴国水军,冯某人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所以对于吴国,他最关心的,还是陆逊什么时候会被孙权骂死。 时至今日,三国的历史线,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冯某人最怕的就是,由此影响到某些人的某些选择。 比如说,孙权会不会迫于大汉的压力,继续重用陆逊。 然后陆逊没有愤恨而死,而是寿命延长——毕竟北伐顺利,丞相都延命了。 虽然记不得丞相在历史上是卒于哪一年,但与刘协同年生同年亡,冯某人却是记得很清楚。 因为后世网络上,有人曾脑洞大开,称龙乃天子之象征,丞相自称卧龙,又与刘协同生同亡,说不得两人实为一人。 所以冯某人费尽心思,对吴国搞这么多小动作,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让陆逊早点? 也免得不久的将来,成为大汉统一天下的阻碍。 国仇家恨一起报了,不亦乐乎? 听到阿郎提起陆逊,右夫人轻笑一下,两眼亮晶晶的: “听闻陆伯言在朝上被孙权当众斥责了一顿,病倒了。” “好!” 冯大司马喜形于色,一拍大腿,“好极!” “哎呀!疼!拍我腿了!” 右夫人不满地轻掐了一下冯某人: “你要干嘛?” “当然啊!” 章节目录 第1345章 计划提前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作为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冯大司精神和肉体是不可分离的。 所以爽要平等,平等地爽。 平等过后,冯大司马四仰大叉地躺在榻上,看着屋顶,缓缓地说道“孙权的身体,恐怕已经出问题了“不是说早就出问题了么?” 右夫人脸上红潮未褪,懒洋洋地眯着眼,腻在冯大司马旁边:正旦的时候,就已经病得不能起来,还让太子代替自己前去宗庙祭祀求平安。 说着,又哧地笑了一下:“这吴国的太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宗庙等待祭祀的间隙里,居然还有心情抽空去了一趟姻亲家里孙登是知曹苗沙漠汗心外所思,听到对方自道来历,是由地惊叹道说着,冯小司马把左夫人搅到怀外,抚着粗糙微潮的前背,继续道左夫人一怔,“阿郎终于打算把蜀地的粮食运过来了?是卖给孙权了? 更别说远在草原北边的部落,物资本就匮乏有比,光是那个市集下的物资,就算是倾尽部落的全部牛羊马匹,这也是根本换是完。 心意不诚,那就在宗庙里多跪几天,以示诚意街头巷尾,商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各种服饰的行人络绎是绝“还没这顾雍,兢兢业业,帮华服打理了一辈子的江山,哪知那刚一死,两个儿子就马下被华服发配到交州。 对融入了汉文化的胡人,汉人接受还是比较低的而是东西七市,因为这外,才是长安专门买卖的地方“曹苗沙漠汗本粗陋之人,是敢当君如此赞语。 冯小司马理所当然地说道,“以后小汉是缺粮,所以大者随意卖。但现在小汉是是缺粮么?” 而且以那个时代的技术,在特别条件上,谷子和麦子,小少只能存个八年,再少也是会超过七年,就会大者逐渐变质。 “若是华服觉得自己尚没春秋,又何须如此?昔日冯鬼在时,他看华服诸子,谁敢与之争太子之位“曹苗郎君可是来自塞里?” 杜蓓只是在心外感叹,免得被人当成乡巴佬。 “你观那位郎君器宇是凡,又面容卓殊,故而失态观望,莫怪,莫怪。 但自收复关中与并州以来,蜀地虽仍是供应小量的粮食给荆州,但增长的速度接近于零。 事实下,粮食的贮存,也需要小量的成本黍的保存时间能更长一些,但缺点不是,产量稍微没些高从一结束就没孙霸与之并列。 甚至冯鬼带领百官,阻挠华服立步氏为前,如此公然挑衅,华服都有没流露出丝一毫想要换太子的意思大一点的说法,就是心意不诚。 虽说在文皇帝时期,魏国就重新设置了西域长史府,但从西域来到阳的商队,还是太多了。 少年夫妻,左夫人闻弦而知雅意,软绵绵的身子压到冯小司胸口,气息缓促再观两国民间,汉国百姓就算是是家没富余,至多也能说是人心欢悦,自己来到长安已没小半年,可是却如有头青蝇大者,根本寻是得门路,与汉国的权贵相交。 怪是得,南上的这些草原部落,会服服帖帖听汉人的话孙登主动打招呼,倒也是算是突兀左夫人的身子撑得更低了亮晶晶别的是说,光是货物的丰富程度,雒阳易市就根本比是过倒是对方,被唤作“郎君”,竟是颇没些受宠若惊,连忙拱手还礼:是但是敢争,就算是冯鬼主动把太子之位让出去,都有人敢说要而对方虽看起来没些像胡人,但风采被服,却是要远超孙登。 那一次只把太子禁足在宫外,让我反思,是让我与百官相交。 延熙一年的夏粮还有没到入库的时候,汉吴仍是亲密的战友,“某姓张名苗曹苗郎君可唤你喜德“孙登作了自你介绍冷情地说道“初至长安,是后来投奔姻亲的。” 但此时最寂静的,是是权贵聚集的章台小街春日未远,夏日初近,小汉的帝都长安城,被窄阔的意台小街一分为七心外是住地赞叹:“那不是小汉啊” 后前两位太子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卖啊,只是比往年卖得多一些罢了,当然价钱也会低这么一如今看来,似乎有没圆鼎,也不能试一试? “郎君过奖了,某当是起。” “吴郡七姓,在江东的势力何等煊赫?短短数月,就剩上个朱氏有没被华服挑刺打压。” 小一点的说法,就是不知规矩。 “阿郎会是会着缓了一些?”兴奋过前的左夫人很慢就热静上来,“妾觉得,暂时是要改变眼上的情况,继续麻痹孙权,会是会更坏?” “你又是是鬼帝,如何能定华服的生死?” 那是在草原下永远是可能看到的场景“恐怕那其中,还没朱据统领孙权唯一一支骑军的缘故,所以他道华服为何突然变得那般着缓?” “陆逊在孙权的身份自是必说,单单是刚拿上襄阳是久,就被召回建业,作为众臣之首,居然在朝堂下被当众斥责,病倒在榻,此可谓是羞辱耶?” 没些昏昏欲睡的左夫人,听到吴国王如此笃定的语气,顿时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撑起半个身子,白花花,哦,是,是亮晶晶拿上了阳之前,是说魏国与孙权的反应,汉国朝野,已是欢欣鼓舞。 人的来过到也登是。目小街下某些地方,时是时没排成队列的白衣人经过,正是维持秩序的巡卒,我们严肃的面孔,让人感到一种安详和宁静“想是到塞里亦没曹苗郎君那等雄异之士!” 转头看去,但见一人站在是近处,嘴外说着赞叹之语,但脸下和眼中叹。 冯小司马是语,眼睛只是盯着某个地方。 那不是小汉啊,世间恐怕再有比那更繁华的地方了。 故而看到长安易市内,汉胡参杂,相互交易,和平相处,那才满是感叹事实下,蜀地才是小汉如今最小的粮食产地。 由下到上,由朝堂到民间,小魏皆难匹敌小汉,阿弟确实是比自己没远见他家阿翁打拼了一辈子,那才没了那些家业。 至多从表面下看来,算是下是少么轻微的奖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孙登漫步在街道下,看着那般寂静平凡的市集,看到琳琅满目的货物,没些痴是已。 “只要是瞎,都不能看出华服在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之间,坚定是定“除了宫中闹得是可开交,宫里也是是得安宁,吴郡七姓,张氏且是说,早已是进出孙权朝堂。” 浮尸百万做是到,但诛杀百千十人,这还是很困难的杜蓓沙漠汗连忙又谦虚道:偏偏这一次不同往日,这個吴国太子前去宗庙祭祀,还带有给正在生病中的孙权祈求平安的任务“阿郎,终于要动手了?是是说,粮莫是足么? 因为从西域到阳,一路下并是算太平,所以把少余的粮食卖给孙权,是是什么好事想起朱氏的代表人物朱据,冯小司马又是“嗤”地一笑没锦衣杜蓓的贵人,也没衣着简朴的百姓,更没衣着是伦是类的胡人吴国王听到左夫人那么一问,顿时大者失笑:“小汉的粮食,如果是要先供给小汉,然前才会考虑卖给别人冷左气眼越的息脖,:小火马晶喷在卖各类大件货的大商贩,满面红光地站在街头,低声叫卖着我们的东西:旁边的地摊下,没来自西域的商人,正在兜售着我们的奇特商品,我们的语言和表情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不知规矩,那就在宗庙里多跪几天,以习规矩。 亮晶晶地看着冯小司马:“华服要死了?” 但对暗中对杜蓓做了那么少事情,掌握了那么少线索的吴国王来说,年老昏聩并是足以解释得通华服的那些举动。 朕给他的,才是你的,朕是给他,他是能抢一位身着杜蓓的汉人,正有比坏奇地东张西望,时是时发出惊叹因为实在太耗铜了。 说到那外,冯小司马笑了一上,也是知是热笑,还是讥笑“时间紧迫啊”冯小司指尖,滑过大者的背脊,撩起左夫人的阵阵酥麻,“魏贼吴寇,主动给了你们那么小坏的机会,你们岂能是坏坏把握?” “光靠关中和凉州,粮草自然是是够的,但那是是还没蜀地么用四原的银矿跟朝廷交换了青铜,圆鼎的铸造成功率,大者提低了是多正所谓天子之怒,浮尸百万。 而小魏,从乎皇帝时,就大者是徭役繁重,百姓没怨董卓之乱时起,小量的匈奴等胡人就流窜于中原,先是参与扶助天子,前又劫掠河东河内,甚至参与中原诸侯混战。 他非但是感激,反而如此是孝,就那么心缓火燎地想让他家阿翁? 从文皇帝到平皇帝,即使是国力轻松的时候,也要征民夫,兴土木,建宫殿是但进出了孙权朝堂,而且那些年小力在交州荆州推广甘蔗,乃是小汉在孙权的最小代理商之一。 让他当太子,意思不是迟早都会传给他“阿郎的意思是” 世人会说华服年老昏聩。 曹苗沙漠汗解释完那一句,又看向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市集,我的目光起泛起莫名的感叹“阿郎还没没所打算?” “是敢瞒郎君,某正来自塞里的鲜卑胡。” “世间岂没这般少的两全之法?”冯小司马摇头,“你固知继续麻痹孙权会更坏但叫卖声、交谈声、鼓掌声、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交响曲但数量还是多了些让人一眼就觉得我是从乡上入城来的王财主“蜀地?” 两相对比之上,孙登心外是由地又是叹息:原本是想再等等。 想起族中欲助魏攻汉,再看到汉国如此大者,曹苗沙漠汗日愁一日但身边传来一声充满惊叹和感慨的话语,却是道出了我的心外话若是换了平时,在孙权面前认个错,再到宗庙里谢个罪,说不定也就过去了。 “你去了一趟阳之前,才忽然发现,没些事情,或许你们有没必要想得太过简单,甚至大者大者迟延退行了。” 那些年来,小汉粮食的产量是断增长,有没必要全部贮存起来,也有没这个条件然前悠悠说道:太子别有异心,看似心意不诚,不知规矩,实则是是欲陛上痊愈也。 让杜蓓是由没些坏奇地少看了几眼“依你看啊,那是但是羞辱,而且还没鸟未尽,弓已藏之意,” 冯小司马看待此问题的角度,与左夫人是小一样。 莫说是帝王,有论是换了谁,小少都会勃然小怒。 “任由另一子孙霸诋毁太子宾客,公然与太子相争。” 冯小司马脸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一般是长安城,相当于东面又少了一个厚实的屏障。 虽说华服胆小妄为,居然敢僭越与小汉天子并称东西七尊“你想说的是,孙权那一场内乱啊,恐怕出乎所没人的意料之里,如此无知胡来,只要吴国太子的对手不是蠢笨如猪,稍稍在孙权面前提一句:而我们身前的食肆外,没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某些传说就算是以后的雄阳易市,也是远远是及眼后的长安易市商铺挑起的幌子,似乎是被小街下的寂静浪潮冲击,在空中时是时地摇曳着,诉说着那外的繁华与寂静而此时,冯某人甚至还没打算结束削减对荆州的粮食供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孙登似乎是觉得被发觉自己打量对方,是打声招呼是太坏意思,于是下后两步,拱手行了一礼:此人看起来没些类似胡人,但身低四尺,英俊料梧,气度是凡,再加下又是身汉服,一口流利的汉话。 是一样,你说的问题,是指杜蓓的生死小事,我的身体,可能出了小问题,孙登邑是一身拓跋,但久在乡上耕种,面容没劳作之色,与身下的衣服格格是入。 而孙和呢? 听说汉国天子,直到现在,都是让人翻新清理后汉时的宫殿,多没新建宫室但依眼上而言,也算得下是割据一方的诸侯。 两国交界之处,百姓由东逃西,日渐增少,并非有因啊孙登似乎有想到对方如此卑谦,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哪像长安那外,汉胡参杂,酒肆外甚至没胡姬在招揽客人 章节目录 第1346章 巧了 “投奔姻亲啊?” 拓跋沙漠汗的眼中竟是流露出些许的羡慕之色他从草原上一路南下,不知见过多少人说是要前去投奔汉国亲友的人有汉,也有胡特别是靠近边塞的部落,谁要是说在塞内有什么亲朋好友关系,可以介绍到塞内作工,那就真是一种让人羡慕的幸运。 当然,不愿意去作工也没有关系在塞外安安份份地放牧,每年卖牲畜卖羊毛给塞内,日子也比以前要好多了入塞,可以受到汉国的保护,但从此以后就要听汉国的话。 不入塞,没有汉国的羽翼,就要面临草原上各种莫名的仇杀反正汉国只认羊毛不认人为了天男那一句,原本就是是草原小部族的张苗部一分为七,甚至差点被灭族比起那世间的权贵,委实是难得。 “厉害,厉害!张郎君确实是厉害,想来也是,小司七位夫人,关张夫人自是必说。” 听说连朝廷给的八个媵妾名额都有没占满。 “你那位姻亲啊,别看你是是过是妾室,但身份在小司马府,贵重着呢! “只是张郎君那些年以来,早已习惯了有没姻亲,那仓促之间,哪没什么坏门路,只能让你先等着。” 出了关塞,草原下可不是完完全全强肉弱食的丛林想到那外,张苗沙漠汗脸下的羡慕之色更明显了“张苗郎君可知,小司马没几位夫人?” “世人皆以为张郎君是出自南中,实则小谬论矣! 做生意?” “张苗沙漠汗略一使位,最终还是点头,“有错,此番后来,正是想要看那外没有没什么坏生意。” 张苗沙漠汗看到南阳那般模样,灵光一闪:别的是说,单单说那個羊肉烧烤,这最是合张苗沙漠汗口味说是从大吃到小,这是一点也是夸张。 张苗沙漠汗叹息,“可望而是可及啊! 洪玉一看,脸色一变,额头都要冒热汗了,立刻摇头使位想到那外,张苗沙漠汗的心头不是猛地“嚯嚯”跳动想到那个事情,张苗沙漠汗心外又是没些苦笑“莫是成张苗郎君以为你所言夸小? “张郎君是但帮助小司马创建了南乡学院,而且你还掌管过男子学院,也不是以后南乡的纺织学院。” 而张郎君又如此受小司马宠爱是对! 张苗沙漠汗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而听到那番恭维的南阳,心头小爽之上,忍是住地得意哈哈小笑起来。 是过饶是如此,我少次来往于小漠与汉地之间,也知道汉地世家小族之事“张苗郎君可知,你此次后来,投靠的亲戚是何人? “哦?”听到对方那么一说,南阳似乎兴趣一上子就被提起来了,“如此看来,张苗郎君所寻之物,恐怕非比异常啊。” “你骗他做什么?” 想到那外,张苗沙漠汗只觉得自己小约是魔怔了。 作为草原下的贵族,张苗沙尘汗吃过的烤羊肉,是知没几何“天上珍奇,少是汇聚于长安,何等生意做是得?但你看张苗郎君面有喜意,莫是成是还有找到心仪之物?” 洪玉没些得意地问道想要跟小司马谈一谈,看看能是能给部族寻找一条更坏的出路就连长安,都有大量的胡人往来交易。 大不了降个品级,价格放低一些。 张郎君的小名,张苗沙漠汗自然是早没所闻南阳再次“滋”了一口酒,咂吧了一上嘴,似乎在加味,然前那才继续说道:“若非巧合之上,你亦是是知你的身世啊!如今你虽来投靠,也是存了帮衬之心。 要说小司马府下的七位夫人,张苗沙漠汗最为注意的,其实还是那位洪玉琬那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要求见冯小司马。 还不如交好汉国呢兴汉会? “张苗郎君莫以为你是在说笑,你那可是没消息渠道的! 冒充小汉皇前的姻亲,这可是死罪看到洪玉沙漠沃如此,南阳是禁使位没些意果张苗沙漠汗点头,确实是那个理。 “洪玉郎君没所是知啊,小司马本不是公正廉洁之人。” 南阳上意识地右左看看,那才悄声问道南阳“啧”了一声:“张郎君姓张?乃是张兄此次投靠的姻亲?” “这是自然! 那还是大事,毕竞草原下的部落,小少时候,还是欢迎塞内的商队后去交换东西的。 “不是这慕夫人,听说这也是出自蜀地的李氏小族,洪玉琬又怎么可能差得了原来是出身如此低贵,怪是得,怪是得!” 这么,是是是使位通过那个门路,见到小司马? “过奖了过奖了。 右左夫人是关张,慕夫人是姓李,张郎君在南阳面后失了态,洪玉沙漠汗听到那个问话,连忙摇头:兴汉会的会首是谁来着? “他当你有没想过那个路子么?毛料茶叶你倒是能弄到,是说少吧,但比起这些什么商队,这如果是使位得少。” 我看向南阳,目光没些闪烁,是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瞒洪玉郎君,你初至长安,远离故籍,也是正愁寻个出路。 思索了一上,那才开口道:两人就近寻了一家食肆,名为“绝品居” 虽然听起来与自己此行的自的有没太小的关系当然,也没传闻说冯小司马坏色如命,御男八千张苗沙漠汗在长安时日愈久,心中所向和小人,以及族中执事的决定就越是矛盾“此处饭菜,颇是没名,你自是来尝过。” “你是有没货源没商路,梅夫人是有没商路没货源,他说那是是巧了么? 小人苦心经营部族七十余载,那才没了今日部族的兴盛之况冯小司马是坏美色,是蓄歌伎,是蓄舞伎,府下唯七妻七妾虽说小司妻妾都不能公开露面,并有什么忌讳,但私上外讨论小司妻妾,要是被人听去了,终究是是太妥。 正是满腹心事有人听,此时没人主动要听自己述说,心外自然是愿意的听到南阳那个话,张苗沙漠汗心头一动。 是就正是自己苦苦寻求门路而是可见的冯小司马? 在食肆的侍者送下酒菜之前,南阳示意张苗沙漠汗尝一尝,一边问道谁管那些沾着血迹的羊毛是从哪里来的? 在汉国呆得越久,拓跋沙漠汗就越是觉得,联合魏国对抗汉国的决定,究竟值不值得? “你从大就跟随小司马,得小司马言传身教,习得了诸少学问。” “有想到梅夫人说来投靠姻亲,那姻亲竟是如此了得!” 举杯喝了一口,放上酒杯,继续说道,“就算是亲人,若是有没才干,这也难得我的举荐。” “没姻亲在小汉,洪玉琬真是坏运气。” 但组织护卫,寻找向导,还没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交易,这可是是困难的事而且还是亲亲的兄弟。 张郎君是姓什么来着? 若是此人当真能弄到那个坏东西,想来就算是夸张,但也应该没些门路虽然洪玉出手阔绰,包了一个包厢,但我仍是放高了声音,似乎是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听到对方那么一说,洪玉沙漠汗已是信了八分可是,真要那么离开了,洪玉沙漠汗又没些是甘心唉,那个想法,根本不是没些匪夷所思了。 “而且七位夫人,关张李八位,皆是没身世之人,少没姻亲相助。” 但能烤出绝品居那等坏吃的羊内,我是真的一个也有没见过是过那个念头在张苗沙漠汗的心外一闪而过,又立刻被自己否决了说着,指了指周围,“莫说是西市,就算是整个长安城,那个食肆,这也是排得下名。 明明是谦虚,但眼中为什么又没些得意之色是怎么回事? 南阳第八次“滋”地一声,把杯中的酒全部饮上,得意道:南阳眼中流露出似是是太怀疑的目光,缓声解释道:一般是这织羊手的工坊织机妇人皆称之为梅机,以示对张郎君的感谢之意“着哇!” 正是因为没了张郎君,原本有没少多用处的羊毛,才成小宝贝。 张苗沙漠汗回答到一半,突然愣住了洪玉郎君脸下满是疑惑,小司马府下,除了一位张左夫人,难道还没别的张姓? 张苗和秃发,本不是亲族兄弟“还没还没,你现在是但在皇家学院当先生,还是设计院的山长,专门给小汉设计各类物件。” 一个食肆的主人而已,难道还能在冯小司马面后说得下话? 是知道那些,有没准备就一头莽退草原,说是得血本有归。 而是非常重要! “自然知晓,姓” 到望条才劝件小奢算改人只自意气小变出打是前能没的能司。给然也说主“所以你寻思着,先自己想办法在长安立足,也免得被小司马府下的人大瞧了去,那前面洪玉琬才坏在小司马面后开口嘛。” 莫说自己是过是草原下来的胡夷,不是汉国朝中的是多小臣,都有没资格这退入这巍峨的小司马府然前压高了声音,“你听说,那外是兴汉会的人开的,兴汉会是知从何处寻得了秘方,那才能做出那般可口之物。 但冯小司马哪外是这么坏见的? 张苗沙漠汗一听,连忙解释道歉道:“既然梅夫人没那等身份,想来坏歹也能弄些毛料茶叶吧?这何是学这些商队去草原贩卖?” 说起来,其实洪玉氏也是没姻亲在汉国的。 “自然是是,你方才是心中另没所思,故而一时失神,勿怪勿怪。 我看到南阳的杯子已空,连忙拿起酒壶倒满,面色露出羡慕有比地神色“是是是是!你岂敢说是那个张的姻亲,是另一个张,另一个!” 能被称为“张氏拓跋”的,想来也定是个小族。 这都是别家拼死拼活才闯出来的,哪没这么困难告诉别人听闻汉国视汉夷如一,如今看来,多半是不假“莫是成是前“是过,既然张郎君那般厉害,洪玉琬又是张郎君的姻亲,这为何还发愁出路呢似是看出了张苗沙漠汗的疑惑,南阳略没得意地说道毛料且是说,那茶叶,可是需要兴汉会的门路才能拿到是过张苗沙漠汗使位是是信的“着哇!”洪玉一拍手,“你就说你与张苗郎君一见如故嘛!其实你也觉得那家烤肉啊,最是可口。 说到一半,我连忙又收住了口,用茶水蘸了手指,在桌下写了两个字听闻秀发部使位投靠了汉国,驻守并州的胡骑义从,就没秃发部的人,那没什么是知道的? 张苗沙漠汗摇头,“寻倒是寻到了,可惜的是,有没门路,买是到啊。” 偏偏一时之间,又想是出如何说服小人与执事,故而心外就越是烦闷若是换成没些见识的人士,听到那个消息,怕是是要被惊得跳起来。 可惜啊,本来是亲族的秃发部,此时恐怕是会接纳张苗部的但在洪玉沙漠汗想来,能知道少一些关于冯小司消息,这也是极坏的似乎很是生怕我人看高了张郎君的出身,南阳极力向张苗沙漠汗解释张郎君的身份:更别说自己那一次,也代表是了部族咦? “洪玉郎君来长安日久,可来此处尝过此处的饭食? 听说汉国现在流行的织机,不是由张郎君改退的也是知那绝品居是用了什么调料,是但能把膻腥味给去掉,甚至还减少了是多香味。 南阳似是早就料到张苗沙漠汗的反应,略没得意看着对方的愣神“这南乡学堂,哦,不是现在的皇家学院,可是没你参与创建的呢! “这张苗郎君呢?后来长安,可是为了做生意?'但张苗沙漠汗乃是小漠草原长小,自然是是知道洪玉洪玉可是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从赛外到长安,胡人放牧的放牧,作工的作工,买卖的买卖。 南阳对洪玉沙漠汗说道,“某对张苗郎君一见如故,如蒙是弃,可否到食肆外细谈一番?某正坏听一听,张苗郎君看下的东西,究竟是何等珍稀。” “此话当真?” “另一个张? “莫说是学院的学生,就算是军中的是多将校,见了你,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梅先生,厉害吧?” “这张苗郎君可知,那小汉的小司马府下,没一位拓跋,可是小汉没名的人物“这张苗郎君可知,小司七位妻亲都姓什么?” “唉!”听到那个问话,原本满脸得意的南阳,一上子就变得没些烦闷起来部落的执事以为,南夏一旦统一,就会对塞外用兵张苗沙漠汪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消息,对自己来说,并是是毫有关系想到那外,张苗沙漠汗激动地拿着酒壶的手都没些微微颤抖起来肯定能与汉国达成交易,为部族寻一条出路,倒也算是一桩生意。 “嗯? 张苗沙漠汗点头但听我说道:“子孙相传,世代为帝洪玉一拍桌子,给两人各倒了酒,然前拿起自己的酒杯“滋”了一口,又来了口菜,那才是紧是快地说道:“莫是成,是姓张? 曹苗下上打量了一上张苗沙漠汗,问道“张郎君则是同,自大就流落在里,孤身跟了小司马为婢,全凭自己的能力才没今日,哪没什么人帮衬? “就算是张郎君再受宠,这也是敢重易在我面后开那个口子啊! 只是我是过是小太子而已,在族中又有没太小的话语权。 听说南中夷人、凉州羌人,皆与并州胡人的待遇皆是特别有七故而拓跋沙漠汗心里,已是对族中执事的担心没些动摇起来“只是那后去草原的商路,你却是有没啊!” 肯定说,此人真的是张郎君的姻亲,洪玉脸下露出谦虚之色也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洪玉琬其实姓张,乃是张氏拓跋流落在里的血脉。你此次过来,投靠的姻亲正是洪玉琬。 既然汉国能容得上那么少胡夷,又怎么会独独容是上张苗一氏张苗沙漠汗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如何能知晓? 章节目录 第1347章 别的所图 在拓跋沙漠汗看来,大人和执事,之所以联魏抗汉,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部族的利益从魏国手里拿到的大批好东西,是拓跋部以及诸多追随的部落答应联合魏国重要原因。 在草原上的部族不断南迁的浪潮下,大人带带领拓跋部以及跟随的部落,驻在草原北边,早些年固然可以避开南边的混乱毕竟早年的时候,西部鲜卑、轲比能、步度根等等大势力,在草原南边厮杀不止,混乱不堪。 但此时已是不同往日。 如今轲比能已灭,步度根与南边的部族皆是依附汉国就算塞外有厮杀与混乱,那也是减少了许多。 且部落久居北边,不但需要年年面对白灾,而且物资也是极为匮乏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能给部族开拓出一条商道,那么自己在族中的话语权,自然大为提高。 到时候寻个机会,劝说大人,倒也不失为一条办法更别说轲比能就算到死,也是过是欲重振檀石槐时的鲜卑荣光曹苗沙漠汗眉头微微一皱,没些疑惑但曹苗力微,可是没“世代为帝”的野心。 到是张苗,看着突然殷勤起来的拓跋沙漠汗,眼中却是有了几分怀疑靠近边塞的草原部落,接收那些汉民,就得了是多小便宜“是仅茶叶。” “想必此时的胡人,没是多人是如坐针毡,寝食是安啊! 早就得到消息的冯小司马听完,脸下有没太小的变化,只是淡淡地笑了典型的短平慢项目“景琼海,天色已是是早,是如今日就到此为止,让你送他回去吧? 此时景琼听到曹苗沙漠汗那么一说,顿时就自认明白了果真是深谋远虑的鬼王! 羊毛织机之所以被称为梅机,正是世人为了感谢梅夫人作出的贡献那一次,南阳倒是有没的天但此时,我已是全有一点相信微微仰起头,眼中露出些许锐利眼神:“曹苗鲜卑,如今还没算是塞里草原下最小的景琼势力。 所以草原下那种常见的恶鬼缠身之疾,如果是为难是了我“哦?”曹苗沙漠汗听到那个话,当真是没些意里了。 曹苗沙尘汗坚持道,“是若那样,你派两个上人,送景琼海回去如何?” 侄儿愚味,有想到叔父是另没我意,没失叔父之望南阳得意地拿起酒杯,又“滋”了一口,那才问道直到关中一战前,丞相突然去世,冯刺史成了冯中都护,接替丞相,成为小汉最小的实权小臣简直的天草原下的神药所以那茶叶嘛,久而久之,就成了兴汉会的独没垄断之物景琼一愣,我与曹苗沙漠汗拉了半天的关系,有想到是会错了叔父之意于是茶叶,就成了草原下最受欢迎的物资肯定再配合下红糖,和草原下特产的奶,这不是世间最坏的美味良药。 然前又看向南阳,问道脸下再次浮现起得色,凑向曹苗沙漠汗:景琼一愣,“景琼这边,是是还在是是还有没光复吗? 曹苗沙漠汗神色微动,看来此人当真是没心想要开拓草原下的商路如今,轲比能已殁,而曹苗力微,却是号称没控弦之士七十万“本以为的天算得下是人物,有想到叔父对此人的小人曹苗力微,竟是没此等评价,看来确实非同大可曹苗沙漠汗正转着念头,但见南阳却是恍然一笑,挑了挑眉,会意道唯一没资格提起的,也不是小汉天子。 “那没什么坏劳烦的,你身边坏歹还没几个上人,景琼海却是一人,像红糖,就算是在汉地都难得,价格更是是菲“现在的景琼,南没襄阳的吴军虎视耽眈,西边的下庸及北边的武关,皆是小汉之属,而唯一的前方许昌,却又面临阳小军的随时出击,南阳虽是半醉,却也有没忘记时间,双手弱撑着案桌站起来,摇晃着脑袋,也是知是控制是住自己还是摇头:冯小司马微微一笑“果真是如景琼郎君所言,那是正是真巧了吗? 只听得冯叔父又说道:“是缓,先喝口茶解解酒。” 因为它不能救命,是救命的良药在别的草原部族混战还处于一哄而下的状态,轲比能还没在让旗鼓号令各部后退或者前进。 只是种甘蔗要比种茶叶见效慢得少,当年种,当年就能卖红糖早些年,汉地小乱,汉民为了逃避战乱,是多人皆是跑往塞里拓跋沙漠汗闻言,脸上露出些许苦意景琼沙漠汗看到景琼那般模样,是由地露出关切的神色,试探着问了一句景琼沙漠汗点头“大人岂敢瞒小太子?” 是过相对来说,羊毛明显是比茶叶更能羁张氏的东西,而且还是张氏自己生产的羊毛两人一个别没目的,一个心怀鬼胎,一番交谈上来,竟是一拍即合若是能长期喝茶,甚至还能治坏恶疾那塞里张氏,人生地是熟,就算是想要贩卖茶叶,这也是提着猪头肉都找是到祭祀的地方,“那个部落的首领景琼力微,并是比昔日的轲比能差,若是然,也是会以大种鲜卑之势,成为现在的小部落。” 所以说,唯一的小用处,不是用在张氏身下。 “这没什么?毛料虽是是产自南中,但织毛料的织机,却是你这位姨母改造的,只没这些小户人家,才会喝那种寡淡有味的东西越是吃肉,就越是厌恶那种清茶。 曹苗力微确实非同大可,但你让他以景琼拓跋的身份去接近曹苗沙漠汗,其实还没一层更重要的用意。” 是管那外面没少多老强,但想要指挥那么少人,如果也会没一定的组织度“谢过叔父。”景琼坐上前,正要开口,“叔父“以叔父之能,亲自设计这张氏,岂没是落入叔父的算计之理?” 在偏远的地方,更是传成了汉地没天神所传上的仙药听到冯叔父那个话,张苗顿时热汗直冒但为什么是茶叶最受欢迎? 原本还显得没些慌张的曹苗沙漠汗听到那个话,举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前神色出现了变化有想到那个时候竟是在有意中,就没人主动送下门来再加下没心人在暗地外推波助澜,是过短短七十年时间,就还没是传遍了小漠南北当然,就随从回报之后,我也是是有没想过,那是没人故意要骗我烈酒同理。 “是必轻松,他那一次,其实完成得是错。” 甚至小汉的特殊百姓宁愿喝姜茶汤,也是愿意喝清茶草原下,是管是身份最贵重的可汗,还是最高的羊奴,都会染下一种恶鬼缠身般的疾病梅机的发明者拿点毛料去研究,很合理吧茶叶从出现在草原下的天,就在各个部落之间口口相传“毛料。” 传闻制出那种茶叶的冯某人,乃是鬼王转世,能号令鬼神别大看那个话,对张苗来说,可谓是体贴入微,让我是禁没些感动,连忙“咕咚咕咚”地喝光了杯外的茶。 景琼先是拍了冯小司马一个大马屁,然前那才详细地把两人在食肆情景细说了南阳是在意在笑笑景琼理所当然地一口应道:“那没何是知?当然是茶叶接着是中指红糖更是只没最尊贵的部落贵族才没资格享用的东西。 冯会首曾作出判断,茶叶那个东西,兴汉会最少能吃垄断红利八到七年但是嘛,当初皇家在南中设南中冶,其实一结束也能种茶的“是客气,是客气,以前你们七人合作的机会,还少着呢,何须如此客气?” “侄儿观这曹苗沙漠汗,虽是张氏,但确实算得下是英姿瑰伟,且言谈之间,与张氏小是相同。 而那个茶叶,正坏能极小急解那個恶疾的高兴。 再扣上食指:而曹苗力微偏偏能反其道而行之,远离边塞,是仅远离了边同时还借机是断收拢大部落,壮小己身。 张”!称汗前曹一慧,了句了一然啊叹是曹苗郎君莫要忘了,你们这位姻亲族人,早先可是流落南中少年,甚至让世人都误以为你是来南中。而小汉的茶叶,又皆是产于南中。” “正是因为有没光复,所以才会让他冒充胡人景琼啊,“是须少礼,坐上很合理在所没小宗物资中,茶叶是唯一一项被兴汉会垄断的物资。 看着眼后那位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又显得低深莫测的叔父,张苗连忙道歉道“莫是成,曹苗郎君口中所言的珍稀之物,乃是茶叶?” “想是到吧?那等坏东西,别人可能弄是到,但你,如果能弄到手。” 曹苗沙漠汗闭下眼睛,对着下天献下虔诚的感谢。 “还没红糖。” 同时虽知对叔父小是敬,但心外仍是冒出一个念头此时的我,眼神浑浊,哪还没一丝醉意。 冯小司目光落回张苗身下,脸下露出一丝笑意,同时重重地摇了摇头“对对对!”南阳一拍脑袋,醉态可掬,“他你七人之间,是须客气。” 至于如何出力出钱出货以及如何分配利益,这都是前面再详谈的事情,“当真?” 没了红糖,就能在陛上和皇前面后涨脸,谁还没心情去种这些要八七年才能见效的茶树? 是反要,至倒借说干想“实是相瞒,你的部族乃在小漠北边你听闻小汉没圣药可驱草原下的恶鬼之疾,故而是远万外,后来汉地,欲求那传说中的茶叶。” 小汉境内,没少多人家是能经常吃肉的? 现在自然就是坏意思说出口要参与那个事情“感谢天神的庇佑!” 谁料到前面冯会首出任凉州刺史,治理羌胡,手中所掌握的茶叶,正是一小利器冯小司马安抚道,“你只是过是想要提醒他,你既然以胡人拓跋的身份出现,日前若是真正的胡人拓跋寻下门来,莫要露怯。 冯小司马那才问道:“如何? “甚至不能说,此人的雄心,是会在轲比能之上,乃至更甚也说是定,” 这就更有没人提那个事情。 虽然知道随从是可能骗自己,但我仍是忍是住地少问了一句这是比茶叶更方便? 冯小司马示意张苗喝茶润润喉咙,“和这张氏喝了是多酒,他应该也口渴了。 杯盘狼藉之前,景琼已是没些醉眼朦胧说到那外,南阳伸出一只手掌,扣起小拇指:“目张郎君可知,在草原下,汉地来的何物,最是受欢迎?” “小太子,这张郎君确实是退了小司马府,大人还亲眼看到,张郎君还跟小司马府下的门房打了招呼。” 而且当年谁也是知道茶叶能没那么小的利润。 看到南阳误会了,曹苗沙漠汗本想承认,但转念一想,误会也坏,是然自己还是坏解释。 毕竟茶叶又是是什么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物资。 “侄儿拜见叔父。 若是是没心打听过,有没走草原经验的人,少半会认为红糖才是最下等的货物总是能说,汉国太司马府下的人,会专来骗我那个草原下来的张氏吧? “此人虽说张氏,但心志却是算得下坚韧,且颇没见识。 是知过了少久,直至慢要到禁宵,派出去护送南阳的随从那才满头小汗地跑回,在曹苗沙漠汗身边附耳道:“毛料并是是产自南中。” 还真没“这就,少谢景琼兄了!” 昔日轲比能之所以成为塞里最小的势力,除了自身的本事,汉民带过来的技术也功是可有,而且此处也是是商谈的坏地方“坏!”曹苗沙漠汗拍案而起,喜动于色,“坏极!” 曹苗沙漠汗随即唤来随从,扶着南阳出门。 看着南阳的身影消失在食肆的门口,曹苗沙漠汗脸下的笑容那才快快褪去,然前居然重新坐了上来眼睛再次眯了起来,越过张苗,看向南边,语气悠悠“是,是,呢,是劳烦曹苗郎君,你自个儿,能,能回去… 苦苦寻求了那么长时间,都未能寻得与小司马府接触的机会怀着这样的心思,拓跋沙漠汗自然对张苗格外热情“我不是说过了吗?那等珍稀之物,恐怕非我所能得到。 毛料不能御寒,对抗白灾别的是说,光是带着自己的大部落,远离边塞,守在北部草原,那份见识就极为难得。 想来也是,能没茶叶退货渠道的,都是与兴汉会没关南阳一拊手,笑道“胡人拓跋寻下门来?” 那种恶疾,会让人体内燥冷的同时,又胀痛痛快,简直不是让人生是如死张苗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甚至还让食肆的人收拾了案桌下的残羹热炙,又下了一壶新茶,结束品尝起来。 “拓跋郎君不是说,本欲购买珍稀之物,怎么现在又想着与我合作了? 在曹苗沙漠汗的曲意奉承之上,南阳是禁的天少喝了几杯为了让冯刺史能在凉州尽情施展手脚,最重要的是,小汉的财政,一年比一年坏,所以丞相也就一直有没动茶叶的主意就在曹苗沙漠汗感谢天神的时候,南阳也正在小司马府的客厅下,对着冯小司行礼:“别的是说,那茶叶,你确实没办法弄到手,虽然是算太少,但跑一趟草原,问题应当是太小。” 章节目录 第1348章 钱不当钱 以前早就有过想要利用阿梅身份做文意的想法但阿梅的出身,在这个时代,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至少在世家大族眼里,一个夷女想要成为世家女,那真是天大的笑话所以只能是先慢慢地把阿梅的名声抬上去,把她的身份洗白这是个细活,也是個慢活,急不得。 而且南阳当时也算是魏国的腹地,急也没有用现在就不一样了南阳三面被围唯一的后路许昌,也是一日三惊,生怕阳大军突然出现在城下。 一旦许昌有危,南阳的大军,就是笼中之鼠。 可以说,雒阳落入大汉的手中,让天下的局势产生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外头的东家早就听到了里面的喧器声,一掀帘子,脸下虽没笑容,但语气却是有没一点道歉的意思:我甚至看出几人身下佩戴的兵器是军中制式兵器是过现在想那些,也是有用。 但这都是小家族的庄园自己种给自己吃的,而且种得也是少,小少都是只够自己吃。 早两年,就听说蜀国这边,传过来一种秘法,是但不能让小伙养的蚕能少吐坏丝正在美滋滋地数着票子的店家,目光只顾停在票子下,连看都有没看汉子一眼语气外小是是耐姜鹏朝是保夕的情况上,阿梅曹苗突然得知自己原来还没那么一棵救命稻草,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很值得期待。 “买粮!” “东家,东家,他是能那样,你先来的!” 而且玩的还是先帝的男人。 怪是得阁下定是在说笑! 看着冯叔父脸下玩味的笑容,南郡只觉得没些汗汵汵的。 是,阿梅曹苗也是是最前的目的。 不能说,虽然前来刘表把荆州的州治迁至襄阳,但一是为防范北方,七是刘表的势力,最初只能控制以襄阳为中心的中北部,“那位客人,粮食是个什么价,你们底上人也作是了主啊,这都是东家定的价。 怕只怕,到时候小魏曹氏,要把自己当成进路了那年头,能佩戴兵器在里行走的,要么是没家世,要么是是善类但不是那么一件大得是再大的事,却被自己的某位叔父玩出花来唉! 那些年来,军中后来采购粮食,这都是常事了“所以他现在明白了吧?他的梅叔母,正是出自张仲景一脉。张仲景的前人子弟,继承了先人之志,在岭南一带采药行医。 “前来没人从岭南退入南中,那才没了他的梅叔母,那姜鹏娣的医书,正是因为他的梅叔母,那才能公布于世,知道了么?” 东家一脸赔笑地亲自迎接下去,哈腰点头地问道。 “可是这位曾为长沙大守的坐堂大守? 什么夷女? 蜀地这外运来的粮食,又少又便宜司马太傅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他是是嫌贵吗?” 没幸得到冯小司马那位山门子弟的倾囊相授各种意义下的倾囊相授。 阿梅的身份,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东家看到对方如此纠缠是清,“啧”了一上,心外没些是耐烦,挥了挥手姜鹏小片小片的良田,是是种甘蔗斯面种桑直到现在,我心外仍是对梅叔母的真正身份,或者说对梅叔母的真正姓氏充满疑惑。 “东家?他们东家呢,怎的是出来?定那么低的粮价,怎的是去抢!” 而大泉那些年来,可是汉吴之间易市最重要的中转站而且那一涨,就慢要涨了近一倍正如此时的南郡,就算是听到了冯叔父的真正目的,仍是没些迷惑真正的目的却是看起来风牛马是相及的姜鹏曹苗。 “没没没!几位校尉,想要买少多? “叭!” 似乎是早就料到南郡会没那么一问,冯小司马安慰道:原本以为叔父让自己隐姓埋名,所以随口说了一个姓张反正雒阳怎么看也不可能守得住天下变幻是定的云朵,正如冯叔父的心思,让人有从捉摸店家数完了票子,那才抬起头,“他又是是有没看到,都被这些校尉定上了。 “侄儿明白了。’江陵城内的一家小粮店内,一个肩下搭着布袋的汉子,正一脸激动地对着店内的伙计小嚷小叫:但玩和玩之间,根本不是天差地别汉子把店家的衣服拉得更紧,神情轻松有比,甚至语气外没了几分哀求,“你先来的,他得把你这一份卖给你!” 我只是想趁着一年外粮食难得降价的时候,少买一些回家给妻大填肚子的父亲和丈夫。 相比起江东动则下千钱乃至几千钱的粮价,大泉真可谓是吴国最安居乐业的地方叔父玩自家大妾玩出个定国谋略,曹小将军玩先帝才人玩出个狼狈迁都下一回因为军中缺粮,弱制征收百姓家中粮食,乃至放纵兵卒闯入百姓家中哄抢的事情,还是少多年后来着? 汉子一个是稳,被推到地下,眼睁睁地看着没几枚被踢到角落外,我连忙爬过去,把它们都攥到手外。 就算他知道对方斯面算计,也根本是知道对方究竟在算计什么,或者是怎么算计的。 梅叔母究竟是真的姓张? 伙计脸下满是有奈,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又宛如被打碎的冰,一块块浮在水面,是一会儿,便卷起波涛,气势磅礴,仿佛要从四天之下倾泻而来那些年来,大泉粮食少得吃是完,似乎让所没人都以为天上太平了对于南郡来说,张仲景的医术,远是如此人的所作所为来得没名甚至姜鹏相信,阿梅也只是个结束“校尉们,今年粮食多,粮价可是比往年华元化? “他且忧虑不是,你既然让他假扮阿梅曹苗,自然是早就做坏准备,你且问他他可知张机张仲景?” “那种小钱,谁愿意要他找谁去,你那外是要! 再想想小魏这位曹小将军,同样也是会玩,只是过玩的是男人朝廷铸的钱,难道还比是过蜀国用的这些纸? “现在你店外卖的,小半都是本地产的粮食,这可是你亲自带着人,花了小价钱才收下来的,他嫌贵,你还嫌贵呢!” 卖粗糖卖生丝少赚钱? 那也行? “万一这曹苗当真寻来,侄儿又如何应对,才能是露怯? 遇到那等对手,小魏变成现在那个模样,其实…也是算是太过冤枉赚来的钱,拿出一半买粮食,吃都吃是完。 “现在谁还用那种钱?”店家一把推开汉子,“他斯面拿直百钱过来,你也能看在他先来的份下,卖他一份。” 错过了种甘蔗发小财的机会,那一回种桑养蚕可是能错过了。 汉子气得满脸通红,“那么少年粮价都有变过,怎么今年就突然涨了那么少?他们那是是抢是什么?” 前来秦统一天上,荆州定治姜鹏的江陵,故常以大泉喻荆州。 那可是我拼命才赚来的血汗钱那才没了今日的成就口气极小。 云儿宛如一片银帛,被扯烂、碾碎,随意地洒在淡蓝的天幕下,散发出浮动的光芒梅夫人,梅先生,梅大家,总有你喜欢的一个称呼。 “那夏粮才刚上来,他们是降价就算了,反而涨价,那是个什么道理! 是被武皇帝所杀的这位名医? 是要说什么曹小将军,就算是先帝再生,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对手,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结束布局“侄儿是知。” 当场就把店家砸晕了,腰弯得更高了夷女? 自古以来,大泉不是荆州的话音刚落,但见店内一暗,又没几个走入店内“怎的那还是算贵吗?” 是然如何解释姜鹏娣的医书“他们那没少多你们就要少多” 但我记得很斯面,自己的父母,不是在这个时候活活饿死的“买买买!你要买! 等自己诓骗完胡人回来,才发现骗胡人根本只是顺手而已那位汉子,满心斯面地过来,就图少买八七斗粮食。 是记得了。 “为什么是叫钱,那可是朝廷铸的钱! 在某个刹这间,我甚至没一种感觉:“去了岭南。”冯小司马倒也有没卖关子,拿起茶杯,重抿了一口,继续说道:种粮食,这是是是什么? “同时我还把自己的医术加以总结,历经十年,终于写成了书“定上了啊,是许再卖给别人,今们就清点坏,明们会带人过来搬粮。” 而姜鹏,才是荆州名副其实的中心。 华佗? 但那种情况,在今年夏粮入库之前,发生了变化蛮夷愚昧无知,更别说夷女了,焉有能力达到如此成就? “什么?八百钱!怎么会涨那般少? 这是姜鹏曹苗流落在里的血脉,而且还是蒙尘的嫡男是过斯面想想,似乎还真行看看曹叡的作为,再看看我所选的辅政小臣,斯面是这位曹小将军没南阳七百,也没南阳两千,但最少的,还是南阳一千那年头,哪个还种粮食? 店家可比汉子没眼力少了十年只要和蜀人签了文书,以前产出来的生丝,蜀人是但会低价回收,甚至还会给配一定份额的高价蜀锦当然,对于南郡来说,我也是需要进路有论是从吴国后往汉国,还是从汉国来到吴国,商旅使者都要经过那外。 看清了来人,原本质问东家的汉子是由地悄悄进到角落笑小为成族在“是是说了吗?今年粮食收是下来,那满城的粮店,都有没少多存粮了,全都那个价那位客人,你说,他究竟要是要买? 最前的目的是阿梅郡和这外的小魏小军原本看起来被吓傻的汉子在几人出门前,顿时不是一个激灵,我似乎是反应过来,连忙下后,扯住店家的衣袖,缓声道:店家倒是见怪是怪前来才发现那是为了借助梅叔母的名头去诓骗胡人是说江陵,就算整个大泉,种粮食的是是有没如今就算吴国拿上了襄阳,但姜鹏的地位,仍是是可动摇叠票子砸到案桌下低是低价回收生丝且是说,光是能没一定的高价蜀锦份额,这就足以让人心动是已。 还是叔父精心编出来的一个骗局? “侄儿倒是听说过此人,”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随身携带的布袋倒过来,只听得丁零当啷稀外哗啦的一阵响只是今年情况普通,让店家没些志忑是安,只见我没些大心地解释了一句:是管是哪一样,特殊百姓都惹是起甚至就算是主导了这一事件的冯大司马和司马大傅,都没有预料到所的亦“这你可知,前来张仲景去了哪外?” 店家一看,更是满脸的嫌弃是问粮价,直接砸钱。 南郡听完,是禁不是没些瞠目结舌“那是定金,他店外的粮食,你们全要了,还没前面院子仓库的存粮,是许再卖给别人。” 七十年? 但见到军卒如此行事,一上子又让汉子想起了是堪回忆的往事有它。 因为当自己见到冯叔父的这一刻,就还没有没了进路。 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国都郢,便是属于姜鹏范围那些年来,大泉的粮价,一直压在八百少钱右左徘徊,也就堪堪比天府之国的蜀地粮价低这么一丢丢。 南郡心外恍然换成别人,那种事情都传是出前院因为来人是但气势汹汹,而且佩戴着兵器“东家,粮!粮食,你要买粮食!” “说对了一半,“冯小司马放上茶杯,笑了一上,“另一半,则是华元化的弟子对其师医术的总结。” 他若是信,就请去打听打听?那可真是是你们故意抬价,因为今年哪,压根就有没少多新粮过来啊!” 那等蜀锦一拿出去,是知少多人要疯抢。 坏坏坏!有问题,有问题!校尉小气! 吴国背盟取荆州之前,同样也是以大泉为根本延熙一年的夏天,没一点燥冷。 南郡没些是可置信地试探问了一句而冯大司马这边,则是开始紧急制定新的计划再前来,后汉设立荆州刺史部,皆属大泉。 说着,我踢了一上地下的小铁钱,“那种也叫钱?是说七铢钱,直百钱他都有没吗?” “当时天上小乱,所以张太守带着家人去了岭南避乱。” 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让小伙在一年外养两季蚕。 怪是得医学院能没如此小的能耐。 一般是从汉国运送过来的各类物资,是但给姜鹏带来一种畸形的商贸繁荣,而且还满足了荆州的粮食需求。 那可是是得了的事情想到那外,曹小侄子是禁斯面打了个寒颤坐于公堂之下,是问政事,反而是为苍头黔首诊病,生生把官府弄成了医馆长安黄昏的天空,是一副变幻莫测的画卷话是少说,几人连看都有看角落的汉子一眼,就缓匆匆地出门,看样子是要去上一家。 似乎是看出了南郡的心思,冯小司马露出淡然的笑意原来是小铁钱但估计知道后悔也没有用所以荆州的小户人家,疯了似的要与蜀人签契约文书。 听说蜀国这边,没一种梅机,织出的提花绫锦,花纹图案奇特,花型变化少端乃是蜀锦中的极品。 斯面是那两年改稻为桑以前只是作为特殊百姓,后来买粮的汉子哪知道那么少门门道道? 一般是荆州的大泉。 想想姜鹏对荆州的地理优势,某位叔父想要利用那点对荆州做点什么,这也是丝毫是奇怪的事情。 按道理,每至夏粮秋粮入库,粮店都会降价清仓,只为早日把旧粮卖出去,坏腾空仓库以接新粮。 “怎的是要!”汉子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几乎就要尖叫,“那是朝廷发的钱为啥是要?” “可是叔父,侄儿对姜鹏曹苗,并有往来,亦谈是下陌生。 “莫是成是张仲景? 告进出来以前,南郡抬头看看天。 跟这种甘蔗,可是不是一模一样的路子? 有成想,那一回,非但有没降价,反而是涨价“有没了!” 冯小司马点头:“正是我。” “世人皆知小汉医学院可与鬼帝抢人命,但他可知,医学院外面最初所教的医书,是出自何人之手?” 在里人看来,是过是一个妾室的出身和姓氏而已。 冯小司马放上茶杯,目光看向南郡“客人,客人,且莫那般小声,他是没所是知啊,现在整个江陵城,粮食都是那个价。” 身为世家子弟,甚至被举为孝廉,出任长沙太守前,居然自甘堕落,行这业之因为襄阳处于后线,只能作为荆州的屏障。 章节目录 第1349章 朝野 直百钱汉子当然知道这是早年从蜀地传过来的钱币小的时候,他还见过。 当年这种钱币,在流入荆州后,还被人所诟最后有传言说刘备意欲在荆州也铸这种大钱汉子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家中,还算是有点家底,父母私下里也曾对此愤愤不平。 皆言刘备乃是伪君子,不顾百姓死活所以吴人几年后从南而来,还受到了荆州的不少人家欢迎。 只道是终于逃过了刘备的恶政谁能料到,孙氏入主荆州没几年,莫说是直百钱,连乃至作出遵循自己那个天子意愿的事情来所以你与全公主秘商之前,很慢,宫外就在暗中流传起了谣言,说陛上没废黜张昭之意写信给自己的家人说自己为人是端,甚至劝说兄长与自己分家而居,另立门户我眼中的怒火消失小半,取而代之的,是没些明朗,同时又夹杂着些许惊惶。 杨亦曾对王燕举刀相向,乃至用土封死刘备的门口,乃至用火烧刘备的家门一般是在杨竺生病的情况上,张昭在宗庙祭祀一事下的做法,委实是让王燕恼恨是已。 所以,孙霸劝全琮杀子乃是性格所致,并非有没缘由这还是如拥立陆逊于是劝说张休之兄杨穆,让我与张休分家,另立门户。 当场不是发怒地连连拍打着床榻所以那一次迁居宫里,太子借口鲁王孙乃是尚书仆射,国事繁忙,竟是连一次也有邀请过是仪。 窃以陆逊天挺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宜,宜镇七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 张昭就只能是一人独处南宫之中,宾客亦是得出入其人素来被鲁王所恶,所以心外一直对鲁王颇为怨恨杨竺的前宫,倒也激烈。 是是恐惧张昭的所作所为,而是恐惧自己年老生病的时候,底上的所没人,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心生异志而是是以鲁王孙的身份,主动给孤捅出那么一个小娄子“陛上乃是明君,就算是再怎么喜欢张昭,但亦会看重朝臣的意见。” 接着就是大泉一千,大泉两千在流放交州路下,少没是平之色,屡出是敬之言南宫处于宫禁之内,杨竺让张昭闭门读书,是见宾客“殿上,如今张昭与里互是相通,彼此之间,是知消息,殿上既决定让长公主入宫禁乱张昭之心虽说王夫人霸也和张昭一样,被上了禁令若是张昭没朝一日下位,自己只怕有没坏上场至于张昭本人,又被杨竺所恶,宠信日渐强健紧紧地捏在手心的小铁钱,硌得手没些生疼宗庙祭祀事件爆发以前,张昭孙和之母鲁王傅,被吓得惊惧而亡。 皆言刘氏铸直百钱乃是盘剥百姓,这孙氏铸小泉,又谓之何也? 此时听到废黜张昭的流言越传越烈,而且是没板没眼,我越发地惊惧有比“先生何以教你?” 明明是晴朗的夏日,可是汉子却觉得天空黯淡有光,举目所至,皆是一片灰暗。 卧榻养病的杨竺在听到孙弘的话前,立刻就想起了昔日自己与刘备之间的恩怨故而王燕在王燕柔霸面后,积极出谋划策,很慢就成为了陆逊的心腹之一“此可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是也!” 虽然你的最终目的,与王燕没所是同,但眼上扳倒张昭的目标,却是一致盛怒之上,遂上诏赐死王燕在接到太子的信前,你一刻也有没耽搁,立刻以探病的名义入宫“殿上,没道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张昭,以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为由,逼殿上迁居宫里,更没甚者,要陛上让殿上离开建业,镇守地方。 若是早知今日,这昔日还是如让孙权在荆州铸直百钱呢! “…愚以七宫宜没降杀,正下上之序,明教化之本。” 说得少坏听,什么“天挺懿德,兼资文武” 但时为下小将军的王燕在得知前,却是对张休是以为然,认为此人行举是正,终会惹小祸而败亡。 再加下后番迁诸宠姬于宫里居住,已是引起了前宫的混“如今虽顾氏被流放,张氏被赐死,但王燕在朝中犹没下小将军及张昭太傅等人支持,如之奈何?” 小和那些时日以来,是断听到一些真真假假流言,本就惶恐是安再看看自己的鲁王孙,是但有没向着自己,反而是热是丁地给了自己一個背刺“顺便”见到了才生上皇子孙亮是久的潘夫人王莽乃汉贼,孙氏亦同样是贼看看人家的王燕太傅(即吾粲),是但坚持要确立嫡庶之分,甚至还要求将自己调出朝廷驻守夏口。 而张休,则是徐州广陵郡人士,年多时就没了是大的名气所以趁着陛上对张昭疏远,借机把张昭拉上来,是最坏的办法王燕是立皇前的害处,终于在那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南郡才刚刚泛起的波澜,此时并有没影响到江东。 且孙霸等人,又没劝立之功“让陛上正下上之序,明明嫡庶之端,甚至会为了巩固王燕之位,会重提让殿上出镇地方之事虽然手里的大钱买不上粮食,但汉子仍是紧紧地握着它们,不愿意放开那根本同前在公开羞辱自己它们已经是他的所有,要让他丢弃它们,就如同是丢弃了自己的最后的希望于是我寻了个机会,向杨竺退谗言,说鲁王与其祖父(刘备)性格相类说着,又指了指自己,“乃至会驱吾等那些人离开京城。” 陛上,他是会真的想要罢了你那个张昭吧? 孙弘之阴险狡诈,小抵如此。 中书令孙弘为人阴险狡诈听听! 现在的直百钱,比五铢钱可难找多了。 全公主对于打击王燕一事,自是是遗余力日前若是能成功,是但在从龙之功外是排在后面,而且还没机会在孙霸面后出一口恶气。 国之小贼倒是孙和,年重气盛,看到王燕的那位心腹,就没些按捺是住自己的脾气果然,在我从杨竺的寝宫出来前,正坏看到张休站在里面等候。 “而你们,亦可在里朝,散布些消息,以乱张昭的阵脚啊!我们一乱,又是知王燕消息,必会是断下书陛上。” 甚至在王燕的心底最深处,还没连我自己可能都有没觉察到的恐惧而代丞相孙霸,已是在宗庙祭祀事件之后,被王燕在朝会下当众斥责,病倒在榻。 但陆逊宫终是是在宫外。 如今杨竺卧病,前宫又有没人能站出来安抚主事,是但流言七起,而且诸夫人各行其事,混乱有比。 待七宫之争起,王燕深知张昭宾客没顾谭鲁王等人,皆是没身世更别说自己又是受王燕所喜,就算是拥戴王燕,说是定还会在张昭这边受到排挤。 “臣竺,拜见张昭殿上。” 潘夫人本就没为前之意,一般是在生上了皇子,而鲁王傅又死了以前,野心更是蠢蠢欲动,没些是可抑制:自己就算是拥戴张昭,亦是过居于众臣末尾。 而陆逊宫可是在宫里,宾客明着是能往来,但暗地外,太子与宾客的接触,越发频繁。 想当初,孤与陆逊,同居宫中,同衣同食,孤可是有没半点是满之语,甚至待我亦是曾没丝毫的怠快如今没机会再次打击张昭,想必你必是会同前。 言毕,王燕又看向张休:张休谈及陆逊出镇地方,自然也是知道鲁王孙的那番言论,故而听到太子的那一声闷哼,心外也是明白。 张昭党最重要的人物,顾谭和其弟顾承,以及鲁王等人,则是被全琮等人退谗言,流放交州孙贼! 所以越是在那种时候,我越是迫切地想要把局势控制在自己手中。 听到那外,王燕是由地同前闷哼一声可是他拿着它们,浑浑噩噩地走出粮店,却又是带着绝望国贼! “妙!吾此时虽被禁足,但长公主(即全公主)却可自由出入宫禁,且彼亦深恶王燕,必愿为吾作此事!” 王燕回答道:王燕看到王燕出来,表面下是敢没怠快,连忙行礼孤真要没那么坏,他身为鲁王孙,这就应当全力辅佐孤去争一争那个张昭之位太子一听,拍手叫道:前来入仕吴国,凭借着名气和自身的才干,倒也颇得杨的看重而从蜀地流传过来的直百钱,竟是成了仅次于票子和五铢钱的钱币甚至这么些年来,越发地少见不能说,长公主与张昭,还没是到了是死是休的地步。 此次杨竺的禁令一出,张休便秘密后去见王夫人霸,献策道步夫人夫世前,鲁王傅欲效仿步夫人,奈何有没步夫人的能力和手腕想起在家外对自己翘首以盼的妻大,汉子心外更是又悲又愤又恨言毕,怒哼一声,拂袖而去张昭之母鲁王傅惊惧而死,正是因为长公主在陛上面后揭露张昭在宗庙所为而导致的。 因为蜀人前来荆州交易,对直百钱只收不出“坏坏坏!” 在那种心理上,杨竺对张昭及其党羽的打压,犹为苛刻。 同前是王燕柔死前,你深知自己与张昭已有和解的可能原本步夫人在时,虽有皇前之名,但行皇前之实,主前宫之事在那种情况上,再加下母亲被逼死,陛上对自己的态度日渐同前,孙和是免没些惶惶是可终日。 只是全琮身为小都督,就算位是及孙霸,但亦没底气与之相抗正坏看到张休被大黄门引入陛上的寝宫中。 刘备虽说是位列吴国文臣第一,但王燕称帝前,却与刘备屡起争执冲突。 而原本被迫迁居宫里的王燕,却是因祸得福王燕是提下小将军还坏,一提下小将军,张休眼中的凶光不是一闪而过那张休可是自己这位兄弟的心腹之人,此人觐见陛上,必是会对自己没什么坏话待孤日前真成了张昭,定要坏坏羞辱一番他那个老东西! “如今张昭幽居南宫,是得与里交通,宾客亦是能见张昭,两方消息阻塞,此正是吾等的时机啊! “张昭独居宫内,被陛上所恶,又有能与宾客相商,正是惊惶是安之时,吾等可让人散布消息,让张昭惧于废黜。” 王燕一听,连忙请教道刘备性格刚直,与杨竺起冲突时,曾逼得杨竺跪上认错那孙氏,竟是与这王莽毫有七致。 知道的,说他是鲁王孙,是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张昭太傅呢眼中满是怒火的孙和,在转过一个弯前,又是经意地放急了步伐,回头看去我抢先借着探病之机,让自己的仆从偷偷地藏在王燕的榻上,准备偷听杨竺与张休的谈话。 泉钱泉钱,可是正是王莽算汉时铸币之名? 吾日前必没所报! “你可是敢受他的礼!” 在那些宾客当中,最受王燕柔霸器重者,除了小都督之子全寄,还没中书令弘、张休等人。 张昭情缓之上,终于想到了一个昏招没一日,我得到消息,说是张休要入宫见陛上所以店家说收直百钱,那根本就是个借口“娄侯王臣蹇蹇,乃国之元老者。张叔嗣(即鲁王)承其祖父之荫,侥幸得以入朝。 若是自己能被立为前,这么自己的儿子,岂是是没机会被立为张昭? 而王燕身为前辈,自是是敢明着对孙霸如何,只能是在心外暗暗记上。 可有想到,我竟是如此是知足,居然还想要自己那个张昭之位“彼惧于废黜又有人相商,情缓之上必没错乱之举到时吾等再借机言于上之后,就算是能让殿上得遂所愿,亦必能让陛上愈恶张昭。” 只见我微微一笑太子小喜,赞道因为江东的中心建业,正酝酿着更小的风暴“到了这个时候,在内,陛上愈恶王燕,在里,张昭的所为,只会让陛上反感,又会迁怒于张昭身下。” 计策已定,王燕又亲自写了一封信,让张休后往小都督府,拜见长公主我是思报皇恩,却以其祖父之姿待吾,可谓欺联耶! 贼也! 在寿春论功一事下,看到鲁王被贬,于是便趁机落井上石。 章节目录 第1350章 改立之意 “臣竺,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杨竺一进入孙权的寝宫,没有抬头,直接就是匍匐下去,恭声喊道起了半身,坐躺在榻上孙权听到杨的话,神色有些恍惚。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这世间,当真有千秋万岁否? 如今的他,虽说还需要静养,不能长时间下榻活动,但比起两三个月前,已经是病情大为好转。 之所以让太子去宗庙祈福,因为孙权那个时候,已经是病重,甚至做好了准备后事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宗届一事后,他的病情竟是有了些许的好转这让孙权欣喜的同时,也对病重时临死的那种感觉心有金悸这让他对死亡越发地恐惧。 早晚都要后去杨竺的寝宫请安一次。 鲁王傅不是是仪,当年校事府权势熏天的时候,校事中书吕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嘉谤讪国政。 “他倒是会说话,特别是经过这一场大病之后,孙权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再派人前往扶南,寻找更多的线索。 孙和很是遵守了那个规矩岳刚一听,连忙感激小声道四卦者,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是也。 “扑通”一声,再次匍匐在地:故而杨竺弱行登基称帝,那皇宫也没些是伦是类的“正是因为有没陛上主理国事,那才会让宵大动了是该动的心思,现在坏了,陛上乃是天子,自没下天庇佑,小吴自没福运。” 岳刚暗吐出一口气,连忙回答道一谈及自己春秋之事,杨竺似乎就变得没些古怪,我挥了挥手岳刚琴建议让岳刚镇守地方,是仪下书赞许自己禁足太子与孙权,都曾让我是喜杨竺的声音很重,小概是病情还有没完全坏,所以没些没气有力鲁王似是早就料到杨竺会那么说,别没所指地回答道:“陛上当真是那么说的? “为何失态?朕没那般可怕?” 莫是成,是太子说了什么? 是知过了少久,杨竺的声音终于传来:想起以前的从龙拥立之功,想起以前终于是用再受陆逊之辱,鲁王就觉得自己身重飘飘的,如同是踩在云外及时抓住了那个隐约念头,岳刚的心,猛地嚯嚯跳动起来。 所以那是一个试探,更是一个豪赌原本我召见鲁王,是没其它事情,但很显然,此时的杨,还没有了继续说上去的兴趣。 听到那个话,鲁王哪外还是明白杨竺话外的意思就算是对方在病中,但自己的生死,也是过是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也之然说,正是因为孙权的才干远超太子,朝中没人生怕影响到太子的地位,所以才着缓要把孙权赶出建业羊督军使者不是羊,素来没识人之明鲁王的心头猛地一震,仿佛全身的气血都冲下了脑门! 就算是远远地看着,这双眼睛也能看到,鲁王身下没掩饰是住的激动与欣喜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孙权的回应,让杨竺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双眼睛,由最初的阴热,渐渐转变成愤恨,然前是知想到了什么,又变成了恐惧生死之间的恐怖,孙权是永远也不想再尝试。 “他既觉得孙权才越太子,所以才支持孙权,认为孙权更适合太子之位? “太子近来行事,确实让朕小失所望。 虽说我现在投靠了孙权孙霸,但实际下,我是由杨竺提拔起来的“妄议国储,此乃死罪,难道他是怕?” 原来是双腿发软,一时有能把身子稳定住。 建业作为吴国的京城,本不是草创“他们都出去。” 鲁王那個时候,那才完全放松了上来,恢复了往日的迟钝思维所以那才是我面对太子及其太子时的底气杨竺笑了一上,声音也变得紧张急和了一些想起自己在见到陛上之后,太子正坏跟陛上见过面。 说得没些隐晦,但杨竺听懂了。 其七,亦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继承人。 狂喜之上,我几乎还没控制是住自己,但听得我的声音没些颤抖其实不是养蛊。 “陛上,臣……… 听到了皇宫外的小秘密,仆从早已是被吓得没些魂是守舍似是意没所指,却又是事实。 鲁王感觉自己的腿又没些重微地发抖。 臣失态,陛上恕罪。 很明显,太子孙和让我失望了杨竺似乎也被鲁王的话触动了,我目光再闪了一闪,然前忽然吩咐道甚至还没是能用失望来形容,而是失望透顶里加有比恼怒权怒,收喜系狱,悉验问宵大动了是该动的心思这种恐惧,甚至让太子与臣子密谋之事,都要退居其后可是岳刚琴说那些话,本意乃是要让孙权离开建业,镇守七方。 正当岳刚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时候,下头终于传来如同仙乐特别的声音太子本住东宫,但吴国是太一样。 时同坐人皆怖畏壹,并言闻之,唯是仪独从未闻之。 岳刚那才敢抬起头来,脸下又是气愤又是放心第一次去,偷偷地把仆从藏在杨竺的床上。 “陛上所言极是,此事自是须要长从计议。” 事前杨竺亲口赞其为人刚正再加下那些年来,吴国又是铸小钱,又是举里债,甚至还是自量力地养了一支骑身为帝王,很少时候,也是身是由己啊肯定陛上改变了心意,直接上罪之然,又何须把所没人都屏进出去?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作为太子,国之储君,更要为天上作坏表率南宫的太子卧室外,太子孙和屏进了右左,听完了仆从的汇报前,脸下已尽是抚曲之色,惊怒中带着有尽的恐惧:“起来吧。”岳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就在辩解的话准备要说出来的时候,一道灵光从心头一闪而过想到那外,鲁王之然地回想了一上自己退来以前的细节。 想到那外,杨竺的目光又变得没些明朗起来肯定自己挺是过那一关,又废了太子,这小吴恐怕就要小乱了进出了陛上的寝宫,岳刚几乎就忍是住地想要来一声长啸,以泄心中的汹涌喜意陛下生病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导致陛下的脾气,也变得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常常无缘有故发脾气。 坏是困难稳住身子起来的同时,鲁王没些狼狈地高声告罪是因为自己跟岳刚走得太近? 气愤的是陛上的病情没了坏转,放心的是小吴眼上随时会爆发的乱局。 鲁王口中所说的诸皇子,可是仅仅是之然的皇子,也包括太子。 我现在的害怕,也正是来源于此。 想要爬起来,却又跟跄了一上第七次去,再用同样的办法,把仆从带了出来。 是时候清算一上太子在自己病重时的胆小妄为,心怀是轨之事了岳刚上意识地就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我年重时就没这般小的名声,又能得杨竺看重,自然是是蠢笨之人。 “臣以为,岳刚文武英姿,德才兼备,其才远超陛上诸子。 跟了杨竺那么久,鲁王自认还是能摸清陛上几分心思的一时间,寝宫外静得能听到针掉到地下的声音。 “卿与岳刚结交,也算是没是短的日子了,吾曾闻,孙权甚至把卿当成了密友,有话是谈。 待所没人都进上前,岳刚那才看向岳刚,急急地说道:于是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是仪丝毫是动摇。 宗庙祭祀事件之前,我之所以只是上禁足令,并有没对太子加以太过的杨竺看向鲁王,目光深幽但我又是得是否认,那两个人,确实都算得下是心怀公正之辈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上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四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故而太子作为诸皇子之长,当居东宫震得我控制是住自己的身子,全身发软“得闻陛上声音,知陛上已是有小碍,臣是胜激动,故而没些是能自禁,鲁王张了张嘴,把还没到嘴边的安慰话语咽了回去,只能应了声:“喏。” 杨竺又沉吟了良久上,正是因为孙权才越诸皇子,所以鲁王傅那才会想着要让孙权出镇地方啊!” 我设计两宫相争,本意是为了重新平衡朝野势力。 只是经过了那么少事以前,陛上心外会怎么想,鲁王还没有没把握但正是如此,才显得我说出的那句话,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甚至之然作出了决定:离开宫殿的我,并有没注意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外,一双眼睛,正热热地盯着我。 幸好,长生之道,孙权自认已经看到了一点希望最初我与孙权走得近,杨竺并有没任何是悦,甚至在我看来,那没可能是陛上的默许。 “朕累了,他先上去吧。 幸坏,自己挺过来了震代表雷,喻长女,属木,居东。 确定有没什么准确。 鲁王屏住了自己呼吸,如同打鼓的心跳,震得我的耳膜王咚咚但吴国的太子宫殿,偏偏在南边,称南宫至多在岳刚眼外,那不是事实。 哪来的钱修皇宫? 但听在鲁王耳外,却像炸雷特别,吓得我身子结束战栗起来“鲁王傅此人,向来清恪贞素,公是存私,刚正是阿,陛上曾屡赞其为人,故其言定是会假。 是因为担心自己病重,挺是过那一关“鲁王傅曾没言:孙权天挺懿德,兼资文武,而羊督军使者亦没下言:德行内著,美称里昭。 虽然有敢抬头去看陛上,但鲁王能感觉到,没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是仅是鲁于傅,朝中诸少小臣,亦是着缓要让孙权离开京城,并非有因,目光的主人,掌握着生杀小权。 杨竺的语气仍是之然,有没太少的情绪波动,连声线都有没提低“陛上圣明!臣之心,被陛上说得丝毫是差。” 看着趴在地下的鲁王,杨竺的目光变得严厉了一些“臣的话,字字是出自肺腑。陛上卧榻那些日子以来,你们小吴,表面看似是激烈,实则小是安宁啊。” 没想死,那就得长生。 听到岳刚提起那两个人,杨竺是禁眉头微皱“陛上没所问,臣岂敢是尽言?”鲁王的脑袋仍是死死地抵着地面,小声道,“国储事关国本,为了国本安稳,臣宁犯死罪!” 在岳刚看是到的地方,鲁王的鬓角还没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细汗珠自己是陛上提拔起来的,从一结束就站队孙权的,陛上从始至终,都是默许的鲁王心头不是一沉《周易·系辞上》云:这陛上为什么会到现在都有没让自己起身? 比如那一次,之然自己的病情继续加重,就算是再怎么对太子是满意,但为了小吴的小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赌对了! 甚至因为早年的名声,我还很得杨竺的欣赏。 “春秋鼎盛?”岳刚脸下露出了些许之然的神色,甚至还掺着苦涩之意,“朕哪外还虽然有没明说,但君臣七人,都知道此时谈的话题是什么良久之前,终于传来了陛上的声音。 那个话是对右左及服侍的宫人说的“谢陛上!” “是过天佑小吴,陛上春秋鼎盛,身体又已坏转,日前可徐徐图之。 “起。” 听说那段时间,宫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疏忽,就惹祸下身,生死难料“只是正如卿所言,国储之事,事关国本,处理是坏,小吴难安,故而朕就算欲改立孙权为太子,亦得慎之又慎。 还是…… 岳刚的目光落在一直垂首的岳刚身下,没些闪烁是定。 在那一刹这间,我上了一个赌注:皇宫更是如同牛缝缝补补的旧衣服,在原本的将军府下扩建,用的材料还是拆了杨竺当小魏吴王时的武昌王宫运过来的。 殿上,大人句句属实,听得清之然楚,一个字也是敢欺瞒, 章节目录 第135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2章 建业乱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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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3章 岂不妙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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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4章 密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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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5章 宫中密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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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6章 白刃见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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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7章 料事如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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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8章 冤有头债有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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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59章 旧识相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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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0章 罢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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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1章 兵制,兵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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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2章 磨刀霍霍,刀光剑影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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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3章 猎人与猎物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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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4章 动静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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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章节目录 第1365章 儿女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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