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 章节目录 第1回 恬不知耻之徒 莱州城。 “梆——梆梆梆梆——” “卯时晨曦至,闻鸡起舞时,泥途尽冰,积雪未化,仔细路滑——” 雕花大床上,把云娇听得外面五更梆子逐渐远去,阖目挑了个身,拢了拢身上杏子红的锦被,伸脚踢开脚头的脚婆,过了夜的脚婆冷的很。 迷迷糊糊之间,似见床头立着一人。 “蒹葭,”云娇只当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寅时可曾去瞧过外祖母?” 那人只是站立床头不语。 云娇有所察觉,抬眼来看,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床头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姊夫沈长东,屋里别无他人。 两个婢女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顾不得多想,紧紧抱住身上的锦被坐起了身来:“姊夫,此间唯妹一人,男女有别,姊夫在此多有不妥,还请姊夫速速离开!” 外祖母近日病重,整日混混沌沌连个人也识不清,早先总是四处乱跑,近来不知怎的,又断了一条腿,成日在床上躺着,浑浑噩噩的,跟前也不得个贴心的人伺候着。 云娇幼时曾养在外祖母跟前,到得五岁才回到把家。 外祖母对她一向疼爱有加,她对外祖母自也是有几分旁人没有的情义。 起来外祖母这一生可谓儿孙满堂,亲生的儿女便有三男五女,儿女又生儿女,子子孙孙数目众多。 人总儿孙多便是福气多,可论起福气来,云娇觉着外祖母却是个福薄的。 这众多的儿孙,于外祖母侍疾之事却各自推脱,云娇念着幼时外祖母的疼爱,终是心有不忍,便自请来二舅父家中为外祖母侍疾。 二舅母丁氏善妒,二舅父钱世海已过不惑之年,不曾纳过妾,膝下仅得一子一女。 更可惜的是,云娇二舅家这唯一的表哥钱香山在不及弱冠之年,下河戏水不慎溺毙而亡。 舅父舅母接手外祖父留下的家业,继续经营茶酒生意,算得上有些家产。 当初钱家丧了独子,便为女儿钱香兰招来这及第的秀才沈长东入赘。 云娇来此间已有三五日,心下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许是幼时远离父母,跟随着外祖母长大的缘故,她自幼敏感多思,早已察觉这个表姊夫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奈何人在屋檐下,她别无对策,也只能处处心提防。 原想着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姊夫也不至于荒唐到来外祖母院中招惹她。 哪知这人真是色胆包,竟胆大至此,趁婢女不在直闯至房内。 她不及多想他是如何至她房中,亦不想多问他为何来此,只想速速遣他离去。 此情此景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她便是破了嘴也无人信她清白,这世道女子清白若是毁了,这一生也便可清算了。 “云娇,你莫怕,”沈长东往前一步,他身材中等,体格健壮,目光灼灼:“姊夫只是瞧你招惹疼的紧,正想着该怎么疼你才好呢!” 这表姨这几年身量眼看着抽高了,玉盘似的粉脸一团孩子气,虽看着有几分稚气但却难掩姿色,细瞧她生的眼若点墨,唇似含丹,再过几年定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平日里见人总带着三分心与笑意,唇角梨涡隐现,让人心生好感,偏她每每见了他便收了笑意,垂眉敛目,一副心谨慎的模样,沈长东为此伤透了脑筋。 他这人好色风流,成日流连花丛,可所见不过皆是些普通女子,便是有个把出挑的,跟这仙似的表姨一比,便也是个庸脂俗粉。 云娇何时听过这般露骨言语,直觉被他的几欲作呕:“姊夫快别胡沁,我知姊夫是吃多了酒,才在我这处同我胡袄,姊夫,你快些走吧,我不会同旁人你来过!” 她脑中只余一个念头,便是快些叫他走。 “这捞早的,吃哪门子的酒,”沈长东脸上神色越发痴迷猥琐:“妹子,我待你是真心实意的,不如你就从了我罢!” “沈长东,你色胆包,难道就不怕我告知表姐与二舅父吗!”云娇惊恐交加,又羞又气,怒斥一句。 “你去告啊,”沈长东并不买账,反倒笑的得意:“你表姐只会斥责你不要脸,名义上是来侍疾,却在暗地里勾引表姊夫,至于你二舅父,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处置我?” 云娇又惧又怒,一双妙目圆睁,泪水隐现:“亏你还是读过圣贤书之人,竟如此恬不知耻!” “那又如何?”沈长东不以为意,见她泪眼朦胧楚楚无助,赌是动人无比,越看越觉得心中如同有只猫爪在挠一般,真真是痒的紧:“你今日乖乖顺着我,来日我必不会亏待于你,左右再过几年你也能许人家了,待到那时,我自会与你表姐分,四抬大轿将你抬进门来,让你于我做个贵妾如何?” 云娇见左右无人,思及若是这禽兽用强,她一个弱女子定然敌他不过,心念微动,抬眼泫然欲泣将沈长东望着:“姊夫可是真心想疼我?” 沈长东见她似有松动,神色楚楚可怜,目光更是炙热了三分,一口便应道:“那是自然。” “做妾原本就低贱,我若是今日便委身于你,岂不更低贱?”云娇着泪眼朦胧。 沈长东心痒难耐,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妹子你别哭,你待如何,与我听,我都照做便是。” “姊夫若真疼我,便该与舅父舅母表姐好好商议一番,再去我家求亲才是。”云娇抬手拭去眼中泪水。 沈长东一听便沉下脸来,想纳这表姨做妾,先莫钱香兰会坚决反对,便是岳父那头也绝不会同意,哪怕用强使得他们都点了头,把家那样的门楣,也断断不会将好好的女儿嫁与他做妾。 他正因对此皆了然于心,才弄出今日这一出,若是生米做成了熟饭,还怕这个表姨跑了不成? 他也非愚钝之人,只略一思索,便知这表姨想用缓兵之计,心中明了她的盘算,又岂会上她的当? “那些事姊夫都答应你,介时我自会去做,眼下还是先让姊夫好好疼疼你……” 着便按捺不住,伸手去拉云娇的锦被。 章节目录 第2回 今朝算是逃出生天了 云娇抱着锦被往床内侧躲过,气怒交加脸色涨红,她生母是外祖母跟前最的女儿,她如今不过十岁,沈长东却比她父亲还要年长一岁,其长女钱书雅更是比她还大上几岁,长子钱书明也已与她同岁,次子也已呀呀学语,庶子女更有好几个,谁能料到沈长东竟恬不知耻至此。 舅父也真是识人不清,招了个这样一个女婿上门,不过是年少时考了个秀才而已,这般品德行径,虽是个读书人,倒不如似那些个打鱼耕田的。 “姊夫,还请你自重!”云娇见骗他不过,便也不掩饰满面厌恶,强自镇定,眉目间一片怒色。 沈长东见她横眉怒目,竟也有些气势,不由有些怔住,转念一想,不过区区一个丫头而已,他还惧她不成? 当即冷哼一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凭你一个庶女,我瞧上你便是你的福气,你能嫁回钱家做个妾就该知足,装什么清高圣洁……” 着已然探身往床上去。 云娇到底也才十岁,何曾经过这般事,方才皆是强自镇定,此刻见那禽兽扑将过来,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放声尖叫:“来人呐!蒹葭!木槿!” 沈长东见她慌张无措,失了平日里清雅可饶模样,反倒让他更兴奋,搓了搓手嘿嘿直笑:“今日你便是叫破了嗓子,也是无人应你。” 他早已打点好一切,那两个婢女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栖霞苑是老不死的住处,老不死的自从病下之后,这栖霞苑早已不复当初在家中的地位。 忠心陪着老不死的也就一个李嬷嬷而已,那老东西年岁大了,耳聋眼花的,每日只死守着那个老不死的,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老不死的住在东侧房,离这西侧房且远着呢,况且眼下她已然糊涂,又断了一条腿,便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也不惧她半分。 眼前这位表姐,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千里迢迢而来,身边就带了两个贴身婢女,可见她在家中地位。 这也难怪,一个庶女而已,能有多大排场? 来了钱家,岳母大人也不曾在她身旁安排什么侍候之人,岳父更是连见都不曾见她,想来他二人并不待见这个外甥女。 他若是再不趁机为所欲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赐良机? 云娇正自惊慌无措,口中言辞激烈,复又想起桌边绣框中有把剪刀,正欲下床抢了剪刀,或是伺机夺路而逃,或是与这yin贼同归于尽,总归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了。 “嘭——” 正当紧要关头,门被人从外重重的一脚踹开,蒹葭迎头冲了进来。 “蒹葭!”云娇心中一松,晓得自己今朝算是逃出生了,抱着锦被缩回墙角,喘息微微。 “姑娘,你怎样了?”蒹葭瞧见云娇惨白着脸像是吓得不轻,不由大急,急急冲到床边。 沈长东脸色一变,不曾想这个婢女竟回的这般快。 他知今日错失良机,此事已是无望,反倒打草惊蛇,日后这个表姨怕是更不容易得手了,他不由恼羞成怒,抬手便重重的给了蒹葭一巴掌。 破口骂到:“娼妇,敢坏老子好事,老子打死你!” 蒹葭被打的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也不在意嘴角溢出的鲜血,抬手捂住红肿的半边脸,朝门外高声呼道:“谷莠子,你快进来!” 沈长东生性残暴,原本还欲再打,一听院外还有其他人,心下不安,也不敢多留,便狠狠瞪了一眼蒹葭,直接拂袖而去。 谷莠子跟着便进了门,与沈长东擦肩而过。 “姑娘你没事吧,”蒹葭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迎到床边殷切的望着云娇。 “的见过九姑娘,”谷莠子行了礼,他方才见这钱家姑爷自自家姑娘房中而出,姑娘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自知事情有异,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放心,遂问道:“九姑娘,那沈姑爷……” “无事,”云娇略微定了定神,谷莠子是自家钱姨娘跟前的跑腿厮,他母亲更是姨娘跟前得脸的嬷嬷,是个靠得住的:“你先出去候着,待我梳洗。” “是,”谷莠子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他思量着方才姑娘神色似是受到惊吓了,但此事关系到九姑娘清誉,他一个男子倒也不好多问,所幸姑娘看起来并无大碍。 “姑娘,方才那畜生可曾山你?”谷莠子一出去,蒹葭便急急的凑过去,眼中都是担忧:“往后日日和这畜生在同一屋檐下,这该如何是好?不然姑娘收拾一番,就此回去吧?” 蒹葭真是吓破哩,她从不曾见过这般的无赖泼皮,偏又是亲戚里道的,姑娘虽自幼聪慧,遇事有几分头脑,可她怎么也是一个女儿家,这种事关清誉的事也不好为自己出头。 况就算出来也不一定就有人为姑娘做主,反倒脏了自己的名声。 “不能回去,”云娇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方来几日,外祖母身子不见丝毫好转,整日稀里糊涂的躺着,一来我不放心外祖母,二来若我就此回去帝京,岂不是又将话柄递到旁人手中?” “姑娘的是,”蒹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可该如何是好?” 云娇平复了片刻,掀开锦被靸鞋下了床:“有今日这一遭,他必不敢再轻易动作,日后我们心防范就是了。” “那就……就这么放过他了?”蒹葭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恨声问道。 “若是有机会,我自不会放过那禽兽,”云娇罢,紧紧的抿了抿唇。 “姑娘,奴婢伺候你起身,”蒹葭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过一旁昨晚备下的衣裳。 “蒹葭,你的脸可无碍?”云娇抬眼,关切的看她红肿的脸。 “奴婢不碍事的,”蒹葭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忧心,我们做奴婢的,皮糙肉厚,一个巴掌算得了什么。” “委屈你了,”云娇心疼的轻拂她脸上红肿之处:“不然你先去煮个鸡蛋来敷上一敷?” “不碍事的,过个一两日便好了,”蒹葭忧心忡忡的看着云娇:“倒是姑娘你,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章节目录 第3回 极好的消息 云娇眉头微蹙,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面色因方才那番事情之故,确实太过苍白,略微一想便觉胆战心惊,十分后怕,若不是蒹葭及时赶回,此刻的她恐怕已是万劫不复…… 蒹葭将云娇身上白色的里衣腰带紧了紧,拿过手边淡紫色对襟襦裙,抬手要伺候她穿上。 云娇看了一眼,这对襟襦裙虽无不妥,但脖颈下面不免有一片肌肤裸露在外,想起沈长东令人作呕的眼神,她摆了摆手:“给我拿那件降红的交领袄裙来穿。” “是,”蒹葭转身走了几步,弯腰麻利的打开榉木立柜。 “木槿呢?为何你们二人会同时离开?”云娇微微不解。 漫她早已瞧出沈长东不怀好意,便是平日里,她做事也是一向心,眼下更可是慎之又慎。 这两个婢女也算是她靠心之人,自来簇便已交代过她二人,无论何时何事须得留下一个人在她身边照应,今日不知为何会有这般差错。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也有些疑惑,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下昼轮到木槿守夜,不明她便叫醒我,是姨娘派来的人快到了,让我去二门处等着迎一迎,我便起身去了。” 云娇蹙眉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任由蒹葭伺候她打点好衣裳。 这才用青盐花子就着杨树枝洁了牙,又以温水洁面,照例由蒹葭伺候着梳了个双髻,打量着镜中自己略显稚嫩的容颜,想起那个所谓的姊夫今日那番行径,云娇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恶寒。 蒹葭拿过梳妆台上的通草配着罗绢制成的绢花,想要给她簪上。 云娇侧头躲了过去。 蒹葭知她心中不爽利,也不勉强,放下娟花转身就着房中的钿金火炉灌了个汤婆子。 “叫谷莠子进来,”云娇接过蒹葭递过来的汤婆子,抱在了怀中,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趁着蒹葭出门的功夫,云娇打量着手中的汤婆子。 这是二舅舅昨儿个派人送来的。 汤婆子外罩着一层粉色的绸缎做成的保暖隔热套,上绣有盛放的红梅图案,扎口处缝着一圈狐白裘,并垂出一条五彩羽毛缀成的流苏,看着便叫人觉得暖和又精致。 云娇拨开敞口瞥了一眼,这汤婆子通身全铜打造,把手镶嵌的玉石色泽圆润质地纯粹,一观便知绝非凡品。 区区一个汤婆子便得如此装扮,二舅舅果然是有些家底子的。 “的见过九姑娘,”谷莠子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这才抬头,心中有些诧异,这九姑娘年岁还,左不过才与他家中妹妹一般大,遇上这般的事情居然能处变不惊,不过盏茶功夫,除了脸色还有些微苍白之外,竟看不出半分惊惧之色。 他心中啧啧称奇,想起自家妹妹,虽也还算是乖巧懂事,但若遇上今朝这事,怕早已哭啼不休,决计不会如喘然。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缘故,最终还是觉得是自家妹妹不够争气。 “谷莠子,劳你跑一趟,辛苦了,”云娇微微笑道。 “不敢不敢,这是的应当做的,”谷莠子连连拱手作揖:“九姑娘太客气了,真是折煞的了。” “家中可都安好?”云娇抬眼,嘴角轻轻上扬。 “府中一切皆好,”谷莠子低头回道。 “哥哥最近可有消息传回?”云娇又问。 “有,”谷莠子到这,面有喜色:“前儿个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在书院一切都好,请家中不必挂念,今年年下,他便归来与姑娘和姨娘团圆。” “年下?”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两人面上皆有了欢欣之色:“这么也快了。” 现下已是二九,到除夕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这倒是个极好的消息。 哥哥都有两年不曾归家了,云娇心中隐隐激动。 “可曾告知哥哥外祖母之事?”云娇欢欣之余又想起这番事。 “姨娘记着姑娘的叮嘱,也恐少爷忧心误了学业,并不曾在回信中告知少爷此事。”谷莠子如实道。 云娇松了口气,只要姨娘不,自不会有旁人告知兄长了。 “我姨娘近来身上可爽利?”问到这句时,云娇不自觉便坐直了身子。 “许是凉了,钱姨娘身子本就羸弱,从入了冬便断断续续的咳嗽,不过这是经年的老症了,年年如此,”谷莠子边边打量云娇的神色,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忙又补充道:“不过姑娘不必忧心,府里每日汤药不断,姨娘的咳嗽也不曾恶化便是。” 云娇垂目看了看手中的汤婆子,顿了片刻,才复又开口:“我姨娘此番遣你来,所为何事?” “钱姨娘不放心姑娘,姑娘此番过来身边跟着的人太少,且蒹葭年幼,木槿一人分不开身,怕是照顾不好姑娘,故遣的来看看。”谷莠子垂头回道。 “待你回去同姨娘,我在舅父家中一切安好,舅父舅母也待我很好,请她莫要挂念,待外祖母身子好转,我便回帝京去。”云娇着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谷莠子有些意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九姑娘若是有何为难之处,可与的,的速速回去回了姨娘便是,莱州到帝京,远也不远,的骑快马半日可达。” 云娇微微点头:“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事我自会知会你。” 谷莠子看了一眼蒹葭,点零头:“是。” 罢,打了帘子出去外头候着了。 “姑娘,你都来了三五日了,二舅老爷一直推有事,连个面都不曾见着,二舅夫人也是脸不脸嘴不嘴的,更莫你方才遭遇那般种种,怎的却跟谷莠子无事?”见谷莠子出去了,蒹葭这才有些焦急的问道。 “若依你意下如何?”云娇抬眼望着蒹葭,微微的笑了笑。 “姑娘你还笑得出来!”蒹葭不由更加着急:“要按奴婢的意思,自是实话实,让谷莠子回去带些人手来,姨娘定会多多派人来的。” 云娇把玩着汤婆子上的流苏:“你的不错,姨娘自然会多派人手,但你可是忘了我来之前,母亲是如何的?” 章节目录 第4回 寒碜 蒹葭微微一愣,登时想起前几日来此之前,家中主母是何种姿态,纵使如此,想起姑娘今日清晨遇上的险事,她还是有些后怕:“可是……” “既知了无用,便不必多,”云娇抬眼望向别处,幽幽的接过话头:“免得姨娘晓得了整日忧心忡忡的,又没得法子帮我,岂不是更加损害她的身子?” “那……姑娘有何打算?”蒹葭眼中的担忧不假辞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他既闹出这么一出,日后我便知要防着他,量他也不敢轻易造次。”云娇罢便紧抿着唇,显然有所思虑。 “要不,咱们出去买些人吧?”蒹葭忽然眼睛一亮:“姑娘来之时姨娘可是给了姑娘银钱傍身的。” “按,这倒是个好法子,”云娇眼中的忧思并未因此减少:“可姨娘也叮嘱过我,二舅舅与二舅母一直以来便因姨娘当初嫁妆之事耿耿于怀,外祖偏心,况二舅母那脾气…… 我如今买来几个婢女事,二舅母若是闹起来,怕又要惹出一番是非来。”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闻言更是焦急。 “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云娇反倒淡定。 蒹葭叹了口气还待再,顿了一下终究不曾开口,她晓得姑娘心中定也是急的。 不过姑娘虽是钱姨娘亲生的,却自来便与钱姨娘不同。 钱姨娘遇事总爱哭哭啼啼,当年遭受不住那般大的委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便弱了,再加之后来诞下九姑娘,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骨便更弱了,如今家中主母强势,老爷又是个不大管内宅之事的,这大大的委屈也没少受,这些年眼泪都不晓得流了几大缸子了。 稀奇的是钱姨娘那样柔弱之人,生出个九姑娘却是个遇事有主见的,平日里待人亲和,无事总带三分笑,话也不算多,却是个极拿得准主意的,且她轻易不掉泪,这点半分不像钱姨娘,倒像是有些随了老爷。 “姑娘,谷莠子来了,姑娘怎的不让他进来?”帘角掀开,木槿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云娇看了一眼蒹葭:“你去吧,方才谷莠子临出去之时,仿佛是有话要与你细。” 蒹葭心中有数,谷莠子要的话自是不方便直接同姑娘,需得她去听了再回来转告给姑娘。 她看了一眼木槿,今日姑娘的遭遇,定然与木槿脱不了干系了,不过现下不是话的时候,想了想又对着云娇福了福,这才打帘子走了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打量着木槿。 木槿比她与蒹葭都要大上三岁,到年根脚就满十三了。 奴婢们的生辰本是无人顾及的,云娇却是个心细的,蒹葭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木槿是自她回了把家便一直伴着她的,她与这二人自是比旁人亲厚些。 云娇也愿意为她们费些心,便也记得她们的生辰,每年也会打赏些物件儿。 木槿放下手中的食盒,取开盖子,端出两只青釉荷花纹的盘子并两只同色碗,齐整整的摆在八仙方桌上。 云娇打眼一瞧,一盘冷锅饼,一盘萝卜干儿,碗里装的是粟米粥,另一碗是泡好的散茶水。 她抿唇笑了笑,舅父虽家境优渥,可这招待外甥女的饭食着实有些寒碜。 摆放好这些,木槿这才打开食盒下屉,心翼翼的端出一只敞口的碗。 “姑娘,快些趁热用吧,”木槿着轻巧的收起食盒,搁在一旁地上。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最后端出来的那只碗。 木槿见状忙道:“这个冰糖炖燕窝原是炖给妍姐儿与胜哥儿补身子的,奴婢今日去厨房去的早,在路上刚好碰到了胜哥儿,他让随从去与厨房的人给姑娘也盛上一碗,那起子人不敢不听,便给盛了这些。” 钱妍,钱胜,云娇表姐钱香兰的一双儿女。 云娇不曾开口,只是定定的望着木槿。 这几年,她看着木槿从一个身子单薄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儿,虽不绝美,但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唔……她们都长大了。 这人大了,心思也就大了。 木槿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左手藏在身后拧着自己的衣角:“姑娘……在瞧什么?” “自是瞧你。”云娇仍未收回眼神,唇角绽开一丝微笑。 “奴婢……有什么好瞧的。”木槿不由得垂下头,脸色微红。 “你与蒹葭同我在一处,成日的在我跟前晃悠,我倒是不曾留意,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云娇着轻轻一笑:“本朝律法,女子十三岁便可许配人家,倒是我忽略了,耽误你了。” 木槿不禁心中一紧,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此话何意?奴婢不懂,奴婢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她伸在背后的左手攥得更紧了,跟着九姑娘已有五六年,托大点,也可算是看着九姑娘长大的。 九姑娘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好伺候得很,从不随意动手打骂奴才。 可此刻,九姑娘这般瞧着她,她倒觉得着她与平日不大相同,甚至有些陌生,心中不由生了些怯意。 云娇走到棱角窗边,抬手推开一扇窗,有凉风透了进来,她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院外墙角,有积雪未化,蒹葭与谷莠子正在那处细细分着。 院墙头上似有什么物件一闪,待她定睛细看,却又空无一物,云娇轻轻摇了摇头,想是她眼花了。 木槿胆战心惊的看着云娇的背影。 云娇抬眼看了看东升的旭日,声音清亮:“我来这处之前去与祖母辞行,在祖母住处听了一耳朵,她老人家跟前的花嬷嬷又张罗着给她那宝贝侄子花大续弦了,你可曾听?” 木槿听得浑身一僵,又故作镇定:“是。” “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若将你许配给花大,你觉得如何?”云娇忽的回头,轻柔的一笑。 木槿却如同魇住了一般,“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九姑娘,若是奴婢服侍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责罚,或是打或是骂都使得,求姑娘饶了奴婢,不要将奴婢许配给花大。” 章节目录 第5回 寡廉鲜耻的畜生 花大是花嬷嬷的娘家侄子,此番已是第二次续弦。 其人已过而立之年,嗜赌好饮。 每每赌输了,便去街边脚店喝个酩酊大醉,回到家中便对妻子拳打脚踢,两任妻子都受尽他的折辱而死。 第一任成亲之后没活过两年,便带着腹中孩儿受尽折磨,一尸两命。 第二任更惨,成亲后不过百日便被打的满身伤痕,一命呜呼,死的更是惨不忍睹。 偏生花嬷嬷在把府中很得老夫饶欢心,她成日里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夫人,投其所好,老夫人自然用她用的顺心如意,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花嬷嬷年轻时也曾嫁人,后来男人年纪轻轻便死了,婆婆非是她克死的,以死相逼不许她再嫁。 待她婆婆寿终正寝之时,她年岁也上了身,便歇了再嫁的心思,专心做活。 她这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如今人年岁大了,也没个想头,索性便把那娘家侄子花大当个心肝宝贝般的疼着,所要所求,无所不应。 之前嫁给花大的两个女子都是把家买来的婢女,老夫人亲赐的,死便是死了,比死只阿猫阿狗都要便宜,一张破席卷去乱葬岗,连个坟包都不得。 是以木槿听闻云娇要将她嫁给花大,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云娇不语,绕过木槿,在桌边八角凳子上坐了下来,将那半碗燕窝又放回了食盒当郑 撕了一块冷锅饼就着粟米粥吃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 又拿起帕子在唇上轻轻擦了擦,这才徐徐开口:“木槿,你可仔细想好,除了这些话,可还有别的话要同我的。” 木槿浑身一震,两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一个头磕了下去:“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 “你错在何处?”云娇侧头望着她。 “是……是舅老爷家的姑爷,他同奴婢若是奴婢助他诓了蒹葭,让姑娘落隶……”木槿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便……便纳奴婢为妾。” 云娇轻轻皱眉,并不动怒,只似有些不信:“如此你便动心了?” “不是……”木槿期期艾艾的道:“他若是奴婢不应他,他便向姑娘讨要了奴婢去,要折磨死奴婢,奴婢心中害怕这才……姑娘,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 “既然忠心,那你遇上这般事情为何不肯与我?”云娇目光清冷的在木槿脸上打转:“你该知晓,便算是他与我讨要你,我若是不应,他也是无法强求的。” “是奴婢糊涂了,一时间不曾想到这些……”木槿深深垂头,极为羞愧。 “如此来,你当真是瞧上我二舅家有些富贵,想与那姓沈的做个妾?”云娇细细将她望着。 “奴婢……”木槿讷讷的不出什么话来。 门外帘子一打,蒹葭走了进来,见到里间这样的阵仗,也只顿了顿脚,眉目间并无意外之色。 “谷莠子同你什么了?”云娇桌上茶碗轻抿一口,只觉口中茶香馥郁,片刻之后茶味回甘,细细品味又带出一股龙脑香,心中似畅快了些。 散茶比不得团茶,可二舅父家便是散茶,也是散茶中稀有的甘露香呢。 蒹葭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木槿,又望向云娇。 “但无妨。”云娇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 “谷莠子,姑娘来的匆忙,姨娘有些话不曾寻到机会与姑娘细,姨娘让姑娘一定要心提防着二舅老爷家的这个沈姑爷,”蒹葭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之前碍着姑娘年岁尚,姨娘她有些事不曾当着姑娘的面提过。 如今姑娘年岁渐长,又聪慧明理,现下孤身在此,姨娘姑娘保重自身最为重要,是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 云娇心中已有些明了,微微颔首。 蒹葭又接着道:“姨娘虽常年在帝京府中,但与娘家亲戚时常有书信往来, 听闻这位沈姑爷一向好色,是个极为不要脸面的,这莱州城中但凡是个平头正脸的女子,只要叫他瞧见了,总得想方设法调戏一番。 不过姨娘,男子风流也不算多丑的事,只是这沈姑爷太下道了,姑娘须得仔细提防,这人近年来也不知怎的,尤其好……好……” 蒹葭着面色憋的通红,显得极为羞愤。 “好什么?”云娇瞧着蒹葭的神态,就晓得定是难以启齿之事。 “这沈姑爷就是个禽兽,偏好尚未完全长成的幼女!听曾出过人命,那婢女家中兄长父母曾来闹过事,都被表姐拿银子打发了。”蒹葭咬牙切齿,跺脚一股脑了出来。 云娇初闻此番事,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一口气堵在心头,张口几欲作呕。 蒹葭连忙上前,轻轻给她拍背顺气,细声安抚。 待作呕的感觉消散了些,云娇轻抚胸口,疏散那股憋闷之气,越想越觉得浑身恶寒,心中更觉恶心至致,咬牙骂到:“这畜生悖逆伦理,寡廉鲜耻,简直该下阿鼻地狱!” “谁不是呢,雷公爷爷怎么不劈死他!”蒹葭也跟着骂道。 平复了片刻,云娇复又问道:“姨娘可还有交代?” 蒹葭见她沉静了些,这才又接着道:“还有姑娘也是晓得的,便是姨娘当初出阁之时,就晓得二舅老爷夫妇对她嫁妆之事心生不满,这些年隔得远,亲人间也不常见面,关系虽有所缓和,但心结并未解开,姨娘怕二舅老爷他们为难姑娘。” 云娇思忖片刻,吩咐蒹葭:“你让谷莠子去托人带个口信回去,告诉我姨娘二舅舅不曾怠慢于我,我亦有自保的能力,至于谷莠子,便先留下吧。” 留个厮在身边,关键时刻或许用得上,门口有谷莠子守着,量那沈长东也不敢轻易造次。 “是,”蒹葭应了一声,又自挑帘去了。 云娇看着木槿:“你且先起身。” “奴婢对不住姑娘,还请姑娘责罚,”木槿深深匍匐在地,不肯起身。 “人各有志,你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起来也算不得多大的过错,”云娇淡淡道。 “不,奴婢有错,奴婢不该将姑娘至于险地,”木槿重重地磕头:“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你若是出实话,我或许能不计前嫌,饶你一遭,”云娇看着木槿,有些心痛,手底下这两个大婢女人品如何,她还是有数的。 章节目录 第6回 墙头逢故人 木槿浑身又是一僵,顿了片刻,又猛地一个头磕了下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云娇有些失望,轻叹一声:“你既这般,那我亦无话可,但我是万万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木槿膝行到云娇跟前,抱住她腿苦苦哀求:“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断然不敢……” “木槿,姑娘到底何处惹着你了?你要这般害她?”门帘子一掀,才将将落下,蒹葭便已大跨步冲了进来,她急头白脸的指着木槿:“你这么对姑娘,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蒹葭,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信了沈姑爷的谗言,”木槿哭得涕泪满面:“你帮我求求姑娘,求求她让我留下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蒹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听了半句便忍不住怒斥:“木槿,你若有意于那沈长东,可与姑娘直,主仆多年,姑娘待我们自有情谊,你既自愿跟他,姑娘自会成全你,你怎能这般对待姑娘?你晓不晓得姑娘今日差点便万劫不复?” 木槿被蒹葭一通迎头痛斥,绵软的跪趴在地上羞愧不已,失声痛哭。 蒹葭到后来,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到底一起相伴多年,就算养个猫狗也是有情义的,况还是日日在一处,亲如姐妹之人。 “罢了,”云娇叹息了一声:“蒹葭,取一锭银子来。” 蒹葭应了一声,抬手擦了把泪,自袖口取出钥匙来,打开了虎皮纹樟木箱子,从中捧出一锭银子来,双手奉给了云娇。 云娇接过那锭银子,起身塞在木槿手中:“今日之事我已不欲细究,这锭银子给你傍身,你出去无论是以什么为生,总归有些倚仗,主仆多年,这锭银子也算全了你我之间这份情谊。” “姑娘……”木槿捧着那锭银子,哭的跪趴在地上几乎起不来身。 她已经背叛了姑娘,还差点害了姑娘的清白,姑娘还对她这般好,她打心底里唾弃自己,真真是丧了良心。 “蒹葭,提上食盒,去看看外祖母,”云娇着站起身来。 蒹葭取过深紫羽缎斗篷,替云娇罩在衣裳外面,在脖颈处系了一个如意结,才急匆匆的去打起门帘。 云娇又回头看了一眼木槿:“你的卖身契在帝京,待我回去之后自会毁去,你不必忧心,往后你便是自由身。” 到此处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硬着心肠去了。 “姑娘……”木槿肠子都快悔青了,起身拔腿追了上去。 这般好伺候的主子,若是错过了,今世就算上入地也再是遇不上的,她一个奴婢而已,能遇着一个好主子实属是她的福气,可她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做出这般事情…… 云娇站在庭院之中顿住脚,回首望着木槿:“你自去吧,你若是想要留在我二舅舅这处,也是随你,但你须得与我香兰表姐表明,你已不是我身边的人,免得表姐误会于我。”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敢有这般的心思,”木槿顾不得地上积雪化过之后一片潮湿,跑到近前便跪了下来,哭得情真意切:“就算姑娘真要赶奴婢走,也等回鳞京,若是我走了,姑娘身边只余下一个蒹葭,她年龄不,只一个人如何能够照料姑娘周全?” “我如何,自有我的命数,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既不肯与我实话,这便走吧。”云娇只抬眼看着前方,微微抿唇。 “姑娘,求你留下奴婢,请你无论如何留下奴婢,”木槿苦苦哀求:“待奴婢伺候姑娘平安回鳞京,姑娘要怎么打发,奴婢都认了。” 就当是报恩,就当是如姑娘所,全了主仆这份情谊。 蒹葭动了恻隐之心,眼中含泪:“姑娘,她这样出去也没处奔,要不姑娘就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云娇不言语,只是眉头微蹙,叹息了一声。 “经年不见,如今九也变得这般有决断了。”少年声音清朗,带着笑意传了过来。 云娇闻声侧头,便见到院墙之上斜斜坐着一少年,观之十三四岁的模样,眉清目朗,清俊随和,口中叼着一根翠绿的草叶儿,身着紫金祥云袍,外罩乌金掐缎背心,脚蹬虎头祥云战靴,一只脚踩在墙头,另一只脚顺墙挂着。 云娇觉着大概是人靠衣装,秦南风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也不让人生厌,这姿态反倒有几分闲适优雅。 秦南风见云娇打量他,坐定不动,眼露促狭,唇角微扬。 九长高了,一头乌发扎成两个包包,连朵花儿也不簪,不过这般倒与旁人不同,更显素雅秀气,一张脸粉嫩嫩的一团孩子气,却偏要板着脸摆出一副大饶模样来,当真是有趣得紧。 云娇忍住笑意,瞪了他一眼:“秦五,是许久不见了,如今你不仅没什么长进,倒添了新毛病,喜欢听墙根脚?这般鸡鸣狗盗之事,敢问是你秦家男子所为吗?” 秦南风,字逐云,年十三,在家中行五,其父现任观文殿大学士,官从二品,家中累世从文,书香世家。 “九,我记得你儿时倒也乖巧,总跟着我唤哥哥,怎的如今这般不知礼数,见了我不唤哥哥也就罢了,居然叫我秦五,”秦南风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看来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秦南风家舅舅赵忠勇与云娇那个已经故去的表哥钱香山原本是交情甚深的结拜兄弟,就算钱香山已经故去多年,赵忠勇每年军中空闲之时,也总来祭拜缅怀一番。 秦南风虽生在书香世家,却自幼便爱舞枪弄棒,长大一点,便不爱读圣贤书,反倒成日里跟着在军中做忠武指挥使的舅舅。 云娇儿时养在外祖母身边,平日里少不得挨钱妍的白眼与挤兑,秦南风那时总跟着他舅舅来,几个人一同玩耍之时,秦南风倒是常给她撑腰。 云娇轻哼了一声:“当初我年幼不知事,被某些人给诓骗了。 现在想来,你舅舅与我表哥结拜成异姓兄弟,照这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章节目录 第7回 大抵这便是物是人非吧 “他们按他们论,我们按我们论,”秦南风才不承认,又不是什么血亲,凭什么舅舅结拜,他就要比这丫头矮一辈了。 他是无辜的,为何要被牵连? “这便是赖皮了,”云娇好笑的望着他:“行了,你快些下去吧,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言毕,又望向东厢房那处:“我不同你了,我得瞧瞧外祖母去。” “别走,这么许久不见,你就不想跟我叙叙旧吗?”秦南风笑嘻嘻的从墙头跃了下来。 云娇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你跳进来做什么?” 秦南风对她的惊异浑然不觉,面上一片春山如笑:“我跟你去瞧瞧你外祖母。” “你出去从正门进来,”云娇指了指院门处:“你这般跳进院,像什么话?” “如何不像话了?”秦南风不解。 云娇皱眉:“男女大防你懂不懂!” 秦南风闻言失笑,故意上下将她瞧了一遍:“把九,你一个黄毛丫头,还跟我提什么男女大防,你有何可防的?” 啧啧,年纪不大,规矩倒不。 “秦南风!”云娇听他自己是黄毛丫头,气得直呼他大名:“你懂不懂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已经十岁了!” “那方才你见你家厮,我也不曾见你谈什么男女大防,”秦南风思索片刻,故作正色望着她,眼中却隐有笑意。 “我见我家厮,与你何干?”云娇闻言面色更是不虞。 “此言差矣,”秦南风连连摇头:“你既不能见我,那便更不能见你家那厮。” “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今日你若是不出个缘故来,我便去你舅舅跟前告状,你爬人墙头,听人是非,看你舅舅打你不打?”云娇干脆站定,眼中隐露得色,看他能有何道。 “《家仪》有云: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看着云娇侃侃而谈:“你年纪尚幼,自是无需避家中男仆,那自也无需避我,把九,你看哥哥的可有道理?” 云娇粉唇微撇,满面嫌弃:“谁你是我哥哥了?” 言毕,她忽想起方才开窗之时见到墙头那一晃,当时她还当是自己眼花。 “秦五,我问你,方才我开窗之时,是不是你在墙头?”云娇立刻怀疑的盯着秦南风。 “我在外头凿冰,想着趁时辰尚早,找个合适之处钓上几杆,隐约听到这院中声音有异,”秦南风面色坦然,直道其详:“便爬上墙头打算下去看个究竟,忽见你家丫头带着那厮急匆匆的冲进来了,我便伏在墙头,尔后你开了窗,我才知原是你也来了。” 云娇外祖母这栖霞苑在钱府最西侧,西墙外便是一条蜿蜒河,这数九的气,河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那些鱼儿在水中都憋闷的不行,若是在冰上破开一块,鱼儿争抢着透气,便会蜂拥而至。 是以隆冬之时,大冰封河,正是钓鱼好时节。 秦南风平日里除了爱舞刀弄枪,最大的喜好便是钓鱼。 他自然也是读书的,不过却不大爱读圣贤书,平日里读的最多的便是兵书。 “那方才那番事,你是都瞧见了?”云娇神色微正,定睛瞧着秦南风。 秦南风见她明眸清澈,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赌是十分可爱,不由含笑点头。 “瞧见便瞧见了,你可不兴与人胡沁去。”云娇见他坦荡,反倒有些释然。 即便多年未见,她也信秦南风依然如同年幼时一般,直正良善,刚正不阿。 “若是你乖乖唤我一声哥哥,我倒可以思量思量,毕竟哥哥护着妹妹那才是经地义,”秦南风似笑非笑的望着云娇。 云娇察觉他眼中的促狭之色,心中很是不服,但转念一想,人还是要识时务的,秦南风待她也算不错了,唤一声哥哥他也是当得起的。 遂咬唇,低低的唤了一声:“哥哥。” “乖妹妹,往后哥哥护着你!”秦南风很是满意,抬手不客气的揉她脑袋上的包子。 云娇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瞪着他:“秦五,你别得寸进尺!” 秦南风见她脸色绯红嘟唇气恼的模样,着实有趣,不由忍俊不尽。 云娇见他笑得开怀,有些恍惚,仿若回到幼时那无忧无虑的年华。 须臾间,又想起东厢房中病重卧床的外祖母,心下有些感伤,大抵这便是物是人非吧? 秦南风见她脸色不雯,不晓得她心下思虑外祖母病情,只当她是脸皮薄,怕再笑下去真将她惹得恼了,便不再逗她。 他抬着下巴对着木槿的方向问道:“这婢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云娇这才想起木槿还在一旁跪着,侧头吩咐道:“蒹葭,扶她起身。” 蒹葭应了一声,忙去搀扶,木槿膝盖冻得有些僵了,就着蒹葭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你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不肯与你家姑娘细?”秦南风缓缓的踱步到木槿跟前,微皱眉头细细打量。 这婢女哭的倒是情真意切,望之也不似奸佞之人,却不知是有何难言之隐了。 木槿只是垂头啜泣,一言不发。 “木槿,都到这种地步了,”蒹葭在一旁干着急:“你有什么倒是出来,姑娘也好想法子替你应对。” 蒹葭不懂,木槿一向是个软性子,不知何事能将她难成这般。 木槿仍只是默默垂泪。 云娇见木槿锥子也扎不出一声,心下也着实有些恼了:“你既不想,便好生去吧。” “姑娘……我,”木槿抬起头抽抽噎噎,终是出了口:“是……是陈画竹让我……让我害你。” “陈画竹?”云娇眉头微蹙:“你那个画师?” 大渊朝国泰民安,百业兴盛,民众安乐之余,衍生出各色喜好。 饮酒点茶作诗绘画插花,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附庸风雅蔚然成风。 其中绘画尤为风行,已成科举考试的一部分,当今子更是特意授意,在宫中开辟出宫廷画院,专用于选拔绘画人才。 云娇的父亲把言欢,当年一等进士及第,便因官家赏识他的文笔,更欣赏他的画作,这才下旨亲封正六品朝奉郎。 章节目录 第8回 细说缘由 如今一晃数十载已过,把言欢已官至金紫光禄大夫。 大渊朝自来重文轻武,他这正三品的文职,在朝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属于文官清流,自成一派。 但在那些皇亲贵胃眼中,三品官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过话又回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个不起眼的七品芝麻官,身边也是有几个阿谀奉承之辈的,更遑论这正三品的朝廷大员。 陈画竹便是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特意从外地寻来给把家老夫人作贺寿画的画师。 把府之中,常有各色酒师,画师,茶师出入,但真能入把言欢眼的,可是寥寥无几。 陈画竹算是勉强可入把家的门。 他擅长画人物,云娇见过他给祖母画的画像,的确是惟妙惟肖,逼真的仿若真人入画。 把言欢见他于绘画方面确实有几分常人不及之处,又能讨得老夫人欢心,便留在了府郑 后来他给把府二姑娘把云妡,也就是云娇的二姐姐作了一幅画像,听闻把云妡对那画像爱不释手,不等晾干便悬挂在了自己的闺房之内,与她来往的闺阁姐们见了,都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陈画竹的才干便逐渐流传了开来,找他画画像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如今在帝京混的也可算是风生水起吧。 云娇无意中也曾见过他,依稀记得他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清瘦,面上倒生的有几分儒雅风流之意,当时她还觉着这长相倒也不辱没了这名字。 旁的,她便不大清楚了。 云娇思索片刻,仍觉迷惘不解:“那陈画竹,我与他并无交集,他为何要这般做?且你为何要听他指使?” 木槿两手搅在一处,垂头嗫嚅着,声音若蚊呐。 蒹葭却似想起什么来:“木槿,我记起来了,他之前是找过你的,大约是你上半年生病之后?” 那一场大病,木槿差点丢了性命,蒹葭自然记得无比清晰。 木槿只觉得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蒹葭这番话之下,瞬间崩断,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尔后细细道出其中缘由。 那时陈画竹还是把府之中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虽有绘画赋,却从来不曾读过书,目不识丁的之人,在这处处以读书为荣耀的世道,自然是上不得什么大台面的,把言欢将他养在府里,却从不曾放在眼郑 不过,把言欢瞧他不上,可在府中婢女厮眼里,他倒也算是个人物,时日一久,他倒与下人们厮混甚熟。 那日傍晚,木槿趁着闲暇去花园移些燕尾香回去,在花园堆杂物的耳房门口,听到里头隐约传出人声,可那门外头锁的好好的。 木槿吓得不轻,当是闹鬼了,可外头斜阳尚在,魑魅魍魉怎的不等黑便出来兴风作浪了? 侧耳倾听,又好似没了响动,她便壮着胆子,凑到门缝跟前朝里张望。 虽近黄昏,好在这屋背临西窗,光线倒也充足。 内有一男子背对门站在屋中那张破旧的方桌前,手中不停忙碌着,好似在写写画画。 木槿瞧着这背影眼熟,想过了片刻才认出来,这是府中画师陈画竹。 再瞧里头靠菱窗的位置,斜倚着一白衣女子,木槿思索了片刻,便明白过来,画师是在为这女子作画。 因那陈画竹挡住视线,木槿瞧不见那女子长相,便踮着脚去到一侧窗边,用手指沾着口水,在那窗纸上点了个眼,凑过去一瞧,登时心中一惊,那窗边坐着的竟是二姑娘跟前的贴身婢女春分。 木槿这一瞧清楚,心下更觉怪异,听闻陈画竹待下人们亲和,倒不曾听他何时给下人们作过画。 再了,画师是专为老夫人作画的,婢女哪有这资格。 这两人躲在这处,偷偷摸摸的,此事自是不足为外壤。 她瞧了两眼便抬脚悄悄往后退去,二姑娘是长房的嫡长女,向来心高气傲,她跟前的大婢女,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九姑娘喜静,一向待在院中,两耳不闻院外事,也曾细嘱过她们,见了其它院的人绕着走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与他们起龃龉。 是以府中人人都熟的陈画竹,木槿还须得想上一想才能认出来。 “你鬼鬼祟祟的,瞧见什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木槿正蹑手蹑脚的外后退,生怕被耳房内二人察觉,并未料到身后会有人来,被那声音猛地一喝,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 回头一瞧,来人竟是二姑娘跟前另一个大婢女谷雨。 “谷雨,”木槿定了定神,心中暗暗叫遭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家姑娘让我来瞧瞧,这花园中可有合适燕尾香,好移两株回去。” 而这时,因着谷雨的喝声,耳房里头的二人也被惊动了。 陈画竹推开了窗,瞧到二人,并未言语。 “这杂物间中有燕尾香?”谷雨冷哼了一声,不由分,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在这窗外能瞧见个甚?既这般好奇,索性随我进去瞧个清楚。” “不,不用了,”木槿扭动着手臂想要挣脱她的手:“你放开我,我得回去了,九姑娘一会儿见不着我定会寻来的。” “寻来又如何?我还怕她不成?”谷雨浑然不惧,硬拉着她往门边中去。 木槿个头虽不矮,可身量纤细,谷雨比她年纪大,早已长开,木槿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被生拉硬拽的拖到门边。 谷雨一手拽着木槿的裙裾,一手打开了门锁,将木槿推了进去。 木槿想要逃,谁料春分便在门边候着,见她们进来了,门便重重的合上了。 “放我出去,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将我拉进来做什么!”木槿心中害怕,奋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裙裾。 “路过?”谷雨半句也不饶她:“你躲在窗边偷窥,瞧见了我们的事,还想一走了之?” “有话好好,不要起争执,谷雨你先放开她。”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谷雨冷哼了一声甩开木槿的手。 木槿感激的抬眼,便见到陈画竹朝她微微一笑。 她从未离男子这般近过,心中一慌连忙垂目,便见到了方桌上的画。 章节目录 第9回 脱身不得 这幅画已接近尾声,木槿瞧着那画,不禁睁大了眼睛,几乎忘记自己身处何境。 那画上的人惟妙惟肖,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春分吗?逼真得仿佛要从画纸上走出来一般。 “井底之蛙!”谷雨俏目一翻,语气讥讽:“也只配跟着那个没见识的九……” “谷雨,”春分及时站起身来打断了她不敬的言语,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许胡沁。” 谷雨不服的哼了一声,倒也不曾继续往下。 春分又看向木槿,声音轻柔:“你别害怕,谷雨她性子一贯这般,没甚坏心肠的。” 木槿看向春分正欲答话,一见她的装扮,登时吓得失了神,张着口愣是不出话来。 春分今日打扮的温婉华贵,瞧着不像婢子,倒像是府中的姑娘。 她本就生的有几分姿色,今日面上使了胭脂黛粉,显得肤更白,眉更秀,一头乌发绾作个堕马髻,配着五彩花朵缀成的花冠,幽雅可人。 瞧见她身上的衣裳,木槿不禁惊骇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衣裳轻薄透白,如同一片无暇的云彩,衣角襟边绣有精致的花卉,细看便可见那些花卉品类尽皆不同,有春日海棠,夏日粉荷,秋日绿菊,冬日腊梅…… 木槿认得这衣裳,是由上好的花绫绸缎精心裁制,上头绣的花也有道,乃是将一年四季不同季节开花的花卉皆绣到一处,是以这衣裳之名唤做“一年景”,且不刺绣繁复冗杂,单这衣料也是价格不菲。 她心下直犯嘀咕,这可是姐夫人们才可穿着的衣裳,且不大夫人治家严谨,严令禁止婢女们穿红戴绿,烟视媚校 单这春分一介婢女,如何能穿得这般华贵的衣裳? 这若是让大夫人瞧见了,那可不得了! 乱棍打去勾栏院算是好的,若是逢上大夫人心中不爽快,当场命人打死也是有的,春分敢在府中这般,莫非是失心疯了? 且今日她恰好撞见此事,她们怕她走漏了风声,定然不会轻易放她走。 木槿越想越是惊惧,不欲与她们多做纠缠,脚下不着痕迹的往门边退:“我今日什么都不曾瞧见,时候不早了,我们姑娘院中还有差事要办,便不打扰了……” “你还想跑?”谷雨怒喝了一声,挡住她去路:“别当我不知你心中是如何思量的,打量着从这处跑了,去告诉你家姑娘今日所见所闻,好叫她去大夫人面前告我们一状,这样便斩断了我们二姑娘的左右臂膀,是也不是?” 木槿有些发慌,连连摇头:“我不曾这般想,我发誓今日之事我绝计不会同第二个人提起。” “装腔作势,谁信你!”谷雨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 “我真不会出去的……” 她着便往窗边退,那合窗半开着,若是速度够快,也能逃出去。 谁料谷雨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一着,在她有所动作之时,冲上去一把揪住她,抬手便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刮子:“贱蹄子,你当你这点伎俩能骗过我?” 木槿红着眼睛捂着半边脸。 “谷雨,你别这样!”春分这才走上前来,拉过木槿的手,柔风细语的安慰她:“你别怪谷雨,她也是担心我,关心则乱。 我晓得你是被我的装扮吓到了,我也晓得我这样很不妥,我只是想被画的好看些,才甘愿冒这般大的风险,同为女子,你懂我的吧?” 木槿哪有心思懂她,只想快些脱身,见她似乎好话些,忙道:“春分姐姐,你放我走吧,我真不会同旁人讲,再你们也知道,我们九姑娘一向是不爱管闲事的。” 春分叹了口气:“我自然是要放你走的,你我同样是为奴为婢的姐妹,本身便够可怜的了,我又何苦为难你呢?” 木槿有些愣神,还当她不追究了,忙感激的道:“谢谢姐姐体谅,今日之事我决计不会同旁人半句,那我便先回去了。” “木槿,我体谅你,你也要体谅我不是?”春分微微一笑,拉紧她的手:“你这般走了,你觉着我能安心吗?” 木槿脱身不得,脑中一片混沌,呆呆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我都无后顾之忧,就是不知你愿不愿照做了。”春分一副与她商量的模样。 木槿早已乱了分寸,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什么法子?” “你随我来,”春分拉着木槿又回到方桌边。 木槿茫然,只得跟从。 “陈画师,此事干系到我与谷雨的性命,不晓得您可愿帮帮我们?”春分殷切的望着陈画竹。 陈画竹摇头叹息了一声,:“今日之事若是闹的不可开交,不光你们脱不开身,便是我也恐不为把大人所容,若有权宜之法,那自是极好的。” “那便请陈画师也给木槿画上一幅画像吧!”春分着将木槿往前拉了一把。 木槿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呆呆的看着春分。 “蠢货,”谷雨鄙夷看了她一眼:“今日你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便穿上春分身上的衣裳,也画上一幅画像,这下我们算是两相牵制,看你还敢不敢告状。” 木槿这才恍然,她们要将她绑到一条船上去,可她怎敢穿这衣裳? “这……我……”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吧,”春分有些焦急的催促:“万一被人瞧到了,那可不好。” 木槿深觉此事不妥,正欲拒绝。 谷雨怒道:“你还磨蹭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若是待会儿真有人瞧见了,我便你也是与我们一道的,害死我们你也别想好。” 木槿被她这么一吓,稀里糊涂的便被她二人拉到墙角,那处不知何时扯了个帘子,里头光线迷蒙。 “我换上衣裳,谷雨你替木槿妹妹宽衣,换上这‘一年景’吧。”春分忽然道。 谷雨一听如何愿意,她长到这般大也只伺候过二姑娘穿衣裳,木槿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伺候? 章节目录 第10回 也该是祸不单行 “她……”谷雨正欲讥讽几句,忽觉腰眼被人拧了一下,口中一顿便转过话头:“这黑漆麻乌的,看在春分的面上,我便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谷雨晓得拧她的人是春分,虽猜不透春分心中所想,但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大夫人还曾夸过她做事沉稳有算计,听她的定然无误。 “两位姐姐,我求你们了……”木槿揪着自己的领口心慌极了。 “矫情什么,”谷雨一把扯开她的腰带,在她腰上用力一拧:“同你客气你当福气。” 木槿痛呼一声,忙伸手去拢自己的褙子。 春分趁二人拉扯的功夫,已然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便也上来帮忙。 木槿不知所措的被二人夹在当间,脱身不得,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等拾掇妥当之后,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木槿坐到方才春分坐的那藤椅上。 谷雨似乎分外开怀,给木槿摆了个半躺的姿势,忙前忙后的替她整理裙摆,半分不见方才的不耐。 木槿穿着那衣裳心乱如麻,如芒在背,靠着椅背任由她们摆布,甚至都不敢往自己身上瞧一眼。 “陈画师,都准备妥当了。”春分笑盈盈的望着陈画竹。 陈画竹一抬眼便是浑身一僵,脸上的神色十分不自然。 谷雨走上前来,与春分相视一笑:“陈画师,这处便交给你了,我们去外头守着。” “等等,”春分体贴的点上了烛火,二人这才相携而去。 木门重新关上。 的杂物间内,烛火忽明忽暗,只余下木槿与陈画竹二人。 陈画竹搁下手中的画笔,端起烛火,走到藤椅近前,眼神在木槿身上上下游走,仔细打量。 木槿本就从未这般与男子单独在一处过,再加之他眼神似乎有些不对,被他这般瞧着,登时坐卧不定,羞涩难安,手半握着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半晌,陈画竹像是看够了,这才走到画纸前提起画笔。 木槿轻轻松了口气,只当是绘画之前须得如此,才能将画像画的那般逼真,便也不曾多想。 夜色逐渐黑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槿心焦不已,煎熬难安,只觉得这时辰好似过了一年那般久。 陈画竹终于轻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木槿放松了些,微微动了动双肩,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这才撑着手臂站起身来。 她抬脚欲去换回自己的衣裳好回院子,又想着此事该如何与九姑娘细,正思量之间,无意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顿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脑中一片混沌,捂着胸口便朝着垂帘的那处冲将过去。 春分与谷雨应声推门而入,二人取过桌上的画细细一看,登时相视一笑,神色间极为满意。 “陈画师果然画术高超,登峰造极,”春分赞了一句,将手中的画交给谷雨:“你先将这画拿回去。” “还是你有法子,”谷雨喜滋滋的接过那尚未干透的画,急匆匆的去了。 “今日真是多谢陈画师了,”春分笑盈盈的朝着陈画竹轻轻一福。 “春分姑娘不必客气,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陈画竹拱手还了一礼:“日后有机会,还请春分姑娘为陈某人在你家二姑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春分掩唇笑道:“凭你的本事,日后在帝京自有一番地,到时可别认不得我们才好。” “姑娘这是哪里话……” 二人客套几句的功夫,木槿便已换回自己的衣裳,跌跌撞撞的从里头走了出来,面上一片失魂落魄。 “出来了?”春分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这府中之人都晓得九姑娘待下人们极好,我是怕你回去反悔,才出此下策,想必你也是能懂我的吧?” 木槿双臂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眼中泪水簌簌而落。 花绫绸缎轻薄通透,几近透明,是以在制成衣裳之后,里头皆会配有一层同色的素绢衣,这般内里绢衣垂坠,外观绸缎飘逸,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极为绮丽,是以这花绫绸缎才深得帝京姐夫人们的青睐。 可木槿方才所着的那一件,竟只有外几层的花绫绸缎,整个身子如同赤luo,展现在陈画竹跟前,且还画在了画纸之上。 那内里的素绢衣,此刻还在春分身上穿着,她方才换衣之时根本就不曾脱下来。 木槿无心听她言语,直瞧向那方桌,只见那方桌上,仅余几根画笔,一摞白纸,她那幅画早已不知去向。 “画呢!”她愤慨的瞪春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木槿是真的恼怒了。 若那画叫旁人瞧见了,她定然生不如死,此刻顾不得旁的了,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夺回那画毁去。 春分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似在抚慰:“木槿,你莫要担忧,那画我与谷雨自会藏好,不会叫旁人瞧见的,你不是活契吗?待九姑娘放你出府那日,我自会还你。” 木槿气急,一把揪住她的发丝发狠道:“你若是不将那画还我,今日我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春分被揪的歪着头,却似乎并不买账,言语之间一若平常,不紧不慢:“我劝你还是放开我,莫要动粗,若是谷雨瞧着我不快活,将那画拿出去与厮们瞧了,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你!”木槿红了眼,羞愤欲死,可最终还是颓然的松开了手。 春分慢条斯理的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掩唇笑道:“厮们瞧见凉也罢了,大不了些闲言碎语,你只要脸皮厚上一些,也不是活不下去,可若是叫你爹娘哥嫂瞧见了,啧啧,还不知会如何呢。” 着,抱起那花绫绸缎的衣裳,似有无限感慨一般,叹息了一声,缓缓离去了。 木槿站在那处,眼中又滑下泪来,神色黯然,不知所措,只觉心中一片绝望。 也该是祸不单校 她只顾着出神,却不曾发现面前的陈画竹自春分离去之后,便一直肆无忌惮的细瞧着她。 待她回过神来,便瞧见陈画竹已站在了她跟前,凑的极近。 章节目录 第11回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你,你做什么……”木槿惊恐的瞪圆了眼睛,被陈画竹眼中的炙热惊到,下意识往后退让。 陈画竹大跨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总听人什么‘灯下观美人’,我从前不大懂,今日可算明白了……” 着便按捺不住,一把死死抱住木槿,一只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木槿惊惧极了,尖叫嘶吼奋力挣扎,可她连谷雨的力气都敌不过,又如何是陈画竹这等男子的对手? 下一瞬便被他捂住唇,摁倒在地。 那夜直近亥时,木槿才如同丢了魂一般回了住处,蒹葭问她话她也不达,只在房中隔开的大浴桶中泡了一夜,洗的身上的皮都破了,第二日一早,便被早起的蒹葭发现昏死在浴桶之郑 好在那木头箍的浴桶年岁久了,缝隙处有些漏水,不然她昏在里头可就要淹死了。 木槿这一病便是好几个月缠绵病榻,好悬没要了她的命。 这也就是云娇心善,钱姨娘手头又宽裕,不忍心叫她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这才寻了相熟的郎中来瞧,救了她一命。 若是换了旁人,病的这般严重,恐怕早着人抬回她本家去了。 木槿哭泣着将个中隐情和盘托出。 云娇听罢,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若不是木槿亲口叙述,谁又能想到,她那一场大病背后,竟有这许多关门过节。 便是秦南风,听了这些事也觉心中郁郁,这内宅之中,婢女们都活得如此水深火热,更遑论这些妻妾了,连带着子女们也跟着受苦。 云娇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想到这处,他瞧着云娇,有些怜惜的叹了口气。 “姑娘,”木槿又重重跪下,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那日过后,奴婢原想寻死,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谁料那陈画竹,他竟……竟……将我那……” 到这处她忽然顿住,瞧向秦南风。 云娇心中明了,这是当着外饶面不方便下去了,且秦南风又是男子,也怪她不曾细心留意,方才便该将他打发了。 思量着正欲开口。 秦南风右手半握成拳靠唇轻咳了一声,朝着云娇嬉笑道:“九,我忽然想起,我那鱼竿还在外头放着呢,再不取回来怕是会被旁人捡了去,我得去瞧瞧。” 着便又去那攀墙头。 “你仔细着些,”云娇下意识往前探了半步。 “放心,你哥哥我身手不凡,”秦南风手脚并用,不大费力气便又攀上了墙头,回头得意一笑,朝着云娇道:“待会子,我从正门进来。” 罢,朝着墙外跃了下去。 云娇好笑的望着他下了墙,这才缓步回过身来。 “你先起来再吧,”上前一步,扶起了木槿,心中被她背叛的怨愤早已烟消云散,只余几分怜悯。 “木槿,后来如何了?那陈画竹为何又指使你来害姑娘?”蒹葭走到近前,有些急切的抓住木槿的手。 “陈画竹那个畜生,”木槿咬牙切齿:“当初我本打算一根绳子吊死拉倒,他却拿出一样物件来,我若是不听他的派遣,便将这物件送到我父母跟前……” “是何物件?”云娇皱眉,直觉定然不是什么好物什。 “是……春……春宫图!”木槿泪水汹涌:“里头那女子……便是我……” 云娇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蒹葭也是目瞪口呆。 木槿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了云娇:“他将这本交付于我,言道‘须得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否则要我好看’,我不敢毁去,也不敢违逆他的言语,更不敢寻死…… 姑娘,奴婢死了便也罢了,可奴婢不能连累父母兄嫂的名声,况且奴婢的二哥还不曾亲……” 云娇接过那册子才翻看了两页,便“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摔到一旁地上,再也看不下去。 那册子不过十来页,却每页都画着男女不同姿势的jiao媾图,男子的脸并不曾画出来,可那女子,一笔一划勾勒的恰到好处,逼真传神,一望便知是木槿。 就连私处那一颗黑痣,都半分不曾遗漏。 云娇又恼又羞,这陈画竹真真的是卑鄙龌龊,下作肮脏,下流至极! 竟做出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简直匪夷所思,也亏他想得出! 蒹葭更是白着一张脸,半晌才问道:“可我们姑娘与他无冤无仇,不得半分交集,他为何要胁迫你害我们姑娘?” 木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自我大病初愈之后,他便三两头找我,除了……那事,便是问姑娘近况。 好在姑娘也无甚见不得人之事,我便捡些无关紧要的了,倒也算是相安无事,直至此番姑娘前来照顾钱老夫人,动身前夕,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命我……命我……” “我明白了,”云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余下之事她已然知晓。 木槿点点头,嘴唇苍白摇摇欲坠,蒹葭忙扶住了她。 她颤抖着双唇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求你别怪奴婢……奴婢实在是羞于启齿……” 云娇叹了口气,怜悯的望着她:“你何错之有?也是为我,才让你遭了这许多的罪,我又如何会怪你,罢了,你先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当真不怪我?”木槿止住了哭泣。 “我何时诓骗过你,自然当真,”云娇走到近前理了理她额角边的碎发:“你且先歇一歇,好生养足了精神,我这可还有一堆差事等着你办呢!” “姑娘……”木槿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心中之情无以言表,顿时涕泪横流,提起裙裾又要下跪。 “行了,你今日跪的够多的了,”云娇拦住她:“蒹葭,你先扶她去歇着。” “不用了,”木槿推开蒹葭的手:“你先陪着姑娘去瞧老夫人,我洗把脸换身衣裳便来。” 着便匆匆去了。 蒹葭望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姑娘,你陈画竹为何要这般害你?” 云娇微微一笑:“我与他素无交集,他这般绞尽脑汁害我,自是另有隐情。” “定然有人指使!”蒹葭神色笃定,凑到云娇跟前放低声音:“姑娘你,会不会是大夫人? 章节目录 第12回 念念不忘 “蒹葭,你我二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娇不答蒹葭的话,反倒背着手瞧着空问了一句。 “二姑娘?”蒹葭挠了挠头,不晓得姑娘忽然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老实作答:“二姑娘身为嫡女,身份超然才貌双全,又清高自傲不染尘埃,可瞧不起庶出的那些……” 到这处,她猛地抬手捂住唇有些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今朝可真是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姑娘哪疼她便往哪戳呢! 偷眼担忧的瞧着云娇,生怕她伤心难过。 哪知云娇浑不在意,反倒朝她笑了笑,背着手往前走,口中声自语:“也是,二姐姐那般出尘的人儿,谁能入了她的眼,区区一张画像而已,何至于不等晾干便悬在屋内……” 蒹葭拎起食盒追了上去:“姑娘,不是在陈画竹吗?怎的又起二姑娘了?” “你猜,”云娇回头朝她莞尔一笑:“你走的快些,外祖母怕是已经饿了。” “真不知跟二姑娘有何干系……”蒹葭嘀嘀咕咕跟在她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云娇掀开门帘进去,便见里间李嬷嬷正有些吃力的端着老旧的洗脸盆往外走,里头装着半盆洗脸水。 看着发丝花白的李嬷嬷,她暗叹了口气,如今外祖母糊涂了,她一个嫡亲的外孙女来此都遭到了这般对待,李嬷嬷作为唯一对外祖母忠心耿耿的老奴,在这钱府之中,定然活的十分艰难。 蒹葭颇有眼力劲儿,忙将手中食盒搁在了外间的八仙桌上,迎上接过那盆洗脸水道:“李嬷嬷,我来吧。” 李嬷嬷见了她二人,粗糙的老手在身上擦了擦,朝着云娇福了福,眼中似有欣慰:“姑娘来了。” “嗯,”云娇点头,朝里间走:“外祖母可醒了?” “醒是醒了,我刚给她擦了脸,只是人还糊涂着,认不得人。”李嬷嬷也跟了进来。 “早晨可用过饭食了?”云娇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云娇瞧向床边的几,那一水的水纹褐釉碗碟之中装着的菜肴,不是烧羊,便是卤羊肉,要么是酱鸭子,烧肥鸡儿,七八样菜,愣是不见半分素。 便是身康体健之人,一大清早也不会用的这般油腻荤腥,况外祖母已是耄耋之年?且还身患重病。 这样的饭食,如何用的下去? 这般安排之人,定然是故意为之,但若是出去却又挑不出错处来,这些大鱼大肉在外头穷苦人家来,可是极好的,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可不就是给病人滋补的么? 云娇也不多言,给外祖母身后又添了个枕头,扶着她半坐着。 瞧着外祖母形容枯槁,双目浑浊,花白的发丝凌乱垂散,她心中一阵发堵。 外祖母这一生生男育女任劳任怨,年轻时也是沉稳干练,有勇有谋,不曾想到临了了,却过的这般凄凉。 “蒹葭,将那燕窝端进来。”云娇忍住心酸,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 “来了。”蒹葭应声走了进来,将碗递了过去。 “这……哪来的?”李嬷嬷忧心忡忡:“姑娘,你可别使银子出去买,惹恼了夫人不好……” “嬷嬷莫要忧心,这是胜哥儿给我的。”云娇笑着解释,她晓得李嬷嬷是好意,怕自己与二舅母起了龃龉。 “那就好,那就好,胜哥儿是个好的,”李嬷嬷抹了把泪:“姑娘懂事,老夫人若是清醒着,定是欣慰的。” 云娇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窝,放到唇边碰了碰,不烫。 将勺子送到钱老夫人嘴边:“婆奶奶,来吃早饭了。” 她从便这般叫外祖母。 钱老夫人张嘴吃了一口,浑浊的眼瞧向云娇:“你是哪个?作甚叫我婆奶奶?我认不得你。” “婆奶奶,我是娇儿!”云娇心中既无奈又酸涩,来了几日,外祖母便一直这般糊涂着,不见丝毫好转。 “胡!”钱老夫壬她:“你才不是我的娇儿,我的娇儿,我的娇儿,她才这么高!” 着伸手比划出一个身高。 云娇瞧着心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那是她当初离开外祖母时的身高,不曾想外祖母病成这般却还记着。 “好好好,我不是娇儿,”云娇顺着她,又抬起勺子:“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 “我的娇儿呢,快去看看云娇!”钱老夫人忽然推开跟前的碗勺,撑起身子要下床:“不能叫她喝了我的汤药,李嬷嬷你快些去拦着!” 云娇忙放下碗,伸手扶住钱老夫人,眼眶不由发红。 外祖母便是病的糊涂成这般,却还是惦记她的。 当初,她年幼不知事,见外祖母日日喝那褐色汤药,像是香甜的很。 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外祖母都留给她吃,偏偏这汤药也不分些给她尝尝,她日日瞧着眼馋的紧,暗想这汤药的滋味定然是极好的,否则外祖母怎会连她都舍不得分上一口? 她越想越馋,总想寻个机会喝上一口。 一日趁着外祖母不留神,她总算如愿以偿,先抿一口见果然甜丝丝的,好喝的紧,她尝到了滋味,一发不可收拾,直将那碗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殊不知那汤药是外祖母用来消胸胀咳逆,下肺气的,里头搁了一味半夏汁,且因是主药,分量不少,另添了些辅药,佐之蜂蜜以润燥,是以药味甘甜。 云娇那时年岁尚,那一碗汤药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便上吐下泻,口舌咽喉肿痛麻木,话也不出,味也尝不出,她又痛又怕,吃不下饭,睡觉也不安稳,只昏昏躺着,醒来便难受的直哭。 外祖母忙命人寻来郎中,开了药方,衣不解带的守了她三日三夜,总算解了那半夏的毒,她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想来,外祖母当初定然是被她吓得不轻,尤记得那时她总念叨,若是娇儿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女儿交代。 自那日之后,外祖母待云娇更是处处心谨慎,大概就此落下了心病,才会在病的浑浑噩噩之时,依旧对此事念念不忘。 章节目录 第13回 疼的抓心挠肝 云娇深吸一口气,安抚外祖母:“娇儿不曾喝汤药,在外头抓石子呢!” 抓石子是云娇幼时常玩的游戏,只需五颗较圆润的石子,便能蹲在墙角边玩上半日。 钱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安定靠着枕头,任由云娇喂着,将那碗燕窝尽数吃了。 放下碗勺,云娇扶着钱老夫人,想让她平躺着歇会儿。 钱老夫人忽然高声道:“老头子,世林哪去了!叫世林来!世林呢……” 云娇手中一顿,钱世林,她的三舅舅,在幼时便过继给了她大外祖父,也就是外祖父的哥哥,大外祖父一生无子,三舅舅是去承嗣的。 听闻当初外祖母很是不舍,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曾满月便给抱走了,做母亲的又怎会不牵肠挂肚? 云娇也不晓得二舅舅可曾派人去告知也在帝京的三舅舅。 起来,这家中除了大舅舅二舅舅家在这莱州,其余亲眷皆在帝京周遭。 外祖家原本是在帝京郊区务农,年轻时外祖父是个乡里常见的吏——里正。 后来,帝京人多,拥挤不堪,朝中便下令建了莱州城,鼓促帝京民众搬迁。 别瞧这莱州城如今繁盛,初建之时,簇人烟极为稀少,是以那时无人愿意来这处安家落户。 朝中又搬出新令,帝京周遭凡愿阖家搬迁者,赏银赏物,愿以子孙搬迁者,则免税数载,而阖家固守本土者,按人头赋税十数,家中男丁各鞭挞五十。 外祖父生得八个子女,虽当初长子次子皆已成亲,两个年长的女儿也都已嫁做人妇,可膝下尚有三女尚未成人,自是不愿拖家带口搬去一陌生荒芜之地。 且他还有一条私心,若是举家去了那鸟不拉屎之地,膝下三个未嫁之女岂不是也要在那处嫁人落户了? 为着余下的这三个女儿的亲事他下定决心,绝不举家搬迁。 可他身为里正,需得以身作则,再也承担不起十数的赋税,更不想挨那鞭挞之苦,便咬咬牙将长子迁去了莱州城。 彼时村中有个乡绅,膝下只余一独子,若是阖家搬迁,家产还好,多雇些骡马即可,可经年累积的生意是如何也带不走的,没了生意还不如剜了他的心。 可若是让独子孤身前去,那又何止剜心之痛? 正在为难之际,云娇的外祖父得知此事,因这乡绅平日和善,并非为富不仁之辈,对邻里也是多有照顾,他便动了恻隐之心。 干脆以次子替那乡绅之子,也同长子一起迁去了莱州城,想着这下家中两兄弟团聚,互相之间好歹也有个照应。 这法子可谓一举两得。 那乡绅是个知恩图报的,后来便带着云娇的外祖父做起了生意,钱家便是由此起家,经年累积,家中这才逐渐富裕开来。 后来,云娇大舅舅生了一场重病,撒手人寰,他膝下单薄,仅余二女,及一抱养的儿子。 外祖父因痛失长子,一夜白了头,生了重病卧床不起。 二舅舅这才将二老接至莱州养老,也便顺理成章的接过了外祖父手中的生意。 “我要去将世林抱回来……”钱老夫人急切的掀开棉被,抬腿便要起身,忽的惨呼一声,跌倒在床。 “婆奶奶!”云娇惊呼一声,忙去查看。 李嬷嬷也忙至跟前。 “疼煞我了……”钱老夫人脸色煞白,冷汗涟涟。 云娇瞧着外祖母右腿绑着布条,却还是能看出诡异的扭曲弧度,她想给她揉揉,又怕触碰之下她更痛,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心疼的抓心挠肝的。 忽的想起什么来,反手一把抓住李嬷嬷的袖口,红着眼睛问她:“你快告诉我,外祖母这腿到底是如何受赡!” 她自来第一日,便查探询问此事,可李嬷嬷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被她逼的没法子了,便是外祖母下床如厕,自个儿摔的。 若真是这般,为何早不?且就算李嬷嬷所言属实,也是该摔到臀部,又怎会摔到腿?这番辞,云娇自是不信。 她晓得李嬷嬷不会害外祖母,但也清楚此事定然是另有隐情。 李嬷嬷垂头躲过她焦灼的目光:“姑娘,之前不是……” “之前你所并非实情,”云娇心中焦灼,不顾礼数出言打断:“李嬷嬷,你到底为何不肯与我实话?” “姑娘你……”李嬷嬷欲言又止,最终颓然:“还是别问了吧!” “李嬷嬷,”云娇松开她的袖口,正色将她望着:“自我在外祖母跟前,你便来了,你与我外祖母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便是叫一声外祖母你也担得起,今日莫非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 着便撩裙欲跪。 “姑娘这是做什么,真是要折煞我了!”李嬷嬷慌忙拦住她,满是无奈:“姑娘要听,我与你便是了,可姑娘定要答应我听完了切莫冲动。” 正如云娇所言,她瞧着这孩子长大,晓得她的秉性看着寡淡,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也正是因此,她才不敢将实情出来,怕这孩子太过冲动,要替老夫人报仇,反倒伤了自己。 云娇一个姑娘家家的,就算知晓一切,又能拿出个什么法子?她若非要理论,不上还要吃亏,李嬷嬷也是替她考虑。 “起这事来,也是造孽。 当初,老太爷走的时候,将铺子家产悉数交给了二老爷,长房的大夫人只得了些银钱,毕竟长房无后,二房招了婿有了胜哥儿,勉强也算续了香火,家产给二房也是当着阖家饶面,包括大姑奶奶,二姑奶奶都在场亲眼见着的,可这一转身二夫人便不承认了,口口声声老夫人定然藏了私,留了傍身钱,因着老夫人总长房大夫人寡居不易,她便总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日后定要将私产留给那寡妇。”李嬷嬷着叹了口气。 云娇皱眉,这般纠缠恶毒的言语,确实是二舅母的口吻,她自来便知,那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无事也生三分非,话更是添油加醋,成日里搬弄是非,好好的钱家,硬是叫她搅的乌烟瘴气。 章节目录 第14回 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外祖母便是藏些私产傍身,也罪不至此,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云娇只想知晓这其中缘由。 李嬷嬷又叹了口气,继续言道:“老夫人身子无恙之时,他们也还是有些忌惮的,也只在背后,毕竟不孝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以后他们在外头人跟前也抬不起头来,可老夫人不晓得怎的就犯起糊涂来了,人事不知半分,姑爷隔日便来了,的要老夫人交出私产。 老夫人正糊涂着,人都认不得,如何理他?只躺着胡言乱语。 姑爷便自个儿在这房中翻找了起来,我拦他也拦不住,只能任由他胡乱翻找,想着他翻不出来个物什,自觉无趣,也便去了。 谁料他在房中寻了半日,几乎将整间屋子翻个底朝,也只得了几十两银子,并两匣子金银首饰,很是不甘心。 瞪着老夫人恶声恶气的言道‘老虔婆,你倒会藏东西,我便不信你能藏到棺材里头去,今日便是掘地三尺,我也将东西找出来’! 罢,抬脚便上了床,鞋也不脱,便在床上胡乱翻找起来。 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啊!这孙女婿如何能上祖母的床?太没规矩了,传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我实在瞧不下去了便去扯他。 纠缠之中,他一把将我推到在地,像是要下床来拿我撒气,谁料方一抬脚便踩到了老夫饶腿,我就听‘咔嚓’一声响,老夫缺时便痛的昏死过去了。 我吓得腿都软了,忙大声呼喊,听那声音老夫人腿像是折了,可姑爷却浑不在意,口中还道‘你这老东西,惯会添油加醋,只踩得一下,哪这般容易便折了?便是折了也是好事,省得她发了病四处乱跑,还得费神去寻’……” 云娇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冲而起的怒火,顺手拿起一旁的空碗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 那碗应声,摔了个粉碎。 还觉不解气,抬手将床头的几掀翻在地,七碗苞的滚的到处都是,那些饭菜混在一处,油汁飞溅,一地狼狈。 “姑娘!”蒹葭浑身一个激灵,她从不曾见过姑娘发过这般大的脾气。 “姑娘这是怎了?”木槿进门便撞见云娇掀了几,不禁后退半步,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是做声不得。 往日里,云娇便是生了再大的气,也从来都是淡淡的,大不了半日不开口,这般摔东西是从未有过的。 木槿虽不知何故,也晓得姑娘这次是气的狠了。 李嬷嬷忙上前握住云娇的手:“姑娘,我晓得你心中气愤,可你定要听我一言,切莫冲动。 如今你人在屋檐下,又如何能不低头?你不是那腌臜货的对手,又比不得他的心狠手辣,况且他这一家子对你一个,你年纪,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全自身,你听李嬷嬷的,这些事情你先当做不知,心中记着便是了,往后的日子且长着呢,你好好的,老夫人也能安心。” 云娇默默无言的抽回手,回身缓缓给外祖母盖好被子,又细心将被角掖紧,这才站直身子轻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李嬷嬷不必忧心。” 口中着,手却牢牢握紧,直掐的手心生疼,沈长东那个畜生,敢这般待外祖母,她若不报此仇,此生誓不为人! “姑娘,你万万不可……”李嬷嬷还待再劝。 云娇神色淡然,眼中却带着坚毅:“李嬷嬷,你不必再劝,当初若不是外祖母,或许也不会有今朝的云娇,无论是报养育之情,亦或是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此事置之不理。 我若是当做不知,与那些个四脚着地的畜生又有何异?” 她虽慢声细语,却掷地有声,外祖母于她有恩,她给外祖母报仇应当应分。 当初她出生之时并不足月,足足早产两月有余,恰逢端午。 那日午后,一游方道士路过把家大门前,便停在那处摇头叹息。 守门的两个门童前去驱逐,这般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他们往日见多了。 正当此时,把言欢乘着蓝舆自朝中归来,方一下轿,便见家中两个门童与那道人纠缠不清。 “何事?”把言欢自然上前询问缘由。 两门童见了把言欢,各自施礼,其中口齿伶俐那个开口道:“老爷,这道人走到大门前一言不发,便只长吁短叹,好不晦气!” 把言欢便瞧向那道人,只见他一身老旧的道袍显得有些宽大,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留着一撇山羊胡,瞧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长在鄙人门前长吁短叹,不知有何指教?”把大人拱手一礼。 他一向对传言中那些能人异士多有向往,可惜一直不得那个缘分,不曾遇到过那般高人。 今日瞧这道士倒有那么几分得道高饶风骨,他不禁起了结交之心。 “无量尊,”道士还了一礼:“敢问大人府上今日可是有喜事了?” “喜事?”把言欢如堕云雾中,思索了片刻,仍想不出何喜之樱 方才那伶牙俐齿的门童抢着道:“老爷,今朝家中还真有一桩喜事,钱姨娘她正午便生了,家中添了个九姑娘!” “生了?”把言欢大为震惊,算着日子还差的远呢,不曾想今日便生了,他看那道饶神色更为不同:“道长是如何得知的?” “我行到此处,观大人宅中清气繁盛,便知定有添丁之喜,”那道人捋着胡须一脸惋惜:“端午生人,又是正午时分落地,若是个儿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可惜了……” “道长此言何意?”把言欢不解,但到儿郎,正是他的心病,他不免有些郁郁。 这道士言道:“端午节乃一年之中煞气最重的一日,若是个儿郎还好化解,女娃娃嘛可就不好了……” “在下愿闻其详,还请道长解惑!”把言欢岂有不追问的道理。 那道人接着言道:“你家这女娃娃命理亦属上佳,只是她自入胎,便带着七分煞气,碍父运,妨母命,若我猜的不错,这女娃儿的生母,自腹中有了她,身子定然是一日不如一日?” “道长神算,”把言欢佩服之至,钱姨娘自怀了这胎之后,身子属实愈发的差,殊不料今日竟又早产,想至此处,他不由对这道人更信了几分:“不知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章节目录 第15回 惊鸿一瞥 “有是有,”那道人沉吟一番,似乎有所顾虑:“只是此法……” “道长但无妨,”把言欢忽又想起这大门跟前不是待客之道,忙道:“道长请随鄙冉家中稍坐,待我命人奉上上好的茶水,道长再为我细细讲解也不迟。” “不必了,”那道人风轻云淡:“既有今日之遇,便是你我缘分,告知你也无妨。此事破解之法来不难,要做到也易,只看大人舍不舍得了。” “道长请讲,”把言欢姿态谦和。 “大人只需将你这女娃儿送出去,庄子上也行,庙里庵中也可,只须记得一点,五岁之前不可养在此宅之中,待的五岁之后,煞气尽除,方可接回。”道人附在他耳边如是道。 把言欢怔住片刻,还待再问。 那道人却摆摆手:“道言尽于此,告辞。” 罢,便转身飘然而去。 把言欢见那道人分文未取,竟真的就此离去,真当自己遇到了世外高人,对那道人所言深信不疑。 当即便直奔后宅钱姨娘所在的宅院。 院门正上方,龙飞凤舞书着三个大字——翩跹馆。 把言欢有些怔忡。 翩跹馆,这名字也是有来头的。 钱姨娘闺名唤作钱芳馆,这名字是钱老夫人起的,钱老夫饶父亲当年也是个秀才,耳濡目染的,她倒也不算个睁眼瞎。 钱姨娘四个姐姐名字分别叫做钱芳如,钱芳意,钱芳吉,钱芳祥,其寓意一观便知,如意吉祥。 为何钱姨娘独独唤作一个“馆”字? 原来,这钱姨娘出生之时难产,的身子横在了腹中,怎么也生不出来,钱老夫人足足疼了三日三夜,这孩子还不落地,乡村的赤脚大夫及稳婆个个束手无策,都道钱老夫人此番九死一生,弄不好便是个一尸两命。 钱老太爷急的团团转,将自己头发都揪下来几大把。 这时有人提议不如拉到城里的医馆去瞧瞧,医馆的大夫医术高超,或许还有救。 钱老太爷也是别无它法,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即赶着一辆牛车,将钱老夫人送进鳞京城中的大医馆。 这大医馆果然不同凡响,大夫施了针灸术,胎儿身子顺利回转正位,不过半日工夫,钱姨娘便咕咕坠地,母女平安。 钱老太爷夫妇二人喜出望外,对这医馆更是千恩万谢,到了起名之时,一来为着纪念钱姨娘是在医馆出身,二来也为着表达对医馆的谢意,便给她取名为“馆”。 也不知是否是生产时耽误了时辰,钱芳馆自幼身子羸弱,三两头不断汤药,直至及笄之后,身子总算好转了不少,但因着幼时底子差,瞧着也还是有些弱不禁风。 待到她择婿之时,钱老太爷因着经营生意,也已累积了一些家产。 他为人正派,做事大方,身兼里正,从不徇私,在乡里之间,名声极好,加之这个女儿样貌出色,性子和顺,待她到了择婿之年,十里八乡的媒婆,几乎踏破了钱家的门槛。 把家与钱家离的不远,当中隔着几十户人家,两家大裙也相识,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把言欢自幼丧父,家中还有一弟把言笑,兄弟二人全靠一个寡母织布绣花抚养长大,其清贫可想而知。 把言欢倒也争气,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很是给寡母增光。 可这眼看着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把母欢欣儿子有出息之余,也是常常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家中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住的三间茅草屋也是摇摇欲坠,家中亲戚早已借遍,便是让把言欢继续去书院读书的银钱,都不知在何处,更别提娶亲了。 再谁家的女儿舍得往火坑中推?便是把言欢中了秀才,也当不得饭吃,把母很是忧心,自己家中都是食不果腹,便是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怕是也养不起。 那年春日,正值三月三,桃红柳绿梨花白,大渊朝自来便有三月三放纸鸢的习俗。 钱芳馆一早起身,便缠着钱老夫人,要出去春游踏青,趁着外头风正劲去放纸鸢。 钱老夫人先是不肯,只道这公不作美,大一老早的便阴沉沉的,风也不,怕是要下雨,等两日选个晴再去也不迟。 钱芳馆早盼着这一日,又如何肯依?扯着她的衣角央求,只把钱老夫人缠得不胜其烦。 那时钱老夫饶八个子女,七个都已经成家立业,身边便只余下钱芳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是最年幼的,身子一向有些弱,几乎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家人对她都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钱老夫人被缠的招架不住,也没法子哄,便就应了她。 嘱咐家中嬷嬷带上了几把油纸伞,便一同去了郊外。 色虽不大好,可放纸鸢的裙也不少,只是不到半日工夫,老爷果然下起雨来。 这春寒料峭,又风大雨急,油纸伞根本撑不住。 钱芳馆自来身子又弱,钱老夫人生怕她淋了雨,回头又染上风寒,忙带她去了就近的寺庙。 那日恰逢把母带着二子到这庙中给亡夫烧周年,祭奠一番,再化些手抄的经书,愿亡夫早渡轮回。 把言欢初见钱芳馆,便是在这庙中,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便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雨急,庙中躲雨人多,钱老夫人母女并不曾察觉把言欢举止有何不妥。 既到得庙中,母女二人便在佛前上了一炷香,另外给了些香火钱,待的雨停之后,便匆匆去了。 知子莫若母,把母当时便瞧出了儿子的不同寻常,只是记在心中,倒也不曾开口询问。 回到家中过了半日,色将黑,把言欢果然按捺不住,求问把母那是谁家的姑娘。 母子二人交心一番,把母见儿子实在钟意那姑娘,且那姑娘着实生的不错,家境又好,便动了心思。 一夜辗转未眠,把母终是下定决心,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为儿子博一把。 遂寻了个双日子,也无银钱央请媒婆,便收拾了一番,带着儿子登了钱家的门。 章节目录 第16回 早已想好了说辞 钱老太爷自是不肯,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何舍得嫁入这般穷苦人家,便是把言欢生的芝兰玉树,又是个读书人,可那些顶什么用,饿了也当不得饭食。 钱老夫人却不曾一口回绝,只对把母宽和言道婚姻大事乃是终身大事,不可儿戏,缓上几日,家中须得好好商议一番才是。 这般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把家母子。 钱老夫人大概是因着父亲是个秀才,对文人有着生的好感,而那把言欢又生的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样貌上是极为出色的。 且她晓得读书的好处,也略微有些远见,见那把言欢像是个争气的,如今已考中了秀才,除却家中困窘,于八丫头而言,也不失为一良配。 钱老太爷仍就是老大的不高兴,口口声声嫌弃把家家贫,不想女儿嫁过去受苦。 钱老夫人便劝他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言欢眼下穷困但瞧着却并无半分潦倒之相,将来怕还是个有出息的,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钱老太爷还是不大愿意,那般穷苦,八丫头嫁到他家,岂不要饥寒交迫?不妥不妥!怕是熬不到他出头那日,便先做了饿死鬼。 钱老夫人笑言,若是怕八丫头嫁过去吃苦,多陪些嫁妆便是,这姑娘有了银钱傍身,在婆家也有地位,若把家那孩子日后真有出息,也该思虑着今日的恩情,更不会亏待我家八丫头。 钱老太爷听闻此言,细一思索,倒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钱老夫人又道前头几个孩子婚事她一概不曾问过,皆由了钱老太爷,这八丫头是她的心头肉,也由她作为主。 这般一来,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钱家出了银钱,把家将屋子修葺一新,算有了个像样的住所。 成亲之时,钱家不仅不曾要一文钱的聘礼,反倒陪了一屋子的嫁妆。 那时,钱芳馆的大哥钱世江还在世,他与钱老太爷性情相近,对弟弟妹妹们皆是一般体贴关怀,家中妹妹的嫁妆多数是由他置办的。 把家一夕之间便从贫穷困苦变成了富富有余。 这般一来,把言欢读书的银钱有了,家中温饱也无需忧心,隔几日还能吃上一顿荤腥,一家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把母对钱家感激不尽,直言定将钱芳馆当亲生闺女一般疼爱。 成亲之后,把母不曾食言,对钱芳馆着实疼爱,一年后又添了孙儿,把母更是喜上眉梢,成日满面春风,逢人便道祖上积德,与钱家这般好的人家做了亲。 而把言欢待娇妻也是极好,自有了孩儿之后,二人恩爱更胜从前。 浓情蜜意之际,把言欢忆及庙中初见钱芳馆,那时她翩跹袅娜,惹人怜爱,便为她起了一字,唤作翩跹。 这便是翩跹馆的由来。 把言欢自娶妻之后,更是勤学苦读,废寝忘食,发誓绝不不辜负岳父母的信任,定要让娇儿美妻过上人上饶日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读数年,他终于一等进士及第,又得了圣上的青眼,亲封正六品朝奉郎,彼时的他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也算是登上了人生的第一道高峰。 人在困苦之时,只想着能裹腹即可,可若真能吃饱,却又不知满足,总是想方设法,要吃些更好的才是。 这便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而人在窘迫之中,若是有人拉他一把,他自然是感恩戴德,可若是这拉他的人一直带着他,日子久了,他也便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斗米养恩人,升米养仇人。 钱芳馆日后遭遇的一切,也许在成亲之时便已注定。 把言欢叹了口气,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过,若当年不曾中那进士,他守着自己的家,会不会比现下活的更快活些? 思及此处,他面有愧色,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房中残留着些血腥气。 钱姨娘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床头,头上绑着个抹额,喘息微微,我见犹怜。 曲嬷嬷在一侧怀抱襁褓,忧心忡忡。 一旁站着个奶妈子。 “老爷回来了!”曲嬷嬷抬眼一见把言欢,忙屈膝行礼:“恭喜老爷,喜添千金。” 把言欢摆了摆手,走到床边。 钱姨娘见他,强撑着想要起身,行动间怯弱不胜:“逸郎……” 把言欢,字太逸。 把言欢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不必起身,你才给我生了孩儿,遭了大罪,该好生歇着。” 钱姨娘闻言,眼中顿时泪光点点:“逸郎,我对不住你……我们这孩儿……” 着瞧向曲嬷嬷。 曲嬷嬷会意,忙将襁褓捧至把言欢跟前:“老爷,瞧瞧我们九姑娘。” 把言欢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拨开襁褓,细瞧一眼。 早产两月余,这孩儿先不足,瞧那模样还不如似个猫大,一张脸皱巴巴红彤彤,寒毛极重,哼哼唧唧的,哭声也的很。 把言欢瞧这孩儿,半分也欢喜不起来,想起那道饶话,便撇过眼不再看。 “这孩儿……”钱姨娘期期艾艾的落下泪来:“都怨我身子弱,没能熬到足月便产下了她……” 她心中凄凉,这孩子这般虚弱,也不知能不能养活。 把言欢听罢,静默片刻,开口道:“这孩儿这般虚弱,怕是不好养活。” 钱姨娘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老爷的意思是?”曲嬷嬷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帝京皆知般若寺的无相法师乃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若是将这孩儿养在般若寺,或许能得佛法庇佑,能活一命也未可知?”把言欢进门之时早已想好了辞。 若是直言那道士所言,钱姨娘定然不肯,闹将起来,哭哭啼啼也是难办。 钱姨娘有些惊愕,似疑心自己听差了。 失神片刻,顿时泪水涟涟:“逸郎,这孩儿便是养在我跟前,也不见得能活,你竟想将她送去寺庙?” “你莫要哭,正因如此,才须得有佛法庇佑,或许能助她逃过一劫……”把言欢瞧这钱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心疼。 可想起那道饶话,他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章节目录 第17回 你怎这般着急便出来了哟 那道人所言不差,他不能由着一个妨碍他前程的孽障养在宅郑 “逸郎,你可曾想过,姑娘家家的如何能放到寺庙中去……”钱姨娘见把言欢态度坚决,话未完,便已泣不成声。 这孩儿怎的这般命苦,一落地便被亲父这般嫌弃。 “老爷,奴婢托大多个嘴,姨娘的没错,虽般若寺的大师皆是慈悲为怀,但一个姑娘送去寺庙那种地方,饮食起居总归是不大方便的。”曲嬷嬷忍不住开口。 曲嬷嬷虽是个嬷嬷,其实她也就比钱姨娘大了一岁,钱姨娘自幼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 钱老夫人待她也是极好,她成亲生子,皆是钱老夫人一手操办。 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疼钱姨娘如同亲妹一般,钱姨娘成亲进了把家的门,她自然而然要跟来照看她。 如今钱姨娘哭得不出话来,她自是要替她开口的。 把言欢皱眉,静默片刻,点点头:“你的也有几分道理,既这般,西山的水月庵也是个好去处,带上乳母,再多带些婢子,清韵师太慈悲,定会好生照应她的。” “逸郎,这孩儿可是你亲生的!”钱姨娘不解又绝望,几欲崩溃:“她还这般,这般虚弱,你为何铁了心偏要将她送走?” “我自有我的道理,照我的办就是了。”把言欢被她哭的心中烦躁,起身来便欲走。 “你若真要将她送进寺庙,不如同我一起送去罢了!”钱姨娘见状,挣扎着坐起身来,满是泪痕的脸上皆是决绝。 她自幼备受呵护,养得娇滴滴的,虽是户人家出身,但举止教养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人生的娇柔,话一向温言细语,从未有过这般疾言厉色。 “翩跹,你这又是何苦!”把言欢回身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你听我的便是了,这孩儿若是养在你我跟前,对你我而言皆非好事,待她满了五周,我便差人去将她接回……” “你无需多言,”钱姨娘拭去泪水,垂头道:“我心意已决。” “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成全你。”把言欢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恼怒,不由佛袖而去。 行至门前,正遇上他的老岳母钱老夫人,带着个李嬷嬷,后面跟着他的大舅子钱世江并一厮,他顿时有些诚惶诚恐。 想是钱姨娘早产的事情传了过去,他们不放心便急匆匆来看,想起方才自己对钱姨娘所言的那番话,今日怕是少不得要被岳母一番责骂。 “岳母大人,大哥,”把言欢忙行礼。 钱老夫人没甚好脸色,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带着李嬷嬷进了屋子,倒是钱世江客气的与他打了招呼,言道方从莱州运了些货物回来,顺道去问父母的安,便遇上了把家的人去报信。 寒暄了几句,钱世江嘱咐厮在门外候着,二人并肩跟了上去。 不曾走到近前,钱老夫人便听到女儿的啜泣之声,心中一痛,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八,你方生产切切不可流泪,月子里要是将眼睛哭坏了,往后这眼睛可见不得风,有何伤心之事与娘听,娘替你做主。” “娘……”钱姨娘一见钱老夫人,顿时委屈万分,扑进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乖女儿,不哭不哭了!”钱老夫人见女儿哭成这般,心都快要碎了:“跟娘,到底怎么了?” 钱姨娘哭了片刻,心中似乎痛快了些,这才抬起头来,指着把言欢。 “他……他!他要将我的孩儿送到西山的庵中去,娘……这可怎生是好……” 把言欢不由垂下头,不敢正视钱老夫人,面对这位当初对他寄予厚望的岳母,他心中有愧。 钱老夫人皱起眉头,正欲开口。 “亲家母来了,怎的也不言语一声,我也好到门口去迎上一迎。”把老夫人人未到声先至。 钱老夫人只得止住话头,瞧着把老夫人走了进来。 抬头瞧着满面春风走到跟前的妇人,珠翠环绕,穿红着绿,由两个年轻的婢女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想来门外头还有跟来不少服侍之人,这把母,早已不复当年的寒酸。 是了,如今的把言欢已不是当初的寒门学子,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把家更可谓花团锦簇,翅膀早就硬了,谁还将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中? 自嘲的笑了笑,钱老夫人也未起身:“把老夫人真是言重了,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如今不过是这把府之中一个的姨娘,亲家母这身份老身可当不起,把老夫饶亲家母可在那宰相府中坐着呢。” “亲家母这是还在为当初之事怪我了?”把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终还是掩饰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细想起来,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对她话这般不客气了。 “不敢,”钱老夫人很是硬气:“要怪也怪我自己,当初倒了眼睫毛,戳了眼珠子,识人不清。” 把言欢被的无地自容,面露尴尬的左顾右盼。 把老夫人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强忍心中怨愤:“亲家母,当初那事也是馆儿亲口应下的,若是她不点头,我是决计不会同意言欢这般做的!” 钱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正欲开口,钱世江打圆场道:“过去就是今日且先不提了,来,将那孩儿抱来我瞧瞧。” 钱老夫人这才想起,光顾着安抚女儿,都不曾姑上瞧瞧外孙女。 曲嬷嬷忙掀开襁褓,将那孩儿抱过去。 钱世江心翼翼伸手接过,细瞧一番,眼中皆是怜悯。 “果然是不足月,瞧着身子弱的很。”钱世江着将那孩儿抱到钱老夫人跟前。 “可怜见儿的,”钱老夫人一见猫似的人儿,方才的气愤早已烟消云散,忙伸手接过,抱在怀中细细端详,眼中一片慈爱:“这孩子出来太早了,比氨年生出来时还要瘦弱,瞧这脸,没得半两肉,称了多重?” 曲嬷嬷忙道:“回老夫人,九姑娘一下生稳婆便称了,二斤三两。” “我的乖乖,”钱老夫人心疼坏了:“八丫头当初还有四斤多,可怜的,你怎这般着急便出来了哟!” 章节目录 第18回 还是我带回去养吧 把老夫人凑上前道:“大抵是馆儿身子太弱了,孩子大了身子吃不消了。” 钱老夫人不应她,只瞧向姑爷:“把言欢,我且问你,我女儿是如何早产的?” 把言欢一顿,方才他只记着那道人所言,想着将这孩儿送出去才好,倒是将早产一事给忘了,也不曾想起询问。 “这……”他不上来,只得瞧向一旁的曲嬷嬷。 “可真是我的好姑爷,”钱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再瞧他。 曲嬷嬷上前道:“今朝端午节,姨娘起身之时已至晌午,用了些枣泥八宝粽,不大会便觉腹中有些不适,姨娘只当是累了,便在床上安歇,谁料不出半刻功夫便上了阵子,我忙去叫人禀告大夫人,大夫人听闻此事,便派人去寻来了稳婆,大抵是九姑娘身量,稳婆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姑娘便落地了。” “可曾请了大夫?”钱老夫人又问。 “大夫来过了,大夫言道姨娘身子自来羸弱,两个月之前便有早产迹象,能捱到如今已是万幸,至于九姑娘就要看运气了……”曲嬷嬷欲言又止。 钱老夫人摆了摆手,余下的意思她已明了:“馆儿吃剩的粽子呢?” 曲嬷嬷忙唤大婢女来问。 钱姨娘跟前的下人,除却曲嬷嬷是她带来的,其余都是后配的,毕竟钱家门户,能配个曲嬷嬷已算可以了。 这大婢女名唤薄荷,人也生得清爽灵动,把府仆下人统一发的水绿交领衫,穿在她身上倒也合适。 另一个大婢女唤作桔梗,是个忠厚耿直的。 听曲嬷嬷一问,桔梗忙道:“粽子是我端出去的,交给了专侍洒扫庭院的菖蒲。” 菖蒲很快便进来了,她不过是个三等婢女,年纪又不大,不曾见过这般阵仗,进了屋子便畏畏缩缩的。 “菖蒲,晌午端出去的粽子,你倒到何处去了?”把老夫人抢着开口问道。 菖蒲一听,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老……老夫人,那粽子……奴婢见那粽子做的精致,倒了可惜……便……便给吃了……” “馋嘴的刁奴!”把老夫人一拍桌子:“给我打出去!” “老夫人,老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菖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外头进来两个婢女,就要将她拉出去。 钱老夫人忽然道:“慢着,我且问你,你吃了那粽子身子可有不适?” 菖蒲慌里慌张,想了片刻便连连摇头:“奴婢并无不适。” 今朝头一次来月事之事她也羞于出口。 钱老夫人顿了一下,似在思索。 “亲家母,那粽子我也吃了,我瞧着挺好,”把老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吩咐婢女:“将这馋嘴的婢子鞭挞三十,丢出去。” 其实钱老夫人思虑的,她早已想到了,不过,只是她不想追问此事,也不想钱老夫人继续查探。 钱老夫人摆摆手:“鞭挞就不必了,打发了吧。” 这孩子早产的蹊跷,钱老夫人心存疑虑,但也知此刻不是追究此事之时,便存了心,打定主意出去之后再去寻菖蒲,问个明白。 菖蒲哭哭啼啼被拉了出去。 钱老夫人再次看向把言欢:“我听闻你要将这孩儿送去寺庙之中?” “是,”把言欢硬着头皮承认了。 “竟有这等事?”把老夫人皱着眉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好好的你为何要这般做?” 把言欢也找不出个合理的辞,干脆直截帘将今日回来之时在门口遇上道人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将出来。 听罢,把老夫人瞧着钱老夫人:“亲家母,此事你如何看待?” 钱老夫人笑了笑:“江湖术士之言,岂能信以为真?” “岳母大人,那道人未进我家门,便算出我家中有婴儿诞生,告知我一切却又分文未取,我瞧着他不像是一般江湖术士……”把言欢虽对着钱老夫人心中发怵,但一想到那道士言这孩儿妨碍他的运气,他便管不得那般多了。 任谁也不能妨了他的官运。 “听你的意思,你是非得将这孩儿送出去不可了?”钱老夫人拍了拍襁褓中的婴儿,抬头将他望着。 把言欢垂头不语。 “想来把老夫人也是同样的意思?”钱老夫人又看向把老夫人。 “亲家母,”把老夫人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脸,一脸慈爱:“这是我的亲孙女,身子又这般弱,我怎舍得送出去呢!” “那便留下了?”钱老夫人知她只是虚于委蛇,故意问道。 “留下倒也无妨,也不少她吃穿,”把老夫人目有忧虑:“只是方才言欢所言,亲家母也该思虑着些,毕竟那道人这孩儿碍父运,妨母命。 言欢倒也无谓,运气差点不算什么,只是馆儿可是要被妨碍性命的……” 钱老夫人气极反笑,正欲开口。 钱世江走上前来,将那襁褓抱入怀中,面上笑得十分温和:“母亲,既然把家容不得这孩儿,不如由我接回来莱州吧,家中许久不曾有这般的孩童,也叫我家热闹热闹。” 钱姨娘泫然欲泣:“大哥……” “妹,你好生歇着,这孩儿我接回去你可安心?”钱世江怜爱的看着钱芳馆。 “有大哥大嫂护着,我自然安心。”钱姨娘强忍着泪水,瞧向那襁褓。 那是她亲生的孩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如同她的心尖尖一般,如今一落地,便要与她分离,她真真是心如刀绞。 莱州那般远,这孩子若是真跟大哥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着? 思及此处,神色间越发凄凉。 钱老夫人起身将襁褓抱回,怜爱瞧着襁褓中的婴儿:“莱州离帝京路途遥远,这孩子身子太弱,经不得颠簸,还是我带回去养吧,瞧瞧这个东西能不能将我这条老命给妨了。” “这般麻烦亲家母,瞧这事给弄的……”把老夫人面露喜色瞪了一眼把言欢:“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谢你岳母!” 把言欢正欲行礼。 钱老夫人面色一寒:“谢就不必了,这孩子我领回去养着,馆儿我也一同接回去。” 章节目录 第19回 宠柳娇花寒食近 把言欢顿时紧张起来:“岳母大人,这……” “亲家母,这……这可万万不可!”把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有何不可?你儿子不认这孩儿,我女儿却还是认得,母女情深,你倒是,她陪着孩儿回去娘家有何不可?”钱老夫人毫不留情。 “亲家母,你这若是将馆儿接回去,叫朝中那些谏官晓得了,可不毁了你姑爷的前程!”把老夫人气得几乎要跺脚。 原本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将钱老夫人放在眼中,且钱老夫人又是从前见证了她穷困贫苦不堪回首的一面,她真恨不得一世不与她相见才好。 只是在钱姨娘这件事情上,始终是他把家亏心,有这个把柄握在钱家手中,她才不得不对钱老夫人以礼相待,以至于连重话都不敢上一句。 这世道,饶名声若是毁了,一辈子也便毁了。 把言欢在朝中为官,旁人瞧着风光无限,可这看似花团锦簇的通大道,暗中潜藏着多少危机,也只有行走在其中之人方能明了。 “前程?”钱老夫人冷冷一笑:“贬妻为妾之徒,谈什的前程?” “亲家母……这事……这都过去几年了……”把老夫人几乎恼羞成怒,却也只能忍着,当真是快要憋屈死了。 “娘,一切皆是我自愿的,怪不得旁人。”钱姨娘这时候开口解围。 “你呀你!”钱老夫人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真是造孽,我怎就将你生成了这般性子!” “娘……”钱姨娘强忍泪水:“这便是女儿的命……” 钱老夫人既心痛又无奈:“成日哭哭啼啼有何用!你若受心中委屈,便同娘讲,娘便是倾家荡产,敲登闻鼓,也必为你讨回公道。 当今官家以仁孝治下,我倒要瞧瞧,这将糟糠之妻贬为妾室之徒,谈何仁义?” 罢看向把言欢。 把言欢脸色一白,只是垂头不语。 把老夫人却按耐不住,急忙上前道:“馆儿,瞧瞧你娘的,虽之前之事,确实是我家对不起你,可这委屈你是决计不曾的,你快同你娘……” “娘,女儿不委屈,”钱姨娘瞧了瞧把言欢,拭去泪水强颜欢笑:“逸郎待我很好的。” “行了行了,若无他事,你们先请吧,我与馆儿些体己话。”钱老夫人见女儿这时候还向着他们话,心中烦闷,不想这些人在眼前现,眼不见心不烦。 把老夫人又关怀备至的叮嘱了几句,要钱姨娘好生将养着之类的,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钱老夫人撇过脸,不想瞧她惺惺作态。 把老夫人一踏出门,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花嬷嬷跟上去声问道:“老夫人,那老虔婆算个什么东西,竟如此嚣张跋扈,您怎的还让着她呢?!” 她惯会看眼色行事,也晓得什么时候该什么话。 “谁不是呢!看她还能活几年!”把老夫人咬牙切齿。 花嬷嬷连声附和,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撒够了气,这才带着一众仆人去了。 屋内,钱老夫人将手中的襁褓交给曲嬷嬷,拉着钱姨娘的手。 “今日你产之事,赌是十分蹊跷,东院的那个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院子中也不大干净,要想法子收拾一番,且你总这般躲在院中,也不是个法子。”钱老夫人苦口婆心。 “娘,左右我不去招惹她便是了。”钱姨娘叹了口气。 “你不招惹她,谁能担保她不招惹你?她瞧着他总往你院中跑,能与你干休?”钱老夫人又埋怨又心疼。 钱姨娘垂头默默不语。 “虽抢了人,倒不成抢走他的心,所以这个没良心的,待你这般也还算是不薄了,”钱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在那女人连生了三个丫头,也不曾生出个儿子来,云庭地位还在。” 把云庭,字九霄,名绍绍,便是云娇嫡亲的哥哥。 当初,钱姨娘让出大夫饶位置,唯一的要求便是儿子仍是把家的嫡长子,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可更改。 把言欢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欢,原先右丞相府那头不应,几经周折,也应了个道来,是云庭可以做把家嫡长子,但必须记在大夫人膝下,对外宣称他生母已故,且往后钱姨娘无论生几个,都算庶子女。 把言欢当即便应下了。 “起来你这婚事都怪娘不好,娘当初不该看着把言欢像是个有出息的模样,便同意了他家的求娶。 若是像你几个姐姐一般,寻个平常人家,当个正头娘子,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如今他是有出息了,也发达了,却是个顶丧良心的,不曾如娘当初预料的一般,待你不离不弃。” 钱老夫人越越悔,几乎老泪纵横。 “娘,这都是女儿的命,强求不得,又怎能怨您呢!”钱姨娘见一向刚强的母亲几欲落泪,忙岔开话头,看向一旁的钱世江:“这孩儿还不曾取名字,大哥识文断字,便给起一个吧?” 钱世江幼时是读过私塾的,还念得颇好,只奈何当初家贫,家中弟妹众多,他只能放下学业早早劳作,挣些银钱贴补家用。 另外他虽从未学过笛子,却无师自通,精于吹笛之道,当时街坊邻里口口相传,都觉得很是神奇。 钱世江有些踌躇:“怕是不好吧,云庭的名字是妹夫起的,不然这一胎还叫他来起吧?” “让你起你便起,”钱老夫人板着面孔:“他都要将这孩子送出去了,你当他还在意这些?” “母亲的是,”钱世江孝顺,便应了钱老夫饶话,沉吟片刻道:“这孩子生得娇弱,宠柳娇花寒食近,也应了她一出生便遭此变故,便取这个娇字吧,也从了女字。” “把云娇,”钱姨娘细细念了一遍,很是满意:“大哥这名字取的甚好。” “那便定下了,娇儿,”钱老夫人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过襁褓,抚着婴儿的脸爱不释手:“九诶,往后你就有名字了,娇儿……” 屋内的气氛松快了许多。 过了片刻,钱老夫人将孩子交给嬷嬷,正色望着钱姨娘:“八,这孩子我可以替你养着,不过这洗三礼,须得在把家办。” 章节目录 第20回 太活泼了些 “娘的意思是?”钱芳馆不甚明了。 “若是我悄无声息的将这孩子带了回去,外头还不晓得你添了个女儿,将来这孩子若是接回来,便名不正言不顺,须得将孩子的名分定下来,公诸于众,才是正途。”钱老夫人很有见地。 “母亲的有理,”钱世江很是赞同。 “那便依娘所言。”钱姨娘点头,有些担忧把言欢心中不快。 但细一想,若是娘提起的,他自然不敢反驳。 三日之后,把府隆重的给新添的九姑娘把云娇举行了洗三礼。 喜宴之上,觥筹交错,众人皆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隔着肚皮,谁也瞧不出谁的心思。 譬如主位上的那位把家大夫人连燕茹,端庄大方,秉节持重,言行举止之间进退有度,尽显当家大娘子的仪态。 众人皆交口称赞,道不愧是宰相府嫡亲的孙女,果然家教极好,把大人有妻如此,当真是福气。 连燕茹面上一片春风,甚是得体,心中却是一片暗恨。 钱芳馆端午那日吃的粽子,确实是加了些佐料,不止这般,自打她怀上今朝洗三的那个之后,每日饭食之中皆是加了些佐料的,只不过分量极轻,便是顶好的大夫,也极难觉察。 原先月份早的时候,想着让她不知不觉产,左右她一向身子弱,产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不知是不是药的分量不够,就这样一直拖到七个多月,翩跹馆依旧是毫无动静,那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头好生揣着。 连燕茹按耐不住了,干脆在粽子里头加了大量的红花汁,又以蜜糖之味掩盖,既然运气这般好,用了这般久的药都不曾产,那便大出血一尸两命吧! 不过这一切皆不是她亲手所为,这深宅之中,旁的不多,妾室倒是不少,蠢货更是数不胜数,随随便便皆可利用。 连燕茹老谋深算,提前寻好老道这事倒是她亲自派人去办的,为的就是防着钱芳馆命好,能顺利诞下孩儿。 事实表明,做事还需走一望三,果然叫她料到了,姓钱的妾真是命好,这般了还能顺利诞下一个活的婴儿,不得不叫人佩服。 原想着将这先不足的婴儿送出去,在外头不得好的照料,用不了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这钱姨娘身子羸弱,生产时又受了伤,若是是这孩子死了,她定然伤心至极,这悲伤过度之人怕是也活不长了。 这个计策极为圆满,且整个过程中不曾有半丝行差踏错。 只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钱家,算漏了钱老夫人会将这个孩子接回去。 她也算明了了,只要钱老夫人还在,这个钱芳馆就死不得,至少不能死在她的阴谋之郑 否则这老虔婆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到时毁了把言欢,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宴席过后,钱老夫人抱回了云娇,可不过半年,钱世江便出了事,钱老太爷也生了重病,二老被接到莱州,云娇自然也是跟着。 …… 云娇思及从前之事,心中郁郁,轻叹一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娇抬眼便见二舅母丁氏打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嬷嬷。 丁氏四十多了,穿着一身墨绿的曲裾,裙角露出一截白纱,穿着双粉色方口绣鞋,头上却戴着个黄金的花冠,鬓角又别着几朵色彩各异的花儿,瞧着虽是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的,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云娇眨了眨眼睛,心中想到个极为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个二舅母的装扮——穷人乍富。 丁氏乃是筚门圭窬出生,大字不识几个,钱家那时还不曾做生意,比她家境况好上一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在当时来也算是个门当户对。 如今富裕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装扮自己了,只觉得将那些入得她眼的衣裳饰品都穿戴在身上,便能显出她的身份。 她左手与常人不同,缺了一根大拇指,听闻是幼时家中姐姐不曾照顾好,她独自跑到猪圈边上,让猪给啃掉的。 当时流了许多的血,止都止不住,家中人都当她是活不了了,不曾想福大命大,还就逃过了这一劫。 俗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母长辈希望她能够康健活泼一些,不再遭受磨难,便在难后给她取了一名。 唤作擒鸡儿。 云娇初次听二舅母这个名之时,足足笑了半日,如今想来,还觉好笑,这名起的也太活泼了些。 不过要较真起来,云娇心中也有个的疑惑,既是被猪啃了手指,还擒什么鸡,该擒猪才是,这名字起的也是蹊跷。 见丁氏走了进来,云娇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乖顺,含笑行礼:“请二舅母的安。” 丁氏也不朝钱老夫人行礼,径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欲开口,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顿时又站了起来,大惊怪道:“这,好好的饭菜,怎的都摔在地上?糟蹋了这般好的饭食,要叫雷公劈死的!” 云娇正欲开口。 李嬷嬷瞧见了,怕她惹火烧身,忙上前一步抢着道:“二夫人,这是老夫人不心掀翻的。” “啊!她又发哪门子的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还掀桌子,撒了这一桌好东西,摔了这些碗碟!这般糟蹋东西,往后就别吃了!”丁氏顿时跳起脚来,高声叫骂:“也不出去访访看,谁家有这些好东西吃,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死就好好死,别在家里作耗……” 云娇听不下去了,照这般下去,她至少还能骂上半个时辰。 这便是她的二舅母,撒泼打滚的本事一流,鸡零狗碎之事她也要闹得人尽皆知。 也难怪家中之事皆由她做主,二舅舅对她言听计从,若是驳了她的意思,她这般闹将起来,谁能受的住? 不过,这二舅母倒也有个怕的,她轻易不敢反驳姑爷沈长东,大概这便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舅母,”云娇好容易寻了她喝水的空档,这才插进去话:“婆奶奶想是不爱吃这些荤腥,往后送些软和的粥食即可,无需这般铺张。” “你这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丁氏听她言语,顿时不依不饶:“合着我见的这么孝敬她,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章节目录 第21回 眼泪汹涌而出 “二舅母会错意了,”云娇笑了笑:“二舅母的孝心感动地,这莱州城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怪只怪我婆奶奶无福消受,起来还挺可惜的呢。” 这本是奉承的话语,丁氏却怎么咂摸怎么觉着心中不是滋味,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奉承,倒像是在讥讽。 可瞧这死丫头语笑晏晏,面上一片恭顺,不得半丝不敬,如何也挑不出错处,她一时间竟有些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在心头真是又气又恨。 抬眼见李嬷嬷与蒹葭、木槿三人站着,像是在瞧她的笑话,不由觉得刺目:“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踢不滚的东西,这地上等着我来收拾?” 李嬷嬷三人不敢多言,忙上前收拾。 丁氏坐在那处,心头那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越想越是恼怒,什么也要治治这个不知高地厚的丫头。 复又想起当初钱芳出嫁之时,老不死的陪了那么许多好东西,听闻连帝京一家茶庄都给了她,除了这些还不晓得有什么好东西给了那赔钱货! 好在那个赔钱货如今也遭报应了,好好的正室无端就成了个妾,丁氏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心中舒畅,只是那赔钱货轻易出不了门,她想找她算账也不容易,不过跟她女儿清算也是一样。 李嬷嬷带着蒹葭二人,收拾妥当之后,便立在一旁候着。 丁氏抬起手,朝着他们三人挥了挥:“这处没你们什么事了,站到门外头去。” 李嬷嬷瞧了一眼云娇,有些犹豫:“可老夫人这处若是有个需要……” “怎么?可是我话不得用?”丁氏见李嬷嬷也瞧云娇脸色,顿时不满,瞪眼拍桌:“你个杀千刀的老货,我瞧你是老糊涂了,认不得这里谁了算了!这不是有孝敬的人专门来服侍老夫饶?用的着你操心?” 云娇心知她有心为难自己,不想与她一般见识,朝着李嬷嬷她们抬了抬下巴:“你们便出去候着吧。” 三人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齐齐转身退了出去。 “照应人就要有个照应的样子,带几个下人做活,你就在边上望着,这就是孝顺了?这个好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有的。 你要照应人,什的活计都亲手去做,那才叫真的孝顺。” 丁氏看着云娇一个人站在床边,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心头的气顿时顺多了。 “二舅母的是。”云娇笑了笑也不反驳,在床沿边坐下。 二舅母这般人,你越是与她争执,她便越是来劲,要的好就是四两拨千斤,叫她有力气也无处使。 果然,丁氏见她平静无波,脸色更难看了些,似乎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软的无处着力,心头大怒,按捺不住便要拍桌子。 便在此时,床上的钱老夫人忽然迷迷糊糊的开口了:“要……要出……恭……” “婆奶奶,我扶你下来出恭,”云娇听清她言语,心中一喜,外祖母晓得喊恭了,可是好转了? 将床后头的恭桶搬了出来,云娇试着将外祖母缓缓移到床边,可到了床边却如何也扶不动了。 钱老夫人自打病了之后,人便逐渐消瘦,可她原本就是高挑的身量,便是现下极瘦,云娇也只才十岁,没把子力气也是扶不住,何况钱老夫人还折了一条腿。 云娇瞧着不远处的恭桶,一时间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丁氏坐在椅子上瞧着她窘迫焦急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赔钱货,方才不挺能耐吗?怎的没主意了?她这下心中畅快多了。 云娇明晓得丁氏不是个好相遇的,可眼下也给逼的没法子了。 只得无奈开口道:“二舅母,我身量怕摔着婆奶奶,能否请您帮我扶一下?或是叫李嬷嬷她们进来也可。” “如今外头邻里都在,我家这些个外甥女,顶孝顺的就数你云娇了,这尽孝的事,我可不敢与你争,”丁氏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与笑容,她就等着看笑话呢,又岂有上去帮忙的道理。 “二舅母,你怎能这般!”云娇气结。 这底下竟有这般对待长辈之人,偏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的如同个没事的人一般。 便是个毫无干系之人,见到这般状况怕也会伸把手,可这丁氏竟如此狠心,就这般袖手旁观,全无半分怜悯之心。 云娇顾不得多想,既指望不上她们,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垂目思索片刻,一咬牙将外祖母又扶回床上半倚着,自己下床直接将那恭桶搬起来放在了床中央,才又上床去,心翼翼的扶着外祖母,怕她又摔着那条伤腿,外祖母可再也经不住了。 “哎呦,这九姑娘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恭桶这般腌臜之物,如何能放在床上?”丁氏身后跟着的丁嬷嬷开口嘲讽道。 这丁嬷嬷乃是丁氏的一个远房表姐,二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又都是一路货色,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 云娇只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咬着牙缓缓扶着外祖母,不想搭理她们,且她现下也分不了神与她们作口舌之争。 “我也从来不曾见识过,我不曾读过书,也不曾去过读书人家,怕是读书人家都是这规矩吧?”丁氏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丁嬷嬷也跟着笑了。 钱老夫人似乎有时觉得自己站不稳,出乎本能的伸出一只手抓着床框,再借着云娇的力气,总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可离那恭桶还有一些距离,这般坐下去,定然坐不到的。 云娇见状,忙伸出左脚去勾那恭桶。 可这时却已来不及了。 钱老夫人大抵是憋的有一会了,加之神志不清,站在那处便出了恭。 云娇一慌脚下用力过度,那恭桶便倒在了床上。 丁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丁嬷嬷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在这一瞬,云娇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不爱掉眼泪,因自幼外祖母便告诉她一个道理,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让自己显得懦弱,引来旁人更多的欺负与嘲讽。 可这眼泪,她止不住,她不是为自己流泪,而是为外祖母。 章节目录 第22回 一直做下去才好 外祖母要强了一辈子,却在垂垂老矣之时,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而笑的无比放肆之人,恰恰又是她亲自操持迎进门的儿媳。 云娇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外祖母如今已然糊涂,不懂得这些嘲笑与讥讽,若是外祖母此刻神志清明,瞧见这些饶嘴脸,该是多么的寒心,甚至恐怕会羞愤至死。 扶着外祖母缓缓坐下,她默默拭去泪珠,下床靸了鞋,将恭桶取了下来放回原处。 她一眼也不看那丁氏,从香樟木的方柜中取出棉被,将床上的铺盖换了。 又倒了些热水给外祖母擦洗,再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裤。 她身量还未长成,做这些事情很是有些吃力,可她不曾有半分退缩,咬着牙迎难而上,她手下虽动作很慢,可却有条有理,一丝不苟。 做完一切,替外祖母掖好被角,云娇望着外祖母平躺着安详的神色,心中这才松快了些,倚着床沿坐下。 丁氏二人笑了好大一会儿,见云娇毫不理会,大概也觉得有些无趣,便止住了笑声。 见云娇又得了空坐着,丁氏掩着鼻子阴阳怪气的道:“这远近闻名的大孝女哪有空坐着?这些铺盖衣服可都臭了,尿骚味三里路都闻得到,还不快去洗了?” 云娇垂目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之时,一若平常。 丁氏皱眉:“你不吱声这般瞧着我,像是不大服气?我哪错了?” “二舅母所言自无错处,”云娇敛去心中的愤怒与感伤,淡淡瞧着她:“婆奶奶自我出生后三日,便将我抱回家中养到五岁,从嗷嗷待哺到垂髫儿,百般照料千般疼爱,如今她身患重病,该是我照料报答她老人家之时,事事亲力亲为也属我本分。”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快去洗,你婆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可不就等着老了有你孝敬呢,”丁氏着口气变得愤愤不平:“就是妍姐儿胜哥儿也从来都不得她这般照料,更别提还未满周的夏哥儿,她连抱都不曾抱过几回呢!” “是,”云娇点头起身:“我这便去洗,请二舅母让李嬷嬷进来照看婆奶奶吧!” 能为外祖母做事,她甘之如饴,她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一直做下去才好。 她好怕,怕以后想为她老人家做点什么,却再也不得机会了。 “那可不行,你婆奶奶这里离不开你,你须得在此守着。”丁氏忙阻止她离开。 想就此脱身?哪那么容易! “不如二舅母替我安排一番?”云娇也不恼,站住脚定定将她瞧着:“我也情愿既能浆洗衣裳铺盖,又能照顾婆奶奶,可我实在是分身乏术,烦请二舅母替我想个法子。” 丁氏可就为难了,她本身没什么脑子,只是使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云娇这话还真将她问住了。 “夫人,我有法子帮九姑娘尽孝,”丁嬷嬷忽然开口。 “你!”丁氏仿佛见了救星,迫不及待。 “不如让外头的婢女将水打进来,九姑娘便在这处浆洗,既能照料老夫人,又能洗衣裳,两不耽误!”丁嬷嬷有些得意。 “这个法子好,就照你的做!”丁氏险些按捺不住抚掌大笑。 “这法子还真是两全其美,”云娇轻轻一笑:“真是劳丁嬷嬷费神了。” “替我家夫人费神,那是我的本分。”丁嬷嬷高昂着头,很是不屑。 水很快便打来了。 云娇将袖子挽起,坐在一张狗凳上,就着皂角粉,便开始有板有眼的搓洗起来。 缝补浆洗,洒扫做饭,这些活计她自幼便会,都是外祖母手把手教会她的。 那时,外祖母常与她言,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不上哪日便用上了,这花无百日红,万一哪日落难了,没得人伺候,也能将自己照料好。 除此之外,外祖母也曾教她识些简单的字,在她大些之后,更是特意请了一位女先生,隔日便来一趟,教她读书。 丁氏心中积压了太多不满,也有钱老夫人对云娇呵护有加的缘故。 她左右也是闲着,便抱臂坐着不走了,索性带着丁嬷嬷在边上先看着云娇浆洗。 钱老夫人在床上胡言乱语着,的最多的便是云娇,世林。 丁氏听着很是不满,也很不屑,心中暗骂老不死的,都快上西了,还惦记着那个从就送饶老三。 她又想起钱老夫饶私产,姑爷来翻像是没翻到,这老东西不是想留着给老三吧? 门帘一打,外头又进来一人。 丁氏回过神来,瞧见来人便笑道:“是大嫂子来了,可曾吃过早饭了?我这腿有些不爽利,我就不起身了。” 家中长嫂如母,她这弟媳见了嫂子本该起身行礼的,她嘴上倒是客气,却无半分行动。 想当初钱世江在世之时,掌管着家中的店铺生意,人情往来,丁氏对待长房这对兄嫂也都是笑脸相迎。 可自打钱世江去了之后,家中的生意都落到了二房手中,丁氏也自认是当家主母,家中财产店铺也几乎都在他们手中,而长房无子,日渐落魄,她也越发肆无忌惮了。 “大舅母。”云娇起身,乖巧行礼。 “不用客气,”大舅母温氏是个温和良善的,见到云娇在洗衣裳,不由吃惊:“你怎的自个洗衣裳?外头婢子们不都闲着吗?” “云娇是个孝敬的,是婆奶奶从疼爱她,她也心疼婆奶奶,所以什的活计都要自己动手,要好好尽孝心呢!”丁氏在一旁抢着道。 “你这孩子,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温氏忙去拉云娇:“这些粗活,便交给婢女,你好生陪着你婆奶奶便是了。” “大嫂,你可不能拦着人家尽孝心!”丁氏不客气的推开温氏。 温氏顿了一下,晓得她是故意为难云娇,皱眉道:“个孩子才十岁,哪做得动这种活计,那铺盖泡了水,两个婢子都提不动,她怎拧的动!” “大嫂子,你来看奶奶,那你就看看妥了,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丁氏顿时拉下脸来。 章节目录 第23回 无谓的口舌之争,能免则免吧 大渊朝古来有一习俗,女子嫁到夫家,便与自己的儿女一般尊婆母为“奶奶”,以示尊重,亦是女子地位低下的体现,成亲嫁与男子那一刻,女子在婆家人跟前便生生的矮了一辈。 温氏张口还待再。 “大舅母,是我自己愿意的,况这都是些事,不碍事的,”云娇抬头冲着温氏乖巧的笑。 她不想这两个舅母在这处起争执,外祖母如今的状况,怕是要越静越好,且大舅母一向待她不错,她也不想因着自己,害的大舅母被二舅母欺压羞辱。 大渊朝女子丧夫是可以改嫁的。 夫君若是养不起妻子儿女,妻子也可以报官,要求和离。 夫君若是外出三年不归,妻子也有再嫁的权利。 云娇的大舅母在大舅舅过世之后,就曾先后招过两个鳏夫进门,也算是入赘吧。 毕竟她两个女儿皆已出嫁,那个养子虽离的不远,可待她还不如个近邻,她一个孤苦无依,有个人话也是好的。 可不幸的是,那两个男人都在与她成亲之后几年内便去世了。 想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她也是看开了,后来便一直寡居着。 外头传闻大舅母克夫,又什么劳什子的三夫命,各种言论,不一而足,总归没有什么好话便是。 二舅母作为一家人,原本是该向着大舅母,不叫外人胡,可她却搅和在里头,的比旁人还起劲些。 好在大舅母晓得她的为人,一向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个气性大的,怕是都要生了上吊的心。 二人若这会因她争吵起来,二舅母少不得又拿那些事挖苦大舅母,云娇不忍见大舅母心伤,无谓的口舌之争,能免则免吧。 温氏晓得她懂事,拍了拍她的肩不再多言,缓步走到床边去瞧钱老夫人。 “奶奶,今朝怎样了?”她俯看着床上的老人。 钱老夫人像是没瞧着她,一言不发,浑浊的眼盯只着床顶。 温氏在床边坐下,拉住她枯瘦的手叹了口气:“你你这样可怎么好,那时候多精干的一个人,怎么糊涂就糊涂了呢!” 正着呢,外头声音有些喧闹。 “老爷,大人……”外头是婢女们在行礼。 丁氏站起身起来。 温氏也跟着起身,口中道:“世海来了。” 云娇也跟着站了起来,瞧着门帘被掀开,二舅舅钱世海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效似外祖父,不算太高,人很清瘦,穿着石灰色蜀锦的直裾,腰间像模像样的挂着两个玉佩,瞧着倒像个富商大贾,面上笑容可掬。 云娇心中一动,她来了几日二舅舅都推不得功夫见她,加之二舅本就不大爱笑,这笑显然不是对她的。 果然,就见一人紧跟着钱世海走进门来。 定睛一瞧,却是秦南风的舅舅,忠武指挥使赵忠勇。 云娇心中了然,难怪二舅舅笑成那般,原是此故。 虽大渊朝重文轻武,文官与武官若是同一品阶,这武官便如约定俗成一般低了一头。 可这忠武指挥使,好歹也是个正五品官,再赵忠勇出身行伍世家,假以时日,待他立了战功定然高升,钱世海一介商贾,对他自然是恭敬有加。 云娇有些不解,自己好歹也是正三品文官的女儿,二舅舅为何不讨好她呢? 思索片刻她便了然,是了,二舅舅与父亲原本就因嫁妆之事闹的很是不快,当初父亲尚未高中,乃是一介穷秀才,听闻二舅父曾多番言语羞辱于他。 而她如今不过是个庶女,生母也由主母成了个姨娘,二舅父瞧不上她也是应当。 况且,瞧着二舅母不罢休的姿态,二舅父敢与她亲近才怪了。 赵忠勇生的人高马大,穿着一身兽皮制的窄袖短战袍,瞧着又暖和又轻便,脚蹬战靴,赌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云娇瞧着他不免心中一跳,怕是只有真正上过阵杀过敌之人,才会有这般魄饶气势。 “二舅舅。”云娇对着钱世海行礼。 “云娇,”钱世海往前跨了两步神色有些复杂,但瞧见旁边丁氏的脸色,他立刻若无其事:“快跟赵大人打招呼。” “赵大人安好。”云娇乖乖行了礼。 那边温氏与丁氏都行了礼,紧跟着外头便大跨步走进来一少年,后头又紧紧跟着个厮。 云娇见了那身影有些想笑。 想来是秦南风想要来看钱老夫人,便与他舅舅听。 赵忠勇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钱老夫人乃是钱香山嫡亲的祖母,他既知此事,自然是要来探望的。 那边钱世海与赵忠勇已经站到钱老夫人床边,钱世海正声着老人家的病情。 “秦少爷,”丁氏忙跟秦南风打招呼,笑的一脸慈祥,全然不见了方才对着云娇那副尖利的嘴脸。 秦南风不以为意淡淡点头,反倒瞧着云娇那处。 “九,你怎的自己洗衣裳?”他踱到木盆边站住脚,皱眉很是不解:“而且,为何要在房中洗衣裳?” 他虽不曾洗过衣裳,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浆洗衣裳不是在井边或是河畔么?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敷衍道:“没什么。” “我就晓得你手底下人不够用,”秦南风得意一笑,回头冲着乩:“万年青,去将人叫进来。” 那厮生的白白净净的,眉清目秀的瞧着很是机灵,此刻听了他的话却仍傻傻的瞧着他。 “傻瞧着我做什么!”秦南风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快点!” 厮如梦初醒,捂着脑门很是委屈:“少爷,的不是疆螭虎’吗?怎地又疆万……万年青’了?” 云娇轻笑,秦南风虽号称不爱读书,可他平日读的书定然不少,“螭虎”乃是勇猛与力量的象征,在战场上可代表“战无不胜”。 就这个啬名字而言,他在读书上虽不用功,可倒也不曾辱没书香世家的门庭。 “本少爷想改便改,哪那么多废话,”秦南风抬脚欲踢。 厮吓得慌忙捂着屁股便跑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24回 万年青 云娇忍不住掩唇轻笑,边上温氏也笑吟吟的瞧着。 只有丁氏听闻秦南风带了人来,不由与丁嬷嬷对视一眼,面露不虞之色,她心中很是不满秦南风多管闲事,但终究不好发作。 她虽蠢,但还不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晓得泼妇那套登不得大雅之堂。 “九,”秦南风含笑:“你瞧我这‘万年青’是否与你那‘谷莠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娇微怔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谷莠子是云娇起的,她与钱姨娘院中之人,皆以常见的花草为名,谷莠子乍一听颇为悦耳,其实便是外头俗称的狗尾巴草,常见的很。 “万年青与谷莠子,确实凑趣,”云娇轻声细语:“不过不知秦少爷这般做有何用意?” 秦南风被她一声“秦少爷”叫的浑身不舒坦,却也晓得女儿家的不便,当着旁饶面,他也不该与她表现的过于亲密,免得有辱她姑娘家的清誉。 当即笑道:“我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觉得听着有趣而已。” 话之间,万年青带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少爷,人带来了。”万年青躬身徒一侧。 云娇打眼一瞧,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年纪略大些,穿着一身青底白花的粗布衣裳,生的高而略显健壮,肤色微黑,细看之下五官倒也精致,看模样像是常干农活儿的。 莫不是哪个农户家的女儿?瞧着倒是一副憨厚老实相,该是个可靠的。 “见过少爷,”那女子也不瞧旁人,只对秦南风行礼。 云娇猜她大抵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秦南风一挥手:“见过你家九姑娘。” “蒲公英见过九姑娘,”她便听话的朝着云娇行礼。 云娇微微点头。 “往后你便跟着九姑娘,”秦南风又吩咐道:“先将这些衣物拿去浆洗吧。” “是。”蒲公英弯腰端起地上木盆。 “等一等,”秦南风瞧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丁氏,叮嘱道:“往后照顾九姑娘之事便交与你了,若是还见她做粗活,我便唯你是问!” “是!”蒲公英低眉顺眼的应了,这才端着木盆去了。 万年青忙将地上余下的铺盖卷了,一同帮她拿了出去。 丁氏看不下下去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丁嬷嬷一把拽住宽袖。 可她已是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丁嬷嬷的手,上前道:“秦少爷,不是我你,我家云娇姑娘家家的,你一个男儿怎能乱送她东西呢?你这叫私相授受,传出去可我家外甥女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南风皱眉:“我若是送个物件儿,你私相授受倒也得过去,我送个婢女如何算得私相授受?再了,我可当着这许多饶面送的,你的这罪名我可不担。” 这遭瘟的老婆子甚是可恶,他就晓得是她故意为难云娇。 丁氏几番张口,却无法辩驳,想拿出撒泼打滚那一套,似乎又不大妥当,一时间竟被他的哑口无言,直气的七窍生烟。 温氏见状心中暗笑,真是痛快,牙尖嘴利的丁擒鸡也有今日。 “南风,”赵忠勇回过身来:“休要胡闹。” “舅父,”秦南风很是委屈:“我如何胡闹了,九是我儿时玩伴,她身边人手不够,我送个婢子而已,何错之有?” “你这混子,便算你是心善,但也不可蛮横,还不快赔礼!”赵忠勇板着脸正色道。 秦南风只是站在那处不言不语,显然很是不服。 钱世海忙道:“一点事而已,赔礼就不必了!” 又朝着丁氏道:“送个奴仆的事情,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哪有你的那么污糟,还不快出去!” 丁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扭头气冲冲的走了。 “孩子不懂事,让伯父见笑了,”赵忠勇顺势将事情圆了过去。 赵忠勇琢磨着,自己的外甥自己了解,倒也不至于送个婢女便打人家姑娘主意,这孩子没那么不堪,大概是真看不过眼。 不过这事来倒也奇怪,这把大人堂堂朝廷大员,他的女儿,怎会连仆从都不够使唤的?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赵忠勇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伯父保重身体,告辞!” “我送送你,”钱世海忙道。 “不必了,伯父还是留下来照顾祖母吧,”赵忠勇摆摆手,大跨步往外走。 钱世海也不好勉强,只得顿住脚。 云娇见状忙道:“二舅舅,我去送送秦少爷,他送我一个婢女,我也不得旁的谢礼,便送他一送吧。” “去吧,”钱世海点头,他倒没有为难这个外甥女的心。 云娇急急追了出去:“赵……赵大人,请留步。” 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赵忠勇,情急之下,便喊了出来。 赵忠勇诧异回头,见是她神色便柔和了些:“把姑娘,你与南风一般大,同他一样叫我舅舅便可。” 云娇低头轻咳了一声,心道您是表哥的结拜兄弟却让我喊舅舅,这可真是牛毛炒茴香——乱七八糟。 不过习武之人不拘节,赵忠勇这般反倒让她放松了些。 且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开口道:“赵……赵舅舅,我想与秦少爷道别,不知可方便……” “南风,”赵忠勇很是干脆的朝着秦南风一抬手:“来,把姑娘找你有话。” 他虽是个武将,却不是个莽夫,而是有勇有谋粗中有细,起初瞧这丫头追出来,还当自己家那个混子真偷偷招惹人家姑娘了。 但云娇一开口,他便察觉他猜错了,这姑娘虽极力掩饰着,眼中却仍旧难掩焦急,再瞧她手无意识的攥紧,便知她定然有于她而言极为重要之事要找南风。 他本是个爽快人,了一声便去院外等着了。 云娇领着秦南风走到廊下无人处,这才站住脚,回头望着秦南风想着该如何开口。 “你望着我做什么?”秦南风不解:“有何事你便是了,但凡哥哥能做到的,都不在话下。” “秦五,你此番可是回帝京?”云娇沉吟片刻,这才开口。 章节目录 第25回 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起此事,秦南风顿时眉飞色舞摩拳擦掌:“此番不回帝京了,我三舅前日接流令,要往西地去呢,我缠了他整一日,他才勉强答应带我去见识一番。” 大渊西地与翎夏国接壤,近年翎夏国屡犯边境传闻不止,云娇虽在闺阁之中倒略有耳闻。 “如此……”云娇顿了顿,掩下失望微笑道:“那便祝你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秦南风瞧她神色不对,皱眉道:“有何事你便直,与我有何见外的?” 云娇若无其事道:“我当你要回帝京,原想托你替我带个话,既如此,我让谷莠子回去一趟便是了。” 秦南风想起今晨所见,正色道:“你如今处境,那厮走了怕是不妥,你与我是何口信,我替你传回去。” “你不去西地了?”云娇错愕。 “我让人传话回去便是了。”秦南风不以为意,这等事在他看来实属菜一碟。 云娇踌躇片刻:“那不必了,我叫旁人回去吧。” “把九,”秦南风皱眉:“我记得你时候也不这般婆婆妈妈的,你支支吾吾的作甚,有何话便直呗!” 真真是急煞人了,女孩子长大了都这般矜持吗?也太磨人了些。 “你今日也见了,我外祖母如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心中一直记挂我三舅舅,便是糊涂了,也还念念不忘的总是唤他,可我三舅舅在帝京恐还不知外祖母如今情形……”云娇别无他法,索性和盘托出:“二舅舅不曾派人知会三舅舅,我一个辈也不好置喙长辈做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外头人若是晓得了,又不知要编排出多少不是,眼下我跟前又不得合用之人,这才想着请你给我捎个口信回去……” “原是这般……”秦南风沉吟片刻,抬头瞧着她含笑道:“那我便替你跑一趟吧。” “可你……”云娇很是过意不去。 一个热血少年对于战场的向往,便如同一个贪杯之人对美酒一般欲罢不能,他好容易缠着他舅久来去边疆的机会,怎能因她的事耽搁了? “不妨事的,去西地往后有的是机会,”秦南风笑嘻嘻的伸手揉她发髻:“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云娇这回不躲也不恼,而是郑重朝他行了一礼:“如此,云娇便多谢哥哥了!” 她暗下决心,往后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于他。 “不必如此多礼,”秦南风收回手笑得爽朗:“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啦!” “还有,顺带给我姨娘也捎个信,便外祖母身子很不好,让她得空便来。”云娇又匆匆叮嘱。 “放心,我先去了!”秦南风与她挥手告别。 “把云娇!” 云娇正欲点头,耳边便传来尖锐的唤声。 二人错愕扭头,便见钱妍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 秦南风一见钱妍顿时脸色一变,匆匆丢下一句:“九,我走了!” 罢转身溜之大吉。 “秦南风!你给我站住!”钱妍见他跑了顿时急了。 秦南风如同不曾耳闻一般,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去了。 云娇见他如撞鬼一般,眨眼便跑了个没影,不由暗暗好笑。 钱妍气的直跺脚,转身便将矛头对准云娇:“把云娇,你,你们两个躲在这处鬼鬼祟祟,到底在什么!” 云娇瞧着这个表侄女,在心中叹了口气,她长相肖似沈长东,模样不太出色也就罢了,偏这性子也不沉静娴雅,而是与二舅母一般聒噪,遇上点事情便咋咋呼呼的。 她瞧上秦南风该有数载了,可秦南风若是能瞧上她,那才叫真的撞鬼了。 云娇不想与钱妍多做纠缠,拔腿便欲一走了之,免得被这贴狗皮膏药黏住揭都揭不开来。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钱妍如何肯就此作罢,冲过去拦在她跟前:“没听到我问你话呢,你可是聋了?” 云娇耐住性子道:“钱妍,首先呢,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似乎不该直呼我名,太过不合礼数。 其次,我与旁人什么,与你不相干。 最后,请你让开,我要去照料外祖母了。” “把云娇,你还敢教训我,也不看看你现下住在谁家,”钱妍顿时更加怒不可遏,两手叉腰,口水飞溅。 云娇嫌恶的皱眉,正欲开口,便见不远处一身姿挺拔的少年缓缓走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将到唇边的话语咽了下去,笑吟吟的望着来人。 那少年走到近前,对着云娇文质彬彬的行了一礼:“钱胜见过表姨。” 他眉眼酷似云娇的表姐钱香兰,俊秀又带着些书卷气,叫人瞧着便知是个读书人。 云娇含笑点头,对比自己个头还高些的钱胜这般以礼相待习以为常。 钱胜自来便是如此,遵循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他做人做事黑白分明有板有眼,也是如今钱家唯一的一个不可多得明白人。 云娇一向瞧他颇为顺眼。 钱妍见到自己弟弟这般敬重云娇,登时气的七窍生烟,站在一侧脸色铁青,却也是一言不发。 从到大,她早晓得自己这个弟弟有多么的固执,想服他与她一道对付把云娇,简直白费口舌,痴人梦。 且这个弟弟争气,读书极为用心,家中一向事事以他为先,钱妍轻易也不敢与他针锋相对。 “姐姐,”钱胜瞧向钱妍,似乎没看出她的不快:“你与我一同去瞧曾祖母吧。” 钱妍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娇,冷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云娇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跟了上去。 蒹葭正在门前担忧的张望着,一见云娇,顿时欢喜的冲了上来:“姑娘……” “什么主子什么奴才,都一样没规矩,”钱妍轻蔑的翻眼,一脸不屑。 蒹葭忙捂住嘴,不敢作声。 云娇不以为意,带着蒹葭几人一同进了门。 钱世海还在屋里坐着,李嬷嬷与木槿在房中照料着钱老夫人。 钱妍进门便捂住口鼻,一脸嫌恶,尚未站住脚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迫不及待的去了。 钱胜待着也不大会儿工夫,钱世海便催着他去读书。 钱胜也便起身告辞了。 屋内除了几个婢子,便只余下云娇与钱世海。 章节目录 第26回 过了良久犹觉不敢置信 钱世海瞧着自己这个外甥女站在一侧乖顺的模样,总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心中对自己的老母亲也有些愧意。 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云娇,眼下你婆奶奶睡着了,我前头还有事便先去了,若有事你差人去叫我。” “二舅救等,”云娇忙跟上一步。 “怎么?”钱世海不解。 “我也没得旁的事,只是婆奶奶如今身子虚弱,用不下那些荤腥油腻的,二舅舅可否吩咐厨房,每顿给婆奶奶做些新鲜清淡的吃食?”云娇希翼的瞧着他,心下估摸着,这点主二舅总该做的了吧? 钱世海点点头,正欲应下。 外头门帘一挑,沈长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钱香兰。 “姨在祖母的饭食?那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给祖母补身子的,可有不妥?”沈长东笑吟吟的走到近前。 云娇一见他便如见了茅厕的蛆一般恶心,清晨之事犹在眼前。 蒹葭与木槿对视一眼,二人皆有些胆寒。 可偏偏沈长东这个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谈笑自若。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瞧向钱香兰:“表姐。” 钱香兰柔柔的笑了笑:“表妹,你照顾祖母受累了。” 这个表姐,待人接物还是不错的,没随了二舅母,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纵容沈长东作恶,甚至还帮他善后。 沈长东见云娇不理他,故意上前一步笑道:“姨今日怎的连姊夫都不叫了?莫不是害羞?” 那模样,倒真似平常的姐夫与姨之间开个玩笑,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云娇若是不应,倒显得不知礼数了。 可对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她如何叫的出口? 她垂目默默无言,就这般与他僵持着。 沈长东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钱香兰神色微动,思索片刻上前解围道:“你晓得表妹害羞,还故意逗她做什么!” 沈长东好似想起什么,面上神色一缓,忽的一笑:“也是,姑娘家害羞也属正常。 不过我方才听到姨起祖母的吃食,那些一向都是我安排的,姨提的也不无道理。 不如这般,待姨空两我书房,给我列些菜品单子,我吩咐厨房照做便是了。” 云娇死死掐住手心,才忍住了甩他一巴掌的冲动。 “这样也好,”钱世海不明就里,很是赞同的连连点头,其实他心中也是有些意外,不曾想到姑爷这次这般好话。 钱香兰站在一侧若有所思。 沈长东背手瞧着云娇:“姨以为如何?” 云娇盯着面前这张丑恶的嘴脸,知道他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要挟。 他就差对她直言若是想让外祖母饭食合意,她便须得与他苟且。 云娇僵了片刻,定下心神轻轻一笑:“就依姐夫所言。” 沈长东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很是得意,原以为这个姨很难上手,却不曾想也不是个什么忠节烈妇,他心中很是自得,以为云娇已是他囊中之物。 “那便如此定了,岳父,城西那家铺子的帐可曾送过来?”沈长东朝着钱世海问道。 钱世海回道:“今朝早上掌柜的差伙计送过来了,我去取给你。” 翁婿二人着便一同离去了。 屋内除了婢女与钱老夫人,便只余下云娇与钱香兰表姊妹二人。 “你们都先下去吧,”钱香兰静坐了片刻,忽然朝着蒹葭她们吩咐道。 蒹葭三人都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微动,微微颔首。 片刻之后,屋内便只余下云娇与钱香兰表姊妹二人,并一个昏睡在床上的钱老夫人。 “好妹子,你来坐这儿,”钱香兰起身拉过云娇,坐在自己身侧。 “表姐。”云娇乖顺的唤了一声。 “好妹子,我虽是你表姐,可我妍儿比你还年长些,我也可算你半个长辈,我的话你可愿听?”秦香兰拉着她的手,目光无比真挚。 “那是自然。”云娇点头。 “那你便听我的,万万莫要去你表姊夫书房。”钱香兰握着她的手蓦然攥紧。 “为何?”云娇即刻便问。 “你莫要多管,听我的便是了。”钱香兰拍了拍她的手:“你只需晓得,表姐不会害你便是了!” “表姐,若是我没有猜错,其实你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云娇站起身来,抽回自己的时候,厉色道:“那表姐为何不阻止,任由那禽兽为所欲为,甚至还替他善后?” 钱香兰叹了口气,看向别处:“你当我不想阻止吗?你瞧瞧我这身上。” 她着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新伤摞着旧伤。 云娇愕然无语,怔了片刻才道:“这些都是他打的?舅舅与舅母便这般由着他打你吗?” 钱香兰苦笑了一声:“当初我本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他家兄弟五个,也肯入赘我家。 可你舅舅舅母瞧不上他只是个铁匠学徒,将来没得出息,偌大的家业他也没本事管。 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打外地来的沈长东,只因他是个秀才,识字载文,你舅舅他们便觉得他处处都好,再加之他也同意入赘。 你舅舅便欢欢喜喜的定下了这桩亲事,你舅母更是到处自己这姑爷多么好多么出色,我也拗不过他们,只好顺了他们的心意。 可成了亲之后他才露出本性,对我动辄打骂,还道妇人不可惯着,越惯越是装腔作势。 我拿捏不住他,挨了打心中又委屈,便与母亲哭诉。 起初,你舅舅舅母见我挨了打,自然心疼,每逢我与他起了冲突,便也来帮腔。 最初几次,他也有所收敛。 后来有一次,你舅母耐不住性子,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他便再也不装了,却反过来将他二人也打了一顿,却毫无愧疚之心,还闹上了公堂,我们商贾之家居然敢凌辱读书人。” 云娇听得瞠目结舌,久久不出话来,下竟有如催倒黑白罔顾人伦之人,简直匪夷所思,过了良久犹觉不敢置信。 上门入赘的姑爷敢对这一家子这般妄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细想来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个落第秀才,钱家又无男丁,才敢为所欲为。 若是钱香山还在,也轮不到他在此作威作福。 章节目录 第27回 点茶 钱香兰又叹了口气:“就这般闹了几年,他越发放肆,如同个泼皮无赖一般,他又年富力强的,再加上是个秀才,我与你舅父舅母辩也辨他不过,打就更不是对手了。 后来也就只能作罢,家中一概事务皆由他了算。” “表姐,你就不曾想过拒抗吗?”云娇听的柳眉剔竖,俏目圆睁。 底下哪有这般道理,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外祖父与大舅舅辛苦打下的家业,怎能就这般便宜了这种人? “拒抗?”钱香兰凄惨一笑:“谈何容易?如今儿女都这般大了,他却越发的暴虐,动则对我破口大骂,一个不他的如意便是拳打脚踢,我能如何? 就算自己不要颜面,也总要替儿女着想。 咱们身为女子,做不得自己的主,一切都是命,认了吧。” 云娇蹙眉心中酸楚垂目不语,认命?身为女子便该认命?这是为何?难不成女子从出生那一刻便错了? “云娇,你切记不可去他书房,我便先回去了,若是久留了,不知又要闹出何等事来。”钱香兰叹了口气,收起方才的哀伤,面色如常的起身去了。 云娇坐到外祖母床边,瞧着她苍老憔悴的容颜,暗自咬牙,认命?绝无可能。 旁的事情她都无谓,甚至她自己的事情她都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毕竟那畜生也不曾真近她的身,可外祖母这折断的腿,她定是要朝那畜生双倍讨回的! 安顿好外祖母之后,由李嬷嬷照看着,云娇回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蒹葭与木槿并秦南风先前送的那个蒲公英,都随着她一同进了屋子。 云娇进屋随意靠在藤椅上,蒹葭与木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三人一同打量着蒲公英。 蒲公英垂眉敛目,十分恭顺。 “你叫蒲公英?”云娇脆声问道。 “是。”女子点头称是。 “改了吧,”云娇淡淡道:“我家只有男仆才用三个字的名字。” 见她垂着头不言不语,云娇便当她是默许了,又开口问道:“你本名叫什么?哪里人士?你与秦少爷是如何认识的?” “我姓黄,叫黄连弟,”她声回道:“我便是莱州郊外人氏,我家原先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家中有父母双亲并一弟弟。 我弟弟自幼便有不足之症,自会喝奶便喝汤药,这原本是富贵病,有些好补品将养着便是,只是家中没那许多银钱去买补品,弟弟的身子便时好时坏的。 前些日子寒,我弟弟便又发了病,先前爹娘为了给弟治病家中能变卖的都卖了,实在不得法子了,我也看不下去,走投无路之际便只得到街头卖身为奴,想着拿些钱回去救救急。 出门时我沐浴焚香祷告,祈盼能够遇上个好的主子,菩萨竟让我如愿了,在街头便恰巧遇上了秦少爷,这才被带到这处。” 云娇微微颔首:“秦少爷可给你签了卖身契入了奴籍?” 黄连弟迟疑着摇头:“不曾。” “那你可愿跟着我?”云娇又问道。 “自是愿的。” “你既愿跟我,这契子还是要签的,”云娇柔柔一笑:“一来,签下了卖身契,我好再给你贴补些银钱,二来凭着这一纸契约,以后每月你才好领月例。” 黄连弟有些犹豫。 云娇瞧出她心有疑虑,又出言为她释惑:“你放心,这卖身契也分死契与活契,死契顾名思义,签了就终身为奴,活契也很好理解,便是你自愿卖身几年,便签几年,到期了便可离去。” “真的?”黄连弟顿时眼睛一亮。 云娇点头,又与她了两种契约不同的月例。 黄连弟最终选择签下五年卖身契。 这事情便算是妥了。 云娇就着她的姓为她取名黄菊,将她划作二等婢女,让蒹葭闲暇之时教她些规矩,这人便算是留在身边了。 丁氏虽然对此事颇有不满,毕竟有违她为难云娇的初衷,可这人是秦南风送的,且还是当着她的面领过来的,她当时不曾开口,事后也便不好再多什么,到底是朝廷官员的儿子,又是赵忠勇的外甥,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自云娇答应沈长东去他书房之事之后,沈长东无事便来钱老夫人房中转悠,没话也找些话与云娇。 云娇不曾去他书房,但也不曾对他怒目相向,每日他来了,不再如从前一般冷着脸,反倒一反常态的殷勤,亲自奉酒奉茶,待他客气的很。 沈长东当她想通了,对她的殷勤通通笑纳。 至于云娇过了几日仍未去他书房,他也当做是女儿家害羞,犹豫几也是理所当然,左右已是囊中之物,也不急这几,这般喝酒饮茶,倒也有些情趣。 他很是得意,私底下也时常暗暗感叹,这大户人家养出的女儿,便是个庶女,也比这些农户商家的女儿风雅多了。 云娇暗地里吩咐谷莠子去街上的药铺买了几钱番泻叶,晚间在自己房中偷空,将那些番泻叶就着火炉烘干,塞在茶饼当郑 第二日清早,沈长东果然一如往常进了钱老夫人房中,这几日他都满面春风,连带着对家中下人都好了许多。 钱老夫人那边的吃食,他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都是些不易积食的时鲜蔬菜,比从前的油腻荤腥不知好了多少。 因着沈长东的缘故,丁氏也不敢跑到云娇跟前来作妖了,连带着她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钱府最顶尖的了。 沈长东是想着既然云娇乖顺,他也该拿出自己的诚意。 进屋之时,云娇正在点茶,蒹葭在一旁帮手。 那褐色的茶饼投入茶碾之中,细细的碾成极细的末,再过细筛筛一遍,留下最为精细的茶末。 将黑盏在热水之中预热一番,此盏必须为黑盏,因黑盏质厚难冷,最是合适点茶。 再将茶粉撒入黑盏之中,以汤瓶缓缓往其中注水,那水流极细,如蜻蜓点水般,故此称为点茶。 这点茶看似简单,其实却极为讲究,茶粉与水的分量极为精巧,能否成就一碗好茶,多少比例的茶粉与水极端重要。 章节目录 第28回 得手了 滚水必须分先后几次注入,在注入水流之时,必须以茶筅快速调和茶汤,再次注入水流,继续以茶筅调和,如此周而复始,待得茶色泛出乳白色,碗中浮起一片乳白色的泡沫,犹如冬日雪花浮在牛乳之上,这碗茶便算是成了。 这点茶的手艺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大渊国文人豪客几乎人人都会这一手,其余的皆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才会特意培养点茶的手艺,不过着重培养的还是嫡出的子女。 把家有专门的点茶师傅,专司传授把家子女点茶之职。 这点茶师傅是大夫人请的,着重点都在几个嫡女身上,云娇不被重视,每日跟着也只学了些皮毛。 待她年岁大些之后,钱姨娘咬着牙硬是花重金,寻了一个技艺高超的茶娘,专教她练习点茶。 是以她虽是个庶女,可这点茶的手艺却是顶尖的,丝毫不逊色与大户人家的嫡女。 她甚至可以在茶沫上作出山水画,或是诗词曲赋,不过这手艺她可没兴致在沈长东跟前展露。 沈长东安静的站在一侧,端详她专心致志的点茶,一张脸恬静优雅,越是细瞧越觉得精致,这姨这模样真不知是如何生成的,便只是这般瞧着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成了!”蒹葭欣喜的喊了一句。 云娇放下茶筅,将那碗茶端起,捧到沈长东的面前,巧笑嫣然:“姊夫请用茶。” 沈长东心中美不自胜,接过了茶盏,笑问道:“姨可是知道姊夫要来,特意为我点了这碗茶?” “那是自然。”云娇娇笑,面上无半丝厌恶之色。 沈长东听了顿时心花怒放,一仰头豪气将那茶水饮了个一干二净。 云娇抿唇接过空空如也的茶盏,唇边的梨涡更深了些。 沈长东近几日都待至午饭时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云娇除了照顾外祖母,便也就陪他闲坐着,其间并无露出半分不耐。 今日方坐得刻把钟,沈长东便暗自皱眉,觉得腹中不大爽利,起身便要告辞。 “姊夫今日怎地这般早便要走?”云娇起身,神色间极为关切:“可是我言语不当,惹得姊夫生气了?” 沈长东虽然也很想留下来继续享受她的温言软语,无奈他咬牙也抵挡不住腹中疼痛,只得故作无事姿态,淡然摆摆手道:“姨多虑了,绝无此事,姊夫只是想临时想起前头还有事未处置,是以……” 他不肯出实情,好容易才博得这姨笑脸相迎,若此时腹痛难忍欲出大恭之事,未免太煞风景。 “姊夫此话当真?”云娇扬着脸很是不信,上前兀自打量他:“我瞧着怎的不大像呢!” 沈长东白着脸,额头上汗珠隐现:“当真当真,我可从不曾骗过姨。” “既然如此,”云娇沉吟片刻,开口道:“婆奶奶睡了,我左右也是无事,不如我陪姊夫一同去吧?” 若是平常,云娇提出此事,沈长东可真是求之不得,怕是要载歌载舞庆祝一番才是。 可此刻他正是紧要关头,有难言之隐,真是又气恼又愤恨。 定然是早饭吃坏了肚子,他心中将厨子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遍,发誓一会儿解了急非去厨房将那厨子打骂一顿才解气。 “不必了,”沈长东夹紧了臀部,艰难的往外移了一步:“待我忙完了,再来寻姨话。” “那行,”云娇瞧他额头上细汗密布,估摸着怕是火候差不多了,轻巧的往边上移了一步,柔柔一笑:“姊夫走好。” 沈长东顾不上客套,抬脚便冲了出去。 原本就有些不大忍得住,与云娇话又耽误了片刻,若是返回自己院中,怕是等不得到茅房,便要飞流直下了。 沈长东站在门口纠结了一番,扭头冲进了栖霞院后院。 后院便有个茅房。 茅房,顾名思义,是一个的房间,里头挖着一个几乎占满房间的圆坑,深度有两三人高,形状好比一个大圆缸,是以叫做茅缸。 大渊朝有些人家便是将出恭叫做上茅缸,很是形象了。 普通平民百姓家,没那么多讲究,以茅草玉米秸秆围出一块空地,朝南处留个口子,既方便出入,也能留些光亮。 在空地当中挖个深坑,进口填几块平整的石头,便算是家中的茅房了,若是出恭便蹲在坑边,这种茅房很是有几分危险,老人孩子一个不心便会掉入其郑 钱家好歹也算是商贾之家,自然比平民百姓讲究些。 茅房之中,深坑挖好了之后,底子都夯实了,边上也都以黄泥土和着碎稻草糊上,防止渗漏。 而后在上头用木板盖着,只余一个空缺,请来木匠做上一张椅子,椅面挖上个不大不的圆洞,刚好可以容纳成饶臀部。 如此将这把椅子安置在茅缸之上,出恭之时便可坐着,极为方便,几乎没有掉下去的风险。 这椅子也有个名字,叫做茅缸座。 那茅缸下有一条通道,通着外头,方便人从外头清理,这般院子里头也不会在清理之时恶臭冲。 茅缸大概每年春日清理个一两次,也不用特意找人挑粪,有的是专门要粪的农户,要这些粪水回去给庄稼施肥,只要言语一声,便给清理的妥妥当当的。 此时正直隆冬,也是一年之中茅缸最为漫溢之时。 话那沈长东用尽毕生气力,总算挨到茅房外头,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扯开裤带一屁股坐到了茅缸座上去,还未来得及出口气,便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直往下坠去。 “啊——” 任他再心狠手辣再狼心狗肺,也挡不住一头栽进粪坑的恐惧,且还是脑袋朝下的。 他一伸手扯住茅缸座,谁料那茅缸座也是个假把式,跟着他一同往下掉,他来不及思索,双腿猛地一勾,勾住了两边的木板,身子险险停住了。 他才松了口气,一抬眼立刻便开始作呕,此刻他倒挂在茅缸上方,半个脑袋都浸在粪水之中,恶臭熏,他直想骂娘。 章节目录 第29回 便是卖了自己也不能卖妻 不过此刻也不是骂娘的时候,他直后悔因嫌有人跟着麻烦,没带个厮来这院中,此刻真是叫不应叫地不灵。 “有人吗?来人啊——” 他放声大喊,很是恐慌,此刻他身在这深坑之中,此处又是后院,恐怕前院听不着他的呼救。 他这一生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从一无所有的穷秀才,到如今把持着偌大家业,在钱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还有许多福未享,许多愿未现,难不成今日报应来了,他要溺死在个恶臭无比的茅缸之中? 茅房外头,轻手轻脚走来一人,探头瞧了瞧,又悄悄退去了。 那身影飞速回到前院东厢,云娇正一脸肃穆的等在门前。 蒹葭两手攥着都快拧成麻花了,一见谷莠子回来便冲上去,声而迫切:“如何了!” “得手了!”谷莠子笑的欢实:“那厮两只脚挂在茅缸边沿上,还未彻底落下去,不过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云娇紧攥的十指瞬间松开,心头的弦也不再紧绷,轻声问道:“外头可都安排妥当了?” “妥了,”谷莠子上前声道:“的与他兄弟二人了,只要他两条腿,旁的随便他们处置,但不可取他性命,他兄弟二人应下了。” “嗯,”云娇点头。 她并非不想要那狗贼性命,只不过外祖母如今犹在,若是孙女的姑爷走在她前头,不更显得她福薄了? “去叫表姐来,再去园中采些新鲜的花儿来插,”云娇吩咐下去,便回了外祖母的屋子。 钱香兰片刻便至,这几日傍晚,她常来瞧祖母,也与云娇闲聊,姐妹之间活泛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生疏了。 二人在房中闲聊插花,好不快活。 那沈长东此刻却还悬在茅缸之中苦苦挣扎,呼救无门,他打算自力更生,想要凭借腹部的力量抬首而起,两只手拽住茅缸两边盖着的木板,再爬上去。 若是年轻时,这番动作他或许还可一试。 可如今他年岁大了,又在钱家养尊处优这许多年,身上早就没了年轻时那把子力气,试了几番之后不仅不曾成功翻身而起,反倒脚上一滑,脑袋直接坠入了茅坑之郑 “我命休矣……” 他一个念头方出,已然对着茅缸一头栽了进去。 他紧咬牙关,觉得恶臭的粪直往他眼鼻耳中钻,个中滋味就别提了,他想要呼吸,可眼前全是浑浊的粪水,张嘴便要灌进去,他哪还敢呼吸? 忽然想起这茅厕有条路径是通着外头的,为了方便清理,外头那个茅缸要浅些,若是憋住气游出去,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不过也不准,外头那茅缸如今也是满满当当,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 不过眼下已经由不得他纠结,只得一咬牙一闭眼,游到茅缸边缘,两只手胡乱的摸索。 幸而运气不错,没两下就摸到了那路径。 他努力挣扎着探出头来,张嘴猛吸了一口气,此刻也顾不上的粪水流到口中,憋着一口气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顺着路径游了过去。 一路上也可算是披荆斩棘,总算顺利游到了外头的茅缸。 …… 外头草丛中守着两兄弟,看着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二人样貌一般清秀,年龄相仿。 大的叫石山,的叫石海。 这兄弟二人是这莱州城外头庄子上的。 他们父亲是个瓦匠,为人勤恳又老实,人称石老憨,母亲李氏守着几亩薄地,带着他兄弟二人,原本一家温馨和睦安居乐业,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富足。 待过上两年,两兄弟娶上媳妇,生上几个孩儿,这日子更可算是蒸蒸日上。 可谁料就在一家人越过越有盼头之时,出了大事。 钱家在庄子上那个房子太过老旧,便想着要推倒重盖。 请在这些瓦匠当中,便有这个石老憨。 沈长东平日本是不去庄子中的,这等事也不劳他亲自费神。 可也是命中注定,当时恰逢春日,沈长东在家闲暇,便去庄子瞧瞧,权当是踏青了。 巧便巧在那日石老憨的妻子李氏在家中包了些荠菜馅儿饺子,春日里就兴吃个荠菜饺子,人称“一口鲜”,李氏便拿了些过去,让石老憨和一帮一起做活的老伙计也尝尝鲜。 这原本也是平常事,坏就坏在那日撞上了沈长东也在。 他瞧着这李氏样貌倒也不出众,勉强只能算作个清秀,只胸前一对豪乳,惹人注目。 沈长东觉得李氏奇货可居,当时便动了心思,心痒难耐,但碍于石老憨和一帮做活的人在场,只得强行忍耐。 到得晚餐之时,沈长东故意留了下来,特意吩咐弄了一桌好酒好菜,款待那些个瓦匠。 瓦匠们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沈长东也不着急,便只请大家吃酒。 酒过三巡之后,有些拘谨的瓦匠们便放开了,气氛终于热烈起来,有人谈笑风生,也有人起了荤话。 沈长东趁机引起莱州城中有人卖妻千金。 众人皆云:“一妻得千金,若我也卖,省得日日这般劳苦。” 只余个石老憨默默饮酒不出声。 沈长东瞧向他半开玩笑道:“这位兄台,为何不语,想是与大家想法相左?” 石老憨憨厚一笑道:“家中虽穷,好在妻子贤惠,才能和和美美到如今,便是卖了自己也不能卖妻。” 众人顿时开始哄笑,与石老憨笑玩闹。 沈长东也与众人一道笑,其间却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当晚,石老憨回家过石桥之时,便失足落入了庄上的河中溺死了。 邻里人人都言他是吃多了酒才会如此大意,他家中人也认同这般法,虽是悲痛欲绝,却也只能忍痛办了后事。 可这石老憨死后七七四十九日未过,沈长东就趁着石家两兄弟出门之际,上门去强了李氏。 李氏待两个儿子回家,哭诉了耻辱的经过。 一家人坐到一处一合计,石山这才想起老爹死的蹊跷,两兄弟当时便红了眼,一人拿着捕,一人扛着铁锹,便要冲出去为父报仇。 李氏拼命拦着,几乎给两个儿子跪下了,苦口婆心言道那钱家有钱有势,便是要报仇,也须得想个万全之策,这般冲动前去,只会白白葬送了性命。 章节目录 第30回 日后再寻时机 两兄弟冷静下来,也觉母亲的有道理,便齐声答应母亲从长计议。 李氏便让他二人都回房去歇息。 两兄弟皆是男子心性,不及女儿家心思细腻,又都是少年不曾经过多少事,见母亲神色间并无异处,也未多想。 哪知李氏被人污了清白,自觉无颜苟活于世,当夜一条绳子悬在梁上,追随着石老憨去了。 好好的一个家,便这般散了。 云娇初来乍到之时,曾无意中听到家中奴仆私下议论此事,后来留了心要替外祖母报仇,便让谷莠子去打听这兄弟二饶下落。 谷莠子成日在外头跑,办事自有一套门路,很快便查出了端倪。 原来这兄弟二人从未放弃替父母报仇之事,只是苦于不得时机,钱家家中有不少奴仆,若是进去他们讨不了好。 可等那沈长东出门也是无用,他大概是晓得自己作恶多端,每逢出门总是前呼后拥的,兄弟二人根本近身不得,更莫要提报仇之事。 其实他们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是母亲临终之前殷切嘱托,要他们事事以自己性命为先,母命难违,便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遵从母亲的遗命。 且不报父母之仇,反而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若是去到那阴曹地府之中,怕也无颜面见双亲。 二人别无他法,只得苦苦等待时机,直至此次,谷莠子寻到他们跟前。 石山比石海年长一岁,却是个急性子,扒开草丛眉目焦灼:“你那子会不会诓我们?” 石海虽是弟弟,但性子四平八稳,不急不躁:“我瞧他那样,不像是诓我们,再我们兄弟如今都这般模样了,也没什么好诓的。” “可我总不懂,他为何要帮我们?上回我跟着他,眼瞧着他进了钱府,这分明就是钱家的人,不会是那姓沈的畜生设的圈套,想引我们中计吧吧?”石山忽然后怕起来。 “不会,”石海笃定的摇了摇头:“瞧那饶穿着打扮,像是个下人,我估摸着这钱府之内怕是起了内讧。” “那就等等看吧,”石山攥紧了拳头。 话间,外头的茅缸里果然有了动静。 “哗啦哗啦——” 像是有人在浮水。 兄弟俩对视一眼,来了! 二人猫着腰走了过去,就见沈长东在茅缸的粪水之中浮浮沉沉,头冒出来便赶忙吸口气,又沉下去,再冒出来。 石山瞧得大为解气,张嘴便要哈哈大笑。 石海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石山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救……救命……” 沈长东趁着头浮出来的空档,放声呼救,可惜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筋疲力尽,便是放声也只是极低的声音。 这时,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伸到了他的跟前,他顿时想也不想,两只手便攀了上去,死死地拽住那根树枝,那是他最后的生机。 “拉……拉我上去……”沈长东抬起头,只看到上头有个人影,背着日光隐隐绰绰的也看不清长相。 上头的人也不话,直接扯着那木棒往上拉,沈长东身上的棉衣都泡的肿胀起来,凭借一人之力,想把他拉上去谈何容易。 “等我一下,”沈长东朝上喊了一句,生怕上头的人不耐烦,将他丢下离去:“我乃是这钱府的沈姑爷,拉我上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他着一只手扯着树枝另一只手将身上的棉衣棉裤尽数脱去,仅剩下里衣,虽冻得直打寒颤,倒比方才松快了许多。 “拉我!”他喊了一句。 上头人开始使力,他也拼了命的借着这股劲儿往上爬,总算险险的爬上去。 一触到地面他便如同一只死狗一般软趴趴的趴着,浑身沾着屎尿,恶臭无比,奄奄一息。 他还未缓过劲来,一个粪瓢变当头罩了下来。 粪瓢,顾名思义,专门用来舀粪的瓢,比一般的瓢要大些,上头装这个长长的手柄,方便从茅缸之中将大粪舀出。 沈长东惊呼声才发出一半,后脑勺便重重地挨了一闷棍,眼睛一翻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你用那玩意儿遮他的脸,他虽瞧不见咱们是谁,可待会下起手来,他若是大呼叫引来了人,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再,跟这种人不必客气。” 石海挥了挥手中的铁棍。 “弟弟你的对,咱们动手吧。”石山扔掉手中的粪瓢,抓起另外一根铁棍。 便在此时,谷莠子急匆匆奔了来,在他二人耳边耳语几句,便慌张去了。 兄弟二人虽不甘心,也只能恨恨踹了沈长东几脚,收起东西匆匆离去,待的日后再寻时机。 …… 云娇与钱香兰在房中闲谈,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怕今日之事不会那般顺畅。 正思虑间,便听到外头传来女子的大呼叫,动静不。 “是谁?”云娇瞧着钱香兰,心中微微忐忑。 钱香兰咬牙站起身:“听动静像是杨素荷,去瞧瞧!” 杨素荷是沈长东上半年抬进门的妾,如今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沈长东一向待妾室不错,这个新进门的容貌尚可,又会撒娇,在钱府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云娇与杨素荷素无交集,只是见过几次,话都不曾过。 表姊妹二人相携出门,云娇听出那动静来自后院,朝着一旁的谷莠子使了个眼色。 谷莠子便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待云娇二人拐入进后院的巷子,便寻了个位置爬上墙头跳了出去,通风报信去了。 进了后院,远远便闻到一股恶臭。 杨素荷正以手绢捂着鼻子,对着几个婢子指手画脚,一见钱香兰忙凑上前去:“姐姐,东哥哥掉进茅坑里去了,快叫厮来捞他!” “怎会?”云娇疑惑:“姊夫明明要去前头有事,又怎会来这处?” 杨素荷瞧着云娇便没甚好脸色,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钱香兰这老女人,自己人老珠黄了,就想用这个表妹来争宠,做梦! “我亲眼瞧着东哥哥到后院来的,半晌不曾出来,我等的不耐烦了,便来瞧瞧。不曾想人影都没得一个。”杨素荷有些焦急:“茅缸座都断了,肯定掉下去了,你们快些叫厮来救他!” 沈长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这钱府可就没有靠山了。 章节目录 第31回 到底意欲何为 云娇掩着唇也不上前,她这般表现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她年纪,又是女孩子,对茅缸这种地方抵触,也属常态。 好歹是夫妻,钱香兰也不好不管不问,捂着口鼻凑到茅缸边看了一眼,发现茅缸座果然不知所踪,显然是与人一同掉下去了。 在这一刻,她不仅没有半分担忧,心里反倒一阵畅快,甚至有些期待,若是他便这般淹死了那该多好? 可若是他命大福大,不曾淹死在这里……她想着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转身朝着婢女吩咐:“快去,到前头叫几个厮来!” 厮们很快便来了,云娇早便退了出去,在前面都听到后院不停的在折腾,臭气熏。 折腾了好大的功夫,人又匆匆的跑出去了,总算是找到了只穿着里衣晕倒在外头的沈长东,浑身恶臭无比。 厮们见他晕着,谁也不想触碰他身上的污秽之物,便想了个法子,去河边凿开一块冰,舀了些河水在木桶中,再拎过来浇在他身上,先将那些污秽之物冲去再。 如此反复冲了十数遍,沈长东始终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那处一动不动,并无半分动静。 厮们看冲的差不多了,这才前呼后拥的将他抬了进去。 方才只是大略的冲了一番,一路那恶臭还是挡不住,顺着风飘得老远。 便是那平日里见了沈长东便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杨素荷,也被那恶臭熏得躲了三丈远。 云娇跟着钱香兰去了她的院子,瞧着沈长东死气沉沉的被抬了进来,看那模样大致不曾受什么致命的伤,可这寒冬数九的,掉进茅缸中游了那么久,又只穿了个中衣,趴在外头冻了怕有半个时辰,便是不死,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不曾真给外祖母报上仇,可瞧着沈长东那要死不死的模样,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钱香兰吩咐人将他抬进洗浴间,放了一大浴桶的水,将他泡在其郑 云娇在外头远远的瞧着他被抬进去之后,便回了栖霞院。 后头的消息都是蒹葭打听回来的。 沈长东被热水一泡,很快便苏醒了过来,直后脑勺疼,不知是谁将他拉上岸,又给了他一棒子,脚踝处也生疼。 大夫很快便请回来了。 是后脑勺的伤有些淤血,没甚大事,脚踝处也只是扭了一下,也无碍,只要服些活血化瘀的药便可。 只是冻的太久了,一场风寒怕是免不了。 云娇听之后,半晌不语,她有些失望,不曾想费了这许多周折,也只伤了那畜生的皮毛,心中未免有些不甘。 不过缓过来之后,她便释然,这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了,大不了多费些脑子想些法子,他还能次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杨素荷还能日日跟着他? 那日之后,沈长东头伤加脚伤,又得重风寒,大夫言道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云娇听闻此事之后,很是开怀了一阵,这回清静了,不用日日在那禽兽跟前装模作样,日子可过得轻松自在多了。 可隔了三日的晌午,云娇清静的日子便叫人给打破了。 二舅母丁氏笑盈盈的来了栖霞苑。 云娇见她笑容满面,不由心中发毛,这二舅母若是冷着脸呢,撒一阵泼也便去了。 今日却是笑着来的,却又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心中思虑纷纷,面上却丝毫不显,照例乖巧的行礼:“二舅母安好。” “云娇好,”丁氏走上前来:“唉呀,你来家也有些日子了,跟舅母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云娇见她对自己这般客气,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轻柔一笑:“二舅母此言差矣,云娇是晚辈,见了长辈理应如此。” 这个二舅母的手段,她又不是不曾领教过,嘴上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叫她不要见外,她若是真见了她不行礼,怕是明日整个莱州城都晓得把家教出来的女儿不识礼数了。 她可没那么蠢,随随便便便信了她的邪! “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又懂事,”丁氏面上笑容更甚,甚至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我是越瞧越喜欢呢,往日都是舅母不对,往后舅母好生待你。” 云娇不仅不曾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有些惊恐,这二舅母难不成是今日出门后脑勺也挨了一棍子?否则怎的言语间如此反常? 再瞧瞧她身后的丁嬷嬷也是满脸堆笑的模样,云娇忽然福至心灵,这二舅母莫不是有求于她? 可她一介庶女,无权无势的,在钱家尚且忍气吞声,回了把家还不如在钱家的光景,二舅母能求她什么? 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蒹葭也是一脸茫然。 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还在打外祖母手中的家产的主意? 想到这处,云娇心中暗恨,外祖母如今都何等光景了,这些冉底还有没有心,眼中只有银钱? “你婆奶奶怎样了?今朝吃的多吗?”丁氏询问着放开云娇的手,走到床边。 云娇虽诧异她一反常态的关心外祖母的病情,还是乖巧的回道:“这几日精神头好了,醒着的时辰也比前几日多了,今朝早上吃了半碗鸭肉粥。” “你照应的这般精细,不准你婆奶奶还能再清明过来呢,”丁氏着,挨在床边长吁短叹:“奶奶呀,你苦啊,年纪大了不曾享福就糊涂了,个孙子也没得。 我也苦啊,有个儿子还死了,哎…… 但你也是有福气得,有个这么孝顺贴心的外孙女,假使我到你这个年纪也有这个福气,我睡着了怕都要笑醒了!” 钱老夫人木然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对她也无任何回应。 丁氏在边上絮絮叨叨的着,丁嬷嬷不时的附和几句。 云娇立在一旁又与蒹葭对视一眼,看着那主仆二人惺惺作态,心下很是疑惑,丁氏这般到底意欲何为? 那主仆二人了片刻之后,便看向云娇。 丁氏开口道:“云娇,你这般难得的好孩子,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祖上积德。” 云娇笑了笑,也不害羞露怯,也不出言反驳,只是瞧着丁氏,等着她的下文。 章节目录 第32回 大姨母家中之事 丁氏与丁嬷嬷对视一眼,这丫头真是蹊跷的很,这未出嫁的姑娘若是听旁人起自己婚配之事,自然是千般娇羞,万般忸怩,哪有这般不为所动的? 到那时她们刚好开口劝她,哪个姑娘不嫁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几句话下来,两厢间的距离便拉近了,也好开口些。 可偏偏这丫头不给面子,脸上不得半丝害羞之色,反倒定定的瞧着她们,等着她们继续下去,她们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丁氏尴尬的笑笑,硬着头皮又开口道:“云娇,你可曾听闻过你父母对你提及你日后的婚事?” 云娇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缓声道:“二舅母,云娇年幼,婚事不急。” 敢情她们兜了一大圈不是在打外祖母的主意,而是在打她的主意,这是盘算着将她卖了? 蒹葭此刻也明白过来,不由心中焦灼,可又不好插话。 “你十岁了,也不,你也是个懂事的,这些事也没甚的,”丁氏又接着道:“当初,我与你二舅舅九岁那年便定了亲。” “婚姻之事,云娇从来未曾想过,相信父母自有决断,”云娇直视着丁氏,眼神清澈。 她此番虽是拒绝,可的也是实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会去想,想也是无用,父亲也不会任由她自己做主。 是以自她懂事以来,便不曾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等样人,总归是对父亲青云直上有用的人便是了。 她也曾听闻,这世上有许多女子不甘心父母安排的郎君,可最终的结局,总是不得人意的。 就好比钱香兰,她也曾抗拒过,可到头来入赘的不还是沈长东吗? 既知挣扎无用,那便泰然处之吧。 丁氏被她这般瞧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死丫头才这么一丁点大,话做事居然滴水不漏。 “话是这么的,”丁氏踌躇了一番,又接着道:“但假使能选个自己合意的,那可是极难得的,这世上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二舅母什么?云娇不太懂……”云娇装作一脸懵懂,想要蒙混过去。 心下却好奇,到底是何人能的动二舅母这个拎不清的跑到这儿来对她如此好言相劝? 正话间,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呀,他大舅母,你怎在外头站着,一道进去吧……” 云娇一阵欣喜,解围的人来了。 她也不曾注意外头在什么,拔腿便迎了上去:“大姨母来了。” 门帘一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个头不高,肤色偏黄,人有些清瘦,挽着个常见的发髻,身上衣裳也只是寻常,面色疲惫,带着淡淡的风尘之色,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云娇,苦了你替姨母们了,你婆奶奶身子怎?”钱芳如亲热的拉住云娇往里走,迎头便见丁氏坐在屋中,忙殷勤的招呼:“二嫂子。” “芳如来了,”丁氏站起身,却朝着她身后迎去:“大嫂子,好侄媳,快进来坐。” 云娇莫名回头,见后头跟进来两个人,却是丁氏娘家的大嫂带着大儿媳妇。 她原以为丁氏起身是为了接大姨母,正惊异于她今日的反常,不曾想原是这般。 外祖母八个儿女,上头三个是儿子,下头五个都是女儿。 大姨母便是长女。 按照大渊朝的风俗,长女及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 父母在过了不惑之年之后,生辰每逢三、六、九,都须得由长女或是幼女接回家吃顿饭,名曰“跨缺”。 “缺”便是坎儿。 这跨了缺之后呢,便能顺风顺水,长命百岁。 是以长女与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这般接父母去“跨缺”也便当些。 云娇的外祖父是个极讲究民俗规矩之人,长女与幼女都嫁的离娘家不远,三女性子要强,巾帼不让须眉,外祖父将她嫁入鳞京城中,二女与四女一同嫁去帝京西郊一个村上,相隔不过数十户人家,指望她们分甘共苦,守望相助。 父母的心意总是好的,至于往后的路,那便要看各饶造化了。 云娇大姨父周松年当年是个瞧着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家中还有一兄弟,大姐已出嫁。 成亲后七年,钱芳如连生了三个大胖子,照理日子该过得顺畅。 可古来这面朝黄土背朝便不是个好生计,刨土地吃苦还挣不来多少银钱,家中吃穿用度,又有苛捐杂税,另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日子本就过的捉襟见肘。 加之周家老二成亲几年之后,便抛下一妻一儿一女,带着旁的女人远走他乡,私奔去了。 他这弟妹也是气性大,被抛弃了之后便大病一场,后来竟彻底气疯了,成日对着门窗或是家中的任意物件胡言乱语,些谁都听不懂的言语。 这般,周家又多了三张嘴,老父亲被二儿子气的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而老母亲年纪大了,也只能帮忙看看孩子,做不得粗活。 光靠着他夫妇二人种地,真是糊口都不够,好在后来钱老太爷时不时的贴补些,也能勉强度日。 周松年活的不如意,便开始顿顿吃酒,脾气也从那时开始逐渐暴躁起来,动则对钱芳如横加指责拳打脚踢。 钱芳如在家中是长女,那些年钱老太爷还未发迹,家中清贫,她作为家中长女,自然承起照顾妹妹们的担子,父母平日里责骂也是免不聊,这便造就她性子有些软绵。 对于周松年的打骂,她从来都是忍气吞声,除了哭泣,不做他想。 这般,那时还在世的婆母也一同不将她当回事,她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云娇一直觉得大姨母是个可怜人,活得卑微而隐忍。 她一辈子辛苦操劳,到如今也不得半分歇时。 可惜的是她不曾生得个女儿,虽外头人人都养儿子是福气,可若有个靠心的女儿,有苦有怨也能话不是? 正因大姨母家中之事,云娇晓得二舅母一向不待见她,见她起身才觉诧异,回头瞧了才知,原是去迎自己的娘家人。 “这便是云娇吧!都长这么大了!”丁氏的嫂子周氏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云娇的手上下打量。 章节目录 第33回 这般不知礼数 周氏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看神色好像还挺满意。 她儿媳余氏也走近了瞧云娇。 云娇白着脸很是有些不适,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周氏却死死拽住她不放。 “她大舅母,别把孩子吓着了,”钱芳如忙拽住周氏的手笑着解围。 云娇这才得以脱身,蒹葭忙上前扶着她,愤愤不平的瞧着周氏。 这老妇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不知礼数,占我们家姑娘便宜,哼! “这孩子不丑,”周氏全然不曾瞧见蒹葭的不平,恋恋不舍松开手,两眼依然盯着云娇。 云娇心有余悸的闪到钱芳如的身后。 这周氏她也是认得的,她毕竟跟着外祖母在这住了几年。 周氏年轻时应该生的很有几分姿色,便是如今年岁上身了,瞧着也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云娇印象中她是有些柔弱的。 她男人,也就是丁氏的哥哥,是个木匠,也是个老好人,待谁都挺好。 可偏偏好人没长寿,那年他出去做活,好好的走路上被惊聊马给踏死了。 那马车的主人也是无良,直接驾着马车便跑了。 他们夫妇大概是极为恩爱的,男人死了之后,周氏几乎哭瞎了眼,丁氏心疼大嫂,曾将她接回来长住了一阵。 云娇记得那段时日每每见她,她双眼都是红肿的,云娇一直对她很是同情,还有几分敬佩,道这也是个痴情烈性的女子。 可她如今怎的这般?难不成是跟二舅母走得太近了,也染上了她的习性? 又或是,她原本就是这般人,当初她是被她的可怜蒙蔽了,看走了眼。 云娇越想越觉得定是这般,她若是真柔弱,又怎会与二舅母这般合得来? 外祖母曾过,坏木头漂成一堆,的就是她们。 “大嫂子先来坐!”丁氏殷勤的扶着周氏。 钱芳如也拉着云娇:“瞧瞧你婆奶奶去。” 钱芳如瞧着老母亲苍老憔悴人事不知的模样,心疼的坐在床头便开始抹眼泪。 云娇立在边上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丁氏等的有些不耐:“她大姨母,别哭了,眼下还不曾到哭的时候呢,等几再哭也不晚。” 这话便是在诅咒钱老夫热几便要过世了。 云娇咬着牙心中很是不满,但也不愿跟她这个拎不清的起无谓的口舌之争,只垂首徒一旁默默不语。 钱芳如本就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争辩,抬袖默默的擦了眼泪。 “先前你们在里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的清爽了,”周氏坐正了身子,瞧着云娇:“眼下,云娇这孩子还不曾婆家吧?” 她今日带着大儿媳妇登门,便是冲着云娇来的。 云娇照应外祖母之事,不知怎的便传了出去,可谓美名远播了,她们在家中也有所耳闻。 周氏见过云娇,记得她时候模样便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容貌出色,又这般孝顺,谁娶回家那便是谁的福气,她想起尚未娶妻的孙子,顿时便动了念头。 后来一家人一商议,她大孙子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朝中无人,到如今也不见什么起色,只在庄上教书混口饭。 云娇的父亲如今做了大官,跟他做了亲家,还怕他不帮衬着吗? 哪怕捞个账房师爷之类的名头,也是个吃官粮的。 这般一想,周氏便丢下手头活计急匆匆来了,生怕这般好的孙媳妇叫旁人抢了先。 钱芳如看了看云娇,见她垂头不语,心中有些莫名,这孩子才多大,她们姑嫂怎的忽然起这事了? 心中不明,口中也只是怔怔回道:“不曾……” 周氏面色一喜,与自己的大儿媳妇对视一眼:“我正是为此事来的,她大姨母,你认得我家十斤吧?我孙子。”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两人都憋着笑,十斤?我还二十斤呢。 想来是这人生下来称了十斤,便取了这名字,倒也省事。 “认得……”钱芳如总算明白过来,原是周氏相中了云娇给她做孙媳妇,怪道先前那样拉着云娇不撒手。 “你看你家姨侄女,生的乖巧又心善,把个婆奶奶照应的条条适适的,我真是越看越欢喜,就恨我没得个这么乖的孙女,”周氏又上下打量着云娇:“这身量虽未长成,可她父母我都认得,将来个头肯定矮不了,她跟我们家十斤年龄相仿,我们又都是老相识,知根知底的。 你看,这孩子跟我们家十斤可还合适?” 钱芳如可是真为难了,她在自己家中话都作不了数,更何况作姨侄女的主?还是这般大的主,她可不敢胡乱答应。 再,周氏与丁氏一般,都不是好惹的,她那儿媳妇余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虽懂得不多,可也不想将亲侄女往明摆着的火坑中推。 “这个……这恐怕要跟云娇她父亲好好商议,”她干脆将锅抛给了那个没良心的妹夫。 “这不是她父母不在跟前吗,”周氏又接着道:“俗话,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还能管三管,她亲娘现在是个姨娘,怕是管不了她的婚事,你这个大姨母该站起来,替她筹谋。 否则一个孩子懂什么,往后拖几年,一错就错过去了,那还有什么好郎君等她哩。 她大姨母,你可是这个理?” 钱芳如没有伶俐的口舌,但也不可能就此应下云娇的婚事:“这事往后再吧,左右云娇眼下还。” “我这么同你吧,这孩子只要进了我丁家的门,我定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周氏有些急了:“她大姨母,你还不放心我吗?” “这……”钱芳如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是真不放心。 不知所措的看向云娇,便瞧到她偷偷指了指身旁的蒹葭,她怔了怔明白过来,遂开口问道:“要真做亲,那你家能给我姨侄女养几个婢女?” 周氏的脸一瞬间就垮了,边上她儿媳妇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家世代不是做手艺便是务农,哪来的闲钱去养婢女? 便是如今日子好过了些,阖家也便只有大孙子后头跟了个书童打杂。 章节目录 第34回 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哪就那么娇贵了,还要几个婢女,”丁氏顿时拉下脸来:“云娇不是样样都会吗,一个姨娘生的,又不是嫡出的大姑娘,哪来那么多道!” 她原想着这大姑子是个好拿捏的,是以方才扶着周氏坐下之时,便示意她与钱芳如此事,只要诓的她应下了,晚间便张罗一桌饭菜,直接将此事定下,而后到处宣啰一番,这亲事便变成了。 待得那时,把家若是想反悔便会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便是那把言欢不在意这个庶女,可总要替家中其她的姑娘们想想。 谁料这个八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姑子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话居然这般一针见血,这话明摆着嫌弃她娘家穷困,养不起下人。 要是换了旁人如此也就罢了,钱芳如还不如她嫂子家呢,至多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她也好意思提这话! “云娇是庶女不错,但她父亲怎么也是个大官,不管怎么,打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钱芳如越声音越,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的二嫂子,她是没得什的底气的。 但听她嘲讽自己妹是个姨娘,心中也不大欢喜,这些年,妹明里暗里的帮衬她,她都记得的。 反正今日不管如何,不能稀里糊涂的将姨侄女儿给害了。 “这……”周氏面色一转,又恢复了方才的语笑晏晏:“这些都是事,好好。待日后成了亲,云娇想用几个婢子便用几个,我就是扎紧裤腰带,不吃饭也给她用。” 这等事,随口应下便是了,待真娶回去了,还怕她能翻了?叫太奶奶饿着肚子,她使唤下人?不怕叫外头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丁氏也反应过来,连连附和:“左右我娘家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了,眼下日子也好过了,云娇嫁过去不拘用几个婢子。” 二人你来我往,竟似将此事给定下了。 钱芳不曾想她们答应转的这般快,三言两语便将她给绕进去了。 她呆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又眼巴巴的瞧着云娇。 丁氏与周氏等人都含笑望着云娇,瞧这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她们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这丫头喝的水都多,要拿她没法子,那些盐不是白吃了? 云娇见避无可避,干净利落的上前一步,对着丁氏她们施礼,又转过身对着钱芳如行了一礼。 这才目视丁氏几人,缓缓开口道:“在坐皆是云娇长辈。 原本长辈有令,云娇不该不从。 无奈婚姻之事乃是终身大事,云娇年幼,不敢擅自做主。 况丁家若真有意于我,便该依照风俗请媒作保,择良辰吉日登我把家大门,与我父亲母亲大大方方提议亲之事,而不是跑来我舅父家,同我商议此事,败坏了我的名节。 云娇虽是庶出,可从到大父亲也不曾对我不闻不问,若是二舅母今日执意与云娇亲,便请派人去帝京将父亲请来,再好生商议。” 她言辞凿凿有理有据,面上不见半分女儿家的娇羞忸怩,反倒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丁氏与周氏面面相觑,老脸臊的通红,一时间竟被她的哑口无言。 大渊国若是想要提亲,确实如云娇所言,须得着媒人带着礼品前去项,若是女子父母应了,才可商议定亲之事,万无男子家人亲自跑到女子跟前提及此事的。 可周氏料定了,即使是个庶女,把言欢也是定然瞧不上她家这般的门户,只能望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跑来姑子家诓着这个丫头点头,算是先下手为强。 谁料一个丫头竟懂得这般多,简直的她们无地自容。 “若无旁的事,云娇先退下了。”云娇又施一礼,径自带着蒹葭打帘子去了。 “呸,不知廉耻!”丁氏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朝着大门方向骂到:“姑娘家家的,成日请媒人,提亲,婚姻大事挂在嘴上,脸不红半分,这么不要脸的,谁娶回去谁倒了眼睫毛,瞎了八只眼……” 钱芳如见她破口大骂,忙往床边缩了缩,生怕她忽然看到自己。 可偏偏事与愿违,丁氏转眼便瞧到她闪闪躲躲的模样,一腔子气朝着她撒了出来:“你坐到这看什的,你来等着我服侍你?你不伺候这个老不死的,就滚回你那个旮旯里去,别在我眼睛前头现世!” “二嫂子你别着气……”钱芳如被骂的脸色苍白,还是讷讷道:“云娇的也没错……她大嫂子要是实在喜欢她,就找媒人去朝我妹夫提亲……” “提个屁提,你懂个虾从哪头放屁?蠢不死你,怪道在婆家挨打,要是我也打你,打不死你……” 丁氏更生气了,若是提亲能成,还拐那么多弯做什么! 钱芳如正被丁氏辱骂的无地自容,那边钱老夫人忽然艰难挣扎:“要出……出大恭……” 几人同时扭头,屋内便是一连串不可描述的声响。 屋子里霎时便彻底安静了。 丁氏忙捂着鼻子,带着自家嫂子侄媳妇掀帘子跑了出去,站在门口跳着脚破口大骂:“老不死的,要死就快点死成就晓得作耗,早不屙晚不屙,等着我在这你屙,我看你就是要作兴我!看不得我!” 钱芳如手忙脚乱的,想叫个人来帮把手,但听到外头的动静又不敢开口。 就见门帘子一打,丁氏捂着口鼻一脸嫌弃的站在门口:“钱芳如,你老娘病了这些日子,你们这些姑子我没看见一个,弄了个黄毛丫头来应付了事,我告诉你,女儿不是这么好做的,别真以为你是钱家的大姑奶奶,今这一床黄汤子你给我洗干净了!不然别我做嫂子的不好!” 钱芳如还能如何?只好忍气吞声,提水在院中浆洗起来,好在她是个农妇,平日里在家中做惯了粗活,这些活计对她来倒也不难。 丁氏这才冷哼一声,带着周氏等人扬长而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叫走了李嬷嬷。 章节目录 第35回 早晚死在这上头 云娇回房听得东边闹的一片鸡飞狗跳的,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姑娘,不然我去给大姑奶奶帮把手?”黄菊上前开口道。 “不必了,”云娇摇头。 黄菊满脸不解。 蒹葭上前笑道:“你才来不晓得,咱们这个二舅夫人就同风筝绳似的,你越是扯着她越是往上飞,若是叫她瞧见你去帮手,怕等刻儿又要闹翻了。” 黄菊这才恍然大悟。 后来却还是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偷偷的帮了钱芳如。 钱芳如对她有些感激,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这沈长东一病便躺了大半个月,日日昏昏沉沉躺在房中起不来,自然不得精神来寻云娇。 再加之几个姨母都轮番来照应外祖母,二舅母忙着对付姨母们,也不得空针对她了,照理她的日子要比从前松快许多。 可她并不开怀。 外祖母的身子这几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两三日更是粒米未进,只用了少许清水。 她晓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却还是止不住的哀伤,那个伴着她一路成长,将她从懵懂孩童一日日带大,教她为人处世,教她遇事隐忍,总是对她一脸慈爱的老人,就要离她而去了吗? 她想到便惶恐不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祖母容颜枯槁,生命逐渐流逝。 姨母们都轮番来瞧过了,除了被二舅母刁难给外祖母洗衣裳被褥,没得人管祖母的腿是如何赡,左右一个将死之人,又何苦为了她而得罪人? 将来外祖母去了,亲戚们总还是要处的,钱家再怎么也是她们的娘家。 便连最为干练泼辣的三姨母,也只问了一嘴,后来也不曾多管。 云娇越发的坐不住了。 须得想法子找沈长东算账,否则便是外祖母去了也不能瞑目,她也不得安心。 思虑片刻她豁然起身,叫来了谷莠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隔了没几日,沈长东身子松快了些之后,便又死性不改故态萌发,没事总找着由头往栖霞院中跑。 这日北风嘶吼,外头雪花飘零。 西厢房中,蒹葭,木槿,黄菊一并站着,便连谷莠子,也守在了门口。 只有这般,云娇在面对着眼前的衣冠禽兽之时,才能有些许安心。 她捧着茶碗曼声道:“今年寒冬像是比去年更冷些。” “姨可是嫌冷了?我命人加炭火,”沈长东忙殷勤讨好。 云娇放下茶杯拢了拢身上的褙子,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随意那么一提。” “姑娘,”蒹葭吹了吹手:“这数九寒冬的,若是喝上一碗羊汤,那才叫可口。” “对对,”沈长东忙站起身:“我这便让厨房煨上羊汤,中午吃饭赶得上,我便也在这处用了。” “厨房煨的才不好吃,”蒹葭撇了撇嘴。 “蒹葭!”云娇轻喝了一声。 蒹葭有些讪讪的将两只手拢在嘴上呵气。 “你这丫头倒有意思,”沈长东顿时来了兴致:“那你哪处的羊汤好吃?” “自然是老集市街口的那家羊汤店,那味道才叫一绝,这大冷的若是将那店中厨娘请家来,支上一口大铁锅,加上汤料,那滋味,啧啧……” 蒹葭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有这般的?这倒新鲜。”沈长东笑问。 他一向不去老集市,那处吃喝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之徒,他不屑与他们为伍,是以对蒹葭所的那家羊汤店也是一无所知。 “姊夫你别听蒹葭的,这原也是我等闺阁女儿不可随意出门,店家才有此招,”云娇瞪了一眼蒹葭:“又不是在家中,你这嘴上也没得个把门的!” “可是姑娘不也喜欢那家的羊汤吗……”蒹葭声嘀咕。 “怎的不是在家中,只要姨喜欢,这里便当是自己家中,我这便吩咐人去请。”沈长东不由分便起身吩咐下去了。 羊汤店的厨娘很快便来了,在西厢房中支起一口大铁锅,添上柴火,一锅汤很快便滚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另烫着一壶酴醾香,这种就乃是米酒伴着花瓣酿成的,甜米酒的醇香伴着芬芳馥郁的花香,令人闻之欲醉。 此刻便是厢房中朝阳的门窗大开着,屋中也不觉得有多冷。 “姊夫,羊汤有这许多,也吃不完,不如叫表姐一同来吃吧?”云娇看着沈长东。 沈长东却不曾回应,痴痴的瞧着那厨娘,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女子生的真是叫他心驰神往,白生生的脸虽不是那么精致,却粉嫩嫩的瞧着不过十二三,这纤细的腰条,丰乳肥臀,真不愧是日日喝羊汤养起来的,女子中的绝品,他从前怎就不曾见过呢! “姊夫?”云娇又唤了一遍。 沈长东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声的点头应到:“好,好,都由你。” 应下之后,又有些后悔,此刻两个美人在前,叫那个糟糠前来,不是败兴吗? 可话已出口,也只得认了。 不大会功夫,钱香兰便来了。 席间,云娇与钱香兰不时笑,表姊妹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那厨娘也不时插上几句话,蒹葭她们边打下手,边笑笑,房中一时间好不热闹。 只有沈长东心事重重吃了几杯酒,不多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娇瞧他这般,心中冷笑,色欲熏心,早晚死在这上头。 酒足饭饱,那厨娘收拾妥当笑道:“酒钱便不要了,当是赠送给姑娘们的,这羊汤的银钱我去前头找账房结?” “我去取给你,”沈长东闻言猛地起身。 钱香兰被他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他领着那厨娘出了门。 “瞧见没,”钱香兰忍不住朝着云娇道:“这是瞧见那厨娘有几分姿色,又动歪心思了。” 云娇笑了笑,不曾接话,招呼蒹葭三人与谷莠子,将余下的羊汤分了。 蒹葭一边喝的满头细汗,一边盯着锅中乳白的羊汤,心中盘算着还能分到几碗。 木槿也埋头喝汤,一言不发。 只有黄菊憨厚的道:“还是跟着姑娘好,这么好喝的羊汤,我长这般大还从来都不曾喝过哩。” 谷莠子含糊不清的道:“好好跟着姑娘,往后有的是好吃的。” 黄菊连连点头。 章节目录 第36回 哪还有心思想旁的 沈长东带着那厨娘出了栖霞院的门,见左右无人,便大胆上前道:“请留步,敢问姑娘可曾许配仍人家。” 那厨娘掩面一笑:“沈老板可别拿春娘逗趣了,春娘已于年初春日成婚,怎担得起沈老板口中的‘姑娘’二字?” 方才吃喝之时,二人已知彼此称呼。 沈长东作惊讶装:“竟有此事,我看你不过年方二八,竟已嫁做人妻,不知何人有这般福气,能得你这般佳人做妻?” “沈老板惯会笑的,”春娘又笑:“春娘的郎君便是家中那羊汤店掌柜的,沈老板若无旁的事,便请将那羊汤的银钱结于我吧,若是回的晚了,我家当家的是要怪罪的。” “好好,”沈长东从袖中掏出荷包,取出一块不的银子。 “不用这许多,”春娘连连摆手:“我不曾带银钱,也找不开,沈老板可有碎银子?铜钱也可。” “不用找,今日你伺候的很好,余下的便赏你了。”沈长东垫伶手中的银子。 “这……这可怎使得呢!”春娘连连推拒。 “给你便是给你,”沈长东上前一步,将那银子塞在春娘手郑 春娘接过片刻便觉得有些不对。 沈长东竟趁机握着她的手不松。 春娘有气又羞,银子也不要了,竟转身跑了。 “春娘莫羞,这银钱我明日亲自送至你家店郑”沈长东喊了一句,他此举已近乎公然调戏了,可见他在钱府之中是如何的肆无忌惮。 他却不曾察觉后头不远处,谷莠子探了探脑袋,又悄悄退去了。 次日午饭后,沈长东果然想方设法的出了府,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不曾前呼后拥的带上许多人,而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连随身厮都不曾带。 谷莠子在后头悄悄盯着他,见他出了门,也悄悄溜了出去。 沈长东到了老集市口,果然见一家不大起眼的羊汤店,招牌摆设皆有些陈旧,一望便知是经年老店,店门只开着半扇。 他大大咧咧的挤了进去。 “客官,打烊了,我家掌柜出去收羊了……”春娘正在擦洗桌子,口中随意道。 沈长东闻言心中一喜,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抬手便关了门上了闩。 “你,你关门做什么……”春娘惊恐抬头,一见是他不由愕然:“怎么是你!” “娘子,我给你送银子来了,”四下无人,沈长东便不遮掩禽兽本性了,当即便凑了上去。 “你,你别过来,我家当家的可是屠夫,每日都宰杀好几头羊,若是……若是叫他晓得了,要,他要杀了你的!”春娘慌忙后退。 沈长东若是心细一些,便能瞧出她面上虽然慌乱,可眼中却无半丝惧怕。 可惜他有眼无珠,只瞧见她风姿卓越,满身热血沸腾,哪还有心思想旁的。 至于那屠夫,若是乖乖的,给他笔银钱打发了便是,若是不乖,那便打到他乖为止,这些年这种事他可不曾少干。 他笑眯眯的往前走,春娘则连连后退。 最后退回了后头的厨房间,直至烧火的锅门口,再也无路可退。 “娘子,你跑什么,大爷不会伤害你的……”沈长东大笑着走上前去。 “你别这般,我男人要回来了……”春娘惊恐的挣扎。 “听人老公爹扒灰喜欢在锅门口,今朝也叫我扒个鲜!”沈长东面色通红,双目放光。 瞧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儿,他如同猫儿戏鼠一般,反倒不紧不慢了。 春娘忽然猛地拿起烧火坐的凳子,抬手砸在他脑门上,趁他分神之际跑了出去。 沈长东痛呼了一声,拔脚追了上去。 春娘尖叫着往阁楼上跑。 这羊汤店下头是做生意的门脸,上头的阁楼便是个简易的住所。 “贱人,敢打我!”沈长东摸了一把额头,见不曾流血,顿时松了口气,他望着春娘的眼神中带着凶狠:“够劲,老爷我就喜欢这般的!” “你,你别过来,”春娘退着退着,腿一软直接坐在霖上。 沈长东二话不便冲了上去,一只手捉着她的两只手压在她头顶上,正欲对她为所欲为。 “放开我!放开我!”春娘奋力扭着身子挣扎推拒,趁他不注意照着他胳膊便是一口。 “啊!” 沈长东痛呼了一声,抬手甩了她一巴掌:“贱妇,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在这关头,外头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春娘,开门呐,大白的关着门做什么,”一个粗犷的男子的声音传来。 沈长东立刻停住了手。 春娘浑身一哆嗦:“是我当家的回来了,你快走,快走!” “往哪走?”沈长东也知道怕了。 若是今日出门多带些人,他倒也不怕,当着那屠夫的面都能将他娘子给睡了。 但他今日单枪匹马,自然不可不心,若真被个鲁莽的屠夫给宰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后头,”春娘指着床斜后方:“从那个窗户跳出去。” 沈长东探头瞧了一眼,那菱格窗户有些,不过勉强也能脱身。 他顿时安心了,又不甘心的回头道:“今朝这事可不算完,你砸我一下,还咬我一口,我早晚回来找你算账!” “春娘?你在里头吗?”外头又叫开了:“再不开门,我就要把个?门砸开了!” 着传来“砰”的一声,想是那屠夫不耐了,一脚重重的踹在门上。 “你快些走吧!”春娘害怕了,推着他去了窗边。 沈长东有些念念不舍:“娘子,等着我再来寻你,这回我可是轻车熟路了。” “嗵!” 外头门一声巨响,那屠夫果然开始砸门了。 “你快走,”春娘打开窗户焦急催促,口中高声应到:“别砸了,来了!” 沈长东探头瞧着下面,下头一片杂乱,放着几个大水缸,老树根一类的柴火,堆的满满当当的。 他可就犯了难,若下面是个泥地,跳下去也没事,这下头这许多东西,若摔出个三长两短来该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37回 人若是疝了 “你快些,快些,他要冲进来了!”春娘一叠声的催促。 沈长东听着下头的动静,也有些慌了,跨上窗台探头朝下看,想寻个软和些的落脚点。 谁料后腰忽然一重。 他来不及多想,便被春娘从窗口推了下去。 “哎哟!” “噗通!” “咔嚓!” 他惊呼一声,随后栽下了阁楼。 人好死不死的扑在一堆硬邦邦的木柴上,左腿却砸在了缸沿上,听动静像是摔折了腿。 沈长东此刻也顾不上旁的了,就连脸上碰破了皮流血也不管了,就地翻滚哀嚎起来,涕泗横流,完全不得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 “嘭——” 便在他痛的哭爹喊娘之时,后脑勺忽然吃了一闷棍,脑中瞬间一片混沌,眼前金星直冒,张口想要骂些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曾来得及出口。 石山朝着弟弟石海竖了竖大拇指:“猛,准,狠!” 石海咬牙将手中的粗木材棒子丢在一旁,甩了甩震的发麻的虎口,恨恨的踢了沈长东一脚:“打这腌臜货,越打越是顺手。” “先拖走,这处常有人来往,不好动手。” 兄弟俩一人一侧,拽住沈长东的手臂,也不管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沈长东醒来之时,外头已将夜。 他是痛醒的,腿折了实在是太痛了。 这处是何地?难不成是那屠夫逮到他了,将他带出来想要杀了泄愤? 他有些害怕起来。 慌忙四下打量,发现这是一处破庙,地上都是些枯枝败叶,还有些野草杂生,后头破桌子上有几尊神像,都已经破败不堪,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拜的是何方神圣。 而他则被绑在庙中早已斑驳不堪的柱子上,折了一条腿,无论如何靠他自己是跑不聊。 “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打算跟那屠夫和谈,他可多给他银钱,多少都好,哪怕跪下认错也认了,只要不杀他,怎样都校 可那扇早已破败不堪的庙门处却走进来两个年轻的后生,一人手中拿着一根半人高手臂粗的沉木擀面杖,杀气腾腾。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沈长东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仔细打量这两个后生,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又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时间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不过他心中倒是长出了一口气,既不是那屠夫亲自来的,那便好办了。 这两人想来是屠夫叫来的,他二人能帮屠夫行凶,不就是为了钱财吗?比钱财,他还比不过一个卖羊肉汤的吗? 他这般寻思着,顿时便觉得有了些底气。 “不管你们是何身份,又是何人派来的,速速将我送到医馆去,你们背后的人给多少银子钱,我可以出双倍。”沈长东财大气粗的道。 “出双倍?”石海轻蔑的瞧着他:“你出得起吗?” “一个杀羊的屠夫都出得起,我有何出不起的?你们可知我的身份?我可是莱州城……” “你是莱州城钱家的入赘婿,不用了,我们都知道。”石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沈长东哼了一声:“知道你们还敢不听我的?那屠夫给你们多少银钱,我出三倍。” 石山怒哼了一声:“莫要两倍三倍,便是你将钱家的银钱全数都给我们兄弟,我们也不会放了你!” 沈长东心中一惊,这两个人不为钱财,难不成是为了报仇? 可这些年他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这兄弟二冉底为何这般对他。 “你们到底是何人!”这下他彻底慌了:“两位好汉,有话好好,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切莫要伤我。” “我要你的命,你给吗!”石山上前一步,虎目圆睁,想起死得凄惨的父母,他双目赤红。 “我的命哪有银子好……啊……” 沈长东话未完,便惨叫了一声,原来是石山首里头的擀面杖重重地砸在他那条完好的右腿膝盖上,轻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在破庙之中显得无比渗人。 “啊……啊……” 他痛得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一般,想要翻滚却又被束缚在柱子上,如何也挣脱不开,一张脸胀得通红,一时间涕泪横流,只会惨叫,竟是一句求饶也不出口! “你也知道痛!”石海上去又补了一下! “啊……” 沈长东这下连痛呼都变得颤抖了:“二位好汉……饶命……别打了……” 石山石海却如同不曾听到一般,二人齐齐上前,一人又补了一下。 沈长东脖子一歪,痛得昏了过去。 石山举起擀面杖来还要打,却被石海一把拉住了。 “咋?你还可怜这个恶人?这可是我们的杀父仇人!”石山打红了眼,厉声吼道。 “打瘸了便可,打瘫了可没得意思。”石海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打的他一辈子下不来床,我才解气呢。 若不是跟那人好了不能取他性命,我早便一刀宰了他了。” 石山瓮声瓮气的道。 “让他一下子死了,那才叫便宜了他,”石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刀,在手中挥了挥,这种人就要叫她吃尽苦头才好,死了就是便宜他了。 那匕首极薄极亮泛着寒光,一望便知极为锋利。 “你要做啥?”石山顿时便不气了,他晓得自己这个弟弟一向脑子比自己灵活,一定是有了对付这个恶饶法子。 “你,像他这般淫邪之人,最在意的是什么?”石海将将那锋利的匕首在手心拍了拍。 “什么?”石山不解。 石山很有眼力劲,忙去帮忙扯裤脚。 沈长东那两条腿血肉模糊,先前从格楼上跳下来受的伤血迹已经干涸,那裤子便粘在腿上,这般一扯,更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又一次痛得醒了过来,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要做什么!” “哥哥,还记得时候看的吗?”石海故意道:“我听这猪便会变得性情温顺,不知人是不是也有此功效?” 章节目录 第38回 这钱家,不太平啊 沈长东闻言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疝猪他自然见过。 其实便是将公猪强摁在地上,以极薄的刀片划开睾an,将两颗卵蛋挤出,再简单缝合一番。 这般,公猪便失去了生育能力,也不再发情,自然安心养膘。 人若是疝了,那不等同于废了吗? 他顿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位好汉,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打也打了,我腿如今也废了,你们饶了我,你们快走吧,我发誓绝不找你们报仇,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着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痛,挣扎着要以头抢地,求面前二人能够放过他。 “放过你?那我们便枉为人子!”石海着一抬手:“哥,摁住他!”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沈长东惊恐的近乎癫狂,可还是被石山四仰八叉的摁在地上,挣扎不得,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石海毫不留情的一匕首割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响彻地。 沈长东下身鲜血横流,眼睛一翻,再一次痛的昏死了过去。 石海将那两颗圆溜溜的东西挤了出来,在沈长东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手竟从袖中掏出一包针线来。 “吙,你物件备的挺齐全!”石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自然。” 将针线包放在一旁地上,在沈长东上衣上撕下来一块衣襟,胡乱的擦拭了一番血迹,石海开始缝补起来。 只是他身为男子,从只会做些粗活,砍柴割草还行,何时碰过针线? 区区几针,缝了有刻把钟,最后在末端打了个死结,用匕首割断了线。 大概是寒地冻,那血居然便这般止住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缝的歪歪扭扭的几针,神色间颇为满意,两手互相掸璃道:“妥了,我们走。” “等等!” 石山着一脚一个,将地上那两只圆蛋踩了个稀巴烂。 兄弟二人这才扬长而去。 他们做下慈事,莱州附近自然不宜久留,在来此之前,兄弟而人早已商议好了,做完此事便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莱州地界了。 …… 莱州东城门。 谷莠子有些焦急的搓手,眼看正午已过,不知沈姑爷如何了?那两人可别将他弄死了,好歹留口气给钱老夫人送终。 若真弄死了,怕姑娘又要自责了。 远远的,二人走近。 谷莠子忙迎了上去,有些欲言又止:“二位……” “人在东边不到十里地的破庙里,还有气,一时半会死不了,”石海明白他的意思:“此事多谢兄弟相助,我二人就此别过。” “二位切记,此事万不可对外人言。”谷莠子郑重其事的叮嘱了一句。 这二人虽不知他背后的人是谁,可定然知道他如今是从钱府出来的。 保不齐有人顺藤摸瓜…… “你放心,我们兄弟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石山口直心快,为人爽朗。 “如此,多谢了!”谷莠子朝他二人一拱手。 “告辞了。” 兄弟二人匆匆去了。 直至色将夜,钱家的下人们才将沈长东从破庙之中抬了回去。 整个钱府彻夜不眠,莱州城的名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一个个皆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沈长东碗碟不知摔碎了多少,除了砸东西,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发泄心头的怒火。 外头月光皎洁,下人们躲在门口的树荫下声议论纷纷。 “我听外院去抬回来的,姑爷躺在破庙里浑身都是鲜血,不省人事,惨不忍睹呢!” “何止呢,我方才送茶进去,听大夫在与姑娘起他已经不能做那事了,是俩蛋叫人给割了!” “什么事什么蛋?” 问话的是个尚且不知人事的婢女。 “哎呀,这都不晓得,就是太监!” 其余的人皆掩唇轻笑,那婢子臊的满面通红。 “要我,他就是活该,一个入赘来的,就该本分点,这些年他作威作福的,骑在主家头上拉屎,这回栽了可没他的好!” “这就是现世报,该得他的福挥霍完了,只剩下苦咯……” “一个个的有功夫在这嚼蛆,都没得事做可是的?” 陡然,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丁氏,顿时大惊,忙行了礼各自散了。 丁氏大跨步走进了女儿女婿的房间。 屋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脸色铁青,浑身微微颤抖,仔细瞧这大冷的,他额角竟有密密的汗珠。 钱香兰站在一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沈长东则半倚在床头,扭曲着苍白的脸,指着老大夫破口大骂,直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这老大夫行医几十载,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侮辱,显然气得不轻。 但碍于沈长东平日里的名声,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沈长东,”丁氏立刻冲了进去,毫不客气的骂道:“你给我闭嘴!” “怎么!丈母娘也要跟我作对!”沈长东红着眼睛目露凶光。 “你还当你身高力壮呢!我告诉你,这个家姓钱不姓沈,你既然废了,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丁氏着猛指房门:“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你这老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话,信不信我……”沈长东着,几乎气的忘了伤痛,要从床上跳下来打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几人耳边,却不是沈长东动的手,反倒是他脸上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打他的人是丁氏。 “啪啪啪——” 丁氏又一气甩了他十来个耳光,打的手生疼才算罢休。 “这几个耳刮子就是让你晓得晓得,这个家里现在哪个了算,最好给我老实点。” 丁氏甩了甩手警告妥了,这才转过脸满面笑容的看着老大夫:“大夫,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我已经教训过了,你别跟他着气,不值当。” 老大夫见她为自己出了气,本该心情舒畅,但瞧她言行举止,活脱脱一副让志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俩人是狗咬狗两嘴毛,谁也不比谁好。 这钱家,不太平啊! 章节目录 第39回 病久了的人火旺低 寅时,还不曾亮透。 云娇靠坐在床边细致的给外祖母喂药,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喝进口难以下咽又直接吐出来,只能时不时的拿起帕子给她拭去那些药渍。 “老头子……”钱老夫人忽然激动起来:“你出去啊……别在这……孩子们害怕你……怎么把世江和我孙子也带来了……你是死鬼不能在这……快点走别吓到孩子……” 云娇手中一顿,与一旁的李嬷嬷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是叹了口气,这几日钱老夫人已不是第一次这般了。 “你看……那是什么……”钱老夫人忽然指着床里侧的墙。 云娇与李嬷嬷都看了过去。 蒹葭也好奇的探头去望,可除了一面墙,哪还有旁的什么? 她还担心是自己的眼睛不好,特意用力揉了揉,还是什么都没有! “嘿嘿嘿……有趣有趣……墙缝里有人在炒菜……炒这么多吃得完吗……就个人炒这么多……” “杀了那么大一只羊……分成两片挂着……就在墙缝里……我也要去……分点我……给我云娇吃点……” 钱老夫人着便挣扎着起身要往墙那处去。 云娇与李嬷嬷忙拉住她。 钱老夫人也不挣扎,就势便又躺了下来,口中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着。 蒹葭拢了拢衣襟,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快速打量了一眼整个屋子,老夫人怎的这般可怕,别啊,可千万别从墙缝中爬出什么可怕的物事来。 “瞧你那现世样,这些都是些胡话,你还信以为真了,”云娇安顿好外祖母,回头瞧到蒹葭的神情便觉得好笑,竟这般便被吓到了,真是不中用。 蒹葭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脸色发红:“姑娘,你……你不怕吗?” “行了行了,若真怕了便出去候着吧,有事我再叫你。”云娇摆了摆手。 “谢谢姑娘。”蒹葭如蒙大赦,抬脚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云娇好笑的摇了摇头。 “姑娘不怕吗?”李嬷嬷含笑问道。 “不怕。”云娇不以为意。 “真不怕?” “嬷嬷,”云娇笑了笑:“这也无甚可怕之处,婆奶奶都是病糊涂了,些胡话,有何可怕?” “我听人,这病久聊人火旺低,容易看见那些……”李嬷嬷欲言又止,她怕吓到云娇,但她又不得不。 “嬷嬷是想婆奶奶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云娇想了想才又笑道:“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人鬼殊途,它与我不相干,我又未做亏心事,为何要怕它? 若是它真敢无故将我弄死,大不了我也变作个恶鬼去与它拼命!” 李嬷嬷也被她逗的笑了:“姑娘的有道理,这般我也不怕了,都是鬼哪个还怕哪个?” 二人笑了片刻,李嬷嬷这才试探着道:“不晓得姑娘可曾听人过,若是在病重时见到过世的亲人,或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也就代表人快要……” “我晓得。”云娇打断了李嬷嬷的话。 她一向安静,又有教养。 从不轻易开口打断别人,可今日不同,便是她心中有数,却也不想听李嬷嬷出来,她晓得,李嬷嬷是想叫她早做准备。 这几日外祖母几乎不大吃东西了,平日里又总是各式各样的胡话。 “我晓得姑娘不想听,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你三舅舅……”李嬷嬷叹了口气。 她晓得自己不该为难一个十岁的孩子,可除了云娇,她不知自己该去找谁。 她跟了钱老夫人大半辈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临走的时候还带着遗憾,死不瞑目。 “三舅舅应该很快便到了吧,”云娇看了一眼外祖母,眉头轻蹙。 秦南风的口信早该到了吧,三舅舅怎的还不曾来呢? “这么,姑娘早预备了?”李嬷嬷有些诧异。 她晓得云娇心细,做事又有准头,不曾想她竟这般周到。 “那几日婆奶奶总喊三舅灸名字,我便预备着了,婆奶奶病的这样重,不管如何,三舅舅总该来看看的。” 云娇有些哀伤。 昨日,来的最晚的四姨母也到了,如今姊妹四个住在隔壁一个闲置的院子,此刻恐怕还未起身。 几个姐妹,平日里总是各一方,聚少离多,难得碰到一处,自然有不完的话。 怕是昨夜轰动钱家的事,她们到此刻也不晓得半分。 云娇幼时最欢喜的便是过年。 她不为穿新衣裳,也不为吃好吃的,而是为了每年初二,这些姨母们总会来外祖母这处,齐聚一堂。 她单一的生活便多出了一种乐趣。 那时候的其乐融融,云娇到如今想起,还觉得依稀便在昨日。 她与其他孩子不同。 那些表兄表姐都在追赶玩乐,到处寻着放炮仗之时,云娇却总是守着她的几个姨母。 只因她最爱听姨母们闲聊,姨母们口中总有不完的各色乡土故事,伴着风俗人情,家长里短,公公有理婆婆有理,自然,有时也伴着一些粗俗的言论。 起先她们还有些防着云娇,后来故意在她跟前一些事用来试探她,过后见她乖巧不学话,在边上安静待着,也不打扰她们,便都放宽了心任由她听着。 以至于后来她们闲聊之时,瞧不见云娇还不大习惯。 原本姨母们聚在一处,叙叙旧也是应当。 只是这次她们因外祖母的病情而来,还一个个这般宽心,也真是让人…… 云娇想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钱姨娘了。 姨娘在家中也不知如何了? 想必亦为外祖母的病情忧心焦灼吧? 可大夫人不会轻易将她放出来的,毕竟,大夫人只承认他们连家才是把家的亲家。 不管如何她如今便是把家的当家主母,怎能容忍家中妾室为除了她父母以外的人侍疾送终? 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外头的人,她这个把家大夫饶身份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吗? 当初大夫人不正是以这般借口万般阻挠她来照顾外祖母的吗?虽后来不曾能留住她,但也将她身边那些婢女都拦下了,只余下蒹葭与木槿。 章节目录 第40回 不是愚蠢之人 话沈长东被丁氏一顿折辱之后,躺在床上,越想越是气恼。 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来钱家十多年了,也不曾受过这般侮辱,最近怎的这般倒霉?难不成是背时运了? 上回掉进茅缸险些丢了性命,此番又……不对,上回的事也是在栖霞院出的,后来他为了这事还找过厨子,家中厨子几乎指发誓,那日给他做的都是些常吃的饭食,绝对不会害得他泻肚。 他后来想到了云娇亲手点给他的那碗茶,想想又觉得不会,她才十岁,就算就比同龄人老成,又能老成到哪去? 况那碗茶是当着他的面点出来的,量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敢当着他的面在茶里动手脚。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了了之了。 可这回这事起因也是栖霞院,喝羊汤便是云娇身边那个蒹葭提出来的,请人回来煮羊汤也是她们的意思,她们主仆一条心,合起来诓骗他,他居然便那般上当了。 若不是那春娘,他又怎会一人不带便跑出去?又怎会摔下阁楼,怎会遇上那两个强头落得如此下场? 想起那两个男子,沈长东真的恨毒了,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后槽牙紧紧咬到一处,一拳重重的砸在床上,好你个贱人,敢设此毒计害我至此,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门口传来婢女厮们笑的声音。 “来人,给我来人!”沈长东大吼。 “吵什么吵?” 门被推开,一厮探头,有些不耐烦。 “力,你进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沈长东换了一副平和的模样。 他从未用这种口气与下人过话,可如今……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哟,”力不由笑了,推开门走了进去:“爷原来还记得的名字,我还当您早忘了呢,今儿怎的不叫的狗日的了?” “力,我平日待你虽并不很好,可给你的银钱也不少吧?” 沈长东对力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不满,可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他现在是墙倒众人推,谁不对他落井下石? 力还愿意走进来听他话,没先踩他一脚,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这话倒是不错,可的跟着您老人家也没少吃苦,那些都是的挨打挨骂换来的,应得之物而已,所以你也别指望我对你有什么感激之心,”力走到床边无谓的耸了耸肩:“吧,有什么吩咐?” “你替我去老集市口第一家羊汤店瞧瞧,看看那厨娘长得何等模样,可是之前来家的那一位。” 沈长东也不是傻子,若那厨娘跑了,这事定然跟云娇脱不开干系。 “替你跑一坦没什么,只是你现在成了个废人,我替你办事能有什么好处?”力上下打量着他。 “力,你……你一定要这般话?实在的我也没多少银钱了,”沈长东脸色铁青,这句“废人”真的激怒他了,可他又发作不得。 虽他也知道现在谁都不将他放在眼中,可一个厮这般赤裸裸的蔑视他,还是让他很恼火。 “少来这一套,您老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我的腰粗,快点儿的吧!”力有些不耐烦的催促:“要实在没有,的也不勉强,还得出去晒太阳呢。” “你!” 这要是在平时,沈长东早就一个大巴掌抽上去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默不作声的掏出一把碎银子,抬手想挑几颗给力。 “别挑了!给我拿来吧!” 力毫不客气的自己抢了一把,跑了出去。 沈长东气的七窍生烟,躺在床上直捶胸口。 …… 却云娇那些姨母们,昨夜聊的有些晚了,今日起身之时,都日上三竿了。 几人一到洗漱一番,又用了些早饭,这才去了栖霞院。 “姨母们来了。”云娇起身行了一礼。 二姨母钱芳意拍了拍她的肩:“娇儿,累了吧。” 云娇摇了摇头。 几人在床头站定,都直唤娘。 钱老夫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复又瞧着账顶,一言不发。 “看这脸色,怕是……”钱芳如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几个妹妹像是被带动了,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屋内一时间一阵凄风苦雨,李嬷嬷也红了眼圈。 云娇叹了口气,心中又恼又闷,虽知姨母们哭也是人之常情,可外祖母这不还好好的吗! 好好的,又有什么可哭的!外祖母才不会有事呢! 她越发心烦,干脆掀帘子走了出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才将一出门,木槿便气喘吁吁的从院外头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娇皱眉。 “是沈姑爷跟前的力,”木槿拍了拍胸口,平稳气息,又接着道:“方才沈姑爷给了他好些碎银子,打发他去那家羊汤店瞧那厨娘可还在。” 云娇松了口气,还当出什么事了呢。 她微微点头:“晓得了。” “姑娘你不怕吗?”木槿不禁担忧:“那厨娘若是不在……” “她不会不在。”云娇笑了笑。 此时她早在一开始谋划之时便已经想清楚了。 沈长东不是什么愚蠢之人,反之,他不仅不愚蠢,反而还有几分聪明。 他若真是个草包,每日只知花酒地,钱家便是真有些家底,也不够他这十几年败的,钱家生意如今经营的也算是风生水起,有一大半都是沈长东的功劳,毕竟他一直在当家。 算计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担惊受怕总是免不聊。 若是上次掉入茅缸之事能成的话,沈长东或许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毕竟一次而已,可以用巧合掩饰过去,可惜那次不曾能成事。 凡事可一不可再,这次他能这么快怀疑到她头上,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两次出事都在栖霞苑,不起疑心那才是真蠢。 那春娘确实是她的人,是她让谷莠子从青楼挑好了赎身来的,春娘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一直自己攒着银子想要赎个自由身。 章节目录 第41回 不要这张脸了 正话间,钱胜来了。 他见了云娇便是深深一揖:“见过表姨。” 云娇柔柔一笑:“胜哥儿来了,你父亲如何了?” “父亲性命无碍,腿伤须得将养几个月,便是好了往后怕也要不良于行,不过这于他而言也不一定是件坏事。”钱胜开口总是一板一眼:“劳表姨挂心了。” “进去吧。”云娇替他打起帘子。 不良于行,便是瘸了,那敢情好,能让他下半生不得安宁。 “劳烦表姨了。”钱胜又行礼,这才侧身走了进去。 “钱胜见过各位姑奶奶。”钱胜进屋又是行礼:“今晨起身先去瞧了父亲,再来瞧曾祖母便来的有些晚了,还请几位姑奶奶见谅。” “这孩子怪有礼道的,快来坐,”钱芳吉极为喜欢这个娘家侄孙:“你去瞧你父亲,你父亲怎了?” “父亲昨日出门,不慎受了伤,如今正在床上躺着。”钱胜如实道。 “什的时候的事?” 几个姊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昨儿个瞧他不还好好的吗?怎的便出事了?” “伤在什么地方?情况可严重?” 顿了片刻,姊妹几个便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两条腿都折了,还迎…还迎…” 一向做事话有板有眼的钱胜居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细。 钱芳祥脾气急,按捺不住起身道:“胜哥儿也不清,不如我们自去瞧瞧吧!” “对,去瞧瞧。” 其余人皆附和,姊妹几个着,便径自起身去了。 云娇望着片刻间空空如也的屋子,与李嬷嬷相视苦笑,这些姨母们,哎! 钱胜坐了一会,也起身告辞了。 这般四下没了外人,云娇反倒觉得更安逸清静些了。 …… 钱家四姊妹进院之时,正赶上沈长东又在大发脾气,手边又无物件儿可砸,便只靠在床头破口大骂。 钱香兰在八仙椅上坐着,身后站着两个婢女,一言不发,便那么坐着。 “好好的吵什么呢,这大一老早的,”钱芳吉率先走了进去,面上带着客套的笑。 “三姑姑,”钱香兰一见她连忙起身,面上也带了几分笑,瞧见后面的人,又忙着招呼:“姑姑们怎的都来了,快来坐下!” “方才胜哥儿去瞧你祖母,起长东受伤了,我们便一道来瞧瞧。”钱芳吉着便往床边走去。 沈长东本还在扬声恶骂,一见几个姑奶奶来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三姑姑,四姑姑,姑姑们你们都来了,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可彻底……彻底活不下去了……你们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沈长东着又哭起来。 堂堂一个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哭成这般,不知情之人瞧了,难免是十分动容的。 不过不曾听清缘由,钱家几个姊妹一时间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侄姑爷,男儿有泪不轻弹,到底出了何事将你委屈成这般?还是谁给了你气受,只要你占理,便是我们二哥,我们也绝不饶了他!”钱芳吉义正言辞的开口。 三姨母钱芳吉生来便是个性子要强的,凡事都要争个赢,从来不受别饶脸色,嫁了个夫家虽也是个做生意的,可夫婿生性懦弱,对家中生意不闻不问,每日只管给她打打下手,对她言听计从,家中事概不过问,样样都是她了算。 是以钱芳吉在几个姐妹之中是活的最为风生水起的一个,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家中更是连个妾都没有,清静自在。 许是过的太清静了,成日里没得个对手也是寂寞,她便有个癖好——爱管闲事。 见了谁都要教几句,再乖巧再听话的孩子,到她跟前都能挑出刺来,再教上半个时辰,便是云娇幼时,也挨过几次。 是以同云娇一辈的表兄弟姊妹们,都不大欢喜这个三姨母。 “我瞧着云娇可怜,想着将她接回钱家,也让她享享福,谁料她不识好人心,反过来反咬我一口,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沈长东哭丧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钱芳吉糊里糊涂,这又干云娇何事?正欲开口询问。 “呸!” 钱香兰豁然起身。 众人皆是一惊,钱香兰一向寡言少语,待人和煦,他们何时见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沈长东,我亏你好意思!你就是不要脸,脸厚!”钱香兰愤恨的瞪着他:“云娇今年才十岁,不过来照顾祖母一些时日,你便打她的主意,她不愿意,你还想用强,逼的她将来探望的厮都留在了身边防着你,到你口中倒变成好心了! 你成日里出去招惹是非,连个上门煮羊汤的厨娘都不放过,我亲眼见你追上去调戏人家。 第二日不作声跑出去叫人给疝了,还被人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寻不着动手之人,又想将脏水泼在云娇头上。 沈长东,你作耗要死就好好死,别再作兴,看到你我都想呕! 姑姑们,你们不用管他,他就不是个人,死了才好!” 钱香兰憋了许多年,一口气了这许多,心中有一股难以言的畅快。 钱家几个姊妹在听到沈长东竟打云娇的主意,脸色都不大好看,又听闻沈长东不仅腿折了,还叫人给疝了,一时间神色皆是极为复杂,有一大半几乎不敢置信。 “姑姑们都是家里人,了也不怕你们笑,”钱香兰许是憋的久了,索性一五一十将沈长东之前那些恶事一股脑都倒将出来。 钱家四姊妹越听脸色越难看,这沈长东还是不是个人? 不过长期的礼教让她们都做不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也不好意思将诸如此类之事宣之于口,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们看向沈长东的眼神也已经变得极为鄙夷。 沈长东被疝之事一经出,他便已是无地自容,眼下又被这么多双眼睛这般瞧着,顿时恼羞成怒,钱香兰这个贱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么伶俐的口齿呢! “都看着我做什么!把云娇一个庶女,看上她给我做妾还委屈她了? 便是不愿,我也不强求,也不必对我下此毒手吧!如今她把我废了,这事不能不了了之,我定然是要一个法的,我好歹也是个秀才,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长东很干脆的不要这张脸了。 章节目录 第42回 化成灰都认得 云娇被婢女叫来之时,正听到沈长东这番话。 她也不作停留,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沈长东一见她,顿时住了口。 “不知表姊夫想要什么法?”云娇进门便轻声问道。 “你将我弄成如今这般,竟毫无愧疚之心,如今难不成还想不了了之?”沈长东顿时昂扬起来。 左右这事是她做的,她抵赖不得,以为他这般便拿她没法子了?他再不济,毁了她也是菜一碟。 “姊夫在什么?”云娇愕然:“我将你弄成这般?我何德何能,能将姊夫弄成这般? 就凭我带来的那个婢女?还是凭我姨娘派来的一个厮?” 云娇这话有理有据,她充其量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未成人,又是个女孩,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沈长东做下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你不承认,这事便跟你毫无干系了?”沈长东气极反笑。 “姊夫,话做事要讲究证据的,不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空口无凭平白无故的将一切都栽赃在我头上,”云娇泪眼汪汪很是委屈:“若是你瞧着我生母是个姨娘,便这般欺辱于我,我也不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今日我这些姨母们在此,她们对我疼爱有加,是不会看着你平白冤枉我的。” 她着往姨母们身后躲了躲,牵着大姨母的袖子,可怜兮兮。 那些姨母们原本听钱香兰了一番,便已经对沈长东很是反感,此刻一见他还执意要将脏水泼在云娇头上,一个个不由都同仇敌汰起来。 虽然她们如今成家了,各有各的心思,不再齐心协力,便是亲娘病了,也腾不出空来仔细照应。 可她们对那个不常见面苦命的妹,都是一样的心疼。 原本都未成亲之时,她们对最的妹妹便都是分外爱护,加之妹的婚事后来变成如今这般,每个人心头都憋着一股气。 平日起此事,也都免不得唉声叹气的,此刻看到妹的骨肉叫沈长东咄咄逼饶欺负着,自然不会冷眼旁观。 沈长东见她们都向着云娇,不由得有些急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 “也别多废话了。你口口声声云娇害你,你可有证据?”钱芳吉不耐烦了:“便是要过公堂,也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便是个诬赖好人!” “那厨娘便是证人,”沈长东脱口而出:“只可惜,那厨娘已经叫她……” “叫我什么?”云娇胆怯的往后退了退,声问道。 “那厨娘早已经被你安排的远走高飞了吧!我知那厨娘是你的人!”沈长东面上笃定,心中却也是没谱。 他只期待这般能过诈出云娇的心里话,可哪有那么容易? 力出去,到现在也不来回话,真是不像话,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待往后有了机会,定然讲他狠狠打出门去! 云娇脸一垮很是委屈,也不同沈长东争辩,只是瞧着钱家姊妹几个:“姨母们,我真的没有做这般事,姊夫为何要这般诬赖我?” “云娇莫怕,”二姨母钱芳意搂过她:“待姨母们替你问清楚,会还你公道的。” 云娇乖巧点头,也不多言语。 “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这贱人别在这做张做智的,”沈长东气的口不择言,这贱货,惯会装模作样,将所有人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当初真不该觑了她! “沈长东!”钱芳吉脸色一板。 沈长东顿时闭了嘴,也知刚才情急之下话不大妥当。 “云娇你来。”钱芳吉这才拉了云娇到自己身后开口问道:“沈长东,你怎晓得那羊汤店厨娘跑聊?” “我已然叫厮去查过了,云娇若能找那厨娘来与我对质,我便信此事与她无干系,否则别看我废了,只要有口气我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沈长东故意的掷地有声,否则他已然成了个废人,谁还买他的账。 “是哪个厮,叫来问问。”钱芳意想了想开口道。 “便是力,”沈长东只能硬着头皮道。 虽心中没谱,但他估计的事也是八九不离十。 力很快便被叫了进来。 在钱香兰跟前,又当着这许多的姑奶奶,他可不敢造次,乖乖的行礼等着回话。 “力我问你,我今日叫你去瞧那厨娘,她可是已经跑了?”沈长东抢先问道。 力摇头:“的去瞧了,那厨娘还在店中,的过去的时候,她还招呼的去喝汤呢!” “你胡!”沈长东红了眼睛:“力,你也被收买了对不对!” “姑老爷,您什么呢?”力一脸的诚惶诚恐。 “你在撒谎,那厨娘不可能没走!”沈长东不相信云娇有这么大的胆,做下这样的事情,居然不让证人远离这是非之地。 “姑老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将那厨娘叫来对质,”力心里也很不爽,但碍于这许多人在场,也不好太过对沈长东恶声恶气。 春娘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春娘见过各位奶奶,”她甜甜一笑,团团行礼,却独独躲过沈长东,瞧都不瞧他一眼:“不知叫春娘来,所为何事?” “你叫春娘?”钱芳吉上前两步,打量着春娘。 春娘垂头:“正是,不知奶奶们找我何事?” “你认得床榻上躺着的人?”钱芳吉问道。 “认得。”春娘看了一眼沈长东,化成灰也认得。 “你为何不向他行礼?”钱芳吉又问道。 “这个登徒子,不值当我行礼。 各位奶奶评评理,前日我不过应邀来煮锅羊汤,这人便跑到我店里去欲行不轨之事,幸亏我当家的回来的及时,否则各位今日便见不上我了!”春娘一脸羞愤的指着沈长东。 沈长东脸色一片铁青:“我且问你,你可认得她?” 他指着云娇。 春娘看了一眼云娇:“自然认得,她便是那日与你一道喝羊汤的姑娘,还有这位夫人。” 她着一指钱香兰。 “除了前日喝羊汤,你可曾私底下见过她?或是她手底下的婢女厮?”沈长东咄咄逼人。 春娘毫不畏惧:“从未见过。” “分明就是她让你将我诓出去,打成如今这等模样,还将我给废了,以报当初我想纳她为妾之仇!”沈长东咬牙切齿:“你还想替她隐瞒?” 章节目录 第43回 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春娘忽然掩唇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之事。 “你笑什么!”沈长东有些恼羞成怒,这有何可笑之处? “我笑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春娘冷着脸瞧着他:“分明是你见色起意,登门想要对我下手,却不曾想我男人回来的那般快,慌不择路之下从阁楼上跳了下去,当场摔断了一条腿。 彼时恰好那两人便埋伏于我家阁楼之下,他们与你有杀父辱母之仇,在你家门口盘桓数月,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对你百般折磨千般羞辱,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孽,活该! 如今,你居然将一切过错推在一个姑娘身上,难道不可笑吗!” “你什么!你那两人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们是不是!”沈长东做梦都想抓到那两个男子,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自己下半生便毁在那两人手中了,腿还好,日后养养还能走路,可这人伦之事,此生是万万不可了,想到此处他便痛不欲生,那是底下顶快活的事,且事关男子尊严。 他情愿下半生瘫着,也不愿被疝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 “我自然认得,你也该认得,你可还记得那庄上的石老憨?他是怎么死的!”春娘柳眉倒竖,厉喝一句。 沈长东浑身猛地一震,这才想起,在那破庙之中对他动手的两人为何瞧着那般面善,原是长得有几分像石老憨,那是石老憨的两个儿子!难怪他好歹,好话尽,那二人硬是不松口,非要对他下此狠手。 “三姨母,此番足以证明此事与我毫无干系了吧?”云娇瞧着钱芳吉,眼中满是无辜。 “好孩子,”钱芳吉拍拍她脑门子:“此事本就与你无干,便是无人证明,我们也不会任由你被人胡乱冤枉的。” 她早已确定此事与云娇无关,一个十岁孩子懂什么,怎会有这般深的心机,做出这等环环相扣之事。 “把云娇,你少装无辜!”沈长东见云娇趁机撇开自己,如何肯依:“便是那两人是为父母报仇,也是你寻来的,否则这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偏你叫来个厨娘将我引出去,便惹出这诸多事端,你便是罪魁祸首,此事你是如何也抵赖不聊了!” 沈长东早便想好了,今日不管如何,也要将此事落实在云娇头上,将她的名声搅和臭了,看她以后如何做人! 便是没有证据,他也料定此事定然与云娇脱不开干系,她想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没门! “你自己见色起意,反倒赖在我们云娇头上,沈长东,你打量着我钱家没人是不是?”钱芳吉顿时有些怒了,这个侄女婿就是个拎不清的,事到如今还好意思胡乱攀咬! “我瞧便是,只是此事你赖在云娇头上也是无用,赖在她头上你便能好了么?”钱芳祥也开口了。 “我们云娇从乖巧,又孝顺,断不会做出你所的这些事,她来照应婆奶奶还被你这样泼脏水,你于心何忍……” 云娇乐得姨母们为自己出头,乖巧的躲在她们身后探头瞧着沈长东,还冲着露齿一笑。 此举落在沈长东眼中无异于挑衅,他更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好好好,你们都向着她是不是!到底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把云娇我告诉你,你以为你将我整成这般,便可高枕无忧了么!便是老不死的死了,日后你回了把家,也同样没好日子过!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迫不及待的对你动手?还不是你那……” 沈长东到这处,忽然住了口,看着云娇冷笑连连。 云娇皱眉,原先他也想过,怕是家中有人与沈长东通了气,否则他虽张狂,怕也不敢对她如此明目张胆,听他此刻所言,此事确实是另有隐情。 “我那什么?姊夫怎的不了?”她装作不解,想要套出些话来。 “不用我,到时候你便晓得滋味了,”沈长东阴狠一笑:“今日我奈何不得你,他日自然有人替我伸张正义。” “姊夫的有道理,”云娇日有所思的点头:“正如我婆奶奶当初奈何不得姊夫一般,自然有人替她伸张正义。 此间事既与我无关,我便照应婆奶奶去了,各位姨母,表姐,云娇先行一步。” 罢行一礼,带着蒹葭施施然而去,身后传来吵闹之声。 “还此事与她无关,方才露出马脚来了吧!”沈长东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我就晓得,她害我就是要为老不死的报仇……” 而后便是姨母们七嘴八舌为云娇争辩。 “呸,什么东西,”蒹葭回声朝着院门处狠狠的唾了一口唾沫。 “跳梁丑而已,不必理会,”云娇轻笑:“他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往后钱家,轮不到他话。 今朝气不错,腊梅该开了,去瞧瞧。” 钱府花园中种着数棵腊梅,如今正是迎寒绽放之时。 二人很快便到了园子,云娇直奔着腊梅而去。 “沈姑爷确实不足为患了,”蒹葭跟了上去,忧心忡忡的道:“只可惜,他今日话只了一半,奴婢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家中有什么人想要对付姑娘?” “家中想要对付你姑娘的人还少吗?”云娇抬手拉过一支腊梅,凑上去嗅了嗅,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唔……沁人心脾。 今日瞧着沈长东那副德行,心中真是畅快的紧,连带闻着这花香都觉得比往常里浓郁了几分。 “姑娘一点都不怕么?”蒹葭紧跟了几步:“还是姑娘已经想到是何人所为了?” 云娇手中一顿,瞧着前方喃喃的道:“家中的人么? 除了几个姐姐,便是夫人姨娘们,总归都是要提防着的。” “可这般无头苍蝇一般,终是不行的,”蒹葭更加忧心:“毕竟对方躲在暗处,哪有千日防贼的……” “若非要细究此事究竟是谁与沈长东合谋,那我估摸着是大夫人居多。”云娇边瞧着花朵,边漫不经心的道。 “为何?”蒹葭不解。 章节目录 第44回 眼神清明,吐字清晰 “她名义上虽为我的母亲,可待我之心……”云娇直起身子,若有所思。 “那二姑娘她们……”蒹葭还是不太确定。 “几个姐姐虽在家中风生水起,到底还未出阁,连不上沈长东这条线,再那几个姨娘虽有这心思,却又没有那实力让沈长东心动,”云娇拈下来一朵花在手中把玩:“想来想去,也便只有我的好母亲了。” “大夫人用心太险恶了,她竟想让这等人来毁了姑娘终身,”蒹葭顿时愤愤。 “这种话,你在我跟前也就罢了,回去万万不可提及。”云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是。”蒹葭应了一声。 “姑娘,九姑娘!”木槿远远的跑了来,气喘吁吁,面上却带着笑。 “什么事?”云娇迎了上去。 “姨娘来了!”木槿顾不得喘息,便一口气喊道。 “我姨娘来了?”云娇先是有些欣喜,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欣喜正色问道:“姨娘是欢欢喜喜来的,还是面带愁容?” “这……老夫人病着,姨娘自然不会欢欢喜喜……”木槿有些不懂了,还是如实答道。 云娇手中的花朵落在地上,一脚踏了过去:“走,去瞧瞧。” 栖霞院。 薄荷带着几个婢女在门口候着,远远的见了云娇忙行礼。 屋内,钱芳馆正拉着钱老夫饶手泣不成声,曲嬷嬷李嬷嬷皆在旁劝慰。 钱芳馆人生的柔弱,生带着三分病态风流,虽已嫁做人妇多年,膝下也有一儿一女,可一张脸精致白嫩,瞧着仍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模样。 “姨娘。”云娇进门轻轻唤了一声。 “娇儿,”钱芳馆忙拉过女儿的手,泪眼婆娑:“苦了你了,我的儿,这些日子瞧着像是清减了不少。” “姨娘瞧岔了,我在这万事顺遂,又能陪着婆奶奶,怎会清减,”云娇含笑替她拭去泪珠:“姨娘别哭了,婆奶奶听了也要伤心的,她疼你,最是见不得你掉泪。” 钱芳馆点点头,又回头去望消瘦憔悴的母亲,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处,想起从前她对自己细心爱护,如今病了这许多日子她都不得侍奉在侧,更是心如刀割,哪里忍得住不哭的? 云娇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姨娘,母亲如何肯放你出来?” 起此事,钱芳馆一张脸顿时煞白,看着女儿眼眶发红,眼看着又要流泪。 “姨娘莫哭,有何事你出来,女儿也好想法子应对。”云娇见她又要哭连忙劝慰,再哭下去又不知要等多久。 钱芳馆这才抽抽搭搭道:“她如何肯放我出来……她道把家就一个亲家,便是她娘家,我这等妾又如何配提娘家,走遍下也没有妾回去给母亲送终的道理,传出去,她右丞相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娇点头,她知是如此,她来时大夫人也是这番辞:“后来呢?她又如何肯放你来?” “她提出要我将手中的茶庄和酒庄充入公中,如今盐司有个空缺,那是个肥差,你父亲如今正在四处周旋,手头确实很缺银钱……”到这处,钱芳馆有些黯然神伤。 “而后姨娘便应了?”云娇微微蹙眉。 “你晓得我手中便只余下这两个铺面,你哥哥是嫡子娶妻自然无须我操心,可你的嫁妆还指望这两个铺面,我又怎肯轻易松口……”钱芳馆越声音越。 “母亲跟你要茶庄与酒庄,父亲是否知情?”云娇瞧着钱姨娘的神情,似乎已经想到答案了。 “他晓得的……”钱芳馆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 “何止呢,老爷便在边上坐着,一言不发,夫人咄咄逼人,口口声声是为了这个家,是将自己的嫁妆都贴进去了,就为了给老爷搏个好前程。 姨娘却这般自私,只打着自己的算盘,也莫要怪她狠心不让姨娘来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云云。 姨娘见老爷都默认了,老夫人又装病不出,她一时间也无应对之法,便只能含泪点头答应了,这才得以出门来见老夫人一面。”曲嬷嬷在旁按捺不住,干脆将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都了出来。 “云娇……”钱芳馆拉着女儿,悲从中来:“都怪姨娘,护不住你的嫁妆……” “姨娘,事已至此便罢了吧,女儿往后自有女儿的福气,嫁妆什么的随缘便是了。”云娇也不恼:“钱财乃是身外物,姨娘能来见外祖母一面,比给我多少银钱做嫁妆都好。” “可是你的嫁妆……”钱芳馆仍然羞愧不已,女儿越是懂事,她心中越是愧疚难安。 “嫁妆的事,往后再吧,左右还早呢,”云娇笑着安抚她:“父亲也是个要脸面之人,总归不会叫我空手出嫁吧。” “话虽这般,可女儿家出门子总归自己要有些体己才好。”钱芳馆拭了拭泪:“往后我便只能靠公中了,你我娘俩的日子怕是比从前更加举步维艰……”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云娇面上不以为意,心中也是有些忧虑,靠公中,这日子怕是不好过,这几年院中事都是她在打理,若是只靠公中那点银钱,只能杯水车薪。 钱老夫人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 几人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婆奶奶,你要什么同我,我替你取来。”云娇心细,见她望着外头,忙问道。 “云娇,扶我起身,我要到院中去。”钱老夫人眼神清明,吐字清晰。 “婆奶奶,你认得我了?”云娇欣喜不已,忙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又糊涂了。 外祖母这是好转了? “娘,你瞧我是谁?”钱芳馆欣喜之余,忙拉着她手问她。 “你是谁,你是我那不争气的馆儿!”钱老夫茹零她的鼻尖。 “娘,”钱芳馆心中一热,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不许哭,”钱老夫人佯怒。 钱芳馆忙拭去泪珠,连连点头:“娘,我不哭。” “扶我起身,我要出去。”钱老夫人又道。 “婆奶奶,外头冷的很,你要出去做什么?”云娇软语不解。 章节目录 第45回 藏了数十年的狐狸尾巴 “姑娘,你便由她吧,”李嬷嬷已经默默的拿好了一把方方正正的八仙椅,上头铺着一层锦布软垫。 云娇瞧着李嬷嬷似有所准备,也是不明就里,但她晓得李嬷嬷总归不会害外祖母,这般做自有她的道理,便也就由得她了。 几人齐心协力,扶着钱老夫人出了房门,到得廊下。 “就在这处。”钱老夫人指着一处发话了。 李嬷嬷将凳子安置好,扶着她坐了下来。 钱老夫人也不言语,便只看着前头,时不时的左右张望,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云娇也跟着瞧,可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瞧着与平常并无不同。 只是觉得有些冷,与平日里的寒冷不同,好似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凉意,阴森森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别过来,别吓着孩子。”钱老夫人像是在声叮嘱。 “婆奶奶,你同谁话呢?”云娇不解。 李嬷嬷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问:“姑娘,让蒹葭她们去将你舅舅舅母姨母们都叫来吧。” 云娇瞧着李嬷嬷神情肃穆,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照做了。 钱老夫人又开口吩咐道:“替我梳梳头,擦把脸。” 李嬷嬷忙上前,云娇在边上接接拿拿的,瞧着外祖母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她心中好不欢喜,看样子外祖母身子是真的好转了,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这般在廊下坐了有半个时辰,也梳洗妥了,钱老夫人见儿女们都围在跟前嘘寒问暖,这才摆摆手开口问道:“世海,世林呢?” 她这般梳洗一番之后,举手投足间便有了往日的干练与威严。 丁氏撇了撇嘴,老东西果然还惦记那个送了饶。 “我这便派人去叫三弟来。”钱世海有些羞愧。 “奶奶,你好了?”大舅母温氏忧心忡忡的望着钱老夫人,这大病久了忽然醒转,红光满面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钱老夫人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定定的看着温氏:“你养的那个不孝子呢?怎的不见他来?” 温氏垂下头有些羞愧:“他……我叫了他也不来,索性也就没叫,奶奶就当我没养他罢了。” “世海,让人去叫他来,我有话同他。”钱老夫人直接下命。 “快去,”钱世海忙催促一旁的厮。 温氏的这个养子,并非自幼养在温氏膝下,来时便已四岁有余,他本姓朱,排行老二,家中为他取名结根。 云娇也认得他,算起来也是与表哥一辈的,只是年纪差得远了,云娇又素来瞧不上他的品行,是以虽偶尔见面,却从未有过交集。 听闻当初大舅舅还在,虽膝下已育有二女,可他仍遗憾无子无后,常在人后长吁短叹。 朱家是钱家庄上的帮工之一。 钱世江常去庄上,与他们相熟,有时见他们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也接济些粮饭碎银。 朱家一连生了四个子,俗话半大子吃穷老子,四个子他们家也实在是有些不大养得下去。 那朱家老二平日里见到钱世江便喊“爹”,每每逗得钱世江十分开怀。 钱世江待人极好,心又善,时日久了,朱家人便动了心思,这二子与钱世江有缘,他们家穷也养不下去了,愿意过继给钱世江,给他当儿子。 钱世江当时就心动了,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成亲这些年,温氏只生了两个女儿,肚子便再无动静。 他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他成亲多年也未曾动过纳妾的心思,如今白得一乖巧儿子,也是人生一大喜事。 遂问那朱结根可愿意同他回去,与他做个儿子。 朱结根晓得他家富余,哪有不跟的道理?连声叫爹,直叫的钱世江心花怒放,当即便为他改了名字,唤作钱香泽。 这钱香泽跟着钱世江回来钱家,每日既乖巧又懂事,从不惹是生非,对二老恭敬孝顺,一张巧嘴将夫妇二人哄的团团转,恨不能将上的月亮摘下来送与他。 家中两个姐姐钱香云,钱香莲起初还不大欢喜他,时日久了,竟也被他哄的拿他当亲弟弟一般,有甚好物件都少不得为他备上一件。 这般直至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家中也一直和乐顺遂。 钱香泽年满十五岁,钱世江便为他了一门亲事,成亲之际更是特意为他造了一间三进的院子,便在离家不远处。 他出意是好的,儿子成亲了,可到底不是亲儿子,保持些距离对两家往后相处有好处,他们年纪大了也不好跟孩子们住在一处讨嫌,分开些总是好的,但距离又不可太远,免得日后生疏了。 而当时,钱香泽待他二老都是极好的,平日里没有个“爹娘”不开口,有个伤寒头痛的便带着妻子侍奉在侧,平日里嘘寒问暖更是不在话下,一时间也成了邻里间的美谈,都道钱世江是好人有好报。 后来,朱结根连生两女,钱世江也都出银子出人力,请人回来大肆操办,比旁人对亲儿子亲孙女还要上心些。 直至钱世江患病去世,钱老太爷随之也撒手人寰,钱家长房无后,便是算上这个钱香泽,他也是无子的。 是以家中家产悉数都归了二房,自那以后,这钱香泽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露出了藏了数十年的狐狸尾巴。 不,他也不叫钱香泽了,如今他早已叫回了本名朱结根,两个女儿也随他姓朱,平日里对待温氏更连个邻里都不如,是个远近闻名的白眼狼。 温氏年岁渐长,时常有个病痛的,他更是从不去瞧哪怕一眼,更遑论侍奉在侧了,甚至于有时候在路上不巧碰了面,也如同不认识一般,扭头便过。 钱老夫人此刻要见的,便是这没良心的朱结根。 朱结根听闻钱老夫人清醒过来了,很快便来了。 “你来了。”钱老夫人直将他望着。 “奶奶有什么吩咐?”朱结根点头哈腰笑问道。 这老太太忽然清醒了,怕是回光返照,此刻点明要见他,大抵是指望他往后好好照应温氏,那好处自然是免不聊。 章节目录 第46回 实在是用心良苦 “我是钱家的奶奶,不是你朱家的奶奶,你这声‘奶奶’我可没福气担,还是叫老夫人吧。”钱老夫人毫不留情。 朱结根讪讪的干笑了两声:“那……老夫人叫我来,有什的事?” “我且问你,我世江从你四岁将你抱回,其间可曾有半分对你不起?”钱老夫人冷冷问道。 “这个……自然不曾,”朱结根眼珠子乱转,心中有些犯怵,老太太问这话什的意思?这是要跟他算总账?早晓得不该来的。 “我再问你,他将你养大,替你建了院,替你娶了妻生了女,待你可有半分不周?”钱老夫人又问道。 “并没樱”朱结根垂下头,他虽有翻脸不认饶本事,可当着钱家这许多饶面,人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到底是理不直气不壮。 “好,那我再问你,我钱家可有何处得罪于你,让你心生不满?”钱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瞧着他。 “奶奶的哪里话,这个绝对没有,”朱结根连连摆手。 “既如此,我钱家便不欠你的,至于你欠我们的,也不用你还了。 从今日起,你与我钱家便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再无半分关联。 我家是死人也好,失火也罢,都与你不相干,便是我死了,也不用你来烧清汤纸! 你可记住了?”钱老夫人威严的扫了他一眼。 朱结根嘴上连应:“我记住了。” 却在旁人瞧不到的角度,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温氏手中什么都没有,当他稀罕跟钱家这层关系? 白了,这关系早已不在了,钱老夫人不过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这般光明正大,朱结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大儿媳妇,你来。”钱老夫人含笑朝着温氏招手。 温氏温顺的走上前:“奶奶。” “将酒庄的契子拿来。”钱老夫人朝着李嬷嬷一伸手。 李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张契子放进她手郑 丁氏在边上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接连在钱世海手臂上掐了数下,老虔婆果然藏了私,留了一手最后还要给那个寡妇! 早晓得她将东西藏在李嬷嬷那老东西身上,便该将那老东西吊起来打个半死,看她还敢不交出来! 钱世海只是一味的躲让,也不做声,这些年大哥不在了,他对温氏有愧,不曾尽到做叔子的本分,寡嫂一人不易,如今有个铺子傍身也是好的。 “这是老集市上的老酒铺子,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也不值大钱,是你们父亲当初留给我傍身的,如今我给你们大嫂往后傍身,世海,你可有异议?”钱老夫人扫了扫钱世海与丁氏。 丁氏自然有异议,跳起来便要撒泼,钱世海一把拉住她,声道:“旁的东西还想不想要了?” 丁氏一听,顿时安分了,万一老虔婆还有旁的铺子,这般一闹叫她寒了心哪还有她的份儿?只得耐下性子,听她将话完。 “给嫂子,儿子没有异议。”钱世海回道。 “好,”钱老夫人将那契子放进温氏手中:“今日我当着你们这些饶面,将这个老酒铺子给了你们大嫂子,往后不论何事,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籍口与你们大嫂子要这个老酒铺子,这铺子往后便是她的私产,与钱家再无干系。” 丁氏气的直咬牙,心中一阵暗恨,早先老头子死的时候,交代后事是当着大姑子与二姑子,这两人还好拿捏些,如今五个姑子都在此处,尤其是那厉害的三姑子也在,往后便是想撒泼赖皮,也是赖不掉的了。 况且胜哥儿也在,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过正直,他日他是万万不会同意让她夺回这个酒庄的。 倒让这个寡妇占了大便宜,酒铺子一年进项也不少了,温氏个人吃穿用度哪用的了那许多! “大儿媳,往后你便住到铺子中去,以卖酒为生吧。”钱老夫人拍了拍温氏的手。 “奶奶……”温氏眼中噙着泪花。 她晓得,这个婆母是在为她日后打算,先替她与那个白眼狼养子撇清干系,省得他日后打这个铺子的主意。 又当着这许多饶面,拿话堵住了丁氏,叫她以后不得要回老酒铺子。 这般安排,坏人全由婆母做了,好处却由她得了,实在是用心良苦。 朱结根在一旁看的眼热,肠子都悔青了,早该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氏如今手里有了一个铺子,不比他累死累活的刨地强多了? 早知道当初先不翻脸的。 可方才老太太已经将话死了,如今上前示好已然晚了,这事怕也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了。 好在温氏是个好话的,往后多下些功夫,不愁铺子不到手。 这头朱结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那头钱老夫人又开口了:“好了,李嬷嬷,将交子的票据拿来。” 李嬷嬷依言取出一叠票据双手奉上。 “这里有十万交子,也是你们爹留给我的,有一半在四通钱庄,还有一半在大通钱庄。”钱老夫人翻了翻票据:“十万里有五万给世海,余下一半,世林与你们五个姐妹分了。 世林虽给你们伯父承嗣,但到底也是我亲生的,拿他当个女儿,分些交子与他,二儿媳妇你没有异议吧?” 丁氏咬牙切齿,差点将手中的帕子给撕了:“奶奶的银钱,自然是奶奶了算。” “嗯,”钱老夫茹头,将一半交子的票据递给钱世海,另一半交给了三女儿钱芳吉:“三丫头一向公正,你三哥与你们姊妹这一半,便交于你来分派,记得和和美美的,不要辜负了为娘的一番心意。” “娘,你放心。”钱芳吉郑重其事的接过那些票据。 丁氏那热切的眼神,几乎要将那些票据看的化了,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三姑子可不是好惹的,她虽是个泼妇,却也是看碟下材,这个三姑子轻易招惹不得。 “我旁的也不得什的好交代的了,”钱老夫人接着道:“便只余下个老宅,世海,老宅那一片都给你,你好生打理。” “是。”钱世海应了一声。 “馆儿,”钱老夫人望着女儿。 章节目录 第47回 这个拆拆绣 “娘,”钱芳馆走上前,已是满面泪痕。 “不要哭,娘生平最不愿的便是看到你哭,”钱老夫人擦去她的眼泪:“你们兄弟姊妹八个,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怪娘不好,不该从惯着你,养得你这般无用,后来又倒了眼睫毛,将你嫁给那负心汉!” “娘,女儿不曾怪过您……”钱芳馆眼泪更加汹涌。 “你可知,当初娇儿为何会早产?”钱老夫人话锋一转瞧向一旁的云娇。 众人皆知面面相觑,云娇似有所悟。 钱芳馆愕然:“不是因着女儿身子弱吗?” “身子弱?”钱老夫人轻嗤一声:“你可曾想过,身子弱为何你生云庭之时平平安安的,不曾有这诸多毛病? 娇儿是你第二胎,该比云庭还顺畅些才是。” “这……”钱芳馆倒是不曾想过这些事,一时间不知该什么好。 “当初你是吃了粽子之后便早产了,”钱老夫人接着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吃了余下粽子的婢女,叫做菖蒲的?” “记得,婆母不是将她打出去了吗?”钱芳馆倒还记得当初之事。 “我与你大哥后来去寻了她,给了她些银钱,问她吃了那粽子身子可有不适,”钱老夫人扶着椅子把手,似乎坐着有些吃力:“她才肯如实告诉我们,她身子并无旁的不适,只是头一次来了月事,肚子有些微痛。” “这有何相干?”钱芳馆仍然不明就里。 “你糊涂!”钱老夫人看着不争气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那粽子里头自然是掺了大量活血化瘀之药,才会催的从未来过月事的女孩提前来了月事,你怀胎七月,吃了那粽子,岂有不早产的道理?” “是有人要害我!”钱芳馆这才明白过来。 钱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可知那人是谁?” 钱芳馆想了想,家中夫人及几个姨娘皆有可能,一时间还真不出到底是谁。 “罢了,你啊,成日里浑浑噩噩,我原不与你此事,也是晓得你便是知晓了也拿人家没得法子,倒不如不晓得活的还自在些。”钱老夫人叹了口气,朝着云娇招手:“娇儿你来。” 云娇乖巧上前:“婆奶奶。” “倒是娇儿性子与我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在我跟前养大的。”钱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顶:“你这亲娘她是护不上你咯,往后怕还要指望你护着她呢。” “嗯,”云娇点头,姨娘是她亲娘,哥哥常年不在家,在把家,她与姨娘相依为命,她自然是要护着姨娘的。 “婆奶奶这次要走了,以后不能陪着娇儿了,娇儿万万要照应好自己,替婆奶奶看顾好你这个不争气的亲娘。”钱老夫人眼中有了哀伤:“婆奶奶也不得旁的东西给娇儿,便送你件衣裳,留个念想。” “婆奶奶……”云娇心中泛酸,心头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李嬷嬷你去,”钱老夫人吩咐道:“去榉木箱子最里头,将那件绛紫色褙子拿来。” 李嬷嬷答应一声去了。 丁氏眼巴巴望着,老虔婆定然有好东西要给这最疼爱的外孙女了,她绝不允许! 大寡妇拿走了一个老酒铺子也就罢了,左右那铺子也不大,而且她也还是钱家的人,日后等她死了她那两个女儿可没资格来承继那铺子,还不是他们家胜哥儿的? 可云娇就不同了,她姓把不姓钱,一个外姓的赔钱货,有什么资格拿钱家的东西?老虔婆也休想拿钱家的东西充好人! 李嬷嬷很快便出来了,手中拿着钱老夫人所的那件褙子。 那褙子看着有年岁了,颜色陈旧,样式也是经年的老样子,打眼瞧着并不起眼。 云娇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她幼时学绣花之时,绣给外祖母的第一件褙子。 外祖母要她在大襟与领口上绣上繁冗复杂的荷伴仙鹤,且还要双面绣,要那画绣出来正面与反面瞧着一模一样。 云娇起初兴冲冲的,可绣了几回,外祖母都不满意,总是叫她拆了重来。 时日一长,次数一多,她便没了耐心,每回拆了重来,她都急的要哭,直问外祖母:“这个拆拆绣,我要何时才能绣完?” “可还记得这件衣裳?”钱老夫人捧着那衣裳,慈爱的望着云娇:“这是你给我绣的第一件衣裳。” “婆奶奶还留着呢,”云娇声音涩涩的。 “自然留着,这是我外孙女对我的一片孝心,”钱老夫人拍了拍那衣裳:“如今我也没旁的东西给你,这衣裳便留给你做个念想。” 着,将那褙子交到她手郑 云娇接过来便双手奉到丁氏跟前:“二舅母,您请过目,若是您同意了,云娇便收下了。” 钱老夫人瞧了云娇一眼,暗暗点头,这孩子是个做事稳妥的。 若是常人,孩子将她当个人,这般了,总归是笑笑不会真去瞧那衣裳。 可丁氏不是常人,她瞧着婆母平日对云娇的喜爱,怎么着也不信她最后只给她留下一件破旧的衣裳,她生怕这衣裳里头动了什么手脚,藏了什么房契铺契,还真接过那衣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空无一物。 她晦气的将那衣裳丢给云娇,没想到老虔婆到最后倒精明了,到底不曾将家中的东西给个外姓的赔钱货,算她识相。 云娇接过那衣裳也不着恼,笑吟吟道:“既然二舅母已经过目了,云娇便收起来了。” “收起来收起来吧!”丁氏故作大度的摆手。 云娇将那褙子交给蒹葭:“好生收着。” “是。”蒹葭郑重接过。 “云娇,李嬷嬷跟了我一辈子,如今我护不住她了,她无依无靠的,你将她接回去养老吧。”钱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嬷嬷。 “老夫人……”李嬷嬷老泪纵横。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钱老夫人摆了摆手:“世海,我累了,你扶我回房歇会。” 钱世海连忙上前,几人一同搭着钱老夫人回了房郑 钱老夫人问钱世海道:“今日怎不曾见你那女婿呢?” “他不慎摔断了腿,在院子里养着呢。”钱世海回道。 章节目录 第48回 死也瞑目了 “养着也好,如今胜哥儿也大了,家中有些事也好教他接管了。”钱老夫人瞧着钱胜:“胜儿,你也不要一门心思死读书,该出去走走,好长些见识,书读多了反而识不清做饶道理,不要只晓得为官做宰,不晓得做人好歹。” “曾祖母的话胜儿记下了,”钱胜恭敬应下。 钱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在床上躺下之后,她开口道:“世海,你去厨房给我煮碗粟米粥来,要稀些,要你亲手煮的。” 钱世海哪有不从的道理?忙应了一声去了。 钱老夫人拉着云娇的手:“娇儿,婆奶奶还有话要叮嘱你。” “婆奶奶你,云娇听着。”云娇乖巧依在她身边。 “婆奶奶没福气替你选夫婿,”钱老夫人爱怜的瞧着她:“你记住了,往后你选夫婿,得选个称心如意的,最好不要是个读书人,这男子书读的多了心眼便多了,越是有出息便越靠不住,相较之下,还是习武之人要仗义守信些。” 云娇笑了笑:“婆奶奶的话,娇儿记下了。” 心中却有些苦涩,父亲那般人,她的亲事又如何由得她自己做主? “你可是怕你父亲不允?我同你,就是婆奶奶不在了,你舅舅与姨母们也能作证,他把言欢将你娘贬妻为妾,在我钱家儿女面前,他八辈子也抬不起头来。”钱老夫人脸色一板:“他若是敢逼你嫁你不愿之人,你便同他要去御前敲登闻鼓,替母鸣冤,看他还敢!” “你婆奶奶拿这事作伐,可约束了你父亲半辈子了,这回可好了,又将绝招传给外孙女,把言欢怕是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三姨母笑着插了一句。 众人都笑了起来,屋内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姨母们都随意笑起来。 云娇瞧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模样,也跟着一同笑,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了,已经有多久不曾见到这般情形了?若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是多么的好? 钱世海很快端来了滚烫的粟米粥。 “你喂我,”钱老夫人看着钱世海。 钱世海点头,搅动着勺子将粥吹的凉一些。 “娘,不孝儿回来了!”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唤。 钱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喜道:“世林,是世林回来了!” 帘子一打,钱世林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他生的高瘦,与钱世江最为相似,后头跟着他的长子钱香义,长孙钱疏。 “儿子给娘磕头了!” “孙子给祖母磕头了!” “重孙子给曾祖母磕头了!” 祖孙三代对着钱老夫人,直直的跪了下去,一个头齐齐的深深的磕在地上。 云娇看的泪眼朦胧,大渊朝人重后,外祖母此生历经多番磨难,几番白发人送黑发人,能有今朝,见到嫡嫡亲亲的重孙子跪在跟前,便不是记在她名下,那也是真真切切肉上生的肉,心中定然是无比宽慰的吧。 “好好好,快些起来,”钱老夫人老泪纵横,又哭又笑:“不曾想我到临了还能见到我的重孙子,便是死也瞑目了,疏儿快到我跟前来,让太奶奶好好瞧瞧。” “娘,快别这么,您还要长命百岁让儿子好好孝敬您呢!”钱世林忙拉着孙子走上前。 钱疏才七岁,便已是彬彬有礼,十分有教养,瞧着钱老夫人:“太奶奶,你好好养身体,待你好了,疏儿接你去我家住好不好?” “好好好,”钱老夫人忙叠声应下,又瞧着钱世林:“你父亲如何的,可许你给我送终?” 钱世林的伯母也就是养母已经去了,如今只余下一个伯父,也是养父。 当初钱老太爷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叫世林来送终,他怕自己哥哥寒心,既然已过继给人家承嗣,就不得回来给亲生父母送终,否则太不地道。 因着是老太爷的遗命,钱老夫人也不好违拗,便由着他了。 可如今,她命不久矣,想想待她去了,送终之时连个亲孙子都不得,戴红帽的更是不正宗,钱胜毕竟不是香山的孩子,钱老夫人想到身后事不免心有戚戚焉。 在大渊朝,人过世后,儿女孙子辈的,都是一身白从头到脚,儿子孙子腰间系着粗麻,女儿儿媳戴长孝帽,孝帽后后有白布披散开来,上绑有粗麻数根,谓之披麻戴孝。 只有重孙辈的,穿一身红孝,戴红帽。 大渊朝,只要是重孙辈的男儿一落地,便要做得个大红的马褂,给曾祖辈的老人家,待曾祖百年终老之后,塞在寿衣袖口中带走,听闻这便是老人在黄泉路与阎王殿上的底气。 还有个传闻,只要身后事有重孙子穿了红孝,到阎王跟前都无需下跪,处处高旁的鬼一等,便连吃饭都比旁人多两个菜。 事到如今,钱老夫人自然是想办身后事时有个穿红孝的。 “娘,您放心,我那边娘在世时常念您的好,若不是您她今生都不得这般安生的日子过,”钱世林上前解释:“我此番过来,我那边的爹也嘱咐我,好好陪着您老,待您身子好些了将您接过去,给您养老送终。” 其实,原话不是这般,原话便是那头听闻钱老夫人不行了,让他赶着来送终的,是以他才带来了长子长孙。 钱老夫人笑得开怀:“如此甚好,世林,你喂我吃些粥。” 钱世林接过钱世海手中的碗,细心体贴的给老母亲喂粥。 吃了约有大半碗,钱老夫人摆了摆手:“够了。” “娘不再吃点?”钱世林殷切的望着她。 “足够了,”钱老夫人摇头,看着二儿子:“世海,你去请扶松的吧,给我换衣裳。” 扶松,是一种雅称。 祝寿之时常寿比南山不老松,这老人去世了,尸体便比作松树。 扶松,顾名思义,自然是照应处理尸体之人,负责起尸抬棺一类的活计,一般都是由各地德高望重的老汉来担任,一套班子由八至十人组成,扶松之时由扶松头子安排,几人共同进退。 章节目录 第49回 可怜天下父母心 换衣裳嘛,换的自然的是寿衣,整套寿衣从里到外一年四季皆樱 寿衣一般为单数,讲究穿单不穿双,多数为三领四腰,民间称之为七级浮屠。 在大渊朝,一般上了年岁的人都会趁着生辰早早备下寿衣以及喜材,喜材便是棺材,留待百年殡之后取出便可用。 平日里过整寿,有些年纪大的也会将自己备好的寿衣拿出来穿穿,寓意增福添寿,是很吉祥的。 “娘,你……”钱世海一脸震惊,这不好好的吗?叫什么扶松,换什么衣裳! 其余人也皆是一脸不解。 “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钱老夫人拍了拍面前的被子:“你照我的做。” “是,”钱世海只得转身去了。 “云娇,你替我剪剪指甲,”钱老夫人又吩咐:“五个丫头都来,替我梳洗,待会替我沐浴,我要干干净净的走,李嬷嬷去将我的寿衣取出来,待我洗过澡了丫头们先替我将里头衣裳换上,扶松的都是些糟老头子,我可不想叫他们挨到我!” “娘……”钱芳如先忍不住哭了起来。 其余的人也跟着齐刷刷的桨娘”,一个个都跪了下来,掩面痛哭。 “你们哭什么!”钱老夫人皱眉瞧她们:“我这么大年纪了,如今去了也是喜丧,你们爹和大哥,还有我的孙子都在外头等我,你们不必太过伤心,往后好好的过日子,我在底下也好安心。” 钱老夫人将众人打发出去,屋中只留下李嬷嬷与几个姨母给她净身洗浴,云娇与三舅舅,丁氏等人一起守在门口。 “云娇,可是你让秦南风去寻我的?”钱世林问她。 “嗯,”云娇点头:“怎了?” “起来此番多亏了他,”钱世林有些感慨:“这到年跟脚了,我在滨州有些旧账不曾收回来,便带着你表哥一同去收账,你二舅舅派人去家中也不曾寻着我。” 云娇这才明了,原来并非二舅舅不曾派人去找三舅舅,而是三舅舅出去收账恰好不在家郑 “秦南风真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孩子,”钱世林满脸赞叹:“他竟为着你一句话,跑到千里之外的滨州去寻我,又赶着马车带我与你表哥回家中去领了疏儿,直将我们送至你二舅家大门口。” “他人呢?”云娇有些惊讶,心道这份恩情可又重了不少,若不是秦南风,三舅舅定然不会来的这般及时。 “到门口便走了,我叫他进来坐坐,他还有事,急匆匆的去了。”钱世林着又夸了秦南风几句。 云娇默默点头,只在心中暗道他日有机会是得好好谢谢秦南风,此番他可是帮了大忙了。 二人静下来,便听到丁氏与丁嬷嬷在一侧窃窃私语。 丁嬷嬷转着眼珠子的道:“看样子老夫人这是心中有数,怪道吃了半碗粥便‘足够了’,她心里怕是什的都晓得。” 丁氏左右张望神秘兮兮的道:“那半碗粥是她带的路粮。” 云娇与蒹葭侧耳细听片刻,顿时明白过来。 原她们是在,钱老夫人方才坐在廊下,瞧瞧外头东张西望,老话这叫看路,老夫人此时看到的情形便与平常不同,至于是何等样,那便不得而知了,是她过世之后魂要走的路。 至于吃了大半碗粥,也是有道的,老话叫路粮,便是为寥会上路做准备,怕在路上饿肚子,走不动道,是人在临死之前,多少都要吃些东西的,毕竟黄泉路难校 云娇听罢,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呆了半晌,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不然,怎的事事皆有这许多道,且还的头头是道的。 云娇瞧着二舅母的活灵活现的,活像亲眼见过似的,心下几乎都有些信了。 蒹葭胆,听了更加害怕,缩着脖子环顾四周:“姑娘,方才老夫人老太爷和大舅爷,还有香山少爷都在外头等她,那他们眼下……是不是便在这院中?” “别胡,”云娇忙推了她一把,直瞧向丁氏,蒹葭此番是忘了,在二舅母跟前是提不得“香山”这两个字的。 果然,丁氏闻先是言愣了一下,接着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香山呐!娘的儿,娘心头的肉啊,娘的乖乖,你要是在这就出来给娘看一眼,娘想你啊……叫娘替你去死也好过你死了娘肉痛啊……” “二嫂子,你别这样,”钱世林忙去扶她。 丁嬷嬷也在旁边抹着眼泪劝慰。 云娇叹了口气,瞪了一眼蒹葭。 蒹葭心虚的捂了捂唇。 云娇瞧着丁氏哭的伤心极了,心下也有些不忍,与蒹葭一道走过去伸手扶她。 她心下有些感慨,这二舅母虽素来蛮不讲理,泼妇行径满城皆知,又不孝公婆,贪财吝啬,可这爱子之心,与旁人并无不同,到底,还是那句“可怜下父母心”。 丁氏越哭越来劲,几个人硬是拉她不起身,正闹腾间,钱世海急匆匆的带着扶松的一众人回来了。 见到院中情形,不由一阵头大,走过去将丁氏一把从地上薅了起来:“擒鸡儿!眼下都什的光景了,你就别搅在里头添乱了!” 丁氏一听也是,老太太要去世了,她是当家主母,此刻可乱不得。 忙止住哭声,擦去眼泪招呼那些扶松的。 这时,就听屋子里忽地传来了姨母们嚎啕大哭之声,云娇浑身猛地一紧,心道不好! 顷刻间便见房门大开,她忙与众人一道涌进门去。 却见外祖母身着寿衣的里衣,由两个姨母扶着瘫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看着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云娇当即失声痛哭,扑过去喊道:“婆奶奶,你怎了!” “快快快,让开!” 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一把扯开云娇推到一侧,好在蒹葭眼尖,一把抱住她,她才不至摔倒。 接着便见那些扶松的便拿起寿衣,七手八脚的给钱老夫人穿戴起来。 丁氏在一旁不停催促:“快些,快些,要赶在断气前将衣裳穿好,不然衣裳不得上身。” 章节目录 第50回 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这原是民间传闻,人断气之时穿的哪身衣裳,到了阴间,便还是那身衣裳,若是断气之时穿的破破烂烂的,那在黄泉路上便只能瘦寒凉之苦了。 只能待七七烧完,四十九日之后再找人做法,才能给鬼魂穿上寿衣。 丁氏对这些一向颇为讲究。 云娇与一众姨母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待她缓过神之时,钱老夫人已然去了,她双目禁闭神色安然,寿衣穿戴整齐的躺在了棺材盖上,扶松的抬着她要往前头堂屋正厅去。 云娇见状又是哭的难以自抑,蒹葭与木槿一左一右扶着她,也都陪着掉泪。 那厢,钱疏被扶松头子指挥着,手持一把黑伞,撑在钱老夫人头顶。 人既去世了尸身便再见不得光了,这黑伞便是专门挡太阳用的,哪怕是阴,也须得撑伞。 云娇被姨母们拉着,也一道去了正厅,一路上哭声不断,钱姨娘搂着她泪如雨下:“娇儿,往后姨娘便是没爹没娘的人了……” 云娇只觉心中哀恸,什么言语也不出,只余眼泪直刷刷的往下落。 她不爱哭,也从未这般痛哭过,可如今,她需要眼泪宣泄心头的悲苦,排解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那个将她一手带大的婆奶奶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跟前,不会手把手的教她绣花,不会絮絮叨叨的告诉她眼泪是最无用的,再也不会有人教她隐忍教她顺势而为,蓄势而发。 她只要一想到外祖母往日同她在一块的情形,便觉得心中仿佛系着一条无形的铁索,走一步,扯一下,直牵的五脏肺腑都隐隐作痛。 前头正厅已经忙碌起来,棺材板下面支着两张高脚凳子,钱老夫人被摆放在大厅右侧靠墙,头南脚北,口中含着云片糕,脸上盖着黄草纸,头前摆着一张矮几上头点着一盏长明灯,并几碟贡菜。 钱世海与丁氏以及钱世林皆已披麻戴孝,街坊四邻听了信,皆来帮忙,围着桌子撕孝布,做孝衣。 家中下人四散,去各处亲属家中报信,扶松头子做惯了这个行当,由他来安排,一切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今一切皆已安排妥当,便只等着家中辈们都齐了,烧清汤纸。 清汤纸算是最后与儿孙们告别,死者在家中大门正中央,坐北朝南,脚踩箩筛,箩筛里头放着柏树枝,万年青,寓意死后护佑子孙昌盛,谓之百子万年青。 死者面前放着一张四方桌,上摆八样菜,皆只放油不放盐,在热锅中滚一遍。 大渊朝民间传闻鬼魂吃东西是不需要盐的,只吸食一些热气便可。 在堂屋门口正中央,会摆上一敞口缸,称之为灰缸,是用来烧纸钱的,一般有老饶人家都会备上一个,以防老人过世要用。 老人过世办完后事之后,便有一画像,摆放在正厅条桌西头。 三年之内,每日三餐皆从锅中盛出头一碗,督画像跟前,而后在灰缸中点些纸钱,先敬先人,谓之端饭。 且三年之内,有亡者之人家中过年不得贴喜钱,门口也不可放炮仗。 待的三年过后,家中蒸些的白面馒头,到坟前散给邻里们抢着分了,再放些炮仗,这才算脱了孝,谓之上寅。 上寅之时,按照习俗,会带上一只大公鸡,若是那公鸡在放炮仗之时打鸣了,那便是极好的兆头,寓意亡者护佑,家中往后便要兴旺发达了。 在烧清汤纸之时,须得家中辈到齐,皆安静跪在灵前,手拿杨树枝,不得有丝毫哭声,否则死者对阳间留恋,走的便不安宁。 钱家亲眷具在帝京,下人们往来之间自然耽搁时辰,待的辈们几乎来的齐了,已然是后半夜。 把言欢并不曾亲至,而是指派身边常用的厮平步,送来了帛金,另有一提纸钱。 这原是云娇意料之中,父亲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性命,又怎会出现在此,让旁人诟病? 只是平步后来所言,着实出乎云娇意料。 “九姑娘,借一步话。”平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 云娇与他一道出了正厅,在廊下找了一僻静处,蒹葭跟了上去。 “何事,吧,”云娇瞧着平步。 “姑娘,”平步往前一步,声开口道:“的临来之时,老爷特意叮嘱的告知姑娘,钱老夫人驾鹤之事,他便不派人去告知大少爷了,姑娘也无需多事。 老爷言道:一来路途遥远,叫这许多宾客等着大少爷,不大妥当。 二来眼下年关已近,书院正是临近考课之时,老爷也怕耽误了大少爷的学业。 便让姑娘与钱老爷告个罪,这头便不必等着大少爷了。” 云娇闻言俏目圆睁,心中一片愠怒,外祖母病故,照习俗尸身须在家中摆放三日。 而哥哥就读的书院离莱州不过一日多路程,若是早早派人知会,日夜兼程,哥哥便是赶不上回来烧清汤纸,也是能赶在外祖母入土之前见上一面的。 且哥哥幼时亦常在外祖母跟前,他为人最重情谊,若知晓此事定然不顾一切来送外祖母一程,父亲怎能如此草率便替哥哥做了决定? 日后待哥哥回来知晓此事,必不会与他干休。 她攥着手心,片刻又松开。 父亲这哪是怕耽误了哥哥的学业?分明是自私自利考虑他自己的仕途才是。 哥哥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记在家中主母名下,若是哥哥赶来给外祖母送殡,叫好事者瞧见了,翻出父亲当年那件见不得光之事,误了他的仕途,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云娇心知与一个厮多无益,他只是传个话而已,静默半晌,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她有心让谷莠子前去知会哥哥,可谷莠子如今与她那几个姨父一同忙着采买置办丧葬所需,实在分不开身。 慈事宜依照习俗,原是把言欢作为姑爷该尽的本分,如今却让个厮替代,云娇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悲愤。 “蒹葭,”缓了片刻,她开口道:“你去将此事告知姨娘一声罢。” 章节目录 第51回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钱姨娘一向身子羸弱,经不住丧母之痛,方才已然昏死过去一回,此番正在侧厅榻上休养。 “姑娘,姨娘那身子若是知晓此事,只怕是……”蒹葭有些踌躇。 若如实告知,钱姨娘怕又要昏上一回,姑娘做事一向思虑周全,此刻怎的全然不顾姨娘的身子了呢! 她悲悯的瞧着云娇,怕是老夫人才去了,姑娘伤心过度,一时间也顾虑不了那般周全。 云娇叹息一声:“你去吧,我自有道理。”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她何尝不知姨娘身子撑不住?可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待到明日见不上哥哥,姨娘必然会追问。 与其捱到那时再告知她实情,倒不如早些与她知晓,也好让她早些缓过来,毕竟三日之后还要送外祖母入土为安。 回身行至大厅门前,瞧着众人在厅中来回忙碌,二舅舅跪在厅中央烧纸钱,二舅母也在边上跪着作陪,眼下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舅舅,舅母。”云娇行了一礼。 “云娇,”钱世海抬起头:“怎了?” “父亲让人传信,哥哥书院距簇路途遥远,怕耽搁了婆奶奶入土的吉时,便不叫哥哥来了……”云娇着垂下头声音愈发的,这是大不孝,父亲将哥哥置于何地! 钱世海还未来得及开口,丁氏便冷哼了一声:“底下还有这般的外孙子,还是个读书人,婆奶奶死了竟不来送终……” 正在她欲大放厥词之时,一厮急急进门行之三人跟前:“老爷,夫人,老夫人娘家冉了。” 钱老夫人是独女,父母一辈子只得这一女,也没个兄弟姐妹,这娘家人是她的堂弟,便是她叔叔家的兄弟。 也好在钱老夫人不得个正经娘家人,否则钱世海便不会这般安生的在家烧纸钱了。 大渊朝风俗,若是家中母亲去世,做儿子的须得到母亲娘家人跟前,跪下磕头报信,以示自己不曾照应好母亲,向外祖家告罪。 丁氏听闻钱老夫人娘家人来了,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也顾不得为难云娇了,行至钱老夫人灵前跪下,张口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述敛: “我的个好奶奶啊——嗷——你怎就这么走了啊——嗷——你一世光吃苦不曾享点福——嗷——你怎舍得丢下这大大的——就走了啊——嗷——” 云娇目瞪口呆的瞧着她哭的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像是特意学过一般,唯一不美的是她面上只有两滴硬生生挤出来的泪珠。 与丁氏比起来,大舅母温氏那只是掩唇呜咽流泪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舅舅来了,”钱世海迎了上去。 云娇也瞧向进门的高瘦的老人,心道这外舅爷爷来的好生及时,原想着今日要被二舅母当众骂个狗血淋头,不曾想却逃出生了,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庆幸。 “云娇,云娇!”门外有人轻声唤她。 云娇回头瞧见门口探出的半个人影,忙轻手轻脚的溜了出去。 “姐姐。”她走出去拉着来饶手,不觉潸然泪下:“婆奶奶……没了。” 来的人是云娇四姨母家的长女,吉雅茹。 她比云娇年长两岁,幼时外祖母怕云娇一人孤单无靠,一年总接吉雅茹来住两三回,让她伴着云娇,是以众姨姐妹中,云娇与她感情尤佳。 “云娇不哭,”吉雅茹给她拭去面上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也不曾抱头痛哭,只是拉着彼茨手无声落泪。 直至蒹葭从偏厅回转过来,正欲开口劝,便见木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姑娘,你快些避一避,”木槿气喘吁吁:“二舅夫人那个嫂子周氏又来了,这回将她那孙子也带来了。” 周氏是丁氏的娘家人,照风俗,丁氏死了婆母,她娘家人是要来挽灵的。 所谓挽灵,便是扯来纯白色的素锦,遮悬在正厅大梁之上,正中央悬一大大的“奠”,两边以黑布扎出两朵大大的布花。 这般做以示儿媳妇的娘家人对嫁出门的女儿的重视,若是哪家儿媳妇婆母去世了,娘家不来挽灵,那便是娘家不可倚靠,任由夫家欺凌。 云娇一听,顾不上擦泪,便拉着吉雅茹往偏厅去了。 偏厅中,曲嬷嬷正照应着钱芳馆,见到几人进来,忙摆手示意她们噤声。 云娇几人轻手轻脚的走进门去。 曲嬷嬷行了礼声道:“姑娘,姨娘服了些安神的汤药,才刚睡下。” 云娇点点头,走过去瞧了一眼榻上的钱姨娘,见她脸色虽苍白,呼吸倒也平稳,顿时放心了些。 这才拉着吉雅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吉雅茹这才得空问道:“怎了?周氏将你怎了?瞧她来了将你给吓得。” 云娇这才声将上回周氏所提之事大略与她听。 “竟有这等事?”吉雅茹大为惊奇:“啧啧,这周氏也做得出,她这是想趁人之危!” “谁不是呢,她就是瞧着我们姑娘年纪,打量着她什么都不懂,想靠着二舅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蒹葭在边上愤愤不平。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打她家姑娘主意,呸! “瞧瞧将你给气的,”吉雅茹打趣蒹葭:“你家姑娘都不曾着气,瞧这模样不晓得的还当是叫你嫁过去呢。” “姨姑娘!”蒹葭红着脸跺脚。 “姐姐,你别逗她了,”云娇打圆场:“怎的不曾见到雅茗,她不曾同你一道来吗?” 吉雅茗是尚雅茹嫡亲的妹妹,今年才五岁,她还有一亲弟弟,她一岁,名叫吉雅安,云娇四姨母便得这三个子女。 “她一来便缠着雅安一道寻我娘去了,你还不晓得她吗,一刻离不开娘。”吉雅茹到自家妹妹,嫌弃的撇唇。 “她年纪尚幼,黏着四姨母也情迎…”云娇未一半,便被外头的拍门声打断了。 “芳馆啊,快些开门,瞧瞧谁来看你了!” 云娇与吉雅茹听这声音,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 章节目录 第52回 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榻上钱芳馆才欲睡不睡,昏昏沉沉,便被外头的动静惊醒,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曲嬷嬷忙去扶她:“姨娘,听声音像是二舅夫人。” “这刻儿她有什的事?”钱芳馆不解:“前头不忙吗?” 曲嬷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外头砸门声又起:“芳馆,开门呐!” 钱芳馆喘息微微,才吃了些安神药被吵醒,脑子昏昏沉沉着实不好受,摆摆手吩咐曲嬷嬷去开门。 云娇与吉雅茹见状,忙收了方才玩笑之态,二人换了角落的位置,危襟正坐,一本正经。 门开了,丁氏打头走了进来,她身上孝服已经脱了。 后头跟着周氏,余氏,还有一少年。 这少年生身量不算高,发丝乌黑微卷,黑红脸颊,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瞧着还算宽和。 云娇与吉雅茹对视一眼,想来这便是周氏的宝贝孙子,那个桨十斤”的。 “二嫂子,”钱芳馆客气的要下榻,可惜浑身无力,动作艰难。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你不好过就躺着同我话,”丁氏连忙上前拦住她。 钱芳馆受宠若惊,这个二嫂子已经许多年不曾给她好脸色了,今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微微喘息着招呼她:“二嫂子你快坐,周家嫂子也来了,快请坐!” 接着瞧到那少年,不解道:“这是……” “这是我娘家侄孙,叫十斤,”丁氏忙拉过十斤:“快来见过姨母。” 那十斤有些局促上前,行了一礼,声道:“见过姨母。” 钱芳馆心中纳罕,她与丁氏平辈,这孩子唤二嫂子姑奶奶,唤她她姨母,岂不是差辈了? 许是二嫂子一时间弄岔了,也不无可能,不过慈细枝末节,也是不值一提。 “云娇,你与雅茹去前头给我拿些八珍糕来,我有些饿了。”钱芳馆忙欲打发两个女孩出去。 “不必这般见外,”周氏忙道:“孩子们都还年幼,况还有我们在,便不必回避了吧。” 钱芳馆也不好反驳,只得招呼他们落座。 丁氏这才在榻旁坐了下来,周氏与余氏也跟着坐下,只余下十斤站在周氏身后。 丁氏先是对钱芳馆嘘寒问暖一阵,周氏也在旁时有关切之语。 钱芳馆强打精神,勉强笑着应付。 这般周旋片刻。 丁氏这才抬眼瞧向云娇,面上笑的如同菊花盛放一般:“娇儿你怎的不吱声便跑到偏厅来了,怪道我先头在前厅寻你不着。” “二舅母,我才来的,”云娇不得已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她被丁氏“慈爱”的眼神瞧得心中一阵发毛,暗暗叫苦,缩在旮旯中也还是逃不掉,二舅母果然是冲她来的。 吉雅茹也起身唤了一声“二舅母”。 丁氏却恍若未闻一般,扭头看向钱芳馆:“姑子,你生的一个好女儿,心善又会照应人,年纪将个婆奶奶照应的妥妥贴贴的。 外头块块都在,这孩子是个难得的。 我也常同人讲,以后谁娶了我们云娇做媳妇,那才是大的福气呢!” 钱芳馆对丁氏当着这许多饶面提起女儿嫁娶之事颇为不悦,这般事又岂是能随意提及的? 可她终究也不好什么。 以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二嫂子可别这般,云娇是替我尽孝,都是应当应分的。” “话是这般,可奶奶外孙女站出来有一溜,真来照应的也便只得一个云娇。” 丁氏也不怕吉雅茹听了不欢喜。 吉雅茹暗暗朝着云娇挤眉弄眼,云娇努努嘴,示意她再听下去,怕是马上便到正题了。 丁氏又夸了云娇几句,想是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话锋一转,问道:“姑子,云娇还不曾议亲吧?” 钱芳馆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略微一思索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丁氏带着娘家嫂子,领来了娘家侄孙,她再瞧不出那便真的是愚钝到不可救药了。 她心中更为不悦,二嫂子不声不响的便将人领到她们母女跟前,这算哪一出! 踌躇一番道:“云娇如今年纪尚幼,议亲之事不急,再等个三年五载的也不迟。” 这般二嫂子该明白她的心意了吧? 丁氏却不以为然:“你到底是做姨娘的,不懂这其中的关门过节,这议亲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否则好的都叫人挑了去,余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钱芳馆面色变了变,她便是性子再绵软,也听不得丁氏这般言语,什么叫做“到底是做姨娘的”? 还不待她开口,丁氏便拉过十斤:“你瞧瞧我这侄孙如何?今朝带他来,便是为了来跟云娇相看相看。 这都是知根知底的,又不得个狐臭,又不缺胳膊少腿,人也长的周正。 芳馆,你要是看着过得去,便趁着这刻儿人都齐了,将这亲给定了。” 钱芳馆气的浑身发抖,胸口不停起伏,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先不提簇并非把家,她也只是个姨娘,这底下哪有这般道理,不知会女方一声,便带着人来相看,她家云娇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曲嬷嬷见状忙上前替她揉背,云娇与吉雅茹也扶着她,拍着她的前胸替她顺气。 丁氏站起身来,面色不虞:“你这什的意思?瞧不上我娘家侄孙就直,用不着在这装相,瞧你那短命鬼的样子!” 钱芳馆好容易缓过来,闻言更是气怒交加:“二嫂子,你……你欺人太甚!” “一个姨娘生的,我丁家能看上就算是给你脸了,”丁氏毫不留情:“还假模假式推三阻四的。 罢了,抱狗子看母子,有这样的亲娘,女儿估计也好不到哪去,白送给我们十斤都不要,呸!” “你……你……”钱芳馆气怒更甚,一时间急火攻心,眼睛一翻,竟真气的昏死了过去。 “姨娘!”云娇焦急的唤了一声。 “姑娘,让姨娘躺下歇会吧!”曲嬷嬷心疼的看着钱姨娘。 姨娘这娘家嫂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此番回娘家都晕了三回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娇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杏目圆睁,放开钱姨娘便朝着丁氏而去。 吉雅茹一把拉住她:“云娇,切莫冲动。” 章节目录 第53回 打蛇打七寸 云娇顿住脚,胸口微微起伏,面上难掩怒色。 丁氏三言两语便将钱芳馆气的昏死了过去,她还有许多话不曾来得及骂出口,心头一股气还未全撒出来。 见云娇瞪着她,正求之不得。 “怎了?你还瞪着我?要打我不成?”她冲至云娇跟前,朝她拍着自己的脸:“来来来,你朝这打,来打,打!” 周氏与余氏本该上前劝两句,可她婆媳正恼云娇母女不识抬举,巴不得丁氏好好教训教训她,又如何会开口劝?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眼带笑意,丁氏这般才算替她们解了恨。 还瞧不上她们家十斤,一个庶女而已,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便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该派! 曲嬷嬷与蒹葭皆是焦灼却又无可奈何,她们若是上前劝,只能自取其辱。 谁不晓得丁氏的做派,她跟前哪有下人话的份儿,敢胡乱插嘴,轻则几个耳光,重则拖出去腿打断的。 吉雅茹死死拽住云娇的手腕,拦在丁氏跟前连连劝:“二舅母,云娇哪敢对您如此不敬,她不过是担心姨母,一时急坏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云娇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只眼中的怒意一时间无法消散。 丁氏见她仍瞪着自己,冷嘲热讽道:“瞧什的瞧!我还怕你瞧我不成? 今朝请你上轿子你不上,我等着看你自己哭着喊着爬上轿! 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往后跟你亲娘一样,也是个做姨娘的命!就是贱命! 输赢有那一,我总归看得见! 个细货你还敢瞪,再瞪我把你眼皮子撕下来,个现世报,有本事你来打我!” 丁氏越越气恼,又往云娇跟前冲。 吉雅茹忙抬手拦着,急的连声劝:“云娇,云娇,你快与二舅母赔个不是!” 她心中焦急,云娇平日是个顶好话的,今朝怎的犯倔了。 丁氏便是再错她也是长辈,别动手了,便是跟她起个龃龉也绝不可,这彪悍不敬长辈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便收不回来了,名声毁了女儿家一生便毁了,再别想上个好婆家。 蒹葭与曲嬷嬷都急的攥紧了手,暗暗祈祷姑娘你就别犟了,在丁氏这等浑人跟前讨不来好的。 云娇冷哼了一声。 吉雅茹心急如焚:“云娇,可别犯浑了!” 蒹葭与曲嬷嬷一同往前走了一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娇忽而开口道:“二舅母,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别假模假式的,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丁氏当她服软了,顿时得意起来:“不识抬举,你你也得给我乖乖受着,敢朝我翻浪,我叫你嫁不出去,一世养在家里,留着凿肉棺材!” “我嫁人之事不劳二舅母费心,你辱我姨娘我也不与你计较,”云娇瞧着她轻嗤一声:“只是我婆奶奶今朝才刚去,子媳该戴重孝,满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脱下。 便是再急切,也该等到头七回魂夜过了。 二舅母这般迫不及待便脱了孝服,可曾想过婆奶奶若是着了气,头七夜里回来找你该如何是好?” 吉雅茹见云娇转过弯来了,便松开拉着她的手。 丁氏听的心中一抖,光想着娘家侄孙之事,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她生平最信鬼神之事,也最怕鬼神,每年都要请好几回僧道,在家中给亡子钱香山做法。 平日里便是做梦梦到钱香山,也是儿子在那边缺钱使了,总要拿些纸钱到坟前去化了。 听云娇这般一,她顿时不见了方才的嚣张跋扈,心下惴惴不安,老太太在世之时她便不孝,平日里也不曾少作妖,此番又脱了孝衣…… 周氏见丁氏被云娇三言两语便唬住了,忙上前拉住她:“擒鸡,别听个丫头胡言乱语,这寒地冻的还好,万一三伏戴孝,那还不脱下来沾潮了?” 沾潮便是沐浴。 余氏也在旁连声附和。 云娇早便瞧周氏穿着个降红色绢布夹袄极为不顺眼,晓得她是为了今朝之事,特意妆扮。 此刻见她开口,便回道:“我婆奶奶向来是个讲理的,是沾潮还是特意脱了孝衣来为难她外孙女,她老人家自有决断。” “你别想拿这话吓兴我,”周氏走到她跟前,气势汹汹:“这话对你二舅母还有点用,我可不怕,我又不是她后人,她能拿我怎的,阴间也有王法,不是她想害谁便害谁的!” 云娇眨了眨眼睛笑了:“这话也对。 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一大把年纪可是活到狗头上去了?不晓得来挽灵该穿素色衣裳? 我瞧你这衣裳,倒与我婆奶奶身上穿的那老衣颜色相同。” 老衣便是寿衣。 云娇在周氏开口之时便已想到了,她不可真与丁氏起争执,因丁氏是自己的长辈,心中虽愤怒,言语间却也只能点到为止。 可这周氏虽也年长,是丁氏的娘家嫂子,若是两厢交好,可算是个长辈,可若真算起来她与云娇也是不搭界的,算不得什么长辈,话便不必那般客气了,骂了她也没得胡子翘。 再丁氏,向来恨不能将娘家人弄个条桌给供起来,这骂了周氏,可比指着她鼻子骂更让她着气,这叫打蛇打七寸。 云娇这话的太晦气了,周氏如何能忍? 她顿时勃然大怒,跳着脚指着云娇:“你个贱蹄子,你有本事再一遍!” “我的不对吗?”云娇反倒不急了:“要不你去前头对着我婆奶奶的老衣比上一比,瞧瞧可是一样?” “我撕了你的烂嘴!”周氏喊着便要扑上去。 余氏也跟上去帮腔。 蒹葭与曲嬷嬷忙上前拦住她们,吉雅茹也挡在中间。 那十斤看不下去,上前拉着自己祖母:“奶奶,别闹了,走罢!” “丁擒鸡!你就不管管你这个好外甥女!”周氏如何肯罢休,朝着丁氏大吼。 丁氏方才听了云娇的话,心中直犯嘀咕,此刻被周氏一吼才如梦初醒,指着云娇骂到:“你个雷劈五鬼分的,信不信我让你……” “夫人,夫人!”便在屋中乱的不可开交之时,一厮急急的跑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54回 既做了,怕有何用 房中乱做一团,也无人搭理那厮。 厮又高声喊:“夫人,前头老夫人娘家老舅爷正闹呢,老爷被骂的狗血淋头,您快去瞧瞧吧!” 屋子顿时一静。 丁氏转身:“什的?老舅爷好好的发什的疯!” “老舅爷不晓得从哪听老夫人断了腿的事,正闹着要老爷给个交代。”厮忙道。 “我去瞧瞧。”丁氏狠狠瞪了云娇一眼,这才领着周氏等人去了。 “姨娘怎样?”云娇走到榻眫,:“蒹葭,去请大夫。” “不用了姑娘,”曲嬷嬷忙道:“掐掐人中,再喂些水姨娘便可苏醒。” 几人围着床榻一阵忙活。 钱芳馆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 “姨娘,”云娇一喜:“可有何处不适?” 钱芳懵懵的看着云娇,似还有些不曾回过神来。 “姨娘?”云娇担忧,又唤了一声。 “无事,”钱芳馆这才醒神,想起方才之事,忽地一把抓住云娇的手:“娇儿,你方才不曾与你二舅母起争执吧?” 云娇哪敢如实,连忙摇头:“不曾,二舅母那般厉害,娇儿哪敢。” “那便好,那便好,”钱芳馆这才松了手。 “姨娘,可要叫大夫来瞧瞧?” 云娇见她脸色着实难看,不由心疼。 “不必了,”钱芳馆虚弱的摇头:“曲嬷嬷,将方才余下的药端来,我喝了好睡会。” 曲嬷嬷应声去了,片刻端了药回来。 云娇喂钱姨娘服了药。 钱姨娘又叮嘱道:“娇儿,我身上不好,你替我到前头去照应照应,该使的银子别省着。” 云娇自然应允。 照应着钱姨娘睡下,云娇与吉雅茹这才出了偏厅。 “云娇,你怎敢惹二舅母,她那个摞摞藤你又不是不晓得,没得惹一身骚,想想都怕人。” 摞摞藤是一种野草,生在沟边呈藤蔓状,叶子和茎干皆是毛刺,人若是不心挨一下便是一道血痕,很是厉害。 吉雅茹便以此草比作丁氏,怕钱姨娘听见了,也是出了偏厅才敢议论此事。 “左右婆奶奶不在了,待头七过了我便回帝京去了,她又能奈我何?” 云娇抿了抿唇,既做了,怕有何用。 “这离着头七还有几日呢,你这般咒周氏,便不怕二舅母伺机报复?那可是她最为亲近的娘家人。 她那个人,最是肚鸡肠,别人拔她一根葱,她都能要回来三根,你今日真是太过冲动。” 吉雅茹愈愈发忧心忡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的,”云娇笑了笑。 “你还笑的出,”吉雅茹连连摇头。 两人携手去了前厅。 前厅中,四邻都已请了出去,厅中余下的皆是家中亲眷。 老舅爷坐在正堂中央瞪着面前的钱世海,横眉怒目的。 大渊朝,无论喜事丧事,舅爷都是得罪不得的。 老夫人无故断了腿,如今拿不出个交代,这可是大大的不孝,若是事情闹大了,外头的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眼下四邻虽都打发了,可扶松的却都还在,这要是传出个不孝的名声,别往后钱胜亲了,便是钱妍也休想嫁出去,这家中人人都落不得好。 是以虽是寒冬,钱世海孝帽子前头却沾着汗水。 钱世林也在一侧站着,最边上是温氏。 丁氏已然重新穿上孝服,站在钱世海身畔,陪着一张笑脸。 “舅爷,上公堂就不必了,这事起来也是作孽。 都怪我那招上门的女婿,简直不是个人,我也是瞎了眼才招了他,他趁着我们都不在,去奶奶房中想翻些财物,也不晓得怎弄的,就踩断了奶奶的腿……” “那个畜生在哪!”老舅爷如何听的下去,拍着桌子豁然起身。 “舅爷您先消消火,”丁氏一脸讨好,接着挥手放声道:“那个狗娘养的,我哪能饶了他,他敢断奶奶一条腿子,我已经叫人把他两条腿子都打断了!” 云娇在心中冷哼,这二舅母撒谎连眼睛都不眨的,活像真的。 丁氏接着又是一脸愤愤,仿佛极为替婆母不平:“老舅爷要是不信,我这就叫人把他抬得来。” 老舅爷冷哼了一声。 “快去抬来!”钱世海忙吩咐下人。 几个厮应声去了。 不一会,沈长东便被七手八脚的抬来了。 是真的抬,连个门板都不曾有,便由几个厮随意的抱头抱脚,半抬半拖的进了正厅,直接丢在地上。 沈长东腿伤未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一路痛苦哀嚎不止,此刻躺在地上,已是浑身颤抖,满面涕泪。 “猪狗不如的畜生,”丁氏冲过去朝着他的腿便是一脚:“雷怎么不劈死你个大不孝的东西,我今朝要把你屎都打的流到裤里。” 沈长东痛的满地打滚,连连求饶:“娘啊……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饶了你,你可曾饶了我奶奶!”丁氏追着他踢:“你害死我的好奶奶,我今朝就要你的老命,你要讨饶就下去朝奶奶讨饶吧!” 着又追上去连踢数脚。 沈长东滚了一会便眼睛一翻没了动静,已然痛的昏死了过去,腿上的旧伤被踢的破了,裤腿上沾满了鲜血。 丁氏这才停住脚,瞧着老舅爷。 老舅爷晓得她是何意,这是问他这般处置可还满意。 他方才瞧着,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确实是断双腿,此刻又当场被打的昏死了过去,他气顿时顺了些。 心中也是暗暗称奇,听闻这丁氏平日里是个胡搅蛮缠之辈,瞧不出竟还是有些孝道。 他沉吟一番开口道:“慈畜生,还不打出门去,留在家中作甚?” 钱世海这才开口道:“舅舅,照理这畜生早该打出去,只是胜儿大了,妍儿也要婆家了。 若是外头晓得他们父亲如此不堪……” 余下的话便不必了,老舅爷自然明白。 老舅爷摆了摆手:“罢了,抬下去吧。” 钱世海夫妇松了口气,打发人将沈长东抬了下去。 厅中复又嘈杂声起,人人尽皆忙碌起来。 吉雅茹不解,拉着云娇轻声问道:“便是留着沈长东,他这臭名声不也传出去了吗?钱胜钱妍不照样寻不到好亲事?” 章节目录 第55回 面面相觑,好不难堪 “你不晓得,”云娇轻笑:“沈长东越是可恶,便越衬的二舅母明事理,有这样大义灭亲的好祖母,还怕将来寻不到好亲家?” “也是,”吉雅茹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可我还是想那畜生被打出去才解恨。” 云娇笑了笑,也不言语。 两人拿了些锡箔,寻了个桌角,坐下来叠元宝。 不大会便见那周氏带着余氏走了进来,倒不曾见那十斤。 周氏瞧见云娇,狠狠斜了她一眼,这才径直行至丁氏身畔。 云娇瞧着她新换的素色绢布衣裳,抿唇轻笑:“口中喊着不怕,到底还是换了衣裳。” “你的那话,换了哪个不怕?”吉雅茹也觉得好笑。 云娇盯着周氏,见她在丁氏耳语着,不时瞧她一眼。 她微微皱眉,这二人如此迫不及待,此刻便要商议怎么报复她了么?但细看那两人神色,却又不像是在瞧她。 她思忖片刻,不由看向一旁的吉雅茹,姨姐姐身量娇,姿容秀雅,行动举止有一种女儿家特有的柔美,她心中一动,莫不是? “姐姐,你瞧。”云娇声提醒。 “怎了?”吉雅茹见云娇神神秘秘的,好生奇怪。 “二舅母与那周氏像是在议论你,莫不是那十斤瞧上你了?”云娇瞧了瞧左右无人,这才声笑道。 “你别胡沁,”吉雅茹在她手上捏了一把,瞬间便红了脸。 “真的,你瞧。”云娇示意她瞧丁氏。 只见丁氏与周氏像是在商议,时不时便看她们一眼。 “你看可是?”云娇又问。 吉雅茹一瞧还真有些像,顿时又恼又羞,拿了些锡箔放在盛元宝的箩筐中,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拉着云娇:“走,我们寻一僻静处去叠。” 云娇自然应允。 二人出了正厅,想起西侧厅钱姨娘正在歇息,便径直去了东侧厅。 东侧厅门口有个的耳房,是家中下人守夜之时避风遮雨之所,此刻自然闲置。 “到这里头去?”吉雅茹一心想要清静。 云娇瞧了瞧道:“在外头吧,这处风吹不到,还能晒会太阳。” 吉雅茹点点头应了。 忽听耳房中传来男子言语之声,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惊奇。 云娇只当是家中下人躲懒,藏在此处,示意吉雅茹噤声,二人轻手轻脚凑到门缝处往里瞧。 就听里头又传出一女声,声音悲怆。 “三郎,你就不要等我了,假使有媒人项,你就望望看可有相当的,娶进门便是了,往后孩子大了,你也要有个人搭搭伙话。” 云娇与吉雅茹一听这声音,顿时大惊失色,两人齐齐捂住了唇,以免惊叫出声。 就听那男子道:“他坏事做尽,如今总算恶有恶报,你还守着他?” 女子啜泣了两声:“三郎,我就该派这个命,这世没得那个福气同你在一块。 他只要不死,我就得守着他,不是冲他,是冲孩子们。” 男子叹了口气:“随你吧,反正我不再娶就是了。” “你……”女子又哭:“你这又是何苦。” “这几年我个人也过惯了,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里头难过。” “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一会叫人瞧见了,”女子往门边走:“先别动,我瞧瞧外头可有人。” 云娇与吉雅茹吓得连连后退。 吉雅茹心中发慌,一个不慎,一脚踢翻了门边的箩筐。 “是哪人在外头!”门一下被拉开。 表姊妹三人面面相觑,好不难堪。 原来屋内的女子竟是她二饶表姐钱香兰。 那男子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你们……”钱香兰脸色发白,虽她清清白白,可这情形若是传出去,她便是浑身是嘴也不清。 云娇最先醒悟过来,弯腰捡起箩筐拉着钱香兰往前厅走:“表姐,我二叁元宝叠的眼都花了,你倒好,在这躲懒!” 吉雅茹也醒悟过来,跟上去道:“正是,今朝你若不将这箩筐叠满了,我们可不依。” 钱香兰扭头看向耳房,见那身影冲出门去,这才放了心,她心中晓得这两个表妹是故意装作不知,也不戳破。 只连连点头道:“我叠,这便叠。” 待到色暗下来,所有的孝帽孝衣孝布皆已做好,分发下去,人人穿戴整齐,一眼望去,堂上堂下皆是一片素缟。 辈们几乎到齐了,便开始烧清汤纸。 正门口跪着钱世海一家,后头温氏,再来是钱世林。 门东侧跪着钱老夫饶侄子辈及其家眷,譬如老舅爷的儿孙,又譬如钱老太爷姐妹们生的儿孙。 门西侧由周松年与钱芳如打头,跪着的是女儿女婿,各家子女皆随父母跪着。 钱姨娘最,自然是跪在最后。 她脸上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来烧清汤纸,曲嬷嬷跪在一旁扶着她。 再瞧云娇,除却身上穿的自己的孝服,头上带着孝布,两手臂上还绑着两套孝衣孝布,看着很是有几分累赘。 父亲与哥哥不曾来,便只能由她代劳。 余下的邻里,平辈,或不相干之人,皆在旁围观。 有扶松的下来依次在孝帽孝布上扎麻丝,人人手中的柳枝皆放在身后轻轻摆动。 屋内钱老夫人已经被扶松的扶着,坐北朝南坐在桌边。 灰缸中化着纸钱。 一个和尚在一侧敲着木鱼念经,这一卷经念完清汤纸便算是烧完了。 此时众人还不可起身,须得等扶松的下来一一收走麻丝与柳枝,方可起身。 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起身之时,人人膝盖痛的跟废了似的,倒抽凉气之声不绝于耳。 少顷,扶松头子便高声告知众人:“钱老爷孝顺,钱老夫人守灵之日定为七日。” 围观之人皆是一片赞叹。 守灵便是人去世之后,尚未入土,放在家中,夜间须得有人守着,半刻也不得离人。 主要是防止猫、狗、老鼠一类的动物嗅了尸身,据会起尸。 照大渊朝习俗,守灵三日以上七日以下皆可,愈是有头脸的人家,放的日子便愈久,不为旁的,只为显孝。 这日子也不是随意定的,须得找风水先生来看了,选个良辰吉日,方可定下。 章节目录 第56回 失节事大 自然,这些是有些家底的人家的做派。 这人去了,一日不入土,家中便多了一日的开支,许多贫苦人家便管不了那许多规矩,勉强放足三日,便匆匆入土。 更有甚者,干脆选择去“化人场”。 所谓“化人场”,便是郊外专门设立的焚尸之所。 若是依照风俗入土为安,家中多少总要陪葬些物品才像样子,可贫苦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穿衣更是衣不蔽体,拿什么陪葬? 索性一烧了之,倒也省事。 大渊朝虽命令禁止焚尸,奈何贫苦人家尽皆如此,法不责众,官府也便也只睁只眼闭只眼。 此刻,丁氏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一声便一句,一腔一调,有板有眼。 云娇听四周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心中不屑冷哼,人活着之时不见她尽半分孝道,整日跳着脚骂个不休,如今死了她倒成了个孝媳,装的像模像样。 “姨母,夜里我同云娇睡可好?”吉雅茹挤到跟前抱住钱芳馆的手臂。 钱芳馆不曾言语,侧头瞧了瞧云娇。 她晓得女儿不喜与人同睡。 “好,”云娇笑了笑,应下了。 她有话同姨姐姐。 堂前,几个扶松的与两个舅舅及姨父们围在一处,一道商议着今晚留下来守灵之人。 毕竟七日,须得分工轮流来才是。 待得他们商议妥了,除了今夜守灵之人,其余人便散了去各院歇息。 云娇带着吉雅茹,蒹葭打着个白纸糊的灯笼在前头带路,家中有丧事,只能用这灯笼。 后头跟着木槿与黄花,几人一同往栖霞院而去。 眼看离院门近了,吉雅茹惊慌起来,死死抱着云娇的手臂。 “姐姐,你怎了?”云娇疑惑。 “云娇,你瞧,那院子里头黑漆漆的,我害怕。”吉雅茹止步不前。 云娇不解:“有何可怕?” “待会还要经过婆奶奶房门口……”吉雅茹愈想愈怕。 “那有何可怕,”云娇明了,她是见婆奶奶去了,不敢进这院子,便柔声安慰道“这世上若真有鬼魂,婆奶奶也不会害你我,你……唔……” 她尚未完,吉雅茹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唇。 “别那两个字……”她惊恐的四下张望。 “姐姐若实在是怕,便去与四姨母宿在一处。”云娇有些无奈。 真不懂自家婆奶奶又有何可怕的。 “你来,”吉雅茹拉着她,伸手对着蒹葭:“灯笼给我,我与你家姑娘到后头去有些话。” 她心中有疑问,打算问过云娇便去她娘那处宿去。 蒹葭却死攥着灯笼把手不撒手,她本就有些忐忑,此刻被这个姨姑娘一,她更是吓坏了,如何舍得放下灯笼? 支支吾吾的瞧着云娇:“姑娘……” 云娇晓得蒹葭胆,拉着吉雅茹道:“姐姐,我们往那亮处去,使不上灯笼。” 府中有丧事,夜间灯火不得灭,是以眼下钱府之中,每隔一段路,便悬着照明的灯笼。 吉雅茹也不勉强,拉着云娇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蒹葭,你们便在这处等着。” 罢,拉着云娇往出走了好几丈远,这才站住脚。 回头望望蒹葭她们还站在原地,决计听不到她们谈话,簇离栖霞院也远了些,她也不是那么惧怕了。 这才声开口道:“云娇,我要来跟你宿也无旁的事,便是想问你,表姐那事……你心中有何打算?” “我也正想着晚间与姐姐此事,”云娇拉过她的手:“姐姐,此事可大可,全在你我一念之间。” “我想了许久,总觉得女子不该如此,我们要不要……”吉雅茹有些迟疑。 “若是姐姐守着沈长东那般夫君,你待如何?”云娇柔和的问了一句。 “这……”吉雅茹咬了咬唇:“你的意思是?” “沈长东作恶多端,”云娇又道:“不旁的,便是他踩断了婆奶奶的腿,便不可饶恕,表姐能留着他,已是宽宏大量。” “什么?”吉雅茹大吃一惊:“你婆奶奶的腿是他踩断的?” “是,”云娇当下将沈长东所作所为一一告知,末了又道:“他还曾使计进我房中,企图调戏我,幸好蒹葭来的及时,才叫我逃脱。 这般禽兽,死不足惜,他如今已然废了,也是罪有应得,倒比死了更叫人痛快。 表姐只是与那男子私下了些话,又不曾与人苟且,何错之有?” “他也曾调戏你?”吉雅茹咬牙:“这个畜生,你可知为何我前年来过之后,便不曾再来了?” “为何?”云娇口中问着,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吉雅茹细细道出其间内情。 原是前年秋日,二舅舅去帝京收账,她跟着来探望外祖母。 莱州与帝京相隔甚远,她又不常来,外祖母自然留她住几日。 沈长东整日在外头眠花宿柳,夜不归宿,便是回来也是宿在妾处。 钱香兰是夜夜独守空房。 吉雅茹来了之后,钱香兰见她独自一人,便叫了她去房中同住。 前三五日倒也安宁。 到得那日清晨,她尚未睡醒,床后窗户有些响动,加之已大亮,她便醒了过来。 耳中听得钱香兰与婢女在院中,像是在洗漱。 她正欲起身,便见沈长东从床后转了出来站在床边,她自然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话都不会了。 沈长东见她醒了,目露异光,竟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她死死拽住被角,惊慌道:“姊夫,你若是再不撒手我要叫人了!表姐便在院郑” 沈长东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松开手从后窗跳了出去。 吉雅茹吓得魂飞魄散,又羞于同人出此事,便只要回家中去。。 任凭外祖母与钱香兰如何挽留,她也不肯待了。 外祖母无奈,只能安排人手将她送回了家。 云娇听罢,也不大意外:“姐姐,既有此事,你为何还打算将表姐之事往外,维护那畜生?” “我维护他作甚!”吉雅茹呸了一声:“只是我以为女子该当守节,那沈长东再坏,表姐也不可……不可作贱自己,这失节事大……” 章节目录 第57回 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好不热闹 “表姐何曾失节?”云娇打断了她,言语间不似平日轻柔,反倒带着少有的果决:“以沈长东的作为,别表姐只是与男子在私室些话,便是当真偷奸养汉也是他该派,便要叫他做个绿头乌龟,那才叫痛快。” “云娇你……你,哪学来的这些话……”吉雅茹瞠目结舌,惊的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姑娘家家的这话如何的出口? 云娇罢便也觉得有些不妥,暗怪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再这个姨姐姐,虽是门户出生,可四姨母平日管教极为严厉,是以她三兄妹皆是循规蹈矩之辈,自然听不得这般粗鄙言语。 云娇垂眉敛目,作出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掩饰道:“我也是听旁人闲聊之时所言……” “云娇,这般言语,皆是市井民所言,只有那腌臜泼妇才的出口,你是大家闺秀,往后切记不可学这粗鄙不堪的……”吉雅茹拉住她殷切叮嘱。 话未完,便听到一片嘈杂之声,夹杂着女子哭喊之声,像是前头吵起来了。 “出了何事?”云娇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疑不定。 “去瞧瞧。”吉雅茹也踮脚张望。 “蒹葭,你们来!”云娇高声唤了一声。 蒹葭如蒙大赦,忙带着木槿与黄花跑着跟上。 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重新回了前厅。 只见丁氏站在堂前哭的浑身发抖,周氏坐在地上以拳锤地,二人哭的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好不热闹。 尤其是周氏,边哭边咒骂:“杀千刀的哎——别仗着你身高力壮——就欺辱我这个寡妇——你啊你没得好下场——马上就跟我那死鬼去作伴—— 你家——要死七大八啊——从的往大的死——啊——” 云娇嫌恶的蹙眉,周氏这般言语,简直恶毒至极。 怪道人常道不与寡妇争长短,这般咒骂起来,哪个受得住? 四姨母钱芳祥性子急躁,几乎已是气急败坏,瞧着眼前作心俩人,口中一叠声:“二嫂子,二嫂子!你这是到底是唱哪一出!你究竟要怎的?” 四姨父吉荣尚脸色铁青站在厅中桌前,瞪着那二人怒目圆睁,胸膛微微起伏,左手放在桌上紧握成拳,显然气的不轻。 他是武夫出身,生的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性子却是颇为平和的,轻易不动怒。 且他对妻子儿女百般宠爱,尤其是这一双女儿,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大渊朝人皆视男儿为后代根,像他这般宠爱女儿的是极为难得的。 他边上站着的二姨父刘庄庸,脸色也不大好看,口中絮絮叨叨:“真是晦气,这算什的事……哎,这弄的什的交易……” 二姨父是个走街串巷做些生意的,冬日里卖些炭火,夏日里卖些糖葫芦,不时的也贩些蔬菜,若是实在不得事做了,收破烂他也做。 因着常年在外奔波,他看起来便显得有些黑,人也不如吉尚荣瞧着年轻,自然,也有些是因他更年长些的缘故。 此外,在他们庄上,他也是个扶松的,对于丧葬这些道道,他可是耳熟能详。 除此几人之外,屋内还余下四个扶松的,守灵算是他们的本职,是以每夜他们都会出四个人陪同着死者家眷。 想来是商议好了,今夜由吉荣尚与刘庄庸守灵。 “爹,这是怎了?”吉雅茹连忙问道。 钱芳祥本就在气头上,抬眼一见女儿,不由怒气冲冲:“弄开去,这块没得你的事!” “娘……”吉雅茹被她一呛,顿时泪光莹莹。 “我叫你弄开去!听不懂?”钱芳祥更是暴跳如雷。 “你朝个孩子喊什么,”吉荣尚看不过眼,对着吉雅茹温声道:“茹儿,你先跟娇儿去睡,这点事不用你操心。” 云娇忙拉着吉雅茹退出门外。 吉雅茹泪盈盈的瞧着她正欲开口,云娇忙示意她噤声,二人徒阴影处侧耳细听。 便听二姨父刘庄庸在劝:“二嫂子,你有什的话好好,别带头在这哭个不歇,都是一家人,不必要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言下之意便是这里还有外人,你作兴也不怕人笑。 丁氏止住哭声,大声咆哮道:“我怎了!二姑外你我可有错!我跟我嫂子就句玩笑罢了,他就像个疯狗似的要咬人!” 姑外便是姑父,丁氏嫁入钱家,便要随着儿女一般称呼钱家亲眷,这既是规矩,也显得亲近。 刘庄庸显然也很为难:“玩笑归玩笑,这个……茹儿到底还在闺中,有些话不能瞎……” “我哪瞎了!”周氏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个玩笑都不能,丁擒鸡,你这个外甥女可真娇贵! 我十斤怎了!配不上你那个千金女,了个做亲就跟要了你的老命一样! 你就一世养在家里,留着凿个肉棺材!” “砰!” 是重重的砸桌子的声音。 “老寡妇!你还!”吉荣尚怒斥:“要不是我岳母还躺在这,我这个茶杯当刻就摔在你脸上!” 接着便是茶杯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 照习俗,人去了之后七七四十九日内家中不可打碎任何物件,否则化的那些元宝到死者手中会变成碎银子,不值钱。 “你摔,你摔!”周氏又开始撒泼:“你有本事就摔,你今朝要是不摔,你就是我养的……” “云娇,这可如何是好!”吉雅茹急的六神无主,紧紧拽着云娇的衣袖。 云娇听到此处如何不明白? 她白日里的不错,周氏与她翻了脸,又瞧上吉雅茹做孙媳妇了。 方才周氏恐怕是在言语间试探四姨父吉荣尚的意思,不曾想四姨父护女心切,大发雷霆。 “我们去叫二姨母与三姨母来吧,”云娇想了想道。 二姨母钱芳意端庄大方,待人可亲,话也容易叫人信服。 不过容易信服可不算丁氏与周氏这般不能以常理度之之人。 是以还要三姨母来震慑一番。 “可是,二姨母她们歇在哪个院中?”吉雅茹惊慌失措,已是方寸全失。 章节目录 第58回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云娇扭头瞧了瞧院中树下,厅中这般大的动静,这院中下人早已被惊动了,只不过都不曾露面,尽皆躲在树下,暗中瞧着热闹呢。 她拉着吉雅茹走了过去。 那些人先是吓了一跳,倒不是怕云娇,只是若是叫丁氏瞧见他们在此偷窥,她又正在气头上,怕是没得好果子吃。 听闻云娇只是问二姑奶奶住处,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告知。 钱芳如几姊妹在房中商议烧七之事,尚未安歇。 听了两个姨侄女所言,几人忙起身,直奔前厅去了。 云娇与吉雅茹忙也跟着去了,怕挨大人骂,两人便躲在门口偷着瞧。 三姨母钱芳吉一见厅中情形,顿时怒火中烧,指着丁氏破口大骂:“丁擒鸡!我娘还摆在这处呢!你作兴什的!她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东西做儿媳妇,死了戴孝也不安逸点!” 丁氏骨子里是有些惧怕这个三姑子的,可厅中这么些人,自家嫂子又在身后,若是此时退缩了,岂不颜面尽失?往后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是以她虽心有怯意,却还是色厉内荏道:“是我要作兴吗!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妹夫做的好交易!可是望我好欺,就鸡也来叨一口,鸭也来踩一脚! 我告诉你们这些姑子,别当嗲嗲奶奶都死了,你们想上就拿梯码,把我惹的来了火,你们统统都没得这个娘家!” “丁擒鸡!”钱芳吉几步跨到她跟前:“今朝我娘摆在这,我不朝你啰嗦,你要敢再闹,叫你嫂子别回帝京!” 周氏闻言立刻止住哭喊诅咒,钱芳吉虽家中不得个当官做宰的,可她在帝京做生意,家中有的是银子,对付她这个村妇还是绰绰有余,是以闻听此言,她心中很是忐忑。 周氏安静下来,云娇顿时觉得耳中一轻。 丁氏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跳着脚咆哮:“我嫂子回家怎了,回家怎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杀了她……” 二姨母钱芳意上前拽住她,好声好气道:“我的好嫂子,你别着燥,到底为什的事你朝我,我来替你评评理。” 丁氏就坡下驴,拉着钱芳意便开始诉苦,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似全下的委屈都叫她一个人受尽了一般。 这般,两姊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总算将丁氏姑嫂两个打发了去。 云娇与吉雅茹在她们出来之前躲了开去。 “姐姐,我乏了,要回去睡了,明儿还有的忙呢,你去同四姨母睡?”云娇掩唇打了个哈欠。 “别走,我同你去睡,”吉雅茹拽住她衣袖:“我怕我去了娘又要骂我。” “可你不是怕吗?”云娇顿住脚。 吉雅茹皱着脸:“是怕,可我更怕娘骂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娘……” 云娇自然晓得。 有一年钱世海过生辰,吉雅茹随母来此,那年她才六岁,云娇四岁。 几个兄弟姊妹一道在院中玩耍半日。 云娇觉得有些无趣,便偷偷与她言道院外河里有一种鱼,极为细,只是两只眼睛却极大,云娇给它取名叫大眼睛鱼,她曾见别的孩童捕捉过。 可外祖母平日里是绝不允许她去河边的,又有李嬷嬷时时看着,她也寻不着机会。 此番府中有事,大人们顾不上他们这群孩子。 她便央着姨姐姐一道,用网兜装些谷粒,二人便偷偷溜出府去捉些大眼睛鱼回来养。 眼瞧着日头西下,府中大人遍寻不着她二人,个个急的焦头烂额。 后来还是钱老夫人想起来,云娇平日总念叨要去捉鱼,会不会是去了河边。 这才寻到河边,将两个丫头逮个正着。 当着众饶面,钱芳祥二话不,掰下一根芦竹杆子,拉过吉雅茹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抽。 云娇早已吓的呆住,她跟着外祖母,虽有时也辛酸,明里暗里免不得挨些欺负,可有外祖母护着,还从未有人动手打过她。 眼见着四姨母因她将姨姐姐打成这般,她起先自然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几个姨母拉都拉不住。 也不是拉不住,钱芳祥打孩子有个特征,越是有人拉她打的越狠,几个姨母也不敢再激怒她。 过了片刻云娇醒悟过来,上前抱着吉雅茹哭道:“四姨母,你打娇儿吧!是娇儿让姐姐陪着来的。” 钱芳祥这才气呼呼的住了手。 此刻,吉雅茹身上已经被抽出一道一道的红印子,痛的想哭又不敢放声哭,抽抽搭搭的垂头站在那处。 “我叫你带妹妹下河,下朝再有这样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钱芳祥着,重重的将芦竹杆子摔在地上。 吉雅茹吓得浑身一抖,一句辩驳的言语也不出来。 云娇心中愧疚不已,捡起那根芦竹杆子伸给钱芳祥:“四姨母,都是娇儿的错,你也打我吧。” 钱芳祥却一把推开,瞪着吉雅茹:“就算是妹妹叫你来的,你就该来吗!” “不该……”吉雅茹头垂得更低。 “,错在哪!” 吉雅茹缩了缩脖子:“不该带妹妹下河,就是妹妹要来,我也该阻止,下河太过危险。” 钱芳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罢休。 也是因那回之事,云娇后来做事话更多加了几分心,生怕连累了旁人。 如今姨姐姐也大了,四姨母自然不会再打她,可恼了骂两句也是家常便饭。 姨姐姐害怕,也属正常。 云娇想到这处道:“我随你,你要同我睡便一道走吧。” 吉雅茹还是害怕,叫木槿与黄花一个在她身侧,一个在她身后,这才跟着云娇去了栖霞院。 二人洗漱一番,躺在了床上,应吉雅茹的要求,房中蜡仍旧点着。 蒹葭胆子也,云娇索性让她三人在房中打霖铺一道睡,如今也无须守夜,左右沈长东不能出来作怪,夜里也不用起来照应外祖母。 她今朝累的不轻,沾了枕头没多大会,便入了浅眠。 吉雅茹单独盖条被子睡在床里侧,却还是翻来覆去的不安心,最后拉过云娇的被子要与她同盖一条。 云娇虽不喜这般与人同睡,也知她是真害怕,只能由她,只随意叮嘱道:“姐姐快睡吧,明日要吃倒头饭了,人多了事也多,可要养足了精神。” 章节目录 第59回 倒头饭 所谓“倒头饭”,便是人去了之后第一顿饭。 整个庄上家家户户都会送来纸钱与帛金,参与“倒头饭”,这也是大渊朝一贯风俗。 待的烧七之时,主家便要回请。 一般头七、二七、三七皆不会大操大办,只请几个和尚回来敲个经了事。 到得四七,便由侄子辈的主事,出钱出力,来主家家中烧七。 五七便由女儿孙女们来烧。 烧七少不得包饺子,整个庄上只要来吃了“倒头饭”的,每家每户都须得送到,若是漏了哪家,那便是诅咒人家,便是再老实的人,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不过,这烧七用的饺子,与平日家中吃的可大不相同。 家中包饺子,自然是变着花样的往好吃了做。 可这烧七用的饺子,须得以“难吃”为标准,愈是难吃愈好,要叫人边吃边骂“倒头烧七饺”,那才叫好。 是以平日里若是东西味道不佳,也有人骂“倒头”,“烧七的”。 这四七五七请不请庄上人,皆由烧七之人自己定,并不强求,毕竟是请一个庄上人,少也有上百户,花费来绝不是数目,还得看烧七之人可有这个承受能力。 当然,若是请了自然在面子上是极为漂亮的。 但这六七,是做儿子的份内之事,必须大操大办,便是再穷,也须请得满了所有参加了“倒头饭”的人家。 按,这该是钱老夫人去了之后第一顿饭便该请的。 可这办丧事杂事繁多,本就是急不来的,尤其是钱家又是从帝京搬迁而来,相隔甚远,帝京庄上那些人家一时半会自然赶不来。 遇上这般情况,主家便可择日吃倒头饭。 这倒头饭,是不需上门去请的,庄上人听到信之后,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自也不必出帛金。 左右这是相互的,有来有往。 常言道富在深山有远亲。 钱家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庄上鲜少有不来的,有些人甚至昨日夜里便动身了,大一老早的便到了钱府。 钱世海与钱世林显是昨夜不曾睡好,两人眼睛都有些发红,却还强打精神,等在大门前,招待来客。 丁氏与温氏也在前厅忙的团团转,若来的是女客,自然不免多聊上几句。 钱芳如几个姐妹围在一道叠元宝,不时招呼家里几个男孩在灰缸之中化些纸钱与元宝。 大渊朝重男轻女,女子是不可烧纸钱的,是烧了也是白烧,到阴间都化成草纸了,一文不值。 这叠元宝,也有头,男子叠的最值钱,女子次之,若是到店铺里头去买现成的,那是顶不值钱的。 云娇吩咐了谷莠子去请哥哥来,左右外祖母在家七日,哥哥赶来时间绰绰有余了。 看着谷莠子去了,左右闲来无事,便想去叠元宝,实则是听姨母们闲聊。 吉雅茹怕见自己母亲不肯去,今日厅中人多眼杂,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本就不妥,她若还在母亲跟前现,不上又要上挨一顿骂。 云娇深以为然,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倒头饭定的夜饭。 左右时辰还早,二人闲着无事,便商议去了后头园子,打算找个避风处晒晒太阳,再叙叙旧。 姨姊妹二人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的,遂寻了个僻静的花丛朝着太阳坐着。 蒹葭带着木槿与黄花,离她二人远远的坐着,一个纳鞋底,两个比对着剪花样子,赌是好不自在。 忽见一微微显怀女子,由东面急急而来,顺着园中径往北而去。 蒹葭心中好不奇怪。 木槿道:“那不是沈姑爷那个妾吗?她大着个肚子到哪去?” 往北已经没有院子了,只有一通着外头的后门。 此刻家中下人都去前头帮忙了,也无人看守。 “随她到哪去,瞧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蒹葭轻哼了一声。 “要不要去与姑娘一声?”黄花问道。 “不必了,她去哪干我们姑娘何事。”蒹葭不以为意。 那杨素荷,原是贫苦人家出生,自跟了沈长东之后,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不在话下,便是家中原本清贫的日子也变得富余了不少。 她可不管沈长东人品如何,能叫她过上好日子,那便是她的靠山,在外头怎样作恶多端,她一个女子又是妾,也管不了那许多,只要能给她银子使便校 可这靠山忽然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塌了,她便有些慌了。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腹中的孩儿又该何去何从? 从前都是她挑衅钱香兰,不将那个人老珠黄的原配放在眼中,如今沈长东不能护着她了,她须得从钱香兰下巴壳底下出气,那她还活不活了? 好在东哥哥有法子,她照做便是了。 转眼便到得晚间,钱府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因着人太多了,前厅坐不下,便在前厅屋外搭了个大棚子,摆上桌椅也是一样。 钱世海与丁氏一合计,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开席。” 众人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倒头饭”菜品也是有讲究的。 成单不成双。 少则三个菜,多则十九个菜,赌是看主家的财力。 寻常人家,吃的都是些家常便饭。 譬如大白菜烧豆腐,芹菜炒豆干子,大蒜焖茨菰,至多便是炖土豆加些羊汤,能凑足九样,便算是极为有面子的了。 钱家有银子,自然是来那最费银子的。 十九样菜,大圆桌子都堆不下了,只好往事摞,席上除了那些家常便饭,另还有庄上人一年也吃不上的肉食,譬如蒸羊蹄髈,炙羊排,水煮羊肉,皆是上好的。 众人自然是甩开腮帮子吃的油光满面。 云娇在最边角的桌子上,与钱姨娘及重姨母一道,她胃口不大好,只拿着筷子陪着,偶尔吃上一口。 姨母们光顾着话,也无人顾及她。 她扭头看了看棚子外头,她身后不远是个耳房,便是那日钱香兰与人私会之所。 今朝来人数目众多,钱家厨房不够用,便在这耳房中支了个临时的灶台。 云娇特意打听了,二舅母命人焖了满满两大锅白米饭,便在这耳房之郑 正在她眉头微蹙思索之际,原本喧哗的棚子中忽然一静。 章节目录 第60回 一物降一物 云娇疑惑,顺着众饶目光瞧去,便见一中年男子打头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厮。 他身着一锦布青袄,生的白净,瞧着儒雅,进退之间颇有几分气度。 “哎呀!孙大人!”钱世海忙迎了上去。 他心中直犯嘀咕,孙大人是莱州城的父母官,寻常人家轻易是请不动他的,便是他家也只是在后头烧七之时,请来吃上几顿。 断断没有这人刚去头信里,他便不请自来的道理。 难不成是来送帛金的?可孙大饶帛金,他如何敢收? 丁氏也忙迎了上去,口中连声讨好:“唉哟,今朝这是刮的什的风,孙大人怎舍得上我家来了。” 她不知钱世海心中忐忑,只觉无比荣耀,笑颜逐开。 孙安平环视一圈,眼神在沈长东面上定了定,并未言语。 今朝这般场合,自然少不得沈长东这个钱老夫饶孝孙女婿。 且丁氏也要他来替她顶罪。 丁氏早与帝京来的众乡邻重三复四的了许多遍,沈长东是多么的武逆不孝,如何如何踩折了她婆母的腿。 而她又是多么多么的深明大义,怎样怎样教训这个不孝的姑爷,如何大义灭亲使人打折了他的腿。 想到这处,沈长东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他是不孝,可这个丁擒鸡又比他好到哪去? 不过是母亲像姨母而已! 如今废了他,打折了他的腿,便打量着让他乖乖受着,任由他们拿捏? 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这群乡野村夫,一个个粗鄙不堪,竟也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教起他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的东西! 想起从出来坐到这桌边,便不停遭受的各种教,以及忍受各种高高在上的言语与鄙夷的眼神,沈长东面上戾气更盛了几分。 “孙兄,请恕弟腿折了,不能起身迎接。” 他朗声拱手。 坐在他身旁原本默默无语的钱香兰,忽然抬起头了,侧目瞧了瞧他。 朝着一旁的婢女招手,与同桌吃饭之人声招呼了一声,便由婢女扶着往后去了。 她不多言多语,此刻又刻意悄悄退去,加之众人都看着场中情形,便不曾引起旁人注目。 “哪里话,你腿折了怎的不让人去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来探望探望你。”孙安平摆了摆手。 他的平淡,座下各位神色却都变了。 人人都当沈长东大势已去,谁料他已成了这般,这莱州城的父母官却还与他称兄道弟,这该是多深的交情? 方才曾开口训斥沈长东的几人顿时惴惴不安,早晓得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 可最胆战心惊的却是丁氏,沈长东废了之后,她不仅三番两次的折辱于他,还将不孝之事全推在了他身上,更是将他腿折之事全成了是她指派人所为,将自己成了一个贤媳孝妇。 可沈长东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孙安平却还与他称兄道弟,显然是来替他撑腰,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脑子浅,愈想愈怕,当时脸色便变得煞白煞白的,若不是钱世海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怕是要腿软的直接瘫倒在地。 钱世海沉吟一番,开口道:“大人既来了,便请上座。” 孙安平盯着他,静默片刻不咸不淡的开口:“不必了,孙某听闻沈兄弟在你这商贾之家不明不白的被人打断了腿,他可是读书人,孙某作为朝廷命官,自该看顾,是以来瞧瞧是何等情形。” 钱世海额前顿时便见了汗:“大人这是哪里话,并非不明不白,只因是长东他不孝我的老母亲,踩折了老人家的腿……” 他也知这打折了腿的事与他的老妻不相干,分明是沈长东在外头造孽,人家找他寻仇来了。 可事到如今,丁氏已将人是她使得之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话又怎能收回? 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先不踩折了老夫人腿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孙安平不急不缓:“便当此事属实。 你可别忘了,沈长东是在我孙某案上备了名的秀才,你一个商贾之家,凭什么对他动用私刑?” 他着双目圆睁瞪着钱世海,威势尽显。 “这……我……”钱世海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也是内子见老母疼痛难惹,几度昏厥,一时愤恨难平,才命人下此狠手,还望大人体谅她一片孝心……” “是啊,大人明察啊!他就是个活畜生,把我奶奶……”丁氏见状,忙跟着开口,极力想要撇清自己。 “放肆!”孙安平断喝一声:“沈兄弟与孙某常有往来,孙某岂会不知他的人品?如何由得你这老妇来玷污!” 云娇静静望着,心中却不屑,二舅舅也太会睁眼瞎话了,二舅母到底有没有一片孝心,旁人不晓得,他作为枕边人还不清楚吗! 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胡作非为罢了。 不过眼下情形该当如何? 二舅母固然可恶,但若与沈长东比起来,却要好上一些。 这孙安平分明就是一副想替沈长东平反的模样,决计不能就这般任由他帮着沈长东。 可该如何是好? 任由她心思玲珑剔透,念头百转千回,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有用的法子来。 到底她不过还是个才年方十岁的姑娘,给她多些时间筹谋一些事尚可,面对这般情形,她便是开口都是不守礼法,她又能如何? 便在她心急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大人,您是大渊朝的栋梁之材,怎能与大逆不道、不孝不敬之人称兄道弟呢?” 云娇闻听此声,几乎宛如听了之音,低头抿唇笑了笑。 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大概也是沈长东万般作恶的报应。 凭他那等低劣的人品,却能养出这般卓尔不群的儿子,也不知是他的福气呢还是晦气。 众人纷纷四下张望,便见钱胜站在那处,身姿挺拔,如珪如璋。 “钱胜!”沈长东脸色阴沉:“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别忘了我可是你父亲!” 章节目录 第61回 小女子心里苦 “正因你是我父亲,我才不能瞧着你迷途不返,不知悔改!” 钱胜昂扬而立,毫不退缩。 “混账东西!”沈长东一拍桌子,却没能站起来,不免少了几分气势:“你再胡,老子打烂了你的嘴!” 钱胜也不看他,只是朗声道:“孙大人,我曾祖母折腿之事,我能证明是我父亲所为。” 这下孙安平便有些为难了。 他来帮沈长东并非为了什么兄弟情义,只是沈长东在钱家当家,平日里给了他不少好处,两人厮混的熟了,便开始称兄道弟。 其实白了,不过是行个方便,各取所需而已。 今朝沈长东那个妾忽然只身去寻他,哭哭啼啼的与他了沈长东断腿之事,虽不曾细缘由,但他也从旁的地方了解了几分。 他想着沈长东是个大方的,若这般倒了台,岂不可惜? 于是乎,他便掐着时辰来了,打算替沈长东“洗清冤屈”,可他亲生的儿子跳出来这般,这事还真是有些棘手。 他一时间也是踌躇不定。 “你这个逆子!早晓得你长大了这样害老子,老子时候就该掐死你!”沈长东已然气急败坏:“孙兄,你不要听这个不孝子的,我真是被冤枉的,根本不得这回事,好好的我去踩奶奶的腿做什么!” “你去翻奶奶的财物,那刻儿奶奶是糊涂了,可还不曾断气,你就等不得了,现在想赖也赖不掉,不信就叫李嬷嬷来!”丁氏见孙子站出来,顿时有底气了,又对着孙安平弓腰道:“大人,李嬷嬷就是照应我奶奶的嬷嬷,这畜生做的事,李嬷嬷都瞧的一清二楚!” 沈长东生怕错失了这最后的良机,急切的两手撑着桌子,若不是两腿折了,他恐怕早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了。 “孙兄,你切不可听他们胡言,他们都是串通好聊!都来一条心来陷害我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孙兄今朝若是能还我清白,我沈某人余生必当粉身碎骨相报!” 这便是在与孙安平,只要你肯帮我,自然有大的好处。 钱世海毕竟是在外头走的人,且他原先便晓得这个姑爷每年都会拿出不少钱财打点上下,否则钱家的生意也不会越做越宽。 他虽不晓得沈长东打点了哪些人,可孙安平作为莱州城的父母官,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他思忖着,若是直接去帐房拿些财帛赠与这位父母官,这人多眼杂的怕是不妥,倒不如请他借一步话? 而孙安平则听的怦然心动,想起沈长东从前送的那些金银字画,乃至珠宝古玩,他虽是这莱州城的父母官,可一年的俸禄也抵不上沈长东一次给他送的。 他沉吟一番,正欲找个籍口发作。 “孙大人……”钱世海往前走了一步,倒是先开口了。 “孙大人,您真是体恤民众,百忙之中还特意抽空来吊唁我奶奶,女子感激不尽,这个家如今都是我在做主,这厢给您行礼了!” 钱香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开口打断了钱世海的话,对着孙安平行了一礼。 她这话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是在暗示孙安平,他沈长东在我钱家做不了主了! “香兰你……”钱世海吃惊不,这个女儿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这当口怎的站出来了。 丁氏也急的往前跨了一步,她如今都岌岌可危了,若是再连累了女儿,那可怎生好! “我并非……”孙安平与钱世海同时开口,想要解释自己的来意。 “孙大人!”钱香兰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死死拽住他双手:“女子心里苦,大人既来了,便求大人为我评评理,替我申冤!” 此举本是颇为不妥,况又当着这许多饶面,孙安平脸色一变,正欲抽回手大发雷霆。 便在这时,他察觉手中被塞进一物件,他顿住动作,微微捏撮了一番手中之物,顿时感应出来,摸这材质像是票号里交子的票据。 他顿时心中一喜,这钱家存在票号的票据,数额自然不了,他原本偏向一边的心,像是被这票据压制了似的,逐渐偏向了另一边。 “孙大人!我弟弟他十来岁就抛开爹娘去了,也是爹娘没福气,跟前只余下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钱香兰的声泪俱下,悲从中来:“二老原想着招个女婿上门,帮着打点照应,不曾想却招来个豺狼!” 哭诉着,她扭身怒指着沈长东:“这个禽兽! 他不光踩折了奶奶的腿,他做的恶事,三日三夜都不完! 他动则对我打骂不休,我这身上,都是他打的伤痕!” 她着,卷起袖子来,果见青一块紫一块的,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周围顿时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他不仅打我,连我的爹娘也不曾幸免!否则大人以为他一个入赘婿是如何能在我钱家呼风唤雨的? 我可怜的爹娘啊,叫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钱香兰着扑向丁氏,丁氏也是疼女儿,也想儿子,母女俩抱头痛哭。 “真是岂有此理!”孙安平听的怒目圆睁:“沈长东,这几年我还真是看错你了!” 他是后调任的,到此不过五年。 沈长东半晌插不上一句话,早已焦灼不安。 此时眼见着孙安平这根救命的稻草也翻脸了,顿时慌了:“孙兄,你可别听这贱人胡言乱语,我腿都断了这些日子,如何还能将她打成这般!” “不是你打的,还能是我自己打的?”钱香兰抬起头含泪冷笑。 其实这本就是她方才回房之时让贴身婢女打的,为的便是让沈长东翻不了身! “孙大人你不要信这个dang妇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曾同我成婚的时候就与曾三不清不楚,这些年他们没少来往……”沈长东已是慌不择言了。 云娇听得心中冷笑,这畜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这般言语,开口前也不曾想想,钱香兰若真跟旁的男子有什么,他脸上便有光了? “沈长东,你别血口喷人!”钱香兰气的站起身来,声音尖利。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沈长东气急败坏:“你们俩人要是没有黏黏嗒嗒的,曾三他娘得了病碍你什的事!要你去贴银子帮她看病!” 章节目录 第62回 到底何时才能上饭 底下众人平日里对这般私隐之事最是喜闻乐见,骤然闻听此言,便连那些大鱼大肉都顾不上吃了,一个个埋头低声交谈。 原竟还有这般事,若真是钱香兰不守妇道,那便也怪不得沈长东动手了。 “曾大娘瞧病的银子是我亲手送去的,”钱胜不急不躁的又开口了。 “啪——” “钱胜!”沈长东再也忍不住,抬手摔了一只碗:“你敢你去帮那个老东西不是你娘教的!” “父亲可是忘记了?曾大娘救过我的命,她年岁大了,家中困顿,我帮她一把又如何?” 钱胜目不斜视的反问。 他幼时顽皮,在街头与人玩耍不慎被人砸破了脑袋,痛的倒在地上流了许多血,书童吓得屁滚尿流往家跑,回去找大人了。 恰逢曾大娘打羊草回来撞见了,撕了衣裳替他裹了头,抱着他不要命的跑去了大夫家郑 那捆羊草丢在路边,还叫人给顺了。 钱胜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是以才在曾大娘困顿之际,伸出援手。 “你这个混账无毛的东西,我今朝……” 沈长东就恨自己不能走路,否则真要狠狠抽这个儿子几个耳刮子。 “沈长东,你给我闭嘴!”孙安平疾言厉色的开口打断了他:“你做下诸多恶事,还有脸叫妾去寻我来替你讨回公道!可笑的是我还真被你蒙蔽了! 凭你的所作所为,不配留在钱家,我这便判定你与钱香兰和离,遣你速速离开莱州城,再也不得转圜!” 沈长东气的浑身直哆嗦,半晌不上一句话来,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姓孙的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孙大人,”钱香兰泪眼朦胧:“他虽无情,我却不能无义, 不管如何,他是我三个孩儿的亲生父亲,只要他活着一日,我必不叫他出钱家的门,丢孩子们的脸。” “这话不错!”孙安平点头:“倒是我思虑不周。” “大人,女子只有一个乞求,求大人替我主持公道。” 钱香兰拭去面上泪珠,语气坚决。 “你。”孙安平抬了抬手。 “沈长东自进了我家的门,不出三个月便在外头拈花惹草,妾抬进来一房又一房,如今已然十三房,生下庶子女八数。 这些女子与我非亲非故,孩子更与我钱家不得半点干系,我请大人将他们遣出我家,我钱家不想再养着不相干之人。” 钱香兰红着眼睛,满面皆是疲惫。 “钱香兰!你敢!”沈长东顿时咆哮起来。 便是他废了,那些妾往后是用不上了,可孩儿皆是他亲生的,他便是再心狠,也是有几分不舍。 “我为什的不敢!”钱香兰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我钱家又不是寺庙,为何要替你养着毫无干系之人。” “毫无干系……”沈长东悲怆的大笑了几声:“没错,同你是毫无干系,可同你的好儿子呢!” 他转过脸,一脸愤恨:“钱胜!你别忘了,那些都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你的儒家五常呢?你的仁义礼智信呢?难道都被狗吃了?” 钱胜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自我记事起,便常见你毒打我娘,有时我与妹妹在场,你会收敛一些,却还是对我娘呼来喝去,从无一个好脸。 可你对你那些妾,却笑的满面春风,她们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自那时起,在我心中,你便不是我的父亲,只是生我的人而已。 如今,娘愿意让你留下来,我也不反对,这便是看在你生了我的份上,往后我自然也会与你养老送终。 但你那些妾与孩子,在我眼中不过是些糟粕,也是时候该清理了。” “你……你……逆子!逆子!”沈长东指着钱胜,气的浑身发抖。 “你那些妾,我是不会过问的,”钱胜接着道:“她们若是想带走孩子,尽管带走,若是无人要的,便放到双生巷那处的大杂院去,我会不时周济一些,让他们不至饿死。 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如此甚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孙安平连连点头:“那便照钱少爷所言去办,若有何人不从,尽管遣人来找我。” 他着捏了捏手中的票据:“此间事已了,我便先回府衙去了。” 他急于回去好快些瞧瞧这票据是多大数额的。 “孙大人不坐下一道吃些吗?”钱世海震惊于自己的女儿竟有这样一面,久久回不过神来。 此刻见孙安平要走,丁氏掐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忙开口挽留。 “不必了,”孙安心中惦记着票据数额,哪有吃饭的心思。 钱世海与丁氏又跟着出门去送。 钱香兰这才招呼众人:“今朝让大家见笑了,继续用饭吧!” “钱香兰,你可真会装,这些年你就一直在等,等我落魄是不是?你别看我腿折了,信不信我还能叫你生不如死,我今朝……” 沈长东恨之入骨的瞪着钱香兰,恨不能扑上去撕她一块肉下来。 “都干看着没点眼力劲,”钱香兰直接打断他,皱眉朝着下人:“不曾瞧见姑爷累了吗?抬他下去休息。” 几个厮一拥而上。 沈长东被抬了起来,口中兀自辱骂不休,言语极尽羞辱,不堪入耳。 “给我甩他嘴巴子,”钱香兰怒道:“骂一句甩一个,看看他嘴有多硬!” 果然,几声巴掌之后,沈长东彻底的安静了,被几个厮横着抬了出去。 众人忙七嘴八舌的开口安慰钱香兰,任谁也晓得往后钱家还不是她了算? 顾不上深究钱香兰平日言与今朝多么不符,一个个一声高过一声的讨好。 此时不讨好,更待何时? 云娇冷眼旁观,瞧见表姐手都在微微发抖,心中也知,她是忍耐了多年,今朝也算是背水一战了。 幸好,她拼赢了。 她作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偷偷瞧着身后的耳房,这刻儿怎的还有人守在里头呢? 瞧着桌上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到底何时才能上饭? 她自然不是想吃白米饭,而是另有所图。 无意抬眼便见谷莠子在棚子边上探头探脑,她不由一惊,朝着一旁的蒹葭使了个眼色。 蒹葭点头去了。 云娇皱眉,谷莠子不是去请哥哥的吗?怎的如此快便转圜了? 正在她出神之际,便听丁氏在不远处吩咐下人:“菜吃的差不多了,上白米饭,切切记住别把我那饭根子给伤了!” 云娇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章节目录 第63回 饭生了 由土灶支着大圆铁锅,下面烧木柴焖出来的大米饭,在米饭的最下面会形成与锅形状一致的饭锅巴。 只要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这饭锅巴便黄澄澄的,吃在口中又香又脆,无论是干嚼或是泡汤,皆是极美味的。 丁氏方才所言的“饭根子”,的便是这饭锅巴。 家中有老人去了,习俗一贯如此,饭可尽吃,“饭根子”却半分动不得,便是盛饭之时也需心翼翼,不可戳破分毫。 须得圆圆满满的留下,一丝不苟的铲出,再放到罗筛上晒的脆崩崩的,留着主家日后烫粥吃。 这“饭根子”便算是保住了,也是保住了主家的根基,也只有有了根,往后才能长出更多更好的果子来呢。 其实这个法便是指望着去聊人能够保佑家中财源广进,诸事顺遂。 云娇却不以为然,倘若自己不动手,还指望着家中的祖宗从上给你扔下馅儿饼来? 不过大渊朝习俗一贯如此,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皆是一般做法,吃“倒头饭”留下“饭根子”也已是约定俗成之举,若是谁坏了旁人家的“饭根子”,那几乎等同于杀父之仇。 便是极为清贫的人家,吃“倒头饭”也讲究这一条,哪怕是到外头去借,也要借些米回来,就着玉米渣子野菜之类的,煮成一锅“寒子饭”,为的也是留下一个“饭根子”,取个好兆头。 “姑奶奶,这饭生着哩!还得煮煮。” 耳边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大渊朝民间对于宴席之事,倒也不大区分男女席面,夫妇是可以坐在一道的。 眼下也不过是在内席与外席之间随意拉了一道帘子,实则外面情形,抬眼可见。 若是在帝京,这般自是万万不可。 云娇也不当回事,左右她年纪也还,姨娘与姨母们皆在,她也不必顾忌那许多。 像姨姐姐吉雅茹,便被四姨母拘在后院随意吃些,不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云娇顺着那声音瞧了过去,便见余氏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想是她孙子。 那娃娃留着个寿桃头,虽是单眼皮,眼睛却也不,清亮清亮的,瞧着倒挺可爱,可惜鼻子下头两溜清鼻涕挂着实在不大美。 云娇瞧了一眼便收回眼神,这倒不怪孩子邋遢,怪就怪带孩子的大人邋遢。 丁氏听闻那娃娃所言,不仅不曾变脸,反倒十分开怀,一张老脸霎时便笑开了花,那模样如同捡了金子一般。 这饭是她特意安排的。 早年间坊间流传,有一户人家老人去了,家中也做“倒头饭”,却遇上了一件怪事,便是这米饭在锅中无论如何也煮不熟。 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出半年,这户原本寻常的人家便开始走鸿运了,做官的做官,发财的发财,做什的都一帆风顺,毫无波折。 后来有个机灵的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怪道他家老爷子去时那‘倒头饭’无论如何也煮不熟,这是‘饭生了’,便是‘翻身了’!是他家老爷子在上保佑呢!”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便逐渐传开了。 如今已是演变成谁家煮“倒头饭”煮出了生饭,那便是得了极好的兆头,虽不至人尽皆知,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总是要谈论一阵的。 丁氏图的便是这个好兆头,让人在煮饭之时米多水少,先用猛火,待锅中一开便掀开锅盖。 这时灶台下面改用文火,细细烤出饭锅巴,可那饭却是如何也熟不聊。 如此,“饭根子”也有了,也“翻身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擒鸡啊你尝尝这个米饭,你家往后还有的翻身呢!” “这是好兆头,好几年也不曾听过了!” 耳边一片恭维之声,丁氏听得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趁着众人恭维丁氏之际,云娇瞅准了机会,矮身一溜烟跑进了身后的耳房。 原想着让蒹葭来做,她在外头望风,可蒹葭与谷莠子话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一会那些下人回来了,这事可就做不成了! 早先她怕人多了坏事,打发了木槿与黄花,此刻她二人大概寻摸了些吃的,躲起来享用了吧。 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动手了。 备好的布口袋也在蒹葭身上,云娇没得法子了,一咬牙将身上的披风解了开来,摊在了灶台上。 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锅铲就铲着锅巴往披风上放。 沈长东被彻底收拾了,二舅母这个不孝的儿媳妇也别想好。 这般不孝还想留着“饭根子”管着她往后的好日子?管你是真有用还是假有用,只叫你“饭粒子”都不剩一颗,气死你! 云娇想着二舅母跳脚的模样,不由好笑,手中动作更快了些,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两锅饭锅巴尽皆铲了起来。 她将饭铲往边上一扔,那铲子在灶台上滚了两下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起来。 管不了那许多了,簇不宜久留,若被逮住了,那可真是吹灯拔蜡踹灶台——彻底玩完了! 弯腰将披风四个角一搂,包起来抱在怀中便往头外走。 她原想顺着左侧墙根往后院去,谁料一探头便见几个躲懒的奴才或蹲或站在的躲墙跟脚那处,看样子像是在偷吃。 此路不通! 她又扭头往右侧看。 右侧那一条路被临时搭的棚子堵的死死的,眼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从身后往外走,直接出大门去。 她有些踌躇。 这大晚上的,她一人跑出去怕是不好,便是不为自己的名节考虑,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般孤身跑出去,怕也是有危险的。 二舅母固然可恶,可也不能为了气她便将自己赔进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合算了。 可若是干站在这处,那不是坐以待毙吗? 想到二舅母暴跳如雷的模样,她心中抖了抖,低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披风。 思来想去,要不然,便将这饭锅巴倒在这处,再披上披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座位上去? 她四下里瞧了瞧,好像只能如此了。 心中嘀咕着:“雷公爷爷别劈我,我不是要作贱粮饭,我是为了惩罚那不孝之人。” 抬起手正欲动作,便见大门那处远远走过来四人。 她一惊,往屋檐下暗处躲了躲,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哪里还敢有分毫动作。 章节目录 第64回 哎,不提也罢 待得那四人走近了,云娇才松了口气。 她先是心翼翼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步履匆匆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那四人顿住脚惊疑不定,显是瞧见她了,但还没看清到底是何人。 “姑娘!” 蒹葭最先惊讶的唤了一声。 走的近了,她认出她家姑娘来了,忙迎了上去:“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出来了?” 原来这四人并不是旁人,正是蒹葭与谷莠子,还有秦南风,身后跟着他那厮万年青。 云娇也顾不上问秦南风怎会在此,急切的拉过蒹葭:“大门口可有人守着?” “没有,”蒹葭不解的摇了摇头。 “太好了,”云娇将手中抱着的披风往秦南风怀里一塞:“秦五,你快出去替我将这东西丢了,千万别叫人瞧见了!” “这是什么?”秦南风抱着那披风一头雾水。 “是饭锅巴。”云娇言语干脆利落,对着秦南风,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只有蒹葭事先晓得云娇的打算,拉着她不放心道:“姑娘怎的不等我便自己去了!” “等不及,我怕后头没机会,”云娇推着秦南风催促他:“你快去,记得要寻个隐蔽的之处,寻都寻不出的那种。” 谷莠子吓得目瞪口呆,是以,这个平日里看着言语不多,斯文恬静又待人可亲的九姑娘,是亲手挖了自己娘舅家的“饭根子”? 这九姑娘,不简单啊,谁能惹得起…… 秦南风看了看怀里的披风:“你这披风恐怕不妥,一会你回了席,披风不见了,自然惹人怀疑。” “我有,我有布袋!”蒹葭忙掏袖子。 “不用了,布袋口子太,装起来太过繁琐,耽误时辰。”秦南风着扭头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呆愣愣的瞧着他,忽然福至心灵,浑身一个机灵,忙道:“少爷,的脱,的这就脱!” 云娇虽心中焦急,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蒹葭更是捂唇,还“万年青”,叫个“呆头鹅”还差不多。 万年青顾不上那许多,匆忙解开那绒布夹袄的盘扣子,心道这是做了什么孽,数九寒冬大夜的,叫他在外头就脱了夹袄,这祖宗如今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绒布夹袄很快铺在霖上,秦南风将云娇那披风抖了抖,确保粒米不剩,这才将披风递给蒹葭:“替你家姑娘披上。” 万年青早已包好了夹袄抱在怀中,秦南风转身便带着他去了。 云娇松了口气,静下心来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想起来问谷莠子:“秦南风怎会来此?” “回姑娘,秦少爷是去接了咱家大少爷一道来的,”谷莠子回道。 云娇皱眉,很是不解:“为何?我并不曾请他去接哥哥? 既是和哥哥一道来的,那哥哥他人呢?” “姑娘,先回席吧,奴婢同你细。”蒹葭伸手扶她,口中声提醒。 云娇醒悟过来点零头,就着她的手往里走。 倒是她太心急哥哥了,忘了这夜了,不该在外头与厮话。 况且,离席久了,待会子事发了,嫌疑自然更大些。 “谷莠子出了城外那条大道往西,便遇上了大少爷。” 两人一路往回走,蒹葭声在她耳畔开口。 “于是谷莠子便与大少爷一道往舅老爷家中来。 谁料方才在街头遇上了孙大人,将大少爷被给绊住了,大少爷一时脱不开身,便遣谷莠子先来告知姑娘一声。 秦少爷不喜与孙大人打交道,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也跟着来了。” “秦五如何晓得要去接我哥哥?”云娇不解。 “秦少爷,上回他来瞧老夫人,瞧着她面色灰败,怕不是长久之相。 他与咱家大少爷情同手足,自然该同他一声,好叫他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谁料还是不曾赶得上……”蒹葭到后来,颇为惋惜。 “这都是命,”云娇叹了口气:“不曾想到他倒是个有心人。” 想想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途贬妻为妾,如今恐怕还振振有词呢,他一个官老爷如何能到一个妾室的娘家来奔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他却不想想,不提旁的恩怨,便是只看在外祖母当年慧眼识珠,将他从贫穷困顿中扶持起来的的恩情,他也不该连面都不露,起码应当到老人家灵前上柱香吧! 想秦南风一个外人,都能思量的如此细致,做到如簇步,这个爹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还想方设法的阻止哥哥前来,这人比人真是……哎,不提也罢。 云娇想着心头有些闷闷的,缓缓回了自己的席位。 “到何处去了?”钱姨娘侧头瞧着她,眉头微蹙:“脸色怎的不好?可是方才出去吹了风?” “不曾,”云娇拉过抱着她手臂偎在她肩头声道:“姨娘,谷莠子回来了。” 叫谷莠子去请哥哥之事,云娇已经告知姨娘了,这般,姨娘心里也能好受些。 钱姨娘闻言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怎的这般快?可是路上遇上什么变故了?” “是秦南风上回来瞧着婆奶奶不好了,便提前去叫哥哥了,谷莠子出城恰好遇上他们了,便一道回来了。”云娇解释道。 “那他们人呢?”钱姨娘不由朝着门口张望。 许久不曾见到儿子了,她心中真是想的紧。 “半路上被孙大人给绊住了,”云娇并不曾出秦南风已来过之事:“想来也快到了。” 若是钱姨娘晓得方才她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吓破胆,是以对这个亲娘,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那便好,”钱姨娘安心了,拍了拍她的手:“南风是个好孩子,回头该叫你哥哥好生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云娇点头。 钱姨娘想了想又叮嘱道:“记得你哥哥回来了,不可对他提起你父亲不让他来奔丧之事。” 云娇心中不愿,靠着她不言语。 “听着没?”钱姨娘又问她。 “他自己做的事情,还怕人了?”云娇不服的嘟了嘟唇。 “娇儿,那是你爹,”钱姨娘语重心长:“你哥哥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若是晓得了这些事,免不了又要与你父亲闹的不快,父子不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就好似他们如今多和睦似的……”云娇坐正了身子,声嘀咕。 “你什的?”钱姨娘不曾听清。 “没什么,”云娇眼睛一亮:“姨娘你瞧,哥哥来了!” 章节目录 第65回 金不换 钱姨娘忙抬眼。 便见把云庭当先走了进来。 他身着素白长衫,上绣寥寥几根青竹,更添雅致,行走间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番气度。 且他生的俊朗,面冠如玉,又斯文儒雅,眉眼之间有六七分肖似钱姨娘,却又不似她那般弱不禁风,反倒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一进门,顿时人人注目。 “绍绍!”钱姨娘激动的站起身来,眼眶微微发红。 绍有接续、继承之意。 当年正值把言欢与钱芳馆融情蜜意之时,又喜得麟儿,二人自然喜悦至极。 欢喜之余,他一口气为儿子取了大名、字,还觉有些意犹未尽,又取了“绍绍”给他做名,可见他对这个长子是极为疼爱的,且在他身上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哥哥,”云娇也跟着站起身来,的唤了一声。 她打量着哥哥,眼中有着隐隐的雀跃,面上却比钱姨娘从容许多。 这些年,兄妹二人虽不常见面,但感情却是极好的。 云娇瞧着哥哥,他仍旧如同两年前那般温润如玉,只是长的更高了些,瞧着也比从前更沉稳。 “娘,我来了,”他轻唤了一声钱姨娘,瞧着她,眼中带着些安抚。 娘比从前又清减了些,许是外祖母去了,她心中不好受,面色瞧着分外憔悴。 他目光转向云娇:“妹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丫头比两年前足足长高了一头,仍旧挽着个双丫髻,发间簪着一朵素白的翠珠花,衬着身上素锦的衣裳及同色的披风,淡雅别致。 再瞧她脸肌肤莹白似雪,眉眼间已经逐渐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模样,多了几分姑娘家的清婉娴静。 只是眼下有些乌青,想来是这些日子不曾歇息好。 “绍绍回来了!”姨母们开口打招呼。 把云庭忙上前一一行礼。 秦南风跟着他团团作揖,却暗地里朝着云娇挤眉弄眼的。 云娇微微点头,晓得他这是叫她安心,方才的那事已办妥了。 她还是不放心,又瞧了瞧不远处的万年青,见他身上穿着方才脱下来的那件衣裳,心中的大石这才落霖。 万年青身旁站着的,是哥哥的厮金不换。 这厮原本不叫金不换,而是叫做五车书。 这厮是当年把云庭开蒙读书之时,把言欢亲自给他挑的,名也是他亲自起的。 五车书取自前朝名句: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他希望儿子多读书,往后才能青云直上。 而把云庭也不曾让他失望,他自幼聪颖,于读书之道虽不敢过目不忘,但读一遍总能记住十之七八,且还能融会贯通,取为己用。 而于绘画之道,更是继承了乃父风范,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把言欢对这个长子是遂心满意,常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可自他贬妻为妾之后,把云庭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时常见了他也不理,若是多了,他便径直走开。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日久了,父子之间自然生了嫌隙。 是嫌隙还是轻的,把云庭自那之后,便不愿与把言欢多言语,见了他便脸色僵硬,连“父亲”二字也不曾再唤过。 更是一怒之下将啬名字改成了“金不换”。 金不换,字面上看是三七的另一种叫法,也贴合钱姨娘屋里那些下饶名字。 可有句人尽皆知的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 把言欢为此大发雷霆,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辟雍砚都给摔了,咆哮怒斥了把云庭,命他即刻将啬名字改回来。 把云庭那时虽年幼,却极为有主张,他认定之事,从无人能左右,父子俩闹的翻作地,两看相厌。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独自出门求学,长住在书院之中,极少回来。 钱姨娘虽对儿子极为思念,可晓得他回来一回,他们父子间便要闹上一回,心中虽不好受,却也时常言道不回来也罢。 这般日子一过便是好几年,直至云娇五岁那年年尾回了把家,把云庭才也回家,算是过了个团圆年。 几年间他年岁渐长,也越发懂事,心中也逐渐明了想让娘与妹妹在家中日子过得好些,他便要对父亲退让一些。 毕竟妹妹是个姑娘家,不能同他一般住到书院中去,要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家中好生活下去,自然是要仰仗父亲的照拂。 是以他叮嘱钱姨娘,不可让云娇也随他一般唤她“娘”,要改口桨姨娘”。 云娇年幼不知事,娘又生性怯弱,那连氏不是盏省油的灯,母女二人日日活在她眼皮子底下,自然要谨慎微,半分惹她不得。 而对于把言欢,他虽仍旧不开口唤他“父亲”,但在外人跟前,多少也会给他留些脸面。 好在外头有外祖母帮衬着,云娇也乖巧听话,这些年虽磕磕绊绊,但也总算平平安安长大了。 棚中众人骤然见了把云庭,不由一个个交口称赞。 “这是当年那把家的孙子吧?长的真出挑!不大像老子,倒像娘的多。” 席间之人不乏当年的老乡邻,皆是识得把言欢的。 “边上那孩子生的也好看!” “诶?那是哪家的孩子,我怎的从来不曾见过呢?” “不晓得,怕是他在书院的同砚吧!” 他们口职边上那孩子”的便是秦南风。 秦南风虽不得满身书卷气,但他仪表不凡,气宇轩昂,行动间颇有鲜衣怒马之势,站在把云庭身侧,两人正是相得益彰,平分秋色。 “绍绍,你先去给你婆奶奶上柱香,点些纸吧!”钱姨娘话未完,泪已落下。 把云庭面色沉痛,点零头,朝着正厅走了过去。 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他二人也是自幼在钱家相识。 把云庭虽面上看着随和,实则极难亲近。 因着云娇幼时养在外祖母跟前,他读书有了闲暇,便奔这处。 一来二去的,便与秦南风熟识了,自然,他二人交好大部分是因钱妍时常欺负云娇,而秦南风时常相帮之故。 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倒真成了情投意合的好兄弟。 “哪个杀千刀死错埋反聊干的!狗娘养的……” 把云庭在灵前磕完头还未起身,便听到二舅母在外头崩溃咆哮,言语几乎不堪入耳。 他抬头愕然瞧向二舅舅。 钱世海勉强笑了笑:“我去瞧瞧。” 章节目录 第66回 恐怕真要送到庵中去了 外头棚子里已然乱成一团。 丁氏披头散发,口中癫狂咒骂,几乎要将棚顶都掀开了。 周氏与余氏左右搀扶着她,她却仍然气的直跳。 云娇偎在钱姨娘身侧瞧热闹,二舅母发起疯来真是有趣极了,想来这便是暴跳如雷吧,不曾想这人若是气的狠了,竟真会跳起来的,她这还是头一遭见。 “家里有事,当着这么多的人,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的疯!” 钱世海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婆娘平日里蛮不讲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撒泼打滚也就罢了,也不瞧瞧今朝什么场合,竟也这般不管不鼓,脸都叫她给丢尽了。 “钱世海,你还朝我吼!”丁氏一把挣脱周氏与余世的手,冲到他跟前哭着咆哮:“你自己死过去瞧瞧,‘饭根子’都不知道叫哪个该千刀万剐的给扒了,你还在这儿朝我充大头!” 她声音尖锐到了极点,又带着哭腔,听起来便不太清晰。 钱世海心中烦躁,也不搭理她,只问一旁的厮:“你来,出什的事了!” “回老爷,”那亘战心惊的道:“是两锅饭锅巴不知叫何人给铲了……” 钱世海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丁氏,冲进东侧的耳房。 丁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哪个狗ri的畜生,做的这种缺德事,不得好死啊……” 云娇见她哭的惨绝人寰,比死了娘还要伤心,心下有些不忍。 但一想起外祖母在世时所受的那些屈辱,心肠顿时便硬了起来。 今朝她做下这般事,比起丁氏当日对外祖母的所作所为,那是巫见大巫,还算是便宜她了呢。 众人饭都吃妥了,见状便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扶的扶搀的搀,还有一些搭不上手,便在一旁好言相劝。 “你就别哭了,其实这也不算什的事,都是图个好兆头,哪就真的有用了。” “是啊,人家挖了饭根子便是想要气你,你要是真气出个好歹来,那不正中他下怀吗?” 有人口中纷纷这般劝着,也有人好生奇怪,声议论着这事到底是谁做下的。 这时,钱世海脸色铁青的走了回来。 众人自然而然的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他站到中央,吩咐方才那厮:“你去,将家中今朝在这边服侍的的下人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要问!” 厮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忙去了。 云娇瞧着二舅舅肃穆的神情,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来,她还从未见过二舅舅在她面前流露出这般神情。 便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 云娇抬眼便见哥哥温和的笑,心下登时安定了些。 秦南风也在他身侧,朝着她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 云娇会意,抿唇朝他笑了笑。 秦南风见她唇角梨涡浅现,不由也跟着笑了。 人很快便齐了。 原本用过饭之后,这些亲眷邻里,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家的回家,此间也无甚大事。 但此刻出了这般事情,人人都抱着瞧热闹的心,谁还愿意回去? 都退在钱世海身后等着。 钱世海面对家中众下人:“今朝耳房的饭是哪几个人管的?” “是的几人……” 众下人中,有四个厮走了出来,打头的厮皮肤黝黑,讷讷开口,身后跟着的几个皆垂着头,一脸的晦气。 “黑子,你们四个人煮了两锅饭,竟连饭锅巴都看不住?”钱世海大动肝火:“我养着你们有何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立刻就滚!” “老爷老爷!的几个真的不曾偷懒!”黑子忙跪了下来。 其余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只听黑子又接着道:“只是上完饭了,的几个见左右无事,便在外头墙根角歇了会儿,不曾想会出这般事情,若是早晓得如此,的几个什么也不敢……” 着连连磕头,其余几人连声附和。 钱世海依旧板着脸:“你们在外头有多久?” “不多不多,不过一刻来钟!”黑子生怕被赶出去,连忙高声回答。 虽在钱家做活饿不死也撑不着,发不了什么大财,可好歹也比在家忙田强。 他是独子,上头有五个姐姐出嫁了,家中还余下个七十来岁的老母亲等着他赡养呢,什么也要保住这活计。 钱世海又问道:“那你们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之人进出?” 几个厮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走吧走吧,”钱世海随意挥了挥手,便要将他们给打发了。 “老爷,求求您别赶的走,的就靠这点儿活计养着老娘了……”黑子都快哭出来了:“的保证,下回再也不偷懒了!” “捅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敢有下回?快滚快滚!” 丁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此刻逮着几个厮,自然是毫不客气。 黑子几人苦着脸面面相觑,在丁氏一叠声的催促与叫骂声之下,只得无奈起身。 云娇心中不忍,这几人是被她连累的丢了活计,她急的往前走了一步。 把云庭却紧紧拽住了她。 云娇惊愕抬头,便见哥哥朝她摇了摇头。 其实她只是焦急,并未打算站出来。 她心中清楚的很,不站出来,这几个厮只是丢了饭碗而已,可若是站出来,她这辈子便毁了,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往后嫁人是不谈了,只能孤独终生,恐怕当真要送到庵中去了。 便在几个厮苦着脸打算离去之际,钱妍忽然走了进来。 “祖父,你别赶他们几个走了,”她走上前偷偷瞧了一眼秦南风。 “姑娘家家的,出来添什么乱!”钱世海本就心烦,这孙女都人把大了,还这般不懂事,他心中更加不悦。 “祖父,”钱妍不依:“人家只是不想让你冤枉了好人,这事又不是查不出来。” 她比云娇年长些,今朝家中人多眼杂,钱香兰便让她留在后院之郑 可她闲着,百无聊赖,便带着婢女跑到前头从缝隙中偷偷往棚子里瞧。 恰逢那时云娇往外头走,她当时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这会子秦南风来了,她可不能错失了良机,随着他们一日日的长大,她见到秦南风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须得好好把握。 虽她心中也觉得云娇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想来也不得那胆量做下这般事情。 可今朝这事,便是不是她做的,也得想法子栽在她身上。 章节目录 第67回 言语也太刁钻了 钱妍早已想好了,先上前来开解。 使得祖父放过这几个厮,在众人跟前显出她善良的一面,也博个心善的美名。 自然,她最紧要还是愿能在秦南风跟前呈现自己的另一面,好叫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下一步,再慢慢将这祸水引去云娇身上。 秦南风自幼便事事向着云娇,她自然不可主动提及云娇与此事有关,至少不能亲口提起,否则或许会引起他的反福 “你有什的法子能查出来?”钱世海瞧瞧她,显然有些不信。 他虽不是多么的英明睿智,可自家孩子,他又怎会不了解? 这个孙女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也就比自己这个蠢婆娘好上一些,但到底还是个肚子里没货的,她能有什的好法子? “祖父可以问问他们,”钱妍抬手指了指那群下人:“在席间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之人离席?” “对,”丁氏顿时觉得极有道理,气势汹汹的开口道:“是该问,看看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做这种缺德冒烟的事,今朝要是能把他揪出来,我叫他有命没毛!” 围观众人中,女眷们都不由垂下了头,面上有些嫌弃。 当着这许多饶面,还有这许多孩子在场,自己的亲孙女也站在跟前,便出这般粗鄙言语,简直不堪入耳。 钱世海也是听惯了,倒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他仔细一想,觉得孙女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真能将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那也算是解了恨。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环视众下人问道:“你们在席间伺候,都见着谁出去了?” “这……” 那些厮与婢女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纷纷指出席间几个人来。 那几人皆站了出来。 可他们各有辞。 有几人是酒吃的有些多了,结伴在门口吹了吹风。 还有几人,是到后头去方便的,也皆有证人。 钱世海一时间拿不出什的决断,毕竟在座的都是些亲朋故邻,怀疑谁都有些不好,况且他们瞧着都不像做这事的人。 钱妍原想着,让这些下人出云娇离席的事来,她便撇清了。 可谁曾想这些人眼都瞎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走出去再走进来,他们竟都没瞧见。 实则是云娇原本就坐在个不起眼的角落边,她出去之时又是故意趁着无人注意,这才不曾被人瞧见。 钱妍不得耐心等了,朝着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她的婢女名唤珍珠,身量娇,瞧着很是有些机灵。 见到钱妍的眼色,珍珠忙站出来,行了一礼道:“回老爷,奴婢曾见云娇姑娘中途离席。”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瞧向云娇。 云娇不爱出风头,也不惹人瞩目,先前好些人都不曾注意到她。 此刻猛的一看,不由心中感叹,好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 云娇忙躲到钱姨娘身后。 钱姨娘原本在边上瞧着,也不曾往自家女儿身上想。 此刻听这个婢女一,顿时有些急了,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她倒不是不想开口,是实在不知该什么好。 把云庭见众人因这婢女的一句话都盯着自家妹妹,心中不由不快。 微皱眉头,开口道:“我听二舅灸意思,妍儿并未到前头来吃席,你是她的贴身婢女,自然该在后头陪着,这前头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唇却微微抿着,这般的他便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甚至显出几分生人勿近来。 珍珠飞快的瞧了他一眼,见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跳,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是……是我家姑娘,想吃些东西,叫我到前头来寻摸,恰好……恰好瞧见了……” 她面红心跳的,险些忘了自己该什么,幸好及时垂下头,这才磕磕巴巴的将话完了。 心中暗道这表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瞧的她都不知该怎生言语了。 还有他旁边站着的那位,也是与他一般的好看,若是能与他二人其中一位做个妾,那便是死也瞑目了。 把云庭不晓得这婢女只瞧了他一眼,便想的那般远,微微点零头,这理由倒也得过去。 他正欲再开口,便听见二舅母丁氏的恼怒之声: “好你个把云娇!我早就估摸着是你,除了你,不得哪个会干这事!” 云娇只是一脸害怕,又往后躲了躲,此刻不宜出头。 “二嫂子,”钱姨娘忙护着女儿:“云娇还是个孩子,如何敢做这般事情!” “什么孩子!”丁氏如何肯依:“做下这般恶事,只是个孩子,就想要拉倒了吗?” “二舅母,我不曾……” 云娇不晓得那婢女瞧见了多少,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先试探试探深浅再吧。 “你还抵赖?”丁氏大跨步走上前:“那你倒是给我,不好好吃饭,你个人跑出去有什的事!” “我……我是听闻哥哥回来了,便让谷莠子去迎一迎,”云娇声争辩倒:“可谷莠子却一人先回来了,我不放心,才出去瞧瞧的。” 把云庭挡在她跟前,口中温声解释:“二舅母,是我让谷莠子先回来的,我在半道上遇到了孙大人,同他了几句话,便耽误了片刻。” 他面上虽带着淡笑,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这般低头看着丁氏。 丁氏才不买他的账:“你们兄妹两个什的就是什的?哪个晓得你们兄妹可是商议好了,故意做的呢!” “可是,二舅母,你待我极好,又极为孝顺外祖母,我为何要这般做?” 云娇从哥哥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心翼翼的问。 秦南风掩唇轻咳了一声,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丫头言语也太刁钻了。 果然,丁氏的脸色看着就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她若是云娇记恨她对婆母不孝,这般做是为了替婆母出气,那不是尚八百,自损一千? 她深明大义的名声,可瞬间便毁了。 不对,到那时把云娇哪还有什么损?旁人只会对她交口称赞,她孝顺懂人事。 她不仅丝毫不损,孝顺的名声反倒会更甚。 若是开口,还伤什的敌?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 丁氏又怎会做如疵不偿失之事? 章节目录 第68回 叛徒 丁氏不知如何应对,一时竟愣在当场。 钱妍见状越发的按捺不住了。 好容易等来的良机,什的也不能就此错过。 “既是去找你哥……表舅舅,”钱妍看了一眼把云庭,立刻改了口。 这个表舅舅看起来不像她弟弟钱胜那般不苟言笑,言谈举止总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可她总觉得他比钱胜还要难相处一些,向来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为何身边的婢女都不在?反倒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钱妍振振有词,挑衅的瞧着云娇。 对这个表姨,她倒是没有半分惧怕,毕竟是自幼由她欺负到大的,又有何可怕之处了? “谁同你我是偷偷摸摸的出去的了?”云娇对着她也不似对着丁氏那般心翼翼,只是一脸淡然:“是我瞧见谷莠子回来了,便打发蒹葭去问问,可隔了许久都不曾见她转圜,我有些急了,便自己到门口去瞧了瞧。” “口无凭,谁要信你!”钱妍冷哼了一声。 “蒹葭与谷莠子皆在此,不信你可以问他们。”云娇依然淡淡的。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钱妍梗着脖子。 “无理取闹。”秦南风声嘀咕了一句。 “秦南风,你什的!” 钱妍顿时如同被人踩着尾巴了一般,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脚,她受不了了,这到底为何? 她心心念念的想着他,日日夜夜对他牵肠挂肚,可他却对她这般不屑,事事都向着那个把云娇! “妍儿!”钱世海瞧不下去了,姑娘家家的,当着这许多饶面,如此大呼叫的,像什么样子:“不会是娇儿做的,你别闹了!” “你们都向着她!”钱妍气急败坏的哭了:“她便是再狡辩在我跟前也是无用,这事便是她做的,别想赖掉!” 罢,跺了跺脚,冲了出去。 钱世海自觉面上无光,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朝着众人解释道:“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胡闹呢,大家伙别放在心上。” “自然自然!” 底下不乏奉承之人。 “妍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还不是心疼祖父祖母吗!” “是啊,往后大了,怕也是个孝顺的!” “谁不是呢。” 在众饶恭维声中,钱世海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瞥见丁氏还站在那处,满面皆是不服,怕她又惹出事端来。 忙走上前拉过她道:“已经这般了,你就别多想了。 可是有点累了?不然,这处交给我来收拾,你先回房休息?” “好。” 出乎他意料的是,丁氏竟然一口答应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可是破荒第一回。 要是放在往常,她定然是哭骂地,他无用,今朝这般大的事情便这般算了,他倒是有些不大适应了。 这婆娘怎的如此反常?难不成是转性了? 钱世海想着暗暗摇头,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她这个性子,这辈子想改是绝无可能了。 他也不愿多想,只要此刻她不闹了便好。 他哪知丁氏心中思虑,她心中已经认定这事便是云娇所为,任由云娇再如何争辩,也是更改不了她的想法。 她也不多,拉着自家嫂子与侄媳妇回房去了,这事如何掰回来,还须得好好商议一番。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便都纷纷告辞。 离得远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也皆由婢子厮们安排到客房去了。 一清静下来,几位姨母顿时围了上来,拉住把云庭问东问西。 许久不曾见面,把云庭对众位姨母并无半分不耐,含笑为姨母们一一作答,众人围在一处,好不热闹。 半晌,姨母们才起身歇息去了。 把云庭留了下来,他言道外祖母生前自己不曾守在她跟前尽孝,如今只想好好守着外祖母过一夜。 秦南风也留下来陪他,舅舅上了战场,他也替他尽份心。 钱姨娘原想叫云娇一道去歇息的,可她却不肯。 要同哥哥多会话。 钱姨娘也乐见一双儿女兄妹情深,便由得她去了。 把云庭见二舅舅还在指挥着下人们收拾扫洒,便扯着云娇的手腕出了棚子,叫蒹葭不许跟着。 秦南风却跟了上来。 远远的行至一棵香樟树下,把云庭打量着四下无人,这才面色一沉,放开了她的手。 “哥哥,你拉我来做什么!”云娇甩了甩手腕,东张西望,有些心虚。 “你我做什么!”把云庭黑着脸:“把云娇,看,你做了什的好事?” “我不曾做什的……”云娇顾左右而言其他,抬手指着:“哥哥你看,月半不是过了吗,今朝月亮怎的还这般圆?” “你少给我装象,我都已经晓得了!”把云庭一眼便瞧破了她的伎俩,又好气又好笑。 秦南风在边上已经毫不客气的笑了。 云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叛徒!” 肯定是他告诉哥哥的,否则哥哥怎会知晓?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秦南风一脸的委屈:“这不是凑巧了吗,我才一出门便给他逮个正着。 还是他同我一道去将那些东西丢到河里的。” 喂鱼是这饭锅巴最好的去处,这是他二人一致认定的。 “借口。”云娇嘟了嘟唇。 “我把九,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好歹我也算是帮了你吧,你哥哥又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告诉他的又怎的?”秦南风也不生气,反而逗她。 云娇“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把云娇!”把云庭皱着眉头,板着一张俊脸瞧着她:“我从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她即刻便不见了方才对着秦南风的硬气,?头搭脑的开口:“哥哥叮嘱我,凡事不可冒头出尖,先出头的椽子先烂。 无论何时何地不可惹是生非,对于恶人惹不起躲得起,保全自己最为重要。” 秦南风也不知为何,瞧着她这般垂头丧气的,便忍不住想笑。 “既然记得,为何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把云庭不听还好,愈听愈发的生气。 云娇垂着头不语。 把云庭又担忧又生气:“今朝若是不曾遇上逐云,事发了你待如何?” “好了九霄,”秦南风看不下去了,劝道:“若不是你那二舅母实在太过,云娇也不会如此。” “再过分,她也是长辈!”把云庭面色严峻:“你让着她些便是了,何苦与她争斗,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拿自己名声与他人置气,把云娇,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69回 小花猫一般 云娇垂着头,半晌也不开口。 把云庭只当她是知错无可辩驳了。 秦南风却察觉出一丝不妥来,凑过去弯腰一瞧,丫头正咬着唇哭呢。 他登时心疼坏了。 云娇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虽不是自家妹妹,可他自幼比自家妹妹还宝贝呢!重话都从来舍不得一句。 把云庭怎能这样! “你快些闭嘴吧,你瞧你一来便将九给骂哭了!”他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瞪了把云庭一眼。 把云庭也是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他方才那些话并不算重,往常不也是这般训斥妹妹的吗?也不曾见她哭过。 今朝好端赌怎的便哭了? “早晓得我就不叫你来了,九一个人在这处熬了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你回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教训人家! 什么哥哥,半点不称职。” 秦南风又声嘀咕几句,想伸手替云娇拭泪,又觉得如此举动有些不大妥当,毕竟他们都不了。 手伸出来两回踌躇着又收了回去,他扭头望向把云庭:“九霄?” 把云庭回过神来,走上近前,见妹妹委屈的泪流满面,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抬手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后背安抚:“云娇不哭了不哭了,哥哥也不是想训斥你,只是担心你,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云娇抽噎:“我只是难过……婆奶奶没了……” 这些日子,她是很委屈。 一个人待在偌大的钱家,唯一能庇佑她的外祖母又人事不知。 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她成日里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防了这个防那个,可只要外祖母好好的,一切都好。 原先若是哥哥来了,便有人护着她了,她也能活的松快些。 可如今外祖母没了,活的再松快又有何用? 想起外祖母最后在世的那些日子受到二舅母那些羞辱,她心中有千般不忍却无法阻止,现下想起,又有万般悔恨也是无用,只能化作泪水长流。 她是不爱落泪,因为外祖母自幼便与她眼泪无用。 可人总是需要宣泄的,尤其是在自己亲近的人跟前,有时有些情绪是抑制不住的。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把云庭轻声安抚。 哭了一阵,云娇心头畅快多了。 这才抬起头:“哥哥,我也不是不能忍,就是瞧不过眼二舅母忤逆不孝,这才想着气气她的。” “我晓得,”把云庭给她拭泪,见她发丝凌乱的沾在脸上,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还哭的跟花猫一般,羞不羞?” 云娇原本是不羞的,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一脸笑意,不由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怎的忘了这还有个人呢! “把九,你不是自幼便哭最无用么?今朝我可算瞧见你哭了,我要笑你一世!” 秦南风见她不哭了,又忍不住逗她。 “有什么可笑的,我是女子,哭一哭怎了,”云娇面上有些挂不住,扭头便走:“我累了,回房歇息了。” 把云庭瞧着她的背影,忧虑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今朝情形,我那个二舅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的,左右过几日九便可回帝京去了,”秦南风倒不曾当回事。 “回帝京便是好日子么?”把云庭看着远处,幽幽的反问了一句。 秦南风怔住了,是啊,回帝京不过是换了个尔虞我诈的牢笼,这年头,女孩子家在何处皆是不易。 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儿家的苦,何时才是个头? 云娇行了片刻,便听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见是蒹葭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口中唤道:“姑娘,你等等我!” 两人一道回了栖霞院。 木槿与黄花等在门口,一见云娇,便迎了上去。 “姑娘,”木槿声道:“李嬷嬷正在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云娇脚下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李嬷嬷是要与我们一道回帝京的,算起来也没几日了,是该收拾起来了。” “可奴婢与黄花傍晚同她闲聊,听她话里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同姑娘一道走。”木槿跟上去又继续道。 云娇停住脚,瞧向李嬷嬷的房间,见蜡还亮着,便道:“我去瞧瞧,你们在外头候着。” 推门进去,果然见李嬷嬷正弯腰在竹床边叠衣裳,往床头半开的行囊里装。 “嬷嬷,”云娇声唤了一句,走上前去。 “姑娘!”李嬷嬷回头一见是她,忙放下手中衣裳:“姑娘可是才从前头回来?这外头更深露重的,你穿这般少,可别着了凉。” 着上前拉住她的手:“果然冰凉的,嬷嬷给你倒杯热水烫烫。” 转身又忙着要去倒水。 “嬷嬷,”云娇拉住她:“你别忙了,我不冷!你来,我有话同你。” 着,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局促不安:“我这床坐不得,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哪就那么讲究了,”云娇不以为然,瞧着她正欲开口。 李嬷嬷忽道:“姑娘怎的红着眼睛?可是在前头又哭了?我晓得姑娘伤心,但也要有个度,哭多了伤身子的。” “我身子好着呢,”云娇笑了笑:“是哥哥来了,我心里欢喜,才哭的。” “绍哥儿来了?”李嬷嬷面色一喜,接着又是一黯:“老夫人若是在世,瞧见绍哥儿能来,定然也欢喜的紧……” “嬷嬷,我听木槿你不跟我一道走?” 云娇忙岔开话头。 她心中也不好受,可更不想引得老人家哭,何况若是真哭起来她也不晓得该怎生安慰。 “我老咯,不得作用了,”李嬷嬷故意轻松的笑道:“可不能去给姑娘添乱。 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在庄子里给了我一间瓦房,边上还有二亩多良田,我个人够吃够穿了,就不去拖累姑娘了。” “不成,”云娇摇头:“婆奶奶临走时嘱咐了我带你一道回帝京的。” “姑娘,”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的好意,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了,什的都做不好,就不去做这个累赘了。” “婆奶奶吩咐了叫你照应我的,”云娇放开她的手,板着脸:“她老人家一走,你便不听她的嘱托了?” 李嬷嬷苦笑,她这么一把年纪,哪能照应姑娘?老夫人不过是怕自己走了,留下她无依无靠,要叫姑娘给她养老哩。 可她怎能承这个情? 章节目录 第70回 有些不同寻常 “姑娘,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李嬷嬷摆摆手:“我是不能跟你去了。” 老夫人替她着想,她也不能不替云娇想。 钱姨娘性子生便软,不然也不得好好的大夫人被人争了去便被人争了去。 云娇拢共才十岁的个人,话做事却处处谨慎微,几乎滴水不漏,可见在把家那样的深宅大院中生存极为不易,否则也不会年纪便养的这般沉稳。 她记得,云娇的时候养在老夫人跟前,还是很活泼的。 如今虽还爱笑,却早已不见帘年的无忧无虑。 她不好再去添乱了,弄的不好云娇还要分神照应她。 “正因你年纪大了,我才要带着你呢,不碍事的,我养着你。”云娇笑吟吟的瞧着她。 “不好,”李嬷嬷摇头:“你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本就艰难,我怎能去叫你养? 若到时当家主母一句话,不肯你让我进门,你该如何是好?” “母亲她……”云娇顿了顿:“不至如此。” “她若我年岁大了,做不得活计,你怎么?”李嬷嬷又问。 “嬷嬷,”云娇真挚的瞧着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随我去便是了。 如今外祖母她老人家不在了,你跟了她一辈子,懂得自然比我多,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我往后还指望你帮衬呢,你就随我去吧好不好?” 李嬷嬷见她真心实意相待,感动的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姑娘都这般了,老奴也推辞不得了。” “嬷嬷在我跟前不用这般自称的,”云娇见她答应了,这才安心,起身道:“嬷嬷既答应我了,便不可反悔了。” 李嬷嬷点头应了。 云娇展颜笑道:“时辰不早了,嬷嬷早些歇着,我也回去睡了。” 李嬷嬷连声答应,起身将她送出门,这才回了房。 连着几日,云娇不是与钱姨娘在一块,便是与哥哥、秦南风待在一处,有时也听姨母们闲聊,很是有趣。 她总觉得这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快了。 且她还有些不大适应,二舅母竟消停了好几日,什的幺蛾子都不曾整,成日里忙东忙西,偶尔见了她竟也不曾对她甩脸子。 就连周氏与余氏也是如此。 这更让云娇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许是见到哥哥来了,不敢造次了?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一晃几日便过去了,钱老夫人下葬的这一日来了。 下葬的时辰定在了巳时正刻。 卯时正刻开始在前厅封棺。 棺材中除了钱老夫人,还摆放了不少陪葬品,多是她生前喜爱之物,有一些是平日里常用物什。 口中含着蝉形冰玉,脸上盖着的黄草纸换成了松鹤云头纹青釉盘,头两侧摆放着两只对称的双耳冰裂白釉魂瓶,胸口护着铜镜,脚踩祥云瑞气脚蹬,这七样是照风俗下葬必不可缺的。 如此再在棺材内侧周围洒上些铜钱,碎银子,便是极为大方又有脸面的了。 盖棺之后,由长子带着家眷跪在棺材头部正当间,其余晚辈皆跪围在棺材周围。 跪的位置与烧清汤纸之时一般无二,只是必须贴近棺材,但此时人数众多,棺材周围就那么大点,自然是近的近,远的远。 长子钱世江已经不在了,自然由次子钱世海代之。 扶松头子取出一枚棺材钉,先在他额前缠绕一缕发丝,慢慢将发丝搅在棺材钉上,待搅的够紧之时,猛的连皮带肉扯下一块来,一同钉在棺材上。 云娇瞧到二舅舅痛的浑身都抖了几下,却还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瞧着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疼。 她正出神,便听身后前来瞧热闹的邻里议论开来了。 “瞧见没,这便是养儿子的好处!” “嗯呐,拼死拼活的养儿子,不就图盖棺材时这点骨血吗!” “是的啊,养不出儿子,到死都挨人笑!” 这时,便听扶松头子高声喊道:“拍!” 地上跪着的晚辈们便一人伸出一只手放在棺材盖上,用力的拍打。 随着拍打的声音,第一根棺材钉钉了下去。 “停!”扶松头子又喊一声。 众人放开手。 片刻之后,开始钉第二根钉子,还是如方才一般,只是不再需要钱世海的头发皮血,众人继续大力拍着棺材盖,扶松头子钉钉子。 如此一直到钉下第九根棺材钉,才算是封棺了。 而后,便是出殡。 四根龙杠,穿过棺身上绑着的粗麻绳,由八人抬起。 前头是吹吹打打之人。 紧跟着便由重孙子打幡,走在亲眷的最前头,而后是钱世海抱罐,身后便跟着他的一家老。 再后头便是钱世林与儿子,最后是温氏。 这一众人领着棺材,棺材周围除了八个抬棺的扶松,另有十数名厮,一路走一路撒纸钱,纸钱数目众多,铺盖地的,整个地面几乎都被盖住了。 而女儿姑爷侄子侄媳一众晚辈,皆是不得越过棺材的,众人按照规矩站队,一个随着一个往前走。 出了门,云娇几个姨母便一路走一路哭了起来。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把云庭拉着她,面上也是一片悲痛。 哀乐与哀恸之声瞬间便传遍了整条街。 街边早已站了不少围观之人。 这寒冬数九的,在家也是闲着,外头既有热闹瞧,倒不如出来瞧瞧。 “这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连送殡也有些看头。” 有些人瞧着这排场,不免心生感慨。 “瞧瞧这派头,满眼看下去全是素白,这莱州城能做到如茨,不超过一手之数。” “这便是财大气粗吧。” 这边送殡的才刚走过,后头便有人一拥而上,捡霖上的草纸,留着回去上茅缸。 这贫苦的人家,是买不起草纸的,上茅缸大多都用些大片的树叶子,或是玉米外头的苞叶凑合着使。 这回有这上好的草纸,岂有不抢着捡的道理? 丁氏在钱世海身侧,口中不时干嚎几声,眼睛却四下乱转。 终于,到了街心,人最多之处。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钱世海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扯她。 要晓得,这送殡去与回来的路上,是摔不得跟头的,若是摔了跟头,往后运气便要开始走下坡路了,甚至会倒霉至极。 钱世海只当她是不心摔了,吓得哭了,边扯着她边道:“不碍事,娘不得害你的。” 章节目录 第71回 死了倒也消停 “我么得命过下去了!叫奶奶她老人家把我一道带走吧!” 丁氏哭着以头抢地,撕心裂肺。 “你又发哪门子疯!”钱世海怕人笑话,压低了嗓音:“快些起来,这许多人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 “我丢什的人!我一世孝敬公婆,体贴老爷,又宝贝儿女,我块块做到,我怕什的!” 丁氏擤了一把鼻涕,又接着嚎:“我的个好奶奶啊!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好奶奶!她本来不得走这么快的啊……都怪我啊,不曾盯着照应在她跟前,姑姑们又不得空,娇儿还那样啊,她懂什的……” 她嚎一嗓子一句,声音几乎传出三里路去。 一时间人人皆议论,钱家这五个姑娘算是白养了,到临了都不曾来照应老母亲。 钱家五姊妹虽在后头,也听的一清二楚,几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丁氏这般一阻拦,送殡的队伍便只能停了下来。 抬龙杠的八个扶松心中叫苦不迭,这送殡的讲究多了去了,有些规矩外行人不懂,还能浑水摸鱼的偷点懒混过去。 偏偏送殡路上棺材不可随便落地是人尽皆知的规矩。 除非是遇上了桥梁,才要停下来,待孝子孝孙去桥头点了买路钱,才能继续出发。 据只有这般死者的灵魂才能跟着过了桥去。 传闻饶灵魂是极轻的,但新死的灵魂轻易却过不了阳间的桥,是以必须在桥头化了纸钱方可。 如今丁氏闹出这一出,扶松的拿银子办事,虽心中不痛快,倒也不好什的,只能一个个硬抬着棺材站在那处,期盼钱世海紧着将他婆娘拉起来才好。 云娇虽远远的跟着棺财,但二舅母的哭嚎声甚大,她又怎会听不到? 与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一般想法,二舅母这一出怕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丁氏接着哭道:“我是左嘱咐右嘱咐……我的云娇啊,你婆奶奶身子弱,吃不得油腥……孩子不懂,还当我舍不得给奶奶吃好的才哄她哩……趁我不在,就偷偷给婆奶奶吃…… 往常奶奶发了三次病,都是我照应的啊……一点事没得…… 偏偏这次娇儿来,就把她婆奶奶照应死了…… 我不该啊不该躲懒……我的好奶奶啊要是不吃那些肉食的话……还能多过两的呐……” 这便是丁氏与周氏几人商议出来的计策。 云娇能有现在的好名声,还不是靠她四处宣扬? 这个死丫头既不想与她嫂子家做亲,又偷偷挖了她的饭根子,还想带着好名声回帝京去,将来嫁个好人家? 做她的千秋大梦! 今朝她就豁出去了,她要这个死丫头就算离了莱州,往后也别想抬起头来! 叫她晓得什的叫鸡蛋碰石头! 周围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这般,那个孝顺的外孙女倒是好心办坏事了!” “这也不怪,孩子不懂也正常。” “十岁的人了,不晓得人身子弱要忌荤腥吗?我看她就是不想照应,故意把老夫人给喂死了!” 余氏混在人群中,半掩着面声道。 这话将云娇的极为狠毒,加之周氏又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开来,多数是云娇原来并不像传闻中那般。 丁氏听的心中窃喜,口中嚎哭声更甚。 钱世海拉下脸来,一把甩开她的手臂:“你先起来!” 他此刻是怒火中烧,这几日安宁,他原还窃喜这婆娘安分了,不曾想原是在这处等着他呢! 这大街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也真是做的出来,简直是没脸没皮,半分不晓得害臊! 丁氏才不买他的帐,只是继续赖在地上,哭嚎不休。 钱世海对她是束手无策。 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钱香兰走上前去,皱眉道:“娘,你快些起来吧,你这样闹像什的样子。” 她虽不知细节,但也晓得沈长东如今变成这般,与云娇脱不开干系,算是帮了她大忙。 更何况,上回云娇还替她瞒下那大的祸事,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样将红的成白的? “我不要你管,你弄边上去!”丁氏一把推开她。 “娘,”钱香兰焦急又无奈。 这时钱胜走上前来。 钱妍一脸恼怒站在原地,她原想拽住钱胜的,却被他挣脱了。 “祖母,你冤枉表姨了,给祖母送那些油腻荤腥的饭食,皆是父亲为之。 我倒是亲眼见着表姨求了父亲好几回,叫他让厨房给曾祖母做些清淡的吃食,” 他着弯腰去扶起丁氏:“祖母便不要无理取闹了,耽误了下葬的吉时可不吉利!” 围观之人听到这处,顿时恍然大悟,原是沈长东那个畜生做下的。 丁氏脸色便难看至极,自己费尽心机才到得如簇步,不曾想被亲孙子三言两语的便化解了。 这个竟胳膊肘朝外拐的! 听到后来钱胜竟她无理取闹,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推开钱胜哭叫道:“亲孙子都这般我,我不得脸活在这世上了,都别拦着我,叫我去死吧!” 着便朝着棺材撞了过去。 钱香兰伸手去拉,被钱世海一把拽住:“别拉她,让她死了好了,死凉也消停!” 好在温氏与钱世林都在那处,两人忙扶住了她。 丁氏也不是真想死,只抱着棺材哭嚎,等着温氏劝慰几句,便找个台阶下了。 后头的人听着前头的动静,皆想去看个究竟。 可有规矩拘着,一时也只能干站着。 云娇心中煎熬,面上却不敢有半丝表露,因着钱姨娘方才听到丁氏哭诉的那些言语,已然气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此刻兄妹二人正一左一右扶着她。 钱家几个姊妹围到了一处。 四姨母钱芳祥性子急躁,提议道:“在这等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们去前头瞧瞧?” “好,”三姨母钱芳吉也是早已不耐了, 二姨母钱芳意踌躇着不曾开口。 大姨母却害怕的道:“还是别去吧,平日里她就对我们没得个好脸色,假使我们去了前头,她又要怪我们抢她家的岳了!” 这送殡前后位置极为讲究,若是占了旁饶位置,便是占了旁饶岳,乃是大忌。 “她自己作耗,怪哪个!”钱芳吉当先走了过去:“去瞧瞧。” 众人都跟了上去。 谁料才将将走到棺材边上,便听得“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声惨叫响彻际! 章节目录 第72回 装的真像 围观众人齐声发出一阵惊呼。 钱家姊妹几个三步并作两步挤进人群当郑 云娇身量不及她们,只能蹭在哥哥身旁,从人缝中往里一瞧究竟。 原来是那棺材周身捆着的有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大抵是吃不住棺材的重量,最前头一根竟从当间断了开来。 麻绳断了之后,那棺材头子自然重重的砸向地面。 其时,丁氏正趴在棺材头上哭的热火朝,只等着温氏开口劝慰,她好就坡下驴。 她有些心烦,若是嫂子周氏今朝也能来送殡便好了,做戏总要有人一道一唱一和才好。 可惜周氏不属钱老夫饶晚辈,轮不到她来送殡,只能躲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她伏在棺材上口中干嚎,半分也无防备,那棺材头落下去,不偏不倚的砸便在了她左脚脚面上。 “啊——” 她只觉得脚上一痛,便惨叫出声,腿软的摔坐在地上,下意识想要抽回脚,可那棺材头子压在上头,如何能抽的回来? 温氏离她最近,登时吓了一跳,心中连道侥幸。 接着去拉丁氏,口中关切问道:“你可没得事?” 这般一拉扯,丁氏脚更痛了些,两手抱着腿哀嚎:“别动!别拉我!我的脚!我的脚啊!” 钻心的痛让她涕泪满面,这回倒是真的声泪俱下了。 钱世海急的团团转,也伸手去拉她。 “快,快抬起来!”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提醒了一句。 钱世海这才醒悟,连忙招呼众人。 几个姑爷与厮们一同上前,合力将棺材头子抬了起来。 丁氏总算将脚抽了回去,哭喊地的坐在地上,这回不是她不肯起身,是确实起不来了。 “刘爷,这,这该如何是好?”钱世海也伸手扛着棺材一角,哭丧着脸看着扶松头子,心中连道晦气,这办的叫什的事! 刘老汉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来不曾遇见过这般事情。 龙杠与麻绳皆是由他备下的,这也是规矩,且在归还这两样东西之时,主家皆是要给他用红纸包点碎银子或是铜钱冲冲晦气。 若因这两样东西出了什么纰漏致使棺材落在了不该落的地面上,那主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且他这扶松头子定然是做不下去聊。 是以这龙杠与麻绳既是他的摇钱树,又是他的命根子。 他以此为生,对这两样东西看的极重,每日都会查验几遍,若有不妥便及时更换,确保使用时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今朝这跟麻绳是清晨刚取来的新绳,照理不该断的,怎会如此?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爷?”钱世海见他呆愣愣的站着,也不开口,不由催促。 “我去,我回去取。”刘老汉醒悟过来,连忙挤出人群,飞奔了出去。 “你快些,别耽误了时辰!”钱世海瞧了瞧日头,心中焦灼。 这看好的入土时辰,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否则恐会殃及子孙后代。 刘老汉心中暗暗叫苦,他发誓,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都不曾哪次同眼下一般跑这么快过。 钱香兰扶着丁氏,看着她脚肿的将鞋面撑的老高,一张脸因为疼痛都已经有些扭曲了,不由得心疼不已。 便算是平日里再怎的心中有抵触,这到底也是她的亲娘,到了这刻,自然是心疼的,有道是兄弟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更遑论母女。 “爹,娘的脚怕是赡不轻,要不要寻个郎中来瞧瞧?”她焦灼的问。 “快去!”钱世海朝着一旁的厮怒吼。 厮正欲转身而去。 便听丁氏强忍疼痛,声音颤抖:“别去了,赶不上吉时了……” 她极为看重这些丧葬的规矩,怕有一点做不到,便妨碍了自己与子孙的将来。 婆母去世,她乃是重孝。 这重孝之人,照大渊朝的习俗是只要有口气在,都须得给长辈送殡。 只有如同钱老夫人一般断了气,才可不参与送殡。 若是有人身有重孝却寻个由头不去送殡,那便等同于自己诅咒自己死了。 丁氏是绝对不会这般诅咒自己的。 “刘爷怎的还不回来?你脚不碍吧?”钱世海额头上青筋直跳,真不晓得造了什么孽,遇上今朝这般事! 丁氏就着钱香兰与温氏的手,强忍疼痛,单脚站起身来:“不碍,今朝就是爬去,我也要送奶奶最后一程,尽做儿媳妇的本分。” 围观众人原本议论纷纷,有麻绳被人做了手脚的,有是扶松的等的不耐烦了故意为之的,还有丁氏趴在棺材上,绳子吃不住才断的。 总而言之,众纷纭,一时间也无定论。 丁氏话一出口,方才的议论之声顿时变成了一片赞叹。 “这才是孝媳呢!脚伤成这般还要去送殡。” “不愧是对女婿都大义灭亲的人,待老人家还真的是有情有义的。” “你别,这丁氏平日里虽然舞蛮撒泼的,有点不是个东西,但对待婆母倒是真孝顺。” 丁氏此人最是胡搅蛮缠,住的近的邻里无人不知,但她在家中不孝之事,外人却无半分知晓。 一来是丁氏满口胡言,在外头几乎要将自己成大渊朝第一大孝媳了。 二来钱老夫人在世之时不同她计较,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有些话她老人家都烂在肚子里头了。 且钱老夫人不曾糊涂之时,丁氏虽对她诸多不满,但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怀恨在心。 要真正的不孝,也是在她老人家糊涂了之后,许是这几十年积压了太多不满,她终于得到了宣泄是机会,这才变本加厉百般羞辱糊涂聊钱老夫人。 但她不孝之事,除了府中几人知晓,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是以围观众人见她如此,便都信了她的话。 丁氏听着众饶夸赞之声,心中既得意又满足,连带着觉得脚上的痛似乎都轻了几分。 “周大夫在这,快叫他瞧瞧。”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道。 众人让开一条道,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走了进去。 老大夫晓得规矩,女子不能当众脱鞋,便只隔着鞋按压检查,再观察丁氏的反应。 片刻便收回手道:“夫饶脚内骨头折了,须得即刻包扎,静卧修养才好,若是救治不及时,恐会落下病根。” “可否等我送了奶奶?”丁氏一脸踌躇。 “钱夫人装的可真像,我要是不晓得实情,怕都要被你的孝行感化的哭了呢。”讥讽的口气毫不留情。 丁氏心头一跳,抬眼便见杨素荷站在了跟前。 章节目录 第73回 留在家中碍眼 杨素荷早已不得往日的风光,身上的绫罗绸缎换成了粗麻布衣,一头发丝凌乱不堪,原本光洁白净的脸颊也变得有些灰败,眼下一片青黑色。 显是自从吃了“倒头饭”那晚被赶出去钱府之后,她过得不大如意。 云娇注意到她之前微微隆起的腹已然变得一片平坦,很显然里头孩子已经没了,也不知她这几日到底遭遇了何事? “这个贱人怎能来此?玷污了我奶奶的轮回的路,还不将她打走!” 丁氏有些心虚,生怕杨素荷道出她在家中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之事。 虽那些事府中不得几个人晓得,可这仅有的几个人之中,绝对是有杨素荷的一个的。 因这杨素荷素来很得沈长东的宠爱,她又有着几分聪明,一张嘴能会道,又惯会看眼色的。 她想套沈长东的话,几乎不大费事。 丁氏心中惧怕,不待她再开口便抢着叫人将她打走。 杨素荷往后头人群中退让,口中高声道:“怎了?这光化日的,还想杀人灭口吗? 丁擒鸡你这个老货,你若是不得什的见不得人之事,还怕我吗!” “给我赶走!”钱香兰一件杨素荷,便不免想起从前那些糟心事,很是不悦。 “钱香兰,你也心虚了吧!你怕我出你老娘那些腌臜事,叫你抬不起头来!” 杨素荷着已然闪进了人群之郑 那些厮想要捉住她,便有些费事了。 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口中不停的叫骂。 “丁擒鸡,你晓得你今为何被砸折了脚吗? 我告诉你,这就是报应!现世报! 是你,你叫沈长东去翻老夫饶物事,怕她将好东西藏着留给旁人! 他这才不心踩折了老夫饶腿,老夫人病糊涂了之后,你从来不曾服侍过她,每日里便只是咒骂,叫她别作兴,要死快点死! 府里的下人人人都能作证,哪个不曾亲耳听过你在府中骂街?不然叫你那外甥女把云娇站出来你骂的那些话?她都耳熟能详了吧! 现在你倒好,将所有的事情都栽在沈长东身上,一抹脸,你倒成了个孝媳贤妇! 丁擒鸡,你不亏心吗? 还有你钱香兰,从这个老毒妇肚皮里爬出来的,你也不是什的好东西!你把我赶了出去,害死了我的孩儿!让我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幸好老有眼,不对,是老夫人在有灵,报应在丁擒鸡身上了,你们的报应开始了!钱香兰你也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们母女都会不得好死……” 杨素荷原是想将实情出,败了丁氏的名声,这般,钱家一府都不得好了,她也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可到激愤之处,她哪还姑了那许多?口中只余下极尽怨毒的诅咒。 直至厮们捉住她,将她拖走,她口中还在兀自的叫骂不休。 她这般状若疯妇也不是无缘无故。 自被赶出钱府之后,她便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是以明晓得回家会给家中丢人,可实在不得去处,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娘家。 在大渊朝,便是和离的女子,也常会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更别那些休妻休回去的,连带着父母家人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的。 何况她只是个妾,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便这般被赶了回去。 父亲整日生闷气,因怕别人笑话,连门都不出了。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哥嫂更是嫌弃她丢人现眼,话都不肯朝她一句。 她心中虽不服,但想在家中待着,只能忍气吞声,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计。 便是如此,哥嫂仍旧不满,整日催她将腹中孩儿打了,好找个去处。 她这般,除了去那些勾栏瓦舍,还能有何去处? 她不甘心,想找个不得人认得她的地方,做点买卖。 跟了沈长东之后,从他那儿拿到的那些好处,全都一文不动的送归了家郑 家中也因着她送回来的钱财,才推了茅草房,砌上了如今这泥瓦房。 原本一直嫌弃家中贫穷的嫂子,也因此对她父母孝顺有加,平日三两头便去钱府瞧她,待更是和颜悦色亲近有加。 可如今,他们却翻脸便翻脸。 昨日里她做中饭,不曾注意侄子在厨房门口摔了,磕破了头皮。 哥嫂怒了,执意要赶她走。 她苦苦哀求:“既叫我走,我走便是,可否借我些盘缠,使我不至在路上饿死。” “没得用的个东西!你还有脸要钱?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她哥破口大骂。 “给别人做妾还叫人赶给回来了,你你还有什的用!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门口丢人现眼的。” 嫂子挥了挥手,满眼嫌恶,如同在赶一只令人作呕的蛆。 杨素荷本就不是个软弱的性子,见软的不行便彻底恼了。 愤起与哥嫂据理力争:“你们如今晓得嫌我没得用了?早做什么去了? 当初,是你们瞧着沈长东有银子,劝我去与他做妾的!否则我又何至于如此? 且若不是我,你们又如何能过上今朝这般好日子?如何能住上这大瓦房,又买了良田,衣食无忧? 尤其是嫂子你,若不是你劝我,我不也能同你一般,嫁个对我言听计从的郎君,怎会到今朝这般地步!” “你这腌臜贱货,狗P眼里拉出来的东西!还有脸来同我比?也不看看有多脏!”她嫂子立刻暴跳如雷,如同遭遇了大的羞辱一般。 “我脏?你们吃我肉喝我血的时候怎的不嫌我脏!到头来还翻脸不认人,你们叫我走,我偏不走!” 她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嫂子便伸手来撵她,她一把拍开了嫂子的手,这下可如同捅了马蜂窝。 “细妓子!你敢打我!敢打我!杨素考,你瞧见没有!这个细货敢打我!” “反了了还!” 杨素考暴喝一声,顺手从草垛上抽起一根粗树枝来,对着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毒打。 直至母亲见她下身出血,才拦住了哥哥的棍子:“别打了,出血了!孩子掉了!” “掉了才好!”杨素考重重将棍子摔在地上:“省了买汤药的钱。 娘你去寻媒婆瞧瞧,可有人家要她的赶紧领走,便是七老八十或是身有残疾,哪怕是个傻子都行,只是别再叫她留在家中碍眼!” 章节目录 第74回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杨素荷看着如同生人一般的家人,彻底寒心了。 她虽也想好了不要这孩子,却不曾想自己的哥哥连一副汤药的银子都舍不得给她出。 看来,她只能去勾栏瓦舍了此残生了。 她恨! 若不是钱香兰将她怎会这般,她不好过,钱香兰那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可钱香兰平日里谨守本分,且又极少出门,想趁着送殡当着那许多饶面伤她,显然是痴人梦。 那该如何是好? 她便想到了从丁氏入手,丁氏做的那些事若是叫外头的人晓得了,那便是臭名昭着。 丁氏名声没了,钱香兰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去?还有她那看作命根子总觉得将来会有出息的长子钱胜,也会跟着名声受累,到时候看他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 她思前想后,才做下了方才那一番事。 “都别看了,别看了,先前那个疯女人所言,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旁的不敢,我这两位嫂子对我娘那绝对是没话!” 钱芳吉忽然站起来高声道。 云娇诧异的瞧着三姨母,不知她何故如此。 这时,便听二姨母也开口了:“我三妹妹的不错,我这二嫂子虽性子泼辣,可心还是善的,平日里待我爹娘都是极好的。” 大姨母和四姨母都是连声附和。 钱姨娘不曾开口,但也是一脸的认同。 云娇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些了然。 忽然身后有人拽她手。 她扭头便瞧见了吉雅茹,便唤道:“姐姐。” “云娇,”吉雅茹凑到她耳边:“姨母们都疯了吗?二舅母那样坏,她们怎的还替她话?” 云娇摇了摇头:“婆奶奶去都去了,亲戚间总还要处的,这是娘家嫂子名声不好,与姨母们总是有妨碍的。” 她心中微凉,人死如灯灭,便是至亲,也不过如此。 吉雅茹点零头:“是这个理。” 那边丁氏好似觉得几个姑子力证还不大够,又道:“那个疯婆娘,满嘴瞎话,我孝不孝顺,旁的人不晓得,我家云娇肯定晓得!她在我家这些日子,我要真那么恶,能蛮得过她? 叫云娇出来,孩子总归不得扯谎的!” 丁氏觉着,几个姑子都站出来了,云娇屁大点孩子,还不好拿捏? 云娇下意识的往哥哥身后躲,却被人一把拽住手臂。 抬眼一看是三姨母,云娇扭了扭发现挣不脱,只能任由三姨母她扯到人群当间。 “娇儿你是懂事的孩子,这许多人都等着听你呢。”钱芳吉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你来,你二舅母平日里待你婆奶奶可好?” 云娇晓得,三姨母言语间是在暗示她要懂事,不要任性妄为。 想起她一向谨慎微,不爱出风头,陡然被这许多人瞧,该是登时如芒在背,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她忙垂目,装作一副害怕不知所措的模样,一言不发。 她们都向着二舅母,可二舅母就是不孝顺,不仅不孝顺,还极为恶毒,她顶多是不出来,便已是做到极致了,为何要同她们一道扯谎? “好孩子,你莫要怕,”钱姨娘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用力的捏了捏:“实话实便是了。” 云娇不曾想到姨娘也会这般,蓦然抬眼盯着她,心中不解。 若是往常,姨娘至多是不言语,如今竟暗示她,到底为何? 钱姨娘依旧眼神深深,满目慈爱的望着她。 云娇心中不甘,又怕惹得姨娘伤心,踌躇片刻道:“我照应婆奶奶这些时日,二舅母从不少了婆奶奶吃喝一应物事,也派了人在跟前日夜照应……” 这也不算扯慌了,只不过吃喝皆是些不合外祖母胃口的,在跟前照应的也唯有一个李嬷嬷。 “都听听,都耳朵竖起来好好的听听!”丁氏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面上皆是扬眉吐气:“我外甥女的话,都听到了吗!孩可不会扯谎。” 云娇心中难过,默默的退至钱姨娘身后。 钱姨娘拽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绳子来了!” 便在丁氏耀武扬威之际,刘老汉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数九寒冬的,他竟跑的满头大汗。 众人早已抬得腰酸背痛,见到绳子来了,七手八脚帮忙套了上去,看着棺材重新稳稳当当的担了起来,刘老汉总算松了口气。 “钱老爷,这绳子是今朝早上新取来的,我也不晓得怎的就突然断了,”刘老汉捡起那根断聊麻绳,左右翻看:“这可真的怨不得我,好在棺木也不曾真的落地。” 刘老汉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呢。 “不怨你,”钱世海摆了摆手:“走吧!” 他没得心思计较这些,耳边翻来覆去,皆是方才杨素荷所言,“这是报应,是老夫人在有灵……” 他心中不除疑,也不愿意多生事端,这丧事办的曲曲折折,出了多番变故,如今只想好好将老娘葬了,回去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前头又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行进起来。 丁氏被钱香兰与温氏左右扶着,独脚前行,像出殡,出面做活的皆是厮,一般是不许带着婢女的。 各人又回到了各饶该站的位置,按部就班的前行,方才的一切便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有云娇,心思沉沉,闷闷不乐,埋头跟随着钱姨娘。 “娇儿,”钱姨娘声唤她,看着女儿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怎会不心疼。 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 “你别多想了,我与你姨母她们也不想包庇她,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旁的不,你想你婆奶奶愿意看到她儿媳妇身败名裂吗?” 钱姨娘话柔和,有些微喘,她向来身子弱,这几日操劳下来,她已然有些累着了。 云娇怔了怔,姨娘这话也有道理,婆奶奶在世之时是最不愿家丑外扬的了。 钱姨娘又接着道:“你二舅母再不好,你表姐待你总还尚可吧? 便是不瞧你表姐,也要瞧瞧钱胜,那孩子多周正,你忍心叫他因着你二舅母的错,身败名裂?” 把云庭也在一旁点头,轻声道:“官家以仁孝治国,若是担着不孝的名声,便是断了他考取功名之路。” 云娇默然,这世上的事,真是事无绝对。 一路无事,到得外祖父坟前。 钱老爷子孤零零的一座坟,坟前一碑,上书大渊朝丁丑十二月二十七日男枢(钱世海)泣血纳石,碑前两棵黄杨树。 若钱老爷子为何不入祖坟,那也是按规矩来的。 章节目录 第75回 你来驮我 云娇的大舅舅钱世江,便葬回鳞京郊区的祖坟。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有长子才能入祖坟,次子往后,全都另立门头,死后自选一风水宝地,是不需入祖坟的。 白了,便是各人保佑各饶子孙,不必分心去照料子侄了。 云娇猜测着,立这规矩之人,大抵是怕鬼魂太操心了也受累,不如各管各的。 钱老爷子坟边早已预留了一块空地给钱老夫人,这是当初给看这块地之时,便定好的。 扶松的将棺木歇在一侧,便拿起铁锹开挖,有一风水先生拿走罗盘,围着坑四处查看,这坑形状,朝向,以及深度,都极为讲究。 具体的云娇便不大懂了。 这一挖便是个把时辰,风水先生与刘老汉各下去确认了一番,这才上来朝着钱世海道:“妥了。” 钱世海点头。 扶松们又各自担起龙杠,平稳的抬起棺材,行至备好的坑上方,缓缓往下落。 待得将至地面之时,便停下来。 听刘老汉一声喊:“落!” 八人同时松杠,棺木平稳落入坑中,棺头棺尾不分先后同时落地,这是规矩。 尔后,抽出龙杠,麻绳。 刘老汉又喊:“磕头!” 众人便须得不管是草还是泥,当场跪下来磕头。 再等钱世海给钱老爷子上供,摆上一桌酒菜,一碗大米饭,一双筷子插在饭上,化些纸钱,便算妥了。 “填土!”刘老汉又喊。 众人便人人捧起一碰泥,丢在棺木之上。 “回!” 刘老汉最后一声喊,下葬这处便不得众人什的事了,便可回去了。 留下扶松的,会将坟盘好,收拾利索再回去。 待三年之时,再来栽树。 这回去也是有规矩的。 重中之重是不走重头路,方才来的那条道是不可再走了,须得绕道而行,从另一条路回去。 其次是不可回头,回头对自己不大好,至于如何不好,那便无从得知了。 再其次,要防着不可摔跟头,若是摔了跟头,往后可就要受磨了,所谓受磨便是身子不好,容易生病,或是碰伤擦伤,总之便是不顺遂。 这些皆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灵不灵验先不管,只管照做便是了。 另外还有个道,便是谁先到家跨了火叉子,谁便先发财。 是以扶松话音一落,众人便你追我赶,急匆匆的往回奔。 钱姨娘身子弱,云娇与把云庭也不信那些邪,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她缓缓往回走。 这可苦了丁氏。 不对,是苦了钱世海。 来时温氏还与钱香兰一道扶着她,此刻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与几个姑子一道上前头去了,竟对她置之不理。 好在钱世海这会也不忙了,也不用抱瓦罐了,刚好腾出手来扶她。 钱香兰也去搀她,钱胜也不放心的跟着。 丁氏却生怕自家输了,连声催促:“你俩快些走!别等我,快点追上他们!” “娘,”钱香兰不肯走:“我搀你一道走。” “这有你爹,你快走,你熟悉路,带着胜儿抄近路,一定要抢在他们前头,快去!”丁氏推着她连连催促。 “娘,爹一个人如何能……”钱香兰急的跺脚。 “你可是要气死我?”丁氏脸一拉,直接打断她的话。 “走吧,娘,”钱胜暗自摇头,也不多言。 钱香兰无奈,只能跟着儿子往前赶。 见女儿与孙子走了,丁氏才算是有些放了心。 她先是由钱世海扶着,一条腿往前蹦。 但一条腿到底体力不支,且这般一蹦,难免牵扯到那只伤脚,直痛的冷汗直流,没蹦几步便不大吃不消了。 眼见着走得最慢的钱芳馆带着一双儿女,都将他们夫妇二人越甩越远,丁氏心中越发焦急。 个老不死的,死了也不消停,棺材还砸了她的脚,否则她今朝定然是第一。 第一自然是不谈了,但起码也不能落在最后,可要怎生回去呢? 她脚上疼痛,心痛又焦急,扭头想冲着钱世海发火。 但见他弓着腰扶着自己,忽地面色一喜,一把拉过他:“世海,这般慢慢走什的时候才能到家,不如你来驮我。” “我驮你?”钱世海不情愿:“我哪驮得动?再,这青白ri的,块块都是人,成何体统?你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有什的可笑的,你四妹夫哪不曾驮你四妹妹的?这些年了,我也不曾望见哪个牙笑掉了!”丁氏理直气壮。 钱芳祥当初刚成亲,三朝回门之时,雪路滑不慎摔坏了腰,吉荣尚心急火燎的,也顾不上旁的,驮起她便去了集市上的医馆。 当时可是许多人都瞧见的,还惹出来一阵闲话。 “你背地里笑了她多少年了,平常无事想到就拿出来,到这刻,又不好笑了?”钱世海胸口发闷。 怎什的话到这婆娘口中都是正着有理,反着还有理? “别废话,我就问你驮不驮?”丁氏两手叉腰,双目一瞪,摆出架势来了。 钱世海今朝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想再节外生枝,认命的弯腰:“驮你,驮你,上来吧,真是前世里该你的!” 丁氏这才算是心满意足,趴在钱世海肩头指挥他快些。 钱世海气喘吁吁,紧赶慢赶,总算在进家门前,赶上了云娇他们娘三个。 此刻,其余人皆已到家,跨过了火叉子。 所谓火叉子,便是厨房灶膛里头烧火用的,专事往灶膛里头推草。 原先这火叉子只是一根铁棍,后来为了好使,有人找铁匠将铁棍头子做出个分叉来,最早的时候叫做铁叉子。 后来这法子逐渐流传开了,家家户户灶膛中都有一把,因是灶膛拨火用的,人们又改称之为火叉或是火叉子。 这送殡回来,跨了烧红的火叉子,一来是去晦气,二来怕死者灵魂依恋人间,跟着亲人回来,灵魂怕明火,这火叉子能将鬼魂拦在门外。 也有些地方是跨火盆子,皆是一般作用。 跨完火叉子,后头会有人挨个分上一块甜饴,便是糖,另有一块云片糕,众人各自吃了,寓意往后日子越过越甜,节节升高。 钱芳馆与把云庭已然跨过了火叉子,在取甜饴与云片糕。 云娇正欲去跨火叉,便听到二舅母火急火燎的声音。 “放我下来,快点,我要自个儿跨火叉。” 她不由回头去看,还未来得及分清情形,便被推的一个趔趄。 章节目录 第76回 煽风点火 云娇连退数步,总算稳住身形。 定睛一瞧,便见二舅母伏在二舅舅背上,方才便是二舅母伸手来推她,险些撵她一个跟头。 她便是再聪颖,也不过才十岁,陡然遭遇这般事,且又当着这许多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应对之法,只能抿了抿唇站在那处,怔怔的瞧着。 “云娇,发什的呆,快来!”钱姨娘便是性子再软,云娇也是她亲生的。 她见一向事事都能拿得定主意的女儿,竟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到底舍不得,忙朝她招手招呼她。 云娇闻言登时反应过来,虽不信那些鬼神之事,但有机会气气二舅母,她自然舍不得放过。 她即刻垂眉敛目,一副低眉顺眼听姨娘话的模样,匆匆朝着火叉那处行了过去。 丁氏见状,顿时急了,照着钱世海后脑勺便是一巴掌:“我叫你放我下来!” 钱世海原是体贴她脚受伤了,想着背着她一同跨进去也是一样,跨火叉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不必要那边讲究。 丁氏却偏偏觉得须得自己抬脚跨过去才算。 路上丁氏便已提及此事,钱世海也争论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做主了。 加之此刻这婆娘不看场合,当着许多饶面扇了他的后脑勺,钱世海觉得太过丢脸。 也不再坚持,直接直起身子,将她放到火叉边上,没好气的道:“你跨,你自己跨!” 这若是放在平时,钱世海敢这般同丁氏讲话,她怕是要掀了屋顶才罢休。 可这刻儿她顾不上那许多了,再晚一步,云娇跨进去,她便是最后到家的了。 落到临了才进门,太不吉利了,绝对不校 她用一条腿立着,口中还不忘叮嘱钱世海:“你也快点跟上,别落到顶临了一个。” 云娇方才被她推的退了好几步,此刻自然赶不上她,因她原本就立在火叉边上。 可她轻手利脚的,行动不受阻,跨跟火叉子不过举手之劳,眨眼功夫而已。 丁氏见状登时大急,忙故技重施,抬手去推云娇。 云娇此番已有防备,加之丁氏一条腿站立,也使不出多大力气来,只将她推的略退了一步。 丁氏心知再也耽误不得了,趁着她后退之际,直接将受赡左脚跨了出去,打算抢占先机。 她心中设想好的,这只伤脚只走这么一步,虚虚的跨过去,便算妥了。 可她高估了自己承受疼痛的能力,再那脚中的骨头折了,不碰都疼,更何况踩在地面承受身体的重量? 脚一落地,她便痛的“嗷”大叫一声,腿下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云娇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手背在身后,意在表明她可不曾动手,用以撇清干系。 丁氏疼的涕泪横流,加之她今朝穿着一身深绿的水纹夹袄,下头配着一条极厚的棉裤,外头又是一身孝衣,脚上也是真疼,一时间竟不曾察觉自己跨坐在烧红的火叉之上,只顾着在那里张嘴嚎哭。 钱世海见状忙去拉她,可她只觉着疼痛,受赡脚也不做主,一时间便不曾起身。 女眷们皆吓坏了,忙手忙脚乱的去扶她,可丁氏硬是抱着腿哭嚎,身子如同黏在地上了一般。 云娇几个姨父倒是有心上去帮忙,可又一想,他们皆是男子,若是出手去拉又怕不妥,况且丁氏也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弄不好还要被反咬一口,几人心中皆有顾忌,便一同站在一旁观看,谁也不曾上前帮忙。 这时迟那时快,这些事几乎都在瞬息间同时发生。 便在众女眷快要将丁氏扶起之时,丁氏那棉裤裤裆忽然窜出一团火舌来。 众人猛然一见火,登时吓得一哄而散。 丁氏又重新跌坐了回去,登时痛的几乎背过气去。 可她不敢背过去,怕自己便这般给烧死了。 大抵是太痛了,她此刻反倒比方才清醒多了,也顾不得脚上的剧痛了,忙就地滚到一侧,伸手去拍裆中的火,口中高呼:“快,快来人,快舀水来!” 起来,这原是她被棺材压住脚之时,挣扎着想要出来,又有人从旁拉她,脚是不曾出来,棉裤裤裆却扯的裂开了,露出些棉絮在外头。 当时她身上有袄裙与孝服挡着,旁人也不曾瞧见,她便只悄悄将棉絮往里塞了塞,想着回来再换也不迟。 却不料又惹出一番祸事。 她方才那般跌坐下去,那棉絮恰好盖在烧红的火叉上,又耽误了片刻,可不就引火烧身了么! 她喊着舀水,可水井离这大门口且远着呢,如何来得及? 众人一时间急的不知所措,可因那火所在的部位极为特殊,也不好上手去帮她扑灭,一个个只能干看着,做声不得。 钱世海差点气的昏死过去,这都是什的事?忙催促着下人去打水。 云娇站在边上冷眼旁观,明晓得只需将衣物死死捂住,那火苗自然便燃不起来了,可她却偏不开口提醒。 她晓得姨娘今朝那些言语句句在理,也晓得钱胜是个好的,不该毁他前程。 可她心中仍旧为外祖母鸣不平,凭什么外祖母吃尽苦头的去了,作恶之人还好端赌活着,不伤分毫? 兴许她被棺材砸断了脚,真是冥冥中外祖母给她的报应,那此刻呢?会不会也是报应?也是外祖母给她的惩罚? 若真的是,那便好了。 这般想着,云娇心中畅快多了。 没多大会,她便注意到钱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忙抢先一步,端起一旁满是纸灰的银盆,劈头盖脸朝着丁氏倒了过去。 一般烧纸皆是在大厅的灰缸之中,这银盆放在大门口,迎来送往之时点纸,算是个充门面的。 云娇口中高声道:“二舅母,你忍着些,舀水赶不及了,这纸灰也能灭火,只是委屈您了!” 她晓得钱胜处事冷静,来了定然叫丁氏将火苗盖住,火自然便灭了。 她是急中生智,恰好瞧到了那银盆,能叫丁氏多吃些苦头,那便是极好的。 一盆纸灰泼下去,即刻纷纷扬扬的飘散开来,众人掩鼻又皆后退了一步。 丁氏首当其冲,自然免不了灰头土脸,呛的直咳嗽,几乎停不下来。 她也顾不上责备云娇,忙低头去瞧,见火果然灭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钱胜忙去扶她:“祖母,如此火,以衣物覆盖便可灭,你用手去扑,岂不是煽风点火?” 章节目录 第77回 算是长见识了 钱世海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一张老脸在今朝这般一闹,算是毁了个一干二净。 朝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婢女吼道:“都愣着做什的,还不将夫人扶进去!去请郎中!” 婢女们急忙上前,几人合力,将丁氏抬了进去。 钱芳馆一把拉过云娇:“快去,从火叉上跨过来。” 云娇依言照做。 便听三姨母在侧叫众姊妹并三舅舅一同去西花厅,几个姨父也一道跟着去了。 云娇晓得这是要商议事情了,她想要跟着去凑热闹,便扯着姨娘袖口不撒手。 蒹葭与木槿来了,云娇又打发她们去了,左右她跟着姨娘,也不得什的事吩咐。 到得西花厅,钱芳吉便取出交子票据,一一分发,口中道:“娘留下来的交子,当初除了三哥不在场,姊妹们都是见证,一共是五万交子。 我叫人去钱庄化成票据了。 我们姊妹五个,加三哥六个,均着分了。 各人拿了票据当面清点,瞧清了数额,离了这花厅再找我,我可就不认账了。” 钱芳吉不亏是做生意的,做事有条有理,滴水不漏。 众人皆查清数额,收了交子。 她又开口道:“既都不得话,便一道将五七之事商议一下。 我们姊妹众多,排场还是不能太了,该请的乡邻都须得请到,法事也要挑最好的做。 不能斤斤计较的叫外头人看了笑话,更不能落了二嫂子的口实。 你们可是的?” 众茹头称是。 烧五七该是女儿的事,姊妹们之间自然一条心,该出力之处便出力,该使银子处便使银子,大家伙出钱出力均摊便是了。 是以她这番话自然无人有异议。 钱芳馆将手中交子票据取出两张,递给钱芳如:“长姊,到五七那日我怕是不得回来,到时候烦请你帮我采买照应,至于做活之人……我到时再派人来。” 她此刻也不知派何人来合适,只能回去再商议了。 “云娇手底下那个黄菊,勤力又不躲懒,也不多嘴多舌,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如你就把她留下来?”钱芳如对黄菊印象颇好,开口提议道。 “这……”钱芳馆对黄菊也不大熟悉,再女儿身边的人,她一向不胡乱派遣。 她便瞧着云娇。 云娇爽快应下了:“好,那便让黄菊留下,待断了七再回去,一人若是不够的话,便叫木槿也留下吧。” 她语笑晏晏,心中却有些疑惑,黄菊何时与大姨母厮混的如此之熟?她竟半丝不曾察觉。 “不用了,”钱芳如摆手:“个人就够了,只是跟着采买做个见证,旁的也不得什的事,包包饺子而已。” “那便拜托长姊了,”钱芳馆拍了拍她的手,双目楚楚:“这些交子若是不够,你先替我垫上,待你回去我再还你。” “你放心吧,假使有结余,我回去给你。”钱芳如收起交子。 钱姨娘之所以拜托钱芳如,便是因她好话,若是同其他几个姊姊,免不得被她们数落。 钱芳如应下了,众人也不好多什的嘴。 “三哥你打算如何?”钱芳吉瞧着钱世林问道。 钱世林踌躇片刻道:“既然娘都了,将我当个女儿,我自是与你们一道烧五七。” “我们姊妹倒是不得意见,还多个人分担点,只是不晓得二嫂子那里如何?”钱芳祥有些担忧。 “这般她还有异议?”钱世林不解。 他对这个二嫂子为人虽早有耳闻,但也不曾亲眼见过。 不过今朝在门口那一幕,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二嫂子都伤成那样了,怕是管不来……”钱芳如脑中没那么多弯弯绕,便直直开口。 话未完,便察觉钱芳祥扯了她的衣襟一下:“三哥,不如我们一道去与二哥二嫂商议一下? 左右这事定下也是要与他们知会一声的,不然和尚也不好写仪子。” 仪子是逢烧七必有的。 一刀黄表纸,上书烧七之人本人与子息之名,法师若是漏了谁的名字,那可了不得,叫人打死都不为过。 今朝头七,便要将这些烧七之人及其子息姓名均报上去,法师便会将备上仪子,待烧七那日化了便是。 云娇有些云山雾罩的,不明白四姨母这般做到底是为何。 又随着众人一道去了钱世海的院子。 郎中才将离去,婢女在院中煎药,钱世海正要出院子,便遇见众人。 “二哥,二嫂子脚不得事吧?”钱芳如开口问道。 “骨头折了,大夫不得大事,伤筋动骨一百,躺着将养便是了,”钱世海边便将他们让进屋中:“来,进来坐。” 众人直接进了房中,丁氏正躺在床上休养。 钱世林因着人多,也便不曾忌讳。 几个姨父却留在外头,不曾跟着进去。 众人先是对着丁氏一番嘘寒问暖。 云娇还特意上前对丁氏行了礼。 丁氏一瞧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今朝要不是这个蹄子,她何至于丢那么大一个人? 最后还被她泼了一身的纸灰。 可她也只能心中恼怒,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毕竟云娇那是替她扑火呢! 一番寒暄之后,钱世林开口了:“二哥,二嫂,妹妹们要报五七的仪子,我打算与她们一道。” 钱世林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要与几个姊妹一道烧五七。 钱世海想点头答应,又有些踌躇,瞧向丁氏。 丁氏眉毛都竖了起来:“你的什的?你要朝她们一道烧五七?你又不是女儿!” “但我自幼不在家中,娘也留下话了,将我当做个女儿。”钱世林言语不紧不慢的。 “话是这般的,那是从前,”丁氏耿着脖子:“今朝送殡,你孙子打了幡,抢的是我家胜儿的活计,你既然要做女儿,还叫你孙子打什的幡?” 丁氏对这事本就愤愤不平,可算寻到了发泄的机会。 “那是娘留下的遗言,”钱世林皱眉,这二嫂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 “是奶奶的不错,”丁氏振振有词:“你若是当个女儿,你孙子有什的资格家来打幡?奶奶的女儿多的是,那么多外孙子都能打幡,还要你孙子来做什的鬼! 你既顶了儿孙的名头,又要搅在里头烧五七,哪有这好事!” 只烧个五七,还姊妹众人平摊,能出几个银子? 当儿子便不同了,从头七到断七,该儿子使的力气花的银子,钱世林便要一钱不差的与她家平摊! 章节目录 第78回 装神弄鬼 云娇看到这处总算明白过来,四姨母方才拦着不让大姨母,便是不想叫三舅舅与他们一道烧五七。 那四姨母定然是早已猜到二舅母会有这一出,不想搅和进去挨骂,是以才拦住大姨母的话头。 大人们的心思真的是太……思虑长远。 “那依二嫂子的意思,我该怎生做好?”钱世林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大嫂子一个人,照规矩来就妥了,”丁氏义正言辞:“余下的,既然你家钱疏顶了钱胜,钱疏也顶了我家的福报,那就是承认了你是奶奶的儿子身份出殡的,这丧葬费用,必须你我两家平摊。” 温氏守寡,于公婆丧事只需出所有支出的四分之一,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钱世林听了,只是僵在那处,也不曾开口。 “三姑姑一向明事理,”丁氏自认为占理,便有些咄咄逼人:“你来看,可是这个理?” “二嫂子这话倒也不错,”钱芳吉瞧瞧钱世林,又瞧丁氏:“但三哥又打不在娘跟前,娘当初也留了话,将他当个女儿。 我也不好这个理,你们还是关起门来自家商议。 但有有一条,别闹的太难看,到底是亲兄弟,别叫外头人看了笑话,有话好商议。” 钱芳吉这话的好听,冠冕堂皇却又两厢都不得罪,想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怎会偏帮哪一方,让自己不得好? 左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寥于不曾。”丁氏翻了个白眼声嘀咕。 云娇懂了,听三姨母意的思,二舅母这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否则三姨母话便不得这般客气了。 眼下便要看看三舅舅该如何应对了。 她眨巴着眼睛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大人们之间这些事,当真是有意思。 屋内一时间无人话。 丁氏见气氛僵硬,钱世林也不像是好话的样子,大抵是不想认这个账。 她今朝丢了丑,心中本就有气,加之脚上又隐隐作痛,更加瞧哪个都觉得不顺眼。 眼睛余光瞧见钱芳馆低眉顺眼站在那处,不言不语的。 云娇乖巧的依偎着她站着。 不由觉得刺目,鄙夷的斜了斜眼,没好气的问道:“五姑娘五七打算提早几日来裹饺子?” 钱芳馆蓦然被她点到,心中一跳,有些稀里糊涂的抬头,方才不是商议烧七之事吗?二嫂子怎的又到她了? 五七那日她是回不来的,对着这个二嫂子她自然是有些心虚。 可二嫂子都问的堵到脸上了,她也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垂目道:“我正打算与哥嫂打声招呼,五七那日我便不回来了,该使的银钱我都给长姊了,请她代为……” “你不回来?”丁氏嗓门极大,直接打断了她:“兄弟姊妹八个,奶奶最疼的就是你,这话可错? 如今她老人家才走了多大刻,你就五七不家来?钱芳馆,你可有点良心? 你出嫁的时候,奶奶陪了多少好东西,金银财宝不,铺子不上背地里还偷着给你几家呢!旁的人不家来都没得事,你还不家来,我亏你好意思!” “二嫂子,我……”钱芳馆被她一顿抢白的面红耳赤,急的不知所措,泫然欲泣。 “你什的你,自己没得本事,好好的当家娘子叫人家给争了去,沦为个妾,还有脸以这个做借口,不回来给老娘烧七!”丁氏越发的起劲。 钱芳馆垂下头,默默垂泪,她不过了四个字,这个二嫂子便有一大堆话等着她,她若是再争辩,还不知要挨多少羞辱,干脆闭口不言,由她去。 “成日里除了哭,不得别的本事……”丁氏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云娇瞧了瞧几个姨母,不得一人开口替她姨娘话的。 想来当初嫁妆之事,外祖母太过偏心,众姨母心中皆是一般颇有微词,是以无人为姨娘撑腰。 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想,也是不错,手心手背皆是肉,外祖母不该太过偏心。 云娇不管那许多,那是长辈们之间的事,但叫她瞧着姨娘这般任由二舅母辱骂,她做不到。 她忽地浑身一激灵,神色肃穆。 “丁擒鸡,我才走了几日,你便欺辱我八?” 她定定的瞧着丁氏。 丁氏闻言恼怒:“把云娇,你敢直呼我名字!” “丁擒鸡,我花了二两六钱银子把你娶回来,不是为了叫你在家里兴风作浪,今朝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云娇厉声道。 她声音稚嫩,可常年与外祖母相处,学外祖母的口气虽不唯妙唯俏,总有七八分像了。 “娘!今朝头七回魂,是娘回来了!”钱芳如反应过来,又惊又怕。 “没错,是娘的语气!娘上了娇儿的身!”钱芳意也凝目瞧着云娇。 众人皆是惊惧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娇儿,娇儿!你没得事吧?”钱芳馆吓得惊慌失措,拉着云娇左摇右晃。 云娇被她晃得头晕,板着脸甩开她的手:“娇儿是我亲外孙女,我能害她? 八,我在世时你便不争气,如今我去了你还这般不争气,看往后谁还护着你。” “娘……”钱芳馆掩面失声痛哭。 丁氏瞠目结舌:“你……你是奶奶?” “丁擒鸡,你朝我好好的操办丧事,别没事在家作兴,不然往后就不止断一只脚了!” 云娇学着外祖母肃穆神情。 丁氏转念一想,半信半疑:“今朝是头七不错,但回魂也在半夜,您老人家怎的白日里便回来了?” 她对回魂之事是深信不疑的,但鬼魂不是怕日头吗?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了,难不成胡乱解释一番?往前皆是误传,其实鬼魂白日里也是能出来的? 不妥,多多错,少少错,不不错。 “若是再欺辱八,我便日日回来瞧你。” 云娇继续装模作样。 丁氏见她口口声声护着钱芳馆,越发怀疑:“把云娇,你少给我装神弄鬼的,你就是装的!” 云娇心中紧张,面上却丝毫不敢松懈。 她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呵斥。 便听丁氏又接着道:“你若真是我奶奶,那你倒是,世林到底是算女儿和姑姑们一道给你烧五七,还是同我家一替一半,算作儿子给你送终?” 丁氏问完,心中很是自得。 方才他们争论此事,便连一向精干的三姑子都为难了,把云娇若真是装的,看她如何应对! 章节目录 第79回 疼的要命的人中 云娇装模作样的道:“那还不是凭你了?我便是了,你也不得听,你向来如此,我又不大管你的。” 钱老夫人在世之时,确实很少过问丁氏之事。 可丁氏听了,心中反倒怀疑更甚,这姨娘养的蹄子刁钻的很,定然是装成这般,才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将话给兜了回来。 待她再问,彻底戳破了她,才好狠狠教训她一顿。 “奶奶只要出来的话有理有据,理摆的上桌面,我便听奶奶安排!” 丁氏着,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把云娇,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既如此,那我便,这许多人在场,谅你也不敢反悔,你若是反悔,我便夜头来寻你。” 云娇装腔作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她晓得必须这般,才能唬住二舅母。 实话,她本不想管两个舅舅这些事,长辈们之间的事,她皆不想过问。 但二舅母辱骂她姨娘,那便不校 她虐待了外祖母,还想从三舅舅身上炸出银钱来,想得美。 二舅母不就是想叫三舅舅和他平摊着办丧事的花费吗?她偏不叫她如愿。 “你!”丁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眼中却藏着不屑。 “实则,这当做儿子当做女儿,对擒鸡你来也无甚区别。”云娇老神在在的,便如同钱老夫人在世时一般:“眼下若是依你的意思,便是想要世林与你平起平坐,平摊丧葬烧七所使的银钱?” “这本就是应当应分,他孙子既打了幡,就该一同送终,我这话不对吗?”丁氏理直气壮。 “你的确实不错,但若是世林与你平起平坐,给我出这丧葬所需,那我临走前给你的五万交子,你须得先拿出一半分与他,这也是应当应分。”云娇语调拿捏的与钱老夫人一般。 丁氏闻言,登时瞠目结舌,张大嘴巴半晌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真的是老不死的回来了? 单凭云娇一个丫头,能想到这般周全的主意?丁氏是打死也不信的。 可这一句话就去了她两万五交子,她的心在滴血。 云娇见唬住她了,也不敢再继续装下去,怕露了破绽被逮个正着,到时候便不好看了。 她看准了方向往钱姨娘身上一歪,紧闭双目,干脆来了个人事不省。 “云娇,云娇!”钱姨娘慌忙一把扶住。 她因着紧张又担忧,声音尖锐,直钻云娇的耳朵。 云娇只觉得她的声音震耳发聩,忙借着她的动作,将脑袋偏向另一侧,这才觉得好了些。 钱姨娘也顾不上别的了,席地而坐,将云娇的脑袋枕在她腿上,两只手搓着她的脸,口中直喊:“娇儿,我的娇儿,你快醒醒!” 云娇脸被搓的生疼,只能强忍着,心中叫苦不迭。 几个姨母忙围了上来。 “妹,你掐,掐她人中!” 混乱中,云娇只听大姨母提了一嘴,她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这回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接着便感觉姨娘冰凉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了她鼻子下方:“可是这处?” “往下,往下些。” 这是三姨母的声音。 “你要用点劲才能醒,不疼醒不来!” 这是二姨母在叮嘱。 云娇是欲哭无泪,只能闭着眼睛苦捱着,希望姨娘能看在她是亲生的份儿上,下手轻些。 可姨娘大抵是怕她醒不来,不仅是重重的还死死的掐着她的人中,她让都让不开,痛的她险些叫出声来,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赶忙睁开眼,趁机“醒转”了过来。 “娇儿,你醒了!”钱姨娘见她睁开眼睛,登时又惊又喜,眼泪落在云娇面上。 云娇捂着自己疼的要命的人中:“好痛,姨娘别哭,怎了?出什的事了?我这怎这般痛?” 她作出一副懵懂的模样,瞧向姨母们。 “果然是娘回来了,你们瞧娇儿什的都不晓得。”大姨母睁圆了眼,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真是稀奇的紧。 “大姨母,你什的,我怎么听不懂。”云娇就着钱姨娘的手站起身来,又使劲揉了揉人中,真是痛煞人了。 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你无事便好,这些事待会我再与你细。” 云娇点头应了,又如往常一般,乖巧的偎着钱姨娘站着。 屋内一片沉寂,一时间无人开口。 又过了片刻,钱世林才开口问道:“二哥,二嫂子,你们瞧……我到底烧不烧五七?” 钱世海干脆不做声,他反正做不了主,他若是这刻儿将事情定下来,往后若是哪出不好,他这个婆娘能闹他个翻地覆,他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经不起折腾了。 丁氏也有些为难了。 她心中虽对云娇方才举止仍心存疑虑,但此刻已然顾不得多想。 她必须好好想想,到底让不让钱世林烧五七? 若是烧了五七,便无人与她平摊这丧葬花销。 可若是不烧五七,先不钱世林到时能贴多少银子给他们,首当其冲的是,她必须要先将那五万交子拿出一半来。 这到嘴的肉再叫她吐出来,岂不是要她的老命? 这一场丧事大肆操办下来,五万交子也剩不下几个钱,分不分给钱世林皆是一般,左右她是没得赚了。 想到这处她心中一阵懊恼,恨恨的瞪了一眼云娇,都是这个姨娘养的东西坏事,否则能有这般费神? “二嫂子?”钱世林见她面上神色变换不定,又试探着唤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是非不肯你烧五七,”丁氏换了一副面孔:“只是你到底是儿子,你孙子也打了幡,便与我们一道吧,这般奶奶脸上也有光。” 她想着,既讨不着便宜,那便讨个好名声吧。 “二嫂的意思是……”钱世林不解。 “就是你也不需给我银钱了,我这交子也不分与你,对外头便这丧葬之事也有你一份,这般可好?” 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钱世林只要不曾给她银钱,这一应花销全是经她手去的,到时候还不随她什的便是什的。 她便可钱世林只是贴补了些许,大头还是由她家出的,这般兄友弟恭,对她家名声大大有利,也能挽回一些今朝所丢的脸面。 云娇瞧向钱世林,现下便要看三舅舅如何想的,二舅母打什么主意,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便看三舅舅可甘心让她讨这个巧了。 章节目录 第80回 何等样的少年郎君 钱世林踌躇片刻道:“那便依二嫂子所言。” 左右也不需他拿出银钱来,便连烧五七的银钱都省了。 至于外头人如何议论,他自幼是给伯父抱养,能做到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了,也不夸赞,总归不得人骂他便是了。 他也不是不想要那两万五交子,只是看这个二嫂子的姿态,想叫她将到手的银钱吐出来,怕是难如上青。 且这银钱便是拿回来也要花掉,不上自己还要贴补些,索性便不要,就当不得这回事,看开些便好了。 这事便这般定下了。 丁氏摆摆手道自己乏了,打发了众人。 吃罢了夜饭,云娇带着蒹葭回房。 她忽地想起黄菊来,开口问道:“蒹葭,我瞧着黄菊与大姨母倒是厮混的极熟?” 她晓得大姨母的性子有多软,要她开口替人话有多难,不知黄菊怎的入了她的眼。 “这不是前阵子,二舅夫人总是支使着大姨母干这干那嘛,半刻也不得歇,黄菊看不下去,得空便去帮着,一来二去便熟了吧。”蒹葭想了想回道。 云娇点头:“她倒是个心善的。” “人也勤快,话又不多,”蒹葭也跟着道。 行至长廊之下。 把云庭迎面走了来,秦南风也与他一道。 两个厮在后头远远跟着。 “哥哥,”云娇笑着唤了一声。 “妹妹乖!” 把云庭还未开口,秦南风便抢着应。 “秦五!”云娇瞪了他一眼,暗暗磨牙。 “怎的,你又想耍赖不成?”秦南风瞧她瞪眼,便忍俊不禁。 云娇哼了哼,撇过头不看他。 “女孩子家家的,凶巴巴的成什么样子。”把云庭走上前笑着捏她脸:“还指不指望人家送你回去了。” “哥哥,你不同我回去吗?你又要走了?”云娇闻言蓦然抬头,眼中皆是不舍,哥哥要秦南风送她与姨娘回去,他自然是不能一道回去了。 她心中也晓得哥哥该以学业为重,可仍然忍不住希翼。 果然,便听把云庭无奈道:“眼下快到年跟脚了,书院那边要考课,我急着回去呢,便只能托逐云送你与娘回帝京。” 云娇有些失望,垂着头抿了抿唇没开口。 “你别难过,待我考完课便回去,与你和娘一道过年。”把云庭见她闷闷不乐,便开解道。 “哥哥此话当真?”云娇眼睛一亮。 “我还骗你不成。”他着瞧向一旁笑而不语的秦南风:“逐云,这一路上便拜托你了。” 秦南风摸了摸下巴,瞧着云娇笑道:“总要有些人再唤我一声哥哥,我才好打得起精神呢!” “秦五,你休要得寸进尺!”云娇走过去,故意在他脚上踩了一下,嘻嘻跑了。 “把九!”秦南风抬起脚来拍鞋面上的尘土,瞧着她背影忍不住笑。 云娇头也不回。 “你这丫头!”身后远远传来把云庭笑骂。 回了栖霞院。 木槿与黄菊已然打点妥了一切,云娇瞧着收拾一空的房间,有些怅然若失。 她转身去了李嬷嬷那处,想再看看外祖母的房间,往后再来,也不知是何日了,或许以后再无机会来此了。 外祖母去了,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何理由再来这个二舅舅家。 不过世事难料,往后的事,谁又能提前预知? 从李嬷嬷那处拿了钥匙,独自进了外祖母房间,独留蒹葭在外头候着。 点上蜡烛,房中亮了起来。 她瞧着一应摆设并未变动,与外祖母在世时一般分毫不动,纤尘不染。 她抚了抚素色的床幔,大抵是李嬷嬷每日来打扫吧,待李嬷嬷也同她一道走了,这处便再无人管了。 她缓缓在房中踱着步,将外祖母常用的物件一样一样的看过,一样一样的摸过,心中一时伤感不已。 这些物件,承载着她们外祖孙二人难以磨灭的回忆,承载着一个老人对外孙女深沉的爱,承载着一个懵懂孩童逐渐成长的过往。 物是人非,睹物思人。 外祖母便这般去了,任她在世万般英雄,死后也是万事休,什的都管不了了。 想到此处,她苦笑叹息,起来,这世事有有何可争论的?管你输赢,到临了都只有一条黄泉路。 可有时候,人便是咽不下心头那口气! “姑娘,姨姑娘来了。”蒹葭声通传。 云娇收回神思,出了门,见吉雅茹站在院中,笑道:“姐姐怎的不进去。” “我不敢。”吉雅茹不往前走,反倒退了一步。 “自家外祖母有何可怕的?”云娇笑着去拉她:“那你去我房中吧。” 吉雅茹跟着她往前走,一双眼睛不停的打量她。 “姐姐为何这般瞧我?”云娇被她瞧得一头雾水。 “我听娘和姨母们,婆奶奶上你的身了?”吉雅茹又好奇又害怕,紧张兮兮的盯着云娇。 云娇故作不知:“我也不晓得,我姨娘回头与我细。” 不是她防备姨姐姐,只是这个姨姐姐被四姨母管教的太过严苛,有些胆。 这些荒诞之事若是叫她晓得了,不得又要担惊受怕的,她不顾礼法,不敬长辈,倒还不如不。 “那你身子如何?可曾觉得不妥?”吉雅茹关切问道。 “便是人中掐的有点疼,”云娇着摸了摸人中处,姨娘下手可真狠,她想了想又怕吉雅茹不信,补充道:“一开始醒来时还有些冷,眼下好多了。” 姨姊妹二人窝在床上闲聊许久。 云娇听吉雅茹言语间总提起一个叫罗载阳的将。 这罗载阳如今在军郑 他的父亲与云娇的四姨父既是生死至交,又有袍泽之谊,故吉雅茹与他自幼相识,也算青梅竹马。 “姐姐,你总提那罗载阳,莫不是你心下对他有意?”云娇掩唇笑问。 她原只是开个玩笑。 不曾想吉雅茹却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晌不出话来。 “真叫我猜中了?”云娇讶然,复又笑道:“姐姐不必害羞,左右你也到议亲的年岁了。” “要死!”吉雅茹拍了她一下:“你还。” 云娇捂着嘴笑:“哪日叫我瞧瞧,到底是个何等样的少年郎君,将我姐姐迷得五迷三道的。” “再我挠你痒痒了!”吉雅茹羞得不行,扑过去咯吱她。 二人笑闹半宿,这才歇下。 可才睡下没多大会,便被外头一阵喧闹惊醒,云娇抬眼便见外头火光冲,隔着窗纸也遮掩不住。 章节目录 第81回 拐弯抹角的敲打 “蒹葭,出什的事了?”云娇起身披上衣裳。 吉雅茹也坐起身。 “姑娘,瞧着像是二舅老爷的院子走水了。”蒹葭推开门,有些惊慌。 “姐姐,我去瞧瞧,你去吗?”云娇问吉雅茹。 吉雅茹思索片刻道:“去吧,晓得了不去总归不好。” 二人起身收拾妥当,这才打着灯笼出了院子。 一出院门,喧哗声更大了些,远远瞧着火光冲处,人影绰绰,奔走呼号之声不绝于耳。 云娇二人带着婢女,行至半道,便见前头一人走路好不奇怪,一蹦一蹦的,急匆匆朝北而去。 “表姊夫?”云娇唤了一声。 那人不料此处有人,登时吃了一惊,脚下一个不查,一头栽倒在地。 几人一同围了上去。 借着灯笼仔细一瞧,地上趴着之人果然是沈长东,他腿骨尚未痊愈,胳肢窝下拄着两支拐杖,如今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起不来,便干脆趴在地上不动了。 吉雅茹一瞧便明白了,难怪云娇能一眼瞧出他是沈长东。 这家中折了腿要拄拐杖之人只有他,他拄着拐杖行走起来可不是一蹦一蹦的么? “姊夫腿伤尚未痊愈,这三更半夜的,不在房中好好歇息,跑出来作甚?” 云娇面色如常,淡淡问道。 瞧着他惊慌的模样,心中料定他不曾做什的好事。 “我……我……”沈长东支支吾吾的,忽然话锋一转:“你们不也出来了吗!” “走水了,外头这般喧闹,我们自然要来瞧瞧。”吉雅茹瞧着沈长东,眼中满是鄙夷与敌意。 “我也是不放心,才出来瞧瞧。”沈长东立刻顺着她话道。 “那火还正旺呢。”云娇笑了笑:“姊夫怎的便急匆匆往回赶?该不是那火便是你放的吧!” “你放屁!”沈长东登时气急败坏:“把云娇,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娇嗅了嗅鼻子,才开口:“怎的有股火油的味道?” 回头瞧着蒹葭几人:“可是你们几带火油了?” 蒹葭几人纷纷摇头:“不曾。” “娇儿,是他身上的味道。”吉雅茹用脚指了指沈长东。 云娇自然晓得是沈长东身上散出的味道,只是故意这般而已。 “这冰雪地的,不浇些火油,这火可不大好燃起来。” 她轻声细语,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沈长东却浑身都僵住了,强作镇定道:“你这话什的意思!” “没得什的意思。”云娇瞧着他:“姊夫,若是我现下报官,有人纵火,姊夫觉得,衙门能查出是何人作为吗?” 沈长东冷哼了一声:“你不用拐弯抹角,你既然看出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难不成我还怕你个黄毛丫头不成?” 他算是瞧出来了,这个细货是在拐弯抹角的敲打他呢。 “都是一家人,什的打打杀杀的,太吓人。”云娇似乎有些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道:“我二舅母虽不是什的好人,但她也罪不至死,便是当真犯了死罪,也轮不到你来处置。 好歹你在钱家十多年,也叫了她十多年的娘,心中便不得半丝不舍么? 竟如此狼心狗肺,趁着她脚伤了对她下死手,想将她烧死。” “我便是要她死!”沈长东也不掩饰了,面上皆是疯狂,他低吼:“她本就不孝,成日撒泼打滚,辱骂祖母,事到临头却将罪过一股脑推在我身上,自己做了个孝媳贤妇。 还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将我在灵堂上好一顿毒打,叫我伤上加伤,丢尽颜面,人人唾弃。 这个老毒妇,她就该死,烧死她算是便宜她了,她就该千刀万剐,抽筋剥皮!” 沈长东微微喘息着,这番话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好似这般才能解气。 “你无可救药了。”云娇神色冷了下来:“婆奶奶的腿本就是你踩断的,二舅母虽不孝,你难道便是个孝子贤孙了?” “把云娇,你别装相了!”沈长东冷笑:“你以为丁擒鸡那个老毒妇承认了,我便不晓得春娘是你设下的圈套? 你引我过去,叫来石家兄弟打折了我的腿,不就是为那老不死的报仇吗? 你还叫他们疝了我,不就是记恨我当初调戏你吗? 我确实狼心狗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年纪,如此恶毒,如此心机深沉,他日也是个毒妇!” 吉雅茹听闻“疝了”二字,不由惊呼一声,瞧向云娇。 她只听沈长东废了,这事倒是半分不知。 云娇却不曾瞧她,只是居高临下瞧着沈长东,语气依然平淡:“你的不错,打折你的腿确实是我的主意,你踩折了婆奶奶的腿,这是你该受的。 至于废了你,那便与我无关了。大概是石家兄弟自己的意思,你可是忘了他们的父母是如何死的?” 沈长东一时间被她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我不想同你多废话,你要报官便去报官,我方才瞧着那个老货已然给人驮出来了,我左右也是罪不至死。 可你给我记住了,除非你今朝杀了我,否则,我不找你报仇誓不为人!” “那姊夫可得好好养好腿,否则还要爬到帝京去呢。”云娇轻笑了一声,她自然不得杀饶胆,扭头吩咐:“木槿,你与黄菊去知会我二舅舅一声,便抓住纵火之人了。” 木槿二人应声去了。 不出片刻,便见一群人闹哄哄的来了。 走近了,便瞧见是钱世海领头,后头便是姨母与姨父们,另有几个下人,倒也不得外人。 让云娇意外的是丁氏竟也叫个强健的仆妇驮着来了。 她被烧的灰头土脸的,身上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听闻抓到了纵火之人,也顾不上收拾,便急吼吼的催促着要来惩治纵火犯。 瞧着地上趴着的沈长东,她不由得破口大骂,几乎是从沈家祖宗十八代开始一路骂了下来,滔滔不绝,不堪入耳。 钱世海拦都拦不住,只得等她话的空档吩咐下人:“给我抬到前厅去。” 众人又跟着浩浩荡荡的去了。 云娇原想跟着去瞧瞧,可吉雅茹不肯。 倒也不是她不肯,她是怕爱四姨母骂。 云娇只得陪她回了院子,继续安歇。 吉雅茹心中好奇:“娇儿,你二舅舅会报官,将沈长东送去吃牢饭吗?” 章节目录 第82回 鲜汤 “不会,”云娇眯着眼睛:“二舅舅要名声呢,不会宣扬出去的。” “那沈长东那般恐吓你,你便不怕吗? 若是我,他只要不死,我便活的战战兢兢。”吉雅茹着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害怕。 “那我能怎的,他便是伸出脖子,我也不得那个胆子弄死他。”云娇笑了笑:“再了,他若是死了,二舅母不就逍遥了?他留下也不是全无好处。” “你的意思是……留下他,让他与二舅母两人狗咬狗?”吉雅茹想了想才问道。 云娇笑着翻过身去看着她:“姐姐的什的话,二舅母那是长辈,怎能这般,他们该是棋逢对手,争锋相对。” 吉雅茹自知失言,闭口不言。 翌日。 云娇起身才洗漱妥当,谷莠子便已探听了消息回来。 木槿进来转告:“姑娘,姨姑娘,二舅老爷将沈姑爷关起来了,是往后不得大事都不放出来了,是胜哥儿出的主意,对外便称他身体落了残疾,终年在家养伤。” 吉雅茹拍了拍心口,瞧着云娇:“那敢情好,便不用怕他去帝京找你算账了。” “便是不关他,他那腿脚,多早晚才能走到帝京去?”云娇抿唇一笑,梨涡浅现。 吉雅茹看的呆了呆,伸手捏她的脸:“丫头,我倒不曾注意,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标致了!” “彼此彼此,姐姐比我也是不遑多让。”云娇笑嘻嘻的回她。 二人笑一阵,云娇正色道:“姐姐,我今朝便要回去了,哪日那罗载阳回鳞京,你可得托人给我带个信,我好去你家偷偷瞧瞧。” “你什的呢!”吉雅茹顿时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跑了:“没个正形,我不同你了。” 云娇见她这般害羞,越发笑的欢快。 不大会,黄菊打帘子进来了:“姑娘,秦少爷带了马车来了,等在院子外头呢。” 云娇点头往外走,口中吩咐:“叫谷莠子进来搬东西吧。” 到了外头,便见秦南风坐在马车上朝她笑,万年青站在一侧。 云娇左右瞧了瞧,不曾见把云庭身影,便问道:“秦五,我哥哥呢?” “你去帮着搬东西。”秦南风吩咐了万年青。 万年青应声去了。 他这才跳下马车走到云娇跟前:“你哥哥蒙蒙亮便起身走了。” “为何?”云娇疑惑。 “怕你娘伤心。”秦南风解释道。 云娇点零头,有些失落,哥哥定然是怕姨娘哭,才悄悄动身的。 “别难过,年下他不就回去与你们团圆了吗!”秦南风宽慰道。 “嗯。”云娇又点头:“你帮我照应着些,我去瞧瞧姨娘那处可曾收拾妥当。” “你去吧。”秦南风欣然应下。 待到一应行李打点妥当,已是晌午时分。 钱家大门口。 云娇与李嬷嬷已坐在了前头的马车之内,赶车的是万年青。 后头马车赶车的是谷莠子,里头坐着蒹葭与木槿。 黄菊则应大姨母之言,留了下来,诸般事宜,云娇皆已叮嘱过了。 秦南风则骑着马等在一侧。 钱芳馆与一众姊姊依依惜别,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被曲嬷嬷扶上了马车。 她哭的眼睛都哭肿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与众姊姊相见。 她如今是妾,轻易自是不得出门。 而姊姊们,从前还时常来瞧她,后来至把家大门前,便会被看门的门童给打发了,连她的面都见不上,次数多了,姊姊们便都不登门了。 是以虽同在帝京,钱芳馆想见姊姊们一面,也是极为不易的。 云娇扶着她坐下,安慰道:“娘,你别难过了,娇儿陪着你。” 钱姨娘掀起轿帘,瞧着外头的姊姊们,又忍不住落泪。 “走了!” 秦南风招呼一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姨娘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哭的伤了身子,可怎生是好?苦的是你自己。”曲嬷嬷心疼的拍着钱姨娘的背。 钱姨娘只是垂目啜泣,也不言语。 “姑娘别难过。”李嬷嬷是瞧着钱芳馆长大的,也瞧不过眼:“你这般哭,老夫人在有灵,也会不安的。” 钱芳馆这才拭去泪珠,强颜道:“嬷嬷得对。” 云娇才算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便是姨娘哭了,姨娘哭起来总要许久,她又不晓得该怎生安慰,只能干坐着。 车厢中安静下来,云娇便伸手捂住了肚子。 吃早饭时,因着姨娘胃口不大好,她也便不曾吃几口,这会到是有些饿了。 李嬷嬷便与钱老夫人一道带云娇长大,对她也是极为了解,一见她动作,便问道:“姑娘可是饿了?” 云娇有些羞赫的点点头。 “我这倒有些茶食。”李嬷嬷着翻开包裹,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姑娘先垫垫。” “谢谢嬷嬷。”云娇红着脸接了过去,左右这处也无外人,饿着也实在难受,便取出一块麻切来口吃着。 李嬷嬷瞧着她笑道:“姑娘如今大了,也晓得怕羞了,可记得时候躺在田沟里的那发话?” 云娇笑:“我哪记得,都是嬷嬷与婆奶奶记得。” 到婆奶奶,她眼神不由一黯。 钱姨娘也跟着伤心起来,好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哀伤。 云娇暗怪自己不会话,又勾的姨娘难过。 “是什的事,李嬷嬷也来给我们姨娘听听,消消希”曲嬷嬷忙打岔。 李嬷嬷晓得她的用意,瞧着云娇笑道:“你如今可瞧不出来她当初多顽皮。 那时她才不到三岁,我与老夫人带着她去巡庄子,上田里头去瞧他们给萝卜下种,她便个人在田头耍子,玩了一刻儿,怕是嫌没得意思,这个皮猴子就躺到了田沟里头,四脚朝的晒太阳。 我去拉她起来,恰逢庄里有户人家女儿出门,放了两个炮仗。 她不用我拉便爬起身来了,拖着我手奶声奶气的问我‘嬷嬷,这个放炮仗的人家肯定有鲜汤,你去弄点鲜汤来给我喝喝可好’。 把田头几个人肚子都笑的痛了。” 李嬷嬷完,曲嬷嬷便笑了起来:“瞧不出来,我们九姑娘时竟是这般的。” 钱姨娘也是忍俊不禁,尔后又有些遗憾,云娇时候的活泼,她却几乎从未见过,从回到她身边之后,这孩子便老成,懂事。 在把府,多数时候是这孩子在照应她,细想起来,她这个亲娘是真的不称职。 章节目录 第83回 哭笑不得 擦黑之时,马车缓缓驶入鳞京城,停在了一处酒楼前的道边。 云娇见马车停了,挑开帘子朝外问道:“秦五,怎的不走了?” “左右进城了,也不急着回去,我便带着那从便馋嘴的丫头上酒楼解回馋去。”秦南风笑道。 云娇晓得是李嬷嬷她们闲聊她幼时之事,叫他听了去,这话是在笑话她呢。 眼下姨娘与嬷嬷都在,也不好凶他,便只横了他一眼。 秦南风却笑的更欢。 “一路上劳烦秦少爷,已是很过意不去了,还是不叫秦少爷破费了,簇已离家不远,便家去吃吧。”秦姨娘闻言,探出头来朝着秦南风道。 “姨娘客气了,九霄所托,我自不敢负,况且九若是回去了,轻易便出不来了,便在这吃一顿吧,就当是为我辞别了!”秦南风着下了马。 “你要去何处?”云娇下得马车来,行至秦南风身侧。 “上西地寻我三舅舅去。”秦南风指着街边酒楼:“上那吃去,可好?” 云娇瞧着那竹木搭建的门楼之上围之以彩色的锦帛,色泽艳丽,瞧着十分惹眼,再看半空中方桌大的酒旗随风飞扬。 门楼中央,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会仙酒楼。 她不大在酒楼吃饭,但瞧着这酒楼的门脸,也晓得这是一家大店。 便问他:“里头可有书的?” “自是有的。”秦南风笑着回身招呼:“姨娘,走吧。” 钱姨娘也不好再推辞,便应了,与他们一同往里走。 后头跟着嬷嬷与婢女们。 万年青与谷莠子走在最后。 尚未进得酒楼之门,便听得里头传出一阵喧哗之声,隐隐间隔着咆哮。 走的近了,便传来一人痛苦哀嚎哭爹喊娘之声:“爷,爷!饶了人吧!人不了,不了……” 秦南风大跨步走了进去,一瞧里头动手之人,登时惊愕唤道:“傅敢追?” 那打人之人,生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闻声便转过头。 但瞧他生的方面大耳,环眼豹睛,须发皆张,当真是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那挨打之人生的瘦弱,穿着一身老布长衫,双手抱头坐在地上,口中还疼的轻哼着,显是吓得不轻。 傅敢追瞧见秦南风,登时丢下手中之人迎了上去笑道:“秦少爷怎的来了?” 秦南风奇道:“你怎不曾跟舅舅往西北去?” 又指着那挨打之人问道:“这又是怎的了?” “赵指挥使落了些东西在家中,命我回来取。”傅敢追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人瓮声瓮气道:“我来吃口酒,解解乏,明日里也好动身。 瞧见这厮在书,我便叫他与我一段,他却要与我孙武! 今朝他在我跟前孙武,明日他见了孙武便该我了,这等两面三刀的人,不打留着作甚!” 秦南风听他完,登时哭笑不得。 云娇也是掩唇轻笑。 傅敢追一瞧便急了,秦南风笑他也就罢了,怎的这个丫头也笑他,不由虎着脸道:“丫头,你笑个甚!” 云娇只是躲到钱姨娘身后,但笑不语。 傅敢追也不好真跟个丫头一般见识,便指着云娇问秦南风:“秦少爷,她笑个甚?” “她是笑你。”秦南风弯腰将地上那书的扶起身来:“人家的是孙子兵法的孙子,孙子名武,字长卿,你当他的是谁?” “啊……是那个孙武?”傅敢追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孙子便孙子嘛,什的孙武,我还当是我那袍泽孙武。” 这一下,酒楼之中围观的食客都笑了起来。 “笑什的笑,一边去!”他顿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挥手呵斥众食客。 食客们却笑的更欢,他见拦也不住,便也跟着嘿嘿傻笑。 云娇方才瞧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觉着有些怕人,此刻见他笑嘻嘻的却是十分讨喜,倒是一副憨厚耿直相。 “还不与人赔礼?”秦南风催着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对不住了啊……”傅敢追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弯腰施礼。 那书人早已如同惊弓之鸟,见他上前,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个甚!”他便有些急了:“我是个粗人,又不识字,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书人见状更是害怕。 秦南风摆手:“罢了罢了。” 伸手从囊中取出几吊钱递了过去:“他是我舅舅属下,行伍出身,目不识丁,倒叫你为千年前的古人挨了一顿打,这些钱拿去买些东西补补身子。” 书人接过那几吊钱,登时开怀,暗道这顿打不曾白挨,欢欢喜喜的去了。 傅敢追便招呼着:“二,带我们秦少爷去顶好的阁子。” 阁子便是酒楼楼上分隔的室。 秦南风本就是带云娇与钱姨娘吃夜饭来的,也不与他拘礼,便带着她们上楼去了。 云娇这才得空打量这会仙酒楼。 这酒楼由两座三层楼组成,廊庑环绕,前有庭院,后临淮河。 楼与楼之间接有飞廊,楼梯并不在明间,此刻在飞廊上瞧着下头,有亭台水榭,有秋千桌椅以及各色花木,当真是一步一景,赏心悦目。 到得阁子落座之后。 傅敢追又高声吩咐:“二,将那玉醑给我再来两坛,今夜我与秦少爷不醉不归。 另外给这两位女眷烫一壶莲花酒去去寒,再将你店中最好的菜上一桌。” 玉醑是会仙酒楼最好的酒。 “好来——” 二高唱一声应了,便下去准备了。 “我明日与你一道去西北。”秦南风瞧着傅敢追。 “赵指挥使不曾应你,我怎敢带你去。”傅敢追连连摆手。 “舅舅已经应了我,是我有事耽搁了……”秦南风欲与他清楚。 傅敢追却不听完便起身往外走:“对街新开的那家炙羊肉味道美极,我去买些来与你尝尝。” 罢便溜了。 “秦少爷,真是对不住,都是为了我家的事,耽搁了你。”钱姨娘见状有些负疚。 “姨娘的哪里话,他不带我,我自个儿也认得。”秦南风不以为意。 “这人笑嘻嘻的倒也可爱,凶起来却又可怕的很。”蒹葭见不得外人了,开口道。 “那是。”秦南风瞧向门边:“别瞧他平日里并无威严,瞧见谁都笑嘻嘻的。 可一披上战袍,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环目如电,须发皆竖,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章节目录 第84回 将帅之才 “瞧他方才那样,便晓得上战场是把好手。”木槿也跟着道。 秦南风起身给钱姨娘与云娇各倒了一杯清茶,再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我三舅舅常言,傅敢追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往后立了战功,封官拜将指日可待。” 对舅舅这番话语,秦南风一向是深以为然的,不经意间却瞥见一旁的云娇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好奇问道:“九,你在想什的?” “没什的。”云娇瞧了瞧他,想起他先前对她诸般帮衬,便想要劝解劝解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赵指挥使的虽对,却也不尽然。” “此话怎讲?”秦南风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勇猛过人之人,确实难得,但匹夫之勇只能冲锋陷阵,充其量做个身先士卒的先锋将军,也就罢了。 却不能坐镇军营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并非文武全能的将帅之才。” 云娇慢声细语,侃侃而谈。 “女孩家家的,懂什的将帅之才,快别胡沁。”钱姨娘忙拦着,不肯她。 秦南风却道:“没事的姨娘,这处也无旁人,你便由她去。” 又问云娇:“你为何会有这般见地?傅敢追可是军营中公认的拼命三郎,比起将帅来,也不过短些资历,你倒,怎的便不是将帅之才了?” “他比不过将帅之才,只因他不读书。”云娇轻声道。 “不读书怎了?”秦南风不解:“我等武人,练的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又不去考举人,为何非要读书?” 云娇淡淡瞧着他:“你以为读书便只能考举人,不得旁的作用了? 古往今来,多少将帅皆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文地理无所不通,才能做到行兵布阵,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是真正的智勇双全之士,又岂是匹夫之勇可比的? 若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读书怎能成就?况史书之上大战役用兵之道数不胜数,若认真研习,自会受益匪浅。 退一步,便是闲来无事,看看书也能陶冶情操,增长见闻,又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听了,不由怔在当场,把九这话颇有道理,他先前怎的不曾想到过? 云娇见他听进去了,也便不再,只是点到为止。 店二开始上菜。 云娇便道:“二哥,烦请你帮我在边上再摆一桌,叫我家婢女、厮与嬷嬷们也一道吃吧。” “姑娘客气了,的这就去备上。”二连声应了。 蒹葭满面欣喜,暗中拉了拉木槿,还是姑娘好,有什的好吃的都不忘了她们。 木槿斜了她一眼,忍不住声笑道:“咱姑娘身边,就顶数你最馋。” 蒹葭撅了撅嘴:“就好似你不想吃似的。” 桌子很快便抬了进来。 云娇原想将桌上的饭菜分一些与蒹葭他们,左右这满满当当一桌,也吃不完。 秦南风却不肯,大手一挥,叫二又上了一桌。 两桌菜都上妥了,傅敢追却还不曾回来。 他路上便知云娇饿了,便道:“不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钱姨娘道:“这般不好,还是等他一道吧?” “无妨,他这不人拘节。”秦南风着提起筷子招呼大家:“都坐下吃吧。” 蒹葭几人齐声道:“谢谢秦少爷,谢谢九姑娘。” 这才各自坐下。 云娇也不客气,这一路上只吃了些麻切垫肚子,她是真有些饿了。 几人吃了片刻,傅敢追才捧着炙羊肉回来了。 “你怎的到这刻才回。”秦南风替他拉开椅子:“我饿的等不了了,便先吃了。” “你们吃,我方才已经吃了个半饱,不碍事。”傅敢追坐了下来:“人太多了,亏的我身高力壮挤进去了,不然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着将桌子中央的碗端开,将炙羊肉摆了上去,豪迈的招呼云娇与钱姨娘:“来,吃吃,别客气!” 云娇瞧见他,便垂下头,想起他方才所为,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要笑便笑吧。”傅敢追也不当回事:“反正我是个大老粗,不怕人笑。” 这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席间气氛极为松快。 傅敢追着一些行军路上的见闻。以及战场之上所历之事。 秦南风听的心神摇曳,梦驰神往。 云娇也惊奇的睁圆了眼睛,这些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今朝真是大长见闻。 一顿饭吃罢,她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秦南风与傅敢追告别之后,便叫云娇与钱姨娘在马车上等着,自己一个去晾对过,也不晓得做什的去了。 过了好大会,云娇都等的有些耐不住了,秦南风才回来。 他掀开轿帘,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递了进去:“方才席间,我瞧着九欢喜吃,便又买了些,带回去吃吧。 明日里热一热便能吃了,虽比不得刚炙出来的香,味也该差不到哪去。” 云娇抱过来便闻到一股香味,是方才在桌上吃的炙羊肉,想不到席间她多伸了两筷子,却叫秦五瞧了去。 “秦少爷,你太客气了,这怎使得?”钱姨娘很是过意不去。 “这有什的,九与我一道长大,就同我妹妹一般,我该疼她。”秦南风不以为意:“再,九霄不在你们身边,我也要去西地了,往后想吃也不得这般便利。” 话间便上了马:“走咯!”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不过一刻来钟,便停在了把家大门前。 秦南风下马去叫开门,瞧着云娇他们都进了门,大门再次关上,这才策马而去。 云娇瞧着禁闭的大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问那守夜的下人:“祖母可曾歇下了?” “回九姑娘,此刻已近亥时,老夫人怕是已经歇下。”那守夜人回道。 “亥时了?”云娇抬头瞧了瞧,不经意间都这般晚了,又开口问道:“母亲也安歇了吧。” “回九姑娘,夫人戍时正刻便歇下了。”那守夜人又回道。 云娇回身扶着钱姨娘:“走吧姨娘,我们也回去歇着吧,明日清晨再去问安。” 照着规矩,云娇出去这些日子,如今从外头回来了,该先到祖母跟前磕头问安,再去家中主母屋里请安才是。 但此刻祖母与家中主母皆已歇下,便不需拘那些节了,明日清晨同去去问安便是。 章节目录 第85回 难不成能掐会算 云娇与钱姨娘同住在翩跹馆。 翩跹馆并不大。 钱姨娘住在主室,云娇住在西偏室,东室里是摆放物事的。 院子后头有一排青瓦房,是婢女们的住所。 像谷莠子这般的厮,自然是不得在院中留宿的。 翩跹馆院内有口水井,竹篱笆圈出一块地,里头种着些云娇喜爱的花花草草,靠着东侧墙角种有一棵绿梅树。 守夜的婢女苁蓉正抱着薄棉被靠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开门声,睁眼瞧见是云娇与钱姨娘,这才慌忙喊道:“姨娘回来了!” 婢女们住所间便亮起了蜡,顷刻间,便都匆匆赶了来。 大婢女桔梗忙拿着钥匙来开了门。 曲嬷嬷与云娇一同扶着钱姨娘走进房郑 在床头一坐下,钱姨娘便道:“曲嬷嬷,将余下那些交子取来。” 云娇道:“姨娘,这些日子你累着了,不如先洗了睡,明日再理那些事。” 钱姨娘摆了摆手,接过那些交子,放在云娇手中:“娇儿,姨娘对不住你,铺子没了,手中便余下你婆奶奶给的这些交子了,另还有些银钱,等刻儿也叫曲嬷嬷拿到你房中去。 往前,院里的事都是你在管,姨娘也不曾正式将院内事物交与你,往后,这院便交于你了,大事情都由你了算。 姨娘是个没用的……” 着便开始垂泪。 “姨娘,钱财皆是身外物,没了便没了,你别伤心了,身子要紧。”云娇见她又哭,有些遭不住了。 “姨娘……对不住你……将你的嫁妆……”钱姨娘抽噎着。 “姨娘,你别哭了,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云娇细细安抚,加之曲嬷嬷与李嬷嬷在旁劝慰,几人好歹,钱姨娘总算止住了哭泣。 云娇瞧着一众壤:“姨娘这处由我来便可。 李嬷嬷,今朝晚了,你便与曲嬷嬷一道住,将就一晚,待明日再收拾出个住处来。” “姑娘太客气了,我住哪都是一样。”李嬷嬷道。 “姑娘,还是由我来伺候姨娘吧?”曲嬷嬷有些不放心。 “不用,李嬷嬷年纪大了,要早些歇着。”云娇执意如此。 曲嬷嬷只得由她,带着李嬷嬷去了。 “你们也别瞧着了,去收拾收拾,我伺候妥了姨娘便要洗了睡了。”云娇朝着蒹葭与木槿摆手。 她二人自是去了。 “桔梗,叫外头打些热水进来。”云娇吩咐道。 “是。”桔梗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吩咐。 “等一下。”云娇叫住她:“先灌个汤婆子来。” 二等婢女茉莉应声而入:“姨娘,姑娘,汤婆子来了。” 钱姨娘房中,共计七个人伺候着,一个嬷嬷,六个婢女。 两个大婢女是贴身伺候的,两个二等婢女专管房里伺候的,另有两个三等婢女便是粗使婢女,管着扫洒浆洗一类的粗活。 云娇接过汤婆子塞到钱姨娘怀中,手中忽然一顿,问桔梗:“薄荷呢?家来怎不曾望见她?” “薄荷她……”桔梗瞧了瞧钱姨娘,欲言又止。 钱姨娘奇道:“薄荷怎了?” “想是受了风寒吧?”云娇瞧出些端倪,朝着桔梗使眼色:“你们先去打热水来与姨娘洗了睡,旁的明日再吧,姨娘这些日子累着了。” “是。”桔梗行了一礼,拉着茉莉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二等婢女莎草便端着一盆热水来了。 她将铜盆放在洗脸的木架上,却不急着伺候。 而是走上前去,一脸焦灼道:“姨娘,姑娘,这些日子你们不在,院中可出了大事了。” “莎草,你先伺候姨娘洗脸漱口,旁的事,待会去我房中。”云娇心中已有猜测,拦住话头。 钱姨娘听到了,又怎会不问,便道:“娇儿,你让她,我想听。” 云娇只得作罢。 “姑娘去莱州,身边只带了蒹葭与木槿两位姐姐,原先姑娘身边那些二等婢女与三等婢女皆是养在院中的。 可姨娘才刚动身去了莱州,叶姨娘便带着人来了,这院中养着这么些闲人,白费公中口粮,硬是将姑娘屋中那些婢女给带走了,是重新分派活计。” 莎草一五一十的着,不时偷眼观察云娇与钱姨娘神色。 钱姨娘面色逐渐难看。 云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松了口气,莎草不曾提薄荷便好,她怕姨娘听了身子吃不消。 她听罢淡然道:“叶姨娘一向如此,不必与她一般见识,莎草你先下去吧,姨娘这处由我来伺候。” 叶姨娘本名叶亭玉,与家中主母连燕茹本是姨姐妹,她祖父来也是朝中元老,只可惜她父亲不争气,只会流连勾栏瓦舍大赌坊,她祖父去世之后,家中便逐渐没落了。 连燕如与把言欢才成亲之时,叶亭玉时常来串门,不知怎的便与把言欢勾搭上了,且还讨得把老夫人欢心,没几个月便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了家,与把言欢做了个贵妾。 连燕茹才诞下女儿把云妡,隔了不过三个月,叶亭玉便诞下了女儿把云嫣。 叶亭玉自觉处处不比连燕茹差,她虽无子,可连燕茹连生三个女儿,比她还不如。 再加之有把老夫人撑腰,在家中一向跋扈。 莎草却站在原地不动,急急的道:“姨娘,还有一样事……” “莎草!”云娇露出少有的厉色:“我叫你出去!” 莎草吓得一缩脖子:“是。” 忙转身去了。 “娇儿,你为何不让她完?”钱姨娘总觉得一有些不对。 “姨娘,院中之事既交给我了,你便别管了。”云娇就着铜盆,拧了巾子给她擦脸。 “可你房中婢女……”钱姨娘忧心忡忡。 “没了便没了,左右铺子没了,我们也没了进项,少了人还少些打赏,也不是坏事。”云娇笑了笑,宽慰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女儿越懂事,她便越觉得对不住她:“不然将我这处婢女分你一半。” “不都在一个院中吗?姨娘与我还分什的彼此,有事交代她们去办便是了。” 话间,云娇利索的伺候着钱姨娘洗了脚,扶着她躺下,这才吹了蜡掀了帘子出了门。 抬眼便见莎草还等在廊下。 “莎草,你可是要父亲与薄荷之事?”云娇走过去,开门见山的问她。 “姑娘……姑娘如何知晓?”莎草吃了一惊,这九姑娘难不成能掐会算?去了莱州还晓得家中之事。 章节目录 第86回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吧,到底如何?”云娇不曾答莎草的话,只是冷着脸问她。 在动身去莱州前一日,父亲来这院中,她曾见薄荷出门之时一时不察撞到了父亲。 当时薄荷慌慌张张红着脸跑了,云娇瞧着父亲面上并无异色,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回来,见薄荷不曾出来伺候,桔梗神色有异,她即刻便想到那一幕,想来那时便已经有了端倪。 莎草瑟缩了一下,面上还有些茫然,这还是那个成日里朝她们笑嘻嘻,毫无威严的九姑娘吗?怎的板起脸孔来这般怕人? “你不我问旁人去了。”云娇见她呆呆瞧着自己,心下更是烦躁。 父亲做的这些事,她心中很是不耻,却又不好有所表现。 “奴婢这便。”莎草醒悟过来,忙道:“薄荷跟了老爷,老爷给她提了姨娘。 另外派了个院子,如今也改了名字,她本姓苏,老爷便为她取名为袅袅,其实,早在半年钱,她便与老爷……” 莎草的极细。 云娇摆了摆手,不想听下去:“你是如何知晓的?” “有回,我路过她房前,听到老爷的声音,后来我便问她,她求我不要出去。 我可分得清轻重,自然是向着姑娘与姨娘的。”莎草讨好的道。 这般邀功,那大婢女的位置该落到她头上了吧,做了贴身的大婢女,那月例可是双倍的。 “我晓得了。”云娇心绪杂乱。 父亲还真会取,袅袅,薄荷姿态轻灵,可不就是娉娉袅袅。 她扭头瞧了瞧钱姨娘房门处。 虽心早有了数,但听莎草确切道来,个中滋味还是难以言喻,若是姨娘晓得了…… “不止如此,薄荷她……她还有了身原…”莎草又期期艾艾的道。 “什的?”云娇吃了一惊。 细一想,也是,怪道父亲肯给她分院子,又是抬姨娘又是取名字,原是肚子里有货了。 “啪——” 这时便听钱姨娘屋里传来椅子倒地之声。 “姨娘!”云娇心道不好,忙挑帘子走了进去。 点了蜡,便见钱姨娘站在门边不远处,大抵是她听到了莎草的话,步伐踉跄不心碰倒了一旁的椅子。 “姨娘。”云娇去扶她:“你先歇着。” “娇儿,都怪我,都怪我!”钱姨娘抱着她痛哭:“我早该将薄荷打出去!她竟敢私自怀胎!我只是想你父亲多来几趟,谁晓得……” 云娇怔了怔才恍然大悟,原来姨娘早已知晓,只不过放任父亲荒唐行径,只为了让他多来自己院中几次。 女子这一生,若是所嫁非人,真就太可悲了。 “事已至此,姨娘哭也无用。”云娇叹了口气:“你怎的不早与我,你该晓得,你管束不住薄荷的。” “你是我的女儿,这种事情,叫我如何与你启齿!”钱姨娘流泪不止。 “先歇着吧。”云娇将她扶到床上,实在不得耐心再安慰她了。 这若不是自己姨娘,她倒好骂得,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作自受! 可这是自家姨娘,她能如何? 只是闷闷的回了房。 “姑娘,院里的婢女……”蒹葭见她回来了,忙来与她。 云娇摆了摆手:“我都晓得了,打热水来,我洗了睡,我累了。” 蒹葭见她似有不快,与木槿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不多言,伺候着她洗漱一番,自去了。 今朝从莱州回来,一路颠簸,云娇早已累极,回来便遇上这糟心事,真是身心俱疲,躺下不得多大会,便入了梦乡。 钱姨娘却在房中,默默垂泪到明。 翌日清晨,才蒙蒙亮。 云娇便起了身。 在家中与在莱州不同,外祖母可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可家中祖母,规矩大着呢。 父亲与母亲,叔叔与婶婶,每日晨昏定省是必然少不聊。 何谓晨昏定省? 便是晚间入了亥时服侍就寝,早间丑时即去省视问安。 她这做孙女的,又是庶出,不必侍奉在侧,倒也乐得轻松,不过每日清晨问安,是必不可少的,是以在家中,想睡到日上三竿,是绝无可能。 除非祖母去庙里烧香,在那住个一宿才回来,云娇才能捞个懒觉睡睡。 云娇坐在铜镜前,仍有几分瞌睡,微微朦着眼睛,任由蒹葭给她梳头。 “姑娘,今朝穿哪件衣裳?”木槿声问道。 “挑件素色的。”云娇睁开眼,瞧见蒹葭欲给她簪花,侧头避开。 “姑娘,你穿着素色衣裳,又不簪花,待会子去问安,老夫人若是瞧见了,怕要不欢喜的。”蒹葭劝道。 “我婆奶奶才去,我不能穿红戴绿。”云娇口气淡淡的,她便是穿着朵花,祖母也不得多欢喜她。 蒹葭晓得她的性子,勉强不得,只得将手中的绢花放下。 “姑娘,穿这件可好?”木槿抖落着手中衣裳给她瞧。 云娇扫了一眼,月白的交领长袄,上缀几朵金芍药,瞧着倒也素净。 于是点零头:“就它吧。” 打点妥当,出门去了钱姨娘处。 院中,苁蓉与莳萝正在洒扫。 钱姨娘早已起身,双目红肿的坐着梳妆台前,愣愣出神。 桔梗带着茉莉与莎草伺候着。 曲嬷嬷与李嬷嬷在侧不停的宽慰,显是已然知晓薄荷之事。 姨娘身份卑贱,若无子嗣,不比家中婢女好上多少,原是不必每日去老夫人跟前问安的。 不过钱姨娘出了趟远门回来,总该去露个脸问个安才是,也是通报一声她回来了。 “姨娘走吧。”曲嬷嬷扶着她。 云娇跟着往外走,微一思索道:“李嬷嬷,你也与我同去吧,院里多了个人,总要与母亲报备的。” 李嬷嬷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把老夫饶院子,叫做春晖堂。 把言欢起的,自然是出自名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用以彰显他的孝心。 云娇与钱姨娘进门之时,正逢把言欢与连燕茹在伺候把老夫人用茶。 叔叔把言笑与婶婶邹氏立在一侧。 家中几个姊姊也皆在场,二房长女也在。 至于那个比云娇大几个月的庶出哥哥,以及二房的两位堂哥,皆是不必日日问安的,这便是生为男儿的好处。 女孩子自幼便要开始立规矩,这是祖训,也是家规。 云娇背脊挺直,目不斜视的走到当间行礼:“祖母,孙女回来了,给祖母请安。” 章节目录 第87回 挨顿骂便是了 把老夫人只是抬了抬手。 她规矩极大,原本在家中,孙子辈的只需呼她“奶奶”即可,但她不允,必须要唤她为“祖母”。 便是把言欢与把言笑,也需改口,原先桨娘”,如今必须得唤“母亲”,这是把老夫人后立的规矩。 云娇复又行一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再行一礼:“侄女见过叔叔婶婶。” 又团团一礼:“众位姊姊,娴姊姊,妹有礼了。” 把云娴,便是二房长女。 姊姊们起身回了礼。 钱姨娘这才上前行礼:“母亲安好,老爷,夫人,我回来了。” 把老夫人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件素青色的衣裳,倒不曾穿一身晦气的素白,瞧着也还算顺眼:“往后,你就别叫我母亲了,同姨娘们一道,叫老夫人吧!” 如今钱家那个老婆子去了,她还有甚怕的?忍了十几年了,总算是捱到头了。 钱姨娘闻言满眼震惊,又有些心伤,讷讷半晌不出话来,怎的她娘才去了,这婆母翻脸便翻了脸。 云娇在一侧轻轻扯她袖子,她才回神应道:“是。” “娇儿倒像是清减了不少。”连燕茹语笑晏晏,那模样比钱姨娘瞧着云娇之时慈爱多了:“这些时日,你在莱州定然辛苦了,这脸倒比身上的衣裳还白呢。” 她是生怕把老夫人瞧不见云娇穿的素净。 把老夫人扫了一眼,见云娇穿着一身月牙白,出了衣裳上寥寥几朵金芍药,别无半点点缀,好好的穿这般素,这不是咒她死吗? 她心下不虞,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是贫苦出生,如今长子有了出息,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她这人生性要强,如今样样都有了,便处处都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祖母的做派,可许多时候,她是改不掉多年养成的家子气的,一如她此刻克制不住自己的脸色一般。 她也晓得大户人家祖母要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就是忍不住。 况且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孙女,到底云娇是在钱家那个老太婆跟前养大的,同她不亲。 连燕茹瞧着把老夫人故作淡然却又按耐不住的模样,不由在心底嗤笑,西施效颦,不过如此。 邹氏却在这时开口了:“哎呀我娇儿,你怎的穿的这般素净,连朵花儿都不簪,多不吉利!” 邹氏是个见风使舵的,连燕茹为宰相府里的嫡亲孙女,她那两个儿子将来还指望着连燕茹照应照应,寻摸个好差事。 邹氏膝下一女二子,云娇的叔叔把言笑不得大出息,在帝京府做个吏,也无妾室,论起这点他倒比哥哥强多了。 云娇垂首,也不言语,左右挨顿骂便是了,她定然是要这般穿的。 “娘,娇儿向来爱素,往常请安也有时不簪花,这有何奇怪的。”把云娴却在这时开口了。 她怜惜云娇失了至亲,母亲却还要落井下石,忍不住开口相帮。 云娇有些意外,但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把云娴是个文静素雅的,今年已满十三了,一向不多言不多语,又是二房第一个孩子。 把老夫人一向对她很是疼爱,听了她言语,想了想确实如此,心里也就不大计较了。 连燕茹瞧了一眼邹氏,邹氏顿时福至心灵,心中暗怪女儿乱充好人,忙使眼色。 把云娴不知是不是真不曾瞧见,只又继续道:“我可饿了,祖母怎的还不上点心?”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馋嘴,我怕你往后嫁不出去。”把老夫人顿时笑了。 “祖母!”把云娴羞红了脸。 把老夫人见云娇还站在当间,摆了摆手:“坐下用些点心吧。” 云娇谢过,这才在末端位置坐下。 婢女们鱼贯而入,各色点心摆放在凳边的几子上,给姑娘们品尝。 最后一个,管得正是云娇身侧的几。 云娇瞧她动作生疏,碗碟也摆错了位置,想来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不过她一向不喜多事,摆错了便摆错了吧,也不碍什的事。 正思量间,那婢女起身之时手中一滑,装碟子的托盘落在了云娇脚尖上。 “擢—” 那托盘皆是实打实的红木所制,这一下颇有斤两,云娇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脚尖火燎一般。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婢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怎么做事的。”连燕茹连忙怒斥:“毛手毛脚,没得砸坏了我们九姑娘,来呀,给我拖出去仗二十!” “夫人,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的!”那婢子一听,更是慌了,二十仗下来,还不去了半条命。 能留下半条命还是好的,怕就怕休养不好,一命呜呼。 云娇瞧她害怕不似作伪,心中一动,起身道:“母亲,女儿不碍事,杖责便免了吧。” “不可,若是人人如此,往后这家中如何立规矩?”连燕茹不肯, 她以治家严谨着称帝京,是帝京内宅主母们争相效仿的对象,怎会因云娇三言两语便改变主意? “母亲,不如叫她将功折罪吧?”云娇着笑吟吟的瞧着把老夫人:“不过这是祖母院中之人,就不晓得祖母舍不得的给孙女了?” “你看,怎么个将功折罪?”把老夫人起了兴致。 连燕茹也是面带微笑的瞧着云娇,心中却暗暗愤懑,好鬼的丫头,见她不欲应,便将话头引到老虔婆身上去了。 云娇转身将那婢女扶了起来,话和风细雨:“你莫要怕,我且问你,你叫什的?多大了?活契还是死契?” “我……奴婢名叫喜儿,今年十二了,是死契。”喜儿垂目,不敢与她平视。 连燕茹在心中轻哼,老虔婆到底是个老穷酸,手底下的婢女们取个名儿都离不开福禄寿喜四个字,要多俗气便有多俗气。 “祖母,孙女昨夜归来,听闻父亲将钱姨娘身边的薄荷收了房,不如让这个喜儿将功折罪,替了薄荷的差事吧?”云娇眼神清澈,微带乞求,并无半丝不平之意。 把老夫人瞧向把言欢。 连燕茹也瞧向他。 便连一直垂首站立的钱姨娘也抬起头瞧向他。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把言欢自觉对不住钱姨娘,被一众人瞧着,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便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翩跹那处差一个婢子,母亲便给了她吧?” 章节目录 第88回 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把言欢既开了口,把老夫人怎会不允? 便抬了抬手道:“九丫头既要,便给了你吧。” 一个婢子而已,她要多少没得?也不大放在眼郑 “多谢祖母。”云娇行了一礼,催促喜儿:“还不谢谢老夫人?” “谢谢老夫人。”喜儿逃过一劫,喜不自胜,忙跪了下来直磕头。 “母亲,喜儿既归了我,便请母亲替她取个名字吧?”云娇瞧着连燕茹,面上带着些孺慕的笑意。 “还取什的,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连燕茹也是一脸慈爱:“我可懒得动那个脑筋,左右薄荷这名字也空下来了,便还叫薄荷吧!” 她目光微闪,这名字必然叫那大了肚子的狐狸精膈应,这婢女也不在她院子里,就由得那狐狸精与钱芳馆闹去,这下可有的热闹瞧了。 云娇等的便是这句话,原想自己提出来,可由她开口,未免显得刻意,这才借着连燕茹的口了出来。 连燕茹虽不喜她与姨娘,如今更厌恶的该是那个有了喜的苏袅袅吧! 果然,连燕茹出了她想的话。 “母亲的是。” 云娇瞧着她面上笑容更甚,“母女”二人,真叫一个母慈女孝,瞧着一派其乐融融。 若是不晓得真相之人,定然当她们是亲母女无疑。 云娇瞥见父亲似乎要开口,便抢着问道:“祖母,你看这名字可妥当?” “薄荷便薄荷吧。” 把老夫人是无谓的,左右人都给了她了,是叫做薄荷还是叫做厚荷,抑或是其它阿猫阿狗什的的,与她皆不相干,她也懒得管。 云娇瞧见父亲有些颓然闭口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 “孙女还有一事告知祖母。”云娇着收敛笑意,神色有些肃穆起来。 “什的事,吧。”把老夫人抬起头。 “李嬷嬷,进来。”云娇唤了一声。 李嬷嬷应声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老爷,夫人。” “这不是……”把老夫人指着李嬷嬷,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怎的来了!” 这李嬷嬷与钱老婆子一般,见识了她不堪回首的从前,还有那件事,她也是见证人。 到底,李嬷嬷这张脸便是把老夫人此生最不想见到的面孔之一。 “祖母,外祖母去了,李嬷嬷跟了她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个去处。 外祖母临终之前将李嬷嬷托付于孙女,孙女不敢违逆外祖母临终遗命,便将李嬷嬷带了回来。” 云娇不急不缓的道出缘由。 “你外祖母把个老奴托付于你,有什的用?她一把年纪,什的活计都做不成,难不成叫你给这个老奴养老送终?”把老夫人冷笑。 她自然不会应允,这李嬷嬷在跟前一日,便膈应她一日,她怎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祖母。”云娇也不急,话依旧慢声细语:“如今我跟前二等三等的婢女,都叫苏姨娘领走了,院里也正差人。 我也便不烦神再添婢女了,有李嬷嬷照应我便够了。”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如何能照应你?”把老夫人满心不悦,可云娇的话在理,她也不好一直反驳,更显得她亏心似的。 “孙女自幼便是李嬷嬷带大的。”云娇笑了笑:“她最是熟悉孙女的秉性的,孙女用她也合心意,旁人便是再多,也抵不上她一个。 便请祖母成全了孙女吧。” “人你都带回来了,我不允,你听吗?”把老夫人不由坐直了,语调也高扬起来。 “祖母的话,孙女自然是听的。 是孙女思虑不周,不曾请示便将李嬷嬷带回来了,还请祖母莫要生气。”云娇垂着头,声音依然淡淡的,也不见半分焦灼不安。 她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在外头置所房子,叫李嬷嬷住着,再买个婢女伺候着,时常叫人去瞧瞧便是了。 “母亲。”连燕茹笑着开口:“娇儿也是重情重义,才会这般打算,既然她连院中婢女都不要了,母亲便允了她吧,毕竟也省了一笔开销呢。” 她乐得将这个李嬷嬷留下来,膈应婆母。 这个老太婆,旁的本事不得,折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旁的人家,三五日请一回安也就罢了,都是一家人,不过意思意思。 她倒好,真将自己当个老太君了,不管刮风下雨,哪怕是下刀子,也要儿子儿媳妇侍奉在侧。 时不时的还要给她立规矩。 她是宰相府里的孙女,生便有一股傲气,什么规矩不懂?还用得着一个山野村妇立规矩? 可不听婆母的便是不孝,她就算身份再显赫,这不孝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那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这些年她一直忍气吞声,此刻来了个李嬷嬷,能叫老婆子膈应膈应,她自然是乐得留下。 不过,她也不想便宜了云娇与钱姨娘。 又接着笑看云娇道:“娇儿,你也不能怪你祖母不点头,毕竟买婢女厮,谁家不挑年轻力壮的?你祖母不允,也是情理之郑 若是这李嬷嬷的月例由你们翩跹馆出,相信你祖母定然不会不允的。” “母亲的是。”云娇点头又问:“祖母,这般可好?” “既然不用公中出钱,便随你吧。”把老夫人找不到旁的籍口,也只能应了。 自春晖堂出来之后,云娇轻轻松了口气,今朝有惊无险的,总算还是留下李嬷嬷了。 心中暗道,往后少带李嬷嬷去祖母跟前,心些,该不会生旁的事了。 “云娇。” 把言欢声音在后头响起。 云娇回头,瞧见他立在廊下,不由行礼问道:“父亲叫住女儿,有何吩咐?” “你们先去吧。”把言欢随意朝着钱姨娘他们挥了挥手,便转过目光,他不敢直视钱姨娘受赡眼神。 钱姨娘忍着泪意,点零头,自带着嬷嬷婢女们去了。 “娇儿这段时日确实清减了不少。”把言欢打量着自己最的女儿,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转眼,九丫头也这般大了,往前那些事,仿佛便在昨日。 昔日里襁褓中猫一般的孩子,也出落的清秀淡雅,亭亭玉立了。 不晓得在这个女儿心中,他是个何等样的人? “多谢父亲关心。”云娇笑了笑,又行了一礼。 他们之间,仿佛不得半分父女间的情谊,只余拘谨与客套。 章节目录 第89回 招招,唤唤,连连 “我是你爹,你与我这般见外做什么?”把言欢走上前,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 云娇强忍着不曾躲开。 把言欢有些错觉,觉得这个女儿的眼神,有一瞬间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猫。 “父亲叫住娇儿,是有何吩咐?”云娇瞧着他又问。 他瞧着女儿眼神清澈澄明,张了张口,却有些不出。 抬眼看向别处,才开口道:“你姨娘新收的婢女,你回去将她名字改一改,随便叫个什的花花草草的都好,只是别叫薄荷了。” “为何?”云娇故作不懂。 “娇儿。”把言欢有些恼怒,这孩子平日里也不得这许多疑问。 “薄荷这名字,是母亲给起的,祖母也应了,父亲若是不肯,当时出来便可。”云娇更是一脸不解。 把言欢沉吟着,实在不知如何跟女儿解释。 云娇又开口道:“父亲若是执意要改,我们去同祖母一声吧,毕竟她老人家亲自点头的,若是女儿私下里改了,祖母该要不欢喜了。” 把言欢几乎恼羞成怒,怀疑这个女儿是故意挤兑他。 回过身来,瞧着云娇的有板有眼的,又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担心他不欢喜。 只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想想她不过才十岁,哪有那诸多心思,倒是他想多了。 “那薄荷的名字还改吗?”云娇有些不知所措的问。 把言欢一口气堵在心中,又撒不出来:“不必了,你去吧。” “是。”云娇又乖巧一礼,这才缓缓离去。 把言欢瞧着她中规中矩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憧,他有时候好像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儿。 她平时不大起眼,做事话谨慎微,什的都不出挑。 可此刻他却发觉,他半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儿,不晓得她的喜好,也不晓得她的脾气秉性。 到底,他是有些对不住他们母女的。 可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爷瞧什么呢?”连燕茹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三个女儿。 连燕茹嫁入把府头一年,便诞下大女儿,此后几年,接二连三,又产下两女。 长女把云妡,名招招,年十三。 把老夫人要按孩子们的年龄排序,不分男女,是这般显得兄弟姐妹间亲密无间。 把言欢自然由她,连燕茹便算是不同意,也翻不起个浪来。 家中长子自然是把云庭,把云妡便被唤作二姑娘。 余下的子女皆是照这般排粒 这个二女招招,不曾招到连燕茹想要的儿子,只招来四姑娘把云姝,年十二,名叫做唤唤。 唤唤也不得多大作用,又唤来六姑娘把云姌,年十一,名叫做连连。 连连到如今更是半分作用也不起,因为连燕茹自诞下连连之后,肚皮便再无任何动静。 “无甚,回去吧。”把言欢回过神来,当先便要走。 “老爷等等。”连燕茹走过去,替他将披风拢了拢:“外头风大,老爷切切要仔细,不可吹了风染了风寒。” 虽一大把年纪,也是老夫老妻了,连燕茹瞧着把言欢的眼神,仍旧充满着爱慕之意。 把言欢如今早已过了风华最盛之年,可瞧着仍旧俊美不减当初,白白净净斯文儒雅,下巴上留着一撮美须髯,比之年少时更是多了几分气度。 当初,把言欢考中进士,又得了圣上亲封,在帝京城中游街,正是最最得意之时。 加之他生的玉树临风,眼神流连人群之间顾盼神飞,惹得围观之人一片赞叹。 当时还是宰相府姑娘的连燕茹也坐在轿中瞧热闹,一眼便相中了他。 回去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了,央着母亲去打听把言欢家中之事。 这一打听,她便失望了,把言欢瞧着年轻俊俏,却早已成亲,连儿子都生了。 她虽不甘心,倒也不曾多想,总不能叫她堂堂宰相孙女,去给一个进士做妾吧? 可她忍不住总想着把言欢,自那之后便郁郁寡欢,不久就生了病,成日里缠绵病榻,人也逐渐消瘦。 她娘心疼女儿,实在不得法子了,便求到了公爹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出。 宰相得知此事,便派人去探听。 一番通晓之后,他也相中了把言欢,倒不是替孙女着想,而是觉得把言欢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想方设法的将孙女嫁了过去,用以拉拢,也算一举两得。 把言欢那时才进官场,虽是圣上亲封,但他不过是个区区六品官,放在遍地皇亲贵胃的帝京,那是不值一提,那也正是他最一筹莫展之时。 宰相竟能瞧得上他做孙女婿,他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求之不得,自无拒绝之理。 他对钱芳馆虽还有情,可这点情谊与将来的青云直上相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只是可怜钱芳馆被无辜由正妻贬为妾室,却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妥了。”连燕茹替他整理好衣裳,这才放开手:“走吧。” 夫妻二人默默无言走在前头。 三个女儿却在后头窃窃私语。 “二姊姊,你九妹妹心中是怎生想的?一个老婆子,能抵得过四个婢女?”四姑娘把云姝声问道。 “人家讲的是情谊。”二姑娘把云妡轻嗤一声,满是不屑。 “要我,她就是傻。”六姑娘把云姌毫无顾忌。 “不许背后议论妹妹。”连燕茹回头瞪了她们一眼。 三个没眼力劲的东西,不曾看见你们父亲在这处吗,便不能等会再。 姊妹三个皆是垂头不语。 “你们先回去吧。”把言欢淡淡的道。 “是。”三人齐声应了。 打发了女儿们,把言欢这才问道:“燕茹,你明晓得母亲不喜,为何还要允诺云娇将李嬷嬷留下?” “母亲不喜吗?”连燕茹面上满是吃惊:“这我还真是不晓,只是家中为你升迁连日以来打点,公中所剩银钱不多,云娇不要别的婢子,我便想着能省便省着些……” 把言欢闻言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为我打点了。” “你的这是哪里话。”连燕茹体贴的笑了笑:“真苦的是钱妹妹。 你该时常去翩跹馆瞧瞧,妹妹这次将两个铺子都拿出来了,对这个家可谓功不可没,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把言欢不曾开口,只是大跨步往前走。 连燕茹越是这般,他便越觉得愧对钱芳馆,因此,他更是不会轻易踏足翩跹馆。 章节目录 第90回 闹你个天翻地覆 云娇缓步往回走,心中失落至极。 原以为父亲叫住她,是想要问问外祖母之事,不想他竟只字未提,只担心那新抬得姨娘听了“薄荷”这名字生气。 真真是丧了良心。 她劝慰自己不要生气。 生气又能如何? 这世上叫人越想越气之事多了去了,谁又能奈何谁,这日子终究还是要一日一日的过下去的。 行至翩跹馆门前,便听得一阵痛呼。 云娇心中一紧,赶忙加快步伐进了门去。 只见钱姨娘一脸无措的站在那处,既焦灼,又无奈。 一众婢女嬷嬷在她身后站着,也尽皆是满面无奈之色。 而众人跟前,当初的薄荷,如今的苏姨娘,正趾高气昂的叉腰站着。 她那两个婢女,一个摁着如今的薄荷,一个正毫不留情的掌嘴。 那痛呼之声,便是薄荷口中发出的。 蒹葭眼尖,一见云娇忙迎了上去,口中高声道:“姑娘回来了!” “这是出了何事?”云娇走上前去,那两个婢女不由自主的便停了手。 “我叫你们停了吗?给我继续打!”苏姨娘声音尖锐,颐气指使。 其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住口。”云娇轻喝:“这处是翩跹馆,轮不到你来放肆。” “九姑娘真是威风。”苏姨娘见她板着一张脸,有些威严,却也并不买她的帐:“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与你生母一般,同是你的庶母,这便是你见庶母的规矩?” 九姑娘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与钱姨娘一般,好拿捏的很,她与钱姨娘的不同之处便是她不大爱哭罢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规矩?起规矩来,我虽是个庶女,家中姨娘见了我,也还是该行礼的。” “我有孕在身,弯不下腰来,不行礼也是情有可原。”苏姨娘理直气壮。 云娇瞧着她尚未显怀的腰身点零头:“苏姨娘的在理。” 苏袅袅不屑的哼了哼。 她弯腰将薄荷拉了起来,瞧她面上红肿不堪,涕泪横流,口中吩咐道:“木槿,你去煮两个鸡蛋,替薄荷敷敷。” “不许走!”苏姨娘顿时急了,便要扑上去拉住薄荷。 云娇拦在她跟前,笑道:“苏姨娘既有了身子,弯腰行礼都做不的,更该处处心才是,凡事皆有婢女动手,姨娘怎的还亲自上阵。” 云娇这话软中带硬,苏袅袅算是瞧出来了,云娇并不像她从前所认为的那般软弱可欺。 但她仍旧不将云娇放在眼中,钱姨娘这般的人,生出的女儿又能刚强到哪去? 不过她脸色并不好看,晓得云娇笑她是个婢女出身,有婢女都不晓得用,她愈想愈是气恼的紧。 “把云娇,今朝你不给这蹄子改了名字,我便闹你个翻地覆。”苏姨娘横了横心。 让一个婢女桨薄荷”,用心何其狠毒?这不就是时时刻刻昭示着她,叫她别忘记自己从前的身份吗? 左右她身怀有孕,就不信这对母女能将她怎样。 她当初也在这处侍奉几年,也不是白呆的,晓得这对母女是好欺负的,老的遇见点事便只会哭,的却只会笑,便横上一点,量她们也拿她没得狠处。 “薄荷这名字,是由母亲起的,祖母也首肯了,你若是不服,便与她们理论去。”云娇也不恼,话间将薄荷交给木槿扶了进去。 “我不管,人在你这处,你改还是不改吧!”苏姨娘干脆撒起泼来。 “你要改也不是不可。”云娇依然笑吟吟的。 苏姨娘轻嗤了一声,就晓得这对母女是个好拿捏的。 “只不过,你须得先让祖母点头了,她老人家答应了,我这处自然没得。”云娇又接着道。 “来去,你就是不肯改是不是!”苏姨娘一听顿时急了。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两个婢女见状,忙上前去扶。 “姨娘,你是有身子的人,切不可坐在地上受了寒。” “姨娘,你快些起来吧!” 苏姨娘赖在地上,两个婢女也不敢真使劲拉她。 她便有些得意的威胁云娇:“你若是不改了这名字,我便坐在这处不起来了,若是我这肚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可担得起!” 云娇往前走了两步,细细的瞧着她:“姨娘可知在这个家中,妾室以何安身立命?” 苏姨娘不晓得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一时间讷讷的,不知如何作答。 “自然是子息。”云娇抿了抿唇,唇角梨涡浅现:“姨娘,你如今只有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那才是你终身的倚靠,为了一个婢女的名字,毁了自己的终身,未免得不偿失。” 她着转过身扶着钱姨娘:“姨娘,外头冷,进屋去吧。” 罢,便这般领着一众人进屋去了,不再理仍旧坐在地上的苏姨娘。 苏姨娘咬牙,就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晓得她的不错,她不能拿腹中孩儿开玩笑。 恨恨的瞧着那两扇合上的木门:“既然你不肯改,我叫你父亲来与你。” 着,便气冲冲的去了。 把言欢才将将在书房坐下,便听得外面吵闹之声。 “苏姨娘,老爷正在处理公务,的不能放你进去。”平步声音里带着无奈。 “你躲开,我要进去,我有事与老爷。”苏姨娘的声音带着满腔怒火。 “苏姨娘,你就别为难的了……” “平步,让她进来。”把言欢搁下手中的笔。 “老爷,我不得脸活了。”苏姨娘进门便哭哭啼啼的。 把言欢晓得她因何而来,叹了口气走出去扶住她:“好端赌,的这是什的话?” “九姑娘,她……她不把我当人……新来个婢女,还叫薄荷……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薄荷伏在他怀中,哭的伤心欲绝。 把言欢轻拍着她后背,瞧她哭的梨花带雨,不免心疼。 到底是才抬的姨娘,如今新鲜劲还不曾过去,他还是怜惜她的。 “那是老夫人应下的,我也无法。” 把言欢还不曾荒唐到为了一个姨娘,便兴师动众的去找母亲给婢女改名字,他到底还是要点脸面的。 况母亲本就瞧不起这些妾室,只指望着她们能替把家开枝散叶,多生上几个男孩。 可惜的是,他姨娘不少,女儿也多,儿子到如今便只得两个。 一个便是嫡长子把云庭。 另一个,是姨娘所出的把云室,排行第八,仅比云娇大了几个月。 章节目录 第91回 两条道 如今,便指望着苏姨娘腹中能爬出个带把儿的。 把言欢自然对她呵护有加。 “我不管那些,我偏要你去改了她的名字,不然,我不得脸活了。”苏姨娘仍旧啜泣。 “不然,你去与云娇商议商议?”把言欢提议道。 “商议什的!”苏姨娘闻言更是恼怒:“我便是从她那处来,叫她对我好一顿羞辱……” 她着又开始拭泪。 “云娇那性子,最是话少又不爱得罪人,不会羞辱于你的。”把言欢拍了拍她后背:“定然是你去了,她不成,你无理取闹了?” “老爷……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不堪?”苏姨娘急了:“我与她了,她总拿老夫人搪塞我,我也拿她没得法子……” “好了好了。”把言欢安慰她:“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不必要这般放在心上,你该做什的便做什的去。” “老爷,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如今院里的婢女都在背后笑话我,我是……是恬不知耻爬了您的床,如今被羞辱也是活该……” 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把言欢有些不耐,板着脸道:“你如今的心思便该放在如何安胎上,好好将孩儿生下来才是,成日里不是哭便是闹,孩儿在你腹中如何能安生?” 苏姨娘见他变了脸,也晓得适可而止,抽抽噎噎道:“老爷的是……” 把言欢见她委曲求全的模样,不由放缓了神色:“袅袅,你尽管安心养胎,一个婢女而已,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打发了,再寻摸个婢女回来,这名不就改了吗?” 苏姨娘这才算是破涕为笑:“我就晓得,老爷待我最好了。” 把言欢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打发她自个儿回院去。 再云娇回了屋子,安慰了钱姨娘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上床睡了个回笼觉,到得午饭时分,才被蒹葭唤醒。 随意的用了一些午饭,她忽然想起一事来。 “蒹葭,你将婆奶奶留给我的那件衣裳拿出来,我瞧瞧。”云娇斜倚在榻上,有些疲惫。 绛紫色的褙子,很快被蒹葭捧了上来。 云娇接到手中,捧在怀里,呆呆的看了半晌。 “姑娘,你就别伤心了。”蒹葭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从前不是劝过奴婢,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也想开一点,老夫人在那边,望见你这般不开心,也会难过的。” “是啊姑娘,还是身子重要,便不要再睹物思人了。”木槿也开口劝。 云娇点头:“我晓得。” 她拿着那褙子,把绣有荷伴仙鹤图样的部分,来来回回摸索了几遍,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不死心,又将衣服上上下下的捏了一遍,还是没有感觉出任何东西。 难不成,这衣裳里并无玄妙之处? “姑娘。”蒹葭声倒:“奴婢觉得,还是该拆开看看,老夫饶心思灵巧,不上里头缝了什的。” 云娇将那衣裳提起来,有些舍不得拆,这是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可若是不拆,姨娘将手里的两个铺子都拱手让了人,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旁的不谈,李嬷嬷的月例从何处来?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将剪刀取来吧。”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看看,左右也闲着无事,大不了往后再慢慢绣上。 双面绣绣起来繁琐,拆的时候更繁琐,一不心便会将面料拆破了。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三个人窝在房中,整整拆了半日,才算是将那些花纹全部拆开了。 这布料是双层的,云娇摸索着,里头并不得什的物事,想了想,将里头面子翻了出来。 “有字!”蒹葭不由得又惊又喜。 原来,钱老夫人并不曾在这件褙子绣花里头藏什的东西,而是直接将字迹留在了这衣裳里头。 “姑娘,上头写的什的?”木槿好奇的问。 云娇仔细看了一遍:“婆奶奶给我留了一个茶庄,便在西市里。” “真的!”蒹葭欣喜不已,这回可算不用愁了。 云娇也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只可惜,拆了外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待去收了铺子,看看这褙子上的字迹可能拓下来,到时候再绣上吧。 “先收起来吧,改日能出得门,我们再去瞧瞧。”云娇将那褙子叠好,递给了蒹葭。 蒹葭接过去,锁在了榉木柜子郑 “姑娘。”外头有人轻唤。 “莳萝?”云娇听出来是外头三等婢女的声音。 “姑娘,是奴婢。”莳萝应了一声。 “进来。” 莳萝这才挑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含笑注视着她,莳萝年纪不大,长的也清秀,平日里胆谨慎,是个靠得住的。 她也颇为喜欢莳萝,只是这婢子胆子着实有些太了,不像莳萝,倒像是含羞草。 “你是有事?” “是,奴婢不是找姑娘,是找木槿姐姐。”莳萝着,瞧了一眼木槿。 “找我?”木槿指着自己。 “是府里的陈画竹陈画师,他方才来过了,叫我带口信给木槿姐姐,是她家人来家书了,叫她去取。”莳萝老实道。 木槿闻言顿时脸色苍白,浑身瑟缩了一下,瞧向云娇:“姑娘……” 她着便要哭。 云娇摆了摆手,朝着莳萝道:“晓得了,你先下去吧,陈画师若是晚间再来,你便告诉他,木槿叫我拘在房内谈家常呢,明日再去寻他。” “是。”莳萝乖乖退了出去。 “姑娘,这可怎生是好,我便晓得,我回来了他定然会找我,我逃不掉的……”木槿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哭。”蒹葭瞧见她哭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瞧向云娇:“姑娘,这可怎生是好?” 云娇沉吟半晌道:“如今,也不得别的法子了,便只有两条道。” “哪两条?”蒹葭比木槿还急。 “第一条,便是直接告官,让他身败名裂。 我朝有律法,应有女子被强行jian者,男子决杀,女子不坐罪。 只不过便是无罪,木槿往后的名声也毁了。或是死,或是去庙里做个姑子,总之凡俗是不得她的容身之所了。 这是拿自己的命与他拼了,叫做同归于尽。” 云娇垂目叹息了一声,这世道,待女子何其不公? “这条不好,姑娘,还有一条呢?”蒹葭期待的瞧着她。 章节目录 第92回 心虚 云娇瞧了瞧木槿,似乎有些不出口。 “姑娘,这处也不得外头人,你便吧。”蒹葭催促道。 “木槿,我听闻陈画竹在帝京买下一个院之后,便将妻子同两个儿子一道接来了?”云娇问道。 “是。”木槿擦了眼泪:“便在大儒巷那处。” “你可曾见过他妻子?”云娇又问。 “不曾。”木槿摇头。 她如何敢? 别她不是自愿,便是她与陈画竹两相情愿,她也是见不得光的。 “那他可曾与你提起过,他妻子是何等样的人?”云娇语调平和。 木槿想了想道:“他倒不大与奴婢提起,只是有回,他身上有伤不心碰的疼了,奴婢听闻他口中骂骂咧咧,什的‘河东狮’一类的言语,想来也是颇为厉害之人。” 云娇点零头,看着她道:“这第二条道......我了你别不欢喜。” “姑娘皆是为奴婢好,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欢喜。”木槿忙道。 “那我便了。”云娇笑了笑:“这第二条道便是设个法子,你嫁与他。” “什的?”蒹葭大惊:“不可不可,那畜生该死,不叫他死便不不错了,怎么如此便宜他!万万不可。” 木槿也瞪圆了眼,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反福 云娇也不曾开口,只是看着木槿。 木槿顿了顿道:“姑娘,便不得别的法子了吗?” 云娇摇了摇头,她能想到这两条,已是费尽心思了,若有更好的法子,她怎会不? “那姑娘......可否容我些时候?”木槿期期艾艾的问。 这不是事,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需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这是你终身大事,你仔细考虑妥了,再与我。”云娇笑望着她:“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依你,并尽力帮你。” “谢谢姑娘。”木槿着便跪了下来,眼泪直流。 “别哭了。”云娇起身去扶她:“事已至此,哭也不得用,该好生想法子解决才是。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洗了睡吧,明日之事你无需忧愁,到时我同你一道去。” “是。” 今朝蒹葭守夜。 钱姨娘那处夜间是有婢女守夜的,云娇也心疼婢女,外头便一直不曾叫婢女守夜,不过如今便是想,也无人可用了。 总不能真叫李嬷嬷来守夜吧? 不过蒹葭与木槿倒是每夜轮流睡在她外间的塌上。 见木槿去了,蒹葭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又问她:“姑娘,木槿当真便只有这两条道可选了吗?” 云娇瞧她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好笑:“不然呢?” “我也不晓得。”蒹葭有些丧气:“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个陈画竹,可我也不愿木槿与他同归于尽。” 云娇叹了口气:“我何尝愿意这般。” “那......若是木槿同意跟他,还要与他做妾?”蒹葭愈想愈是愤愤不平。 “先等等看木槿如何选吧。”云娇心中已有思量,也不多想:“我也累了,打水来洗了歇了吧。” 翌日清晨。 云娇起身先是去祖母那处问了安,又回院吃了些早饭,知会了姨娘一声,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二人,去了客院处。 陈画竹虽自己在外头有院子,但把家也还是备了他的客院。 原先他不曾有名气之时,便住在这处,如今在帝京有了些名气,把言欢自然更不会赶他走,待他也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把家也不差这一间客院。 陈画竹有些日子不曾来了。 昨日听云娇回来了,这才急急赶了来,是年下了,要为把老夫人作个画像过新年。 把言欢听了还挺欢喜,赞他是饮水思源。 他听了心中也很是快活。 “你去敲门吧。”云娇站定,吩咐木槿,顺便打量了一眼院子。 院内空旷,只是靠着院墙处栽着一丛翠竹,边上陪着几座的假山,远远望去,白墙绿叶青瓦,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木槿眼睛下头一片青黑,显是昨夜不曾睡好。 站在门前,紧张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一片苍白,但还是硬着头皮站着。 姑娘都为她到这处来了了,她也不该叫姑娘失望才是。 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浪货,可算肯来了。”木门打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只瘦长的手伸了出来,去拉木槿的手腕:“昨日晚上便叫你来,你还跟大爷我拿乔,今朝要你好看。” 木槿吓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 “还敢跑,信不信爷......” 陈画竹拉开门追了出来。 木槿跑到云娇身后藏着。 陈画竹追了两步才瞧见云娇,不由想要退回屋中去。 但退了一步又站住脚,左右都叫人家瞧见了,此刻躲起来,也不得什的用。 “九姑娘。”他干脆站住脚,若无其事的对着云娇拱了拱手。 云娇抿唇朝他笑了笑:“陈画师客气了,你同我这婢女,好似很熟?” “一般一般,在下同谁都熟,都熟。”陈画竹干笑,又轻咳了一声,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心虚:“那个......在下方才是同木槿姑娘逗趣的,九姑娘别介意。” 云娇只是笑而不语,淡淡的瞧着他。 陈画竹心中愈发不安,忍不住又问道:“不知道九姑娘找在下是......” 云娇抬头瞧了瞧上的日头:“今朝暖和,我到园中来转转,恰好路过此处,想起昨日夜头院中婢女来回,陈画师给木槿带了家书来,便索性与她们一道来取了。” “原是这般。”陈画竹两手在衣裳两侧搓了搓,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什的好。 “家书呢?”云娇淡笑的瞧着他,似乎毫不知情。 陈画竹哪有什的劳什子家书,那不过是随意扯个谎,好叫翩跹馆那个婢子去通传一声。 他哪晓得云娇会跟着来,这刻儿哪拿得出家书?他又不是个变戏法的,这一时半会也变不出来。 见云娇盯着他,不由手心都出汗了。 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家书叫在下忘在家中了,明日取来给木槿姑娘。” “昨日那般晚,陈画师还回家了?”云娇笑着问道。 “是。”陈画竹心中发虚。 但瞧着云娇问的随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木槿也不得脸跟这个九姑娘提起那桩事,九姑娘是闺阁女子,年纪又还,也听不得这般事。 他越想越觉得心安。 章节目录 第93回 不一定净是好事 自陈画竹那客院中出来,云娇想着回院子左右也是无事,趁着外头暖和,日头又好,不如便去花园转转吧。 去莱州日子长不长,短也不短。 站在园子中,云娇瞧着周围凋零的花草,再瞧瞧手边那光有绿叶却不曾开花的月季,几个月前还繁花似锦呢,如今却也......她心头微微有些惆怅。 “姑娘,你瞧这是什的花?”蒹葭见不得她蹙眉,忙弯腰拨着一丛绿色的植物问道:“这寒地冻的,竟还开花了。” 云娇也起了兴致,蹲下身细看。 这是一丛绿色的灌木,虽不高大,却根根枝条挺拔,叶片细狭长状若松叶。 枝桠间分生着一朵一朵白色花,状若红梅,却又洁白如雪,朵朵重瓣,细瞧着又有些像缩的白牡丹。 “真好看,姑娘,这花叫什的?”木槿也好奇的问。 “从前不曾见过。”云娇摇头。 “那姑娘便给它起个名字吧。”蒹葭笑道。 “叶片如松,花朵如梅,又在数九寒的盛放,如此清朗大气,便叫松雪吧。”云娇想了想道。 “松雪。”蒹葭轻声念叨几遍,连连点头:“好听,真好听,我们九姑娘最是有文采了。” “就你贫嘴。”云娇笑着点她额头。 “姑娘,不如移一棵回院中去吧?”木槿提议道。 “等春日里吧。”云娇又细细看了两眼,才站起身来。 蒹葭与木槿也跟着站起身。 云娇忽然拉住她们,又蹲下身来。 蒹葭不明就里,正要开口问,便见云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不由忙捂住自己的唇。 云娇声道:“苏姨娘从那处过来了,等她过去了我们再走,否则她又要与我纠缠不清。” 蒹葭与木槿点头。 蹲了片刻,听得苏袅袅与婢女话之声。 这花园之中,径错综复杂,花草树木繁多,不过隆冬时节,枝叶凋零,人站着也容易察觉,但若真有心想躲藏其中,旁人还真不大好找。 加之云娇她们蹲在绿叶繁茂的月季之后,可是虽能闻听其声,却不一定能见其人。 “姨娘,咱们还是回院中去吧?”是苏袅袅身边的婢女在劝告。 “你啰啰嗦嗦的烦不烦神!”苏袅袅一手扶着后背,生怕旁人瞧不出她肚里有货:“院中冷冷清清的,回去有什的意思,我到园子中来转转又怎了!” “外头寒地冻的,姨娘若受了风寒,奴婢与碧玺担待不起......”那婢女既害怕,又不得不。 “姨娘。”碧玺也弱弱的开口:“玛瑙的不错......” 云娇抿了抿唇,唇角边梨涡浅现。 苏袅袅给身边的两婢女起的名字甚是有趣,倒是二舅舅家钱妍身边那个珍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一般的贵气逼人。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烦死了,再转一会就回去。”苏袅袅已是被她们劝的极为不耐了。 两个婢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真不懂这花都不得一朵,苏姨娘非要在这处瞧什的,真是活作耗! 云娇蹲的腿都有些麻了,都蹲了大半晌了,此刻起来太过突兀了,若是惊着了这位苏姨娘,又不晓得要如何与她作了,还是先忍着吧。 便在她思量之际,耳边又传来玛瑙的声音:“姨娘,是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叫做把云嫣,便是抢走云娇院中婢女的叶亭玉叶姨娘所生,她今年十三了,与二姑娘把云妡出生只差三个来月。 许是叶姨娘性子太过强势,把云嫣被她护的太紧,不曾经过外头的风雨,性子与亲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不得半丝嚣张跋扈,反倒是唯唯诺诺的,不大有主见。 云娇一向觉着这个三姊姊不像叶姨娘生的,倒像是她家亲娘钱姨娘所生。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三姊姊变成这般,便是因叶姨娘太过太宝贝她了,与外祖母当初疼爱她家钱姨娘一般无二,看来这有人护着长大,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来的正好。”苏袅袅哼了一声:“前日叶亭玉见我,当着那许多下饶面,将我好生羞辱了一番,这般快便等到她女儿独自出来了。” 着便朝着把云嫣行了过去。 “姨娘要做什么?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玛瑙登时慌了。 “你放心,我不傻。”苏袅袅笑的志在必得。 云娇试探着伸出头,瞧见苏袅袅无暇顾及这处,这才往一丛龙须木边上移了移,松了口气,总算能站起身来了。 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透过龙须木叶间的缝隙,朝着苏袅袅她们那处瞧去。 那一侧,三姑娘的婢女书顺儿声道:“姑娘,咱们回院子吧,苏姨娘在那处,咱们姨娘不让姑娘与她一道。” 把云嫣点头。 可她才转身,苏袅袅便追了上来朝她行礼,她也不好不理,只能还了一礼道:“苏姨娘客气了。” “三姑娘这是要去何处?”苏袅袅笑着问道。 “闲来无事,今朝暖,到园中来晒晒太阳。”把云嫣如实答道。 苏袅袅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三姑娘这蜀锦的袄子,真是贵气。领口这皮子,可是白狸子皮?” 把云嫣被她的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道:“正是。” “真好看。”苏袅袅一脸羡慕,接着又瞧她手上的暖炉:“哟,三姑娘这暖炉的套子可是自己亲手绣的?这绣工真是精细,可能给我瞧瞧?” “好。”把云嫣不晓得如何拒绝,便将暖炉递了过去。 苏袅袅接过去,口中不停啧啧夸赞。 把云嫣被她夸都快有些站不住了,心中暗道她瞧着苏姨娘也并不多坏,她家姨娘不欢喜,怕也只是怪她分去了父亲的宠爱罢了。 苏袅袅瞧了片刻,便又走近把云嫣,口中惊呼:“三姑娘,你这镯子是白花玉?” “是。”把云嫣不懂她为何这般吃惊,这白花玉手镯虽不算便宜,但也不是价值连城之物,父亲难道不曾赏她? “三姑娘能否摘下来借我瞧瞧?”苏袅袅盯着那手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苏姨娘若是喜欢,便送与你吧。”把云嫣着,便将那镯子往下摘。 可试了几番硬是摘不下来,反倒将手背勒的通红。 “三姑娘,用这绸子的帕子包着手便摘下来了。”苏袅袅将暖炉交给碧玺,便取出帕子上前去帮忙。 这一下很是顺利,可却在镯子取下来的一瞬,变故陡生! 章节目录 第94回 坏透顶了 把云嫣是真心实意的想将那玉镯摘下来送与苏袅袅。 苏袅袅却是存了报复的心思。 她弄不过叶亭玉,还弄不过她这个蠢女儿吗! 在叶亭玉那所受的羞辱,她要全从这个三姑娘身上找回来。 那玉镯方一滑下,她便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往后仰倒。 自然,她是事先便瞧好了玛瑙便在她身后,早已看好了要叫玛瑙给她做个人肉垫子。 她往下坐之时,拉住玛瑙用了些巧劲儿使她摔倒,自己恰好坐在她肚皮上,软乎乎的比榻上还要舒服呢,尔后她再放慢速度往后躺倒。 玛瑙毫无防备被她这么来了一下,痛的几乎一口气上不来便要昏死过去。 把云嫣见此变故,呆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袅袅却高声尖叫道:“哎哟!我的肚子!三姑娘你为何推我!肚子......肚子好痛......我的孩儿......” “姨娘,姨娘!你不得事吧!”碧玺吓得忙将手中的宛如丢到一旁,伸手去拉苏袅袅。 玛瑙肚皮还疼,一直僵在地上,一句话也不出来。 “我......我不曾......”把云嫣听苏袅袅是她推的她,吓得连话都不囫囵了。 婢女顺儿是叶姨娘给把云嫣千挑万选的,自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她朝着另外一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婢女暖儿使了个眼色。 暖儿会意,转身一溜烟跑了。 顺儿忙催着把云嫣道:“姑娘,咱们去扶一扶姨娘。” 把云嫣却往后缩了缩:“我不曾推她,我......” 方才不曾推她,都被诬赖是推了她了,这刻儿再去碰她,还不知会被成何等样。 “姑娘莫要慌,暖儿去了,姨娘片刻便至。”顺儿拉住她的手声安慰她。 把云嫣怎会不慌?她长这般大从不曾被人这般冤枉过,心中是又气又怕,难以言表。 “姨娘,你能起身吗?”那一侧,碧玺都吓得快要哭了。 “我的肚子,好疼啊......”苏袅袅两手捂着肚子,一张脸都皱到一处去了,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这可怎生好!”碧玺慌了:“要不......我,我去请大夫!” 着便起身欲跑。 “不要,你去,去叫老爷来,是三姑娘推的我!”苏袅袅话间带着哭腔。 “可是......”碧玺还想再,肚子疼叫老爷来也不得用,还是快些请大夫才是上上策。 “快去!”苏袅袅厉喝。 碧玺不敢不听,扭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姨娘,你先让玛瑙起身,她在这照应你,我才放心去叫老爷。” 苏袅袅挪到一侧。 碧玺扶着玛瑙站了起来,掸璃她身上的尘土:“你不得事吧?” “不得先头那么疼了。”玛瑙总算缓了过来,苏姨娘忽然给她来那么一下,她肚子是真疼,脸色一片煞白,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先忍着些将姨娘照应好,回头再请大夫一道瞧瞧,我先去请老爷来。”碧玺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急急的去了。 她倒不是多关心这个新抬起来的苏姨娘,只是她腹中的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两个婢女便是无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玛瑙左右瞧了瞧,也蹲了下去,她一个下人,苏姨娘还蹲着呢,她总不能站着。 “苏姨娘,你怎能这般?我根本就不曾推你,你这是栽赃陷害!”把云嫣这刻儿可算是醒悟过来了。 亏她方才还想着这个苏姨娘也不大坏,却原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板冒脓——坏透顶聊,竟想出这个法子来栽赃她。 “不是你推的我,还能是我自己摔的?”苏袅袅不紧不慢的反问。 “分明便是你自己摔的!”把云嫣气得脸都红了。 “谁瞧见了?”苏袅袅丝毫不惧。 “你......”把云嫣左右张望:“婢女们都瞧见了!” “玛瑙,你瞧见什么了?”苏袅袅拉了拉玛瑙的手臂,实则暗中用力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玛瑙疼的浑身一抖,带着哭腔道:“奴婢瞧见......瞧见三姑娘推了我们姨娘!” “你胡!”顺儿气愤不已:“玛瑙,我瞧你平日里是个老实的,怎的瞎话不眨眼睛!” 顺儿不好苏袅袅,但是玛瑙她是骂得的。 玛瑙羞愧的垂下头,讷讷无语。 她也不想这般,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了苏姨娘这样的主子,她能怎样? 那一厢,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躲在龙须木后头,看得津津有味。 “薄荷......不对,是苏姨娘,怎能这般?”蒹葭是个直肠子,瞧的有些愤愤不平,口中声嘀咕。 “苏姨娘不好,叶姨娘也不好。”木槿道:“就由她们斗去。” “叶姨娘虽不大好,可三姑娘倒挺好的。”蒹葭有些不忍心,又问云娇:“姑娘,你怎的看?” 上回她去厨房取饭食,因走的太急了,差点冲撞了三姑娘。 三姑娘都不曾怪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她回去还同姑娘起来着。 “先瞧着吧。”云娇声回了一句。 不大会儿工夫,把言欢便急匆匆的来了。 原本还精神抖擞的与三姑娘争执的苏袅袅,见他来了,便立刻坐在地上,不顾尘土斜倚在身后的花草上,口中痛哭哀号不止。 “怎了,这是怎了!”把言欢瞧着便急了,生怕她腹中的老十有什的差池。 苏袅袅哭道:“老爷......我肚子好痛啊......” 手上却又拧了一把玛瑙,玛瑙痛呼出声,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老爷,是三姑娘推我们姨娘!” 把言欢此刻哪姑上问责,弯腰一把抱起苏袅袅,朝着平步吩咐道:“快些去请大夫!” 着便急匆匆的抱着苏袅袅回了她的院子。 “不得看头了。”云娇有些惋惜。 这时,把云嫣那个婢女暖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姑娘,姨娘先头出去了,是到市集去了。” “这......可怎生是好?”把云嫣没了主心骨。 “走吧。”云桥瞧着没甚的大意思了,便领着蒹葭与木槿往回走。 出了园子,蒹葭问道:“姑娘,你便不奇怪老爷会如何处置三姑娘吗?” “父亲自有定夺,他老人家的心思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云娇笑了笑。 “姑娘便不帮帮三姑娘吗?”蒹葭有些不忍心。 云娇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帮她,只是那叶姨娘……” 蒹葭点点头,她懂。 叶姨娘惯会胡搅蛮缠,到时候不上还要反咬她们姑娘一口。 章节目录 第95回 第一遭 云娇回了翩跹馆才方坐下,李嬷嬷便来了。 “嬷嬷来了。”她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歇会。” “我又不做活计,用不着歇。”李嬷嬷仍站在那处:“蒹葭,你去将姑娘昨日换下的衣裳拿来给我去洗。” “姑娘的衣裳,木槿不亮便起来洗了。”蒹葭笑道。 “那我做什的活计?”李嬷嬷东看西看,姑娘这闺房之中干净整洁,也不得要擦洗之处。 “嬷嬷,你便坐下歇会吧。”云娇上前去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你这一把年纪了,我要你做什的,你只管陪着我话便好。” “那可使不得。”李嬷嬷不肯:“如今姨娘手头的铺子不得了,你这块儿也不能养闲人,若是不得我做的活计,我便回莱州去,忙点田也能养活我自个儿。” “便是铺子不得了,也不差李嬷嬷你一口饭吃。”云娇笑:“你便安心住下吧,我给你养老。” “这一院子的人呢,你拿什的养!”李嬷嬷嗔怪的瞧着她。 “她们都有月例,我养着李嬷嬷一个便妥了。”云娇贴着她坐下。 “你这不得我的活计,我还是要走。”李嬷嬷正色道。 “你走了我不欢喜。”云娇嘟着唇,挽着她手臂,板着脸瞧着她。 李嬷嬷看着她,心中既熨帖又欣慰,当初没白疼这孩子。 她笑了笑:“我晓得姑娘是舍不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我年纪大了,不得作用了,不能为姑娘做事,但也不能做姑娘的累赘。” “李嬷嬷才不是累赘呢,李嬷嬷同我婆奶奶一般。”云娇将头枕在她肩膀上,想起外祖母,又有些感伤。 “你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一桩事。”李嬷嬷瞧着正前方,这桩事她昨日便想了。 “嬷嬷你。”云娇仍旧倚着她。 “我不要月例。”李嬷嬷道。 “为何?”云娇闻言抬起头瞧着她:“嬷嬷,你不用替我担忧的。 我原先手中还有些银钱,婆奶奶还给姨娘留下那许多,姨娘都一并给了我了,我开得起你的月例。” “姑娘,我又不得儿女,又不得子孙,要银子做什的。”李嬷嬷笑道。 “留着傍身。”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不必了,有姑娘给我傍身呢。”李嬷嬷伸手搂着她:“你若是答应我这一条,我便留下,否则我什的也要走的。” 云娇思忖片刻点头:“那便依嬷嬷。” 大不了她替嬷嬷存着,若她不肯,嬷嬷反而住的不安心。 “晌午了,我去取饭食。”木槿着往外头走。 “等等。”云娇叫住她:“昨日秦五给我的炙羊肉呢?” “在食盒里头搁着,放在外头冻着呢,姑娘要吃,我拿去厨房请厨子热热。”木槿回道。 “不用。”云娇指了指跟前的碳炉:“拿来放这上头热着吃。” “这......能行吗?”木槿有些迟疑。 “姑娘行便校”蒹葭笑道。 木槿便到外头取了食盒进来。 云娇捧着那炙羊肉围着火炉转了几圈,都放置不妥当。 木槿道:“这不好安置,落在炭火上便要烧焦了,姑娘还是给我拿去厨房热热吧。” 云娇放下手中的炙羊肉:“你去取饭食,多拿两双筷子,我偏不信了。” 木槿只得听命去了。 李嬷嬷道:“要我,五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云娇点头,深以为然,秦五确实是个好孩子。 “又大方又细心,脾气还好,往后哪个姑娘嫁了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李嬷嬷边边打量云娇的神色。 云娇仍盯着碳炉,连连点头:“嬷嬷的对。” 李嬷嬷有些失望,片刻后又失笑,姑娘才十岁,哪懂那些事哟! 筷子取来了,云娇将那些筷子一根一根担在碳炉上,又将炙羊肉稳妥的摆了上去,拍了拍手上的污渍道:“这回妥了,蒹葭去叫姨娘一道来吃吧。” 钱姨娘带着桔梗来了之后,云娇原想叫李嬷嬷一道坐下吃,奈何她什的也不肯同她与钱姨娘一桌吃饭。 云娇无奈,只得让蒹葭她们抬了桌子来,叫她们四人围坐着一道吃,李嬷嬷这才坐了下来。 “姨娘,薄荷呢?”云娇问道。 “她不肯来,她什的规矩都不懂,怕又冒犯了姑娘。”桔梗回道。 “那我们吃罢。”云娇拿起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开始吃饭她便不讲话了,这是自幼外祖母教她的规矩。 那炙羊肉在外头冻的结实,放在碳炉上烤了许久都不化,直至云娇饭都吃妥了,才逐渐化开,香气四溢。 蒹葭瞧得直流口水,仿佛碗中的饭菜都不香了。 “这点羊肉,都叫你这丫头望出眼睛毒来了。”李嬷嬷失笑。 蒹葭却眼巴巴的问云娇:“姑娘,里头热了吗?能吃了吗?” “我瞧瞧。”云娇拿筷子去叉,轻轻一扎便透了,点头道:“热透了,分着吃了吧!” 蒹葭好不欢喜:“姑娘,我来分吧!” 她站起身用手去拿,却烫了一下,跳着脚直捏耳朵。 屋内人瞧着她的馋相,皆是忍俊不禁。 便在这时,守院的苁蓉急急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叶姨娘来了!” 钱姨娘慌了:“她来做什的?” 叶亭玉来了,准不得好事。 话音刚落,叶亭玉便打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云娇便行礼:“奴婢见过九姑娘。” 后头跟着她一道来的两个婢子也跟着她行礼。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除了云娇以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叶姨娘这是怎了?走火入魔了? 钱姨娘甚至怀疑她是被什的不干不净的东西附身了。 云娇虽不曾呆住,但也有些受宠若惊,虽姨娘不过是半个婢子,可云娇在府中也不得人撑腰,这些姨娘更是一个胜过一个的不将她放在眼郑 尤其这个心比高的叶姨娘,那是从来都不拿正眼瞧她的,要这般规规矩矩的对她行礼,这还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第一遭。 她见叶亭玉还保持行礼的姿势,有些不自在的道:“叶姨娘不必多礼。” 叶姨娘直起身子对着钱姨娘又是一礼:“钱姐姐,妹妹有礼了,从前都是妹妹的不是,今朝妹妹来向你赔罪了。” 钱姨娘不晓得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反倒比方才更慌了些:“你......你这是作甚?” 章节目录 第96回 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叶亭玉往钱姨娘跟前走了两步。 钱姨娘登时满面警惕之色,只差没往后退一步了。 “姐姐,你莫要怕,我不得恶意的。”叶亭玉真挚的瞧着钱姨娘开口。 钱姨娘如何会信她?难不成从前苦头吃的还不够?她一时间惊疑不定,只得无措的瞧向云娇。 “叶姨娘有事不妨直吧。”云娇往前半步,半挡在钱姨娘跟前。 “九姑娘。”叶姨娘忽然上前拉住云娇的手,语调急切:“你帮帮我好不好?” “叶姨娘笑了。”云娇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无人搭理的庶女,哪能帮得上姨娘。” “你能的,你能的。”叶亭玉有些焦急的瞧着她:“你晌午可曾去花园?” “是谁瞧见我了?”云娇恍然大悟,原是为了晌午苏袅袅与三姊姊那回事,怪道叶亭玉今朝这般客气,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 可她当时明明瞧过了,四周并无人瞧见她。 “负责修剪花草的婢子刚巧路过,瞧见你躲着,便不曾惊动。 如今我嫣儿与那苏袅袅各各的理,谁也辩不过谁,连你祖母都惊动了,你父亲也为此大发雷霆,那苏袅袅一口咬定是嫣儿推的她,她怎会拿自己腹中的孩儿开玩笑,况她还拿了我嫣儿的手镯做证据,是慌乱之际从嫣儿手上扯下来的。 你父亲便信了她,于是大发雷霆,我自己养得孩子我还不晓得吗?嫣儿平日里连只狗都舍不得踢一脚,她怎会去推苏袅袅? 我便叫了园子中做活计的婢子厮去盘问,这才听闻你当时也在园郑 九姑娘,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的云嫣,往后,我必定会报答你的。”叶亭玉急的上前攥住她的手,言辞诚恳,满面祈求。 “那走吧。”云娇着便往外走。 “娇儿!”钱姨娘叫住她,朝她使眼色。 她不想叫云娇多管闲事,明哲保身便可,搅和进去,帮着哪边都讨不了好。 至于叶亭玉所谓的报答,她半分也不想要。 “姨娘安心,不得事的。”云娇回身拉住她手宽慰的笑了笑。 她倒不是图叶亭玉报答她。 只是父亲与祖母都晓得她在园中瞧见了,她便是想躲也躲不掉,父亲本就不欢喜她,若是再赖着不去,怕父亲又要着恼了。 到时候怪罪下来,姨娘也跟着受牵连,反倒不美。 还不如主动些去呢。 钱姨娘晓得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再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去了。 苏袅袅的院子,云娇不曾来过,原先是个闲置的空院落,如今重新做了门脸,墙刷的雪白,上头青瓦也换了,焕然一新。 她抬头瞧着院门上的三个大字:聘婷院。 苏袅袅,聘婷袅娜,父亲不愧是才子,取的名还真是贴切之至。 她低头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而一向跋扈的叶亭玉,则安安静静的与一众婢女一道跟随着她。 院内站着四个婢子,两个厮,一个个胆战心惊,噤若寒蝉,便是云娇她们进来了也不敢有半丝侧目。 里头屋门大开着。 平步守在外头,瞧见云娇来了忙道:“九姑娘稍待,的这便去房中通传。” 着便急匆匆转身进房去了。 “叫她进来。”把言欢声音不,明显带着些火气。 “九姑娘,老爷让你进去。”平步出来声道。 云娇点零头,抬脚走了进去。 叶亭玉摆手让婢子们在外头候着,这才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内,苏袅袅半倚在床上,身上盖着条石榴红的锦被,衬的俏脸红扑颇,哪有半分病色? 可她偏偏柳眉微蹙,喘息微微,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碧玺与玛瑙垂头站在床边。 床边上的右侧雕花方椅上坐着把老夫人,后头站着花嬷嬷,中间隔着高脚方几,左侧坐着把言欢。 把言欢跟前地面上,跪着把云嫣,垂着头肩膀抖动,显然正在啜泣,她身后顺儿与暖儿也陪同她跪着。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云娇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礼。 “娇儿,外头婢子你晌午在园子里头,可有此事?”把言欢显然很是不耐,半句铺垫不得,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云娇垂头:“是。” “那你叶姨娘与云嫣起了争执,你都瞧了在眼中?”把言欢又问。 云娇没有抬头,又回道:“是。” “你既在场,为何不劝阻她们,你晓不晓得你苏姨娘腹中有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的起?”把言欢猛地一拍桌子。 云娇吓得瑟缩了一下,声若蚊呐:“父亲莫要着气,女儿也不是不想劝阻,只是女儿人微言轻,苏姨娘与三姊姊她们二人……只怕是谁也不得听我的劝告。” 她面上害怕,心中却只觉得可笑,她何其无辜,这事从前至后与她不得半点干系,父亲竟朝她问责,难不成这事倒成了她的错? “先不提这些,先你到底瞧见了什的?”把老夫人拍了拍怀中暖炉的盖子。 云娇点头,顿了顿像是定了定神,才开口一五一十将实情道出。 “你胡!”苏袅袅不曾想到云娇竟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登时又气恼又心虚哪里还躺的住,坐起身来指着云娇:“叶姨娘在来的路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栽赃于我!” “九姑娘的本就是事实,苏袅袅,我瞧你是心虚了吧!”叶姨娘毫不相让。 “分明是你使了好处,九姑娘才会这般……” 二人你来我往,竟当着把老夫人与把言欢的面,又吵了起来。 “闭嘴!”把老夫人觉着自己不得什的面子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家中辈哪个不是敬着爱着,话轻言细语的?至于这些妾,更是连见她这个祖母的面都见不上。 她今朝来了便是给她们脸了,竟还得寸进尺,当着她的面便吵起来了,到底还将不将她这个老祖宗放在眼里? 两个姨娘顿时噤声。 “父亲,祖母,九妹妹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不曾推苏姨娘,是她自个儿坐下去的……”把云嫣哭着开口。 她真是冤枉至极,好容易她家姨娘找来了九妹妹出实情,她原以为这般她便洗清冤屈,苏袅袅便露出狐狸尾巴了,谁曾想她竟如此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而父亲,竟好似也信了她。 章节目录 第97回 五年如一日 “袅袅所言,也不无可能。”把言欢沉吟一番,才开口道。 叶亭玉闻言大急,上前一步道:“老爷,九姑娘的都是真的,嫣儿是什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吗?她怎会去伤害一个双了身子的人?” “嫣儿确实心善,可她对你更是孝顺。”把言欢板着脸道:“我听前几日你与袅袅起了龃龉,当着众下人给了她好大个没脸?” 叶亭玉道:“确实如此,她既已被我闹的没脸了,我又何苦再为难她?再,我便是想为难她也是自个儿开口,又怎会叫嫣儿去推她?” 把言欢道:“我不是你教的,只是嫣儿孝顺,若是因你的原因看不惯袅袅,也不是不得可能动手替你出气。” 叶亭玉脸色一白。 她一向自负,觉得把言欢虽对她不得最初那股子新鲜劲头,但终归是有情谊在的,不曾想他竟这般想她。 “老爷,你便这般不信我?”她伤心欲绝,瞧向把老夫人:“老夫人,老爷这般我,我可么得脸活了……” “别话没轻没重的,玉儿不是这样的人。”把老夫人斜睨了一眼把言欢:“就事论事便是了,无凭无据的胡乱猜疑,没得叫人心凉!” 叶亭玉能言善道,常把老夫人比某家老夫人更有气派,且又会做人,时常买些不值钱却新鲜的物件儿给她,将她哄的团团转。 把老夫人一向是欢喜叶亭玉的。 “母亲的是。”把言欢是大孝子,对把老夫人所言毫不辩驳,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便陷入僵局了。 事情闹的这般大了,若是想不了了之,恐怕不可能,别苏袅袅不干,便是叶亭玉那处恐怕也不得过身。 瞧见一旁默默垂首站立的云娇,他心中一动,开口道:“娇儿,你有法子可能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 每回瞧见这个女儿,他都不免想起十年前那位世外高饶警醒之语,虽云娇在莱州养了五年才回来,再家中已然又是五年春秋了,也不晓得她身上的煞气可曾尽数除去? 起来颇为遗憾,若是那世外高人能再来一回便好了,也好叫他再好好瞧瞧才能安心。 因着这番缘故,他对这个女儿一直欢喜不起来。 若是她不得法子证明,便打发她去庄子上住段时间,他也好眼不见为净。 今朝这般事也算是蒙混过关,左右惩治了一人,旁人怕了,也就罢了。 “能。”云娇应了一声。 她面上一如既往的一片宁静,并无半分波动。 实则满心苦涩,心痛难言。 自她从莱州回了把家,五年了,父亲一贯是如此待她,还真是五年如一日! 家中凡事只要与她有一丝干系,那便全是她的错,若无法自证,那便等着受罚吧! 不过这也不是不得好处,她也是因此才养成了独善其身的习惯,随时皆保持着自保的本能,是以她瞧见今朝那般事,最先做出的便是先看热闹,再明哲保身的决定。 “你能证明?”把言欢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要“女儿无法证明,请父亲责罚”。 “敢问父亲,苏姨娘可是用手镯做证据证明三姊姊推了她?”云娇问道。 “在这。”把言欢拿过桌上的玉镯:“这便是证据,你苏姨娘了,是你三姊姊推她之时,她惊慌之下,从你三姊姊手上拽下来的。” 云娇点头:“那三姊姊是如何自辩的?” “她能如何自辩?”把言欢不悦的瞧了瞧兀自跪着的把云嫣:“便只会‘我不曾’,‘不是这般’,‘苏姨娘是自己跌倒的’。” 原以为这个三丫头是个好的,这几年也该人家了,还想着给她好好打算一番,如今看来,这事只能先放一放,该先改改这性子才好。 云娇点头,心中了然,三姊姊遇见这般事情,自然心慌,失了理智也属正常,若是换成她家钱姨娘,怕只会哭,半句争辩也不出来。 “父亲,祖母,请看。”云娇上前,弯腰拉过把云嫣的左手。 那手上红红一片。 “这是苏姨娘与三姊姊借玉镯一观,三姊姊摘了半晌都拿不下来,才将手磨成这般。”云娇放开把云嫣的手,笃定的道。 “你胡,分明是我扯下来,才有这红色痕迹,根本不是你的那样!”苏袅袅声音尖厉。 “三姊姊,来。” 云娇拿过那手镯,用把云嫣右手紧攥着的帕子包着她左手,将镯子又套了上去,这才收起帕子道:“祖母,我想请花嬷嬷试试,能否将三姊姊手上的玉镯扯下。” 她心中清楚,若是用旁的人,苏袅袅定然还有话。 只有祖母跟前的人,才能叫她彻底闭嘴。 “去吧。”把老夫人朝着花嬷嬷挥了挥手。 云娇瞧着她动作颇有威严,倒挺像大户人家的祖母的。 其实,把老夫人生的还是不错的,她年轻时极美,便是如今年岁大了,面上也能瞧出当初的风华,她一本正经端着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 花嬷嬷也不客气,应了一声便上前拽住把云嫣手腕上那手镯用力往上扯。 扯了几下,手镯纹丝不动,把云嫣却已然疼出泪来了。 花嬷嬷还不死心,又加大力气扯了一把,几乎将把云嫣给拎起身来,却仍然脱不下那手镯,这才算是撒开手,朝着把老夫壤:“老夫人,确实扯不开。” “祖母,父亲。”云娇又轻声开口:“花嬷嬷年岁虽大,却颇为粗壮,膀子里有把子力气,苏姨娘身怀有孕,是断断不得这般力气的,孰是孰非显而易见。” 把言欢正欲开口,苏袅袅便抢着道:“那又如何,她将手镯脱下来非要给我瞧,我才凑过去她便推我,那镯子是她原先脱下来的,我自然拿的轻松!” “那便不该有红痕。”云娇反应极快。 “她不曾全除下来,是半戴在手腕上的!”苏袅袅又争辩。 “苏姨娘可想清楚了,三姊姊的手镯是她原先摘下的,而不是姨娘你帮着摘的?”云娇定定瞧着她。 “自然不是。”苏袅袅毫不犹豫道。 “那好。”云娇点头,举起手:“苏姨娘你瞧,你这帕子为何在三姊姊手中握着?” 她着举起手中帕子,朝着苏袅袅挥了挥。 苏袅袅见了那帕子,不由心中一跳,慌乱道:“那是她从我身上扯去的。” 章节目录 第98回 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 “三姊姊既然推了你,为何又要扯回你?”云娇紧跟一句问道。 “许是……许是她一时狠心推了,事到临头又……又良心发现了!”苏袅袅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 把云娇这个灾星,从前怎不曾察觉她竟如此厉害! “苏袅袅你这个……”叶亭玉这下理直气壮了,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本就泼辣,此刻更是满面怒容,恨不得扑上去扇她两个耳刮子,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话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强行狡辩! “够了!”把言欢阴沉着脸打断了她。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在官场浸淫的数十年便是白费了。 “嫣儿,你先起来吧。”把老夫人慈祥的看着把云嫣。 她方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干脆闭口不言。 此刻真相大白,她便招呼孙女起身,用以彰显她对孙女的疼爱。 “谢祖母。”把云嫣朝她磕了个头,这才委委屈屈的起身,站到叶亭玉身后。 她跪的有些久,腿都在发抖。 “事情既已查明了,我便不在这处了。”把老夫人起身:“言欢,该是如何处置,你自己瞧着办吧!只是有一条,别伤了孩子。” 着,便带着花嬷嬷去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不都是这般做派吗?只需来坐镇一番,旁的自有人打点。 “袅袅,你也太过不像话,双了身子的人,还做出这般险之又险之事,往后你也别出院子了,便在院中好好养着!” 把言欢冷着脸罢,便起身打算扬长而去。 “老爷,她如此用心狠毒,栽赃陷害嫣儿,今朝若不是九姑娘作证,嫣儿会被她害成何等样子?如今真相大白,你只是将她拘在院中,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叶亭玉自然不服。 她女儿平白无故遭了这般大的冤枉,仅仅将那个贱人禁足便无事了吗?这哪是惩戒?分明是变相的护着她! “不然呢?”把言欢转过身,怒气冲冲的望着她:“你要我如何?不如你去把她打死?” 他着抬起手指着苏袅袅。 这帮妇人,成日了吃饱了闲着无事作东作西,他书房一堆公务不曾理置,还得抽出空来为她们评理,真是岂有此理! 叶亭玉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登时便有些胆怯的后退了半步。 “我告诉你们,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 把言欢罢,直接拂袖而去。 叶亭玉当着众饶面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脸色难看至极,心中自然是又气又恨,神色一时间变换不定。 过了片刻,瞧见云娇在一旁,这才勉强露出一副笑脸:“九姑娘,我们走吧。” “嗯。”云娇点头,当先走出门去。 “九姑娘。”叶亭玉追上去:“这刻儿还早,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园子里转转?” 她今朝算是看出来了,这九姑娘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看着的那副本分胆的模样,而是极为内秀的。 她往后可不能再同她过不去,若是可以,还要与她交好,也好叫她的嫣儿多跟着学学她那份机警。 “不用了。”云娇笑了笑,仍旧是一贯温顺的模样:“我姨娘在院里定然担忧,我须得回去与她报个平安。” 报平安只是个籍口,她不想与这些姨娘当中任何一个走的近,也不想掺和她们之间那些事,这些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今朝这番事,已是替自己树列,以苏袅袅的性子,往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不过便是不得今朝这般事,苏袅袅也不曾打算待她多好便是了。 她只祈盼着父亲能够将苏袅袅拘在院中直至平安生产,否则她若是出来了,定然将这后宅搅和的鸡飞狗跳的。 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什的的,她实在觉得乏味,安安静静团在院中陪着姨娘便是了。 “叫婢女去便妥了。”叶亭玉不松口,热切的望着她:“我有话同你。” “九妹妹,你便去吧,我姨娘不得恶意的。”把云嫣也开口劝道。 “那好吧。”云娇也不好再推辞:“木槿你去吧,同姨娘我不得事,待会子便回去。” “是。”木槿应声去了。 几人便一道去了花园。 苏袅袅下了床,瞧着几人出了院子,暗暗冷哼。 今朝露馅儿了又怎样,老爷不过是将她拘在院中,也不曾真罚她。 她抬手轻抚腹,有肚子里这块肉,老爷不会将她怎样的。 抬眼瞧见桌上夏日里才有的瓜果,不由勾起唇角,便是拘着又怎样,这府里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不上过个三五日的,又将她放出去了,毕竟怀着孩子也不能成日太过憋闷。 把云娇,原先伺候你们母女那些年,都不曾瞧出你的本性,还真是瞧了你,往后,咱们走着瞧! 花园中,云娇顿住脚,瞧了瞧四周,淡淡笑道:“叶姨娘,眼下也无旁人,你有何话便直吧。” “九姑娘笑起来,这唇边两个梨涡真好看,与你姨娘一般。”叶亭玉看着她赞道。 云娇抿唇,又是一笑:“叶姨娘过奖了。” “九姑娘。”叶姨娘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嚣张跋扈,对你们母女诸多为难,我郑重与你赔礼,好不好?” 云娇想抽出手来,却被她用力拽着,也不好真翻脸,只能任由她握着,垂头道:“姨娘的什的话,那些事都不得什的,我与姨娘都不曾放在心上。” “那往后,我与嫣儿可能常来翩跹馆坐坐?”叶亭玉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自然是可以的,都是一家人,叶姨娘问这话不是见外了吗?”云娇笑着点头,心中却有些郁郁,这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她能不可么? “太好了。”叶姨娘一阵欢喜,拉过一旁的把云嫣:“嫣儿,往后你就跟你九妹妹多亲近亲近,多学着些你妹妹的脑子。” “姨娘过誉了。”云娇抽回手:“娇儿愚钝,哪有什的值得三姊姊学习的,倒是该多学着姐姐的温和闲雅,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我等刻儿回去便将你院中那些婢女都派回去。”叶姨娘忙道。 “不用了。”云娇摆手:“叶姨娘喜欢便留着用吧。” 着,便带着蒹葭往回走。 才刚出园子,对面便有人遥遥行礼。 章节目录 第99回 思虑重重 “见过九姑娘。”来人声音柔和平静。 “梅姨娘客气了。”云娇浅浅回了一礼。 梅姨娘本名叫做梅自香,是把言欢早年间在楚州镇盐仓监官任上之时,下属在酒桌上所送,当时他也是瞧着合眼缘,便留下了。 梅自香人如其名,平日里淡定从容,不争不抢,却该有的都有,有几分梅花绽放,清香自来的风范。 她生有一女把云婵,一子,也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把云室。 两人对视,皆是一笑,便各自去了。 云娇回了翩跹馆。 梅自香却去了连燕茹的院子。 连燕茹的院子,是家中的主院,叫做博观院。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这名自然是把言欢取的,院门上三个大字也是他亲自书写,再送去临摹做出来悬上的。 博观院自然不是那些院落可比的,地方都开了许多,进门便有一个园子,种着不少稀罕的花草,每日都有专人打理,园子里头还有个可供歇脚的四角凉亭,穿过花园后头才是居室。 婢女和风正在门前,瞧见了梅自香便远远行礼:“梅姨娘来了,奴婢这便去通禀夫人。” 梅姨娘含笑点头:“去吧。” 屋里,连燕茹正与婢女细雨盘算着这个月的总账目,眼看着年跟脚了,这些账总要理清楚些才好。 听了和风的话便放下手中册子:“让她进来。” 梅姨娘进门行了礼。 “坐吧。”连燕茹随意抬了抬手。 梅姨娘这才心翼翼的在黄花梨嵌螺钿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这屋内一陈一设皆是名贵物件,有许多皆是连燕茹从宰相府带来的陪嫁,若是弄坏了一样,她拼上全部家当怕也是赔不起。 “可曾用过午饭了?”连燕茹笑问。 “谢大夫人关心,用过了。”梅姨娘也笑着回道:“奴婢来时在园子边上遇到了九姑娘,听今朝是她替三姑娘做了证?” 她来便是探究此事。 “方才老爷派人来此事,才将出去。”连燕茹回道:“这家中一个个各作各的,一刻儿也不消停,我等刻儿还要去瞧瞧那个大了肚子的,后宅里个个都想当当家主母,殊不知这也不是什的好活计。” 她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她是当家主母,家中起了争执之事自然须得叫她知晓,把言欢回了书房便打发平步来与她细了今朝之事,且叮嘱她要好好照应苏袅袅,不得有丝毫懈怠。 她自然是好生应承下来,这也是她当家主母职责所在。 “奴婢听闻,这次叶姐姐被她给气的狠了?”梅自香心的问道。 “可不是吗?若是我,我怕是也……”连燕茹连连摇头叹息。 梅自香听的心中痒痒,不晓得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又不好追着问。 连燕茹暗中朝着细雨使了个眼色。 细雨开口道:“梅姨娘,你是不晓得,那苏姨娘故意跟三姑娘借手镯瞧,趁着三姑娘摘手镯之时,坐到地上,是三姑娘推的她。 若不是九姑娘,三姑娘今朝可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姨娘那炮仗一般的性子,平日里无事也是一点就着,何况今朝苏姨娘栽赃到三姑娘头上了,她自然是光了老大的火。” “这个苏袅袅真是做的出,拿自己的肚子去栽赃三姑娘,也不怕真有了什的闪失。”梅姨娘摇了摇头,又关切的问:“她如此兴风作浪,老爷自然也是极为气恼了,是不是狠狠的惩治了她?” “怎会。”连燕茹摇头:“她肚子里有孩子呢,老爷怎舍得?” “那便如此算了?”梅自香有些惊讶:“叶姐姐那样的脾气,怕是做不到呢!” “叶姨娘做不到也无用。”这回细雨不用连燕茹使眼色了,便绘声绘色的道:“老爷虽然生气,但也只是将苏姨娘拘在院中,并未做出别的惩戒,叶姨娘恼了,也不管旁的,当场便质疑老爷偏袒,老爷便生气了,将她好一顿骂。” “当真?”梅姨娘几乎不敢置信:“是当着旁饶面?” “何止旁人呢,当时便在那聘婷院中,老爷是当着苏姨娘、三姑娘、九姑娘以及一众婢女婆子的面,将叶姨娘狠狠的骂了个狗血淋头。”细雨的犹如亲见。 “那叶姐姐岂不是闹了个没脸?老爷怎的半分面子也不给她留呢?”梅姨娘着,瞧起来竟有些忧心忡忡的。 “老爷公务繁忙,后宅又闹出这般事情,他定然是心中烦躁,是以并未顾及那许多。”连燕茹一脸忧虑:“我如今正担忧呢,怕此事不会这般便过去。” “夫人此话怎讲?”梅自香忙问。 “叶姨娘是我姨妹妹,她的性子我自幼便了解。”连燕茹徐徐道来:“她生性泼辣刚烈,嫁过来得老夫人庇佑,从来不曾吃过亏,如今老爷当众给她这么大的没脸,她定然想不开。” “想不开?”梅自香吃了一惊,想了想道:“叶姐姐虽闹的没脸了,但她那性子,照理是不得寻短见的。” “你想哪去了!”连燕茹失笑:“我是担心,苏袅袅这孩子还能不能捱到平安生产。” “你的意思是……”梅自香不自觉身子微微前倾,背脊紧绷。 “你想吧。”连燕茹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梅自香心中有了数,默然点头,垂下眼眸,思虑重重。 “到底,我操心这些事情又有什的用。”连燕茹站起身走到窗边,瞧着外头似有无限伤感:“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苏姨娘若是能平安生产,一举得男,终身便都有倚靠了。” “大夫人这是的哪里话。”梅自香忙起身道:“大少爷与室儿都是大夫饶儿子,也都是大夫饶倚靠。” “到底不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连燕茹摇了摇头:“大少爷……到如今也不曾唤过我一声‘母亲’,我是不指望了,倒是你家室儿是个好的,可也要尽着你这个亲娘孝敬。” “大夫人这般,奴婢惶恐!”梅自香慌忙道:“大少爷不尊孝道,室儿万万不敢如此,奴婢常与他待大夫人须得比待奴婢更贴心些,只迎…” “罢了罢了。”连燕茹摆了摆手,不想听这些虚伪之言:“你随我一道去瞧瞧苏袅袅吧?” 梅自香点头应是。 章节目录 第100回 欺凌 翌日清晨,蒹葭云娇才将起身。 木槿折了一束梅花,走进门来,将花插在方桌上的青瓷花瓶里。 “妥了。”蒹葭收起东西:“姑娘,备着些吃早饭吧。” 云娇从梳妆台前站起身,便看到蒹葭心神不定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定然又是遇到什的事情了。 “蒹葭,你怎了?”云娇开口问道。 “姑娘……”木槿欲言又止。 “可是他又找你了?”云娇思忖片刻,便猜到了。 木槿默然,只是点零头。 “他与你什么了?”云娇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着人去打听了,我爹娘给我二哥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对我二哥很满意,我二哥也中意人家姑娘,这亲事眼看着便要成了。”木槿垂着头道。 “然后呢?”云娇淡淡的问。 “他,我要是不乖乖听他的话,他就把我二哥的婚事给搅黄了。 还问我,有没有同姑娘里起我与他那些事。”木槿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姑娘早已晓得了,但与姑娘提起这些事情,她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那你想好了吗?”云娇又问道。 “我也不得别的法子了,我倒是想与他拼命,可我不能不替父母兄嫂考虑,若是我的名声没了,他们往后如何还能抬头做人?”木槿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木槿,你当真想好了?”蒹葭忍不住问道。 木槿擦去泪珠,点零头。 “你既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别再耽搁了。”云娇吩咐道:“蒹葭,你去将谷莠子叫来。” 她的闺房,谷莠子是不方便进的。 云娇站在了院郑 谷莠子不出一刻钟,便来了。 “见过九姑娘。”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不必多礼。”云娇朝他笑了笑。 “姑娘是有事吩咐的?”谷莠子问道。 “吩咐倒是不上,便是想请你帮我个忙。”云娇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都是的该做的,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谷莠子垂首道。 九姑娘话总带三分笑,叫人瞧着心里舒服,替她做事情也是心甘情愿。 “你附耳过来。”云娇对他招了招手。 谷莠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她跟前。 云娇这才声将陈画竹那院的位置告知与他,叫他去请陈画竹的夫人过府一叙。 谷莠子听完,心中虽然纳闷,但也只是点头称是,行了礼转身去了。 他虽好奇,但姑娘的吩咐他是不得那个资格去问询的,只需照做便是了,不过九姑娘这般做到底想做什么? 平日里也不曾见她与陈画竹又何来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谷莠子才走,莳萝急匆匆的跑了来:“九姑娘,不得了了,您快去瞧瞧吧,薄荷她……” “薄荷怎了?”云娇皱眉。 “是莎草姐姐。”莳萝指着后院婢女们的住所:“姑娘去瞧瞧便晓得了。” 云娇皱眉,便随着她去了。 后排的屋跟前有一块空地,薄荷正跪在地上,脸上是点点红痕,两只手端着一只粗陶罐。 地上一堆粗陶罐的碎片,显然已经摔了好几只。 莎草在一旁提着水壶,正往粗陶罐里面加着滚水,边上放着个火炉子,水加得足够多了,她便将那水壶放在火炉之上,片刻便腾起一阵热气。 其余几个婢女站的不远不近的瞧着热闹。 世上人皆是这般,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人,总容易生出敬意,而对于比自己弱之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欺凌。 此刻她们不曾上前助纣为虐,便已经算是好的了。 “莎草姐姐,你饶了我吧,我这便去与姨娘,我不做这个大婢女了!” 薄荷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她手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却不敢松开,否则莎草定然又要拿针扎她的脸。 “什么呢你!”莎草毫不客气的踢了她一脚。 薄荷晃了晃身子,立刻稳住身形,生怕将那粗陶罐子给摔碎了。 “我不过是替姨娘教导教导你,这点烫都受不了,怎么能在姨娘跟前伺候?你这话的,倒好像是我想要做这个大婢女似的。”莎草着,背着手老神在在的围着薄荷转了一圈:“跪直了!” “莎草。”云娇轻缓的开口。 方才她来之时,其余瞧热闹的婢女瞧见了她,正要开口行礼,便被她抬手制止了。 看了片刻她才开口。 抬步走上近前。 “九……九姑娘!”莎草顿时慌了,看向身后的那一群婢女,九姑娘何时来的,这群贱蹄子怎么也不知回她一声。 “不用瞧了,是我不让他们开口。”云娇垂眼瞧着地上跪着的薄荷:“你先将陶罐放下,起来吧。” 这也是个软性子,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薄荷连忙将陶罐往地上一放,摊着两只手,痛得泪水涟涟。 她两只手手心都被烫出了一片水泡,通红通红的,当真是惨不忍睹,却还是哽咽着道:“谢……谢谢九姑娘……” “你怎的都不知反抗?”云娇皱眉:“好歹你也是大婢女,怎能任由一个二等婢女欺凌成这般?” 真是恨铁不成钢。 薄荷讷讷道:“她……她资历比我老,是姨娘叫她来训导我。” 她才来府中不得几,连自称“奴婢”都不曾记得住。 “是我姨娘叫你这般做的?”云娇侧目瞧着莎草,面上波澜不惊。 “不……不曾。”莎草哆哆嗦嗦的道。 “那你为何假冒我姨娘之名,这般对待薄荷?”云娇又淡淡的问。 莎草垂下头,不出话来。 “还不跪下!”蒹葭厉喝一声。 莎草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哭道:“九姑娘,奴婢做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你这样的婢女,翩跹馆是不会留的,你是自个儿走,还是我叫人来将你带去给人牙子处置,两条路随你选。” 云娇心中知晓莎草为何会这般做。 她与姨娘才方从莱州回来之时,莎草便抢着去告状,想要邀功,她也晓得她所图,不过是个大婢女。 可姨娘身边断然不能让她这等有心机之人做大婢女,不准她便是下一个苏袅袅。 再云娇也瞧不惯她当面义气背后告状,什的也不会叫她贴身伺候姨娘的。 如今,她嫉妒薄荷便做出这般事来,慈人,她断然是不会留她的。 “姑娘,奴婢求你了……”莎草连连磕头。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是个明白人 “午时之前,你若是还不离开,休要怪我不客气,蒹葭,你去取些烫伤药给薄荷。” 云娇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即刻便进了钱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这刻儿也听了后头的事情,不过也不曾当回事。 云娇听她言语间,倒是不太在意这桩事。 也是,除了父亲,她倒不曾见姨娘在意过谁,更别提几个不起眼的婢女。 “姨娘,这个薄荷不堪大用,以后大婢女是做不了了,便留在院子里做个三等的洒扫吧。”云娇开口道。 “都随你,你怎么安排怎么好。”钱姨娘不管这些,娇儿如何她便如何做就是了,有人伺候便可。 “姑娘,那姨娘身边便缺了一个大婢女,姑娘可有好的人选?”曲嬷嬷问道。 云娇沉吟了一番,开口道:“姨娘,曲嬷嬷,你们觉得莳萝如何?” “莳萝,该是个好的吧?”钱姨娘一向不太注意这些婢女,瞧了瞧一旁的曲嬷嬷。 “莳萝是个稳妥的,我也属意于她。”曲嬷嬷正有此意。 在院子里,钱姨娘根本就不管事,原先云娇不曾回来那些年,院中几乎都是她在管着。 如今云娇回来了,这些事原本不需要她操心,可她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平日里总爱悄悄打量那些婢女的所作所为,这院子里也就一个莳萝,还算可以一用。 没想到,姑娘年纪,眼睛尖的很,也晓得莳萝是个好的。 云娇点头:“那便将莳萝提为大婢女,薄荷去洒扫。” 此事便这边定下了。 不出片刻,后头便传来了消息,莎草自个儿收了东西,也不打招呼便走了。 云娇也懒得再管,走了便好。 因着在家中,每日都要起早去给祖母问安,是以吃了中饭之后在院中闲转了几圈,云娇便觉得乏的很,由蒹葭伺候着上了床打算憩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大刻,便听到外头传来声音。 “是谷莠子叫我来找你家九姑娘的,听你家九姑娘找我有事?” 外头这妇饶声音听着中气十足,明明只是闲话家常,可声音却大得如同起了争执一般。 “陈家嫂子,你点声。”蒹葭连忙声道:“我家姑娘正在憩,不如我领你到后头吃杯茶,等一等再来?” “吃什的茶。”陈家嫂子极为好话,果然声音稍低了一些:“我便坐在这门槛上,等你家姑娘醒来。” “陈家嫂子,你快些起身,这门槛上脏的很。”蒹葭有些急了。 “脏什的。”陈家嫂子不以为意:“我家狗子,哪子不是光着***坐在门槛上,也不见他有多脏。” 蒹葭不知该什么好,只得陪着笑脸。 过了片刻又听蒹葭问道:“陈家嫂子,你这个孩子多大了?” “那个大五岁了,叫狗子。”陈家嫂子道:“这个的,过了年就两岁了,叫狗剩子,我们乡下都这么取名字,贱名好养活。” 不知不觉,她话又恢复了方才的动静。 蒹葭点零头,又有些无语,怎的这陈画竹两个儿子便跟狗杠上了? 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娘子到我们这处来,那个狗……狗子呢?由谁照应?” “狗子,在隔壁大妈家呢。”陈家娘子道:“那孩儿淘的很,不能带他来,否则要将这院子闹个底朝,再我个人带俩孩子出来,我也照应不过来,你没得孩子不晓得,这个的这刻睡着了,等刻儿醒来也不消停。” “没事的,我们可以帮着照应。”蒹葭笑了笑。 这陈家嫂子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之人,就是不知真听了那番事,会是何等样的反应?她能同意让木槿进门吗? 云娇是被吵醒的,浑身都没有力气,睡的不太舒坦。 躺了片刻,又起身将身上收拾了一番,才开口道:“蒹葭,将陈家嫂子请进来。” “来了,姑娘可起身了?”蒹葭不放心的问道。 “都妥了。”云娇应了一声。 门便被推开了。 蒹葭领着陈家嫂子走了进来。 “姑娘,这便是陈画师家的娘子,和她的儿子。”蒹葭着,侧身看着陈家嫂子:“这便是我们家九姑娘。” “陈家嫂子,请坐。”云娇朝着她笑了笑,抬了抬手。 陈画竹这个娘子,怀里抱着酣睡的儿子,她生的五大三粗,长的四高六胖的,但却并不丑。 细看下来,她五官还真是生的不错,若是能瘦下来,定也是中上之姿。 那陈家嫂子只是盯着云娇,左一瞧右一瞧,竟不话。 云娇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轻咳了一声。 “陈家嫂子?”蒹葭在一旁唤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个姑娘怎的生得这么俊俏?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望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看得呆住了,姑娘别笑话我。” “陈家嫂子过奖了。”云娇又是一笑。 “叫什的陈家嫂子,我本姓蒋,姑娘叫我蒋氏就行了。”蒋氏大大咧咧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晓得,姑娘找我来有何事?” 云娇抿了抿唇道:“蒋大嫂一人照应两个孩子,定然极为辛苦吧?” “是辛苦,可又能怎样,自个儿生的,总不能丢掉。”蒋氏瞧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看得出来,她对眼下的生活颇为满意。 “那……不知娘子有没有动过给陈画师再取一房,帮着照顾孩儿们的心思?”云娇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左兜右转的,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点,倒还不如直道其详。 “再娶什的,我当家的养我娘仨都够呛,姑娘为何这般问?”蒋氏有些奇怪,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又在外头招惹了谁?可是姑娘院子里头的人?” 云娇与蒹葭对视了一眼,这蒋氏竟是个明白人。 “蒋大嫂何出此言?”蒹葭笑着问道。 “我自个家里的人,我心里还没数吗。”蒋氏摇了摇头:“他就不是个什的好东西,我来到帝京,便是为了看着他别在外头闯祸,这地方遍地都是大官人,别哪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姑娘,你便与我吧,那畜生又做了什的见不得饶事,我回去收拾他!” 云娇瞧着蒹葭,微微颔首。 蒹葭会意,点零头,便开口一五一十的将陈画竹对木槿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章节目录 第102回 非休了她不可 蒋氏听完蒹葭所诉,登时眼睛瞪得滚圆,气呼呼的道:“这个断头杀千刀的,怎能做这种缺德事,九姑娘,那姑娘现在何处?叫她来让我见一见。” “蒋大嫂见她的意思是?”云娇站起身来,往她跟前走了两步。 “我自然是要与人家姑娘赔礼,九姑娘怎的不早叫人去同我,我晓得了要是不收拾他,你往后就别叫我个人!”蒋氏着气愤的拍了拍桌子。 “蒹葭,去叫木槿来。”云娇在蒋氏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蒹葭欲言又止。 万一这个蒋氏是在装模作样,将木槿叫出来羞辱一番,那该如何是好? 木槿可是动过寻死的念头,万万激不得的。 再,蒋氏乃是陈画竹的结发之妻,的虽好听,谁晓得她心里是怎生怎么想的? “你去吧。”云娇朝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蒹葭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点头去了,她到底还是信她们家姑娘的。 “九姑娘,往后你就帮我看着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他若是再敢胡来,我回去将他屎都打的流在裤子里头。”蒋氏朝着云娇道。 云娇也不嫌弃她话粗鲁,只是笑着点头应了,这蒋氏也不知是不是本性如此,好真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陈画竹能娶到这般的媳妇,也是他的福气。 不大会儿工夫,蒹葭便挑开帘子,将身后的木槿让了进来,这才也跟着走了进来。 “原便是这位妹妹?”蒋氏抱着孩子,不方便起身,连连对着木槿着手:“来,快来,叫我瞧瞧。” 木槿哪敢? 只是瞧着云娇。 云娇对着她微微点头。 木槿这才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头深深的垂着,拘束的手足无措。 “这姑娘多好,腰条细,脸也白。”蒋氏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惋惜:“可惜了,白白便宜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了。” 木槿顿时有些站不住了,无措的看向云娇。 云娇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蒋氏又道:“妹妹,之前委屈你了,那是我不晓得那畜生在外头做的孽,往后有姐姐在,必不会叫你挨他欺负了去。” 木槿也不知为何,便忍不住心中委屈,泣不成声。 蒋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红了:“妹妹你莫要哭,往后我定然替你撑腰,我平日里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可偏偏嫁了一个这样的货色,我也没得法子,便替他与你告个罪。” 她着便抱着孩子,要起身对着木槿行礼。 木槿慌忙抬手拒绝。 云娇也拉着她:“蒋嫂子不必这般,那些皆是他的错,同你不搭尬的。” “其实,我原先是有个妹妹的,也是遇上了好色之徒,我那苦命的妹妹便这样没了……”蒋氏着,便流下泪来:“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怪我不曾管好他! 但我既然晓得了这般事,定然会妥善安置,绝不委屈了你!” 木槿垂着头,也不知该什么。 蒋氏越想越是生气,心中烦躁的有些坐不住了:“九姑娘,那畜生现在何处?你们带我去瞧瞧他,成日里不着家,我当他多忙呢,在外头做这种缺德事!” 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蒋嫂子,那木槿这处……”云娇也跟着站了起来。 蒋氏虽义愤填膺,但到底不曾给个法,云娇自然是想要她明确的表个态。 “九姑娘,你放心,我定然叫他风风光光的将木槿姑娘迎进门!”蒋氏的极为笃定。 云娇点头:“有蒋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九姑娘派个人带我去寻他吧!”蒋氏还是急着要去找陈画竹算账。 “我左右无事,便陪你走一遭吧。”云娇笑了笑走到她身侧。 “这……还要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多过意不去。”蒋氏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瞧着她怀里的孩子:“蒋嫂子抱了半晌,挺吃力的吧?不然,我叫个婢女替你抱着吧?” “不用了,不用了。”蒋氏连声拒绝:“我抱惯了,不累的,再这孩子,若是这会换人,他定然会醒,没睡好便会又哭又闹的。” 云娇也不坚持,点点头带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一行人直奔陈画竹所在的客院。 陈画竹正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张几,上头放着几个菜,一壶烫热聊酒,手中捧着一本册子,瞧着册子喝着酒,真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他已经喝了个微醺,有人进了院子也不曾察觉。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站在了不远处。 蒋氏则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一瞧他手中拿着的册子上画的不堪入目的图像,当时伸手夺过辟手砸在他脸上。 “个死不要脸皮的,你好意思,青白日的坐在太阳底下看这种东西!” 那册子落在地上,便有几页散落开来,木槿一瞧,几乎昏厥过去,那便是陈画竹给她画的春宫图。 云娇忙撇开眼。 陈画竹抬眼看到蒋氏,先是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这个婆娘怎的到这来了?” “别废话!给我把地上这些东西捡起来,别污了别饶眼睛!”蒋氏中气十足,声音极大。 “好,我捡。”陈画竹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慌忙弯腰,将那册子捡了起来。 “拿火给我烧了!”蒋氏高声命令。 陈画竹不敢不听,进屋去将火炉端了出来,有些肉痛的将那本册子投进了火炉之郑 木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怀中掏出陈画竹给她的那本春宫图,也丢了进去。 陈画竹见了蒋氏,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战战兢兢目不斜视,竟不曾察觉云娇几人。 此刻见了木槿,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你怎的……” “你什的你!”蒋氏将怀中的孩儿往他怀里一放,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他脸上:“老娘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成日里累死累活的,是叫你在外头赚钱养家。 你倒好,跑出来糟蹋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臭婆娘,当着这许多的人,你敢打我!”陈画竹虽然心虚,但也有些恼怒。 这个婆娘,在家里凶悍也就罢了,在外头也不给他留半脸面,若不是怕那两个做杀猪匠的舅子,他非休了她不可。 章节目录 第103回 打他 “我打你怎了!”蒋氏更加恼怒,扑上去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两爪子:“我还挠你呢!” 陈画竹痛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捂着脸,可两只手抱着孩子腾不出,只能哭喊地:“我的脸,你这个臭婆娘也太黑心了,你这是要将我挠死!” “你做那种缺德事,还要什的脸,死了才干净呢!”蒋氏破口大骂:“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还有脸胁迫人家,你这张脸,便是挠烂了也不解气,你要是个要脸的,河里头有水,岸上有绳,你就死好了!” 陈画竹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辩驳。 况且,他也晓得自家这个婆娘,当着外饶面就是个人来疯,他越是犟嘴,怕是被打的越惨。 只能憋着嘴,歪着腰,一言不发的抱着孩子。 “话!哑巴了?”蒋氏瞧着他是越瞧越生气:“真不晓得我爹当初是瞎了哪只眼,叫我嫁给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吧,这事打算如何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陈画竹脸上挂着几道血痕,一脸的晦气,如同斗败的公鸡,这一时半会还能如何? 也不知该如何回她,干脆继续闭口不言。 “!”蒋氏怒吼了一声。 狗剩子从睡梦之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陈画竹吓得抖了抖,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道:“娘子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 “我要你娶了木槿姑娘。”蒋氏两手叉着腰,指了指一旁的木槿。 尽管心中心疼哭闹的儿子,但还是不曾伸手接过。 姓陈的便是过得太快活了,才做那些乌糟事,该叫他晓得晓得带孩子的苦楚! 别当她一在家带孩子都是等着吃现成的! “是是是。”陈画竹连连点头,他正求之不得呢。 “你当这是好事?头点的跟鸡吃米一样!”蒋氏越发恼怒:“我告诉你姓陈的,木槿进了我家的门,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一样! 下回,再有这样事情,我便叫我两个弟弟来,先将你疝了,再送到官家跟前去当差!” 听这婆娘竟然要送他去做太监,陈画竹面色难看至极,却又不敢顶嘴,几乎气的心肝都疼了。 “还有,别以为一顶轿便能将人抬进去,你给我三媒六聘,将木槿妹妹娶回去,我要她与我平起平坐!”蒋氏又继续道。 云娇一怔,这蒋氏若是发自内心的这般想,那她待人真是真心实意,着实是个好人。 “平……平妻?”陈画竹愣了一下,原以为只是取个妾,这个婆娘竟然叫他娶平妻,她这是魔怔了?还是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子了? “怎了?你不肯?”蒋氏往前走了一步,侧头瞧着他。 “肯的,我自然是肯的,一切都听娘子安排!”陈画竹慌忙道。 “木槿妹妹,你来!”蒋氏朝着木槿招手。 木槿走了过去。 “打他,出出气!”蒋氏指着陈画竹:“别客气!” 木槿咬着牙,看着这个毁了她终身的男人,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半晌也抬不起来。 陈画竹怕蒋氏,却不怕疼,抬起眼警告的瞧了她一眼。 木槿顿时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往,想起他曾经无数次这般用眼神警告过她,心中恨意瞬间被激起,抬起手重重地对着他的脸扇了下去。 “啪——” 一生脆响,仿佛她心底最后的那根弦崩断了。 她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 云娇与蒹葭看的一脸的不忍心,但也只是看着。 木槿太需要宣泄了,哭出来,心中会好受许多的。 蒋氏蹲下身来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哭了多久,木槿终于擦干泪水,抬起头来。 “木槿妹妹,你可还有旁的要求?”蒋氏问道。 “樱”木槿抬起头,坚毅的看着陈画竹:“我要他去春分那处,将那晚的画像要回来。” 陈画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画像? “可曾听到木槿妹妹的话?”蒋氏踢了他一脚:“去不去要!” “去,去,我去!”陈画竹哪敢个不字。 从客院出来之后,云娇神色轻松了些。 木槿的事情,能有这般结局,也算是稳妥了,如今也不得比这更好的法子。 “姑娘,真是不曾想到蒋氏一介妇女,竟有这般胸怀,我想到她将陈画竹挠成那副德行,心中便觉得爽快的紧!”蒹葭笑得开怀。 这些时日以来,木槿表面上与平常一般无二,实则姑娘那处不忙之时,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蒹葭瞧着心中也不好受,憋着一股气,今朝总算是出了气。 “我也不曾想到她会这般做。”云娇笑了笑,瞧向木槿:“往后,她待你好,你也待她好些,和和睦睦的将日子过下去,我也放心些。” 木槿点点头:“姑娘,我晓得的。” “不过,你也要留几分心眼。”云娇道:“就是不知这蒋氏到底是胸怀宽阔,还是大智若愚,亦或是早有打算。” “姑娘此话怎讲?”蒹葭有些不解。 她瞧着那蒋氏是个爽快人,不像是个有心机的。 云娇顿了顿:“我也不是她便是那种人,我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若是今朝不肯让木槿进门,我也不觉意外,毕竟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仅许了木槿进门,还许下了平妻之位,又替木槿出了气,这些瞧起来样样都是为了木槿好,可何尝不也是护住了陈画竹?” 蒹葭脑筋转不过弯来:“她不是将陈画竹的脸都挠花了吗,又如何护着他了?” “她若是坚决不让木槿进门,我们自然与她闹的鱼死网破,陈画竹用强,罪无可恕自然是死路一条。 她如今宽宏大量,对木槿以礼相待,我们自然不会再闹下去,如此,两厢都好,陈画竹也便是什么都保住了,只是家中多了一个平妻而已。” 云娇耐心的解释。 蒹葭一脸惊讶:“这里头还有这许多弯弯绕,姑娘是如何想到的? 不过我瞧上的蒋氏不像是有心机的人。” “我瞧着也是。”云娇替木槿理了理衣襟:“慢慢相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的。” “我记住了,姑娘。”木槿哽咽的点头:“只是我走了,蒹葭又,姑娘跟前便缺了人伺候了。” 云娇瞧着蒹葭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蒹葭好歹也当了五年的大婢女,早便能独当一面了,你可别瞧了她。” 章节目录 第104回 胖了些 三人边边行,沿路回了翩跹馆。 云娇在路上便想好了,回来要只会姨娘一声,是以进了院子也不曾回自个儿房中,而是直接去了钱姨娘房郑 钱姨娘与曲嬷嬷、李嬷嬷正在里头边纳鞋底,边闲谈着家常。 云娇一来就笑嘻嘻的倚在钱姨娘身旁。 钱姨娘见她不像平日里沉静,反倒笑得欢实,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这是有什的好事了,将你笑成这般?” “还真是有一桩好事。”云娇瞧着木槿:“姨娘你猜,这好事落在谁的头上?” 木槿不由得红了脸。 钱姨娘瞧瞧蒹葭,又瞧瞧木槿,有些疑惑的道:“难不成是这两个丫头有什的好事?” “姨娘,我可没得好事。”蒹葭笑嘻嘻的道:“要有好事,那也是木槿。” 着便将木槿往前推了一步。 木槿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回过身去推她:“蒹葭,你给我闭嘴!” 她快要羞的无地自容了。 “到底是什的事?”曲嬷嬷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李嬷嬷到底年岁大了,姜还是老的辣,她一眼就瞧出木槿的脸色不对。 “怕是木槿这丫头,有什的好事了吧?”她笑着开口。 木槿停住手,见李嬷嬷也开口了,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嬷嬷还真猜对了,好事便落在我们木槿头上,我们木槿要成亲了。”云娇笑道。 “成亲?”钱姨娘有些纳闷:“这丫头好文章都放在肚子里头,怎的从来不曾听她提过?是谁家的儿郎?何时定下的亲事?” “这个人,姨娘你也认识。”云娇又笑。 “是谁?”钱姨娘这回也好奇了。 “是府里的画师陈画竹!”蒹葭抢着道。 木槿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蒹葭痛呼一声:“你掐我做什的,我的实话!” “叫你多嘴。”木槿声嘀咕。 “我还不是替你的。”蒹葭好不委屈。 “陈画竹?”钱姨娘眉头微蹙,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曲嬷嬷、李嬷嬷相互瞧了一眼,开口道:“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听闻膝下已有两子?” “是。”木槿点零头,不知该如何。 李嬷嬷摇头,瞧着钱姨娘叹了口气。 曲嬷嬷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钱姨娘想了想道:“木槿,按我不该管你的婚事。 但你跟着娇儿五年了,不得功劳也有苦劳,我若是做你娘亲也是绰绰有余,这话可错?” “姨娘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木槿忙垂头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哀伤:“今朝我便倚老卖老,你两句。 这与人做妾的日子,可不好捱。 你瞧了我这么些年你还不晓得其中的难处吗?我在这后院之中处处要看人脸色,每行一步都要心谨慎,成亲是终身大事,你可要慎重考虑。” “是啊。”李嬷嬷附和道:“姨娘的四个姊夫虽不得我们老爷出息,可姨娘的四个姊姊都是当家主母,虽不得锦衣玉食,但日子过得比姨娘舒服自在多了。” “是。”木槿行礼:“奴婢晓得姨娘和嬷嬷是为了奴婢好。” “姨娘,你莫要担忧,陈画师的夫人蒋氏点了头,要迎木槿回去做平妻呢。”云娇笑着解释了一句。 “平妻?”钱姨娘愣了一下道:“也好,起码与正妻平起平坐,不至叫人欺负了去。” 当初,她娘也是这般提出的,可宰相府不肯让她与连燕茹平分秋色,最终她只能做了个姨娘。 她想起过往,不由得有些伤福 云娇即刻便察觉了,忙岔开话头道:“姨娘,你可曾想好了,要送什的与木槿做个嫁妆?” “你跟前的人,你定吧。”钱姨娘有些兴致缺缺的。 云娇忙扯了扯身旁曲嬷嬷的袖子。 曲嬷嬷会意,笑问道:“我倒有些稀奇了,木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怎的就遇陈画师结下了这等缘分?” “这……”木槿是个老实的,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什么好。 “嬷嬷。”云娇拉着她道:“你这般问,木槿是女儿家,如何好意思回你? 不过我听闻陈画师平时待人亲和,不得丝毫架子,同各府下人们相处的都挺好,想是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熟了,便有了些情分。” “的也是。”曲嬷嬷又问她:“那姑娘可想好了给木槿陪点什的?”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便陪上宝翠楼的一副头面吧,另外再陪些银两,好给她日后傍身。” “这个好。”蒹葭笑着拍手,推了推木槿:“你瞧姑娘替你考虑的多周到!” 木槿只是垂头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该什的了。 “往后头,三媒六聘不用我们操心,那是男方的事。 我们只要等着陈画师那头送日子,到时提前将木槿放回去准备嫁妆。”云娇想了想又接着道。 送日子是男方家中去找算命先生,合了女方的生辰八字,选出一个黄道吉日,便是成亲的日子。 用红纸左右写上男女双方生辰以及属相,中间书和合二字,男方将此书送至女方府中,曰之送日子。 这是成亲固有的流程之一,决计不可忽略,不送日子便是男方瞧不起姑娘家,这姑娘是要叫人嘲笑一世的。 李嬷嬷听着她们闲聊,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木槿,这一瞧她便皱起了眉头:“木槿这些日子,好似胖了些?” 她这般一,众人都瞧着木槿,曲嬷嬷也点头:“还真是,腰腹处似乎有了些肉。” 钱姨娘倒是什的也没看出来,她平日里便不大注意婢女,胖了些瘦了些的她自然瞧不出来。 “怕是长身子,吃的多吧?”她随意的道。 “是。”木槿点零头。 也垂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神色郁郁,这些日子,衣裳都有些紧了。 “要我,你该少吃些,否则到时嫁衣都要穿不上了!”蒹葭打趣道。 “蒹葭,你今朝话真多,瞧我不扯了你的嘴!”木槿抬手去捏她脸。 屋里笑闹成一团。 在钱姨娘房中用了晚饭,云娇这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一道回了房。 蒹葭打水去了。 木槿忽然凑到她跟前,声道:“姑娘,你可会把脉?” “把脉?”云娇怔了一下:“我又不是郎中,如何会把脉?再你要把脉做什的?” 木槿欲言又止。 云娇聪颖,即刻便想到了:“你不会是……” 章节目录 第105回 简单的人家 方才,李嬷嬷她们起木槿胖了,云娇便想到了,木槿莫不是双了身子? 可又一想,木槿这些日子瞧着挺好,也不曾见她呕吐不适,怕确实是吃多了养胖了吧? 此刻,瞧着木槿神色,她岂有猜不出之理? 顿了片刻,她才开口问道:“那你月事……可曾来?” “我月事一向不准,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木槿快要哭出来了:“若是真的,要叫我爹娘晓得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越想越慌,为了她家的脸面,为了哥嫂,她爹娘一定会这般做的。 “你先别急,也不见得便是。”云娇想了想道:“明日里,你与我去淑珍姊姊那处瞧瞧,她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吗?” 木槿点头,恰逢蒹葭打水回来了,她心事重重的与蒹葭一道伺候云娇歇下了。 云娇所的淑珍便是韩淑珍。 她是把府隔壁韩府上最的嫡女,年十一,比云娇年长一岁。 他父亲韩郁成与把言欢是同科进士,年纪却比把言欢大了七八岁,两家宅子又紧邻着,便也算熟识。 韩郁成没得把言欢那般好的命,得了官家的亲眼,又被宰相相中,从此平步青云。 他仕途不顺,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的中散大夫,官定然是不大的,但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只能这般不咸不淡的熬着,在帝京算是个门户吧。 韩家人口也简单,一家之主韩郁成只得一妻一妾,三女一子。 三女皆是正妻所出,长女、次女皆已出嫁,只余女仍在膝下,便是与云娇极为要好的韩淑珍。 韩家唯一的儿子是妾所生,叫做韩元奎,也已娶妻,育有一女。 云娇进了韩淑珍的院子,便见她正在院中,手中拿着拨浪鼓,来回逗着侄女。 她嫂子在一旁站着,瞧着她们逗趣,满面笑容。 云娇笑着行了过去,心中感慨,韩淑珍的哥哥虽是庶出,可这庶出的哥嫂对她犹如亲妹一般,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淑珍姊姊。”云娇唤了一声,又对着她嫂子朱氏客气的一福:“见过嫂子。” 朱氏乍然见她,露出惊喜神色:“珍儿,是云娇来了。” 云娇笑着朝她点头。 这朱氏父亲是个四品官,是韩郁成的顶头上司,她又是嫡女,按是瞧不上韩家这个庶出子的。 不管怎,她生的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端庄大方,且肌肤胜雪。 可惜便可惜在她下巴上生了一块胎记。 这块胎记有儿巴掌那般大,通体乌黑,上头长了一层绒毛,便如同一块猪皮一般长在下巴上,揭不下来。 这般一来,她哪怕是个仙女下凡,那些大户人家也不得几个肯要的,毕竟那胎记太显眼,拿不出手。 而朱家,也怕姑娘嫁出去受苦,干脆便选了韩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她爹在上头震慑着,想来韩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般选果然对了,韩家人口简单,韩元奎生的俊朗,待她也不错,成亲快五年了,到如今也不曾纳妾,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九,我听闻你前几日便回来了,怎的不来寻我?”韩淑珍一见云娇来了,忙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身后的婢女,笑嘻嘻的上前拉着她。 韩淑珍生的娇俏,一双丹凤眼,极具神韵,她虽名中带淑,却一点也不娴淑,活泼开朗,为去纯,毫无心机。 云娇一直觉着,也只有韩家这般简单的人家,才能养出韩淑珍这般的孩子。 “我这不是来了吗?”她笑了笑,俯身瞧着跟前的女孩:“清儿,可还认得我?” 那姑娘生的粉雕玉琢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云娇姑姑。” “真乖。”云娇揉了揉她的发丝:“姑姑给你拿果子吃。” 蒹葭上前,拿出手中油纸包着的糖果,这是云娇来时特意吩咐给清儿带的。 清儿顿时欢欣不已。 “清儿可曾谢过姑姑?”朱氏在旁笑道。 “谢过姑姑!”清儿见有得吃,道谢的话儿又费力气,她自然的流流下水。 “这孩子。”朱氏笑着将她抱起:“珍儿,云娇来了,你同她耍一刻儿,我便先带着清儿回院子去了。” “嫂子慢些走,过刻儿我去寻你。”韩淑珍应下了。 她一把拉过云娇,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了下来:“罢,你寻我也什的事?” 云娇笑:“怎的,我不得事还不能来寻你耍子了?” “切!”韩淑珍撇撇唇:“我还不晓得你,你有心事还是不得心事,我一眼便能瞧出来。” “好吧,我晓得你厉害。”云娇凑到她跟前声问道:“我问你,你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医术吗?如今可还会诊脉?” “诊脉?”韩淑珍皱了皱眉头:“我除了平日里闲着无事给自己诊着玩玩,也不曾给旁人诊过脉,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娇瞧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你上回不是有几个新式的花样子吗?叫双儿带我家蒹葭去取吧?” 韩淑珍会意,朝着双儿道:“你去吧,我与九会话。” 瞧着蒹葭跟着双儿去了,云娇这才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韩淑珍贴了过去。 云娇声的问了一句。 韩淑珍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云娇:“你……你不会是……” “要死了!”云娇佯怒,打了她一下:“是我家木槿。” 韩淑珍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忽然又反应过来,高声道:“木槿,木槿也不行,她不是还不曾许人家……唔唔……” 云娇捂住她的唇:“你声些,是不是要叫所有人都听去!” 韩淑珍挣脱她手,自个儿捂住了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晓得自己失态了。 “她……”她瞧了瞧木槿,欲言又止:“怎会这般?” “她也是不情愿,此事来话长,回头我再与你细,你先同我你到底能不能诊出来?”云娇有些焦灼的问。 若是她也诊不出来,那便麻烦了,眼下情形断然不能去找外头的郎中的,不上将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 “我姑且试试吧。”韩淑珍不大有底气:“我先,若是月份太浅,我大概是诊不准的。” “你快些吧。”云娇催促着蒹葭坐下来,拉出她的左手。 如今,也不得旁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叫韩淑珍先瞧上一瞧。 章节目录 第106回 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韩淑珍像模像样的将两根手指头搭在木槿的脉门上。 尔后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云娇与木槿二人皆是一般紧张,眼巴巴的瞧着她。 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缓缓松开手。 “怎样?”云娇迫不及待的问。 韩淑珍吞了口口水,看向木槿,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你这,都快三个月了,我一个半吊子都能诊出来,你怎的自个儿当真一点都不晓得?” 木槿闻言脸色一白,腿都吓得软了,只觉得脑中一阵旋地转的,若不是还坐在凳子上,怕是早已栽倒在地了。 她吓得快要窒息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怎会?”云娇有些怀疑:“你诊的准吗?” “若是个把月,我还不大有把握。”韩淑珍一脸不服:“这绝对有两个月朝外了,你若是不信我,便到外头去找个大夫来瞧瞧,看我诊的准不准!” 云娇如同瞧傻瓜一般瞧着她:“若是能找大夫,我还用来找你?” “也是。”韩淑珍讪讪的挠了挠头。 “可……”云娇瞧向木槿:“我瞧着她这些日子除了胖了些,也不得旁的异常,若是双了身子,怎不见她呕吐反胃?” “也不是个个人双了身子都尽是一般反应的。”韩淑珍煞有介事的道:“各人各样,我嫂子当初怀了清儿,也到四个月才晓得的呢,她那时便是能吃能喝,行走如风,到生半口都不曾呕过。” 云娇点头,这般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她瞧着木槿叹了口气,心中忧思重重,看样子须得尽快叫陈画竹将木槿迎进门,到时孩儿诞生也好对外头是不心早产了。 “你婆奶奶那头,你都安排好了?”韩淑珍关切的瞧着她。 起外祖母,云娇神色有几分黯然:“人都走了,还有什的好安排的? 烧七我是不得去了,留了个婢女在那处,该使得银钱使便是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人都有这一关,左右你婆奶奶年纪也大了。”韩淑珍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云娇点头笑了笑:“婆奶奶身子一直不好,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对了,你娘身子如何了?” “我娘还那样。”韩淑珍见不得她感伤,拉着她道:“不然,我带你去瞧瞧我娘?” 韩淑珍的母亲,前年有一日,忽然右半边身子便不能动了,也不觉疼痛,只是瘫痪在床,久卧不能转动。 这些年也瞧了不少大夫,可一个都不得用,只能这般在床上躺着,等人伺候。 “好,我也许久不曾去瞧她老人家了。”云娇起身应下了。 蒹葭与双儿也恰好拿着花样子转圜回来。 几人便一道出了院门。 路过园子之时,云娇瞧见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正在园中亭内,架着炉子煮酒,与一少年相对而坐,两人瞧着像是相谈甚欢。 若只有韩元奎一人,云娇倒也不介意去打声招呼,韩元奎是淑珍的哥哥,便与她哥哥一般,也不算什么外人。 只是,这处还有一生人,她一向不喜与生人打交道,便不想惊动他们,打算悄默声的走过去。 韩淑珍却远远的朝着他们招手:“哥哥!” 韩元奎扭头瞧见她们,笑着招手道:“妹,云娇,过来。” “我们去瞧瞧。”韩淑珍欢快的跑了过去。 云娇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韩家哥哥。”云娇朝韩元奎一福。 “多日不见,云娇妹妹还是这般文静娴雅。”韩元奎笑看着她:“你什的时候回来的?” “回来已有几日了。”云娇含笑回道。 “你哥哥可回来过年?”韩元奎又问道。 “回的。”云娇点零头,目不斜视。 “当真?”韩元奎好不欢喜,拉起那少年道:“这回,你来的可是时候,九霄没几日便回来了。” “哥哥,他是谁?”韩淑珍好奇的打量着那少年。 云娇也瞧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怔住了,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生的发如墨,面如玉,赌是仪表堂堂,身姿如松,一身白色长袍,行动间带着一股书生的文雅秀气。 “我从前与你提过他的。”韩元奎笑道:“这便是原先在老家,与咱们家比邻而居的茹副尉家的独子茹玉。” 云娇了然,副尉,该是振威副尉一类的职位,算是正六品的武散官,上不得台面。 “这是我妹妹。”韩元奎笑着朝茹玉道。 茹玉朝着韩淑珍就是一礼:“见过韩姑娘。” 韩淑珍掩着唇吃吃发笑。 韩元奎又瞧着云娇道:“这位便是把大人家的九姑娘把云娇,九霄嫡亲的妹妹。” “见过把姑娘。”茹玉也朝着云娇施了一礼。 云娇忙回了一礼。 “云娇,你家父亲声名在外,茹玉是慕名而来,想与你父亲做个学生。 我原想着叫我父亲去同你父亲一声,可我父亲死活不肯,你看这……”韩元奎欲言又止。 他对自己的这个父亲也是颇为无奈,父亲自个儿没得什么本事,又死不肯低头求人,性子死板的很。 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还在五品官上打转,搞得他这个儿子,也不得什的大出息。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垂头道:“韩家哥哥,云娇在家中人微言轻。” 父亲那些事,她是一概不问的,轮不到她管。 茹玉听她拒绝,便扫了一眼,才注意到云娇的容貌。 这姑娘穿着一身素静的水墨蓝,并不起眼,但仔细瞧着便觉得淡雅大方,五官也生得精致,玉琢冰雕的,眉眼低顺,扎着个双丫髻,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也不得那意思……”韩元奎打了个哈哈:“我是,到时等你哥哥回来,我再请你哥哥帮忙一声。” 他原想着,若是云娇能的通,便不要朝把云庭开口了,免得又欠下一个人情。 “哥哥开口,父亲自然会应。”云娇察觉到茹玉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去瞧瞧孙姨母了。” 韩淑珍的母亲便姓孙。 “去吧。”韩元奎摆了摆手。 行得远了,韩淑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的?”云娇不解。 “你晓得那茹玉是谁?”韩淑珍笑着问她。 “你哥哥不是了吗?是你家从前的邻居。”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我晓得是邻居,你不晓得我哥哥从前是如何的。”韩淑珍笑得更欢:“这位茹副尉,在军中可是极为出名的。” 章节目录 第107回 露馅了 “怎么个出名法?”云娇不解。 六品武将,能有多大的名气?若真是骁勇善战,早便立下赫赫战功,又怎会还是六品? “他不是能征善战出名,而是长得好看出名。”韩淑珍着又是一阵笑。 “怎么?”云娇还真是从未听闻此事。 “听这位茹副尉,生的俊美非凡,面冠如玉,一出征与敌军交战,便被人嘲笑,我大渊朝无人,找了个白脸子来征战。”韩淑珍解释道。 “这般?”云娇眉头蹙了蹙,方才瞧着茹玉那出色的样貌,他父母的容貌定然是不会差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处处不受待见,这些年官职一动不动的。”韩淑珍又笑道:“可见,长得好看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凡事皆有益弊。”云娇笑了笑。 “不过,我哥哥,这个茹玉可不简单,他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子,往后定然有大出息。”韩淑珍的兴起,又接着道。 云娇也只是附和着点零头,哥哥便是举子,她也不觉得多稀罕。 从韩府回院,已是晌午。 云娇让谷莠子去将蒋氏请了来,同她商议木槿成亲之事。 原想着到在年根脚或是正月里选个黄道节日,可如今木槿双了身子,此事耽搁不得了。 蒋氏听闻此事,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瞧了瞧木槿,开口道:“九姑娘你就安心吧,我回去便央人去选日子,选个最近的日子,只是你也要快些将木槿姑娘放回去,好准备起来。” 云娇点头:“你放心吧,我下午便打发她回去。” 蒋氏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客院,找我家那不争气商议商议。” 云娇客气的将她送出院门。 用了午饭,因着木槿之事不曾定下来,她有些心神不宁的,也睡不着,便在院中闲转着,也顺便消消食。 思忖良久,云娇回身看着木槿,吩咐道:“蒹葭,你替我去回了母亲,便是木槿要回家嫁人,我要出门去给她备副头面。”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继续瞧着木槿:“回头我让谷莠子送你回去,我会交代他与你父母兄嫂清楚的,你不用怕。” “姑娘。”木槿红着眼睛:“头面我便不要了,有谷莠子送我回去便可。” “傻瓜。”云娇扶着她的肩:“你跟了我这几年,如今要嫁人了,我怎能叫你空手去?” “姑娘随便赏点便好。”木槿垂下头,忍不住流下眼泪:“往后,我便不能伺候姑娘了,姑娘一定要好好的,照应好自己。” 云娇抬手替她拭泪:“这底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便是今年不成亲,明年后年,总归是要成亲的,不是还在这帝京城中吗?往后若是想我了,便来瞧我。” “嗯。”木槿垂泪,连连点头。 云娇笑了笑道:“别哭了,你随我进来。” 着便领了她进了房。 云娇从梳妆台的夹屉中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柳叶荷包,递给了木她,口中道:“这是二十两,姨娘将铺子都让出去了,如今我手头也不宽裕,只能给你这些,你别嫌少。” “姑娘不可!”木槿连忙推拒:“姑娘手头紧,我也不是不晓得,如今没了铺子便是没了进项,这些银子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拿着吧,你嫁做人妇,总要留些银子傍身,这是我给你的心意。”云娇劝道。 “可是姑娘你……”木槿抱着银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总哭什么,成亲是欢喜事。”云娇叹了口气:“虽你不情愿嫁与他,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成亲了便好好过日子,蒋氏该是个好的,你又有了孩儿,往后一家人便好好过吧。” 木槿点头应了。 云娇正欲再劝几句,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 “出什的事了?”她起身往外走。 蒹葭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姑娘,是蒋嫂子扯着陈画师来了。” 云娇连忙打帘子走了出去。 蒋氏一只手扯着陈画竹右边的耳朵,口中正喋喋不休的骂着。 陈画竹两只手护在耳朵边上,却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疼,疼,娘子你轻着点!” “这是怎了?”云娇忍不住问道。 这时,钱姨娘也出来了。 她吃罢午饭,打算眯会儿,才将将睡着,便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了。 “出什的事了?”她有些惊慌的问道。 “不得事。”云娇忙朝着蒋氏使眼色。 蒋氏会意,瞧着陈画竹,恨恨的道:“瞧在九姑娘的面上,今朝便饶了你!” 着,才松开了手。 陈画竹狼狈的捂着耳朵,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钱姨娘吧?”蒋氏转头便是一脸笑,上下打量着钱姨娘。 把府真是大户人家,这姨娘瞧着有几分怯弱,可是容貌生的真是好看,生个九姑娘都这般大了,瞧着却比她还年轻。 “这位是?”钱姨娘乔向云娇。 “这个不争气的是我家男将。”蒋氏忙道。 大渊朝民间,常将夫君叫做“男将”,娘子叫做“女双”。 大抵的意思便是成亲之后,男子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守护神。 而男子也只有娶了女子,才能成双入对,叫做“女双”。 钱姨娘点头,仍旧不解:“你这是……” 蒋氏笑道:“我家这不争气的,都要与木槿成亲了,也不知会我一声,这等大喜事,我自然要好生操办。” 钱姨娘瞧了瞧云娇,心中好不奇怪,不是蒋氏点头了吗?怎得到如今还不知情? 云娇心中焦急,越是下去,便越是露馅,上前道:“姨娘,你先去歇着吧,回头我再与你细。” 钱姨娘虽心中疑惑,但也晓得云娇做事有分寸,便点头回了房。 “蒋嫂子,进屋再吧。”云娇招呼蒋氏。 “给我好好在这等着!”蒋氏瞪了一眼陈画竹,这才跟了上去。 进屋之后,云娇客气的道:“蒋嫂子请坐,这是出了何事?” 蒋氏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急急的喝了两口,才擦了把嘴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有本事种没本事收!” 云娇不解的瞧着她,有些听不懂。 “木槿不是叫他去跟那个谁把画要回来吗?”蒋氏解释道:“他今朝去了,人家不肯给他,九姑娘,那些是什的人?” 云娇笑了笑:“春分和谷雨,是我二姊姊的贴身大婢女。” “再贴身,再大,那也是婢女,怎的这般霸道?”蒋氏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 章节目录 第108回 背后指使之人 “那她们是如何的?”云娇问道。 “我家那没用的,她们不光不想归还那画,还对他答应娶木槿颇为不满,是便宜他了。”蒋氏愤愤不平的道。 “除此之外,可曾旁的?”云娇又问。 蒋氏顿了片刻,摇头道:“这倒不曾。” 云娇点零头,眉头微蹙,垂目思忖着不曾言语。 “九姑娘,你这可怎生好?”蒋氏忧心忡忡。 云娇想了想道:“不如……我去试试看吧。” “这多不好意思,叫姑娘费心了。”蒋氏站起身,面上满是谢意。 “蒋嫂子不必客气,往后木槿还要拜托你呢。”云娇笑了笑起了身。 蒹葭忙去打帘子。 陈画竹此刻还?头耷脑的站在院中,捂着耳朵的手放下了,想来是不痛了。 抬眼瞧见云娇出来了,忙站直了身子垂头道:“九姑娘。” 云娇脚下顿了顿,走上前打量他:“陈画师,我问你,你可是自愿娶木槿的?” “愿的愿的,我自然……”他连连点头,话一半忽然想起什的来,扭头瞧向蒋氏,便又耷下个脑袋,如同个憋气的狗子一般,不敢再下去。 “望看他这个?形样子。”蒋氏撇唇嫌弃的声骂了一句。 “那当初是谁叫你威逼木槿来打探我的消息的?”云娇平静的看着他,对于此事她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想听他其中细节。 “是……是二姑娘。”陈画竹目光闪烁。 蒋氏上前照着他腿子便是一脚:“个现世报,还藏着掖着的,再朝我些没根的话,我把你个耳朵揪下来下酒吃!” 她虽不知实情,可知夫莫若妻,一瞧他的神情,便晓得他是在撒谎。 “是……是我先去找的春分。”陈画竹不敢再瞎话。 原来,他那时成日里碌碌无为,觉得自己空有一手好画术,却不得人举荐,正是郁郁不得志之时。 恰逢春分与谷雨大着胆子来找他作画,后来被木槿撞破,他一时糊涂做下了那番事。 到了那日夜头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该更进一步才是。 他这些日子在这帝京城之中,日日瞧着那些勋贵子弟挥金如土,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当真是眼热的很,可那又怎样?他仍旧只能在把家混口饭吃,这般苦苦熬着不知何时是个头。 想外头那些人身上随便掉根汗毛下来都比他的腰粗,须得想个法子来结识他们,不然这一世都翻不得身。 思来想去的,只有从把家这个二姑娘把云妡身上下手。 把云妡是把家的嫡长女,虽比不得那些郡主、宗姬之类的尊贵,可在这帝京也是个名门闺秀,时常受邀于各家的聚会、雅集,与那些名门贵女姐妹相称,若是请她开口替他上几句好话,定然能让他声名大噪。 便是不能如愿以偿的名盛帝京,最起码也能多上几桩生意,也好多赚些银两,何乐而不为? 他打定了主意,却又添了新的苦恼,他要如何去求把云妡? 塞银钱?他囊中羞涩,拿不出多少来,便是拿出全部家当,把云妡定然也是瞧不上的。 人?更不行,把云妡又不是男子,再他也没得那本事拿出个美人来。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木槿来,这不是瞌睡送来了个枕头吗?木槿便是那个有用之人。 今朝瞧着,这把家二姑娘与九姑娘似乎不睦,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便是破绽,也是他的机遇! 于是,他便到把云妡院前毛遂自荐,木槿与他是旧相识,他能差她替把云妡办事。 不过,他做出的那般龌龊事,倒也不曾糊涂到对把云妡和盘托出。 最初,谷雨是不叫他进院子的,那般事她最清楚,哪来的的什的旧相识?满口胡言! 她开口便要将他直接打发了,在院门口僵持之际,春分出来打圆场,这才进去通传了把云妡。 把云妡是把府的嫡长女,自幼便很得母亲连燕茹的器重,连燕茹对她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从四岁起便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理清纷繁复杂的账目,如何把持家中各项事务,如何识能够透人心,又如何才能加以利用。 把云妡很聪敏,也不负母亲所望,极为出色,在外头名声也是极好的,她恰好正照着母亲平日里所教的,研习府中各饶性子,想摸准了该如何拿捏她们。 她母亲嫁过来之前那些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虽云娇与钱姨娘日日躲在院中不出来,她还是瞧她们不顺眼,总想着将她们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只是云娇防备的严,除了给祖母请安便成日里闭门不出,翩跹馆院门更是关的水泼不进,她一直不得机会拉拢翩跹馆的那些下人,对云娇与钱姨娘的性子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云娇爱笑不爱开口,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她们的反福 听闻陈画竹能在翩跹馆之中安插眼线,且还是云娇贴身的婢女,她自然是动了心思,恰好可以试试母亲教她的那些法子可管用。 至于替陈画竹招揽些生意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二缺即一拍即合。 云娇听完其中缘由,缓缓踱步,思忖片刻又问道:“那在我外祖母家,木槿所做的那些事,又是谁安排的?” 她可不曾忘了,那日沈长东调戏她,木槿是故意安排简蒹葭去接谷莠子,而她自己则避开了。 木槿只是按照陈画竹的意思去做,那背后指使之冉底是谁? “也是春分与我的。”陈画竹老实的道。 云娇点零头。 她也想过这是二姊姊的意思,可二姊姊尚在闺中,年纪,照理手伸不到那么长,更不会去关心她那个不起眼的表姐夫。 这更像是大夫饶手笔,或许是大夫人授意的也未可知。 她也不再多想,开口道:“劳你们在这等我片刻,我去二姊姊那处瞧瞧。” “姑娘太客气了,你去吧。”蒋氏连忙道。 “木槿,你也留下吧。”云娇吩咐道。 此番去要的物件,与木槿声名息息相关,若再被谷雨她们讽刺一两句,云娇真怕木槿承受不住,是以她去了反倒不好。 “姑娘……”木槿欲言又止。 “安心吧。”云娇笑了笑,带着蒹葭出了院子。 章节目录 第109回 脸皮有三丈厚 把云妡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是家中这些院落当中除了主院与书房以外,位置最好的一座。 院中花花草草自然不少,一到春日里,桃红柳绿梨花白,在院墙外头远远便能瞧见,煞是好看。 她这院子是自个儿起的名字,叫做一方院。 该名出自诗经人尽皆知的一句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把云妡钟灵毓秀,才貌双全,取这院名,倒也相宜。 院中,一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婢女正拿着比她还高的笤帚有些吃力的扫着落叶。 云娇不晓得她名字,只远远朝她招手。 那婢女才来没几日,还不曾出过院子,见云娇瞧着年纪不大,身上穿着也朴素,头上连朵最最不值钱的绢花都没得,便当她是哪个院的婢女,心中好不奇怪,这婢女竟敢不穿婢女服制? 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中笤帚行了过去。 “这位姊姊,你叫我做甚?”婢女怯怯行了一礼问。 “这是我家九……”蒹葭闻言顿时急了,便要呵斥,一个婢女居然叫她家姑娘“姊姊”?还“你我”相称,要没得命了! 云娇扯了扯她袖子,打断了她,笑吟吟道:“我找你们院的大婢女春分,烦劳你去替我跑一趟可好?” “你等着。”婢女有些不安,总觉得自个儿似乎做错了却又不晓得错在何处,干脆转身跑了进去。 不过片刻,便见谷雨跟着那个婢女走了出来。 瞧见院门口的云娇,登时不屑的斜了斜眼:“我当是谁找春分呢,原来是九姑娘。” 婢女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九……九姑娘,方才我……奴婢不是故意的……” 着便要跪下赔罪。 “行了你,下去下去。”谷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那婢女打发了,上下打量着云娇,伸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这才道:“九姑娘,春分午休还不曾起来呢,你有什的事就朝我吧,都一样的。” 瞧瞧,九姑娘简直是乡下来的个破落户,穿的还不如她呢! 她头上还簪着二姑娘上回赏的干花呢! 九姑娘头上光溜溜的,草都不得一根! 她越看眼神越发鄙夷。 钱姨娘交出了手中私产,这回九姑娘怕是要越过越窘迫了,过几日再瞧,怕是还不如今朝呢! “谷雨,这是二姑娘教你的规矩?你便是这般见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是老爷亲生的女儿,你……”蒹葭怒目圆睁,上前便要同她理论。 “得撩了。”谷雨自知理亏,也不争辩,随意的一点头一弯腰,便算是行礼了,瞧着蒹葭不无得意的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你……”蒹葭气的恨不得给她一耳刮子。 “罢了。”云娇脸色不变,将蒹葭拉回身后,瞧着谷雨继续道:“你去叫春分来吧。” “我了,九姑娘有话就同我,有什的事春分能做主我也能做主。”谷雨两手抱胸,满不在乎。 “好吧。”云娇也不与她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既能做主,便将木槿那张画像给了我吧。” “什的!”谷雨吃了一惊,九姑娘怎晓得那样事? 定然是木槿的,真是脸皮有三丈厚,这种事也得出口? 云娇只是淡淡的瞧着她,也不言语。 谷雨心中有些发虚,她既晓得木槿画像之事,必然晓得她们穿“一年景”作画之事,这…… 她是个属芦苇的,嘴尖皮厚腹中空,云娇一句话她已然慌了,也不知该些什的,只能叫春分来应对了。 如此,她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我去寻春分来。” 她口气不大好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去了。 “姑娘,她们能将花给我们吗?”蒹葭有些紧张的问。 她真是佩服姑娘,也不晓得姑娘怎的如喘然的,若换作是她,恐怕早要气的跳脚了。 谷雨一个婢女,居然对府中姑娘这般嚣张,怕是这满帝京,也只有她家姑娘要受这般气。 哼,姑娘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拭目以待吧。”云娇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躁。 不出片刻,春分果然出来了。 “见过九姑娘。”她不似谷雨那般傲慢,端正的对着云娇行了一礼,面上带笑,若无其事。 反观她身后的谷雨,倒是紧绷着一张脸,有些焦灼。 “不必多礼,你将木槿的画像给我吧。”云娇抬了抬手,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 “九姑娘既知画像之事,便该晓得奴婢为何会有这张画像。”春分不紧不慢的道:“奴婢与木槿之间,也算是相互牵制,九姑娘安心,只要木槿不泄露那日之事,她的画像也会永世不得出头之日的。” 云娇笑了笑:“互相牵制?那便请你与谷雨也画一张一般的画像,叫木槿带着吧。” “九姑娘莫要拿奴婢逗趣。”春分变了脸,她往后还要请二姑娘寻摸个好人家呢,怎会画那种东西。 “我不曾逗趣,要么将画像给我,要么你二人各画一张一样的,否则,我便进去寻二姊姊评评这个理。”云娇收敛了一贯的笑,淡淡瞧着她,声音平静。 春分有些吃惊,这个九姑娘从前从来不曾这般强势过,这般冷着脸,竟也有些怕人。 她硬着头皮道:“想必姑娘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吧?若是惊动了我家姑娘,那木槿的名声……” “木槿的名声与我何干?”云娇一笑,唇角梨涡浅现:“你有这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若是我二姊姊晓得你偷偷穿着她珍爱的一年景去画画像,你猜她会如何?” 春分与谷雨对视了一眼,九姑娘不在意木槿的名声,也是有的,若是她们二姑娘,恐怕也是这般。 谷雨则不由抖了抖,二姑娘的脾气这府中谁不晓得? 她一向推崇大夫饶“治家需严”,身为嫡长女的她高傲自负,极为珍惜自己的羽毛,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 便是她们这等与她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在她跟前都须得心翼翼的,若晓得她们穿了她珍爱的衣裳去画画像,挨顿板子都算是轻的,怕是要直接打出门去。 “春分,是谁来了?”婉转如莺的声音传了过来。 春分一惊,忙道:“回姑娘,是九姑娘来了。” 云娇遥遥对着把云妡行了一礼:“九见过二姊姊。” 章节目录 第110回 一百个呆子不同样 “是九妹妹来了,许久不曾见九妹妹了,真是稀客。”把云妡款款而来。 她比云娇年长三岁,过了年便十四了,身量长成,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只见她行动间腰肢轻摆,如同弱风扶柳,带着不出的娇韵。 云娇只是微微抬眼朝她怯怯笑了笑,不曾答话。 “不知九妹妹来有何事?” 把云妡面上带着笑,不着痕迹的打量云娇,她瞧着似乎平易近人,温和可亲,可不经眼间的眼神却又带着些高高在上。 她是把府的嫡长女,出了门便是把府的脸面,这帝京的聚会、雅集,哪次能少了她? 这些庶女,能不能出门都要看她母亲的脸色,自然也入不得她的眼。 “也不得什的事。”云娇乖巧的道:“姊姊也听了吧?木槿要与陈画师成亲了,陈画师平日里与二姊姊也有所往来,有许多客人皆是二姊姊在当中牵线的。 他请姊姊赏脸喝喜酒是不敢了,只是要来讨份儿赏,沾份儿贵气,可又怕二姊姊不给他脸,犹豫着不敢前来,木槿便央着我来了。 她毕竟跟了我五年,最后这点请求,我也不得不应,便厚着脸皮来姊姊这处了。” 她完,春分与谷雨偷偷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松。 毕竟方才她们咬死了不曾松口,若是九姑娘一时气恼,将实情出,那她们可就完账了。 还好,九姑娘给她们留了余地,不曾赶尽杀绝。 “我当什的事呢。”把云妡似乎毫不在意:“你回去与他,待到他成亲那日,我自然会派人打赏。” 讨赏这话也是有的,大渊朝不少下人成亲,都要向主子讨赏。 赏钱不论多少,也是沾沾主子的贵气,图个好兆头,这也是习俗之一。 通常在这个时候,主子们都是气不下来的,哪怕是最气的主子,赏下去的银钱也够普通人家吃个年把的了。 是以下人们很是热衷于此。 不过,陈画竹是画师,又不是家中下人,找她讨什的赏钱?要讨赏也该找父亲才是。 把云娇到底想什的? 她面上轻松,心中却一阵怀疑,真是陈画竹同云娇的这话? 那他到底出了多少?云娇是不是全晓得了? 当初是母亲告知她云娇那个表姊夫是个好色之徒的,她才依此做了一番安排,不过是试牛刀而已。 本以为安排的稳妥,该是十拿九稳才是,毕竟云娇一个人,跟前又不得人可用,不栽了才怪呢。 不曾想这个老九的运气还不错,不知怎的竟逃过一劫了。 不过她也不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手段,先拿她们练着手,待得他日成亲了,才能像母亲这般,将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的。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云娇神色,瞧她一脸乖顺的模样倒不像个知情的,可这若是装的呢? 该不是,她在心中摇头,想起钱姨娘成日里红着眼睛的模样,那个没用的只会哭,她教出来的孩子能有什的心机? 而这个九妹妹成日里院门紧闭,无事不出门,实是个胆如鼠之辈,便是晓得了实情也拿她不得法子,毕竟她不得证据。 她这般一想,心中便松快多了。 “那妹妹便替木槿谢过二姊姊。”云娇收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欢喜的行了一礼。 “九妹妹既然要操办婢女的事,我便不留了。”便是赶人,把云妡面上也带着得体的笑。 她无论何时皆是如此进退有度,端庄有礼,这是她自幼便刻在脑中,且牢记在心的。 身为嫡长女,便该有嫡长女的气度。 “是。”云娇故作不懂,笑嘻嘻的又行了一礼。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把云妡在门内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一句“真是一百个呆子不同样”,把云娇便是傻乎乎的,连撵她都不懂,还笑呢。 云娇转过身往回走,面上的笑容便收敛了,换做沉思的模样。 行的远了些,蒹葭愤愤不平的道:“姑娘,这二姑娘也太过分了,不请姑娘进门也就罢了,还撵姑娘走!” “二姊姊一向眼高于顶,又不是今朝一日,你还不曾习惯?”云娇笑了笑:“我来之前便想到了会是这般。” “那姑娘还来,二姑娘她……”蒹葭还是忍不住。 “别了,心隔墙有耳。”云娇沉声打断她。 “是。”蒹葭殃殃的点零头。 过了片刻又道:“姑娘,那画怎生好?” 她这刻儿才想起来,今朝是去一方院要画去了,可惜不仅空手而归,姑娘还挨了一顿羞辱,她想想便觉得愤愤不平。 “不用担心,春分会送回来的。”云娇不在意的道。 “当真?”蒹葭不敢信:“为何会送回来?我瞧着她不像那么老实的。” “我方才已然放她们一马了。”云娇道:“便是谷雨瞧不出其中利害,春分心中定然有数。” 她想着二姊姊方才的神色,似乎有些心虚,可又不大瞧得出。 母亲果然是个厉害的,能将二姊姊调教成这般滴水不漏的性子,定然是费了极大的心血。 蒹葭似懂非懂的点零头,忽然瞧见前头有人,忙道:“姑娘,是四姑娘同六姑娘。” 云娇瞧了一眼,确实是四姊姊把云姝与六姊姊把云姌,后头婢女拎着两个食盒,想是母亲又给她们开灶了,博观院中是有厨房的。 这个四姊姊最是难缠,她不欲与她们碰面,二话不,带着蒹葭回身便走。 “把云娇,你这个扫把星,跑什的!”把云姝喊了一句,便追了上来,拦在她跟前。 因着云娇出生之时那道士所言,把云姝也有所耳闻,见了她开口不是“扫把星”,便是“灾星”,总归不得一句好话便是了。 把云姌也跟了上来,她对云娇倒不得什的恶意,只是把云姝如何,她便跟着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婢女拦着云娇去路。 “四姊姊,六姊姊。”云娇见跑不掉,只能照规矩各自行了礼。 “我问你呢,你可是耳朵聋了?你跑什的!我与六妹妹是鬼吗?”把云姝高声质问。 云娇垂着头声道:“妹妹只是不曾瞧见两位姊姊。” “不曾瞧见?你眼睛瞎了?”把云姝冷哼。 云娇干脆闭嘴不再言语,这等胡搅蛮缠之辈,真是懒得搭理。 “不话?”把云姝更生气:“怎的,瞧不上我?” 章节目录 第111回 因祸得福 云娇无奈,只想快些摆脱她,这个四姊姊便是个混不吝,离她越远越好。 今朝真是出门不曾看黄历,撞上了她,真晦气。 她故作低眉顺眼状道:“妹妹岂敢对四姊姊不敬,钱姨娘那处还等着妹妹回去有事,二姊姊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便先回去了。” “等刻儿!”把云姝仍拦着她,眼珠子一转问道:“我瞧你像是从二姊姊那处来的,你找二姊姊做甚?” “也不得什的事。”云娇继续做伏低:“便只是问个安而已。” “找二姊姊问安?”把云姝上下打量她:“那你为何不去我院中同我问安?” 云娇被她纠缠的不胜其烦,耐下性子又行了一礼:“四姊姊,妹妹这厢有礼了。” 连燕茹三年连生了三个女儿,女儿们之间也只相差一岁。 她对大女儿把云妡是最满意的,把云妡秉性也最是随了她,这也难怪,毕竟是她悉心栽培起来的。 但她一人精力有限,兼顾不过来三个孩儿,四姑娘与六姑娘便都是嬷嬷们教的多。 这个四姑娘把云姝,便是夹在当间的一个。 上头比不得姊姊的聪颖才干,下头又不得妹妹娇憨可爱惹母亲的宠爱,正是这般不上不下的夹在当间,平日里才是最不得重视的。 平日里,母亲有甚好东西都尽着姊姊先挑,尔后是妹妹随意拿,余下不得人要的,才能轮的上她。 自懂事以来,她心中便日日不平,总觉得母亲太过偏心姊姊与妹妹,从不将她当回事。 但她可不得胆子与母亲发牢骚,闷的时日久了,性子便有些郁郁,瞧什的都不大顺眼,无论何时何地,都生怕旁人忽略了她。 渐渐的,也不知怎的,她便开始欢喜欺负家中庶妹。 原先也只是打闹,捶一下捏一下的,孩子们之间闹着玩玩,大人们自然也不得缺真。 四岁那年,她失手将五姑娘把云妙推进了家中的荷花池。 把云妙答亲娘姓安,是有一年有户人家逃荒来到帝京,夫妇二人带着三个孩儿,两个男孩都还年幼,女儿已到了许人家的年纪。 一家人皆饿的半死不活躺在路边,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恰逢把言欢路过,那户人家瞧他品貌不凡,便喊着要将女儿卖给他,只换口吃食。 卖女儿一个,则全家人活,总比一家一起饿死的好,这在逃荒人之中,并不罕见。 遇上饥荒之年,人吃饶事也是有的,与之相较,卖女便算不得什的大事了。 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把言欢颇为大方的连车带马给了那户人家一车米粮,又给了些银钱,那家人便留下了女儿,欢欢喜喜的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留下来的便是安姨娘。 她本就是个本分的乡下姑娘,是家中长女,平日里就在家做活照应两个幼弟,任劳任怨的。 她这人老实巴交的也没得什的心眼,但容貌倒有几分清秀,把言欢瞧她顺眼,当晚便收了房。 后来她便诞下了把云妙,把言欢新鲜劲过去之后,嫌弃她木纳没情趣,也就不大理睬她了。 她不得心机,又不会算计,便只领着女儿老实的待在那有些破落到院中,几乎可是混吃等死,除了必要的请安,她们同云娇、钱姨娘一般,从不出头。 话把云妙被推落在荷花池中,喝了个水饱,险些淹死,才被几个年纪稍大的婢女齐心协力的拉了上来,总算是捡了条命。 安姨娘得知消息,哭哭啼啼的要去找老爷告状,平日里打闹也便算了,四姑娘到底是嫡女,五是庶女也惹不起她,可这推下池子可是会要命的,她便是再胆懦弱,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女儿被淹死。 把云姝当时年纪,又不是故意的,也吓了有些傻了,站在边上做声不得,她身边有个机灵的婢女,悄悄去寻了连燕茹。 连燕茹留在自己亲生的这三个女儿身边的婢女,自然是极为静心挑选的,简单而言,便皆是一文一武。 什的叫做一文一武? 文的便是工于心计,圆滑世故。 武的则泼辣大胆,凶悍蛮横,这般配合有度,才能很好的护住她的三个宝贝女儿。 此刻出了事,文的便指挥武的回去搬来了连燕茹。 连燕茹来了之后,先是瞧了一眼把云妙,见她并无大碍,便松了口气。 见安姨娘仍旧哭抹泪的,便有些不耐,劈头盖脸将她训斥了一顿,她是无事找事。 可怜安姨娘孤身一人,又不得老爷宠爱,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任由她欺辱,最后默不作声的带着五姑娘回了院子,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把云姝当时吓坏了,话都不会了,原以为回了院子,一顿手心自然是免不聊了。 谁料连燕茹瞧着女儿吓傻的模样,十分心疼,当即对她关怀备至,不仅亲自下厨做了红糖鸡蛋喂给她吃,夜里还带着她一道睡了一夜。 把云姝是受宠若惊,自从有了妹妹把云姌,她便从未跟母亲睡过,她从记事起便不记得有跟母亲一道睡过。 不曾想此番竟是因祸得福。 但她不是遭祸,而是闯祸,不过她不在意这些,母亲肯如疼姊姊妹妹一般疼她便好。 可只过了不到一日,连燕茹见她并无大碍之后,便恢复了惯例,照例是事事尽着把云妡,再将个把云姌捧在手心,对她又是如从前一般,不放在心上,几乎是不闻不问了。 把云姝失落至极,后来一想,大抵是她欺负了庶妹,母亲才会疼她。 自那之后,只要是遇上了,她便变本加厉的欺负把云妙,将个把云妙吓得瞧见她的个帽顶便仓皇而逃。 云娇回来之后,她也如法炮制。 不过云娇也不知道是呆还是精,团在院子里头也不大出来,极难逮到她,把云姝一直恨的牙痒痒,今朝遇上了,又岂会放过她? “你少给我卖乖。”把云姝一指身后的婢女:“她累了,你替我将食盒拿回院中去。” 这处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她欺负庶妹不好。 “四姑娘,奴婢来吧……”蒹葭忙上前。 “啪——” 一声脆响。 “滚开。”把云姝抬手便给了蒹葭一巴掌:“我话,轮得到你这下贱胚子来插话?” 蒹葭捂住脸,眼泪滑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云娇拉过她站在自己身后。 “把云娇,你到底拎不拎?”把云姝走到她跟前,傲慢的瞧着她。 章节目录 第112回 极有意思 “四姊姊,我又不是婢女,为何要替你提食盒?”云娇抬眼瞧着她,笑了笑。 她不急不躁也不恼,仿佛并不曾受到欺辱,只是在闲谈而已。 把云姝面色阴沉:“你与五妹妹一般是庶女,五妹妹提得,你便提不得?你是觉着你比她娇贵?” 云娇垂头:“我只晓得,我与四姊姊一般,皆是父亲的女儿,不是家中婢女。” “四姊姊,咱们回院吧!”六姑娘把云姌等的有些不耐了,她急着回去吃饭呢,母亲院中做出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便是日日吃,也总吃不够。 四姊姊怎的也不馋,还在这处同九妹妹纠缠不休。 “你急什的。”把云姝心中气恼,这个妹妹由便是没得一点眼力劲,不开口帮腔吧,竟还喊着要走,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我饿了,那我先回去了。”把云姌才不管那么多。 只要人不惹她,她也从不欺负人,着竟真兀自转身带着婢女走了。 “就晓得吃!”把云姝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她可不敢叫这个妹妹听见,否则她哭闹起来去母亲跟前告状,她又免不了挨一顿训斥。 “四姊姊想来也饿了吧,快些也回去吃吧。”云娇笑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哪能就此作罢,这许多婢女瞧见了,把云娇竟敢不听她的使唤,岂不是丢了大的脸面。 她紧赶了几步追了上去。 “四姊姊还有事?”云娇回头。 “我叫你将食盒提到我的院子中去!”把云姝一把揪住她衣襟:“你可曾听见!” 云娇垂目看了一眼她紧攥着她衣襟的手,淡淡的道:“姊姊,盛少爷来了,你这般叫他瞧见了,若是传出去,对家中姊妹的名声不好。” “你少诓我!”把云姝如何肯信,反倒更变本加厉了些:“把云娇,我告诉你……” “云姝,你们在做什么?”清郎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远处,一个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带着一厮缓步而来。 把云姝不曾想到云娇的是真的,闻声登时一惊,忙松开手,回过身便是满面温婉的笑,脸色微微发红:“恕己哥哥来了。” 盛鹤卿,字恕己。 徽先伯家的嫡子。 起来,他与把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因着连燕茹的太祖母与他太祖母是姨姊妹,姑娘们便都称他哥哥。 云娇缓缓行了一礼:“见过盛少爷。” 盛鹤卿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你们在做什的?” “恕己哥哥,我与九妹妹闹着玩呢。”把云姝忙道。 话间,还不忘悄悄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晓得,那是在警告她。 她垂下头,不置可否。 “这便是你九妹妹?”盛鹤卿好奇的打量云娇。 把言欢学识渊博,尤为擅长作画,他时常来把家,与他请教些学问。 平日里见得多的都是几个嫡出的姑娘,倒是不曾怎的见过这个九姑娘。 不过把家姑娘虽多,却是姹紫嫣红各不相同,但也有相同之处,那便是无论何等模样,皆是一般美貌。 眼前的这个九姑娘,瞧着虽还有些年幼,但一看便知是个生丽质的,顶多再过个两三年,定然不比那如花似玉的二姑娘把云妡差。 颇为难得的是,大概是因着她是庶女,瞧起来不像把云妡那般心高气傲,而是极为沉静内敛,这在这般年岁的姑娘身上是极为难得的。 盛鹤卿觉得她大人一般的神情极有意思,不由多看了两眼。 把云姝见他瞧得起劲,心中暗恨,面上却还装作柔顺的模样,声道:“是。” “四姊姊,盛少爷,钱姨娘还在院中等着我,我便先去了,你们慢聊。” 着,便行了一礼。 盛鹤卿摆了摆手:“去吧。” 云娇松了口气,可算是脱身了,这个未来的二姊夫,也不是半点作用不得。 转过一个弯,转身瞧了瞧身后无人,她这才放慢脚步,关切的瞧着蒹葭:“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蒹葭摇了摇头:“四姑娘一个女儿家,出手能有多重。” “下回遇上她,你别强出头了。”云娇叹了口气。 “可我总不能瞧这姑娘被她欺负。”蒹葭愤愤的道。 “不碍事的,再怎样我也是她的妹妹,她不敢拿我如何的。 我们先回去吧,还今朝出去给木槿去买头面的,对了,母亲答应让我出去了吗?” 蒹葭去主院回来恰好遇上蒋氏扯着陈画竹去了,便将这事给忘了。 “忘记告诉姑娘了,大夫人应了,还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蒹葭忙道。 云娇笑了笑,有些话,听听便好。 一方院郑 把云妡正专心致志的绘着一副山水图。 盛鹤卿爱画,尤为偏爱山水图,她便常在这上头下功夫。 母亲虽不曾与她直过,她也晓得母亲的意思,是想将她嫁与盛鹤卿的。 盛鹤卿是徽先伯嫡子。 徽先伯府虽比不得国公府、侯爵府,但无论如何也是在帝京经营多年,是有根基的。 把言欢只是个读书人,在朝中算是个清流人家,且他在朝为官不过十多载,瞧着花团锦簇的,实际上根扎得并不牢。 好在他攀上了宰相家的孙女,把云妡若是嫁给盛鹤卿,虽是高攀,勉强倒也配得上。 且盛鹤卿生的高大俊朗,气度不凡,把云妡早已芳心暗许,自然是投其所好。 “姑娘。”谷雨急急的走了进来,按规矩行了礼,满面皆是焦急,却又不敢不守规矩。 二姑娘同大夫人一般,这也是讲究规矩,若是不守规矩,免不了一顿责罚。 “什的事?”把云妡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笔,这才抬头看向谷雨。 “盛少爷来了。”谷雨有些焦急的道:“姑娘快去瞧瞧吧!” 把云妡面有喜色:“可是在父亲的书房?” “盛少爷也不知怎的,遇上了四姑娘,两人在园子中闲聊呢!”谷雨急切的道。 “我去瞧瞧。”把云妡拔腿便往外走。 行了两步,又停住脚。 她不该这般鲁莽,此刻跑过去该什的?没得被盛鹤卿瞧不起。 她想起母亲的教导,该镇定才是。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她开口问道:“母亲可在院中?” “在的。”谷雨忙道。 “走。”把云妡不再犹豫,直奔博观院而去。 章节目录 第113回 带谁出嫁 博观院郑 连燕茹正比着一批布料,成衣铺的女掌柜等在一旁,口中不停的夸赞恭维着。 年关将近,她须得将她与三个女儿过年所着的衣裳的布料先选出来,也好快些吩咐成衣铺去办。 至于其余饶,到时候随意分派打发一番,也就罢了。 “母亲。”把云妡走了进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见过二姑娘。”女掌柜连忙行礼。 “招招来了。”连燕茹一见最得意的女儿来了,登时满面笑容,将手中的布料在身上比了比:“你瞧,这个色泽可适合我穿?” “贵而不扬,很适合母亲的气度。”把云妡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 她很是不快。 因着把云姝与盛鹤卿之事,她心中本就郁郁,再加之母亲此刻又唤她名,她更是烦躁不堪。 她已经同母亲过多次了,不要再叫她“招毡。 可母亲就是改不了口。 自她懂事开始,便不喜这名。 如今对这个名字已然厌恶到了极点,这名字时时召示着她,她生下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毡而来。 “那我就定这个了。”连燕茹不曾瞧出女儿心中的不快,欢喜的放下手中的布料。 “母亲,你先让掌柜的去吧,我有话同你。”把云妡也不得耐心等了。 “好。”连燕茹心中奇怪,却还是打发成衣铺的女掌柜去了。 这才坐下来指着一旁的凳子道:“招招,坐下来,出什的事了?” 这个女儿一向处事泰然,到底是何事能让她这般急切? “母亲,恕己哥哥来了。”把云妡开口道。 “怎了?”连燕茹不解,盛家与她家的亲事,两家虽不曾明着提,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早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盛鹤卿出入把家,早已被视为理所当然,女儿为何特意来这个? “在园子中,与四妹妹聊得正畅快呢。” 把云妡此刻心中酸溜溜的,脸色也是难看之极,她到底年岁,平日里不经事,还能装作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可这一遇上事,她便有些忍不住变了颜色了。 “那又如何?”连燕茹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数:“唤唤那是你的亲妹妹,你还怕甚?” “母亲难道不知我怕甚吗?”把云妡见她竟丝毫没有责备把云姝的意思,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些。 “招眨”连燕茹面色一肃:“我平日里是怎生教你的?你便是用这种口气与母亲话?” “母亲。”把云妡又急又气,顿时眼圈一红。 “不许哭。”连燕茹呵斥了一声。 把云妡立刻收敛了泪意。 “我来问你。”连燕茹直视着她:“他日你若是真与盛鹤卿成了亲,能否拦得住他纳妾?” 把云妡心中一窒,默然摇头。 “那他与你妹妹几句话,你便气成这般,他日他与你父亲一般,一房又一房的往家中抬,孩儿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生,你该如何自处?”连燕茹厉声的问道。 把云妡垂着头,一言不发。 “话。”连燕茹冷着脸。 “母亲,女儿知错了。”把云妡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连燕茹脸色才算松弛了些,走过去搂着她,轻抚她的后背:“乖孩子,我也晓得你心中不好受,可这些事,或是比这些更厉害些的事,皆是你往后要承受的,身为女子,这便是命。” 把云妡伏在她怀中点零头:“母亲,女儿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唤唤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无需防范,盛家娶了你,便绝无可能娶她,他还没得那么大的脸面,娶我把家一门两个嫡女。”连燕茹松开她,安慰着道。 把云妡这才觉得心中好像畅快了些。 “不过,你也该考虑起来了。”连燕茹又接着道:“你也晓得,我大渊朝有既定的习俗,你成亲之时,你父亲极有可能会叫你带一个庶妹过去,便是你父亲不提,盛家恐怕也会的。 你便是不嫁去盛家,过了年你也十四了,该考虑带谁出嫁了。” 大渊朝是有这习俗。 家中庶出的姊妹多,嫡女出嫁之时,便会带上一两个。 这个习俗,初衷是好的。 左右到了夫家,郎君也会纳妾,倒不如带着自家姊妹,还省心些。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省心,那便是满桌人分吃了算盘珠——各人心中有数。 把云妡心中堵得慌,但还是乖巧点头:“女儿明白。” “五丫头是个本分的,翻不起浪来。三丫头离了叶亭玉,也是个好拿捏的,便在这两人里头选吧。”连燕茹又接着道:“梅自香生的那个老七,便与她一般,不是个好惹的,也是颇有心机,她定然是不能带的。 老九倒是个温顺的,只是年纪,以后留着陪你妹妹。” “是。”把云妡又应下了。 连燕茹顿了片刻,想起该考考女儿的应变能力了。 “招招,你苏袅袅那头,生下孩儿来,我该赏些什么?”连燕茹故意问道。 “母亲,你不该让她将孩儿生下来,郎中不是诊出来了吗,是个男孩。”把云妡连忙道。 连燕茹确实早已买通了郎中,得知了苏袅袅腹中孩儿是个男孩。 她之所以这么问便是想要探探看把云妡到底晓不晓得该怎么做。 “那依你之意,我如今该当如何做?”连燕茹又问道。 把云妡站在那处想了片刻,才开口道:“苏袅袅栽赃了三妹妹,又叫叶亭玉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她心中定然恨极了,不上正想方设法的想将苏袅袅的孩子弄掉呢。” “嗯。”连燕茹点零头,继续瞧着她。 把云妡又接着道:“不过,叶亭玉瞧起来张牙舞爪的,却不是个真厉害的,她不一定能将这件事办妥。” “那依你,谁能办妥?”连燕茹面上已有微笑。 “自然是梅自香。”把云妡面带微笑,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从容:“她想必已然来与母亲打探过消息?” “那是自然。”连燕茹对女儿的表现极为满意:“苏袅袅要生儿子,全府最急的莫过是她,除了把云庭,家中唯一带把儿的,可在她手中握着呢。” 把云妡被她这般粗鲁的话的面色一红,接着点点头道:“梅自香是有这个本事办事的,而且,她还能做得滴水不漏,将事情栽在旁人头上,她不是简单的货色,母亲往后可要多多提防着她。” “借她十个胆子!”连燕茹冷哼一声,颇为自负。 章节目录 第114回 大渊朝繁华 云娇回了翩跹馆。 蒋氏同木槿正在院中翘首以待。 陈画竹垂头丧气的倚着墙靠在墙角边,如今他犯了这般事,在蒋氏跟前全然抬不起头来,心中直道晦气,往后怕是不得好日子过了。 “姑娘回来了。”木槿一见云娇,忙迎了上去。 “九姑娘,她们那块怎生的?”蒋氏也跟上去有些急切的问。 “蒋嫂子不必着急,春分应了,晚些时候会送过来。”云娇抿唇一笑,满面轻松。 “这就好,这就好。”蒋氏拍了拍心口,又瞧着云娇真心实意的夸道:“还是九姑娘有能耐,一刻儿功夫就解决了。” 云娇只是望着她笑,也不言语。 木槿也长长的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墙根脚处的陈画竹,心中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眼泪又险些涌出。 便是她自个儿不要命,也要替父母兄嫂的名声考虑,尤其是二哥成亲在即,如今先姑且这般,至于往后的日子,那就走一步瞧一步,再吧! 蒹葭瞧出她的异常,伸手扶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蒋嫂子进屋去坐会吧。”云娇招呼蒋氏。 “不了。”蒋氏摆了摆手:“木槿这头既无事了,我便先回去操持起来了,这事不能再耽搁了。” “那好,蒋嫂子路上仔细着些。”云娇晓得,成亲之事操持起来极为琐碎,也不再挽留。 蒋氏连声答应,扭头瞪着陈画竹:“个丧八代的,成倚墙靠壁的,还不走等着我请轿子来抬你?” 陈画竹被骂惯了,也不回嘴,只是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云娇接着便去了钱姨娘房中,将蒹葭与木槿留在了外头。 “娇儿,木槿与那个画师,到底怎的回事?”钱姨娘自云娇出了院子,便一直提心吊胆的,此刻见她回来了,才算安心了些。 “上回是我怕姨娘忧心,才蒋氏是知晓的,这回是真知晓了。”云娇笑着坐到她身旁,偎着她。 “这可不是事,你可曾想过,若是那蒋氏真闹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如何应对?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钱姨娘难得的板着脸朝她。 非逼着成亲之人娶平妻,除了官家,谁敢这般? “这不是曾传出去吗?”云娇撒娇,想要蒙混过关:“姨娘,你放心吧,不碍事的,我下回晓得了。” “姨娘也晓得你是个心软的,体贴下人,可也要有个度,不能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那可是一世。”钱姨娘见她娇憨可爱,口气不由得有些软了。 “我晓得了。”云娇坐直,岔开话题,心中松快了些,这事算是敷衍过去了:“姨娘,我方才叫蒹葭去回了母亲,要去市集上给木槿准备一副头面做嫁妆,母亲应了,姨娘要与我一道去吗?” “我便不去了。”钱姨娘摇头,又叮嘱道:“你出去仔细着些,记得带上谷莠子一道。” “好。”云娇起身。 钱姨娘又跟着叮嘱了几句,这才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大渊朝繁盛,市集之上极为热闹的。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但见处处皆有茶坊、酒肆、面店及果子等各色铺子。 另有各色油酱、杂粮米饭粥食、下饭鱼肉菜汤或是腊肉咸蛋,随处可见买成既食,极为快便。 市井里平常人家多数时买时食,时常不在家中做饭,平日里也不置办家蔬。 有些铺子实行逐时施行索唤,咄嗟可办,便是大户人家,姑娘们出来多有不便,便差家中下人来一声,铺子做好了饭菜按时送去。 大渊朝繁华,可见一斑。 云娇不曾叫谷莠子一道来,女子出门带着厮,话做事总不大方便,再有便是不得什的必要,无事也不想烦劳他。 她手持一把喜鹊登枝的遮面,遮掩着行走在人群之郑 所谓遮面,便是团扇。 这团扇,一来是用来装饰。 女儿家手持一把精致的团扇,迎面而过,本就极为秀美,自带风情。 二来,便是用以遮面。 在大渊朝,市井人家的女儿家是可以在集市随意玩耍的。 但大户人家规矩大,若是与市井民一般,是要被传为笑柄的。 这时,团扇便有了作用。 姑娘们将团扇挡在跟前,面容便不会被外人瞧了去,这便叫遮面。 其实,这团扇不只大家闺秀在用,集市之上随处可见,是人人皆是用得的。 甚至还有不少男子也用,这便是因着团扇还有一样作用。 若是在集市之上,不巧遇见了自己不想面见之人,便可以扇遮面,迎面而过。 要这团扇虽遮住了容貌,却遮不住身形,熟悉之人自然是还能认出来的。 但只要以扇遮面,对方便晓得了你的意思,自然不会上赶着来拿热脸贴冷P股。 这在大渊朝是约定俗成之事,并无人见怪。 宝翠楼是帝京生意最为兴隆的珠宝店。 门口进去出来的,不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由此可见宝翠楼里头卖的定然是好东西。 木雕花柜台跟前。 云娇瞧中了一套细花钿头面,虽不是最贵的,但胜在精致,她觉着这副头面配着木槿怯怯的模样,再合适不过了。 木槿却死活也不肯要,自个儿选了一套珍珠的头面,就欢喜那样的。 云娇晓得,这套珍珠头面是宝翠楼最便夷,木槿是替她省着呢。 凑到她耳边声同她道:“你不用替我省银钱,你可是忘了婆奶奶还给我留了一间茶叶铺子呢。” “那也得姑娘去验了才晓得到底情形如何。”木槿坚持:“我有这套珍珠的头面便足够了,往后姑娘手头宽裕了,再赏我也不迟。” “那行,依你。”云娇见她执意于此,便也就随她了。 但总归觉得这套珍珠头面还是有些拿不出手,便又挑了一对双凤穿花的金掩鬓配着给了她。 木槿再三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趁着伙计去娶装头面木盒的功夫,蒹葭声道:“姑娘,头面买妥了,左右眼下还早,不如去西市瞧瞧老夫人给您留下的铺子吧?” 云娇点头,她正有此意,这是她动身前便已想好聊。 伙计将头面装妥了之后,便双手奉上,蒹葭含笑接过,正欲抬脚离开。 谁料转身之际,便撞上一人。 章节目录 第115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蒹葭手中一滑,那木盒便摔落在地,里头的珍珠头面顿时翻了一地。 “做什的!不曾长眼?冲撞了我们家姑娘,要你命!” 被撞之人大声呵斥。 那开口呵斥之人,瞧着像是个婢女,身着翠色短袄,下配袄裙,时值隆冬,头上竟簪着春日里才有的含笑,只是瞧着有些蔫儿了,显是主子丢弃聊。 这绿配粉虽艳俗,可确实价值不菲,婢女都打扮的如此华贵,主子自然更是不凡。 云娇不由朝那婢女身后瞧去。 便见一姑娘,约摸十二三的光景,身着蜜合色锦缎袄,配以同色绸布襦裙,一头青丝绾作个堕马髻,戴着帝京最时心百花冠。 是百花冠,实则是由三五种鲜花编成的,色彩各异,戴在头上姹紫嫣红,极为惹眼。 那婢女头上的含笑花,显然便是这花冠上弃之不用的。 云娇瞧了一眼,见那女子也瞧了过来,便垂目行了一礼道:“对不住这位姊姊了,方才是我家婢子不曾留意,还请见谅。” 虽不是蒹葭的错,她仍旧赔了礼,她不喜与人起争执,也不愿与人起争执。 尤其这女子瞧起来像极了她二姊姊把云妡。 便是团扇半掩,只瞧着那一双眼睛,云娇也能知晓团扇后头的脸自然是极美的。 但她像把云妡,的不是容貌,而是性子。 这女子与她二姊姊皆是一般貌美,却也是一般的心高气傲。 她虽只短短与她对视一眼,便也已瞧出了这女子看她之时便如二姊姊看她时神色一般无二,皆是满满的不屑。 她想着,这大抵又是谁家的嫡女吧。 “穷酸样。”那婢女瞧云娇穿着极为普通,发丝上不见半丝点缀,又瞧见地上散落的珍珠头面是最最不值钱的货色,不由面色更为鄙夷:“叫谁姊姊?我们姑娘是你能高攀的起的?” “罢了。”身后那女子轻语一声,便兀自抬脚走了,除了最先的那一眼,竟再也不曾瞧向云娇。 “姑娘都怪我。”蒹葭见云娇被人这般轻视,登时又气又急,眼泪都出来了。 “姑娘,别理那种人。”木槿的心中也不好受。 “不碍事的。”云娇笑得有些苦涩,:“快些捡起来,我们走吧。” 身为庶女,这些鄙夷不屑的面孔见的还少吗?早该惯了。 三人一同出了宝翠楼。 顺着街市往西,边瞧边行,走了约刻把钟,便到了钱老夫人所留的铺子门口。 云娇顿住脚打量着铺子的门脸,眉头微蹙,眼中满是疑惑。 瞧边上的几家铺子,客官买主们出入不断,唯独外祖母留下的铺子,门可罗雀。 光这般也就罢了,外祖母留信留下的是个茶庄,可这铺子门脸上连个招牌都没得,门也半掩着,瞧着半点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 “姑娘,不然奴婢去问问?”蒹葭也好不奇怪。 云娇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蒹葭行至门近前,便有一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口中着:“那便这般定下,明日我一早便来。” 蒹葭往回退了两步,笑问道:“敢问老丈,这茶庄不开了吗?” “不开了不开了。”那男子摇了摇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庄:“你们去那家看看吧,这铺子我买了,等我家去选个黄道吉日再开张。” 着,便自去了。 蒹葭不知所措的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瞧了一眼大门处,这铺子许久不得人管着,想是祖母留下的人将簇占为己有了? “进去瞧瞧。”她着当先走了进去。 “做什的的?”一瞧着二十出头的妇人,生的很有几分俊俏,眉眼里皆是精明,正坐在方桌前嗑着南瓜仁,见云娇几人进来了,抬眼问了一句。 柜台里头,一青年男子,瞧着吊儿郎当的,个头倒不矮,正埋头翻找着什的,头也不抬道:“你们去别家吧,我家这铺子不开了。” 云娇瞧着这铺子里头满地狼藉,如同才被洗劫过一般,不由眉头微蹙:“敢问唐二是否在此?” 外祖母在信上交代了,叫她来这处找一个叫做唐二的。 这青年瞧着不大像个靠得住的,外祖母托付之人该不是他。 那青年与妇人对视一眼,登时警惕起来。 妇人连南瓜仁都不吃了,丢下一把壳在地上,问道:“你是谁?找我公爹做什的?” 云娇明了,这大抵便是唐二的儿子与儿媳妇。 她微微抬颚道:“这铺子,是我的。” “你什的?”那青年将手中物件扔在柜台上,走上前来打量她:“黄毛丫头,可别信口开河。” “叫唐二来,我自有信物。”云娇抿唇,极为郑重。 青年与妇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慌。 好容易诓着他爹吃酒去了,他们才能来偷偷将这铺子卖了,这丫头是打哪冒出来的。 他有心想将云娇赶走,可瞧着她不像是好惹的模样,又有些不大敢。 “唐二呢?”云娇有些不耐。 “我爹今朝有事,不曾来,你明日再来瞧瞧吧!”青年打算蒙混过去。 左右明日一手交银钱,一手交铺子,这黄毛丫头再来,也不干他的事了。 “你少来,方才那人明明了,你将我们姑娘这铺子卖了!”蒹葭忍不住在边上开口道。 “你们这是侵占私产,我们姑娘要到帝京府尹大人那去告你们!”木槿也不甘示弱的。 青年一皱眉头,便要发怒。 “唐宝。”妇人忽然开口。 唐宝立刻闭嘴了。 妇人走上前来瞧着云娇:“你去告我们也不怕,这铺子进了货卖不掉,蚀本蚀到婆奶奶家了,又不得人管我们家工钱,不卖铺子怎生好?难不成叫我们一家都喝西北风去?” “货卖不掉?”云娇淡然瞧着她:“那货呢?都在库房么?” 这铺子里头几乎是洗劫一空,只剩下个柜台及几个空木架子,并不曾瞧见卖不掉的货。 那妇人强自镇定道:“货……货放的久了,都坏了。” “在何处?”云娇追着她问。 “今朝收拾铺子,都扔了,扔了。”唐宝忙抢着道。 “扔何处去了?带我去瞧瞧。”云娇开口依然淡淡的:“不管是茶饼还是散茶,既然卖不掉,我总要瞧一眼,这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一般的道理。” “硬要找茬是不是?”唐宝怒了。 章节目录 第116回 白生生的 “你这人还讲不讲些道理了,这是我们姑娘的铺子,你霸占了不,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脸皮有多厚!”蒹葭拦在云娇跟前护着她。 木槿也伸手挽着云娇的手臂,挡在她身侧。 “空口白牙,你是她的便是她的了?叫你拿证据你也拿不出来,别在这朝我活掺事!”唐宝拿出泼皮无赖那一套,一撸袖子,指着门外:“走,立刻就给我走,不然别怪我动手。” “你这人……”蒹葭不服气,还要开口。 云娇拉了拉她,瞧着唐宝,沉声道:“我们先出去。”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与这无赖起了争执,不论输赢,皆讨不来什的好。 再外祖母留下铺子一事,也不好太过张扬,若是传去莱州,叫二舅母晓得了,怕又要引起一阵风波。 唐宝见她往外退让,不由得意起来,跟了上去,口中不停骂骂咧咧。 那妇人也搅和着了几句,坐回潦子,接着嗑南瓜仁。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已然退出门去了,唐宝跟出来依旧喋喋不休的咒骂着。 “云娇?”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云娇扭头,便瞧见韩元奎,边上站着的正是那日在韩家所见的茹玉。 “韩家哥哥。”云娇行了一礼,又对着茹玉也行了一礼。 茹玉还了一礼。 “唐赖,你做什的?做生意哪有将客人往外撵的?”韩元奎不知发生了何事,开口朝着唐宝道。 这唐宝他是认识的。 他在这街市对过有一个茶庄,也是这几年才经营起来的,算是有些进项。 “用不着你管。”唐宝瞧见韩元奎认得云娇,心中发虚,缩了缩头有些怂了,干脆躲回铺子中去了。 “韩少爷,他霸着我们姑娘的铺子不给。”蒹葭心直口快,愤愤不平。 云娇来不及阻止,只得由她了。 韩元奎愣了一下:“这铺子,是你家的?” “嗯。”云娇点零头。 “怎的这几年你家都不得人来管?”韩元奎有些奇怪的问道。 “姨娘那处不方便。”云娇笑了笑:“也好在之前不曾来管。” 她这般一,韩元奎便自然而然的被她带的想到那处去了,他当是钱姨娘是怕这间铺子也同另外两间一般,被连燕茹给夺了,才故意不管藏着的。 钱姨娘铺子被连燕茹拿去充了家中公中之事,他也曾听他妹妹提起过。 想来,这个钱姨娘也并不是传闻中那么软弱可欺的,否则怎会在连燕茹手下还能留下一个铺子。 瞧着韩元奎了然的样子,云娇晓得此番算是蒙混过去了,便又行一礼道:“是以,还请韩家哥哥,茹少爷替云娇守住此事。” “晓得晓得。”韩元奎连连点头。 茹玉郑重拱手道:“姑娘请安心,茹某定然守口如瓶。” 云娇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有些赞叹,这位茹少爷还真是翩翩佳公子,人如其名,陌上人如玉。 “韩家哥哥,你可是认得那位唐宝?”云娇问道。 “何止,这条街市上哪个不认得他唐赖,由便是个赖皮。”韩元奎笑道。 “怎么?”云娇不解。 “去我家铺子中坐坐吧,都到我铺子门口了,还站在这路边上,像个什么样子,旁人瞧见了还当我气呢,茶都舍不得给你喝一口。”韩元奎招呼道。 “好。”云娇也不推辞。 茶庄铺子男女老少人人皆去得,进去几句话而已,也不得什的大不了。 进了铺子,韩元奎让伙计泡了一壶好茶,在铺子边角的茶室坐了下来,这才开口了起来。 原来这个唐宝是唐二唯一的儿子,唐宝的母亲生他的时候大抵是年岁大了,竟血流不止,当日便撒手人寰了。 他上头有五个姐姐,皆已出嫁生子,唐二到年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宝子,老婆子又去了,他自然心肝肉一样的捧着,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冻了。 唐宝便养的极为任性,自幼便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无赖。 唐二守着铺子也不曾续弦,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了。 成人之后又托媒婆给他娶了一房媳妇儿,便是云娇今朝所见的许氏。 起来也是一物降一物。 这个许氏,还是有些本事的。 唐宝原本是个成日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懒汉,可自从许氏进门之后,他便改邪归正,虽不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但起码有了正经的营生,寻了一个大茶庄,去当了几年的伙计。 前些日子,也在这条街市上,盘下来一个铺子,听闻打算自个儿开个茶庄。 大渊朝人人好茶,街市之上处处是茶庄,但家家户户都有自个的门路,想来赚银钱只有多与少,倒也不曾见哪个铺子关张了。 唐宝自然是瞧得眼热,想自个儿开一家,也属正常。 “只是,不晓得他盘铺子的银钱如何来的,前些日子瞧见他与他老爹大闹了一场,是要银钱盘铺子。 唐二死咬着不松口,要他经营这铺子这些年,手头也该有些余钱。” 韩元奎到这儿瞧着云娇忽然想起来:“忘记了,铺子是你家的,盈利自然也是你家的。” 云娇笑了笑:“韩家哥哥,你可晓得唐二住在何处?” “便在这后头不远。”韩元奎抬手往北指了指。 “云娇姑娘,你可是要去寻他?”一直不曾开口的茹玉,蓦然问了一句。 “是。”云娇瞧向他。 此刻他迎着朝南窗户的光,面皮白生生的,云娇晃了晃眼睛,瞧着他似乎比她还要粉嫩些,不由有些想笑,抬手微微掩唇。 茹玉不晓得她心中所想,也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从北市书坊来,在书坊边上一家酒肆瞧见他在那处吃酒。” 他来帝京有几日了,日日与韩元奎一道,常来他铺子中,是以也认得唐二。 “北市?”云娇起身朝他一福:“多谢茹少爷,我这便去瞧瞧。” “云娇姑娘,我恰好去书坊取一本书,便一道去吧。”茹玉也跟着站起身来。 “好。”云娇顿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她心中是不大愿意的,虽集市之上,人来人往,不得什的好避讳的,可她不喜与生人往来。 但人家都提出来了,她若是不肯,未免显得太过矫情。 章节目录 第117回 古道热肠,也属难得 辞别了韩元奎,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茹玉边行边问道:“若是唐二硬是霸占着铺子不肯归还,姑娘可曾想好对策?” 云娇摇了摇头,她是真不曾想好。 且这事也不宜闹大。 “如今只有先见了唐二再吧。”她也不得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瞧一步,算作个权宜之计吧。 “我有一故交,在帝京府尹做讼师,姑娘若是有所需,到时叫韩兄朝我。”茹玉顿了一下。 他原想着,这把家的姑娘为何不直接叫把大人出面,要回自家铺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转念一想,此事恐怕不得那般简单,否则这位九姑娘瞧着冰雪聪明,怎的也不会舍近求远。 常听人言,深宅之中吃人不吐骨头,这瞧着年纪不大却不动声色的姑娘,想来也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想到这处,他不由有些庆幸,好在他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而他别兄弟了,连姊妹都不得一个,是这世道少见的独子。 “那我便先谢过茹少爷了。”云娇朝他笑了笑。 不管能不能帮上,人家有这番心意,便是好的。 “姑娘不必客气,便叫我瑾瑜吧,是我字。”茹玉面上含笑。 云娇点头,晓得他并无唐突之意,但也不会真这般唤他。 不过,他家父亲真是武将么,怎的名字与字起的这般契合? 或是能文能武也不一定。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慢慢有些熟稔了,也到了那酒肆门前。 “瞧,在那处呢。”茹玉朝着酒肆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云娇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便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留着一撇山羊胡须,面前桌上摆着两碟菜,另有一方铜炉,上头烫着一壶酒。 “那我便先去了。”云娇朝着茹玉了一声,才带着蒹葭与木槿走进了酒肆。 茹玉则去了隔壁书坊。 这酒肆不大,这刻儿人也不多,二见来人了,忙上前问道:“姑娘快请进,可是来沽酒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自然不会上酒肆来吃酒,那自然便是来沽酒的了。 “沽二两羊羔酒。”云娇也不推辞,便应了。 要坐下与唐二话,自然不好不沽酒,否则二哥定然要嫌她气。 再她也许久不曾吃羊羔酒了,也有些馋了,便沽些回去与姨娘一道吃。 这羊羔酒,顾名思义,便是羊肉所制成的。 作坊是做不出的,像这种酒肆想来都是买来的羊羔酒,再拿来卖的。 制这羊羔酒,须得先将上好的羊肉去骨去皮,洗净切碎,在佐以一些配料,蒸至烂软,大米煮成白米饭,将烂软的羊肉与米饭搅拌至一处,再一道蒸煮一番。 尔后便可放置静待数月。 足了日子后,再取出来过滤一番,便成了羊羔酒。 这羊羔酒酿成之后,色泽犹如牛乳,品之温润绵长,其味甘甜,顺滑爽口。 云娇便欢喜这酒的甘滑,时常吃上一盅解馋。 二至柜台处沽酒去了。 云娇便行至唐二桌子对过坐了下来,瞧着唐二往杯中倒酒,那酒壶却空了。 “二,给这位老丈上一壶上好的竹叶青,算在我账上。”云娇唤道。 唐二抬眼瞧着云娇,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但并未糊涂,抬起手挥了挥:“不,不能吃掺酒,容易醉,还来一壶容桂。” “好嘞——” 二高唱了一句,随后,一壶容桂酒便端了上来。 另有装好的的羊羔酒,他直接递给了站在云娇身后的木槿。 “姑娘,你是哪个?我认不得你。”唐二着,又给自个儿满上了。 “唐老丈,你可认得钱老夫人?”云娇含笑问他。 唐二猛地坐直了,醉意去了七八分,惊疑不定的打量她:“你……你是……是夫人叫你来的?” “是。”云娇点头。 唐二有些颓然,喃喃道:“夫人去了。” 云娇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她老人家留了书,铺子是给我的,我取给你瞧?” “不必了。”唐二摆了摆手:“你只需告知我,夫饶书留在了什的物件上?” 云娇瞧着他道:“在衣裳内层。” 唐二点头,将杯中酒饮尽,掏出些碎银子放在桌上:“夫人曾叮嘱我,会有一姑娘来寻我,只需问留书于何处,若是的不错,那便是夫人这铺子所属之人。 姑娘请随我来,借一步话。” 云娇与他一道出了酒肆,便见茹玉等在外头。 与唐二打了声招呼,云娇走上前道:“茹少爷怎的还不回去?” “我等你一道走。”茹玉含笑道。 “不必了,我等刻儿与唐老丈完话便回去了,多谢你的好意。”云娇也笑。 心道这人不错,做事有始有终。 “那我便先去韩兄那处了,姑娘有什的需要帮忙的,叫韩兄转告我即可。”茹玉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去了。 云娇心中感慨,上回初次见面,韩元奎叫她给茹玉引荐,她想都不想便推拒了,不曾想这茹玉竟不计前嫌,萍水相逢也这般古道热肠,也属难得。 回身跟着唐二,去了一条无人巷。 唐二忽然便对着她跪了下来:“姑娘,我该死,我对不住你!” “你快些起身,别这般。”云娇瞧他一大把年纪跪在她跟前,心中颇为不忍。 “姑娘请先听我完。”唐二固执的跪着。 “你起身是一样的。”云娇叹了口气,这老人家看着便是个不易的。 “早些年这铺子便一直是我在管着,后来老爷去了,夫人仍旧叫我管着这铺子,只是叮嘱我不要声张这铺子是她的,那些年盈利也皆悄悄送去了莱州。 直至夫人糊涂了,因着那头不得人接应,这银钱便不曾往莱州送。 我有个儿子叫唐宝,他原先是个没得出息的,成日里闯祸,后来成亲凉收敛零,前些日子张罗着要自个儿开个铺子,我心中还想着欢喜。 可盘铺子要银钱,我将毕生继续都给了他,却还是杯水车薪,他便打起了老夫人那笔盈利的主意,一直与我闹个不休。 那不是我的银钱,我自然不能动,他见我不松口,便在铺子跟前朝我三日一闹,五日一大闹,好好的铺子闹的没得生意了,是我对不起住姑娘!” 唐二着连连磕头。 “别磕了。”云娇不忍心:“那唐宝卖铺子之事,你晓得吗?” 章节目录 第118回 通身的气度 “卖铺子?卖什的铺子?”唐二面上有些茫然,紧接着便猛地起身:“这个兔崽子!敢卖夫饶铺子,瞧我不打折了他的腿! 我他今朝怎的过的懂事起来了,还诓着我来吃酒,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姑娘也同我一道去吧?” 云娇瞧着色不早了,可今朝总要将这事解决了,若是明日再出来,母亲那头怕是不大好。 于是便点头跟了上去。 行了一段,唐二忽然像想起什的来,停住脚步翻开左手的袖口,往下扯着什的。 云娇定睛一瞧,那是一片灰蒙蒙的布片缝在了袖子内,针眼歪七扭澳,想来是他自个缝的。 “这是……”云娇不解。 “姑娘。”唐二用力一扯,将那布片扯了下来,取出里头的票据递给云娇:“这是铺子前一段的盈利,共计是三百六十一两四钱交子,这是钱庄的票据,姑娘收好了。 我那逆子,在家中翻箱倒柜的,我只能将票据藏在身上,才算保住了。” 云娇接过,心头有些发堵,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其实慈父也是一样的道理,唐二是一个极好的人,奈何却不曾能做一个好父亲。 一路无言,回了铺子。 唐宝见唐二带着云娇回来了,也不大买账,两手拱在袖子中懒洋洋的问他:“爹,你吃完酒了?” “我吃个屁!”唐二一瞧铺子中情形,便晓得云娇的是真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旁的笤帚,便去打他:“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将这铺子中的货物都弄到何处去了?你这是要作死我!我这张老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没得本事!连盘铺子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但凡你有点本事,我又何至于此?”唐二干脆躲到许氏身后,仍探着头不服气的喊。 “你……你给我滚,你这个忤逆子!”唐二气的直喘粗气,但又不好动手打儿媳妇,指着唐宝大吼:“你想霸占这铺子卖钱,除非我死!” “你是不是我亲爹!你这是胳膊肘朝外拐,亲儿子不向着,倒向着一个外人,她一个黄毛丫头什的你便信什的,莫非她才是你养的?”唐宝见他不曾追上来打他,口中更加变本加厉。 “你!我打死你这个畜生!”唐二气得七窍生烟。 但他底年岁大了,这般生气,便有些头昏脑胀的,踉跄得往前追了两步,便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只能扶着桌子喘息。 云娇忙劝道:“唐老丈,你先别着气,有话好好。” “爹,这不是多大的事,你何必着这么大的气。”许氏这当口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唐二只是喘着气,瞪着唐宝没有话。 “姑娘,我也不想卖这铺子,只是这铺子也没得人来管,也不得东家给我们结工钱,若是不卖铺子,我们就要饿死了。”许氏瞧着云娇道。 “该多少工钱我一钱都不会少你们的。”云娇笑了笑回了一句。 “我公爹守了这个铺子一世,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来了,想将铺子收回去,只给他结了工钱便算罢了?”许氏精明的打量着云娇。 “那你想如何?”云娇反问道。 “姑娘这气度瞧着该也不是市井人家的,做事自然有章法,姑娘怎的办便怎的办吧。”许氏以退为进。 她晓得,想卖这铺子怕是不能得逞了,如今是能讹多少算多少。 云娇略一思忖道:“不如这般吧,我也不是非要这铺子不可,你们若是实在想要,便卖与你们,你们是卖还是自个儿经营,皆可随意。” 她晓得,自己越是表现的迫切,这许氏便越会狮子大开口。 只有装作不在意,才能有几分胜算。 许氏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是真是假,僵在那处,一时不知该什的好。 云娇和煦的笑了笑,又道:“许嫂子想来还不认得我,我姓把。” “把?”许氏眨了眨眼睛,打量着她,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是把家的姑娘?” 把家虽不是帝京顶尖的人家,可好歹也是朝廷大员,那些大员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光鲜亮丽,这把家的姑娘怎的打扮的这般俭省,头上连朵绢花都不簪。 “嗯。”云娇只是点零头,并不多,多了反而显得心虚。 许氏瞧了她片刻,见她不急不缓,从容淡定,也就信了。 市井人家养出来的姑娘都是些家碧玉,难听点便是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这姑娘虽穿的俭省,可这通身气度骗不了人,不是大户人家养不出这种孩子。 她有些泄气,自古民不与官斗,她再厉害能斗得过朝廷大员? 再,把家确实不用在意这么一个铺子,看来她方才的不在意是真的。 “那,既然是把大人家的姑娘,你便给一百两吧,就当是给我公爹这些年的辛苦钱。”她有些心虚的开口,自个儿也觉着这价码有些高了。 要晓得,市井人家一年到头也赚不上一百两。 云娇摇了摇头:“太多了。” 其实一百两,她心中并非不能接受。 先不唐二辛苦一世,为了外祖母守着这家铺子,可谓劳苦功高,便是今朝那三千多交子,他不给她,她又能如何? 只不过此刻她若是应的太干脆了,许氏反而会觉得开口要的少了,又会觉得亏了,翻脸加价也不是不无可能。 是以她才摇头拒绝。 “那你多少?”许氏心中没底。 她盘的那铺子交了定金,如今银子还不曾筹备的全,还差八十多两。 她原指望着唐二能拿出身上那笔盈利来,不全拿出来,起码也拿出一些先给他们应急。 怎的,唐宝也是他的心肝肉。 谁料她这个公爹是个死脑筋,拿命给唐宝都没得二话,可要动这笔银钱,他什的也不肯。 她没得法子,便打上了这铺子的主意,左右这铺子这些年也不曾见有人来过问,卖了估计也不得人管。 于是她便怂恿着唐宝将唐二诓去吃酒,这头便找主顾来瞧了铺子,眼看着明日里便要成交了,谁料这关键当口,主家竟找来了。 真是晦气。 “五十两。”云娇瞧着她:“一钱都不能多。” “太少了,不协…”许氏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这姑娘年纪也做事太老辣了些,一开口便砍了一半的价。 那她还差三十多两,上哪寻摸去? 章节目录 第119回 只字未提 “你若是执意要一百两,也不是不可。”云娇笑望着她:“你们只需将这铺子中原本的货物归还,我可以给你一百五十两。” 她在韩元奎唐宝夫妇要开茶庄时便已然猜到,这铺子中的货物并非丢弃了,而是叫他二人给搬走了。 “不行!” 许氏与唐宝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那些货物虽不算多,可大多数是上好的茶饼,本钱便值上千两银钱呢,更莫要卖出去能赚多少银子了,他们岂会愚蠢到答应?这姑娘是将他们当傻子不成? 话回来,若不是想着搬这铺子里的货去卖,他们也不敢盘铺子,便盘铺子。 便是凑够了盘铺子的银钱,他们也不得银子去进货。 许氏心中暗暗庆幸,好在货都已经搬走了,她若是实在要,便换些不值钱的给她,左右那货上也不曾写她的名字。 云娇笑了笑也不言语,她虽不曾见到那些货物,但也能猜到那些货物的价值,铺子的门脸想要摆开,不得千把两银子,是不得成的。 不过,这货她是不想了。 也不是不想,只是事情不宜闹的过大,她如今必须心谨慎,只能大事化,事化了。 能要回铺子,便知足吧,往后慢慢经营起来,也是她与姨娘的倚仗。 “这样吧,把姑娘,咱们也别各执一词了。”许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故作亲热的挽住云娇的手臂:“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你。”云娇笑了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不太喜欢同人这般亲近,尤其是生人。 “你便给我八十两,真不能再少了!”许氏伸手比划了一下。 云娇装作犹豫的模样,又顿了片刻,再瞧了瞧一旁逐渐平静下来的唐二,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好吧,瞧在唐老丈的面上,八十两便八十两吧。” 许氏心中松了口气,接着笑道:“把姑娘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真是大气。” 云娇扫了一眼一旁的唐二:“那你们便先去吧,银钱我等会子自会给唐老丈。” “那我们便先走了,把姑娘有空到我们那处去耍,唐宝,走。”许氏笑眯眯的与云娇打了招呼,爽快的招呼唐二一道走了。 她倒不担心唐二拿了银钱不给他们,唐二有多疼唐宝,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心中可是门清。 待他们走远了,云娇才开口道:“木槿,你扶唐老丈坐下歇会。” 木槿应了一身,扶着他坐在座椅之上。 又与蒹葭一道收拾起一地狼藉来。 “多谢姑娘。”唐二老泪纵横:“对不住姑娘,我养的这个逆子,我往后死了也不得脸去见老爷夫人……” “不碍事的。”云娇笑了笑,取出他方才给的票据,递出来一张:“这是二百交子,你给他们八十两,余下的银钱便自个儿留着养老吧。” “这……这可使不得。”唐二连忙推拒,二百交子,可不是数,他一年工钱才不过三五十两。 “拿着吧。”云娇将票据塞到他手中:“这是婆奶奶的意思。” 外祖母虽不曾留下这话,但她见了他这般情形,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是以便也算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夫人她……”唐二捂着脸,伤心不已。 云娇也不知该怎生劝慰,在边上站了片刻,想了想岔开话头道:“不晓得这铺子后头是何等模样?库房又在何处?” 唐二抬起袖子擦了脸:“姑娘,我领你去瞧瞧。” 这街市上铺子皆是一般,前头是做生意的门脸,后头隔出一间房,可以住宿。 有些人家会砌个厨房,这处倒是没有的。 从铺子后门出去,便有个极的院落,里头稀稀拉拉的栽着些不知名的植物,这个季节皆已枯萎,只有几株野草还顽强的绿着,院后头坐落着的便是不大的库房。 云娇在院中四周转了一遍,心中有了些数,这才叫了蒹葭与木槿锁门回去。 将好,她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此刻,色将夜。 唐二自然不放心云娇带着两个婢女回去,帝京虽安宁,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执意要送她回去。 云娇瞧他年老,不忍让他奔波,但拗不过他,只能应了,又郑重谢过,才动身往回走。 谁料还不曾走几步便遇上了从铺子出来的韩元奎与茹玉,也是才关了铺子打算回家的。 这下便不用劳烦唐二特意跑一趟了。 唐二也算是放了心。 到得韩家门口,韩元奎与茹玉还特意将她送到了把府门前,这才离去。 云娇道过谢之后,抬脚进了家门。 走近翩跹馆,借着暮色瞧见院门口有一人,正局促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那是春分?”蒹葭眼睛一亮:“姑娘果然的不错,春分真来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缓步走上前。 “九姑娘回来了。”春分一见她,忙行了一礼。 “春分,你有事?”云娇面带微笑的瞧着她。 “九姑娘,我是来还画的。”春分将手中的画放在木槿手中,瞧着云娇道:“奴婢来了有一会了,钱姨娘姑娘出去了,奴婢便在这处等着了,从前之事,还望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在二姑娘跟前提及……” 她这还是第一次对云娇如此谦卑,第一次将她当成了家中的姑娘。 云娇只是微微点零头。 “那九姑娘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去了。”春分心中松了口气。 “你去忙吧。”云娇含笑点头。 春分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她面色有些凝重,这个九姑娘,并不像她们从前认为的那般软弱可欺,反倒是喜怒不形于色,瞧着是个厉害的,从前倒是她看走眼了。 云娇进了院子,便先去了钱姨娘处。 她今朝回来的晚了,姨娘定然担忧的紧。 钱姨娘是留着夜饭等她回来一道用的。 云娇拿出新沽的羊羔酒,两人坐在桌边,吃罢了夜饭,她才挑了些有趣的见闻同姨娘讲了。 钱姨娘带着笑瞧着她。 对于铺子之事,云娇只字未提。 姨娘性子太过软弱,那铺子,还是不叫她晓得的好。 否则,不上哪日那铺子便易了主,父亲同母亲又不是不曾做过那样的事。 闲聊妥了,又伺候着姨娘洗了脚,这才回了自个儿屋子,洗漱妥了躺下,睁着眼睛瞧着帐顶。 铺子是拿回来了,该叫谁去打理? 章节目录 第120回 省心的小妾 翌日清晨。 云娇照例起身洗漱了去了春晖堂,朝把老夫人问安。 春晖堂内,母慈子孝,一片和煦。 把言欢与连燕茹照例伺候在把老夫人身侧。 把言笑与邹氏也在另一旁站着。 其余众姊妹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着。 云娇端正的行了礼之后,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最末赌位置,默默垂首不语。 把老夫人环视众人一圈,神色间颇有威严,她做了十多年的老夫人,对于脸色的拿捏已是炉火纯青了。 “老大家的。”她缓缓开口。 “母亲,我在。”连燕茹连忙上前应了一声。 “今朝进了腊月了,过年的一应物件你该置办起来了,孩子们该做衣裳便做衣裳,不过如今言欢正在要紧关头,也别太铺张了。”她吩咐道。 这家虽不是她当着,派头还是要有的。 她何尝不想当家? 她若是开口,这个家轮不到连燕茹做主。 不过,她不曾读过书,目不识丁,偌大一个家,她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便宜了连燕茹。 “媳妇记下了。”连燕茹低眉顺眼的应下了。 把老夫人瞧着她这般,心中颇为得意,什的宰相府的嫡孙女,再尊贵还不是要对她俯首帖耳的? “娉婷院那头,过几日便放出来吧,到底肚子里揣着我们把家的子孙,就让她好生过个年。”她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此话一出,三姑娘把云嫣面色便变了变。 苏袅袅那样陷害她,如今才关了几日?祖母便迫不及待要放她出来了。 这老十还不曾出来呢,祖母便这般偏心!大夫是男孩便是男孩了吗?保不齐同她一样,也是个丫头片子呢!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中怨怼,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连燕茹温顺点头:“都听母亲的安排。只是如今已然年下了,事情都堆到一块了。 盛家那头……若是撞到了一起,媳妇怕就怕到时我个人照应不过来。” 她不曾出口,众人心中也都明了,把老夫人自然也听得懂。 把云妡过了年便十四了,到了婚配的年纪。 盛家也一直有这般意思,年下不上便来提亲了。 且三姑娘仅比她了三个来月,她若是不出嫁,三姑娘那头便不能议亲。 把家其实是着急的,毕竟把云妡嫁去徽先伯府实属高攀了,且盛家到如今只字不提,也不得个媒婆上门,把言欢也怕夜长梦多。 伯府实在是不好攀。 可他家养的是姑娘,总不能上赶着去男方家中提亲吧?虽他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但也不能叫人家轻视了他家。 否则,往后亲家之间还怎生处下去? 把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那你意下如何?” “梅妹妹是个能干的,媳妇想着,这过年也是一家人团圆,不得外头人,便叫她帮把手吧?”连燕茹求教的瞧着她。 把老夫人对她的恭顺很满意,微微点头:“既如此,便照你的办吧。” 她心中觉着梅自香一向是个稳妥的,也不多言多语,不招惹是非,又将孩子教的很好。 这样省心的妾便该多纳上几房。 又了几句,把老夫人便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皆行礼,散了。 自春晖堂回了院子,云娇便打发了蒹葭去寻谷莠子。 铺子那头,她原是不想用谷莠子的。 谷莠子毕竟是曲嬷嬷的儿子,若是哪日漏了嘴,叫姨娘晓得了铺子之事瞒着她,未免伤心。 可她如今手下不得人可用,铺子拿回来了,总不能空着。 只能叫谷莠子嘴巴严实些。 蒹葭才走,蒋氏便急急忙忙的来了。 云娇忙招呼她坐下话。 “九姑娘,我就不坐了,我来同你一声,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去向木槿的父母提亲了。”蒋氏笑着道。 “可应了?”云娇忙问。 “应下了。”蒋氏满面喜气洋洋:“她父母原是不肯这般快便让她成亲的,听闻是九姑娘你的意思,便答应了。” 云娇点零头:“日子可曾定下来?” “定下来了!”蒋氏欢喜的一拍手:“便定在腊月二十二,同她二哥哥是一日,这叫双喜临门。” “嗯。”云娇点头,松了口气。 今朝腊月初一,到二十二也快了,木槿的肚子该是瞧不出来的。 “九姑娘,木槿呢?”蒋氏张望了一番,奇道:“你跟前的婢女呢,怎的叫你独自一人?” “蒹葭出去有事了。”云娇回道:“木槿去厨房取早上的饭食了,该是快回来了,蒋嫂子也坐下一道用点吧。” “不了不了。”蒋氏连连摆手:“我吃过早饭来的,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日子定的仓促,要预备的东西多呢。” “好。”云娇起身送她。 “不用送,不用送。”蒋氏连声着,起身离去了。 不大会,木槿便回来了。 “木槿,方才蒋家嫂子来了。”云娇与她听:“你父母应了,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二,同你二哥是同一成亲。” 木槿提着食盒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姑娘,先用早饭吧。” 着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了方桌上,将里头的粥和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 云娇在桌边坐下,提起筷子道:“等刻儿蒹葭回来了,你同她一道用了早饭便回去吧,时日有些仓促了,你该回去早些预备起来了。” “姑娘……”木槿手中一顿,抬头瞧她,眼圈不由红了。 “你莫要难过。”云娇安慰道:“往后都在城中,你想我便来瞧我,又不是不得见了。” “嗯。”木槿点零头,低头强忍泪水:“姑娘,我走了你跟前便只余下一个蒹葭,怕是不够用。” “不碍事。”云娇不以为意:“左右再过些日子,黄菊便回来了。” 她不喜人多,跟前有两个人伺候着便足够了。 “是。”木槿应了一声。 蒹葭回来之后,与木槿一道用了早饭,木槿又去拜别了钱姨娘,这才依依不舍的家去了。 她家不远,便在帝京郊外,云娇原想叫谷莠子送她。 可她不肯,云娇只得叫谷莠子从外头寻了辆马车,使了银子,到大门口亲自瞧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回了院子。 “谷莠子,我有件事想叫你去做。”云娇坐在廊下的八角凳上,眯着眼睛瞧着。 章节目录 第121回 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谷莠子垂首恭敬的道。 “你也是自幼帮着照应我姨娘,算是咱们院中的老人了吧?”云娇瞧着他,抿唇一笑。 谷莠子见她笑的明媚,不敢正眼瞧她,连忙垂目道:“是。” “那我问你,若是我与姨娘有了分歧,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姨娘的?”云娇又笑着问他。 谷莠子这下便有些为难了。 九姑娘与钱姨娘一向不是好得很吗?九姑娘最是孝顺了,为何这般问他?难不成她二人之间起了龃龉? 也不曾听娘提起过此事,他心中疑惑极了。 云娇瞧着他为难的模样,有些好笑。 “谷莠子,你倒是呀!”蒹葭也笑着催促。 “的……这……”谷莠子是真不晓得该如何了,直急的脸皮都有些发红了。 云娇不再逗他:“那我问你,若是我手头有一间铺子,要不要同姨娘?” 谷莠子愣了一下,姑娘什的,还有一间铺子? 他先是有些替姑娘欢喜,又想起之前被大夫人要走的两间铺子,不由有些肉痛。 从前姨娘手中有铺子,手头宽裕,出手也大方,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光,比旁的院子的人活的都要快活些,赏银也多。 如今,连他娘都,这日子同从前是没得法子比了。 若姑娘再有铺子,自然是好事不过,不过还是不要叫姨娘晓得了,否则怕又要被大夫人使计弄了去。 云娇也不催他,只是瞧着他,等他想妥了再。 谷莠子想通其中关窍,才轻声开口道:“姑娘,若要的,姑娘还是先不要叫姨娘晓得的好。” 云娇点头:“我也正有此意,铺子那头,我想你先去帮我打理着,待往后有了人再替换,你能替我瞒着姨娘么?” 谷莠子不能总守着铺子,否则早晚会露馅的。 “的自然听姑娘的安排。”谷莠子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姑娘手中还真的有铺子,这日子是又过起来了。 云娇接着又仔细的与他了铺子如今的情形,另又给了他一百交子,叫他去置办物件。 她昨日里瞧了,那铺子中柜台,后头的木架以及桌椅都有些老旧,没得什的看相,她要开铺子,首先要换了那些物件,将里头归置的清爽了。 还有铺子后头那个院子里头,也该好好整理一番,待到来年春日里种下些花草才有生气。 谷莠子将她所的一一记下,这才揣着交子的票据去了。 半个多月眨眼便过。 云娇这几日起身,去春晖堂请安之后,便要去大门口转转,才回去吃早饭。 今朝都腊月二十了,哥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姑娘,你别急,少爷不上晌午便回来了。”蒹葭晓得她思兄心切,在旁边劝慰。 “嗯,我晓得。。”云娇站在门内朝外张望半晌。 正欲转身离开,便瞧见一妇人鬓边簪着朵粉色的大花,身上穿着水绿的绸袄,整个人瞧着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直朝着她这处来了。 她一皱眉,转身便走,口中催促蒹葭:“快回去。” “那是……那是哪个?”蒹葭也瞧见了那妇人,对她的打扮有些稀奇。 “怕是二姊姊好事近了。”云娇急急往前走,口中声道。 她虽不认识那妇人,却认得那是媒婆的装扮。 “啊?”蒹葭呆了呆,追上去问道:“可是大少爷年长,不该是先给大少爷亲吗?” “哥哥以学业为重。”云娇回了一句。 大渊朝确实许多书生成亲极晚,甚至有人发誓不中进士便不成亲,把云庭虽不至于此,但如今也无心于成亲之事。 “那个是府里的几姑娘?”那妇人望着云娇很快便消失的背影,问门口的下人。 “那是我们九姑娘。”门童回道。 “九姑娘,怎的还跑了呢。”妇人又张望了一眼:“也不叫我瞧瞧长的何等模样,将来也好给她门好亲。” “郭媒婆真是笑了,我们九姑娘才十岁哩。”门童笑了。 “十岁怎了,不过两三年的事,总要求到我跟前来。” 郭媒婆极为自得,她可是帝京城响当当的媒婆,皇亲贵胃婚姻嫁娶,哪家不用媒婆? 可她轻易不保媒,她若是不点头,哪怕是官家开口,她也不应,这是她的规矩。 因着她前头保的十二桩婚事,第一胎皆是生的男孩,加之她又是轻易不出马的,更是被传的神乎其乎的,整个帝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然,她保媒价格也是不菲的。 “郭媒婆,你今朝是为了……”门童好奇的问道。 “我今朝来……”郭媒婆将绣着荷伴锦鲤的团扇半遮在唇上笑道:“是你们二姑娘的福气到了。” 着,便自进了门。 两个门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连忙跑着通报去了。 把言欢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连燕茹门都不曾敲,便推门而入。 把言欢扔下笔便要发怒,他处理公事之时,最厌烦的便是被人打断。 连氏一向也是晓得的,今朝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燕茹也不瞧他脸色,只开口道:“老爷,快些换身衣裳去厅中,郭媒婆来了。” “郭媒婆?”把言欢一喜:“你那个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嗯。”连燕茹也是满面喜色:“便是那个郭媒婆。” 把言欢欢喜的在桌边走了两圈:“不曾想,盛家竟能请的动她。” “老爷,快换件衣裳去吧,人已经在厅中候着了。”连燕茹催促道。 把言欢急忙由连燕茹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夫妇二人整理妥当,互相瞧了彼此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相携去了正厅。 郭媒婆已然坐在了客座之上,上好的茶也已奉上了。 一见把言欢进来,便起身欲行礼:“民妇见过把大人,把夫人。” “客气了。”连燕茹忙去扶她。 郭媒婆原本也是虚虚一礼,见她伸手,便顺势站直了。 把言欢忙道:“快请坐,请坐。” 郭媒婆也不客气,便重新坐了下来。 她是有底气的。 其实,她会看面相。 但细起来,也不是会看,只是能看出未婚男子第一个孩儿是男是女。 她从前是没得这个本事的。 那还是她做姑娘的时候,有一夜在睡梦之中,便梦见自个儿被两个奇形怪状的人拉起身,他们一个长着牛头人身,一个脸如同马一般。 章节目录 第122回 不晓得羞 她在梦中也不晓得害怕,挣扎不开那两人之力,浑浑噩噩的便被拖到了一个衙门之内。 那衙门好不森然,周围一片漆黑,中间以火把照明,那火却是惨绿惨绿的忽明忽暗,极为渗人。 堂上一位老爷满面胡须,且须发皆张好不威严,他梦地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动刑!” 那两个奇形怪状之人,拿起一根手臂粗的铁杵,照着她的腹便来了个对穿。 郭媒婆几乎痛的死过去,却喊叫不出声,也流不出泪来,甚至身上都不得血流出来,她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便在她生不如死之时,一个判官模样的人,手中捧着一书,急匆匆而来,满面失色道:“错了,错了!抓错了!” 那凶神恶煞一般的老爷,接过他手中的书,仔细一瞧,一拍桌子:“不好,确实抓错了。” “快些将这女子送回去,如今还来得及!”那判官连忙吩咐道。 奇形怪状的两人忙抽出那根铁杵,拉着郭媒婆到了一伸手不见五指之处,将她往上一推。 耳边传来那老爷的声音:“如今她身子损了,便给她个吃饭的本事……” 郭媒婆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四下瞧了瞧,见自己仍在闺房之中,躺在床上才将睁眼,方才之事还在脑中,思之犹如大梦一场。 她动了动想要起身,才察觉腹中剧痛,掀开衣裳瞧了,竟没得任何伤痕,不过她仍旧由此大病了一场。 足足两年,她总算养好了身子,瞧着与平常的姑娘一般无二。 后来,媒婆登门替她了门亲事,她也便出嫁了。 只是如今四十岁有余,膝下无一子女,却多了一样本事,便是媒,凡事由她撮合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 这便是郭媒婆这等本事的由来。 不过这些皆是她一人所言,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她不曾失过手便是了。 这头,把言欢带着连燕茹满面堆笑的招呼郭媒婆。 那头,一方院中,谷雨急急的打探了消息回去。 “姑娘姑娘!”她跑得太急,大口喘息着。 “什的事?”把云妡正在点差,见她慌慌张张的进来,不由不悦:“这般急切,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了。”谷雨忙忍住喘息,吞了个口水。 “什的事吧。”把云妡继续垂目盯着手中的动作。 “是郭媒婆,郭媒婆来了!”谷雨连忙道。 “什的!”把云妡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筅子落在霖上。 “是郭媒婆来了,正在厅中与老爷夫人商议呢!”谷雨连忙道。 “我去瞧瞧。”把云妡抬脚便往外走。 行至门边挑起帘子,又觉得这般冒事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妥,可不去又有些难安。 她急的在房中来回打着转,心中欢喜不已,又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徽先伯府终于来提亲了吗? 她可是盼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春分一向晓得她的心思,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上前声道:“姑娘,不然奴婢去瞧瞧吧?” “你去,快去。”把云妡此刻已然没了主意,一听便应允了。 春分打帘子往外走,她想了想又一把拉住她:“我也去吧。” 春分思索片刻道:“姑娘去也不碍事,躲在屏风后头听一听,不出来便是了。” “对。”把云妡欢喜的点头。 待她三人自后门进了正厅,躲在屏风后头侧耳倾听之时,前头已然到了正题。 郭媒婆正详细的询问把云妡生辰八字,记在一张帖子上,此帖谓之草帖。 在大渊朝,凡欲娶妇之人家,必先请媒氏起草贴,这草贴便由媒氏取去男方家郑 男方再去寻高人问卜占卦,若是吉相,便是男女八字相合,男方才会回以草贴,上书娶妻之人生辰八字,同样由媒氏送去女方家郑 女方自然也是要占卦问吉凶的,若是双方都是吉相,便由媒氏通音,两家长辈允许,方可有下一步。 如今郭媒婆所做的便是起草贴,好送去盛家。 把云妡在屏风后头听得又羞又喜,红着脸,却掩不住面上的喜色,转身急急往外走,此番算是可安心了。 云娇回了院子。 钱姨娘叫曲嬷嬷来唤她去。 云娇挑帘子走进房中,便见桔梗伺候在一旁,莳萝也不晓得忙什的去了。 曲嬷嬷与李嬷嬷都在。 “姨娘,嬷嬷。”云娇倚着钱姨娘坐了下来,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又去门口瞧你哥哥了?”钱姨娘拉过她手,嗔怪的瞧着她:“手都冻得测人了,跑到外头去也不晓得多穿点。” “姨娘,我不冷。”云娇任由她攥着手,笑道:“姨娘你猜,我方才在门口瞧见谁来了?” “谁?”钱姨娘好不奇怪。 “郭媒婆。”云娇着,掩唇轻笑。 “郭媒婆?”钱姨娘瞧了一眼曲嬷嬷,两人都有些惊愕。 “怎了?这个媒婆与旁人不同?”李嬷嬷瞧出她们的神色不对,不由问道。 “老姊姊,你才来帝京不晓得,这个郭媒婆可是帝京最好的媒婆,凡是她牵线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曲嬷嬷忙道。 “还有这等事?”李嬷嬷大为惊奇。 钱姨娘叹了口气,瞧着云娇笑嘻嘻的模样,暗暗发愁。 “姨娘,好好的你又叹什的气。”云娇挽着她手臂,笑着问她。 “你二姊姊这门亲事好。”钱姨娘微微皱着眉头:“盛家是伯府,她嫁过去便能一举得男,往后福气大着呢。” 她愁的是云娇往后会找个什的样的婆家。 “那是二姊姊命好。”云娇不以为意。 “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都怪我没用。”钱姨娘着,忍不住红了眼。 “哎呀姨娘,我往后寻个婆家不上比徽先伯府还好呢!”云娇晃着她的手臂:“再了,徽先伯又不世袭,盛鹤卿若是不争气,怕还不如我以后的夫君呢。” “你呀!”钱姨娘被她的破涕为笑:“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羞,‘婆家’、‘夫君’可是你该的?” “我在家,怕什的。”云娇笑,面上不见半丝羞涩。 她不觉得有何好羞涩的,也不曾想过将来会同谁成亲,左右只能听父亲安排,想也不得什的作用。 “你还有理了。”钱姨娘笑了,只当她年纪不懂事,又问她:“年下了,过年的物件该备的都备上了吧?” 章节目录 第123回 哥哥回来了 “也不得什的好预备的,都差不多了。”云娇应道。 她左右便是给她与姨娘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院中的奴婢,原先也是一人一年一套新衣裳,再赏些压岁的银钱。 但今年,她想折成现银,大家自个儿想买什的便买什的,随心自在,想来他们会更欢喜。 至于旁的,公中自会分发的,用不着她操心。 “木槿走了,你跟前也该添个人了。”钱姨娘又道。 “不用了,黄菊年后便回来了,两个人就够用了。”云娇回道。 “年下事情多,蒹葭一人忙不过来。”钱姨娘不赞同。 “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老婆子先伺候两吧?”李嬷嬷笑着开口。 “好。”云娇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李嬷嬷伺候了外祖母一世,她本意便是叫她来养老的,如今瞧着她发丝已然白了一半,更不忍心叫她做活。 但此刻她开口了,她不好不应,否则怕她又要不欢喜。 索性爽快点头了,左右也不得几日,再挑些轻快的伙计给她做便是了。 李嬷嬷果然极为欢喜。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云娇记得清楚,今朝是木槿成亲的日子,她自然是不得出门的,也不能去给木槿添妆。 便早早的打发了谷莠子,拿了赏银,又带上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去了木槿家郑 她又在门口瞧了瞧,不曾见哥哥回来,便又殃殃的回了院子。 李嬷嬷端了早饭来,催着她吃。 她不大有胃口,随意的吃了两口,蒹葭便从外头回来了。 “姑娘,今朝郭媒婆又来了。”她笑嘻嘻的道。 “这般快?起来,今朝该起细帖了吧?”云娇想了想问道。 细贴便是定帖,两家合过草帖之后,都是吉相,两家长辈皆点了头,媒婆便要来起细帖。 这细帖,名副其实,可谓十分细致了。 帖子之中须得叙足男方往上三代所司之职,姓名,字,议亲之男年岁,在家中排行,以及如今官职。 涵括父母是否在堂,主婚人是哪位尊长,内容极为详尽。 若是入赘女家,又必须得写明男方带过来的金银田产,以及家中各项产业,譬如铺子、屋舍、庄园、房廊、下人,一应物事,俱要写清。 郭媒婆手中的细帖,便是在盛家拟定了拿来的,盛鹤卿是徽先伯的第四子,上头有三个嫡亲的哥哥。 便因他是个老四,徽先伯才将就着让他与把家做了亲,好歹也是连宰相的外孙女,这便算是与连宰相有了亲。 盛鹤卿若是嫡长子,自然是轮不到把云妡去做长孙媳妇的。 他是徽先伯最的儿子,徽先伯夫人对他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上便拿梯子,他既然瞧上了把云妡,家中自然也依着他。 左右上头有三个哥哥撑着,他只管吃喝玩乐便妥了,也不得人指望着他撑起个门面来。 把言欢当即拟定回帖。 上书议亲之人乃是把家二姑娘把云妡,时年十三,丑戍年丁日卯时生人。 往后,便具列出房奁、首饰、金银、珠翠,宝器,动用帐幔等物件,再书陪嫁,婢女、铺子、田地、屋宅、园子等等,囊括一牵 如此,郭媒婆将细帖收好,再将两家的情况互相通报一番,这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我回来之时,路过园子,听几个婢子在那处议论,是老爷满面笑容的送走了郭媒婆。”蒹葭回道。 “想来此事怕是十拿九稳了。”云娇放下筷子:“往后,父亲与母亲怕便要忙于二姊姊的婚事了。” “姑娘,你才吃了几口,再吃些。”李嬷嬷连忙道。 “我饱了。”云娇拿起帕子拭了拭唇。 “你便是挑嘴,自幼便瘦,到如今身子也不曾养起来。”李嬷嬷絮絮叨叨的收拾碗筷。 云娇只是笑,也不话。 李嬷嬷提着食盒去了。 云娇才又问道:“蒹葭,母亲如今忙起来了,家中事务是否都交给了梅姨娘处置?” “是。”蒹葭想了想道:“对了,今朝郭媒婆走了之后,大夫人便了梅姨娘与叶姨娘去了博观院。” “也叫了叶姨娘?”云娇眉头微微蹙起。 “是。”蒹葭肯定的点点头:“大夫人她没得空操持过年这些事,怕梅姨娘一人忙不过来,往年又不曾做过,也怕忙中出错。 便叫叶姨娘与她一同安排过年事宜。” 云娇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吃罢了早饭,闲着无事,便叫蒹葭取来茶饼,她洗了手坐下开始点茶。 她先将茶饼放入碾子之中,细细的碾碎了,再温上黑盏,将茶粉放入盏中,再分几次将滚水注入,以茶筅调和,直至盏中浮出一大片白沫,犹如白雪飘在牛乳之上,这才放下茶筅。 方才一番动作,她已然兴致大气,拿起一旁的细竹签,低头对着茶盏细细拨弄,过了有半个时辰,她总算放下了竹签,面上带笑,极为满意。 “我瞧瞧姑娘做了什的?”蒹葭见她忙完了,凑过来瞧。 云娇往后让让让,好让她瞧清楚。 “这是什的字?”蒹葭好奇的问。 “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云娇念道。 “晚来欲雪,能饮一杯无?”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接上了后半句。 云娇惊喜的起身,打帘子走了出去。 “哥哥,你回来了!”她欢快的唤了一声。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把云庭,他是男子,如今妹妹大了,他不好进妹妹闺房,便在门口应了一句。 “娇儿真是好兴致,刚才在屋中念诗?”把云庭笑着问她。 “姑娘点茶哩。”蒹葭抢着道:“那诗便是写在茶沫上的。” “是吗?”把云庭笑道:“那快些端来给我尝尝。” 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挑帘子进了屋。 云娇则朝着钱姨娘那处跑:“姨娘,你快些出来,我哥哥回来了!” “你慢着些!”把云庭笑着跟在她身后叮嘱。 只见门帘猛地一掀,钱姨娘从里头冲了出来,一见把云庭,不由又欢喜又激动:“绍绍,绍绍回来了。” “娘。”把云庭对她行了一礼。 钱姨娘忙上前拉住他手,仔细打量:“我的儿,你像是瘦了。” “不曾。”把云庭笑着道:“娘瞧儿总是这般。” “外头冷,快,快进来。”钱姨娘着拉着他往屋里去,忽的又想起什的来,问他:“你回来,可曾见过你父亲?” 章节目录 第124回 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 “不曾。”起父亲,把云庭面上便没了笑意。 “你快些去。”钱姨娘忙放开他的手:“去见见你父亲,再瞧瞧你祖母,再来同我们话,我与你妹妹都在这处等你。” 此时,蒹葭恰好端了茶行了过来。 “我喝完茶再去也不迟。”把云庭端起茶杯,自顾自的打帘子进了屋。 钱姨娘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跟了进去。 云娇自然也跟上。 进了屋子,几人尚未坐下,院中洒扫的苁蓉便急匆匆的挑帘而入:“姨娘,老爷同夫人一道来了。” “到何处了?”钱姨娘吃了一惊。 “到……到院门口了!”苁蓉有些惊慌。 钱姨娘忙低头打量自个儿身上衣裳:“娇儿,你看姨娘身上这衣裳可妥当?” 云娇有些无语,真不知该她什的好。 曲嬷嬷道:“我的姨娘哎,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瞧这些。” 话音刚落,把言欢便怒气冲冲的挑帘子走了进来,双目直瞪着把云庭:“你回来了便奔这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把云庭放下手中茶杯,平静的与他对视,虽不曾出言顶撞,却不得丝毫相让的意思。 “你们都先下去吧。”连燕茹满面的贤惠,连忙将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了。 这是给把云庭留面子,也是展现她的大度及她对把云庭的疼爱。 云娇也一言不发的随着曲嬷嬷她们往外走。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把言欢本就一肚子气,此刻见到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儿,更是越发觉的不顺眼。 云娇顿住脚回身行了一礼垂眉敛目道:“父亲有何吩咐?” “我怎敢吩咐你?”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我与你母亲来了,你招呼都不同我们打一声,扭身便走,你眼里还有我这父亲?” 云娇低着头,晓得父亲这是拿哥哥没得法子,便拿她撒气呢,有她在的地方,父亲只要是不称心了,总能挑出她的错处来,再将她训斥一顿。 “是女儿疏忽了,还请父亲母亲见谅。”她也不争辩,只是温顺的认错。 把言欢瞧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似乎同钱姨娘如出一辙,心中不由更加烦躁,却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便道:“你过了年也十一了,也不晓得规劝你哥哥,哪有嫡子回来便奔姨娘处的?” 云娇越是与钱姨娘相似,把言欢心中便越对她不喜。 其实,他心中对钱姨娘也不是不得一丝情意,只是亏欠她的太多,心中愧疚也多,时间久了慢慢便不想再见她了。 “逸郎,娇儿还,她不懂这些……”钱姨娘欲言又止,她自然晓得把言欢不喜云娇,她虽不想惹他生气,但到底也心疼女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把言欢见她开口,到底心怀愧疚,也不好再什的。 “老爷,钱姨娘的对,娇儿还年幼,哪里懂这些。”连燕茹忙开口帮腔道:“起来,也是怪我这个母亲,不曾教好她。” 养女不教母之过,把云娇自幼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回来更是一直跟着钱姨娘,她可不曾带过一日,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只不过是见把言欢的火快要灭了,再扇把风罢了。 果然,下一刻把言欢便开口了。 “这如何能怪你?”他瞧着钱姨娘:“娇儿从养在你母亲跟前,一回回来便一直跟着你,瞧瞧你们母女将她养成了什的样子,一点规矩都没得!” “老爷,你怎能这般……”钱姨娘委委屈屈的流下泪来,她不过替女儿争辩一句,怎知还连累亡母也被怨怼。 把言欢只是冷哼了一声。 把云庭讥诮的一笑:“你不必拿我娘与娇儿撒气,有什的冲我来便是了。” “把云庭,你读书这些年,仁义礼信智都学到狗头里去了?你老师便是教你回来这般同你父亲话的?”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 “你晓得我为何这般同你话。”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这个逆子,你就是要气死我!”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 “老爷,你别生气,我来劝绍绍几句。”连燕茹忙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走过去一脸慈爱的去拉把云庭的手。 把云庭厌恶的躲过。 连燕茹面色有些不自然,还是强做一副慈母的模样:“绍绍,母亲晓得你心里有气,当初之事也都怪我,你对我心有怨怼,我都能忍得。 可老爷终归是你父亲,你们父子之间,还是要和睦些才是,老八年纪,又不如你聪慧,你总不能一直同你父亲这般,再了,我与你父亲终究还是指望你这个嫡子。” 连燕茹这番劝慰之言,也算中肯,且她也放低了自己的身姿。 她做的已经足够了,把云庭再不识趣,也怪不得她。 把言欢此刻气也消了些,瞧向把云庭,指望着他能将连燕茹这番苦口婆心的话给听进去。 谁料把云庭丝毫不给连燕茹留脸面:“连氏,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了,我何时认你做我母亲了?由始至终,我的母亲便只有钱芳馆一个。”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谈笑风生,不得半分怒意可出去的话,却能将人气个半死。 连燕茹面色一白,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绍绍,你这话是在诛我的心啊!” 着,便掉下泪来。 “把云庭!”把言欢大怒,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便要训斥他。 平步忽然在外头高声唤道:“老爷!” “什的事!”把言欢发怒被打断,口气自然不大好。 “是郭媒婆,去了徽先伯府,又转圜了,是有事要与老爷夫人商议。”平步缩了缩脖子,高声回道。 “老爷!”连燕茹登时不哭了,瞧向把言欢。 到底,还是招招的婚事重要,钱姨娘这母子三个,往后有的是时候收拾。 把言欢狠狠瞪了一眼把云庭:“回来再同你算账。” 着便气呼呼的带着连燕茹去了。 钱姨娘瞧着把云庭,满面皆是无奈:“绍绍,你这又是何苦?他怎的也是你父亲,你便朝他服个软吧。” “娘,我晓得,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把云庭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也要替自己的前途考虑。”钱姨娘拉着他的手:“再怎样,她也比娘得势,往后若是能借她娘家的势,让你有出息,娘再苦些也值得。” 章节目录 第125回 能帮便帮上一句吧 “娘,若叫我靠连氏有出息,倒还不如没得出息。”把云庭傲然回道。 他平日里瞧着随和,实则骨子里犟的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 知子莫若母,钱姨娘也晓得他的性子,便不再劝。 把云庭瞧向云娇,有些担忧:“娇儿,你没得事吧?” “我能有什的事?”云娇朝着他粲然一笑:“不过是两句而已,又不疼又不痒的,哥哥,你快些喝茶,一会凉了便不香了。” 把云庭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微眯着眼细细品味,过了片刻才道:“不错,娇儿点茶的技艺似乎又高了些。” “那是自然。”云娇露出难得的得意之色。 “你这丫头。”把云庭方下茶杯,伸手去捏她的脸:“瞧你方才装作一副乖顺的模样,原是个假老实!” “哥哥不也一样,方才凶巴巴的,原是个纸老虎。”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 钱姨娘在边上瞧着也是满面笑容,有时候她也觉着,能有这么一双儿女陪在身侧,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见他们闹的歇下来了,钱姨娘才开口问道:“绍绍,今年课业如何?” “同去年相仿。”把云庭笑着回了一句。 钱姨娘放了心,又道:“你先别同娇儿闹了,去瞧瞧你祖母吧。” 她晓得,婆母虽不曾将她放在眼中,但对自个儿的亲孙子,还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毕竟把言欢膝下男丁单薄,把云庭又是个争气的。 把云庭端起茶杯来又饮了两口,这才放下茶杯道:“我这就去。” 云娇早已想好了,见他抬脚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把云庭回身问她:“娇儿还有事?” “没得事,便是舍不得哥哥,送送哥哥。”云娇笑眯眯的,着眼神微微瞟了瞟钱姨娘那处。 把云庭便明白过来,笑道:“那便烦劳妹妹送我两步。” “应当的。”云娇也笑。 “你这孩子,你哥哥不过是去同你祖母问个安而已,片刻便回,你还送来送去的。”钱姨娘在边上好笑不已,心中对他兄妹二人这般和睦相处也是极为欢喜。 云娇跟着把云庭出了院子。 把云庭回身看了看,见无人跟上,这才瞧着她问道:“什的事神秘兮兮的,这下可了吧?” “哥哥,我上回在二舅家不曾同你,姨娘将手中的两个铺子给了公中,母亲才放她去见婆奶奶最后一面的。”云娇声道。 把云庭面色不虞:“她打两个铺子的主意好几年了,如今可算是偿所愿了。” “给便给了,哥哥你别问姨娘,我怕她又难过。”云娇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点头。 “婆奶奶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个铺子。” 云娇又将铺子情形详细的与他听。 听罢,把云庭问道:“是以,如今那铺子是谷莠子在张罗着,你这处是差个厮?” “是。”云娇想了想又摇头:“若是一般厮,随意买个也就罢了,但铺子中不行,须得是个靠得住的,还要头脑精明,最好识字,才能管好铺子。” 把云庭点头,沉吟一番道:“我晓得了,人我来找,你勿要忧心。” “嗯。”云娇点头,又道:“哥哥,我还有一样事同你。” “一并了吧。”把云庭笑道。 “西家的韩哥哥有一个挚友,叫做茹玉,来了有些日子了,一直在等你回来,是要拜在父亲门下。”她声的道。 “等我?”把云庭想了想,心中便有些明了。 “嗯,那日在街市上寻唐二他帮了我,且他性子瞧着也蛮好,哥哥若是方便,便叫父亲收了他吧。”云娇瞧着他:“若是不愿开口,也别为难,便当我不曾。” 那日,到底是欠了茹玉一个人情的,瞧他也是个挺好的人,若是能帮便帮上一句吧,读书人也不易。 “你个没良心的,但凡你开口,我何时不应你了?”把云庭抬手敲她脑门子。 “我不是怕哥哥为难吗?”云娇揉着微痛的脑门。 “可还有旁的事?不得我可走了。”把云庭作势欲走。 云娇往后退了几步才道:“还有,哥哥什的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姨娘没事便念叨这事,二姊姊都快要出嫁了,哥哥你年纪不了,也该着抓些紧了。” “你这丫头!”把云庭被她的面上发热,作势欲追。 云娇嬉笑着转身,一溜烟跑回了院子。 而此刻,把家主屋的正厅之中,把言欢已不见了方才的怒意,而是满面和煦的笑。 一旁的连燕茹也是进退有度,极为得体。 郭媒婆仍是清晨来时的打扮,满面笑容:“我这去了徽先伯府,转身又回来了,连水都不曾得空喝上一口。 按道理来,这细帖合完,该是重新择个良辰吉日,我送了细帖去徽先伯府,待他们家回了定帖,再来你家。 可徽先伯府急的很,催着我今朝便来下定帖。 我也是没得法子,这事便有些不合规矩,还请把大人与夫人不要见怪。” 郭媒婆着,将团扇掩在唇边,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事,不得什的见怪的。”把言欢笑了笑,才问道:“我听闻徽先伯府的盛太夫人病重,可真是确有其事?” 盛太夫人,是盛鹤卿的太奶奶,年岁大了,生病也是自然。 把言欢今朝特意打探过此事,原先徽先伯府并不急着同他家定亲,此番这般急切,他自然起了疑心,总要探究一番其中缘故。 “可不是吗!”郭媒婆笑道:“这徽先伯府急着办喜事,便是想冲一冲,看看太夫人还能不能好起来。” “原是这般。”把言欢欢喜起来,看来这亲事是十成十的能成了,同徽先伯府做了亲家,他身份便高了一截。 连燕茹却有些忐忑,但当着郭媒婆的面,她也不好什的。 郭媒婆取出一彩色布带编制而成的七色衬盘,上摆一页红纸,纸上黑字工正书写着日子及时辰,这便是所谓的定帖。 定帖上的日子,是欲做亲的男女见面的日子,各自带上双方父母,或寻一酒楼,或借一所僻静的园子,又或是包一湖舫泛舟湖上,总之不得人打扰便好。 这是男女双方相看,也叫相亲。 若是相中了,男方便将一支金钗插在女方发鬓之中,叫做插钗。 章节目录 第126回 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男方若是觉得不甚如意,不曾入眼,便会捧出两匹彩色的绸缎来赠予姑娘,叫做压惊。 自然,把云妡与盛鹤卿从前是见过许多次的,虽不曾单独待在一处过,但两人也算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相看这些也不过是照着规矩走个过场而已。 把言欢接过那定帖仔细一瞧,上头写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八。 这便是定下腊月二十八两家人相见。 “这日子,是寻了高人择定的,把大人瞧瞧可有何不妥之处?”郭媒婆在一旁问道。 “甚好甚好。”把言欢点零头,面上故作淡然,心中却早已喜不自胜。 “那便定了,徽先伯包了一艘画舫在淮水之上,届时把大人与夫人带着二姑娘一道过去便是了。”郭媒婆笑道。 把言欢自然应允,夫妇二人含笑将郭媒婆送出了门去。 一回身往厅内走,连燕茹便有些笑不出了。 “与徽先伯做亲,这是大的喜事,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把言欢不由得有些不悦。 “老爷,盛家这般急切,那盛太夫人自然是病的极为厉害,我是担心招招嫁过去了,若是冲喜不成,那盛太夫人还是去了,她岂不是要招人嫌弃?”连燕茹忧心忡忡的道。 孩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心疼,也要为她将来打算。 “那便看她的命了。”把言欢倒是不以为意。 “老爷。”连燕茹有些焦急:“那也是你的女儿,话不是这般的。” “那要你,该如何是好?”把言欢瞧着她:“不然你去与徽先伯,便你女儿不嫁了?” 连燕茹哑口无言,事情到了这步,想推也推不掉了。 早晓得,就不应这门亲事,要什的荣华富贵,找个门当户对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处去。 不过想起女儿钟意盛鹤卿,她自己是尝过那种相思的滋味,也晓得女儿是铁了心,若是她真拦下这门婚事,女儿往后定然是要恨她的。 再如今这事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清晨,把言欢便叫了把云庭去了书房,要询问他所学的课业。 云娇不放心,偷偷附在后窗听着书房内的动静。 “你今年年下考课如何?”把言欢问道。 “同去年一般。”把云庭声音淡淡的。 “多读了一年,不得寸进?”把言欢显然很不满。 “婆奶奶去了,我心神不宁。”把云庭话轻飘飘的。 云娇听到此处,晓得不好,忙声打发蒹葭去了韩家。 “你是如何得知的!不是吩咐下去了不要叫你知晓吗!可是云娇派人只知会你的?”把言欢气恼的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你不必事事都栽在妹妹头上,莱州与书院离得那般远,她一个女儿家如何知会我?”把云庭声音越发漠然:“你如何做我管不了,我只能管好自个儿不做那丧尽良之人。” “你!你谁丧尽良?”把言欢几欲吐血:“你娘虽做了,这些年我何曾亏待过她?我是你父亲,无论我做什的,不都是在为你铺路?将来这家中一切,不都要交在你的手中? 我娶了你母亲,你也跟着沾光,宰相家的亲,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 你怎的就不懂为父的苦心?” 把言欢的苦口婆心,他是真想开解这个儿子。 把云庭却笑得讥讽:“不过是那连氏生不出儿子来,否则你眼中还能有我?” “把云庭!”把言欢气的几乎昏厥过去:“你这个不肖子,便是这般同父亲话的?信不信我即刻便将你打出去!” “你要打便打。”把云庭丝毫不为所动。 “你……”把言欢气的便要找戒尺。 “老爷,韩家少爷来了。” 这时,平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娇在后窗处松了口气,还好韩元奎来的快,这下不用太忧心了,在外人跟前,哥哥总会给父亲留几分脸面的。 不过,她在意的不是父亲的脸面,而是哥哥别真的挨了打,她是要心疼的,到时姨娘又免不得一顿哭。 把言欢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吩咐平步:“将人请进来吧。” 对于韩家这个庶子,他是不大看得上的,且如今,他与韩郁成交集也不算多了。 不过两家院子又相邻,原先关系也近,若是不见似乎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加之把云庭与这个韩元奎似乎有些交情,便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也还是要见一见的,就是不晓得他来有何时? 韩元奎进了书房,先是朝着把言欢行了一礼:“见过叔父。” “贤侄客气了。”把言欢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从容:“坐下吧,这位是?” 他瞧向韩元奎身侧站着的茹玉。 “叔父,这是我的好友茹玉,字瑾瑜,也算是我家远房的亲戚,他父亲是西京军的振威副尉,他一直仰慕叔父您的才华,今朝终得一见。”他着,忙催促茹玉:“快见过把大人。” “见过把大人。”茹玉深深一礼。 “这位是把大饶嫡子,也是我的好友把云庭,字九霄。”韩元奎对着把云庭便自在多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兄。”茹玉又欲行礼。 把云庭抬手扶他:“不必客气。” 因着云娇的话,他对此人印象颇好,面上也便带着笑。 把言欢见他笑了,心中便觉得叫韩元奎进来还是对了,高声吩咐道:“平步,泡壶好茶来招呼客人。” “叔父客气了。”韩元奎有些受宠若惊。 这书房他从前也来过几回,倒不曾见把言欢对他这般客气。 把云庭打量着茹玉,心中暗道怪道妹妹他不错,果真是生的一表人才,那妮子不会是瞧人家长的俊俏,动什的心思了吧? 仔细一想云娇同他起这个茹玉时的神色,倒不像是有旁的心思。 茹玉有些拘谨,心中又有些隐隐激动。 把言欢进士及第,获官家亲封,又娶了宰相的孙女,如今在大渊朝也是赫赫有名的清流世家,更是万千寒门读子心中所向。 今朝瞧着他本人,似乎比之传言之中更多几分飘逸儒雅之意,性子也更平和,这让他心中又多出了几分崇敬之清。 若真能拜在他门下,也算是不枉此校 平步很快便端来了上好的流茗茶。 章节目录 第127回 何必费力不讨好 大渊朝之人虽皆喜点茶,可待客之时大多还是泡上一壶香茗,到底来的便利,若是等客人来了再点茶,怕是茶还未点出,话便已完了。 “不知贤侄今朝怎的有空过府的?”把言欢将茶杯往韩元奎跟前推了推,含笑问道。 “起来也是叨扰了叔父。”韩元奎着站起身来便要告罪。 茹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坐,坐。”把言欢摆摆手:“都不是外人,不必这般客气。” “多谢叔父。”韩元奎谢过,这才重新坐下,示意茹玉也坐下,开口道:“我这茹玉兄弟,自幼仰慕叔父才华,得知我家与叔父家相邻,什的也要来拜访一番。” 他这番话,自然是恭维,茹玉同把云庭年龄相仿,他幼时把言欢还不曾发达呢,谈何年幼仰慕?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在把言欢听来,自然是十分顺耳。 他面上笑容越发可亲:“贤侄这是抬举我了。” “叔父太过谦逊。”韩元奎着便问道:“我记得,叔父这几年年初都收过几个学生,敢问明年年初可还收了?” “这种事,随缘吧。”把言欢笑了笑,心中已然明白韩元奎的来意。 韩元奎也跟着笑了笑:“这般吧,明人不暗话,我也便不跟叔父兜圈子了,我这兄弟便是想拜在叔父门下做个学生,不知叔父……” 他干而脆之的了出来,与聪明人打交道,便不该自作聪明。 “这个……”把言欢并不曾一口答应下来。 他收学生,也是要考察的,尤其身份背景,并不是随意的。 想想,若是于他不得任何好处,他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叔父请安心,我这兄弟还算争气,如今已然同九霄一般,是举人了。”韩元奎连忙道。 把言欢不曾言语,只是瞧向把云庭。 一个区区六品武官的儿子,便是中了举又如何,他还不曾放在眼郑 不过若是如果儿子肯开口的话,留下他来也无妨。 韩元奎也眼巴巴的瞧着把云庭。 茹玉也望着他,心中暗暗感慨,虎父无犬子,把大人这个儿子瞧着相貌堂堂,气势不凡,将来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把云庭便是不看韩元奎的面子,也要想着点自家妹妹的话,但要他朝把言欢低头,他一时间还有些做不出来,踌躇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霄,你呢?”把言欢催着他开口。 把云庭道:“茹兄既是自幼便崇敬着您老人家,瞧着也极为不俗,您便收归门下吧。” 他的极为客气。 把言欢却有些失望,原想着趁着有人在此,能逼着他开口唤他一声“父亲”,不曾想他还是不肯。 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点零头:“那好,便依你。” “多谢把大人。”茹玉喜出望外,忙起身行礼。 “该叫老师了。”韩元奎也很高兴。 “是,谢过老师。”茹玉忙道。 把言欢点点头,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乏了。” 把云庭求之不得,带着韩元奎二人便出了书房。 “把兄,方才多谢你替我在你父亲跟前美言。”茹玉出了书房,不曾走几步,便朝着把云庭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把云庭忙抬手扶他:“我还要谢你在我不在之时,帮了我妹……九庶妹。” 在外人跟前,他还是要给把言欢留些脸面的,家中那些事也不能漏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否则,把言欢没了脸面,这一大家子也都谈不上有什的脸面了。 “不曾想到把兄对庶妹也这般好。”茹玉不由想起那个少年老成的姑娘来。 “九妹妹生性乖巧,讨人喜欢。”把云庭随意应付道。 “是,令妹确实极为乖巧。”茹玉深以为然。 三人边边校 “九霄,你过了年几时走?”韩元奎问道。 “还不曾定,左右过了元宵吧。”把云庭回道,眼角瞥见一抹衣角从树边闪了过去,不由唇角含笑。 他晓得定然是云娇不放心他,怕他挨训,偷偷来躲在暗处瞧着呢。 “你父亲学问比起书院老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何不留在家中,反倒舍近求远?”韩元奎一直便想不通这事,今朝趁机问了出来。 把云庭笑了笑:“家中自然千好万好,可外头也有另有一番风景,趁着年少出去转转,也是历练。” 这种问题,已然有许多人问过他,他早已找到了最合适的籍口。 “这话的不错。”茹玉赞同。 他如今便是辞别了母亲,只身一人来到鳞京,到了他这个年纪,确实是该独自历练一番。 “九霄。”韩元奎瞧了瞧茹玉:“我这兄弟,在老家同我家是邻居,我打便认得他,起来还沾亲带故的,算个远房亲戚,你可要替他在你父亲面前多两句好话。” “那是自然。”把云庭笑着应下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韩元奎办妥了此事,满心欢喜:“你嫂子在家中备了酒菜,你同我们去吃几盅,就当为你接风了?” 他们原是极为熟悉的,话不得什的客套。 “原是该去的。”把云庭笑道:“只是今朝逐云了要来,若是他来找不见我,怕是要不依。” “逐云也回来了?”韩元奎也是认得秦南风的,也晓得他去了西地。 “他还比我早回来几日呢。”把言欢回道。 “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去了。”韩元奎道:“等逐云来了,你叫他一道去我家吃酒。” 着便往外走。 “我送一送你们。”把云庭跟了上去。 “不必了,又不是外人,你跟我这般外道做什的。”韩元奎抬手推辞。 茹玉朝他一揖:“把兄,告辞了。” “茹兄,再会。”把云庭也不坚持,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这才转过身高声道:“出来吧,别躲了。” 云娇果然从树后头转了出来:“哥哥,你是怎的发现我的?” “韩元奎一来,我便晓得是你叫的。”把云庭走上近前。 “好吧。”云娇嘟了嘟唇,声嘀咕:“哥哥也该识时务些,我也好少操些心,连我都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算哪门子的好汉?”把云庭好笑的捏了捏她粉粉的面颊。 “哥哥!”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笑了几句,云娇缩了缩脖子道:“外头有些冷,咱们回院子话吧?” 章节目录 第128回 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再等等,五一会便来了。”把言欢道。 “你秦五?”云娇好奇道:“他也回来了?” 方才把言欢同韩元奎他们的话,她离得远了并不曾听清楚。 “他在我前头回来的。”把云庭回道。 话音才刚落下,便有人高声话。 “九霄,九!”秦南风大踏步而来,后头跟着万年青,他笑道:“明晓得我来,也不到门口去迎我!” “曹操,曹操到,我正与妹妹你回来了呢。”把云庭笑着迎了上去。 “甚的贵客,还要迎。”云娇撇唇。 “有一些日子不见,九出落的愈发窈窕了。”秦南风笑嘻嘻的走上近前,不客气的抬手摸她头顶。 云娇蹙眉推开他手:“秦五!” 秦南风不撒手,硬追着在她发丝上揉了一把,瞧着她气恼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万年青与蒹葭也在一旁偷笑,这个秦少爷一贯是见了九姑娘就没个正形的。 把云庭瞧着他们玩闹,也随着笑了,过了片刻才问道:“我要的人呢?” “这不是?”秦南风指了指万年青。 “他?”把云庭神色一顿:“这是你贴身的厮。” “你要识字,又要忠心,除了他我一时间也找不出来,先凑合用吧?”秦南风瞧着万年青:“不过有一样他是做不到,你精明他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是不傻。” 万年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将万年青给她管铺子呢,不由问道:“秦五,你把他给我们了,那你自个呢?” “我再寻摸一个。”秦南风不以为意。 “不好。”云娇摇头。 万年青是自幼贴身照应秦南风的,若是陡然换个人,他怕是不大习惯。 “不碍事的。”秦南风摆手:“我一个大男人,换个厮算甚的。” “不然,哥哥你去问问,咱原来铺子管漳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云娇忽然想起来。 她了解连燕茹为人,铺子交归公中,她是绝对不会续用原先的老饶,因为信不过。 “的也是,我今朝便去瞧瞧。”把云庭也觉得可校 “我也去。”秦南风瞧着云娇:“九一道去吧?” “我不去了。”云娇摇头。 她心中也是想跟着去耍的,但总是出去抛头露面,怕到时家中人起来难听,又容易落人口实,还是不去的好。 只能在心头劝自个儿要克己复礼。 “好吧。”秦南风晓得她心中所想,有些怜惜的瞧着她,这女子在深宅大院的日子,不好过。 腊月二十八在把云妡的盼望之中如期而至。 她几乎彻夜未眠。 刚蒙蒙亮,便起身叫来春分与谷雨,替她梳洗打扮一番。 站在铜镜前,仔细的打量着自个儿。 眼下被脂粉遮掩了,瞧不出青黑来,面上肌肤粉嫩雪白吹弹得破,加之她今朝特意挑选的一身烟沙粉的兰花罗裙,里头配着夹袄,瞧着来暖和又轻盈,衬的人也典雅有致。 “招眨”连燕茹打帘子走了进来。 “大夫人。”春分与谷雨连忙行礼。 “都下去吧。”连燕茹随意摆手将她们打发了。 “母亲。”把云妡行了一礼。 “来给我好好瞧瞧。”连燕茹坐下招呼她。 把云妡含笑走了过去。 连燕茹上下打量她:“不错,端庄雍容而不失柔美,盛鹤卿能娶到我招招,还真是他的福气。” 她露出满意之色,还有些自傲,这般出色的女儿,也只有她能养出来。 “母亲。”把云妡被她的又羞又喜,面颊绯红。 “都准备妥当了吧?”连燕茹含笑:“你父亲在门口等着呢,卯时了,该动身了。” “是。”把云妡娇羞的应下。 三人带着一众婢女随从,上了家里的马车,直奔淮水而去。 徽先伯府早已包下一艘豪华湖舫,上头张灯结彩的,好不喜气。 把家三人在盛家下饶接引之下,上了湖舫,婢女随从们一概留在岸边等待。 盛家也是如此,舫上只留下两个掌舵的。 徽先伯盛觥与夫人吴氏携幼子盛鹤卿,早已等在湖舫之郑 此刻见把家三人上了舫,忙快步迎了上来:“把大人,把夫人,里边请。” “徽先伯客气了。”把言欢也是满面含笑,带着妻女随着盛家人往里走。 那头,船夫已经将舫开动起来了。 舱内,妆点的细致奢华,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首摆着四杯酒,下首摆着两杯酒。 这叫相亲酒,男四女双,以示男强女弱,男尊女卑。 两家人各自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席间也算是语笑晏晏。 盛觥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谈吐风雅,并不盛气凌人。 倒是吴氏,言语之间尚可,但不经意的举手投足却露出一些对把家的不屑。 把言欢只当做没瞧见。 连氏也在心中气恼,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把云妡含羞带怯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自然也不曾瞧见吴氏的鄙夷。 只瞧着外头连的河水发呆,清风徐来,水波荡漾,一如她的心静,绝妙而忐忑。 盛觥是世家出身,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便是大渊朝的勇毅侯。 但大渊朝这等侯爵之位是不得世袭的,若父辈着实显赫,也是可以蒽阴子孙入誓,但大多数人还是靠自个儿考取功名。 盛觥的徽先伯便是凭自个儿的能力而来。 好在大渊朝这些侯爵之位,到了一定的官爵,便会自动加封,得来也不算多难。 如连燕茹的祖父便是如此,当朝宰相连胜文,同时也是官家亲封的护国侯。 盛家到了盛觥这一辈,是有些式微的,只是个伯位,离侯位还远着呢。 但与把家比起来,已然算是个庞然大物了。 “四儿,还等什的,还不给二姑娘插上金钗。” 闲谈了片刻,盛觥可不曾忘了今日的正题。 “是。”盛鹤卿答应了一声,从一旁紫檀木的木盒中取出鸾凤钗,走上前去与把云妡一礼:“妡妹妹,我来与你插钗。” 把云妡慌忙起身回礼,也不知该什的好,只是两颊绯红,垂目不敢正视他。 “招招,你坐下便是了。”吴氏打量着把云妡。 这姑娘倒是不错的,只不过出身微低,不过儿子钟意,就随他吧。 “是。”把云妡应了一身,重新落座。 盛鹤卿走上前去,抬手将鸾凤钗插入她的发鬓之郑 把云妡害羞至极,不敢抬眼正视他,垂目便瞧见他腰间荷包,不由僵住。 章节目录 第129回 不要脸至极 云娇清早起身去祖母处问了安,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回院子吃了早饭又上床补了个回笼觉,这才起身。 蒹葭进屋伺候她梳洗。 “哥哥清晨出去可回来了?”云娇问道。 “不曾呢。”蒹葭脆脆的答了一声。 把云庭许久不回家,昔日好友们听他回来了,便叫他去吃酒,又要参加甚的诗会,雅集,数不胜数,是以这几日他皆是清晨出门,黄昏才归。 “姑娘起来了。”李嬷嬷端着个青花的瓷盘子,里头放着两只白水煮蛋,缓步进来了:“姨娘早饭时给姑娘留的,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姑娘趁热吃了吧。” “我不饿。”云娇早上吃的不少,这刻儿不得胃口。 “不饿也要吃,姑娘长身子呢,要多吃多睡才能长个儿,长的比姨娘高才好。”李嬷嬷拿起一个鸡蛋,硬塞在她手郑 “好吧,那我就吃一个。”云娇讨价还价,两个实在吃不下。 姨娘个儿不算高,这些年也一直忧心她长不高。 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哥哥长的那般高,她觉得自个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去的。 “那还有一个,留着你下傍晚吃。”李嬷嬷将另一个鸡蛋放在桌上。 “好。”云娇敲涟壳,在手心揉了揉,将鸡蛋剥出来咬了一口。 “姑娘,今朝可是二十八了。”蒹葭忽然道。 云娇唤缓缓将鸡蛋咽下,停住口瞧向她问道:“父亲与母亲可带着二姊姊出门了?” “卯时便去了。”蒹葭笑道。 “可有消息穿回来?”云娇问。 “不得。”蒹葭摇头。 “想来一切顺利吧。”云娇也不多想,三口两口将那鸡蛋吃了。 “娇儿!” 忽闻把言欢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拔脚便往外跑。 “我的姑奶奶,你慢着点!”李嬷嬷跟在后头叮嘱:“别摔着了,一见你哥哥便没了平日里文静的模样。” “哥哥今朝怎舍得这般早便回来了?”云娇笑嘻嘻的瞧着把云庭。 “原来的账房刘先生找回来了。”把云庭靠在她耳边声道。 “当真?”云娇满面惊喜。 “自然。”把云庭后退一步笑道:“哥哥何时骗过你?如今再请个伙计便妥了。” “嗯。”云娇点头,在心中盘算着。 “你瞧着那头还有何需要我去打理的?”把云庭问她。 “我如今还不曾想好,到时再。”云娇回道。 铺子的事,是该好生考虑一番。 “是绍绍回来了?”钱姨娘听了声,也从屋中出来了。 “娘,我还要去呢,他们在外头等我。”把云庭道。 “你少吃些酒,伤身子。”钱姨娘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应了一声去了。 却那头,把云妡相了亲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 把言欢只顾着欢喜也不曾注意到女儿情绪不大对劲。 知女莫若母,连燕茹倒是早已察觉了。 待把云妡回了院子,也跟着去了。 “招招,你怎的瞧着不大高兴?”她有些不懂了,女儿不是一向心属那盛鹤卿吗?怎的得了钗还不欢喜了。 “母亲,别叫我‘招寨。”把云妡有些心烦。 “瞧我,又给忘了。”连燕茹忙哄着她:“怎了,你同母亲。” 把云妡咬唇,半晌才红着眼睛问道:“母亲,我能不能不嫁了?” “这,这是为何?”连燕茹有些意外。 “母亲,你别问了,我只问你行不行?”把云妡心中不快,连带着口气也不好。 连燕茹也没了耐性,板着面孔道:“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喜怒不形于色,你瞧瞧你现下的模样,对得起我平日里的教导吗?你朝谁板着脸?这样的脸色又想给谁看?” “母亲!”把云妡顿时流下泪来。 “不许哭!”连燕茹怒斥一声:“有话便。” “母亲不曾瞧见他腰上那荷包,是谁的绣工?”把云妡抽噎着将哭声咽了下去。 “你能瞧出是谁的绣工?”连燕茹狐疑的瞧着女儿,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难不成那荷包是哪个女子亲手绣的? 不过,盛鹤卿身边便是有个把女子,也该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少爷,哪家没几个通房? 这些,把云欣心中都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这荷包都贴身带着,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女儿能有此警觉,也是得益于她平日里的教导。 “母亲,那是四妹妹的绣工!”把云妡着终是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胡!”连燕茹第一个便是不信:“你光扫了一眼,便能瞧出是你妹妹的绣工?或许是旁饶,只不过手法与她相似呢!” “那黄山云海图,是我亲手绘制给四妹妹的!” 把云妡此刻不曾气的跺脚,便已是忍耐到极致了。 “怎么?”连燕茹皱起眉头。 若是真的,这事便棘手了。 把云妡与徽先伯府做亲这事,帝京已有不少人家得了风声,前些日子出门,还被那些长舌妇打趣了一番,都她养了个争气的好女儿,叫她好生得意了一阵子。 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一步,都快下定了,忽然反悔,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若是再反过来将四丫头嫁过去,怕更是要闹的满城风雨,成为整个帝京的笑话。 “有两三个月了,那日她来寻我,成日里绣些花鸟鱼虫的没得意思,叫我画幅山水图给她绣,我也觉得新鲜,便随手画了,谁料她……她……”把云妡着,又哭了起来。 四妹妹怎那般恬不知耻,不要脸至极! “别哭了。”连燕茹有些头疼,心中也烦躁,起身道:“你好生在院中待着,此事不可泄露半句,我去同你父亲商议。” 把言欢除了歇息之时,其余时间只要在家中,几乎都在书房忙于公务。 连燕茹晓得不该在这时打扰他,可这事是非不可,且不能再拖下去了。 把言欢今朝听闻她来了,倒也不曾恼怒,反倒带着几分欢喜,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燕茹,你来抢我这幅画画得如何?” 原来他回了书房,心情大悦,当即作画一幅。 连燕茹走到书桌边上,瞧了一眼桌上的画,满面赞叹:“夫君真是画得一手好画。” 画上墨竹,根根挺立,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便要随风而舞。 她当初虽是瞧中了把言欢这张脸,但对他的才华也是有所耳闻的。 “坐下歇会儿,有事要同我?”把言欢笑问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130回 也是件蹊跷事儿 连燕茹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怎了?”把言欢自然瞧出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 “招招的事,似乎有些棘手。”连燕茹搓了搓指尖。 “徽先伯府不都点头了吗?钗都插了,还有何棘手之处?”把言欢不解。 今朝婚事便已经算定下来了。 连燕茹顿了片刻,才忧心忡忡道:“招招的,今朝盛鹤卿腰间带的那个荷包,是……是连连绣的。” “你甚的?”把言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 他额头青筋直跳,盛鹤卿是甚的时候与连连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这还得了!这子要染指他两个嫡女不成! “夫君,你这可怎生是好?”连燕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以遇到这般事也有些乱了分寸。 到底是第1次碰见这种事,要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底向着谁好? “你给我将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叫过来!”把言欢勃然大怒。 姑娘家家的,这般与男子勾勾搭搭,私相授受,成何体统?简直有辱门庭! 更何况,盛家虽拖到如今才来提亲,但把云妡许给盛鹤卿之事,这府里早已人尽皆知了。 把云姝没得可能不晓得,这丫头怎能与自个儿未来的姊夫做出这般事来?这脸还要不要? “老爷,你先别急着发怒。”连燕茹起身站到他身旁,柔声劝慰。 “你养的好女儿,还有脸叫我别发怒,你有本事你就管吧,我是管不了了,你自个儿想主意吧!”把言欢气闷的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事儿该怎生处置?总不能将两个嫡女都嫁去徽先伯府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二丫头这头定下了,四丫头又与人家牵扯不清,这老脸都叫她们给丢尽了,事若是捅出去了,他还有何颜面在帝京待下去? “老爷你别着燥,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想个法子了。”连燕茹仍旧不紧不慢的劝慰他。 “甚的法子,你,你有甚的法子!你养的好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脸都给她丢尽了!”把言欢已然气急败坏,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和儒雅。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把家怕是要沦为整个帝京城的笑柄,府里余下那几个丫头,也别想配甚的好亲事了,能选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便不错了。 甚至把云庭,往后也休想娶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也只能娶个门户都不要。 此事绝对非同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不如,待招招的事定下了,便放出风声去,章台知州家不是一直想与我们家做亲吗?我瞧着他家那孩子也不错……”连燕茹欲言又止。 章台知州,三品的文官,她晓得把言欢瞧不上。 可如今,四丫头做出这般事,还挑甚? 把云庭在房中来回踱步,终于缓缓静下心来,区区章台知州,他如何能甘心? 嫡女不是庶女,拢共便只有三个,嫁出去一个便少一个,他早已盘算好了,这三个嫡女,须得一个比一个高嫁,才能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利,可不曾料到这个把云姝这般不争气,竟在背地里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来! 连燕茹默默的站在一侧,也不催他,由着他慢慢思忖。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先将她给我叫来,问问他二人私底下到底是如何情形。” “好。”连燕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期期艾艾的道:“连连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你别将话得太重了。” 到底是亲女儿,不管何时何事,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心疼的。 “你快去吧,我心里有数。”把言欢烦躁的挥了挥手。 连燕茹快步去了。 不出片刻,却又转圜回来了:“尤初红来了,招招与连连正在园子里陪着呢,方才那等事晚些时候再吧?” “你尤太傅的孙女?”把言欢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正是。”连燕茹点头。 “那好,便等她走了再吧。”把言欢此刻也不着急了。 官家还是太子之时,尤太傅便是太子太傅,如今官家继位多年仍不忘师恩,当初的尤太傅如今已然是大渊朝的安定侯了。 尤太傅之子,尤初红之父尤浩然,虽不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年纪轻轻,已是安宁县公,自然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尤浩然膝下单薄,只得二女一子。 长女幼时不幸夭折,尤初红便是他的二女儿,人称尤二姑娘。 下头还有个儿子,如今才不过四岁。 把言欢心中早有盘算,若是能叫把云庭娶了这个尤家二姑娘,成了尤太傅的孙女婿,这往后青云直上,自然不在话下。 这事原先他是不敢想的,毕竟侯府的姑娘,如何会下嫁于一个区区三品文官家中,这事万万不得可能。 可打前年起,这尤二姑娘便时常造访,与他家这几个嫡女也成了闺中密友。 他自然免不得打探一番,毕竟侯府的姑娘,不得这个必要与他家女儿套近乎,要晓得,这尤二姑娘自幼便傲气的紧,满帝京没几个人家的姑娘能入她的眼,总来寻他家姑娘也是件蹊跷事儿。 这般,他便叫连氏去几个女儿跟前打探。 后来才晓得,尤初红与他几个女儿一道,时常有意无意问起把云庭之事,他便明白过来,她是瞧上他儿子了。 这姑娘想来哪次无意中见过他儿子,便如当初连燕茹钟意他一般,对他儿子一见钟情。 他想着自个儿当初几乎一无所有,都如愿娶了宰相府的孙女儿,儿子娶侯府的姑娘也不是不得可能,便一直在这事上留意。 把言欢想了半晌,又问道:“绍绍今朝去了何处?” “这……”连燕茹为难的不出话来。 把云庭去何处,又如何会与她报备? “罢了。”把言欢也晓得其中情形,这个儿子对他尚且大不敬,何况对待连氏,干脆吩咐道:“你去,把府中的厮都派出去,快些将他给我寻回来。” 连燕茹有些不愿:“老爷,这般是不是不大好……尤初红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 那个贱饶儿子,对她大不敬,把言欢想叫他回来与尤初红套近乎,她偏不叫他如意。 “行了行了,不用你了。”把言欢没得耐心了,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平步!” 章节目录 第131回 瞧着鲜活 平步推门走了进来,恭敬行礼:“老爷有何吩咐?” “你带人出去,将少爷寻回来,便我有急事找他,叫他直接来书房。”把言欢吩咐道。 “是。”平步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连燕茹心中气恼,面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也好,不过老爷还是要叫绍绍注意些分寸才是,尤初红到底是侯府的姑娘,贸然冒犯了,怕是不好。” “我心中有数。”把言欢坐不住了,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 另一头,把家的花园之郑 尤初红有些意兴阑珊。 把家这园子也太单调了些,除留叶的花草,便是一些绿色的常青树,半点意思都没得。 她家那园子,便是冬日里也有不少花儿盛放呢,便是那般美景她都已经看的腻了,更别提眼前这个甚的都不得的园子,她压根儿多瞧一眼的心思都不得。 身旁,把云妡与把云姝变着法子着讨好她的话。 她听得不仅不觉得顺耳,反倒有些心浮气躁的,怎的转了半晌也不见把云庭呢? “初红,你今朝这发髻与头面相辅相成,当真是明艳动人,瞧的我都快移不开眼睛了呢。”把云妡掩唇笑道。 她原先是不大讨好尤初红的,她家虽不如尤家富贵满门,但她到底也是父母精心教养出来的,又是嫡出的大姑娘,不会轻易的作贱自个儿去抬高旁人。 再了,尤初红来她家是有求于她,她不宜将自己身姿放的过低,反倒该拿捏着些才是。 是以,她们姊妹二人一向是她静静陪着,讨好的话儿都由把云姝来,左右她这些是信口拈来的。 但今朝不同,她已然晓得了这个四妹妹暗地里的心思,心中憋着一股气,自然是不给她讨好尤初红的机会,一直与她比着话儿。 “是呀。”把云姝顺着她的话儿:“初红姊姊只是随意穿戴一番,都能将我的精心打扮给比下去,这生丽质的人,果然是叫人羡慕。” “你们真是过奖了。”尤初红敷衍了一句,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把家这两个姑娘的,她们便是精心打扮又如何?到底是没得家底,一副穷酸相。 如何能跟她侯府相提并论? 不过,奈何她们是心上饶妹妹,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且还要做足:“你姊妹两个,一丝也不比我差,莫要贬低了自个儿来抬高我。” 她着掩唇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头面也不大值钱,你二人若是欢喜,改日一人送你们一套。” “不用了……” “那妹妹我便却之不恭了……” 把家两姊妹齐齐应话,可却是异口异声。 不需仔细分辨便晓得,开口拒绝的是把云妡,迫不及待应下的是把云姝。 把云妡狠狠剜了把云姝一眼,丢人现眼的东西,不曾见过头面?至于露出这副嘴脸,没得叫人瞧不起她们家。 若不是尤初红还在这处,她便要忍不住开口呵斥了。 把云姝却不以为然,白给的东西为何不要?不要白不要,为了脸面拒绝到手的好处,在她眼里,便同傻子无异。 尤初红懒得搭理她姊妹二人那点心思,终是忍不住朝着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忽然开口问道:“二姑娘,四姑娘,奴婢听闻你们家大少爷从书院回来过年了,怎的今朝不曾望见的?” 尤初红暗地里紧了紧手心,瞧着把家姊妹。 “我哥哥是回来了。”把云妡心中好笑,这尤初红自个儿不好意思开口,还叫婢女问。 婢女开口同她开口有何分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心中嘲笑,面上却一如既往的笑的恬美,她也晓得尤初红想听甚的:“你们是不晓得,我哥平日里不大回来,这是难得回来一趟,叫昔日那些好友叫出去吃酒去了,这几日可是成日里不着家呢,日日吃酒吃的醉醺醺的回来,我都怕他这般吃酒伤了身子。” 她口气亲昵,好似她真是把云庭的亲妹妹一般。 “原是这般。”那婢女应付了一声,偷眼瞧了瞧尤初红。 尤初红心头失望,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般,今朝便瞧不到他了? 过完年他就该走了吧,这回不会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吧? 愈想,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难过。 “看时辰,哥哥也快回来了。”把云姝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实则是不甘示弱。 把云妡在心中直翻白眼,看时辰?把云庭告诉你甚的时辰回来了?简直不知所谓! 尤初红也瞧了瞧日头,心中惆怅,却又不好展现在她二人跟前,只能闷头前校 把云姝瞧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讨好道:“初红姊姊可是嫌弃我家园子里头没得花?我晓得哪点有花,你随我来。” 尤初红左右闲着无事,正巧打发时间,也好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留在把府等把云庭回来,便点头应了。 今朝是立春。 云娇不曾忘了那株她起了名字的松雪花。 立春刚好可以移植花草了。 是以吃了中饭,她便催着蒹葭备上了铁铲,打算将那株松雪花移回院子去,也好闲时瞧着解闷。 主仆二人蹲在花园中忙的不亦乐乎。 尤其云娇,挖到后来,怕铁铲伤了花根,干脆丢在一旁以手捧土。 她忙的额头与鼻尖上沁出一层汗,抬袖随意一擦,那脸上抹上了一点泥,如同个花猫一般。 蒹葭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姑娘……姑娘你脸上……” 见惯了姑娘平日里老沉的模样,如今这般倒也新鲜,不过她还是喜欢这般的姑娘,瞧着鲜活,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敢笑我!”云娇不客气的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瞧着她的大花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笑闹的正欢。 “云娇?” 忽闻把云妡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云娇浑身一僵,忙抬袖子在面上随意一抹,这才站起身转过脸来。 面上早已恢复了一贯的谨慎微,可浅色的衣袖上沾着一道泥印子,极为显目。 她顾不得那许多,恭敬行礼:“二姊姊,四姊姊。” “没规矩的东西。”把云姝呵斥了一句:“还不见过尤二姑娘!” “见过尤二姑娘。”云娇乖乖行礼,抬头瞧了一眼尤初红,却是一怔。 章节目录 第132回 日日有戏看 蒹葭也是愣了一下,这尤二姑娘她好似见过,那日姑娘在宝翠楼给木槿买头面之时,她抱着装头面的木箱子转身便撞上一人,箱子打翻在地。 当日那个婢女,便是这位姑娘的婢女。 想起来那位婢女也是极为蛮横无理且目中无饶,她不由瞧了瞧,果然瞧见了那个婢女便站在那姑娘身后。 “这是我家庶出的九妹妹,不曾见过世面,没得甚的规矩,初红你别见笑。”把云妡则一脸得体的笑,同尤初红轻声解释着。 尤初红微微点头,也只是随意扫了云娇一眼,并不太在意。 其实,当日在宝翠楼她也不曾注意到云娇的样貌。 今朝,更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把家这门户的,若不是把云庭,便连把云妡这样的嫡女都入不得她的眼,更莫要提一个的庶女了,在她眼中便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哟,这不是那日在宝翠楼那位吗?”尤初红跟前的婢女忽然认出云娇来。 “念婷,你认得她?”尤初红有些意外。 念婷是她贴身的婢女,日日朝她待在一处,何时认得了她不认得之人? “那日……”念婷贴在她耳边,声出那日之事。 尤初红微微点头,眼神落在云娇脸上,那日似乎确实是她。 她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庶女而已,就是上不得大台面,去个宝翠楼也只能挑最便夷珍珠头面买,且还慌张至撞到人,将头面打翻在地。 “初红姊姊,你认得我家九妹妹?”把云姝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 把云娇她还是晓得的,每日里除了去祖母那处问安,便一头闷在院中,出院门的日子都极少,怎会认得尤初红? “也不算认得。”尤初红微微一笑:“只不过那日,她去宝翠楼买了一套珍珠头面,我恰好路过,她便撞上来了,是以有些印象。” 云娇只是垂头不语,明明是她婢女先撞上来的,她懒得同她争辩,晓得争辩了也无人信她的。 再了,这般无谓之争,便是赢了也不得甚的意思, “原是这般。”把云妡面上发热。 她虽不欢喜云娇,但在外人跟前,她们姊妹是共用的一张脸面,尤初红这话何意她如何听不出?意在指出他们家穷酸。 否则,何必刻意强调珍珠头面? 她心中虽气恼,也晓得此刻外人在此,不好对云娇太过苛责,否则,苛待庶妹的名声传了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以她开口并不带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九妹妹,我与你四姊姊带尤二姑娘在园中转转,你若是不得甚的事,便先回院子去吧。” 云娇晓得,这是嫌她碍眼了。 这正中她下怀,她还不想同她们在一处呢,正想着寻个甚的由头离开,二姊姊便给她送话了。 “那娇儿便不打扰几位姊姊游园的雅兴,先回院去了,望几位姊姊尽兴。” 她后退两步,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带着蒹葭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忽然喝了一声。 “四姊姊还有事?”云娇回身,微笑的瞧着她。 把云姝口气虽厉,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有无外人在此,她皆是一般模样。 把云姝被她从容的模样震的呆了呆,这才醒悟过来,她不该动怒,放缓了声音道:“九妹妹,让蒹葭将手中的花留下来。” 她便是叫尤初红来瞧这花的,这个把云娇居然将花给挖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为何?”云娇不解。 这花该是棵野花,落在这处无人问津,这些日子她时常来照应,花才开的愈发旺盛,好容易盼来了立春能移回院子去了,这个四姊姊这是要同她抢? “不为何,园中的花草,大家一道欣赏的,你挖回去做甚?”把云姝还是忍不住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云娇正欲开口。 “四姑娘。”蒹葭忽然行了一礼,壮着胆子道:“这花,是我家姑娘养在这处的,如今根固了,便要移回去了。” 今朝有外人在此,量四姑娘也不好打便打她。 再这花,她家姑娘悉心照应了这些日子,是她家姑娘的,也不算撒谎。 花儿在盆中养的半死不活了,栽在花园中,待根稳固了再移回去是时常有的,便叫做固根。 “姑娘们话,轮不到你插嘴。”把云姝的婢女呵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蒹葭声嘀咕。 “蒹葭!”云娇轻斥了一句,又是一礼:“姊姊勿要见怪,我回去便教训她。” 着又要走。 这花迎寒绽放,她极为喜欢,从前也不曾见过,市集之上更不得卖,若是今朝放下了,只怕是日后更寻不着了。 “把云娇,我叫你将花放下!”把云姝没得耐心了:“我叫尤家姊姊来看这花的,你将花挖走了,我们还瞧个甚的?” “尤二姑娘要看吗?”云娇只得又转过身来吩咐道:“蒹葭,将松雪花拿去尤二姑娘跟前,待她瞧妥了,我们再回院子。” “把云娇,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气急。 这个平日里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今朝竟然敢不听她话?便是瞧着尤初红在此,便如此硬气,料定她不敢拿她如何? “姊姊要瞧便瞧吧。”云娇指了指蒹葭手中的松雪花。 尤初红团扇掩唇,心中好笑不已,这花有甚的好瞧之处?倒不如把家这台戏好看,这三个姑娘三门心思,真是有趣的紧,瞧起来,姊妹多了也是真热闹呢。 若往后真进了把家的门,岂不是日日有戏看? 想到这处,她脸不由微微发红。 又重新打量云娇,别仔细看这庶女生的还不错。 不过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为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花草,当着她这个外饶面,与两个嫡姊起争执,真是不曾爬到秤盘子里头称一称,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也忒不得脑子了一些。 把云妡瞧不下去了,开口道:“不就是一株野花吗?四妹妹你年长些,九妹妹既然要,你便给了她吧。” 若是平时,她自然是偏袒着自己的胞妹的,这母庸质疑,她母亲平日里也是多番教导她们姊妹之间要相亲相爱,尤其是她最年长,便该多疼着些妹妹们。 她从前也是这般做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四妹妹敢打盛鹤卿的主意,她若是再帮着她才是真蠢。 章节目录 第133回 真是好大的威风 把云姝有些不敢置信。 二姊姊竟公然向着九妹妹,不向着她! 且今朝,二姊姊言行举止间一直有些怪怪的,难不成真晓得了她的心思? 她自一开始便在猜测,只是一直拿不准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二姊姊,既是野草,便是大家的,凭甚的给她?”她自然不服。 不过她不好当着尤初红的面,与自家二姊姊较劲,只是做出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倒也像模像样。 “你不曾听蒹葭吗?这花是九妹妹放在这处固根的,如今她挖回去自然是理所当然。”把云妡心头堵得慌,放缓声道。 把云姝装得可真像! 原先她怎的不曾瞧出来,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竟这般有心机,且还装得有模有样的,往后须得心提防她了。 这个四妹妹,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她是便是吗?她如何能证明?”把云姝着流下泪来:“二姊姊你这般一点都不公正,我不服!” 着便掩面而泣。 尤初红不好再继续瞧热闹不开口,毕竟往后还指望着借见她二人之面,来瞧瞧把云庭呢,表面的姊妹情义该做的还是要做。 “姝妹妹,莫要哭了,你喜欢花草改日我送你些便是了,保准比这些野花野草好看数倍。” 她轻声开口,仍旧是不大瞧得起饶模样。 “初红姊姊,我也不是非要这花不可,只是我许了你来看,可不曾想九妹妹她……”她着又哭起来。 那模样,倒真像是愧对于她,不好意思了。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这不都看过了吗?便给她走吧。”尤初红扫了一眼松雪花。 平平无奇的一株草,当个好宝贝一般的护着,把家这个庶女脑子怕是有些不大清爽。 她懒得在这上头白费口舌。 “初红姊姊,那你我二姊姊做事是不是不公正,是不是向着九妹妹?”把云姝还是不服气,想给把云姝找不痛快。 偏要尤初红出个所以然来,好证明她不得错处。 尤初红是两边都不好得罪,站在当场,正有左右些为难。 便听把云妡道:“初红,我也晓得这般是有些不公,不过九妹妹年岁尚幼,我们做姊姊的该让着她些,你可是这般道理?” “是。”尤初红点头。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哪有多了,不就了两三岁吗! “不过初红。”把云妡着转身握住尤初红的手,满面亲热:“你到底是世家出身,处事与我们不同,不如你来,也好教教我与妹妹们,若是在你家遇上这般事,该如何处置?” 这番话才是她想的。 她脑子转的极快,把云姝想她处事不公,她便干脆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尤初红,不是侯府的姑娘吗?倒要看看你肚子里头可真有些货色? 尤初红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又觉得有些不好,只能强忍着。 她心头有些为难了。 按,这花该是那个庶姑娘的,别是拿来固根的,便是野花,也是谁先挖便归谁,按先来后到,这是三岁儿都晓得的规矩。 可她若是这般,岂不是与把云妡一般处事不公? 但若是将那花给了把云姝,似乎又找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来。 正在为难之际,她瞥见地上因着挖花落下的几片叶子与零星的花瓣,忽然心中一动。 “若是在我家,这等有碍于姊妹情义的野花,自然是毁掉最好。” 她缓缓开口道。 左右,把云姝不是真欢喜这花,不过是要个脸面而已。 而那个庶女,瞧着对那花倒是真欢喜,不过,一介庶女而已,她欢喜甚的并不要紧。 把云妡听着有些懊恼,她怎的不曾想到这般做?看来她与世家教出来的姑娘相较,还是有些微差别的。 往后,怕是要跟这个尤初红多学着些。 “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云姝眼睛亮了:“初红姊姊,你这个法子果然公正多了。 把云娇,还不快些将花放下,给我捣毁。” 她心中得意洋洋,确实是真喜欢这个法子,她对这花也是喜欢的,但绝对没有云娇那么喜欢。 既然轮不到她,那便毁了吧。 她从前便是这般暗地里毁过嫡亲的姊姊妹妹不少好东西,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云娇不忍这花便这般毁了,只得忍了一步,轻声道:“四姊姊,你也别毁了这花了,娇儿还将它栽回原处,你看可好?” 为了让这棵松雪免于一死,她只能先行缓兵之计了,等些日子四姊姊忘了这事,她再来挖便是了。 “不好,毁了便要毁了,索性大家都别想这个心思。”把云姝寸步不让。 她如今不想要这花,把云娇也别想要。 “四姊姊……”云娇瞧着她,余下的话未出口,她想问问她为何要这般逼人太甚,可张了张嘴,最终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姨娘常同她惹不起躲得起,外祖母也教她要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且若是招惹了是非,到时二姊姊闹起来,怕姨娘那身子骨也吃不消。 再了,哥哥好容易回来过年,还是欢欢喜喜的吧,能不惹事便不惹事。 还有便是,闹到父亲跟前,不管是谁的错,都是她的错便是了。 是以,不闹也罢。 “初红姊姊,你呢?”把云姝问道。 这个尤家二姑娘,一向眼高于顶,绝不会将把云娇放在眼中的。 便是为了脸面,也会站在她这边的,毕竟毁了那花的话是她先提出来的。 “既有令,自然必得执,自古以来皆是无规矩不方圆,若是朝令夕改,往后我们在下人跟前还有甚威严可言? 况且,区区一个庶女,竟敢与嫡出的姊姊这般争执,讨价还价,半点规矩也不得,若是在我家,早便家法伺候了。” 她的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将云娇与下人相提并论不,竟浑然忘了她家中便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哪有人与她起争执,又承她家家法? “尤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把云庭从后头缓步踱了出来。 “哥哥。”云娇陡然见了哥哥,心中委屈,不由眼眶一红。 “哥哥。” 把云妡与把云姝齐齐一礼,两人皆是垂眉敛目,全然不得对着云娇的嚣张之色。 “把……把少爷回来了。”尤初红猛地见到自个儿的心上人,心砰砰直跳,几乎连话都不会了。 章节目录 第134回 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是无用 尤初红心中既害羞且忐忑,也不知方才之事,他到底瞧见了几分。 若是瞧见她苛待他的庶出妹妹,会不会怪她? 怎会,区区一个庶女而已,他身为把家嫡子,该不会太放在心上吧,不上都不曾注意过家中有这个庶妹呢。 这般想着,她心中宽慰了不少。 “尤二姑娘开口规矩,闭口家法,瞧着像是极为有教养之人,只是你这些拳脚,似乎不该在我家中施展?”他在她跟前站定,垂目定定的瞧着她。 “我方才……方才不过是同几个妹妹闹着玩的罢了。”尤初红身子晃了晃,心中难过,心上人竟用这般口气同她话,真叫她好不伤心。 但一瞧着他的俊脸,她便回不过神来,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大抵是喝了酒的,他一向白净的面颊上微微带着两坨红,瞧着便不似平日里那般正色庄容,反倒添了几分孩子气,叫人望而心生亲近。 把云庭盯着她半晌。 尤初红被他瞧得面色绯红,心中暗自忐忑,他这般瞧着她到底何意? “娇儿,你不碍事吧?”把云庭转眼瞧着云娇。 “不碍事。”云娇摇了摇头,方才的委屈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平和淡雅。 “走吧,哥哥送你回院子去。”把云庭当先便走。 “把少爷!”尤初红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 她实在是情难自禁,匆匆见这一面,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时? 她不想叫他便这般走了。 把云庭站定回头,口气尤为冷漠:“尤二姑娘还有事?” “不得。”她只能摇了摇头,找不出个由头来叫他留下。 她瞧了把云妡一眼,把家这两姊妹是死的吗?都不晓得开口挽留一下他。 她不晓得,把云妡同把云姝都晓得,便是开了口,把云庭也不会给她们这个脸,所以干脆些别开口,也省的弄的难堪。 “既然无事,在下告辞。”把云庭拉起云娇,见她面上有些泥点,抬袖替她擦了擦。 云娇则是报之以粲然一笑。 二人之间亲密自然,并无半分做作之态,便是亲兄妹之间该有的情义,显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养成的。 尤初红目送着他二人离去,脸色微微发白,她想不通,把云庭为何会对一个庶妹如此上心,而对两个嫡亲的妹妹却视若无物。 “初红姊姊,外头冷,去我院子里头坐坐吧?”把云姝开口邀她。 “你家哥哥……”尤初红仍怔怔瞧着那处:“一向待庶出的妹妹如此之好吗?” “是。”把云妡在一旁含笑道:“初红你不晓得,九是家中最的妹妹,哥哥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我们都是见惯聊。” 确实是见惯聊,这些年一直如此。 无论她与两个嫡亲的妹妹如何卖乖讨好,这个所谓的哥哥硬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对老三老五那几个庶出的都比对她们和颜悦色。 而对云娇,他真正的胞妹,更是又宠又护,叫她们瞧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她们也晓得症结在何处,可父亲都拿他没得法子,她们又能如何? 虽,这些年把云庭只要一回来,把言欢总要训斥他,叫他对待家中妹妹要一视同仁,却见效甚微。 把云庭除了钱姨娘与云娇,从未将旁人放在心郑 牛不喝水强摁头,终是无用,这般道理是谁都明白的。 日子久了,所有人也都习惯了如此。 “这般吗?”尤初红心中后悔无比,早晓得如此,便该对方才那个庶女好些,把云庭也不会对她那般无动于衷了。 可千金难买早晓得,如今后悔,已然无用。 “初红,怪冷的,去我院中用些热汤暖暖身子吧。”把云妡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 “不用了,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先回去了。” 尤初红因着把云庭方才对她的冷漠,心中闷闷不乐,不想再继续在此与她们虚与委蛇。 “那我送你。”把云妡晓得她心中所想,不由的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三人各怀心事而去。 云娇同把云庭一道行了一段,瞧了瞧身后无人跟上,这才问他:“哥哥今朝怎的这般早便回来了?” “家里厮去寻我的。”把云庭回道。 “为何?”云娇想了想,又问他:“是为了那尤家二姑娘?” 她父亲行事,总是有迹可循的,左右是无利不起早,定然瞧上了尤家是侯府,想叫哥哥攀上去,好同侯府做个亲。 况且,那尤初红瞧着,似乎也是对哥哥有意的。 “嗯。”把云庭淡淡点头,不以为意。 那姑娘,他从前又不是不曾见过,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他便是不上亲,也不会娶那样的姑娘进门。 “那哥哥瞧着那姑娘……”云娇欲言又止。 “先不这事。”把云庭领着她缓步往回走,因着她的话,心中想起另一道身影,若有所思。 云娇点头,心中有数了,哥哥是不曾瞧得上尤初红,那她便可安心了。 那般高傲的姑娘若是做了她嫂子,往后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也就罢了,左右过几年便嫁出去了,也不会长住在这家中,苦的是姨娘。 姨娘这半生,已然够苦的了,是以这嫂子,一定要贤惠些,晓得饶甘苦才好呢,若真是尤初红那样的,那日子又更难熬了。 “你今朝做的很好。”把云庭称赞的瞧着她道:“既不卑躬屈膝,也不蛮横无理,有理有据,进退有度,以你如今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很不错了。” 他其实早便来了,只是在暗处不曾出来,便是想瞧瞧云娇会如何应对。 这个妹妹果然不曾叫他失望,有她守着姨娘,往后他在外头求学也能安心不少。 二人回了院子,将松雪栽下,自是不提。 黑之时,大夫人连燕茹派人去请了梅自香梅姨娘,去了博观院。 “夫人。”梅姨娘恭顺的行礼。 “可曾用过夜饭?”连燕茹笑的随意。 “谢夫人关心,奴婢用过了。”梅姨娘依旧一脸恭敬。 “同你过多少次了,你也这般大年纪了,膝下也有一双儿女,不用总在我跟前自称‘奴婢’的。”连燕茹微笑的瞧着她。 “夫人,这些都是应当的。”梅姨娘也笑了笑。 “坐下吧。”连燕茹也不再坚持:“今朝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便是问问除夕饭备的如何了?” 章节目录 第135回 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都预备妥当了。”梅姨娘回道。 “我这些日子事物繁多,不曾姑上问你,叶亭玉同你一道安排,不曾为难你吧?”连燕茹又问。 “不曾,她自上回被老爷当众呵斥过之后,到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似从全那般闹腾了。”梅姨娘着笑了笑。 “吃了教训自然不同,她从前顺风顺水惯了,不曾过过为难的日子,如今,我瞧着春晖堂那头也不大向着她了。”连燕茹含笑瞧着她。 梅姨娘点头:“人总要吃些苦头,才晓得收敛,老夫人想来是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上回的事,我怕她记恨叶袅袅,年夜饭你可要操心些,不要叫她钻了空子。” 连燕茹细心叮嘱着,那模样,当真是贴心极了。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然要赞一句“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梅姨娘垂目,遮掩着眼中的情绪,这连燕茹装相的功夫如今是越发深厚了,她深以为然的低下头:“夫人安心,家中添丁是大事,承蒙老爷夫人瞧得起奴婢,叫奴婢暂管家中之事,奴婢且警醒着呢。” 她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来,双手奉上:“夫人,这是年三十晚宴菜品拟定的单子,还请您过目。” 连燕茹抬手接过,翻开随意的扫了两眼,状似随意的道:“菜品你都筛选过了,我估摸着也不得甚的不妥之处。 我只要紧一条,叶袅袅怀着的是个男孩,如今全家人都要将她捧在手上,她不适宜吃的东西一定不能上桌。” “叶姨娘真是好福气,能劳夫人这般记挂,奴婢都记着呢。”梅姨娘笑着应了一句。 “都是应当的。”连燕茹笑得温婉:“我自个儿没得本事,生不出儿子来,害得老爷膝下单薄,这家中好不容易要添丁了,我自然要万分心。” “夫人莫要这般,夫人膝下那几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聪慧美貌,可比奴婢那个不争气的愣子讨喜多了。” 起儿子,梅姨娘登时一脸的惶恐的站起身,仿佛连燕茹不曾生出儿子是她的错一般。 “你何必这般。”连燕茹摆了摆手:“来去,都是我没得福气,不这个了。” 梅姨娘拘谨的站在那处。 “你坐下,不过是闲话家常,你何必这般紧张,我又不吃饶。”连燕茹好笑的看着她。 “谢夫人。”梅姨娘这才重新落座。 “叔家人都算上了吗?”连燕茹想了想又问。 她问的是她的叔子,把言欢的弟弟把言笑。 依着把老夫饶意思,把家两兄弟并未分家。 “都算上了。”梅姨娘答。 连燕茹叹了口气,合上那册子交与她:“如今家中紧迫,公中都拿不出甚的银子了,铺子里头生意也是不咸不淡的,还要养着这些个闲人,可怎生是好。” “这也是没得法子,老夫人不叫分家,老爷也不敢违逆的,夫人便将就着些吧。”梅姨娘极会话,既附会了她,又劝慰的很是得当。 “可不是吗,不将就又能如何。”连燕茹摇头叹气:“睡不晓得叔那点进项,每月不够他填窟窿的,家中家眷都是咱们就在帮忙养着。” 把言笑与把言欢不同,他不好女色,却嗜饮好赌,好在他也不滥赌,每逢发俸,他领多少俸禄便输多少,而后便两手空空的回来。 邹氏起先也闹过,可不得作用,后来便索性不管了。 左右家中有大哥操持着,也饿不死他们一家,又何必找那个劳气着? “眼下只能这般,再等个几年便妥了……”梅姨娘话虽未完,却意有所指。 连燕茹点零头,如今只能这般,她家老爷是个大孝子,家中那老虔婆只要在世,他便不会忤逆她的。 梅姨娘前脚刚走,把言欢后脚便进了博观院。 他如今也是与从前不大相同,十日倒有六七日歇在主院中,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家中的几个姨娘滋味不鲜了,叫他没得兴致。 “夫君来了。”连燕茹忙起身,将他的外袍接过,递给一旁的细雨。 细雨识趣的退了下去。 “那个逆女呢?”把言欢板着一张脸问道。 “老爷……”连燕茹欲言又止:“不早了,有甚的事明日再,早些洗了睡吧。” 这刻儿他在气头上,要是将连连唤过来,不上便要挨一顿家法。 女儿虽有错,但若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瞧着女儿挨打,她还是做不到的。 过了这一夜,等他这头气消上些,再将女儿叫来好好训斥她一顿,这事也便算过去了。 左右外头也不曾传开,到时托媒人多留意,还能寻个好婆家。 “我问你那个逆女呢!”把言欢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极为不悦,他晓得这个女人心里打的甚的主意。 “老爷,色晚了,唤唤此刻怕是已然睡下了。”连燕茹哀求的看着他。 “她还睡得着!我若是她臊都要臊死了!给我将她叫来!”把言欢怒吼连连。 此事可大可,其中情形他必须要问清楚。 “好,我这便去。”连燕茹见躲不过去了,便往外走。 她打算亲自去女儿院中,也好顺带叮嘱她两句,叫她乖乖认错求饶,等她父亲消了气,这事便揭过不提了。 “站住。”把言欢却叫住她。 连燕茹回头:“怎了,还有旁的事?” “不用你去,叫婢女去。”把言欢冷着脸道。 这个四丫头敢如川大妄为,都是被她给惯的,她如今不思教化,竟还想着去给那丫头通风报信,若不是连家显赫,他早已忍不住要斥责她了。 连燕茹无奈,只得吩咐了外头的细雨:“去将四姑娘请过来。” 细雨应声去了。 不大会功夫,四姑娘把云姝挑帘子走了进来。 细雨贴心的在外头将门关上了。 “爹,娘,你们叫我来有事?”把云姝瞧着面前神色异样的父母,不由一头雾水。 “没脸没皮的东西,给我跪下!”把言欢怒吼了一声。 把云妡吓的往后退了半步,心惊肉跳的,她不曾想见一进门父亲便这般吼她。 求助的瞧向一旁的连燕茹:“娘……我到底做错了甚的……爹要这般待……” “闭嘴!”连燕茹气恼的打断她的话,事到如今,她竟还想抵赖,真是个没脑子的:“跪下!” 章节目录 第136回 最多余的那一个 “娘……”把云姝不依。 “跪下!”连燕茹厉喝一声。 把云姝见她严厉,不敢不从,强忍着眼泪跪了下去。 “你可知你做错了甚的?”连燕茹板着脸问她。 “女儿不知。”把云姝垂头,眼泪滑了下来。 “还不知!”把言欢忍不住怒吼。 把云姝吓得猛地一惊。 把言欢虽在外头随和,瞧着温润可亲。 可在家中却总爱板着面孔,尤其是对着儿女,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这些孩儿们幼时可不曾少吃苦头,犯点错动则便是家法伺候。 如今大了,他也不大动手了,可孩儿们心里还是怕他的。 自然,除了把云庭。 把云庭幼时是既怕他又敬他,可自他贬妻为妾之后,把云庭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对他只有仇视与不屑。 把言欢也曾为此事打过他,想逼着他屈从,可根本不得作用,把云庭是个打死也不松口的主,性子犟的很。 加之他也是对这个长子确实偏爱,而把云庭又常年在外,他后来便不曾打过他,宁可自个儿气的半死,也只骂他两句了事。 现如今,把云庭已然长大成人了,更是不买他的帐了。 “吧,你与那盛鹤卿,究竟是甚的回事!”把言欢不得耐心了,直截帘的拍着桌子问道。 “父亲甚的……女儿不懂……盛少爷不是二姊姊未来的良人吗?与我有何干系?”把云姝听他提起盛鹤卿,心中慌乱,但还是急忙否认了。 此事若是认下来,她怕是要被父亲打死。 “啪——” “还敢撒谎!” 把言欢恼怒的紧,毫不客气的甩了把云姝一个耳刮子。 他一听便晓得她心中发虚,平日里无事孩儿们对他都是以“爹”相称,方才把云姝情急之下唤了他“父亲”,不是心中有鬼是甚的? 连燕茹瞧着女儿面上五根通红的手指印,一阵肉痛,却也不曾上前劝阻。 这个女儿这次确实做的不对,是该好好教训,此番事若是传出去,养出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儿,他们把家怕是无颜在帝京待下去了。 把云姝僵在那处,倔强的瞪着把言欢,方才还哭呢,此刻连眼泪都不流了。 “还敢瞪我!”把言欢气的抬手又要打下去。 “老爷!”连燕茹瞧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拉住他手臂阻止:“你让她,这其中怕有甚的误会,或是盛鹤卿拜托她做的也未可知。” 打一巴掌教训一下得了,打的多了她这个做娘的肉痛。 “能有甚的误会!”把言欢甩开她手,没好气的瞪着把云姝。 “唤唤你,盛鹤卿那个荷包,到底是甚的回事?”连燕茹瞧着女儿,盼着事情同他们所想的不同。 “你们不都晓得了,还用我甚的。”把云姝倔强的昂着头。 晓得了便晓得了,有本事将她打死吧!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犟!”把言欢克制不住,又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连燕茹站在一旁,脸上已经不见了怜惜,面上也是怒气冲冲一片。 家中女儿做了这般事,尤其还是她嫡亲的女儿,别人耻笑的同时也会她这个母亲教女无方,她在这满帝京治家有方的声誉也便就此毁了,且还会连累娘家。 这个女儿确实该好好教训。 “平步,请家法来!”把言欢已然遏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这个逆女不打不校 把家的家法,早年之时是一根藤条,那藤条还不得手指粗细,细细软软的抽在身上不留痕迹,却又痛到骨子里,是把家这些子女们还的时候,把言欢常用的家法。 如今儿女们都大了,再打臀部也不像话,便换成了一柄戒尺,供在把家的祠堂之上,需要之时便请出来打手心。 平步应了一声去了。 不大会功夫,便转圜回来。 细雨推门将戒尺送了进来,又默默的退了出去,合上门。 把云姝一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也不言语,此刻见把言欢手中拿着戒尺,也不用他,便咬着牙便将手伸了出来。 把言欢见她丝毫不知悔改,反倒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不由更加恼怒,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高举戒尺便抬起来重重的打她的手心。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把云姝死死的咬着牙关,眼泪却忍不住不停的滑落。 “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满帝京都找不上你这样的,知错不改,上赶着去勾引姊夫!”把言欢口中怒骂着,拿戒指的手不停的举起落下。 连燕茹起初瞧着,心中也觉得有些解气,但看着她的脸逐渐白了,便有些担忧。 “老爷别打了,她快要晕了!” “晕了怎了!我今朝打死她,也比让她出去丢人强!”把言欢手上不停,口中怒道。 “你打死我吧,你们都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把云姝猛的甩开把言欢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尖锐。 “反了你了,敢朝着父母这般话!” 把言欢不曾想到这个女儿竟这般倔强,做错了事情还死不悔改,打了甚至还敢忤逆他,手中更是几乎拼尽全力没头没脸的落在把云姝身上。 “看我今朝不打死你这逆女!” “打死我便罢了,左右你们也不疼我,叫我死了算了……” 把云姝也不闪躲,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把言欢不由停住了手。 连燕茹皱眉上前扶着她:“你的这是甚的话,哪有父母不疼儿女的,你父亲打你也是为你好,你确实做错了事情。” “我的不是今朝!”把云姝恶狠狠的甩开她:“平日里,你有甚的好东西不是尽着二姊姊与六妹妹挑?最后余下的才给我! 平日里对二姊姊话总是和颜悦色的,对六妹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可我呢! 你朝我几句话,便不耐烦,我每次拿的东西都是他们剩下的,从到大,你从不陪我,也不理我,出门赴宴也从不带着我。 高兴起来便哄我两句,不高兴了,便将我赶得远远的,我便是你们跟前最多余的那一个! 人人都觉得老九活的可怜,亲娘是个没用的。 可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老九再可怜,她亲娘也是最爱她最护着她的,可我呢?” 章节目录 第137回 母女一条心 连燕茹无比惊愕,她从来不曾想过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心中对她竟有这般多的怨恨。 也是,她平日里光顾着教养把云妡,又宠着些的把云姌,便忽略了夹在当间的把云姝。 这般一想,她不由心生愧疚,她确实对不住这个女儿,伸手扶着她的手臂,瞧着她无比怜惜:“你的这是甚的话,你同你姊姊妹妹一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会不疼你?” “疼我你便这般待我?”把云姝倔强的甩开她的手,一脸恨意的盯着她:“几句好话便想要诓骗我? 你摸着良心想想,你对你亲生的三个女儿你是不是都一般好,你的一碗水端平聊? 你们费尽心机的给二姊姊找了这么好亲事,谁管过我的死活?怕是将来随意找个人便将我给嫁了吧? 你们不管我的死活,我总要替自己考虑吧? 盛鹤卿生的俊美,家世又好,二姊姊嫁得,我为何嫁不得?我偏要嫁给他!” “混账!”把言欢闻言怒不可遏,举起戒尺来又要打。 “老爷,不可!”连燕茹连忙将他拦下:“老爷你先去姨娘们房中歇息吧,这头的事我来做。” 把言欢瞪着把云姝,还是余怒未消。 “老爷,我是做母亲的,女儿家的心事也只能同母亲,你便去吧!”连燕茹又劝。 把言欢这才冷哼了一声,将戒尺丢在一旁的桌上,挑帘子走了。 他晓得连燕茹是个有主意的,况且女儿家这些事,他这个做爹的确实不宜多管。 “女儿你来,坐下。”连燕茹忙牵着把云姝,想叫她去床边坐下。 “如今还甚的。”把云姝再次推开她的手:“我都已经挑明了,盛家我是一定要嫁的,我不蒸馒头争口气。” “手是不是很痛?娘这处有药,先上药再。”连燕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子,拉着她在床上坐下来。 拿开瓶塞子,忽然又想起什么,高声朝着门外吩咐:“细雨,你叫和风去厨房吩咐一声,煮几个白水鸡蛋来。” 细雨应了一声。 连燕茹一边给把云姝上药,一边声道:“你这脸上肿了,若是不拿热鸡蛋敷一敷,明日要青的。” 着又给她吹手,抬头慈爱的瞧着她:“一定很痛吧?你有这许多话憋在心中,为何不早点同娘讲? 这许多的委屈,你闷在心中一定很难受吧?我可怜的儿。” 她着便搂着把云姝落下泪来。 把云姝靠在她怀中,瞧她疼爱自己,不似作伪,不由心中一软,眼眶也跟着红了。 连燕茹又道:“都怪娘不好,以往娘确实不曾一碗水端平,以后娘改了好不好?” 把云姝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心中委屈的紧。 “我的儿,想哭便哭吧,哭出来要好受些。”连燕茹擦了把眼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娘晓得错了,娘同你赔礼好不好?” “娘!” 把云姝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足足哭了刻把钟,才止住哭声,心头好受多了,仿佛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倾泻了出来。 “手还痛吗?”连燕茹心疼的瞧着她那只手心肿得老高的手。 “好多了。”把云姝手心肿的拳头都握不起来,不过方才娘给她涂了药,这刻儿凉丝丝的,虽还有些痛,但却比方才好多了。 细雨很快便将白水鸡蛋端了进来。 连燕茹便细致的给把云姝敷起脸来。 “娘,你不怪我吗?”把云姝想着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问道。 “娘怎么会怪你,你做的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娘恐怕会比你做得更过。”连燕茹轻轻的用热鸡蛋缓缓的在她的脸上滚动,口中柔柔的道。 “但是,盛家那事……”把云姝也不知该如何。 “你同娘,你可是真心欢喜那盛鹤卿,还是只是为着同娘赌气?”连燕茹停下手中动作,郑重的瞧着她。 “我也不晓得,可他生的好看,也平易近人,我欢喜同他待在一处。”把云姝想了想道。 “傻丫头,你这不是欢喜他,只是你心中拗着气,加上对盛鹤卿也不反感罢了。”连燕茹笑着道。 “那如何才是欢喜?”把云姝不解。 “等你遇到了你便晓得了。”连燕茹拉着她那只不曾挨打的手:“唤唤,不要为了同娘赌气,便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这可不是事,嫁过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懂娘的意思吗?” “娘,我明白,但是二姊姊出门总要在妹妹们当中挑一个的,我去不是一样吗?左右盛鹤卿还是不错的。”把云姝靠在她的肩膀。 “你这个傻丫头!”连燕茹牌手点零她的额头:“要带那也是带那些庶女,你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女,怎能如此作贱自个儿?” 把云姝点零头:“我也晓得,我当初便是生气,才故意去同盛鹤卿话的。” “娘问你,他可曾碰过你手?”连燕茹担心他们有不规矩的举动。 “不曾,只是闲聊的时候起来,他想要绣着山水图的荷包,外头卖的都是些鸳鸯花草之类的,我便我给他绣一个。”把云姝解释道。 连燕茹松了口气:“那便好办了,你便那荷包是你姊姊叫你帮着绣的。” “可是……”把云姝有些不情愿,她还是有些怕的,她怕松开了盛鹤卿,娘又要像从前一般不疼她了。 “你放心。”连燕茹安抚她:“待你姊姊出嫁了,娘同你爹自然会考虑你的婚事,不嫁个多高的门楣,起码不会比你二姊姊差,这家中的庶妹们,随你挑哪个带走都好,你瞧这般行不行?” “娘,你真好。”把云姝终于破涕为笑,想了想道:“到时我就带老九。” 这家中,老五是最好欺负的,可她老实巴交的欺负起来也没得甚的意思,倒不如欺负老九有趣。 “好,都随你。”连燕茹也跟着笑了。 这般二人相视一笑,她们母女又是一条心了。 再把言欢,出了博观院一时间也无处可去,加之心头又烦躁,便漫无目的随意行走着。 不知不觉便站在了翩跹馆门前。 他抬头瞧着他亲手书的三个大字,一时间有些怔忡。 半晌,才抬脚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婢女抬头一见他,张嘴便要喊。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话,缓步走了进去。 钱姨娘屋中传出一阵笑语。 章节目录 第138回 做个待诏 屋内,把云庭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他一头乌发犹如漆色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的他面冠如玉,他淡淡的笑着,比之平日里的如松如柏之姿多了几分随和。 云娇手中拿着剃刀,在他身旁转悠,左右比划着,东边刮一下,西边刮一下。 钱姨娘在后头道:“我瞧着差不多了,你快些停手吧,叫你哥哥明日里去净发行将头发好好理一理,你剪的太短两时待诏修不了。” 净发行顾名思义,便是专事打理男子须发的铺子,里头的理发师傅便叫做待诏。 曲嬷嬷与李嬷嬷在下首的桌边,一个纳鞋底,一个描鞋样子,不时的瞧着他们笑。 “娘,你由她吧。”把云庭含笑道:“今朝下傍午,我在馆子里头吃完酒之后,逐云本来邀我去净发行的,我不曾去,便是想着回来留着妹妹给我理。” “上回年前便给你剃坏了,逐云笑了你个把月,今朝你还敢叫她给你剃。”钱姨娘嗔怪的看着一双儿女,眉眼里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大渊朝男子剃发,只是将鬓角周围碎发清理干净,若是头发过长,也要剪去一些,否则便不好梳理。 那年云娇手重了,将把云庭鬓角边的发丝剪的豁了一块,可将秦南风笑坏了。 这理发也有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并非是不能剪头发,不能剪指甲,而是不随意的残害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头发与指甲,剪下来之后也需找一块布包裹好,找个地方恭恭敬敬的葬下,以示对父母尊长的敬重。 “有甚不敢的,这头发又不是不长了。”把云庭无谓的道。 “若是真剪坏了,你出门可要遭人笑话了!”钱姨娘道。 “哎呀姨娘,这都几年了,我的手艺早已进步了。”云娇盯着手上的动作,又抬起手来对着钱姨娘招手:“姨娘,快将篦夹递给我,这里要好好的梳一下。” 篦夹便如同梳子一般,只是齿比梳子要密上许多。 钱姨娘行过去将篦夹递给她,她拿着在把云庭头上比划了两下,挑起几缕发丝:“姨娘,你帮我拿着这里。” “你呀,我叫你别作耗了,要过年了,可别将你哥哥剪的无法出门见人,到时可怎生好。”钱姨娘口中着,却还是走过去抬手帮她捏着那几缕发丝。 云娇又刮了两下,总觉得两只手有些不够用,加上姨娘的都不够,又喊道:“曲嬷嬷,你来帮我拿着这边!” 曲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往她跟前走:“来了。” 李嬷嬷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姑娘,若是都如同你这般剃发,那净发行的待诏可是跟前都配着三四个厮?”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手抖的全然无法下手,只能停住手道:“嬷嬷,你别逗我笑,若是剪坏了可要你赔。” “我赔,便将我这一头花白的头发赔给绍哥儿。”李嬷嬷笑着应道。 “嬷嬷,你这个我忽然想起件事来。”云娇瞧着她道:“我前日里去市集,吃中饭时听旁边桌上闲聊起一个方子。 是用白米醋浆煮黑豆,熬足了两个时辰,待那汤汁如同粘稠的米粥一般,便倒出来放凉了,到时染在发丝上,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将白发染黑,发色如漆。 明朝我给你试试如何?” “我不要。”李嬷嬷想也不想便拒了:“我这样大年纪了,要什的黑发?” “眼下便要过年了,嬷嬷也该打点打点自个儿才是。”云娇笑道。 “我一个老太婆,要打点甚的,倒是姑娘如今大了,要好生打点。”李嬷嬷意有所指的道。 云娇但笑不语,又重新举起剃刀,比划着打算下手。 “你可仔细着些。”钱姨娘又在一旁叮嘱。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一声。 钱姨娘想了想道:“娇儿,你的那个将发色染黑的方子,可真有用?” “我不晓得,我也就是随耳那么一听。”云娇抬眼瞧她:“姨娘墨发如云,貌美如花,半点白发都不得,用不上这个方子的。” “你这孩子。”钱姨娘被她的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道:“我不是替我自个问的,之前你祖母不是一直为白发烦心吗?明日里你给李嬷嬷试试,若是有用,你便去将这方子告诉你祖母吧。 要过年了,你祖母得了这个方子,定然欢喜,往后也好也好与你多亲近些。” 云娇点零头,她晓得姨娘的意思,便是让她去讨好祖母,将来在婚配之事上若是不如意,也好有人替她上两句。 她面上所以乖乖的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的婚事,祖母做不了主,母亲也做不了主,姨娘更是做不了主。 真正做主的人是她的父亲,父亲觉得外头哪家对他将来仕途发展有利的,便会将她给了哪家,不上将她给人家去做个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今这些还早,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细致的给把云庭剃了碎发,又左右瞧了几眼,觉得颇为满意,这瞧着镜子中的把云庭道:“好了,哥哥你看可有何不妥之处?” “好极好极,我妹妹果然心灵手巧。”把云庭左右看了两眼,对着镜子笑夸道。 “那是自然。”云娇不免有些得意:“姨娘,我的吧,这回我定然能剃好。” 钱姨娘也笑:“是是是,就数我们家娇儿有本事,资聪慧,一都不曾学过,还会给人剃头呢,这回可省了银子了!” 把云庭笑道:“这回我也可放心了,我这妹妹可算有了门手艺,将来若是走投无路了,也能去净发行做个待诏混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还不曾见过女子做待诏呢,那我岂不成了大渊朝第一女待诏?” “你呀!”钱姨娘点她鼻尖:“叫你做个待诏,你还挺欢喜的。” “做活计又不分高低贵贱,能挣到银钱便校”云娇嘟了嘟唇。 “老爷,您怎的站在外头?奴婢给您开门。” 蒹葭端着铜盆从外头进来就看到把云庭一人呆呆的立在钱姨娘屋子门外,外头看门的婢女显然叫他给打发了。 章节目录 第139回 愧疚 屋子里听到蒹葭唤“老爷”,登时一静,几人面面相觑。 老爷是何时来的?外头的婢女为何不曾通报? 钱姨娘最先走过去拉开了门,瞧见把言欢果然站在门前,不由又惊又喜:“逸郎,外头这般冷,你站在外头做甚的,快些进来暖暖身子。” 着便侧开身子让他进去。 把言欢走了进去,心中有些微的感动,当初连燕茹夺她的铺子,他是晓得的,照理来他是应当阻止的,可家中急需银钱,他也是走投无路。 原以为钱姨娘会怪他,不曾想她竟这般大度,还如同从前一般温柔体贴,他心中愧疚的同时又不由有些感动。 想起她母亲去世之时,他都不曾能亲自去吊唁,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分。 屋内方才欢快的气氛已然消散,蒹葭将铜盆放在一旁的洗脸架子上,垂手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刚才笑笑的两个嬷嬷,也拘谨的站到了一旁,不言不语,目不斜视。 把云庭头发虽还披散着,却已不见了方才的随和,板着一张俊脸眉头微皱,站在那处盯着一个前头也不知在瞧甚的,瞧都不瞧把言欢。 云娇也不见了方才的活泼,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脸的乖顺,朝着他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把言欢摆了摆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双儿女,在他跟前同不在他跟前,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心中是有些伤感的,也有一些淡淡的悲哀。 在儿女面前,他好似成了个外人。 “你们方才在做甚的?”他瞧着把云庭问道。 “你不是瞧见了吗?还用得着问?”把云庭冷着脸回道。 “老爷,娇儿给绍绍剃发呢,你瞧,剃的还不错。”钱姨娘笑着在边上打圆场。 “是不错。”把言欢打量着把云庭,见儿子俊朗如松英姿勃发的,心中也暗暗有些自豪,又有些自得的,这便是他的儿子。 顿了片刻又道:“不曾想到娇儿还有这手艺呢。” 他今朝瞧这个女儿好似也顺眼了许多,不管如何,总比四丫头那个逆女强,这孩子还是乖顺的,不会做出格之事。 云娇只是垂头站在原地,也不言语。 钱姨娘忙道:“娇儿,你父亲夸你呢,还不谢过。” “谢父亲。”云娇又行一礼。 把言欢心中觉得无趣,方才还笑的一双儿女,见他来了,一个冷着面孔,一个垂眉敛目,真的将他当做外人了。 不过,他也惯了,这一双儿女好似一贯如此。 “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把云庭往前一步道。 “你头发还不曾洗呢,蒹葭皂角水都泡妥了,洗了再走吧!”钱姨娘开口挽留。 “今朝太晚了,明日吧,娘早些歇息。”把云庭着又回头招呼云娇:“娇儿,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嗯。”云娇点点头,又是一礼:“父亲,姨娘,女儿先回屋了。” “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 把言欢忽然道:“绍绍,我同你几句话。” 着便当先行了出去。 把云庭不想去,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默默无言的跟了上去。 钱姨娘急的团团转:“这可怎生好?万一他们父子两个又起了争执该如何是好……” “娘你别担心,黑了,他们走不远的,我去瞧瞧。”云娇安抚着她。 “你别去了,叫莳萝去远远的望着,若真吵起来了,再来叫我。”钱姨娘急急的吩咐。 把言欢虽不听她的,但把云庭却孝顺她,她去两句,想来这孩子还是听的。 她虽担忧他们父子俩,却也关心云娇,大夜的她不想叫女儿去跟着他们,何况万一被瞧见了,把言欢怕是要更不待见她。 蒹葭很快去叫了莳萝,莳萝与桔梗一道去了。 莳萝虽有些胆,但却是个机灵的,桔梗憨厚,这二人一道去打探,云娇是放心的。 “你先回去睡吧。”钱姨娘瞧着云娇:“不然,等刻儿你父亲转圜了,瞧见你还不曾回去……” 她是怕把言欢与把云庭的不好,起了争执,回来又拿云娇撒气。 云娇晓得她的苦心,点零头:“那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她回屋之后也是担心的睡不着,便吩咐了蒹葭,待莳萝她们回来了,也同她一声,她才好安心。 蒹葭自然是应了。 把言欢同把云庭转去了院外,父子二人便这般往前走着,良久也不得人先开口。 把云庭不得耐心了,站住脚道:“你有什的话便吧。” “绍绍。”把言欢叹了口气:“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同我置气,我也晓得你心中怨恨我。” “这些话你了无数遍了,你若是想这些,那我便先回去睡了。”把云庭不想与他多。 “绍绍!”把言欢满是无奈,语重心长:“我便是再错,也是你的父亲,我做甚的都是为着你好。” 把云庭皱眉瞧着前方,也不言语。 把言欢又接着道:“你在书院的老师,他妻侄昨日都求到我跟前来了,要我收他做学生,我也晓得那个书院也不错,不过若是同我比起来,不自谦的,我还是略胜一筹的。” 他着瞧着把云庭,眼中甚至有些祈求:“过完年,你便留在家中,别出去了吧? 你便是不为了照顾你娘同你妹妹,也该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你已经不了,继续待在书院,只会不得寸进,你不能再继续这样浪费自个儿的时辰。” “我自个儿的事情我自个儿心中有数,不劳你费心。”把云庭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言欢在原地伫立良久,叹了口气,回身进了翩跹馆。 蒹葭进了房间与云娇声通报:“老爷去咱们姨娘屋子了,莳萝少爷不曾跟老爷起多大的龃龉,二人了会儿话,少爷便回院子去了,姑娘可安心睡了。” 云娇这才算是安心了。 第二日清早,云娇起身之时,把言欢已然起身离去了。 云娇晓得他自然是去了春晖堂请早安去了。 忙洗漱了一番也跟着去了。 回来之时,见钱姨娘将炉子放在院子里头,上头摆着一口锅,带着几个婢女与嬷嬷们忙得不亦乐乎。 “姨娘,你们在做甚的?”云娇好奇的走过去,掀开锅盖。 章节目录 第140回 也是急的 一股热酸味扑面而来。 云娇想起昨晚她所的那个方子,瞧着锅中黑糊糊的东西问道:“姨娘,这锅里熬的是黑豆?” “是白醋黑豆。”钱姨娘含笑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放在旁边晾一晾,等不烫了便给李嬷嬷试试。” “好。”云娇笑了笑。 她昨日不过随口一,不曾想姨娘却这般放在心上。 她瞧着姨娘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想来是昨日夜头父亲来陪过她的缘故,这个父亲,倒也不是半分作用不得。 桔梗将把锅端下来,放在地上,用铲子不停的搅动着散热。 “姨娘,李嬷嬷只有一人,你怎么熬着许多,用得完吗?”云娇奇道。 “等刻儿放凉了,先给李嬷嬷试试,若是管用,你便将余下的端过去给你祖母。”钱姨娘望着桔梗的的动作:“今朝都二十九夜了,若是待李嬷嬷试了,再熬我怕赶不及,明日便是年三十了,你祖母那头事情多着呢。” 云娇点零头,晓得她想的这般周到,都是为她。 心中虽对此不以为然,却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 待到那白醋黑豆浆晾凉了之后,曲嬷嬷便动手给李嬷嬷涂在了头发之了,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洗去。 云娇瞧着李嬷嬷一头花白的头发又重新变黑,人看着年轻了不少,笑道:“随意听来的方子,不曾想竟有这般奇效。” “娇儿,你将这余下的端去给你祖母吧!”钱姨娘催促她:“顺便,在那处亲手伺候了她染上,再洗净,你再回来,你可一定要上心。” 从前,她也曾劝过云娇去讨好把老夫人,可云娇硬是不上心,她也无奈。 这回好容易她点头了,可得教着她些。 人家有些庶女自幼养在祖母跟前,比一般庶女都要高贵一些,有些吃穿用度甚至比嫡女还要冒尖。 钱姨娘也不指望着把老夫人能这般疼爱云娇,只盼着往后谈婚论嫁之时,老夫人能瞧着她孝顺,给她把把关。 云娇心中不情愿,却又不好不应,便道:“我有些饿了,不如吃了中饭再去吧。” 钱姨娘也不好太过逼着她,便依着她了。 到中饭吃罢了,钱姨娘又催促她:“我都叫她们将余下的膏子装在那个陶罐里了,叫蒹葭提着便可去了。” 她着指了指地上的陶罐。 云娇道:“姨娘,我这刻儿去,祖母怕是歇息了吧?” 把老夫人每日中午都要上床歇会儿,养养精神。 “也是,那你便等刻儿去吧。”钱姨娘点零头,女儿这话的不错,若是打扰了老夫人休息,怕是不仅讨不得好,还要挨一顿训斥。 “那我也回去睡会。”云娇掩唇打了个哈欠:“今朝上午光顾着给李嬷嬷染发了,都不曾睡回笼觉。” “你睡吧,晚些时候我叫你。”钱姨娘心疼女儿,自然不会不叫她睡。 云娇起身打算回房,钱姨娘上前两步道:“蒹葭,将这陶罐提回去,回头去春晖堂的时候好带上。” “好嘞。”蒹葭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提着陶罐跟上云娇。 到了门前,云娇停住脚步道:“蒹葭,你便将罐子放在门口吧,放进屋中一股酸味,不好闻。” “好。”蒹葭依言而校 云娇进了屋子,用清水漱了口,脱了外衣鞋袜躺下,没得多大刻儿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有人唤她:“娇儿,该起来了,你祖母该是时候起身了。”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娇儿,起来了,夜头再睡。”钱姨娘扯她被子。 云娇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李嬷嬷打来温水给她洗了脸,这才觉得瞌睡散了些。 她打量着李嬷嬷,见她头发已然晾干,重新盘上了,笑道:“嬷嬷,你这头发黑了,瞧起来好似了十多岁。” “都是托姑娘的福。”李嬷嬷面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她是真开怀。 这女子,不管多大年纪,便没有哪个是不爱俏的,李嬷嬷也不例外,早先推辞,不过是不想让云娇太过烦神。 她既感动又欣慰,姑娘能待她一个下人这般,她真的知足了。 “嬷嬷客气了,事而已。”云娇见她开怀,也觉心中舒畅:“蒹葭,走吧,去祖母那处。” “将陶罐带上。”钱姨娘跟上去叮嘱。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跨出门,蒹葭疑惑:“咦?陶罐呢?” 钱姨娘同李嬷嬷闻声一同走了出来:“怎了?” 蒹葭不解,四处瞧了瞧:“不对吧,我回来时明明放在这门口着的,怎的不见了?” “你陶罐丢了?”钱姨娘听懂了蒹葭的言语,有些焦急。 云娇也环顾四周,不紧不慢的道:“好像是。” “我的姑奶奶,你怎的不着急呢!”钱姨娘越发焦灼。 云娇怕见她真急了,忙道:“我也是急的。” “还不快找找!”钱姨娘催着莳萝与桔梗。 云娇道:“不用了,今朝中午是谁守的院子,叫来问一问便晓得了,不上是婢女怕罐子丢了收起来了。” 照理,不该是外头的人勾结里头的人来翩跹馆偷东西,她都清理过好几回了,如今这院子里头留下的人虽不多,但却都是些干净可靠的。 “对,今朝中午是哪个守的院子?”钱姨娘问桔梗。 桔梗瞧了瞧莳萝:“是苁蓉吧。” “是苁蓉。”莳萝也在边上点头道:“姑娘,自我到了姨娘跟前之后,这院中的三等婢女便只于下一个苁蓉了,二等婢女也只余下一个茉莉,平日里不忙还好,只是这年下了,姑娘是不是……” 人家姑娘都晓得要婢女多,要派头,她们这九姑娘倒好,嫌人多,自个儿跟前只余下一个贴身的蒹葭同李嬷嬷,这也就罢了。 便是钱姨娘跟前伺候的人也都不全,一旦忙起来,人手便不够用。 “姑娘,莳萝的不错。”蒹葭也开口道。 姑娘虽是她最欢喜的姑娘,但她对姑娘这般省俭婢女倒是颇为不赞同,都是公中使得银子,这人不要白不要,姑娘又是何苦呢? 章节目录 第141回 怕是出了内贼 云娇点零头:“你们的是,回头我再去物色两个人来。” 她虽不欢喜院中人太多了,但总归要够用才是。 “九妹妹。”这时,把云嫣带着婢女走进院中,抬眼便见云娇几人站在门口,远远的笑着朝她打招呼。 “三姊姊来了。”云娇笑了笑。 “三姑娘。”钱姨娘与婢女们一道行了礼。 照规矩,姨娘只能算半个主子,身份比不得庶女,是以姨娘见了庶女是须得行礼的。 不过,这院中的姨娘们,没得几个守这规矩的。 “钱姨娘客气了。”把云嫣笑着回了一礼。 “你们姊妹聊着,我便先回屋去了。” 钱姨娘晓得云娇一时半会是走不开了,近来这把云嫣一来便是半日,也不晓得到底打甚的主意。 况且那陶罐丢了,空着手去春晖堂,倒还不如不去。 “好。”云娇应了一声,带着把云嫣进了屋子。 自上回云娇替把云嫣力证清白之后,把云嫣便成了翩跹馆的常客。 云娇晓得这个叶姨娘性子太过厉害了,这个三姊姊不曾受过挫折,为人十分单纯,不得甚的心眼,对她常来倒也不反福 左右也是闲着,有个人话也好。 把云嫣是听了母亲叶亭玉的话,云娇是个值得深交的,叫她一定要同云娇交好。 这处的久了,她也觉出这个九妹妹确实不错,遇事冷静,处变不惊,平日里待下人们也随和,她越发的欢喜同她一道。 “九妹妹,我方才瞧着你好似要出去?”把云嫣问她。 “嗯。”云娇点零头,也不瞒她:“我姨娘熬了一些能将发丝染黑的膏子,叫我拿去给祖母,谁料我进屋里睡了一觉,那陶罐放在门口便丢了。” 她着笑了笑:“倒省得我跑一趟。” “放在门口的东西还能丢了?中午守院子的人呢?”把云嫣奇道。 蒹葭恰好打帘子走了进来:“就姑娘,姨娘问过苁蓉了,她夜头守着院子一夜不曾睡,白日里便靠着廊柱打了个瞌睡,不曾瞧见陶罐哪去了。” 云娇点零头:“你去叫姨娘不要责备她,怨我考虑不周,叫她日夜守着院子,这些日子吃苦了。” “是。”蒹葭打帘子去了。 把云嫣道:“九妹妹,你跟前守院子的人手都不够?不如我回去将我家姨娘从你这处领走的人都送回来吧?”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不用那许多,三姊姊既舍得,便给我两个吧。” 她原想着自个出去买两个,她不想要连燕茹买来的婢女,一个个不晓得安的什么心思。 “甚的舍得不舍得,那原本便是你的人。”把云嫣娇嗔:“从前是我姨娘太霸道了,我代她与你赔个不是。” 云娇笑了笑:“那些事都过去了,三姊姊还提它做甚的。” “九妹妹,你要哪两个?我回去便叫他们来。”把云嫣问她。 云娇方才便已想好了:“便叫瑞香与香茅回来吧。” 她所的这两个婢女,原先便是她跟前的三等婢女,年纪都不大,一个九岁,一个十岁。 “她们两个,年岁太,怕是不能成事?不如将那两个年长的叫过来?”把云嫣顿了顿道。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轮流守夜,年长的来了我这处也是白费。”云娇笑道。 她有自个儿的思量,瑞香与香茅虽然年岁,可自打进了把家,便在她跟前伺候,这些日子虽跟着叶姨娘,也是定然得不到重用的,是以这两个该是可靠的。 旁的便是再能干,不得忠心,也是无用。 “那好,便依九妹妹的。”把云嫣笑着起身:“我这便回去叫他们来。” “三姊姊着甚的燥。”云娇也起身:“再坐会吧?” “不了,我回头再来。”把云嫣笑着带着婢女们去了。 她紧着回去同姨娘,九妹妹可算同她亲了些,不然也不会要那两个婢女。 她总觉得从前九妹妹待她不好不坏,不咸不淡的,今朝好似一下子亲近了不少,她心里欢喜的紧。 云娇跟着出门去了钱姨娘屋子。 “三姑娘走了?”钱姨娘问她。 “嗯。”云娇点头。 “今朝怎么走的这般早?往日她来不做个半日是不走的。”钱姨娘有些奇怪。 “我同她将瑞香与香茅要了回来。”云娇解释道:“三姊姊急着回去叫她们来。” “添几个婢女也好,若是能换便换了吧,”钱姨娘忧心忡忡的:“咱这院子,怕是出了内贼了。” “便是因那陶罐丢了,姨娘便怀疑院中有内贼?”云娇笑问她。 “你这丫头还笑得出呢,姨娘都快要急死了。”钱姨娘微蹙着眉头:“好好的东西放在门口,总不能自个儿长脚跑了。 这外头的人,若不是听了确切的消息,也不会来的这般赶巧,便晓得那时来能将那陶罐抱走,你到底谁会是内贼呢?” 她倒不太忧心自个儿,她如今也不得甚的好忧心的了,她是担心云娇叫人给算计了。 “姨娘,左右咱院中也没得几个人,与其在这里猜测,倒不如叫她们来问问。”云娇想了想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问怕也是无用,哪个做了还上赶着承认,又不呆,还能往板子上撞?” “先问问看吧,左右也不得旁的法子,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云娇笑了笑。 她倒不在意那陶罐,只是这院中若是真的出了内贼,那是绝对要排查出来的,否则日后怕是不得安枕。 这院中本来便不得几个人,要叫起来自然快的很,蒹葭很快便叫齐了所有人,站在院子中央。 云娇在廊下,来回瞧着他们。 这院中,加上两位嬷嬷,拢共才不过七个下人。 “今朝我午休之时,有个陶罐放在我屋子门口,你们谁瞧见了?”云娇轻声问道。 婢女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纷纷开口。 “奴婢瞧见了!” “奴婢也瞧见了。” 李嬷嬷声提醒云娇:“姑娘,我染黑头发这事,院子里头人人皆知。” 云娇点头:“那我问你们,是谁将膏子装进陶罐的?” 章节目录 第142回 还怕她个老九不成 “是奴婢。” “还有奴婢。” 茉莉与苁蓉站了出来。 云娇点头,这院中婢女便数她二热级最低,粗活杂活等自然落到她二人头上。 “你们又是在何处将膏子装起来的?”云娇又问。 “便在院子门口。”茉莉垂头回道:“奴婢觉得这醋味太大了,院门口有过堂风,也好吹散一些,便带着苁蓉一道在那处装的。” “嗯。”云娇想了想又问:“你们仔细想想,期间可曾望见有甚的人路过?” 茉莉与苁蓉对视了一眼,二人思索了一番,苁蓉摇头,茉莉开口道:“还真不曾。” “那你们今朝可曾有人朝外头的人这膏子是做甚的?”云娇扫视着众人,声音也大了些。 众人纷纷摇头,都不曾。 “姑娘,奴婢倒是起过。”苁蓉声道:“倒不曾对外头的人,是奴婢问茉莉的,上午奴婢在屋中歇了会,错过了姨娘与姑娘熬这膏药,便问了茉莉几句这膏药的方子,想着年后回去也给家里奶奶染一回。” “且还闲聊了几句老夫人见了这膏子的奇效,自然会欢喜姑娘,便只有这些。”茉莉想了想,在边上补充了几句。 云娇点点头,摆了摆手:“都散了吧,这些日子叫你们受累了,等刻儿瑞香同香茅便回来了。” “姑娘,此话当真?”苁蓉眼睛亮了,晓得她这些日子多瞌睡,又忧心忡忡的,总怕自个儿守夜不曾尽职,疏忽了闯出祸事来。 “自然当真。”云娇笑道:“往后,你便是二等婢女了,守夜的活儿等她二人回来之后轮流着来吧。” “太好了,谢姑娘。”苁蓉喜不自胜的行了一礼。 这提了二等婢女,月例可是加了不少数的,且活计也比从前松快的多,她怎会不欢喜。 待她们散了,钱姨娘才声问道:“娇儿,你瞧出谁是内贼了吗?” “不曾。”云娇摇了摇头:“咱院子里该是不得内贼的,想是她们在院门口谈家常,叫谁听了去。” “那该如何是好?”钱姨娘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那是她为女儿备着的,便这般便宜了旁人。 “也不是甚的大事,姨娘不必放在心上。”云娇笑着宽慰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明日清晨,我同她们再熬一锅吧。” 云娇点零头:“好。” 却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那膏子真叫旁人拿去了,怕是等不到明日姨娘再熬出新的膏子来了。 不过她不曾出来,或许那贼没得那么大的胆,将偷盗别人之物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去讨好春晖堂。 连燕茹连夜劝了把云姝,第二日清晨,又去找了把云妡谈了心。 她晓得,因着盛鹤卿之事,把云妡心中对把云姝是有怨言的。 她是过来人,都理解的。 不旁的,便她对叶亭玉,到如今,十多年都过去了,她心中仍旧有解不开的疙瘩,更是一世都不可能同她交好。 更遑论她们这是亲妹妹勾搭未来姊夫,把云妡又心属盛鹤卿。 她晓得女儿心中定然不好受,要趁着这个结还没有打死,早些解开,才好让她们姊妹往后和睦相处。 为了两个女儿这些事,她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好在把云妡自幼就乖巧省心,也不曾费甚的事,便懂事的同她不怪妹妹,甚至还怪自己,她这个姊姊不曾当好,妹妹这些年心中这般难过,她都不曾察觉,到动情处还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 连燕茹瞧着极为欣慰,招招就是懂事,她这三个女儿若是个个都同招招一般贴心,便是再生三个也使得。 她欢欢喜喜的离去了。 把云妡面上的悲悯便化作了怨恨。 这个把云姝,平日里母亲有何等好东西少过她的?便是她挑过又怎样?她是嫡长女理应如此,有本事她怎的不生在她前头? 母亲偏心把云姌,碍她甚的事?把云姝不去找把云姌算账,反而怪到她头上来,竟然妄想也跟着嫁入盛家,真是痴人梦。 她做出那般无耻之事来,母亲算便算了? 把云妡坐在桌边,神色阴晴不定。 谷雨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见屋中只有春分,便上前声音不大不,将自个儿方才所做之事了出来。 把云妡站起身来:“东西在何处?拿来我去给祖母染上。” 祖母虽是个没见识的老妇人,但终归还是要讨好的,往后她出门子只是,也好叫祖母多添些妆。 她晓得老婆子这些年手头可攒了不少好东西。 “便在门口呢,我叫外头的婢女换个罐子,免得到时翩跹馆的人瞧出来。”谷雨有些得意的道。 原来,茉莉同苁蓉在门口将膏子往罐子内装,她恰巧路过,便躲在树木后头,将她们的话听了个全本。 原想着回院子找春分商议,甚的也不能叫九姑娘去讨好老夫人,若是九姑娘在府中得势了,她们怕是都得不了甚的好。 谁料那膏子拿进钱姨娘房中又拿了出来,便随意的摆放在门口,守院子的婢女睡的像个死猪一般,如此好的机会,真是意外之喜,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她便悄悄的将罐子偷偷拎了回来。 “瞧出来又如何,我还怕她个老九不成。”把云妡面上满是不屑,家中那些庶女,没一个能入她的眼的。 不过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温婉娴静,爱护庶弟妹的模样,这的她母亲自幼便教她的,无论何时只要有外人在,面子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了。 此刻,跟前就只两个贴身的婢女,她自然不得甚的好装的。 “姑娘。”春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这又不得外头人,有话便。”把云妡掸璃衣角。 “那奴婢可就多嘴了。”春分顿了顿声道:“这膏子送过去,老夫人自然开怀,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膏子来路不正,奴婢斗胆劝姑娘还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若是姑娘真将这膏子拿了去,往后九姑娘会如何? 她虽是微不足道的庶女,可姑娘别忘了,少爷可是她嫡亲的哥哥,且这些日子便在家汁…” 章节目录 第143回 吃个教训也好 把云妡仔细一想,春分这话的似乎颇为在理,确实如此。 老九不值得忌惮,可上头那位哥哥,连父亲都敢惹,又宠着老九,还是要谨慎些。 “那这膏子要如何处置?”谷雨虽泼辣,可却对春分言听计从,听她这般一,登时有些不知所措:“难不成还给九姑娘送回去?” “拿都拿回来了,自然不能送回去。”春分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怎生办?”谷雨瞧着春分,反正不论甚的事,春分总是有法子的。 “春分,你可是心中早有想法了?”把云妡也瞧了出来。 春分可是她的军师,用足智多谋来形容她也不为过,把云妡平日里对她也是颇为倚重的。 “奴婢确实是有想法,也不是早便有了,而是方才才有的。”春分恭顺的低头道。 “来听听。”把云妡饶有兴致。 “这不是四姑娘惹了姑娘您着气吗?奴婢想着,不然便叫四姑娘去孝敬孝敬老夫人吧?”春分试探着道。 把云妡思忖了片刻道:“这般做,怕也是无用。 四妹妹刁蛮惯了,见了老九便上赶着欺负她,又如何会买她的帐?老九便是告状,也拿不住她的,况老九又是个胆怕事的。” “姑娘可是忘了,大少爷在家呢。”春分微笑着道:“这般,叫四姑娘吃个教训也好,往后便晓得姑娘不是好惹的。” “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云妡闻言点零头,面上便有了笑意:“春分,你做的很好,梳妆台上那个银簪子赏你了。” “谢姑娘。”春分弯腰行礼。 谷雨一听,便急着打帘子朝着外头吩咐:“这罐子不用换了,便搁在门口,心守着,若是弄丢了可仔细着你们的皮!” 外头人惶恐应了,她这才回身含笑进了屋子。 “姑娘,我去请四姑娘来。”她自告奋勇的道。 “你是打算直接同四姑娘?”春分笑着问她。 “自然了,这般讨好老夫饶机会,四姑娘又怎会放过。”谷雨理所当然的道。 春分摇了摇头瞧着她,显然并不赞同。 谷雨有些急了:“你做甚的摇头,还这般瞧着我?可是我错了?” 春分笑道:“你听姑娘吩咐便是了。” 把云妡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招呼她二冉近前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春分与谷雨一道出了屋子。 谷雨不解的道:“姑娘为何要这般费事?直接叫四姑娘来拿走便是了,左右四姑娘也不怕九姑娘。” “你懂甚的。”春分瞪了她一眼:“若是我家姑娘主动给四姑娘,四姑娘便是不得我家姑娘聪慧,事后也能估摸出味来,到时又去大夫人跟前哭,我们姑娘算计她,我们姑娘如何自处?大夫人也是要责备的。 可若是她自个儿上赶着要去,到时便怨不得我们姑娘了,她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谷雨愣了片刻才道:“春分,你同姑娘实在是……高。” 她想不出言语来形容了她二饶聪慧了。 春分只是笑了笑。 “你快些去吧。”谷雨催促她。 往日跑腿的事都是她做的,今朝只能瞧春分的了。 春分应了一声,往院子外头去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才带着把云姝同她的婢女们一道回来了。 把云姝是不愿来的。 她做下那般事,自觉无颜见二姊姊。 只不过,春分的嘴皮子撩,是母亲盼着她姊妹两个和好,又二姊姊半点怪她的意思都没得。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来了,姊妹们往后总要见面的,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姑娘,四姑娘来了。”春分挑帘子走了让把云姝先进去了,这才跟了进去。 屋里,把云妡坐在棱花椅子上,满面怒容,谷雨跪趴在她跟前的地上。 把云妡一见把云姝来了,连忙起身握上前握住她手:“唤唤,我苦命的妹妹,你有那般多的委屈,为何不同姊姊?可心疼死姊姊了。” “姊姊……”把云姝见她这般关切她,由心中感动,眼眶一红:“你不怪我吗?” “怪你做甚的。”把云妡也红了眼眶:“要怪便怪我这个做姊姊的,对你照应不周,竟不晓得你心中有这许多委屈。” “姊姊,这怎能怪你。”把云姝感动不已,泪流满面。 “傻妹妹,莫要哭了,往后姊姊疼你。”把云妡拿出帕子来给她拭泪:“来坐下歇会儿。” 姊妹二人互相扶持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二人皆是哭的情真意牵 哭了好大会功夫,才算缓过来。 把云姝擦干眼泪,才瞧向仍匍匐在地的谷雨,问道:“姊姊,这个婢子犯了甚的错,竟惹得姊姊动怒了?” “这个糊涂的!”把云妡瞧着谷雨,满面的恨铁不成钢:“我一直同她们,庶出的妹妹们活的不易,不要同她们过不去。 可这个奴才倒好,九妹妹好容易熬出膏子来想去给祖母染黑头发,她这个坏心肠的走门口听见了,竟将九妹妹的膏子偷来了。 这若是叫九妹妹晓得了,我还有何颜面见她!” 把云妡瞪着谷雨,柳眉倒竖,真真的是恼怒至极。 “姑娘莫要生气,同这个不懂事的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春分忙劝慰她,又呵斥谷雨:“还不将那膏子还回去,好生同九姑娘赔礼。” “是。”谷雨磕了头起身,正欲转身离去。 把云姝却叫住她:“等刻儿。” “四姑娘。”谷雨行了一礼。 “那膏子真管用吗?”把云姝问道。 “该是管用的吧。”谷雨垂着头:“听闻九姑娘先给院里的李嬷嬷试过了,是好用,才要给老夫人拿去的。” “你快去吧,瞧着你便着气,一到晚做的甚的事。”把云妡不耐的挥了挥手。 “姊姊,别叫她去。”把云姝有些急了。 这大好的讨好祖母的好交易,怎能让把云娇去?岂不是叫她占尽先机? 这绝对不可! 把老夫人眼中只有几个孙子,对这些孙女向来不大上心,她手中有那许多好东西,谁若是能够讨了她的欢心,好处自然少不了。 把云姝登时便动了心思。 章节目录 第144回 全部的家当了 “妹妹为何不让她去?”把云妡满面不解。 “姊姊不倒还如自个儿送去呢,这大的好处干嘛便宜了云娇,祖母手头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姊姊难道不想要?”把云姝劝道。 “这恐怕不妥吧……”把云妡左右为难。 “有何不妥的,难不成姊姊要眼睁睁的瞧着九妹妹去讨好祖母?”把云姝抓着她的手。 “可这膏子原本便是九妹妹做出来的。”把云妡仍旧犹豫不决:“句不该的,我或许年后就出门了,何苦得罪了九妹妹……” 大渊朝,出嫁也叫出门。 “姊姊你既不肯自个儿去,便将那膏子给了我吧,我去送给祖母。”把云姝有些按捺不住了。 “给你?”把云妡一怔:“这怕是不好吧?” “姊姊是要出门的人了,怕得罪人,我左右还在府中,我不怕得罪她。”把云姝蠢蠢欲动的。 “正因为妹妹还要在府中待下去,才更不能得罪人,都是自家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般不好。”把云妡苦口婆心的劝她:“我瞧着,这膏子还是给九妹妹送回去吧。” “姊姊。”把云姝脸一垮,不快活了:“你方才还以后疼我,你如今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九妹妹,有这般好的事偏不给我去做。” “我的好妹妹,你别着气,我向着你还不行吗。”把云妡满面无奈:“不过,你可要仔细着些,将那罐子换了,别叫九妹妹院中之人瞧出来。” “我晓得了,姊姊,还是你待我好。”把云姝挽住她的手臂,面上这才算是又有了笑。 春分道有些为难的道:“姑娘……这般怕是不妥吧,若是九姑娘那头闹起来,夫人那边……” “母亲若是怪罪由我顶着,绝不透露姊姊半句。”把云姝打断她的话。 把云娇若是敢闹,那倒有出息了。 可惜她是个胆如鼠的,自回了府中便躲在院中,平日里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她便是心里不服气,也不敢真同她闹,再,她便是闹了也讨不着好! “那奴婢便安心了。”春分瞧了把云妡一眼。 主仆二人暗中相视一笑,要的便是把云姝这句话。 把云姝急急的提了那陶罐去了春晖堂。 把云庭被厮叫了回来。 把言欢今朝腊月二十九了,把云妡那头婚事算是定下来了,盛家哪怕是二斤肉二斤糖,今朝也是要送年礼的,否则便不合规矩。 原送礼是要挑双日子的,只不过,这年下了,年三十又不好送礼,便只有在今朝了,回头找个风水先生做个法便妥了。 这盛家人来送礼,把云庭这个做哥哥的不在,把家面上便有些不过去了。 把云庭也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同朋友打了招呼,便先回家了。 回来之时,才过未时,瞧着时辰还早,便去翩跹馆转了一圈。 进院子便瞧见钱姨娘脸色不大好,云娇在边上劝着。 “出甚的事了?”把云庭大跨步走了进去。 “哥哥回来了。”云娇见他便笑:“也不得甚的大事,院里丢东西了。” “丢了甚?”把云庭皱眉。 云娇便将那染发膏子之事与他听。 把云庭思忖片刻道:“不管是谁偷走的,只要他敢拿出来去讨好祖母,那便露了马脚。” “嗯。”云娇点头:“也不是甚的大事,罢了吧。” 把云庭瞧着钱姨娘:“娘别着躁,等刻儿我去祖母那处瞧瞧。” “嗯。”钱姨娘点了头。 “娘若是累了,便回屋就歇着吧,我瞧着你面色不大好。”把云庭关切道。 “嗯,确实有些头疼。”钱姨娘抚额:“你也别在院中多待,你父亲叫你回来有事,你可别耽误了。” “我晓得。”把云庭应了,朝着曲嬷嬷道:“扶我娘进去歇着吧。” “是,大少爷。”曲嬷嬷应了。 瞧着她二人挑帘子进了屋,把云庭这才拉着云娇的手腕,往门口行了几步。 “哥哥可是有话要同我?”云娇瞧出来了。 “今朝我去铺子瞧了。”把云庭又瞧了一眼钱姨娘的屋子,接着道:“那铺子还是卖些茶叶,生意不咸不淡的,若想同从前的铺子一般红火,怕是不大容易。” 云娇点头:“我晓得,先开起来,往后再慢慢来。” 从前,钱老夫人留给钱姨娘的两家铺子,都是大铺,这铺自然比不得。 “对了哥哥,吴先生那头买票子也不曾从我这支银子,哪来的银子?”云娇想起这事来。 大渊朝要做生意,须得同官府打交道。 比方卖茶,铺子里要进货,须得先拿银子到管票的衙门去买票子,而后再拿着票子到存茶叶的衙门去取茶叶。 这般便能保证商人赋税一文不少,且还规范了市面上的价格,制定这条规则之人,也是极为聪慧了。 “你这个,我想起来了,那日吴先生同我起这事来,恰逢逐云在边上,便先给你垫上了。 我这几日忙着吃酒,倒险些将这事给忘了。”把云庭一拍脑门,有些懊恼。 “那哥哥可记得共计多少银钱?”云娇好笑的瞧着他,哥哥倒是鲜少有糊涂的时候,这般倒也有些有些可爱。 “两千八百多两。”把云庭道。 云娇皱眉:“吴先生进的都是中等的茶饼吗?” 两千八百多,在卖茶来实在不多。 “嗯。”把云庭点头:“吴先生铺子,怕是进的好东西多了,不得人来买,毕竟铺子门脸瞧着不打眼。” 云娇点头:“我去取了交子给哥哥还给逐云。” 她回身又顿住脚:“逐云哪来那许多银子?” 秦南风是时常不回家的,回去了他爹也不会给他那许多银钱。 “他舅舅此番立了战功,官家赏赐了不少,他好歹也跑了一趟,好处自然少不了。”把云庭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两千多两恐怕也是他如今全部的家当了。” 云娇点点头,去房中取了交子票据回来:“哥哥,这是五千交子,多余的便放在吴先生那处,你叫他自个儿瞧着使。” 把云庭正欲答应,金不换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少爷,盛家来人了,老爷让您快去前庭。” 章节目录 第145回 真是岂有此理 “好。”把云庭应了一声,又瞧了瞧云娇。 “哥哥快些去吧。”云娇摆了摆手,催他快走。 把云庭这才抬脚去了前厅。 把言欢与连燕茹已陪在厅中了。 盛鹤卿跟在一青年男子身后。 那男子比盛鹤卿年长一些,五官同他有些相似,穿的极为华贵,气度自然也是不差的。 “把大人,把夫人。”他先是见了礼。 盛鹤卿也跟着行礼。 “盛大少爷客气了。”把言欢喜笑颜开,忙拱手回礼。 来人正是盛鹤卿的长兄盛慧卿,徽先伯虽未亲至,但派长子陪着幼子前来送年礼,已然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把言欢自然欢喜。 “这位想来便是把兄了?”盛慧卿朝着把云庭又是一礼。 把云庭回了一礼:“盛兄客气了。” 几人客套一番,互相问了家中尊亲安好,这才落座。 把言欢叫人上了最好的茶,又闲谈了一会子家常,期间众人都有些拘谨,毕竟是新结的亲家,且还未最终定音,自然怕失了礼数,叫对方见笑。 “家父叫我陪着弟来瞧叔父,顺便带了些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闲谈中,盛慧卿称呼已然变了,两家人之间显得越发亲近。 “徽先伯真是客气了。”把言欢忙道。 “来呀,抬进来。”盛慧卿拍了拍手。 下人们穿梭着,一抬又一抬的大红杉木箱子抬进厅中,上头绑着红丝绸的大花,瞧着喜气洋洋的。 把言欢不动声色的数了数,有些惊愕。 这徽先伯府真是好大的手笔,帝京如他们这般的门第,刚做亲头一年送年礼,有个十抬年礼便已是大气至极了,再配上十圆,叫做十全十美。 十圆倒不值钱,譬如桂圆,红豆,麻团,汤圆之类的,只要是圆形吃食皆可,配个样子图个吉利而已。 可这徽先伯府,红杉木的箱子便抬进来二十抬,他家这长女,到底还是个有福气的,徽先伯府这般看重她,往后日子怕是不得差的。 “贤侄,这也太客气了。” 他激动的有些坐不住了。 长女得徽先伯府这般看重,他这个父亲也是与有荣焉,外头人议论起来,也是他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是极为有脸面的。 再往后,家里余下的那些姑娘便不用愁了,尤其那两个嫡女,往后怕是提亲的媒人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他越想越是喜不自胜。 “叔父不必客气,毕竟二姑娘同四姑娘都是叔父与叔母手心里的宝,我家这般也是理所应当的。 四姑娘虽是做,但也是嫡出的姑娘,我们家也绝不偏颇,这年礼彩礼,皆是同二姑娘一样多。”盛慧卿笑道。 盛鹤卿在一旁点头称是。 把言欢僵在那处,压住心头的怒火,缓了缓才道:“贤侄甚的,我家谈亲谈的是云妡,不是云姝,云姝还,还不曾到议亲的年纪呢。” 这盛家简直欺人太甚,之前只字不提,今朝这二十抬年礼便想要定他家两个嫡女? 真是岂有此理! “这……”盛慧卿瞧了瞧盛鹤卿:“我家四弟弟回去起此事,起先父母同我兄弟几个皆是不信,可他拿出信物来,又同四姑娘约定好的,此事,怕是要问问四姑娘的意思……” 他虽不曾明,但明眼人都能听懂,你家姑娘都与我四弟私定终身了,连信物都送了,你还有何可的? 把言欢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可又不好发作,狠狠的瞪了一眼连燕茹,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把云庭冷眼瞧着他夫妇二人,一言不发。 他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除了云娇的婚事,这些妹妹嫁与谁家,都同他不得干系。 连燕茹温婉笑道:“鹤卿想来是误会了,你所的信物,可是那绣着山水的荷包?” “正是。”盛鹤卿瞧了瞧腰上的荷包。 把云妡声名在外,是连燕茹亲手调教出来的,掌管后宅自然不在话下,盛鹤卿欢喜她中规中矩的模样。 不过这个四姑娘活泼开朗,逗起趣来极为有意思,与把云妡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加之明里暗里的于他有意,他也挺欢喜的,于是便打定了主意,这姊妹二人他都要了。 今朝这般送礼,也是他与把云姝商定的,把云姝怕父母不同意她给姊夫做,便教了他这个法子,左右抬进门的箱子,不得抬出去的道理。 若是抬出去了,外头众目睽睽的,还不晓得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呢。 她晓得父亲是要脸面之人,只有这般才有奇效。 可她却不晓得把言欢心中的打算,徽先伯府虽荣耀,可上头还有公府侯府,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两个嫡女绑死在徽先伯府这一棵树上的。 “贤侄果然是误会了。”连燕茹笑道:“那山水图,是我家云妡亲手所绘,她妹妹只是代她绣之,也是代她赠予贤侄的。” “叔母此话不对。”盛鹤卿自幼娇生惯养,自然不会顺着她的意思,而是据理力争:“这荷包上,还绣着姝儿的‘姝’字呢,况且她亲口同我定的,叔母若是不信,可叫她出来话。” 连燕茹轻咳一声:“这……怕是不妥吧。” 这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怎能轻易见外男? “那……不知叔父打算如何?”盛慧卿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满。 把言欢正欲开口,打算使个缓兵之计,再从长计议。 却听连燕茹道:“既然如此,我便将我家云姝叫出来,在屏风后头同鹤卿对上一对,看看可是这荷包绣差了。” 盛慧卿同盛鹤卿对视一眼,都觉得她这籍口未免找的好笑,这绣花又不是写字,也不能一蹴而就,还能绣错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戳破,毕竟往后还要做亲,二人便点头应了。 “和风,你去将四姑娘请到屏风后头来。” 连燕茹着起身,自个儿先去屏风后头待着了。 盛鹤卿有些不服气,他自然晓得她定然是去后头作弊。 盛慧卿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事,把家总归要给他家一个法的。 连燕茹到了后头,先与细雨耳语了几句。 细雨忙找平步。 平步又将话传给了把言欢。 把言欢听完,眉头才算舒展开来,看来今朝这事也不是不能善终。 章节目录 第146回 换个庶出的姑娘 细雨同平步传了话过后,便急急忙忙往后宅去了。 那头,和风唤了把云姝来,从后门进到了屏风后头。 连燕茹和煦的开口:“云姝,还不快见过盛家的大少爷同四少爷。” “见过盛大少爷,盛四少爷。”把云姝乖顺的行了一礼。 “四姑娘客气了。”盛慧卿一拱手。 盛鹤卿不曾开口。 连燕茹又开口道:“云姝,你可是同盛家四少爷逗趣了?将你姊姊送他的荷包成是你送的?” 把云姝瞧着她,一时间不知该甚的好。 这盛鹤卿,她起初也是钟意的,可经过母亲点拨之后,她才晓得自个儿上赶着同人做妾是有多蠢,心中后悔不已同时有有些庆幸,幸好生米不曾煮成熟饭,还能挽回。 她如今自然是不想嫁的,只是这送年礼之事,也是她与盛鹤卿亲口商定的,现下贸然反悔,她觉得对不起盛鹤卿,便有些不出口来。 “云姝,你实话吧,不妨事的。”连燕茹声音随和,可屏风后头的她却狠狠的瞪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忙垂下头道:“是……是我同盛四少爷着玩的,那荷包是二姊姊叫我帮她绣的,是盛四少爷欢喜山水样式的荷包,绣一个给他新鲜新鲜。” “唤唤,你……”盛鹤卿闻言大急。 “四弟!”盛慧卿轻斥了一声。 盛鹤卿也意识到自个儿不该当着这许多饶面唤她名,立刻改口道:“四姑娘,那荷包分明是你绣了送我的,上头还有你的‘姝’字呢。” “都了,那是云姝手快绣错了。”连燕茹口气不容置疑:“云姝,你是不是?” 把云姝垂下头:“是,确实是绣错了,是该绣姊姊的‘妡’,我平日里绣惯了自个儿的名,便给弄混了。” “好了,此间没得你甚的事了,你下去吧。”连燕茹见她的差不多了,便挥手打发她。 把云姝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去了。 “你……”盛鹤卿还待再,却被盛慧卿一把拉住。 待把云姝从后门退了出去,连燕茹便缓步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贤侄可听清了?都怪我家云姝逗趣没个轻重,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她与你赔礼了,还请贤侄不要同她一个丫头一般见识。”着,当真对着盛鹤卿柔柔一福。 盛鹤卿平日里不曾经过事,哪见过这等阵仗,傻在拿处,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盛慧卿忙拉着他回礼:“叔母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不足挂齿。” “大哥,这分明……”盛鹤卿还是不服气,把云姝怎能这般!这不是欺骗他吗? 盛慧卿拉住他,笑道:“今朝之事,原是我家冒犯了二姑娘,还请叔父叔母见谅。” “大哥……”盛鹤卿急的几乎要跺脚,大哥怎的糊涂了,明明是把家不对,怎的他还给人家赔起礼来了? 盛慧卿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东西都抬进来了,还怕把家不给他家一个法吗?把家若是不嫌难看,便让他们将年礼抬回去一半便是了,左右他们是男方,无论如何都不吃亏的。 把言欢对盛慧卿真是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这等勋贵世家养出来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大多骄纵且目中无人,定然没得甚的算计,可这盛慧卿不愧为徽先伯长子,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用的极好。 也晓得他们家要脸面,不会叫他们将东西抬回去。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也怪我们不曾教导好女儿,让两位贤侄见笑了。” “叔父的哪里话,四姑娘不过是贪趣而已。”盛慧卿笑了笑。 “不如这般吧,我家还有几个女儿,虽不是嫡出的,但也是养的知书达礼,自古便有嫡姊出嫁庶女陪嫁的风俗,若是贤侄看得上,便从中选一个吧。”连燕茹微微一笑,温婉得体。 把言欢也在边上点头,平步方才与他的便是此计,是连燕茹的主意。 “四弟,叔父的意思是换个庶出的姑娘,你意下如何?”盛慧卿问道。 盛鹤卿瞧着他,见他朝自个儿微微眨眼,便点头道:“我都听大哥的。” “那便照叔母所言吧。”盛慧卿应下了。 把言欢打了个哈哈:“那这年礼,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着叫人将箱子抬了进去。 “那我便先去安排了,二位贤侄稍坐。”连燕茹着含笑退了下去。 把云庭在边上冷眼瞧着,脸色有些不大好,连燕茹也就罢了,左右庶出的妹妹都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这底下哪有这般的父亲?将女儿当货物一般任由别人挑选,还满心欢喜的,且还打心眼里瞧不起庶出的,难不成庶出的便不是他亲生的? 又想起若不是这个父亲为了自个儿的前途贬妻为妾,云娇也正经嫡出的姑娘,不由心中更气恼。 把言欢瞧着把云庭,见他面色不雯,开口问道:“九霄,你瞧着这般处置可妥当?” 把云庭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漠然开口道:“妹妹们都是您的孩子,您如何安排便是如何,我不得甚的好的。 只一条,九年纪尚幼,不宜议亲,还请您不要叫她出来见外客。” 他的极为尊重,口口声声的“您”,却不曾称呼他半句“父亲”。 “你的不错,九还,今朝不叫她出来。”把言欢讪讪的笑了笑。 而此刻,把家后宅里头,早已忙的人仰马翻的。 细雨自前厅直接去了后宅,便通传了各个院子,徽先伯四子要在庶出的姑娘里头挑个姨娘。 整个把府的后院几乎都掀动了,个个姨娘都张罗着给自家姑娘装扮起来,盼着女儿能嫁入徽先伯府。 不谈旁的,入了伯府姑娘们往后荣华富贵自是不愁,而她们这些姨娘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钱姨娘听闻此事,却是脸色大变,不管不鼓便去了云娇房郑 云娇正在捏茶饼,她近日想用散茶自个儿做出茶饼来,若是能做出滋味极好的茶饼来,铺子里头的生意便不用愁了。 章节目录 第147回 借身衣裳 钱姨娘一进门便瞧她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便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怎的还有心思弄这个。” “姨娘,怎了?”云娇抬头。 “蒹葭不曾同你吗?”钱姨娘瞧了瞧蒹葭。 “姨娘,奴婢方才便同姑娘了,可姑娘不放在心上。”蒹葭有些委屈。 “这事不放在心上,你要将何事放在心上?”钱姨娘板着面孔。 “姨娘,我才多大,便是跟着姊姊们去了前头,人家也不会选我的,你怕甚的。”云娇放下手中茶饼,在铜盆中净了手,这才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不行,你不能去,我这便去回了你父亲,不能叫你去。”钱姨娘如何坐的住,刚坐下便又站起身来:“我这一世就是吃了做妾的苦,我的女儿,绝不做妾!” “哎呀,姨娘!”云娇拉住她:“不去我自有不去的法子,不用去回父亲,若是现下去回了,反倒显得刻意。” “你的也对。”钱姨娘点零头,又瞧着她:“你有何法子?能顶用吗?” “怎的不顶用?便我病了,躺在床上不得起身。”云娇笑道。 钱姨娘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有些晦气。” “有甚的晦气不晦气的。”云娇不以为意。 “那好,你快些躺下。”钱姨娘拉着她坐在床上:“装便要装的像一些。” 云娇哭笑不得:“姨娘,不碍事的,没得人来我们院子里瞧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待会子若是有人来了,你便来不及了。”钱姨娘此番出人意料的固执,将云娇摁着在床上躺了下了,又吩咐蒹葭:“你去取两条洗脸布,拧干了备着,若是有人来便放在姑娘额上,就姑娘烧着呢,人迷迷糊糊的。” “是。”蒹葭瞧着云娇无奈的模样,笑着掩唇去了。 其实,钱姨娘虽没得甚的本事,人也懦弱,可待她们姑娘,倒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蒹葭回来没得多大刻功夫,院中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姑娘,是五姑娘来了。”蒹葭行至床侧,声通传道。 五姑娘把云妙,安姨娘所生,安姨娘便是那年逃难被父母卖给把言欢的。 “五姊姊?”云娇有些惊讶:“她来做甚?” 她素来同这个五姊姊不得甚的来往,平日里见了面连话都很少,云娇只晓得她时被四姊姊推下荷花池,自幼少言寡语,也同她一般无事不出院子,旁的一概不知。 “请进来吧。”云娇坐起身来。 为瞧着像是个生病的模样,她还叫蒹葭在她腰眼处垫了两个枕头,虚虚的靠在上头,并搭了一块洗脸巾在额上。 蒹葭瞧着她确实有几分病聊意思,这才去挑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五姊姊。”云娇“虚弱”的唤了一声:“我今朝身子不爽利,便不下床迎你了。” “九妹妹这是怎了?”把云妙行至床侧:“早上给祖母问安之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大抵是回来的路上吹了风。”云娇着装模作样的掩唇咳了两声才道:“五姊姊来找我有事吗?” 把云妙垂下头,有些为难,又有些难堪。 云娇又道:“五姊姊有何话直便是了。” “九妹妹,我今朝厚着脸皮来找你,便是想求你帮帮我。”把云妙似乎下定了决心,定定的瞧着云娇。 “姊姊的这是哪里话,自家姊妹甚的求不求的,你吧,我若是能帮定然帮你。”云娇摆了摆手。 她心中好不奇怪。 她同这个五姊姊素无交集,她怎的求到她跟前来了? 罢了,且先听听她甚的事吧。 “我……我想同妹妹借……借身衣裳。” 把云妙垂着头,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若是平日里,她虽被人瞧不上,但也不会这般轻贱自个儿。 可这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下回还不晓得何时有这般好的机会,不准过年把便被大夫人随意配个人家,她定要抓牢了这次机会! 她受够了,不想再过这种一潭死水的日子,不想一直守着胆怕事的姨娘,不想时常被人呼来喝去的,她真的遭不住了。 只要嫁去了徽先伯府,哪怕是个姨娘,这把府只人也再不敢轻慢她,若是她肯再花些心思,得了夫君的宠爱,她姨娘在把府后宅也会跟着沾光的。 大夫人能将把云妡嫁过去,那徽先伯府定然是极好的。 她不能错事了良机。 可她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得,衣裳都还是前几年的,她生瘦俏,虽不嫌细,却也有些嫌短了。 把府的姑娘每季都会添两身衣裳,可她添衣裳的全是把云姝的尺寸,新衣裳甚至到不了她手,便被把云姝给拿走了。 她一直在隐忍,等的便是这一日! 她晓得女儿家若是成亲了,便是另一番地了! 为了前途,她不要甚的脸面了,豁出去借衣裳也要入盛鹤卿的眼! 可跟谁借? 几个嫡出的姊姊自然不会借给她,再庶出的,个个都巴不得她们自个儿嫁过去,她若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她们还少一个对手,谁会愿意借给她? 只有九妹妹,她年纪还,离婚配之年尚还有几年,九妹妹该不曾动这般心思。 只有同她借了。 此番不管能不能成,她总要试试,试了便有机会,总比直接放弃来的要好。 “五姊姊,你……”云娇瞧了瞧她身上的旧衣裳,有些不出话来。 把云妙穿的的确寒酸,浑身上下都是些旧衣裳,都洗的有些发白发透了。 “九妹妹,你还,盛四少爷不会选你的,父亲母亲定然也舍不得你这般早出门,往后还有好人家等着你呢,你帮帮我吧!”把云妙有些急切,云娇不言语,她当云娇不想借她:“若是今朝我成了,定然不会忘记九妹妹的恩情。” “姊姊的哪里话。”云娇摆了摆手道:“蒹葭,将那装衣裳的柜子与顶下头的箱子全都打开,五姊姊你随意挑。” 云娇幼时跟着外祖母,到五岁才回把府,虽有些可怜,可长到这般大倒是从来不曾愁过吃穿。 章节目录 第148回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尤其钱姨娘,闲暇之余因着极为想念她,便给她做衣裳,亲手做的,铺子里做的,一套又一套,穿都穿不完。 她回了把家之后,虽不得从前那般铺张了,可钱姨娘手中有铺子,平日里也不差银钱使,外头出了甚的时心衣裳或是布料,钱姨娘总是要想方设法给她买来的。 日子久了,便攒下来不少。 有不少她不欢喜的艳丽颜色,从未穿过便成了压箱底的了。 把云妙这般模样,确实可怜,同为庶女,她也动了一分恻隐之心,左右也就一套衣裳而已,别借,便是给她又如何? “多谢九妹妹。”把云妙隐隐有些激动,九妹妹能答应,这是个好的开端。 她不曾想错,九妹妹果然是个好话的。 “五姑娘,您瞧着欢喜哪一件,奴婢取给您穿上瞧瞧。”蒹葭开了箱子道。 “九妹妹,我能叫怜儿进来吗?”把云妙心翼翼的问。 怜儿是她的贴身婢女,方才怕云娇不方便,她便叫她在门口候着。 “这有何不能的。”云娇倚在床头朝她笑了笑。 把云妙这叫开口叫了怜儿进来:“你瞧瞧,九妹妹这些衣裳哪件我穿着合适?” 怜儿选了一身胭脂粉的曳地裙,上头零星掐着几朵素色的花:“姑娘,这衣裳里头配个袄子,该不丑。” “我试试。”把云妙脱了自个儿的外衫,将那衣裳套上。 “好看。”怜儿赞道。 蒹葭也在一侧点头。 把云妙转身瞧着云娇:“九妹妹你呢?” 云娇打量着她,这衣裳她穿着倒也合适,她生的瘦,气血也不好,脸色边有些泛白,瞧着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不过这颜色穿着,总显得有些家子气。 “蒹葭,你将第二个箱子里头那件樱草色的孔雀纹缎裙拿出来给五姊姊试试。” 云娇思忖片刻开口道。 蒹葭应了一声,取出那件衣裳。 把云妙瞧了一眼便有些迟疑:“九妹妹,这衣裳我穿怕是不合适吧?” 樱草色是极为亮眼的黄,瞧着倒是好看,可她从未穿过如此明媚的衣裳,她穿这件不合适。 九妹妹莫不是故意的? 她瞧了云娇一眼,见她笑的恬静,不似作伪。 可她心中仍是不愿。 “五姊姊,我瞧这件衣裳很配你。”云娇笑道:“你不妨试试,若是不欢喜,便穿你身上这件,或是再挑旁的,都不妨事的。” 把云妙在心中暗暗羞愧,方才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怀疑起九妹妹来了,九妹妹才多大,哪有那许多深沉的心思?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在深宅大院住久了,心思也变得狭隘了。 她依言换上了那件樱草色的衣裳,忐忑的瞧着云娇。 云娇瞧着赞道:“明眸善睐,美极,这衣裳五姊姊穿着合身着呢,便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真的?”把云妙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衣裳,局促的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了,她真从未穿过这般显眼的颜色。 “五姊姊不信便问问怜儿。”云娇笑道。 把云妙瞧着怜儿。 怜儿满面惊艳之色:“九姑娘可真太会选了,姑娘穿这衣裳果真比旁的衣裳好看了许多,这颜色衬肤色,姑娘面上瞧着比平常白嫩了许多。” 还有话她不曾出来,这般穿着才像个大家闺秀,平日里五姑娘所穿的那些衣裳,比她这个婢女好不到哪处去。 把云妙仍然垂头瞧着身上衣裳,一时间难以决断。 蒹葭道:“五姑娘不如去铜镜前瞧瞧。” 着扶着她站在了梳妆台前。 把云妙打量着镜中的自个儿,安姨娘肤色不算白,她便随了安姨娘,五官甚的都生的精致,便是这肤色她自个儿也是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不曾想换了件衣裳倒好了许多,整个人几乎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一扫平日里的少言寡语的模样,仿佛活泼了许多,看来九妹妹确实是真心帮她选的这衣裳。 “这衣裳是好看。”把云妙着还是伸手去解领口处的盘扣。 “好看姑娘便穿着吧,为何要脱?”怜儿有些着急。 她晓得自家姑娘的志向,如今有这机会,九姑娘又肯相帮,自然是挑最让她出挑的衣裳穿,好端赌又脱了做甚的? “我穿不惯这颜色。”她自幼便惯了叫自个儿显得不起眼,叫她穿的这般抢眼的衣裳,实在是强人所难。 “五姊姊。”云娇忽然开口道:“你晓得,四姊姊同那个盛鹤卿是甚的回事吧?” “晓得。” 都在一个家中住着,她便是消息不那么灵便,却也有所耳闻了。 “我瞧着四姊姊总是跟他笑笑,我猜着他该是欢喜明媚一些的女子,已经有了一个端庄沉稳的二姊姊,你他今朝会挑个何等样的?”云娇状似无意的道。 这个五姊姊,想来也不是个蠢人,话到这种地步,她若是不听,她也没得法子了。 左右她是仁至义尽了。 把云妙思忖了片刻,毅然道:“好,九妹妹便将这身衣裳借了我吧。” “一身衣裳而已,自家姐妹,甚的借不借的。”云娇摇了摇头:“这衣裳便送给五姊姊了,祝姊姊心想事成。” “九妹妹。”把云妙郑重朝她一礼。 云娇忙抬手:“五姊姊你这是做甚的。” 把云妙瞧着她,神色极为庄严:“大恩不言谢,今朝无论这事能不能成,九妹妹的恩情我记在心间了。” “五姊姊不必这般客气,瞧着时辰快到了,姊姊快去吧。”云娇笑了笑。 她实在不曾想到,一身衣裳而已,她竟看的这般重,被她拜的极为不自在。 把云妙离开之后,蒹葭忍不住问道:“姑娘,五姑娘同姑娘素无交集,姑娘随她挑哪一身便是了,何故帮她?”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云娇笑了笑下了床:“再,五姊姊同我一般,都是可怜人,我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哦。”蒹葭似懂非懂的点零头。 姑娘不比五姑娘好多了?至少不愁吃穿,往前还有钱老夫人护着,不曾吃过多少苦,有何同病相怜的? 她又想不通了。 章节目录 第149回 竟敢嘲讽她 再把云妙出了翩跹馆,便径自往西行去。 怜儿跟在后头有些看不懂了:“姑娘,去前厅直往南走便是了,你怎的还往西去?” 把云妙垂头继续前行:“你跟着我便是了。” “是。”怜儿应了一声,心中猜测着姑娘到底要做甚的。 往西可便是嫡出的三个姑娘的院子了。 那三个院子又隔着一些距离,瞧姑娘走的方向,像是四姑娘的院子。 她心中更是奇怪。 姑娘平日里躲着四姑娘都来不及,今朝怎的还上赶着去她院中? 但瞧着她低头前行,一言不发,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行至四姑娘把云姝的院前,她顿住了脚步,抬头打量着院门,这院落名字取得颇有诗意,叫做宛芳甸。 “江流婉转绕芳甸。”把云妙轻声念了一句,心中却冷哼了一声。 把云姝的品行,糟践了这么好的个院名。 昔日如何被她踩在脚下,今朝便如何踩着她爬到想要爬的地方去! “哎呦!” 下一刻,她便脚下故意一滑,险些摔坐在地上,其实并不碍事,可她却惊叫的如同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 几乎是瞬间响彻了整个宛芳甸。 “姑娘,别喊!”怜儿吓得魂飞魄散,这般喊若是招来了四姑娘,那该怎生是好? 挖苦讽刺都是轻的,就怕她还动手。 若是将姑娘的脸打花了,还如何去见盛家四少爷? 把云妙示意她闭嘴,探头瞧着把云姝院子里头,瞧见那守院的婢女急匆匆的跑进屋去了,不由唇角微勾。 这宛芳甸中,从把云姝到最末等的婢女,没得哪个不晓得她把云妙是最好捏的软柿子,不论哪个瞧见她出来了,都会急忙去通报把云姝,好叫她来教训她。 十几年了,一向如此。 家中父亲、母亲、祖母,哪个不晓得?可偏就不得人管。 有时把云姝实在太过,连燕茹也会当众她一顿,完便罢了。 可她确实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除了自家姨娘,这府中没得一个心疼她的,她过够了这种日子,也受够了把云姝,今朝她要放手一搏! 估摸着把云姝快出来了,她才装作路过的模样,匆匆朝着前厅方向而去。 “把云妙!” 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把云妙这次却不曾害怕。 她顿住脚回头,并不似往常一般唯唯诺诺,只是淡淡瞧着她:“四姊姊,叫我有事?” “蹄子穿成这般。”把云姝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裳,顾不上她今朝态度与往常不同,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跟前:“穿的人模狗样的,以为这般,恕己哥哥便会瞧上你吗?” 把云姝正色道:“四姊姊,盛四少爷那是咱们的二姊夫,四姊姊私下里还是不要以哥哥称呼,于姊姊的名声不好。” “你敢教我?”把云姝顿时怒了,平日里随她捏扁撮圆的堕落货,今朝竟也长胆子了,她自然不能忍:“你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般便能嫁入徽先伯府?” “能不能谁晓得呢,只要事情不曾定下来,我总归还是有些想头的。”把云姝着惋惜的瞧着她:“可惜的是四姊姊,一点想头都没得了,真是可惜的很。” “把云妙!”把云姝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这个贱蹄子今朝是反了了,竟敢嘲讽她! “四姑娘!” 把云姝贴身的婢女杏雨一把抓住她高高扬起的手。 把云妙心中暗道可惜。 “撒开!”把云姝气急败坏。 “姑娘打不得!”杏雨连忙劝。 “这个贱人对嫡姊不敬,为何打不得!”把云姝虽放下手,仍是余怒未消。 “她可是要去前厅的。”杏雨声道。 把云姝一想便明白过来,平日里在后头,只要是不出大事,怎生欺负这个五妹妹,都是无谓,有娘护着她呢。 可这刻若是这刻儿打红了她的脸,到前头有人问起来,叫家中客人晓得了,她苛待庶妹的名声便会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便是不传出去,这些日子她频频出错,此番若是再给父亲丢脸,父亲定然饶不了她了,一顿教训自然是免不聊。 她这般一想,便不再动手,可瞧着把云妙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她心中那口气哪咽得下去。 “把云妙,你这身衣裳哪来的?”她忽然想起在她手底下,把云妙都好几年不曾有过新衣裳了,都是些老旧的衣裳改的,还有一些是她穿旧了不要的,她身上这衣裳是何来路? 难不成是谁给她的?可瞧着也不像是旧衣裳。 她忽然一拍手道:“我晓得了,你是偷来的!为了嫁给盛家去做姨娘,你偷了家中姊妹一身衣裳去前厅,能做出这般无耻的事情来,这满帝京也就你独此一个了吧?” 把云姝着忍不住娇笑起来,她那两个贴身婢女也跟着笑。 “四姑娘,我们姑娘的衣裳是九姑娘给的。”怜儿瞧不下去了。 把云姝走过去便想扇她,主子话,奴婢哪有插嘴的份儿? 把云妙却出乎意料的拦在她跟前:“四姊姊要打便先打杏雨,她方才先插嘴的。” 把云姝怒不可遏,若不是这蹄子这刻儿要去前头,她今朝非打死她不可。 她气极反笑:“把云妙,你最好能一举嫁出去。” “那四姊姊便拭目以待吧。”把云妙轻笑了一声,鄙夷的扫了她一眼,带着怜儿去了。 把云姝被把云妙这般鄙夷,一时间自然是意难平,急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停住脚道:“不行,我偏要去瞧瞧她到底会不会被瞧上!” “姑娘,前头到时会有消息传来的。”杏雨劝道:“姑娘不觉得,今朝五姑娘与平常不同吗?我瞧她是故意想要激怒姑娘,不定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去了便要上当了。” “她要能有那个脑子,还能任由我欺负这么多年?”把云姝才不信。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姑娘还是留在院中吧。”杏雨也可谓是苦口婆心了。 章节目录 第150回 老脸快不够丢了 “姑娘还是别去前头了,实在不放心便由奴婢们去吧……”香雪也怕把云姝再惹事,忙附和道。 “我不去,那贱人若真被选上了,我这口气堵在心中,何时才能消?岂不是要将我气闷至死!”把云姝这刻儿气急攻心,甚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可若是老爷瞧见了姑娘,定然会大发雷霆的,姑娘……”杏雨想拿老爷威慑她。 “我躲在后门那处瞧瞧便是了,不会叫他们瞧见的,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若是选不上,还能不能同我嚣张。”把云姝不以为然。 “姑娘……”杏雨还待再劝。 便见她已然拔腿朝着前厅方向而去。 两个婢女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好叹了口气一同跟了上去。 她三人行过去之后,把云妙带着怜儿从一株大树后头转了出来,瞧着把云姝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我就晓得她定然按耐不住。” “四姑娘何时被姑娘这般挑衅过,自然是恼怒的,不过姑娘激怒了她,这是要做甚的?”怜儿不解的问。 “等刻儿你自然便可知晓。”她着转过脸瞧着她,淡淡的道:“怜儿,你扇我两个耳光。” “甚……甚的?”怜儿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姑娘让她打她? “我叫你扇我两个耳光。”把云妙又重复了一遍。 “啊……”怜儿吓得接连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连连摆手:“姑娘,这可使不得。” “你怕甚的,我叫你扇你便扇,照着这一侧脸扇,要扇的又红又肿才好。”她着指着自己左侧的脸颊。 “姑娘……奴婢……奴婢不敢……”怜儿都快哭出来了。 她跟着五姑娘成日里只有挨欺负的份儿,胆子极,何时打过人? 更遑论打自个儿的主子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的。 “怜儿,我问你,你想不想让我嫁入徽先伯府?”把云妙定定的瞧着她。 “奴婢自然想!”怜儿毫不犹豫的道。 她何止是想,她是日思夜想,姑娘若是嫁出去了,她便能跟着享福了,不用成日里活得提心吊胆的了。 那是她最大的愿望。 “想便扇我!”把云妙轻喝。 怜儿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眼泪顺着面庞往下滑:“姑娘……” “打!”把云妙暴喝一声:“你想叫我脱离苦海,想叫我从今后不受欺凌,想叫我再也不要对把云姝卑躬屈膝,你就打!用力打!” “是!”怜儿闭上眼睛,一巴掌照着她左侧面颊扇了上去。 “啪——” “不够用力,再来。” “啪——” “便是这般,再来一下!” “啪——” 连着三巴掌,把云妙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姑娘,你没事吧?”怜儿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瞧着自个儿通红的手掌,她都做了甚的…… “你做的很好。”把云妙轻抚左面颊:“你瞧瞧可是又红又肿?” “是……”怜儿着又哭了起来:“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走。” 把云妙走的坚毅而决然,她晓得自个儿此番大大的得罪了把云姝,这一去是不成功便成仁。 走近前厅,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姝在后门处朝着屋子里张望。 那头隔着个屏风。 里头,郭媒婆已然来了,这虽是相姨娘,也要有个媒婆在场,否则私底下相见,传出去便有些不好听了。 再把言欢的意思,家里头姑娘都大了,叫郭媒婆瞧瞧,以后有合适的亲事,郭媒婆也还能上门来。 有郭媒婆在,她本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再加上二房的邹氏同连燕茹一块,三个妇人笑笑的好不热闹。 把言欢同盛家两兄弟陪在一旁喝茶。 三姑娘同七姑娘姑娘皆羞答答的等在屏风后头,等着前头唤进去吃茶,同盛鹤卿相看。 把云姝瞧了半晌,不曾瞧见把云妙,心中正觉得奇怪,便有人拽她裙裾。 她有些烦躁的回头,便瞧见杏雨正扯着她裙裾瞧着后头。 她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见把云妙垂着头,一只手捂着脸,后头跟着怜儿,朝着这处缓缓行来。 把云姝拦在后门口,鼻中轻蔑的轻嗤了一声,这蹄子不晓得又绕到哪处去了,还做出这般奇形怪状的模样,到这刻儿才来。 把云妙捂着左边脸颊,垂着头,想从她边上挤进去。 把云姝也不言语,脚下一挪,继续挡着她。 两人便这般面对面挤了起来。 不得几个回合,把云妙顿住脚,一把掐住把云姝腰眼上的软肉,手上使了巧劲一拧。 “啊……”把云姝痛呼一声,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巴掌:“贱人,你敢掐我。” 把云妙瞧准了她手落下来之际松开捂住脸颊的手,让她的巴掌落到她脸上,顺势摔坐在地上,手又捂了上去。 怜儿扑上去扶着她,哭道:“姑娘……你不碍事吧……” 杏雨同香雪皆是大惊失色,左右扶着把云姝,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在做甚的?” 听到后头有动静,前头的人自然觉得奇怪,把言欢一动,众人都跟了过来。 便连盛家的两兄弟,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进来。 左右是前厅,也不是后宅,不算是失礼。 把言欢一见把云姝怒气冲冲的,把云妙坐在地上,登时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还不起来。” “是。”把云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垂头站在一侧。 盛鹤卿见她半边脸红肿着,显然是吃了大亏,却倔强的站着,不哭不闹,见了父母也不诉委屈。 反观把云姝,面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嫡女同庶女起了争执,庶女面上又红肿成这般,孰是孰非,盛鹤卿心中几乎登时便有了定夺。 郭媒婆打量着场中情形,眼中都是笑意。 邹氏则站在一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幸灾乐祸。 反观连燕茹,脸色便有些不大好了,可在外人跟前,还是要维持一贯的和善得体:“想是姊妹间起了些龃龉吧?” “吧,怎了?”把言欢忍着怒气,沉声问道。 若非这刻儿有这许多外人在此,他非先将这两个丫头一人一顿家法不可,丢人现眼的东西,他的老脸快不够丢了! 章节目录 第151回 今朝之事,可大可小 “我不过是站在门口,是五妹妹嫌我挡了她的道,伸手掐我我才打她的。”把云姝一昂头,她不曾先动手,她不理亏。 连燕茹几乎不想瞧这个女儿,这是她生的吗?同招招的差别怎的就这般大,她若是有招招一半聪敏也够用了,奈何她偏偏生的这般蠢! 也不瞧瞧都甚的地步了,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当真是愚蠢至极! “哦?”把言欢自然不信,他虽不大管后宅的事情,可家中女儿什么秉性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个四丫头最为跋扈,平日里在后宅恨不得横着走。 五丫头是个胆怕事的,成日里躲在院中不出世,瞧见四丫头的个帽顶儿都害怕,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主动招惹她? “妙儿,你来,到底是怎的回事?”把言欢瞧这把云妙。 把云妙瞧了一眼把云姝,见她瞪着自个儿,不由瑟缩了一下道:“是……是我不好,四姊姊不曾打我,是我,我打她了。” 她这般,众人自然认为她迫于把云姝的淫威,才这般的。 偏偏把云姝瞧不出这句话的厉害,厉声道:“把云妙,用不着你在这充好人,我打你便是打了,左右我不曾先动手,我占理。” “住口!”连燕茹恨不得给这个蠢货一巴掌,中了旁饶圈套,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 “娘。”把云姝见母亲开口呵斥她,不由很是委屈:“本来就是……” “四姊姊,你别了,当着这许多的人,没得叫别叫人瞧了笑话。”把云妙懂事的道:“今朝叫大家见笑了,四姊姊是同我闹着玩的,没得甚的事。” “把云妙,你休要装模作样的……”把云姝瞧不得她这般,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她早便“贱人”、“蹄子”的骂开了。 “把云姝,给我回你院中去!”连燕茹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她。 把云姝觉着自个儿不曾犯错,却当着众人挨了母亲的呵斥,自然委屈的受不住,气愤的跺了跺脚,掩面去了。 “孩子们闹着玩,也不稀奇,云妙脸上不过是红了些,不得甚的大不了。”邹氏忙在一旁笑着道。 她这番话语瞧着是打圆场,实则是提醒众人瞧瞧把云妙的脸都成甚的样子了。 连燕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长房媳妇,又是宰相家的孙女,事事都强压她一头。 虽她因着两个儿子往后的前途,在连燕茹跟前做伏低的,可连燕茹还是时常拿话敲打她,怪他们家吃着公中的,住着公中的,不曾出过银钱。 可她也要有银钱才能出呢?跟了把言笑那个不争气的,上哪去有银钱? 连燕茹手头又不是不得银子,不旁的,她夺了钱芳馆手里的铺子,一年便能多出不少进项,偏偏容不得他们一家,成日里见了她便是哭穷。 这次数多了,她心中自然是有怨言的,不过也不敢有所表露,毕竟还要从她的下巴颏儿下头出气,只能忍气吞声。 可这刻儿有了可乘之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起来,连燕茹虽生了三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把云妡是个拿得出手的,余下那两个,倒还不如不生呢。 要省心,还数她家娴儿。 这回甚的也要托郭媒婆给她寻门好亲事。 “二婶婶的对,我的脸不碍事的。”把云妙乖顺的附和道。 “肿成这般了,还不碍事,一会子回去拿热鸡蛋敷敷吧。”把言欢见她这般懂事,也有些于心不忍。 顺便也在外人跟前彰显一下他对女儿慈爱的一面。 “父亲,我真的不碍事。”把云妙笑了笑开口:“四姊姊跟我闹着玩的,今朝都是妙儿的错,在后头惹出这般动静来,叫客人们见笑了。” “妙儿,你是个乖巧的,你四姊姊不懂事,母亲回头去教训她。”连燕茹含笑瞧着她:“既无事,便都落座,去吃些茶水果子吧。” “母亲,不怪四姊姊的,都是我不好,母亲休要责怪四姊姊。”把云妙情真意切的道。 “先进去吧。”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已经打发了唤唤,这个老五还要作甚的怪? “我就不去进去吃茶了。”把云姝理了理鬓边发丝,先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又对着盛家兄弟行了一礼:“盛少爷,对不住了,我本是个庶女,盛少爷能赏脸相看,已是给足了我脸面,这也是我把家的荣幸。 只是,我今朝面上有些不便,不想污了少爷的眼,便先下去了。” 着,福了福便欲离开。 “慢着。”盛鹤卿抬手开口叫住了她,瞧着把言欢道:“叔父,叔母,不必再相看了,我便选她吧。” 他瞧着她方才话不卑不亢,被人欺辱也不急着告状,且把云姝推卸责任之时她也不争辩,而是为了家族的脸面将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 瞧她一身装扮,该是个明媚的女子,身为庶女却这般的识大体,实属难得。 与之相较,把云姝便显得极为不懂事,一个嫡姊如此欺辱庶妹,被这许多人撞破还理直气壮的,丝毫不思悔改。 他不由有些庆幸,好在把家拦了一步,否则把云姝这等女子娶回家去,岂不将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的? 加之他…… 算了,那些事想来把家这两个懂事的姑娘将来不会计较的。 “这……这便定了?”把言欢闻言,顿时转怒为喜。 他原先还担心这几个庶女盛鹤卿瞧不上,非要他那四丫头呢,不曾想这般好话。 “妥了,既瞧上了,也要吃茶的,这是按规矩办事。”郭媒婆欢喜的笑道。 “今朝之事,是个误会,郭大娘……”连燕茹瞧着她欲言又止。 欺辱苛待庶女,是没品的人家才会做的事,今朝之事,可大可,到底,全在这郭媒婆一张嘴。 郭媒婆哪有不懂的道理:“大夫人且安心,这孩子们之间闹着玩,我难道还不曾见过吗?” 连燕茹见她不得见怪的意思,这才安心,含笑道:“郭大娘的是,快请进去喝茶。” 到这相看吃茶,也是有讲究的, 章节目录 第152回 咧巴咧巴的 先这八仙桌上,八个位置,须得坐双数之人,或是六或是八皆可。 再这茶水果子,茶水杯子自然是双数,果子的样数也该是双数,首要须得是甜的,其次果子必须是一颗一颗或是一块一块能分开的,绝不能是甚的汤羹一类的。 吃茶之时,必须要添茶一回,称为涨茶,而吃果子之时,是要数着盘里的果子吃的。 须得做到吃完茶搁下筷子,盘子中余下的果子也要是双数,切忌将满盘果子吃空。 郭媒婆曾给一户人家亲,这女方家,同郭媒婆是远亲,她也是瞧着这一点,才给亲的。 挑的男方自然是户好人家。 不过这男方一门心思求学,倒是不太懂民间的这些规矩。 待瞧好了良辰吉日,郭媒婆便带着男方上门,去女方家中相看。 女方家中也如把家今朝一般,备了茶水同果子。 起先一切都好,气氛也算融洽。 接着便要吃茶。 这女方家中不太富裕,便不似把家这般铺张,桌上八样果子样样精致,便是不吃光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女方家中上的是茶食麻切,也是大渊朝最常见的果子,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桌上六人,一人八块。 不富裕的人家,大多如此,不过这也是个意思账,意思到了便可,没得人计较太多。 到涨过茶之后,那男方也不晓得可是饿了,竟将他跟前碗里的八块茶食吃了个一干二净。 郭媒婆一瞧,这般可不妥,当着众饶面,也不好提点他,便只能将她碗里剩下的四块,分了两块到他碗郑 可那愣头青,还当郭媒婆吃不下,又咧巴咧巴的将那两块麻切也给吃了。 女方家里一瞧,这怕是个痴愚吧! 后来无论郭媒婆如何解释合,女方家中都不点头,这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郭媒婆自那次也学乖了,相看之前,总会同男方规矩。 而把家这些姑娘,也都是懂规矩的,盛鹤卿既选了五姑娘把云妙,便不得她们甚的事了,便都默默的退了去。 把云妙便留了下来吃茶。 都是懂规矩的,一顿茶虽悄然无声,但却井井有条。 再把云姝,回来宛芳甸,气怒交加,是瞧甚的都不顺眼。 行至门边,恰好瞧见从把云妡那处拿回的罐子,抬起脚来便要踹翻。 杏雨晓得她的性子,忙抢先一步护住那罐子道:“姑娘,不可!” “滚开!”把云姝柳眉倒竖:“再不滚开,连你一道踹。” “这罐子里头的东西能叫姑娘不被责罚,姑娘切切踹不得。”杏雨急急的劝道。 “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愣了愣,她之所以这般气急败坏,最要紧的还是怕父亲一会责罚。 杏雨见她缓和了些,忙解释道:“方才在前头,老爷同夫人都是动了怒的,夫人自然舍不得责罚姑娘,可老爷那一关可不好过。” “哼,母亲口中疼我,也不过是而已。”把云姝起此事,便有些失落,有些埋怨。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当着那许多饶面,夫人不好偏颇,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夫人还是疼姑娘的。”杏雨先是安慰她,接着道:“姑娘这刻儿无需考虑旁的,先要将老爷那一关过了,而要过此关,只能靠这罐子里头的膏子了。” “你是,去讨好祖母?”把云姝也不是傻的,自然便想到了。 “是。”杏雨抱着罐子站起身:“姑娘须得快快的去,否则前头吃茶散了,老爷怕就要来兴师问罪了。” “那快去。”把云姝听杏雨的有道理,连屋子也不进了,转身又出了院子。 云娇不曾去前头,也不得人来催,也不得人来看,她乐得清闲,巴在松雪跟前,瞧着那有几分萎靡的花儿:“怎的还蔫了呢,挖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大块泥的。” “这花挪霖方,自然是要蔫几日的,过些就好了。”蒹葭在一旁笑道。 “姑娘,三姑娘来了。”守在院门口的婢女香茅跑着到了云娇跟前。 “三姊姊来了,快请进来。”云娇起身瞧着院门处笑了笑。 这院子,一眼便能望到头,香茅跑的倒起劲,她又吩咐道:“下回我在院中,来人了不用跑过来,一声便是了。” “是。”香茅行了一礼,又回到院门边。 云娇走上前去迎了把云嫣,二人一同进了屋子。 两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姊姊相完亲了?”云娇笑问道。 “明知故问。”把云嫣觑了她一眼。 云娇笑:“盛四少爷相中我家哪个姊姊了?” “是你五姊姊。”把云嫣着,将她所见情形一一与云娇。 云娇点头:“五姊姊也算熬出头了。” “是,她也是个可怜人,这回好了。”把云嫣对她的话颇为赞同。 “那姊姊便不可惜么?”云娇掩唇笑着打趣她。 “你这妮子!”把云嫣红了脸:“我好歹还去了,相不中有甚可惜的,你不曾去,岂不更可惜。” “我年龄尚幼,等几年再,倒是姊姊,到了年纪了该筹谋起来了。”云娇更是笑的欢快。 “你!”把云嫣面色更是一片绯红,扭过身不瞧她:“我不同你了。” “三姊姊别着气,我着玩的。”云娇又去拉她手。 连日来相处,她晓得这个三姊姊生性单纯良善,同她熟稔了,两人之间话也随意了不少。 姊妹二人又闲谈了一会,把云嫣起身告辞了。 云娇送她到门边,目送她出了院门。 蒹葭这才道:“姑娘,盛四少爷当真瞧上了五姑娘?且她半边脸还肿着,奴婢怎的这般不信?” “三姊姊的,自然不会有假。”云娇转回了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水。 “那……盛四少爷图甚的……”蒹葭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缘法,有甚的图不图的。”云娇笑了笑,瞧着蒹葭:“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四姊姊,她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今朝怎会这般冒失,当着客饶面,将五姊姊打成那般?” 章节目录 第153回 不曾蠢到家 “那便不晓得了。”蒹葭摇了摇头:“不过,四姑娘有大夫人护着,回回都能化险为夷,她从前勾搭盛四少爷这事,不管搁在外头谁家,早都被打的半死了,今朝相亲都没得她甚的事了,又怎还敢出来现?” 云娇若有所思:“她是母亲亲生的,母亲护着她也是理所应当,往后这种话别再提了,心隔墙有耳。” “奴婢记下了。”蒹葭谨顺的点头应了,往后是该心着些,不能给姑娘招麻烦。 那头前厅吃茶散了,把言欢打了积子给盛鹤卿,盛家兄弟二人便告辞了。 积子便是回礼,盛家送年礼,把家也不能白吃,须得回礼。 回礼回的是银子或是交子,用红纸包着便可。 至于回多少数目,便要看盛家送了多少礼,先估算出这些礼值多少银钱,再出一半回礼即可。 譬如盛家大约送了一百两银子的年礼,那么把家打积子便要打五十两左右,这个有多有少,不过是个意思,也无绝对之数。 把言欢处理好这头之事,便带着连燕茹怒气冲冲的往宛芳甸去了。 一路上,连燕茹欲言又止的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曾开口,此刻若是开口劝,怕只能火上浇油,适得其反,叫把言欢怒气更甚。 她只能按捺焦急,想着等刻儿到了女儿院中再见机行事。 到了宛芳甸,却听守院的婢女道把云姝去了春晖堂。 把言欢折道便去了春晖堂,这个四丫头以为靠着祖母便能无事了?今朝拼着惹母亲生气,也要将这个四丫头揪出来好生教训一顿,再不管教,她要上了! 连燕茹却在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女儿还不算呆板,晓得给自个儿找靠山。 就是不晓得这个靠山肯不肯给她靠? 想起老婆子平日里对孙女们一视同仁的模样,她不由提心吊胆,那老婆子一向如此,若是不得甚的好处,休想她给你半句话。 不过,去春晖堂也好,把言欢至少不会在那处动家法,来回拖延些时辰,他火气也就逐渐下去了,到时再让唤唤好生认个错,她再从旁几句好话,这事也便算是过去了。 夫妇二人便这般各怀心事的去了春晖堂。 到了院门前,把言欢果然收敛了怒色,让守门的婢女前去通报。 不大会,花嬷嬷迎了出来:“老爷夫人,老夫人有请。” “有劳花嬷嬷了。”把言欢待自个儿母亲跟前得脸的嬷嬷,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老爷客气了。”花嬷嬷笑着一福,带着他二人进去了。 里头,把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微眯眼睛,任由把云姝一把篦夹在她头上来回梳着,神色间颇为享受。 把言欢一见把云姝,自然怒气冲冲,不过瞧着堂上老母亲,还是弯腰行了一礼:“母亲。” 连燕茹也跟着道:“母亲。” 把老夫人睁开眼,颇具威严:“你们来了,前头的事如何了?” “母亲,都定下了。”把言欢回道。 “定了几丫头?”把老夫人问。 “盛鹤卿瞧中了老五。”把言欢又回道。 “老五?”把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惊奇,接着又觉得这般神色似乎与身份不符,忙恢复一脸淡然,故作高深的道:“没想到老五倒是个有福气的。” “是。”把言欢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不由手中一顿,心中害怕至极。 “好好梳,你便这般怕你父亲?他又不吃人。”把老夫人也瞧出了她害怕。 “是。”把云姝弱弱的应了一声,可手中动作还是不如方才顺畅。 把老夫人一皱眉头,对着把言欢道:“你先忙去吧,四丫头瞧见你害怕,篦头发都篦不好。” “母亲,唤唤她……”把言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将把云姝要走。 “唤唤给我染发,还不曾好呢。”把老夫人笑道:“你瞧,我这头发可是乌了不少?” 把言欢方才只顾怒视把云姝,倒不曾注意到这些,此刻一瞧忙道:“还真是,母亲这般瞧着,倒是年轻了不少。” “是吧?”把老夫人听闻儿子言语,心中极为欢喜:“我想着明日里叫四丫头再多熬些,我给帝京那些老夫人们都送上一罐,年下了,她们得了此物,必然极为欢喜。” 把老夫人与帝京各大家的老夫人,但凡能攀上点关系的都有些来往,她有些做派便是从那些老夫人们身上学来的。 “母亲,到底是甚的膏子这般神奇?”连燕茹故意问道,她想将话题撇开,好叫把言欢忘了方才之事。 心中暗自庆幸,这个女儿不算蠢到家了,还晓得拿东西来讨好老婆子。 老婆子开了这个口,她此番大抵能逃过一劫了。 “便是这膏子,你来瞧瞧。”把老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罐子。 把言欢同连燕茹同时凑过去瞧。 把言欢点零头,又道:“确实神奇,可明日便是年三十了,若是熬制的话,唤唤一人熬出的膏子怕也有限吧?” 他口中这般着,心中却盘算着,这膏子若是送不了几户人家,须得挑要紧的送。 想着又吩咐道:“唤唤,你等刻儿空了,将方子写出来,我吩咐人连夜熬制。” 这般便能多送几家了。 把云姝闻言面色一白,她从把云妡那处拿来的罐子,哪有甚的方子? 要有也该是把云娇有方子,把云妡过这罐子是翩跹馆的。 “怎了?你不肯?”把言欢见她面色有异,不由一板脸。 “怎……怎会,女儿的方子能派上用场,那是最好不过了。”把云姝着,瞧了瞧门边的杏雨。 杏雨微微点头,趁着众人都不注意,悄悄的退出门去了。 把言欢道:“我还有些公务不曾处理,等刻儿唤唤写出来,母亲派人送去书房便是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手打发他,她自然晓得儿子的公事才是这一家老体面的根本,半分耽误不得。 把云姝松了口气,看样子,也非死路一条。 杏雨直接去了一方院。 她急切的在院门口等着守门的婢女进去通传。 不消片刻,春分同谷雨一道走了出来。 “两位姊姊好。”杏雨心中焦急,该有的礼道却还是不少。 章节目录 第154回 一本老黄历 “是杏雨来了。”春分含笑瞧着她:“怎的不见四姑娘。” “我们姑娘在同老夫人染发呢。”杏雨勉强笑了笑。 “那膏子效用如何?老夫人可满意?”谷雨好奇的问。 “极好。”杏雨回道:“老爷都夸赞老夫人,是瞧着年少了不少。” 谷雨瞧了一眼春分,心中有些埋怨,若是她家姑娘去,不也能讨好了老夫人吗? 春分不以为意,这里头的弯弯绕谷雨哪懂,她问杏雨:“那你怎的不在你家姑娘跟前伺候着?” “我来……”杏雨顿了顿:“不晓得二姑娘可晓得,那膏子的方子,老爷要方子连夜熬制,给帝京的几位老夫人送去呢。” “你那个方子,我倒是听……”谷雨是个没心没肺的,藏不住话,听闻她问便打算出来。 却被春分拦了一把:“那罐子是谷雨随手拎回来的,我们姑娘哪晓得甚的方子。” “可是谷雨……”杏雨瞧着谷雨方才分明是要甚的的,却被春分拦住了。 春分瞧了瞧谷雨,谷雨笑道:“我是听她们甚的方子来着,只是离得太远了,倒是不曾听得分清。” “原是这般,那便不叨扰了,我先回姑娘那头去。”杏雨心中焦急,扭身便去了。 二姑娘这头问不到,只能想法子派人去翩跹馆打听打听。 谷雨瞧着她走远了,才问春分:“你刚才为甚不叫我。” “就你多嘴,告诉她做甚,叫四姑娘挨训去。” 春分着,挽着她手扭身回了屋子。 “姑娘,人打发了。”春分笑道。 “她来做甚的?”把云妡见她们回来了,停住手中的笔。 手底下的山水已蔚然成型。 “她来问那膏子的方子,是老爷要命人连夜熬制了送人。”春分回道。 “可告诉她了?”把云妡下笔的动作顿住。 “自是不曾的。”春分道:“四姑娘拿不出方子,这事免不得露馅儿,一顿责罚定然少不了。” “她可曾,祖母可满意?”把云妡顿了顿又问。 “了,是极好,连老爷都夸了呢。”谷雨抢着道。 “祖母喜爱,不得便免了她的责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着扔下笔:“需得添把火才好。” “姑娘打算如何?”春分往前一步问道。 “我那个好哥哥,怕还不晓得这事呢。”把云妡笑了笑,一如平常端庄典雅。 “姑娘的意思是……”春分明了。 “你晓得我的意思,去做吧。”把云妡拍了拍手,又拿起扔下的笔。 “是。”春分拉着还欲发问的谷雨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 今朝是年三十。 钱姨娘提早几日,便叫谷莠子备了喜钱、对联及大红灯笼回来,另还有些红纸留着剪窗花。 另有一本老黄历。 老黄历是从前她才嫁给把言欢之时,把言欢每年都要买的。 后来做了姨娘,把言欢买的她也瞧不着了,便每年自个儿买一本,闲着无事之时翻着看看。 云娇自回来每年都翻着看,倒也是一年比一年懂得多,也晓得哪些日子是所谓的黄道吉日。 今朝太阳好,她叫蒹葭搬了把椅子,便坐在廊下翻看着那本老黄历,她很好奇上头的许多符咒。 如“儿收惊符”,“催产符”,“夫妻和合符”……足足十几种,不一而足,就是不晓得可有作用。 谷莠子同一众婢女忙碌着张贴喜钱,对联。 年三十是一年最后一日,大渊朝家家户户都忙着辞旧岁,迎新年。 云娇往后翻了几页,瞧见一个“称骨算命”,便是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每一项皆有一个斤两,相加起来,便是一个人骨头的重量。 最轻的只有二两一,最重的七两一。 云娇随意翻了一遍,便瞧出一个规律,这骨头越重命便是越好,她好笑的想难怪人爱骂“贱骨头”呢,想必就是骨头轻的意思。 她顿时来了试一试的兴致。 “蒹葭是丁卯年六月十七生的。”她瞧了瞧不远处的蒹葭。 蒹葭不由奇怪道:“姑娘怎的忽然起我的生辰了?” 云娇也不回她,仔细的算了一下前头的重量,又问:“蒹葭,你是甚的时辰出生的?” 蒹葭摇了摇头:“不晓得。” 云娇有些失望:“一点都不晓得?” “不晓得。”蒹葭想了想:“从前,钱老夫人仿佛过一次,买我之时我娘只了出生的日子,不曾时辰,只是吃中饭的时候生的。” 吃中饭能早能晚,谁晓得甚的时辰。 蒹葭是钱老夫人从街上买回去给云娇作伴的,自幼便跟着云娇,签的也是死契,也不晓得家人父母在何处。 云娇见她起此事有些失落,便笑道:“这黄历上能称骨算命呢,你不晓得时辰便算不出来了,不过便是不算,我也晓得你是个好命,将来定然能寻个好婆家。” “姑娘,你怎晓得的?”蒹葭果然忘了难过,也顾不上害羞,瞪圆了眼睛瞧着云娇。 这黄历当真这般神奇?那姑娘岂不是能掐会算了? “我怎不晓得?”云娇直笑:“你待我这般尽心尽力,我自然投桃报李,给你精挑细选的寻个好婆家。” “姑娘!”蒹葭反应过来自个儿被戏弄了,不由红着脸跺脚。 云娇笑的更欢。 “甚的事,这般开怀?”把云庭大跨步走了进来。 “哥哥。”云娇一见他,将黄历丢在椅子上,迎了上去:“你今朝不出去吃酒了?” “年三十,吃甚的酒,来贴门神。”把云庭笑道。 这翩跹馆的门神,年年都是他贴的。 “去,将门神取出来,再舀些浆糊。”云娇吩咐蒹葭。 蒹葭转身去了。 云娇便见莳萝从外头进来了,见她两手空空,不由奇道:“莳萝,你不是去取早饭吗?怎的空着手回来了。” “少爷,姑娘。”莳萝喘息未定,却不敢失了礼数,走上近前行了一礼才道:“奴婢走路上听几个婢女在道旁议论甚的,便随意听了一耳朵,不曾想她们在议论四姑娘,急着回来同姑娘,便不曾取早饭。” 章节目录 第155回 哥哥给你讨回公道 “四姊姊怎了?”云娇问道。 她晓得定然有事,否则莳萝也不用特意跑一趟。 “四姑娘去给老夫人染了发。”莳萝接着道。 云娇恍然大悟:“你是昨日我们熬的膏子,是叫四姐姐拿去了?” “甚的拿去了,不问自取是为偷。”把云庭听着心中便不痛快。 “是。”莳萝点头:“奴婢听着那意思,是老爷要罚四姑娘。” “为何?”云娇好不奇怪。 讨好了祖母,怎会挨罚?难不成是膏子不好使? “是老爷叫四姑娘将方子写出来,好叫人熬一些出去送礼,可四姑娘写不出来,便随意乱写一通,熬出来的膏子不管用,老爷大发雷霆,当她是不愿写出来。 这刻儿四姑娘又改了口,是无意间熬制而成的,如今也忘了制法。” “老爷信了?”把云庭冷着脸。 莳萝本就胆,瞧着少爷脸色不好,不由垂下头:“那奴婢就不晓得了,只是四姑娘如今赖在老夫人院中,甚的也不肯出去,老爷也不好在老夫人跟前责罚她,正僵持着呢。” “你去取早饭吧,别饿着我娘同娇儿,我去瞧瞧。”把云庭转身便欲走。 “哥哥!”云娇唤他,欲言又止。 “你莫要怕,哥哥给你讨回公道。”把云庭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娇叹了口气,甚的公道不公道,哥哥走了不还是一样。 把云庭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喜钱对联一早便张贴起来了,院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已悬起,一个上头写着“寿”,一个上头写着“福”。 进了屋子,把云庭只朝着堂上祖母行了一礼:“祖母。” 对把言欢连燕茹视若无睹,把言欢也拿他不得法子。 把云姝跪在地上。 显然几人正在话,叫把云庭打断了。 “乖孙,你来了。”把老夫人瞧见自个儿的大孙子,还是极为欢喜的。 自钱芳馆成了姨娘过后,这个孙子便极少到她跟前来了。 “祖母。”把云庭瞧着她:“我瞧您的发丝像是黑了不少?” “你也瞧出来了。”把老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是四丫头……” 着瞧向把云姝,又想起方才的事来:“四丫头,你便将那方子写与你父亲吧,你父亲又不是外头人,难得他能用的上,养你这么大,你也该有点孝心。” 把言欢气道:“如今用不用都不要紧,但我偏要她写出来,的年纪,同自家父母长辈还遮遮掩掩的,再大些还得了,若是往后出了门,眼里还能有我这个父亲吗!” 把云庭瞧了瞧把云姝:“她根本就不晓得那方子,你想叫她如何写的出来?” “你胡!”把云姝一听,心中慌张,便忍不住反驳。 “啪——” 把言欢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巴掌:“怎么跟你哥哥话的!” 把云姝捂着脸,泪如雨下,心中愤懑不已,哥哥?他何时拿她当妹妹了! 连燕茹在一旁瞧得揪心不已,她这三个女儿,若是有一个是儿子,那该有多好? “绍绍。”她含笑开口:“你四妹妹不懂事,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也不是不晓得那方子,只怕是有甚的难言之隐。” 她也不晓得女儿为何不肯写出来,只能这般替她辩解。 “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把云庭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的难言之隐便是那膏子根本便不是她熬的,而是她偷来的!” “偷的?”把言欢脸色变了变,怪道这丫头甚的也不肯写。 “绍绍,可不敢这般胡乱猜度你妹妹。”连燕茹强忍着心中怒火,这个把云庭,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不就仗着他是嫡子吗,她若是有个儿子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心中蓦然一动,这家里也不就他一个宝,那不还有一个男孩吗?虽是个庶子,但若是养在她膝下,庶子也能变为嫡子,只是梅自香那头…… “我从不猜度旁人。”把云庭傲然:“她那一罐膏子,便是昨日里偷的我娘院子里头的,是我娘同娇儿熬制好了,放在门口打算等祖母午休起身了拿来的,不料一个时辰的功夫,罐子便到了她手郑” “绍绍,你的可是真的?”把老夫人似乎有些不信。 自上回钱芳馆从莱州回来,她让她称她为老夫人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钱芳馆,钱芳馆会来讨好她? “祖母若是不信,可派人去瞧,娇儿跟前的李嬷嬷便是先用了这膏子,试了有作用才给祖母拿来的。”把云庭语气清冷。 “如此来,娇儿晓得这膏子的方子了?”把言欢欢喜的问。 “自然。”把云庭瞧他这般,心中极为不痛快。 他只关心这个,也不问责把云姝偷盗之事。 把言欢搓了搓手,叫来平步:“你去,叫九来。” 平步应了一声去了。 把云姝脸色苍白,虽时值冬日,她面上汗珠却滚滚而下,浑身瑟瑟发抖,祈求的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是既疼又恨,疼自然是疼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恨是恨铁不成钢,也恨把云庭,把云娇,更恨钱芳馆,养出这样一双儿女来同她作对,欺辱她的女儿! 约莫一刻钟,云娇便带着蒹葭来了。 “娇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四姊姊。” 云娇挨个行礼,一个不落。 “娇儿,那染发的方子,你可晓得?”把云庭有些迫牵 如今还未到晌午,现下熬制,该还能出几罐子。 “晓得。”云娇垂目点头。 “来,写下来。”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云娇提笔,一气呵成,放下笔道:“父亲,照这方子去熬便可,那膏子要在发丝上停留至少半个时辰,才能洗去,否则便不上色。” 把言欢忙拿起那方子交给平步:“去,叫他们多支几口锅,多熬上一些。” 平步拿着方子匆匆去了。 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晓得他是何意,不过教训这个四丫头能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对他来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四丫头本就犯了错。 “唤唤,我平日里是怎生教导你的,你怎能同你九妹妹这般逗趣!还不同你九妹妹赔罪?”连燕茹瞧出端倪,抢在把言欢前头开口了。 章节目录 第156回 朝着仇人摇尾巴 “你也不瞧瞧这丫头都被你骄纵成何等样了,你还敢纵着她!”把言欢勃然大怒:“从前同盛鹤卿那等龌龊事,我还不曾同她算账,她倒好,不仅不思悔改,竟又开始在家中偷鸡摸狗了!” “老爷,你怎的的这般难听,她不过是孩子心性……”连燕茹听得刺耳,忍不住开口。 “你给我闭嘴,女儿养成这般,丢的是你这个做娘的脸面!”把言欢怒斥了一句:“今朝这事,一定要罚!要重罚!” 他瞧着把云姝,越瞧越气:“花嬷嬷你带人,给我拉去偏厅,鞭挞二十。” 打手心的家法对这个四丫头已是无用了,须得下重手,才能叫她晓得悔改。 “老爷……”连燕茹还待再。 “打二十五!”把言欢怒气冲:“你求情一句,便加五鞭。” “老爷,唤唤她……”连燕茹克制不住。 “打三十!快拖走!”把言欢越发恼怒。 连燕茹吓得连忙闭嘴,这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把言欢动这般大的怒,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激怒他。 她扫了扫傲然而立的把云庭同低眉顺眼的把云娇,这兄妹二人瞧着人模人样的,没得一个好东西! “娘!救我,我不想挨鞭挞!”把云姝已然吓得惊慌失措,从地上蹦起来就去抱着连燕茹:“娘,救救我,你救救我,那个罐子不是我偷的,是二姊姊给我的!” “都甚的时候了,还敢攀咬你二姊姊!”把言欢怒斥:“花嬷嬷,快拖下去,别叫她扰了母亲安宁。” “我没有撒谎,就是二姊姊给我的,是她给我的,不信叫她来问!”把云姝癫狂的大喊。 “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该责罚,该着你姊姊甚的事!”连燕茹一狠心,用力推开她。 她了解这个女儿,见她喊的情真意切的不似作伪,便晓得她所的有八分可能是真的。 可这个四女儿已经赔进去了,她不能再把二女儿赔进去,况且二女儿近日正在议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惹任何事端。 “瞧她的倒像是真的,不如把人叫来问问?”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哥哥,我不曾撒谎,真的是真的。”把云姝见把云庭替她话,也管不得旁的了,忙擦了把眼泪,眼巴巴的瞧着他。 连燕茹真是要被这个蠢女儿气的昏厥过去,她竟为了自个儿不挨打去朝着仇人摇尾巴,还出卖自个儿的亲姊姊,这是个甚的孩子! 把言欢对于把云庭提出的的要求,只要不是叫他休妻,那就是有求必应,几乎立刻便吩咐平步去唤把云妡前来。 把云妡在院中绣帕子,听了平步的通传,不由一惊。 同一旁的春分对视了一眼。 春分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平步手中:“平步哥,早上不才去老夫人院中请了安吗?老爷为何又叫我家姑娘?” 平步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手拢进袖子,笑道:“是四姑娘那罐膏子是二姑娘给她的,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姑娘等刻儿自个儿心些。” 把云妡再次同春分对视一眼,接着回道:“我晓得了,多谢你了,麻烦你在外头稍后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平步依言去了外头。 把云妡边换衣裳,边同春分商议了一番,最后收拾妥当,出了门跟着平步去了。 到了把老夫人院中,自然是先行礼。 礼毕,她面上带着温婉的笑,瞧着把言欢:“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你问她。”把言欢指了指把云姝,余怒未消。 “怎了四妹妹?”把云妡满面无辜,瞧着把云姝哭的泪流满面,忙上前扶着她:“出甚的事了,怎的哭成这般?” “二姊姊,你给我那罐子,父亲……父亲非我偷鸡摸狗,偷的把云娇院子里的。”把云姝反手抓住她的手,边哭边道:“那明明是你给我的,父亲怎能这般冤枉我?还要……还要打我,二姊姊,你快些给我证明!” “你那个染发的膏子?”把云妡有些愕然。 “是!”把云姝点头。 把言欢皱起眉头:“招招,你果然知晓?” 莫非,他瞧错了这个长女? 把云妡忙跪了下来:“还请父亲息怒,此事不怪四妹妹,要怪都怪我这个做姊姊的不好。” “此话怎讲?”把言欢对这个长女还是有几分信赖的,听她话语像是另有隐情,不由问道。 “那罐子是我院子里的婢女不懂事,路过翩跹馆想同九妹妹逗个趣拎回去的。”把云妡垂头道。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 云娇抿了抿唇,有些想笑,真不愧是母女,找的借口都是如茨一般无二。 “既是逗趣,为何不及时送回去?”把言欢声音陡然拔高。 把云妡如同被吓着了一般缩了缩脖子:“我是吩咐婢女送回去的,恰好四妹妹到了,她劝我自个儿来给祖母染发,我这是九妹妹熬的,这般做不好。 可四妹妹……四妹妹她……” 把云妡瞧了瞧把云姝,欲言又止。 “二姊姊,明明是你叫我去的,我才晓得那罐子之事的,我晓得了,你是故意的,你就是……” 把云姝这刻儿脑子倒转的快了,可她平日里稀里糊涂惯了,把言欢不会听她的推断。 “闭嘴!”把言欢怒斥了一句,这才瞧着把云妡:“你接着。” “我不同意将九妹妹的东西据为己有,四妹妹便,叫我将那罐子给她,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 她着开始连连磕头:“祖母,父亲母亲,都是连连的错,连连不该不好好管束四妹妹,任由她胡作非为,父亲要责罚四妹妹,便连同我一块罚吧!” 把言欢扶起她:“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磕头,这事你不曾错,错的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她若是缠着你要那膏子,你不给她她便会一直咬着你不松口。” 他着狠狠的瞪了把云姝一眼:“不知悔改还攀咬姊姊,花嬷嬷,给我把她拖出去,行刑吧!” 章节目录 第157回 知足常乐 “老爷,今朝都年三十了,你怎能这样重罚她。”连燕茹再也忍不住,跪下道:“老爷,算我求你了,少打几下吧,不然唤唤过年都要卧病在床了,她也这般大了,老爷给她留些脸面吧!” “我给她留脸面,将来她做了错事,哪个给我留脸面?”把言欢一咬牙:“三十鞭子,打!” 连燕茹僵在地上,她都跪下了,把言欢还不肯放过她女儿吗! 花嬷嬷带着几个婢女,将把云姝拖去了隔壁偏厅。 不大会功夫,便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把云妡听得心中舒畅,叫你个狐媚子勾搭姊夫,打得好! 云娇微微往后退了退,她倒是不怕,不过她平日里一向装的胆懦弱,这刻儿若是纹丝不动,未免可疑。 把云庭见她装的辛苦,拱手朝着把老夫人一礼:“祖母,此间既无旁的事,孙儿便先带妹妹回院去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对孙儿对她的恭顺,她还是极为满意的,毕竟把云庭对他生父可不得这般客气。 出了春晖堂,云娇觉得浑身一松,整个人都好像鲜活了一些。 “怎样?今朝可解气?”把云庭笑着问她。 “自然解气,她回回见了我都想欺负我,我忍她许久了,今朝终于瞧着她倒霉了。”云娇眉眼带笑,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势,呼吸都好似畅快了不少。 “你便不怕她将来身子好了报复你?”把云庭问她。 “怕有甚的用,哥哥都做了才来问我?”云娇斜睨着他。 把云庭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伤:“想来,我妹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可悲可叹!”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然是懂得,哥哥便是不教训四姊姊,她也要想方设法的欺压我。 从前我不曾叫她欺负了去,往后我还怕她?哥哥这般做,也是警告了她,我不是好欺负的,我有哥哥撑腰呢。” “算你聪明。”把云庭有些惆怅:“我不怕把云姝对你怎样,我晓得你能应对,只怕是我走之后,连燕茹出手……” “不碍事的。”云娇笑着给他宽心:“我躲在院中,不搭她便是了。” 二人笑着回了院子,金不换捧着一碗浆糊,守着把云庭贴门神。 云娇回屋子捧出一本书来,这是她这几日看的书,有许多地方不太看得懂,她要待哥哥忙妥了好问问他。 瞧着把云庭从高凳上下来,她开口道:“哥哥,你可曾忙妥了?” “妥了。”把云庭就着谷莠子端着的盆子净了手。 “你来瞧这个,‘治性之道’后头是甚意思?”云娇指着书上一处。 把云庭将书接了过去,手中翻看着口中道:“这是你最近看的……你在看《资治通鉴》?” 他吃了一惊。 他晓得妹妹喜爱看书,有时也会带几本回来送她,还当她看的都是些浅薄易懂的书,甚至于是外头的话本子,不曾想她竟喜爱看史书。 “嗯。”云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大看得懂,这才请教哥哥。” “你能看懂多少?”把云庭问她。 “十之二三吧。”云娇脸色微红:“其实不大看得懂,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闺中女子,能读懂十之二三,已是极为难得了。”把云庭赞许的点零头。 将书翻开,两人蹲在墙根角朝着太阳,把云庭将云娇看不懂的那些,细细的同她讲了一遍。 云娇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神往的道:“哥哥,我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为何这般?”把云庭合上书,笑着问她。 “若是男儿,便能同哥哥一道出去求学,而不是被困于的宅院之间。”云娇着,神色间无比向往。 把云庭瞧着她眉眼中的那股对学问的渴望,不由得有些动容。 妹妹于读书上是极为有赋的,若是个男儿,假使同他一般自幼求学,考取功名自然不在话下。 “你当真这般想读书?”把云庭忍不住问道。 “也只能想想罢了,好在婆奶奶时给我请了女先生,使我不至是个睁眼瞎,如今能看得懂许多书,同大部分女子比起来已是不错了。” 云娇站起身来,伸手去拉把云庭:“知足常乐。” 把云庭有些怔然,云娇的话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 他或许不该为着一己的气愤,而年复一年的将母亲与妹妹丢在这个冷冰冰的家中,尽管她们对他毫无怨言。 知足常乐,妹妹的不错,他是该学着知足,至少母亲还在,还有妹妹,至于旁的人,便当不存在吧。 他瞧着云娇拿着书进了屋,忽而笑了笑,转身去了。 今朝年三十,过了年再吧。 把家厨房繁忙的紧,除夕了,把家才会阖家一道吃一顿饭,这顿饭便显得尤为隆重。 酉时不到,色还未全黑下来,把家前厅便已灯火通明。 家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婢女们穿梭来往于厨房与前厅之间,各色的酒菜也都备齐上了席面。 到得酉时,把言欢同连燕茹亲自去春晖堂,请了把老夫人来前厅在正坐上坐下。 二人分别陪同在侧。 家中众人除了四姑娘把云姝因着三十下鞭挞卧在床榻起不来以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你们都坐吧。”把老夫人高高在上的瞧着底下众人一派恭谨的模样,心中不由沾沾自喜,面上也是喜上眉梢。 众让了令,也不曾即刻便坐下,而是瞧着把言欢与连燕茹,见他们坐下了,这才依次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淡淡的扫了一眼。 往年,都是叶亭玉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梅自香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今朝,苏袅袅却坐到了叶亭玉前头,两饶座席挨着。 连燕茹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开口:“今年,梅妹妹像是将位置做了改动呢。” 梅自香起身行了一礼:“回夫人,奴婢是觉着苏妹妹身怀有孕,合该坐的离老爷夫人近些,得些庇佑也能平安诞下麟儿,也好给府里的少爷姑娘们添个弟弟。” 章节目录 第158回 旁观者清 苏袅袅起身,作势要行礼。 把言欢大手一挥:“袅袅你大着肚子,就不必行礼了,有甚话便吧。” 苏袅袅已然显怀,他心疼她身怀六甲,免了礼数也属正常。 “谢老爷。”苏袅袅满面欢颜中带着隐隐的得意:“谢谢大夫人同各位姐姐们照应,袅袅便却之不恭了。” “你便不必客气了,平平安安替老爷生下孩儿,也不枉大家这般疼爱你。”连燕茹含笑道。 她面上一片祥和,大度得体,把言欢瞧着心中颇为满意,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模样。 他不由瞧了瞧钱芳馆,她生的倒是貌美,只可惜性子太弱,便是做帘家主母也管不了这后宅。 “是。”苏袅袅得意的瞧了一眼叶亭玉,这才重新坐下。 叶亭玉瞧着她们虚与委蛇,再被苏袅袅这般一瞧,面色便有些难看。 连燕茹装甚的端庄大方,今朝白日里老爷才给了她好大个没脸,也好意思舔着脸在这处摆主母的做派。 还有这个梅自香分明便是为了气她故意为之,叫这个姓苏的贱人坐在她前头,强压她一头。 她也是同她一道筹备年夜饭的,可位置是梅自香安排的,她也是方才才被领到这位置坐下来。 她心中极为不满,遏制不住怒火,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梅自香,你同苏袅袅倒是姊妹情深,怎的不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与她?” 她同连燕茹都不大客气,在姨娘中又是资历最老的,一向对后来的这些姨娘都是直呼其名。 三姑娘把云嫣忍不住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口。 把家因着人多,坐的是散席,便是几人一个席面,依次排开。 各饶孩子自然都同亲娘坐在一桌,便是连燕茹也不例外,她所生的三个姑娘皆是围着她坐的。 把云嫣便坐在叶亭玉身侧,见她口气不大好,便忍不住扯提醒她。 叶亭玉却用力扯回了自个儿的袖子,这口气她是断断无法咽下去的。 “我原是这般想的。”梅自香有些愧疚:“可我这位置不得左侧的位置尊贵,是以便委屈姐姐你了。” 叶亭玉冷笑了一声:“都是姨娘罢了,谁又比谁尊贵了!” “好了。”把言欢见不得她们这般呛声呛气的,摆了摆手道:“人既都齐了,吃饭吧!” 着拿起筷子瞧着把老夫人。 家中长者不动筷子,辈们皆不可动筷子,这是家规,也是孝道。 云娇瞧了瞧厅中之人,好不奇怪,二叔一家怎的不曾来?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并不打算问出来。 把老夫人对众人恭顺此颇为满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鳜鱼肉:“来,大家动筷吧。” 今朝年夜饭,无须如同平日里那般拘谨,不必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可松快些,大家一道笑笑,也好有个过年的景象。 “来,一家人一道吃杯酒,我有个喜事同你们。”把言欢端着酒杯,笑得满面春风。 众人自然无不响应,纷纷端起酒杯来,同把言欢一道饮了杯中酒。 连燕茹放下酒杯,笑问道:“不晓得老爷有甚的喜事同我们?” “操心了几个月的事,定下来了。”把言欢笑瞧着她道:“多亏祖父与岳父大人多方周旋,也亏了夫人在家中持家有道,这盐铁司副使算是落在我头上了。” 祖父便是连燕茹的祖父,当朝的连宰相。 “当真?”连燕茹顿时喜笑颜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连连的婚事也近了,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了!” 把云妡面色一红,娇羞道:“母亲!” 连燕茹笑道:“母亲是欢喜的糊涂了,不该,不该,我自罚一杯。” 着,仰头吃了一杯酒。 这盐铁司副使,虽是个副的,却是个肥差。 盐铁司把握着大渊朝财政,大渊朝为了防止贪官污吏,每年轮换一番盐铁司正副使,可便是如此,一年间捞的银子也可是不计其数。 把言欢投进去的银子,将会数倍奉还,她又怎会不喜? “恭喜老爷!”梅自香也端起酒杯,遥遥对着把言欢一举。 把言欢心中畅快,举起杯来仰头喝下。 “姨娘,你帮我剥这个栗子。”云娇声朝着钱姨娘撒娇。 她瞧着姨娘盯着父亲出神的模样,便晓得她心头在想甚的。 为了见外祖母最后一面,姨娘被夺去了手里的两个铺子。 如今官职到手了,父亲却只岳父家的好话,又大夫人持家有道,完全不提姨娘半个字,姨娘自然心伤。 其实,旁观者清,她早瞧出父亲心中早已没了姨娘,只是姨娘还傻傻的抱有祈盼之心。 她是做女儿的,也不好多甚的,只能由她去了,至多便只能岔开话头,好叫她不至太过心伤神。 “好。”钱姨娘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往前,你都要自个儿剥,今朝还叫姨娘给你剥,你是愈活愈了?” “我不管,我偏要姨娘剥。”云娇瞧着她笑。 钱姨娘瞧着她的笑脸,再瞧瞧不远处的把云庭,心中忽然畅快了许多,不管如何,她有这一双儿女便足够了。 她便不再抬头,而是埋头剥着栗子,一如既往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云娇瞧了瞧把云庭,趁着无人注意,朝着他得意的眨眼。 把云庭晓得她是得意劝住了娘胡思乱想,对她报之以一笑。 他是嫡长子,在家中地位尊贵,原先吃年夜饭,他是同把言欢一个桌子的。 可他怎肯? 自钱芳馆被贬为姨娘之后,他但凡在家中过年,都让人另外准备一张几,自个儿坐在钱姨娘身旁。 头一年,把言欢发了老大一通火,后来,众人也见惯了,家中也不得人再甚的。 夜饭吃到一半,上了甜汤,下头的人便要一个个上前吉祥话,拿压岁盘。 这压岁盘是年三十晚上长辈给晚辈的,里头放着一些银钱并各类果品茶食,寓意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虽是长辈给晚辈,但过年便图个大家心头快活,把言欢也会每年给姨娘们也备上几个压岁盘,待完吉祥话,便分发下去,大家一同沾沾过年的喜气。 往年,叶亭玉总是第一个上前拔得头筹,她能会道,总能将把老夫人哄的开怀大笑,叫把言欢心花怒放。 可今年,她瞧着前头挺着肚子的苏袅袅便是一肚子气,不得心思上去讨好他们。 章节目录 第159回 变故陡生 梅自香在甜汤上来过后,等了片刻才起身笑道:“叶姐姐既然不动,今年我便抢个先了。” 叶亭玉冷眼瞧着她也不言语,心中却在冷哼,姓梅的等这一刻儿等了许久了吧,这般迫不及待了。 梅自香兀自走到厅中央,先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奴婢祝您福禄寿喜全,心想万事成!” “好。”把老夫人含笑朝着花嬷嬷挥手。 花嬷嬷捧着压岁盘送到梅姨娘手郑 梅姨娘再次行礼谢过,又朝着把言欢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祝老爷直登青云,祝夫人花开似锦,祝老爷夫人琴瑟和鸣,这是奴婢的祈盼,也是奴婢等饶福气。” 叶亭玉撇了撇唇,你的福气,与我何干? “来,这是你的。”连燕茹亲自起身,含笑将手中的压岁盘给了梅姨娘。 梅姨娘正欲谢过,便被人打断了。 “哟,都吃到甜汤了,大嫂怎的不叫人知会我?我同言笑还有孩子们还在家中等着呢!” 话间,邹氏同把言笑一道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她的一女两儿。 她平日里白胖含笑的脸已是阴云密布,今朝真是光了老大的火,她便是为了两个儿子再要求着连燕茹,这口气也是忍不下去了。 年年一道吃年夜饭,今朝不等她家便吃开了,连叫都不曾叫一声,这是咒她一家死呢! “这……”连燕茹愣了一下,瞧着梅自香:“梅妹妹,今年年夜饭是你负责的,我记得我还问过你,可准备叔叔家的夜饭了,你备着了?” 梅自香慌忙跪下道:“是奴婢的疏忽,早先是备着的,连菜都备上了,可到了排桌子之时,奴婢一时间给忘了,便不曾派人去请……还请夫人责罚。” 她脸向下,在无人瞧见之处,恢复了一脸的镇定,今朝之事,确实是她故意为之,这不正中连燕茹下怀吗? 不过,她这般做只是顺带讨好连燕茹,实则她还有更大的事要做呢。 “不碍事的。”把言笑是个老好人,笑呵呵的道:“我带孩儿们来同母亲个吉祥话便回去……” “是啊,回去喝西北风。”邹氏冷笑。 “弟妹别着气。”连燕茹忙亲热的挽着她:“这不是今年我抽不开身,梅妹妹是头一次准备年夜饭,难免疏忽,你便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她口中这般,心中却爽快的紧,这事她早便想做了,不曾想梅自香竟遂了她的心愿。 她晓得梅自香这般讨好她,不过是想叫她对她儿子好些,她瞧了瞧坐在桌边吃着东西的把云闱,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瞧着倒挺好,可惜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一句疏忽便无事了?不请我一家,等于诅咒我这一家子老,这事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邹氏用些壮硕的身子顿在原地,不依不饶。 这要是连燕茹做的,她还不得话了,梅自香一个姨娘,她自然要好好讨个法,否则这家中上下还真都当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连燕茹瞧着把言欢,把言欢皱着眉头不曾开口。 连燕茹一向对把言笑一家颇有微词,也曾在他跟前过,他听了心中虽对这个弟弟一家所为不大快活,却也不好多甚的,毕竟是亲兄弟,堂上老母亲仍在,不好提分家之事,只能暂且忍耐。 这刻儿这事,叫他如何? “大过年的,哪来这般大的火气。”把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这个二儿媳妇,门户生的,没得点教养,有时话也不分场合便胡一通:“我也不曾想起你们来,你也要我诅咒你们?” “母亲,儿媳怎敢……”邹氏不由委屈。 这老婆子的心眼越发的歪了,一碗水端不平,做甚的生两个儿子?她若是嫁个旁人会这般窘迫?真是害人不浅! “好了。”把老夫人拿出当家老夫饶威严来:“既来了,便坐下一道吃,梅自香,你且起来同他们认个错,再给他们一家安排个座儿。” “是。”梅自香这才起身。 “来几个人,将我的位置搬到下首去,叫二夫人坐在这处,快些。”梅自香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了出来。 婢女厮又备了两张几,照着方才的菜式上满了。 梅自香又郑重的重新赔了礼。 邹氏这才板着面孔坐下,照着她的性子,不惩戒梅自香断无妥协的可能。 可老婆子发话了,她能如何?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坐下。 想傲口气不吃这顿饭,可回去便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她抗得,三个儿女却抗不得,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把言笑。 把言笑有些心虚,只能讪讪的笑了笑,谁叫他不争气的?今朝又输光了早上才发的年晌。 梅自香瞧着邹氏坐下,这才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一直满面温顺谦恭,并无半分不快。 “连连,快去,给你祖母些好听的。”连燕茹为了松快气氛,开口笑道。 把云妡乖巧的下去行礼,了吉祥话。 把老夫人照例给了压岁盘。 梅自香瞧着苏袅袅道:“苏妹妹,你还不上去两句,好叫老夫人同老爷欢喜欢喜?” 苏袅袅站起身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着由婢女扶着走上前去。 梅自香瞧了瞧扶着她的婢女碧玺,见她垂着头,不着痕迹的微微点头,不由宽了心。 又瞧了瞧兀自吃喝的邹氏,垂头笑了笑。 苏袅袅行礼道:“老夫人,我认不得字,也不会甚的好听的,便祝老夫人平平安安活到一百二。” “好好好!”把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个死了,这话挺着顺耳,抬手连挥:“赏,赏,我也祝你平安产子,一举得模” “谢老夫人。”苏袅袅捧着压岁盘喜不自胜。 她接着又祝把言欢连燕茹夫妻和睦夫唱妇随,连着了几句好听的,照例拿了压岁盘,挺着肚子,款款行回自个儿的的位置。 梅自香盯着她的脚,瞧着她一路行了过去,桌下的手死死的攥紧,掐的手心生疼。 苏袅袅行之桌边,眼瞧着便要到自个儿位置跟前,脚下忽然一滑,变故陡生! 章节目录 第160回 休要血口喷人 苏袅袅的位置同叶亭玉相邻,她正走到两人桌子中间,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脚下就不由自主的一滑。 “啊——” 她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瞧自己踩到了甚的,两手本能的胡乱挥舞。 叶亭玉见状连忙起身去扶她,毕竟离她这般近,若是摔出个好歹来,怕到时又要怪她不好。 毕竟,她和这个苏袅袅是有过节的。 谁料她才探出手,肩膀便被苏袅袅一把拽住。 苏袅袅站稳脚跟尚未来得及喘息一口,身后却被人猛地一扯,紧接着重重的摔了下去。 叶亭玉被那股大力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跟前的几也被碰的翻在地上。 桌上的酒菜撒了一地。 碧玺原本是扶着苏袅袅的,不知怎的也摔倒在一旁。 大厅中顿时慌乱起来。 “姨娘,姨娘!”碧玺惊慌失措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 “袅袅,你怎么样了!”把言欢忙起身走了下去。 连燕茹也是满面担忧的跟了下去。 “快,快去请大夫!”把老夫人连身吩咐。 梅自香眼睛微微的眯了茫 果然这个邹氏吃的膀大腰圆的,也不是全无作用。 今朝这位置,这满屋子的人只有她坐上去能“压得住”。 她也起身满面关切地围了上去。 “痛煞我了!”苏袅袅躺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两只手捂着肚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愤恨的瞪着叶亭玉:“是你拉的我摔倒的!是你!” 叶亭玉身上也是摔的狼狈不堪,闻言也顾不上整理,便怒斥道:“苏袅袅,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若不是伸手去扶你,我又如何会被你带着摔倒!” “袅袅!”把言欢扶着苏袅袅。 苏袅袅一见他,顿时眼泪滚滚而下:“老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忍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我先抱你回房。”把言欢着便要抱她起身。 “老爷,先拿个褥子垫着吧,如今苏妹妹怕是不好乱动。”梅自香一脸焦急的道。 “对!”连燕茹连忙安排:“快去取个厚实的褥子来。” 很快便有婢女应声去了。 “血!苏姨娘流血了……”一个婢女惊惧的喊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苏袅袅裤腿上已然满是鲜血。 梅自香抬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苏袅袅身下垫上褥子之后不大会儿,大夫便到了。 年老的大夫气喘吁吁的,也顾不上歇口气,便蹲在地上给苏袅袅诊脉,接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大夫,情况如何?”把言欢焦急的问。 “把大人,这位姨娘已然产了。”大夫放下苏袅袅的手。 把言欢胸膛微微起伏,几乎不敢置信,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整个前厅一片欢声笑语,下一刻,他的第三个儿子便没了。 老爷是偏要同他作对,让他子息单薄吗? “可惜了,不然把大人膝下又要添一位少爷的。”大夫摇头叹息。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我求你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苏袅袅激动的拽住大夫的手臂。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姨娘,这不是银子的事,你这孩子已经掉了,我开些调理的药给你,好生歇息吧。” 他着,留下一个药方,背起自个儿的医药箱便告辞了,连诊金都不曾要。 今朝是年三十,他本意是不愿出诊的,只是把言欢他得罪不起,只能勉强跟着过来了。 如今倒也不耽误他吃年夜饭。 苏袅袅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机。 可不消片刻,她忽然如同癫狂了一般,猛的蹦起来一把拽住叶姨娘:“叶亭玉,是你摔的我,是你摔的我!你还我孩儿来!” “你发什么疯!”叶亭玉一把甩开她:“我了我是扶你,不曾推你。” “你扶我?”苏袅袅状若疯癫:“你会有那么好心!我身旁只有你同碧玺,不是你推得我摔倒,还能有谁!” “自然是碧玺了!”叶亭玉毫不客气的道。 “是你,就是你,你休想抵赖!”苏袅袅揪着她不放。 “够了!都给我闭嘴!”把言欢脸色阴沉至极。 两个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其余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以免惹了他的晦气。 只余一个把云庭,高抬着头,一边吃酒一边瞧着,如同欣赏着一出好戏似的。 “我瞧你走路走得好好的,怎会脚下打滑?”把言欢瞧了瞧苏袅袅脚上的那双木套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身怀有孕,还穿这样的鞋子,不摔你摔谁!” “不是的老爷!”苏袅袅急了:“平日里这鞋子走起路来很是稳当,方才是脚下踩到的东西才会滑的,对,是踩到了东西,不信老爷将褥子挪开来看。” 她这刻儿才想起这回事。 “挪开看看!”把言欢大手一挥,几个婢女立刻将褥子往边上挪了挪。 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滩油脂。 苏袅袅这下像得了令一般,嘶吼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叶亭玉,你还想抵赖!就只有你和你女儿坐在这个位置,这油脂便是你倒的! 你见碧玺扶着我不曾摔下去,便伸手来扯我,让我摔在地上没了孩儿,你赔我孩儿,赔我……” 着挣扎着又要扑上去。 叶亭玉皱眉道:“我一向做事光明磊落,这事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休想栽赃在我身上。 不准是你自个儿倒的油脂,想摔个跤来攀污我,谁料摔重了把个孩子摔掉了。” “地良心啊!”苏袅袅听她轻飘飘的口气,气的手捶胸口嚎啕大哭:“这话可有根啊!哪个会拿自己的孩儿去攀污旁人……” “别哭了!”把言欢一阵头疼,皱着眉头看着叶亭玉,照这般法,今朝这事她脱不开干系。 他沉声道:“玉儿,你进门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是如此歹毒之人!” “把言欢。”叶亭玉眉头一皱,极为不满,也不叫他“老爷”了:“你该晓得我的性子,若真是我,我不会抵赖。” “不是你,那是嫣儿?”把言欢看向自个儿的三女儿。 把云嫣吓得一阵瑟缩,她便是心中记恨苏袅袅,却又怎敢做下这般事? 章节目录 第161回 狗咬吕洞宾 “把言欢!”叶亭玉气恼不已:“嫣儿是你的女儿,这底下有你这般的父亲吗?猜疑自个儿的女儿。” “既然不是嫣儿,那今朝之事,你总要给我个法!”把言欢指着地面上的油脂,声音盖过了叶亭玉的声音。 他是读书人,一向讲究温文尔雅,从不高声话,今朝也是气急了。 他膝下单薄,眼看着便要到不惑之年,还能再添一子,他都预备着着孩儿降生之时去家祠焚香祷告一翻,感恩老祖宗在有灵,保佑他又得一子。 可谁料,一顿年夜饭不曾吃妥,孩子便没了。 这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我同你了,不是我做的。”叶亭玉生便是个犟性子。 她不曾做,便是打死了也不会认。 “老爷,这其中怕是有哪块弄岔了,不然,再仔细查查?”连燕茹在一旁劝道。 “还查甚的?事实便摆在跟前,除了她,不得冉得了这处。 况且我来之时,这地上还干干净净的,不得半分油脂,这油脂还能自个从地底下冒出来不成!” 把言欢怒气冲冲。 梅自香神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好笑,老爷这话倒是猜对了,这油脂可不就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吗? “可是叶妹妹有何理由这般错?”连燕茹还是向着叶亭玉。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 “这还用问吗?不就是为了上回在花园里,袅袅栽赃嫣儿的事,她心有不甘,存心报复!”把言欢似乎早已想到。 “将油脂倒在地上,苏妹妹只要出了事,稍微一追究,便能看到地上的油脂,叶妹妹也不是傻的,便是要做,又怎会做得这般明显?”连燕茹又替叶亭玉分辨道。 “她自然是为上次之事怀恨在心,不择手段了!”把言欢怒气冲冲的道。 “这……”连燕茹瞧着叶亭玉,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连燕茹,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正幸灾乐祸呢,这些年,你不一直巴着我出事吗?”叶亭玉并不领情,反而怒气更盛。 “叶妹妹,你这的是甚的话……”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 被叶亭玉一阵抢白,她面上不好表现出甚的来,心中却在暗骂,没脑子的蠢货,活该被人构陷! 其实,她对今朝这事心中是有数的。 她晓得十有八九是梅自香所为,只是不晓得这油脂到底是如何来的。 她心中也有自个儿的盘算。 她没得儿子,把云庭大了,且自幼便憎恶她,她往后年岁大了指望不上他。 只能靠着老八把云闱。 可把云闱是梅自香的儿子,将来她老了,莫非还要从梅自香下巴颏儿底下出气? 她怎可能低这个头? 她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对付梅自香,只要她不在了,老八自然会落到她这个嫡母名下。 是以她方才是真心想帮叶亭玉话,若是能找出这事是梅自香所为的证据,何愁不能赶走她? 便是不赶走,这等的品行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带着老澳,将孩子带歪了可不好。 到时孩子到她手里了,还怕梅自香不为她所用? 想到这处,她瞧着叶亭玉似笑非笑,这个蠢货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叶亭玉却不理她,反倒定定的瞧着把言欢:“把言欢,你将此事按在我身上,言辞灼灼犹如亲眼所见,你有何证据此事是我所为?” “这还需要证据?你离这位置最近,一抬手便能将油脂洒在地上,除了你,这满厅旁的谁还能做到?”把言欢不晓得这内宅中的弯弯绕,只是对着叶亭玉怒目而视。 叶亭玉恼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往前行了几步朝着堂上跪倒:“老夫人,你可要给我讨回公道,老爷他冤枉我,您老人家瞧着我像是做这般事的人吗?”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瞧着有些疲惫:“今朝的事,我也分不清你们哪个好哪个歹,我年纪大了,也问不了你们的事,这件事言欢自个处置吧,不用问我。 我倦了,便先回去了。” 她心中也认为此事跟叶亭玉脱不开关系,除了她,还能有谁? 上回,听闻叶亭玉同苏袅袅起了争执,她便一直心中不悦,觉着叶亭玉是个不懂事的。 她心中认为,便是苏袅袅有错在先,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也要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甚的事可以等孩子出来了再。 可偏偏叶亭玉非得争个输赢,今朝这事,想来是筹谋已久,她一想到好好的孙子没了,便气的有些头晕,也不想管她了。 “老夫人……”叶亭玉膝行了一步,想要追上去。 把老夫人却就着花嬷嬷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姨娘。”把云嫣泪眼婆娑的去扶她。 “叶亭玉,如今老夫人也不护着你了,证据确凿,你休想抵赖!”苏袅袅厉声道。 叶亭玉从地上起身,默然而立。 “袅袅,你才产,身子弱,让婢女扶你回院去休息吧。”把言欢瞧着苏袅袅面色苍白,不由开口道。 “我不!”苏袅袅激烈的摇头:“我不回,我要瞧着她!” 她指着叶亭玉,极为激动:“我要瞧着老爷惩罚她这个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不回便不回吧,你别太激动,身子要紧。”把言欢劝慰了几句,便回头质问道:“叶亭玉,今朝之事你还有何话可?” 叶亭玉只是垂头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你啊!你怎么不了,刚才不还伶牙俐齿的吗!你是心虚了吧!就是你对我下的手,你还我孩儿来!”苏袅袅哭号着又要扑过去。 可下一刻,她便因着刚产身子弱,又气怒攻心,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将苏姨娘抬回院中去,好生照应。”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碧玺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婢女一道将苏袅袅半扶半抬的搀着走了。 “叶亭玉,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何可的?”把言欢走上近前,目光阴沉沉的瞧着叶亭玉。 叶亭玉轻轻一笑,瞧着他眼中满是哀伤:“你既不信我,我又有何话可?” 章节目录 第162回 晦气 “这般,你便是认了?”把言欢挑眉。 “我认不认又有何用?还不是你了算?”叶亭玉冷哼了一声,昂着头:“你非认为这事是我做的,那便罚我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姨娘……”把云嫣扶着她,急得直掉眼泪。 “好好好。”把言欢气急,连三个“好”:“你犯下弥大错,不思悔改,还强词夺理,来呀,给我拖下去,鞭挞三十,再给我送到西郊庄子上去!” “父亲,父亲!”把云嫣连忙放开叶亭玉,跪下对着把言欢连连磕头:“父亲,求你放过姨娘吧!我今朝一直同姨娘坐在一块,她真的不曾将油脂撒在地上。 再,来吃个年夜饭,谁身上还带着油脂。” “她是早有预谋,又怎会给你这个做女儿的知晓。”把言欢一甩袖子。 “可是……可是……”把云嫣一急,便有些不出话来。 她生来便乖巧,平日里话也不多,万事皆有叶姨娘顶着,也不曾经过事,只是这般,便没了主意。 她瞧向云娇,九妹妹一向比她有主意,她指望着九妹妹能站起来替她句话。 可云娇却埋着头坐在那处,不得半分动静。 不是云娇心狠,她平日里遇上事情,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去? 再,叶姨娘这是蹊跷的紧,不得证据,再巧舌如簧都是白搭。 她是万万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好孩子。”叶亭玉拉着把云嫣的手:“你不必求他,你瞧见不曾?这便是嫁与人做的下场。 姨娘当初是逼不得已,才嫁给了他做了妾。 这回,也不晓得可有命洗清冤屈再回来见你。 你记住了姨娘的话,将来你嫁人,只要是妾,一概不家,哪怕剃了头去庵里做个姑子,也不做这低人一等任人宰割的妾!” “姨娘……”把云嫣泣不成声。 “往后,多同你九妹妹来往,她也是个好孩子。”叶亭玉在女儿耳边声叮嘱了一句。 罢,这才凄然一笑道:“把言欢,你动手吧!” “拖下去!拖下去!” 把言欢极为烦躁的摆手。 几个嬷嬷一拥而上,拖着叶亭玉去了。 “姨娘……”把云嫣哭的几乎上不来气了。 边上两个婢女扶着她,也跟着掉眼泪。 “晦气!扶着她回院子去!”把言欢怒斥了一句。 顺儿暖儿连忙扶着把云嫣出去了。 在门口见了叶亭玉,把云嫣自然又是一阵哭,顺儿同暖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拖走。 外头辫子挥舞的声音清晰可闻,叶亭玉倒真是有犟气,竟不曾发出半声惨呼。 前厅内人数众多,却不得半分动静,人人皆是心谨慎,生怕惹火烧身。 把言欢气恼至极,好好的年夜饭搞成这般,还吃个甚的倒头! 正欲开口叫他们都散了。 便见把言笑起身道:“大哥,我们这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 着,连连同邹氏使眼色。 邹氏不满的起身,口中嘟囔:“还不曾吃的饱呢,催命一样的。” “走,走了。”把言笑拉着邹氏,带着三个儿女,着急忙慌的去了。 大哥这后院的事,真是叫他恐慌的紧,姨娘们彼此算计,动不动便弄出个事端来。 娶妻一个便够了,弄出这许多姨娘来,真是没事找事,这娶姨娘的福气,他是无福消受。 家中这个婆娘,虽脾气不大好,长的也一般,但好歹对他对孩子们一心一意的,这便妥了。 若是弄个姨娘回来,成日里同大哥的后宅一般鸡犬不宁的,那倒不如不娶。 把言欢瞧着把言笑去了,外头鞭子声也停了,显然,三十鞭已然打完了。 一个嬷嬷回来回话。 “老爷,三十鞭子妥了。” “人如何了?”把言欢虽心头有气,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叶姨娘痛的昏死过去了,她忍着不叫痛,嘴唇咬的不像样子了。”嬷嬷老实回道。 “下去吧。”把言欢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那……老爷,不知是今朝连夜送叶姨娘去庄上,还是明日送?”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即刻便起身吧。”把言欢想了想道。 明日是大年初一,图的便是个好兆头,那时送走,太过晦气。 “是。”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把言欢叹了口气,回到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跟上去道:“老爷,事已至此,你气也不得用,看开些,叶妹妹还年轻,往后孩子还会有的。” 把言欢点零头,瞧着连燕茹柔情脉脉的模样,心头的气顺了许多。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叶妹妹也去庄子上了,年终究还是要过的,老爷你是不是?”连燕茹又柔声劝慰道。 “是这个理。”把言欢又叹了口气,抬手招呼道:“接着吃吧,吃罢了守岁。” “来,该着谁吉祥话了?”连燕茹招呼道。 “别了。”把言欢摆手,他心中燥的很,哪还愿意听这些:“回头你将压岁盘分下去便是了。” “是。”连燕茹应下了。 把言欢虽坐下来了,可哪吃得下东西,好好的孩子没便没了,他这心中堵的慌。 连燕茹岔开话头道:“老爷,年后,怕是盛家便要张罗着成亲的事了。” “这倒是。”起此事,把言欢来了精神:“嫁妆甚的的,你可曾瞧过了?” “招招那头我都罗列了清单。”连燕茹顿了顿道:“只是妙儿那头,有些为难。” “怎么?”把言欢奇道。 “原本,她是陪嫁去的,也不需要甚的嫁妆,瞧她亲娘可有东西随意陪一些便是了。 只是,那盛家送年礼便送了那般多,若是叫五丫头空手去了,怕是不过去。” 连燕茹着,瞧向把云妙。 把言欢沉吟片刻道:“那等他家来提亲礼,到时候将妙儿的那份给她带走便是了。” 连燕茹心中不愿,哪有出门做妾带那些好东西的,留下来全是公中的,可她身为嫡母,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好先虚虚的应了。 “妙儿。”把言欢唤道:“你来。” 把云妙起身走上近前,乖巧行礼:“父亲,母亲。” 把言欢一瞧她顿时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穿的这是甚的衣裳?” 章节目录 第163回 又是这个老四 “父亲……”把云妙拘谨的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那模样瞧着,真真是没得主意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花布袄,红底儿白碎花,配着头上两朵掉了色的绢花,瞧着哪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比个乡野村姑都不如。 “嗯?”把言欢皱眉:“问你呢?” “这衣裳……是姨娘给我做的,做了过年穿的。”把云妙怯怯的道。 实际上,这身衣裳是安姨娘前年过年前给她做的。 她嫌弃太过土气,一直都不肯穿。 今朝却特意穿了来。 “你姨娘呢?”把言欢看向安姨娘。 听这丫头的意思,留着过年穿的,那是比平日里的衣裳还好了? 她最好的便是这身衣裳? “姨娘……”把云妙也扭头瞧着安姨娘。 安姨娘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至把云妙身畔,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你这,穿的又是甚的?”把言欢打量着她,眉头锁得更紧。 安姨娘掩饰着袖口处的补丁。 她原是不想穿这一身的,可今朝女儿也不晓得怎的,非要她穿这一身。 她便依了。 原想着左右也不得人瞧她,安静吃完年夜饭,再回院子去便是了。 不曾想把言欢将她叫了出来,她此刻被众人瞧着,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连燕茹的眼神,叫她惧怕。 连燕茹算是瞧出来了,这安姨娘同这个老五,哪是来吃年夜饭的?分明是告状来了! 老五是觉着自个儿被盛鹤卿选中了,翅膀硬了?便想要扑腾了? “奴婢只是随意穿穿,屋里有衣裳,有衣裳的。”安姨娘垂头,愈声音愈,到后来几乎声若蚊呐。 把言欢瞧着连燕茹:“公中窘迫成这般了?差她们两人两身过年衣裳的银钱?” 他仔细思索,似乎这些年,这个五丫头就不曾穿过甚的好衣裳,一向都是一身旧衣裳,要么细了,要么短了,总不得件合身的。 家中这许多姑娘,只有这个老五是这般,这倒蹊跷了。 这事,他不怪旁人,要怪便怪连燕茹。 她是当家主母,刻薄庶女这等事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做的事,她怎能做出这般事? “安妹妹,公中年下不曾给你们做衣裳吗?”连燕茹语调柔和。 “做,做了。”安姨娘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 “那为何不穿?”连燕茹又问。 安姨娘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把云妙也垂着头不话。 “这就奇了。”把言欢更觉奇怪:“既做了新衣裳,为何不穿?” 安姨娘同把云妙齐齐瞧了瞧连燕茹,又双双垂下头去。 把言欢心中便有了数,她二人既是碍于连燕茹不敢,那问题自然是在她生的那三个丫头身上。 他也不再追问,反倒瞧着六丫头。 把云姌是连燕茹最的姑娘,自幼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日里有些任性,但把言欢觉着她人品是不得甚的大问题的。 这事,倒不像是她做的。 他开口道:“连连,你来,可是你欺负你五姊姊了?将她的新衣裳抢走了?” “我才不曾呢!”把云姌一听,顿时急了:“我有的是衣裳,要她的衣裳做甚的。” “那她衣裳哪去了?”把言欢笑问她。 “还不是四姊姊……”她一时情急,便了出来。 “连连!”连燕茹忽然唤了她一声。 把云姌好似想起甚的来,忙捂住自个儿的唇,瞧了瞧连燕茹道:“父亲,你别问我,我甚的不晓得。” 她其实早已瞧不惯四姊姊如此行径,本来她们身为嫡女,母亲掌管着家中钱财,她们姊妹三个,衣裳多的是,穿都穿不完。 做甚还要去抢把云妙的?那又不是甚的好衣裳。 可四姊姊偏要抢,母亲又护短,她也没得法子。 怎么四姊姊也是她是亲姊姊,她总不好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五姊姊吧? “又是这个老四!”把言欢闻弦知音,只听把云姌提了一嘴,便晓得这事跟把云姝脱不开干系。 他心中其实也早猜到了。 既不是把云姌,把云妡的品行也不得这般做。 他生的这些个丫头,能做出这般事来的,也只有这个四丫头。 “老爷,唤唤已经挨了打,也晓得错了,这刻儿正在院中反省呢。”连燕茹忙替把云姝好话。 她心中也气恼,如今她这三个丫头,最让她操心的就是这个老四,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你还要护着她到几时?”把言欢怒斥她:“这丫头便是被你惯的,才会如此无法无!” 他心中因着苏袅袅孩子产之事,本就极为不痛快,如今又遇上这般糟心事,自然更为恼怒。 “老爷莫要着气。”连燕茹被斥责的有些下不来台:“我命人再去给安妹妹和妙儿做几身衣裳便是了。” “做甚的做,你银子多?”把言欢仍旧不消气:“你去,到四丫头那去挑几身好衣裳给妙儿,我瞧她穿的衣裳都不重样,明年一年,不许给她做衣裳了。” 把言欢到后来,气的几乎要拍桌子。 “是,我这就去。” 连燕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着把云妙:“妙儿,你等母亲去给你取衣裳。” 把云妙乖巧的点零头。 连燕茹面上笑嘻嘻的,心中却愤恨不已,把言欢当着这一众儿女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把云庭日后更要瞧不起她了。 她再如何也是宰相的孙女,她娘家在朝堂是有势利的,把言欢是新任了官,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这般不给她脸。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总不能当着这许多饶面,朝他吵起来。 待回了房再吧。 她记住了,今朝这一切,都是这个把云妙惹出的事端。 她不再多言,领着婢女去了宛芳甸。 把云姝得知要将她最新、最好的衣裳拿去给把云妙,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大哭大闹了一场。 连燕茹厉声训斥了她一顿,才取了衣裳回了前厅。 不是她不疼女儿,实在是这个把云姝是个混不吝,不晓得甚的时候该发脾气,甚的时候该收敛着些。 是该教训着点,好叫她学着些。 章节目录 第164回 此生足矣 连燕茹取了衣裳回去给把云妙。 把云妙也不曾推辞便收下了。 把言欢虽不曾叫众人散了,但一顿年夜饭吃出这诸多事端来,他也是不得甚的胃口了,吃甚的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 几番一耽误,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便开口道:“都来各自领了压岁盘,回自个儿院子守岁去吧。” 众人纷纷应了,取了各自的压岁盘,又行了礼,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钱姨娘身子弱,年夜饭吃了一半便先回院歇息去了。 这刻儿,云娇与把云庭一道回翩跹馆。 守岁是一夜不睡的,等早上亮了,便去长辈门前磕头拜年,等着拿报喜。 报喜与压岁盘不同,但也是图个吉利,用红纸包着吊钱或是银子,由长辈赏给晚辈,至于包多包少,随各位长辈的心意。 其实,白了,报喜便是拜年的赏钱。 “我这个,给你。”把云庭将手中的压岁盘递给云娇。 云娇抱着那盘笑道:“哥哥不要吗?” “男儿家,要那些果子做甚的。”把云庭也笑。 “那这银子呢?”云娇笑眯眯的拈起盘中的压岁银子:“可不呢。” “给你买花戴。”把云庭瞧了瞧她乌黑的发丝,其实不簪花也挺好看的。 “那妹妹这厢谢过了。”云娇故意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还请妹妹笑纳。”把云庭也同她逗趣。 兄妹二人边走边笑。 蒹葭同金不换也不由跟着笑。 闹了一会,把云庭正色问道:“娇儿,今朝之事,你如何看?” “哥哥是苏姨娘产之事吗?”云娇问道。 “嗯。”把云庭瞧着她:“你觉得是叶亭玉所为吗?” 云娇摇了摇头:“叶姨娘是直肠子,却不是傻子,这般明显会被抓个现行之事,她又怎会做?” “那你觉得会是谁?”把云庭又问。 云娇想了想:“我也不晓得,左右便是那两个人吧。” 把云庭点头:“妹妹同我想的一般,那你再把云妙,她今朝为何这般?” “我不晓得。”云娇也有些奇怪:“按五姊姊都要出门了,不该这般得罪母亲的。” “许是受够了。”把云庭猜测道。 “五姊姊她……”云娇顿了顿:“也不容易。” “嗯。”把云庭晓得她的意思。 同样是亲娘软弱,安姨娘比钱姨娘更不如,这些年把云妙过的是甚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回了翩跹馆。 兄妹二人进了屋子,见钱姨娘还不曾上床歇息,而是在塌上躺着,身上盖着个罗棉被。 “姨娘。”云娇上前道:“你累了,便上床去歇着,我同哥哥守岁便是了。” “娘,守岁就是个意思,哪有你的身子骨重要,你还是歇着吧。”把云庭也劝道。 一旁的曲嬷嬷笑道:“少爷,姑娘,我才劝呢,可姨娘硬是不松口,我是没得主意了。” 钱姨娘笑道:“绍绍难得在家,我哪能睡呢。 再,我今年身上比往年松快了许多,再假以时日,不上这身子骨还能恢复如常呢。” “既好转了,便更要歇着了。”云娇又劝道。 钱姨娘点点头:“我晓得,我陪你们会子话便睡。” “好。”云娇爽快的应了。 李嬷嬷端了些花生瓜子蚕豆进来:“少爷,姑娘,守岁要坐一夜呢,吃些干果打发打发时辰。” 大渊朝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谁也不晓得为何要这般做,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云娇估摸着,这般做想来是怕亲眷们见面,话的多了肚子饿,先弄些干果垫垫? 蒹葭接过李嬷嬷手中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 云娇道:“李嬷嬷,你年纪大了,别同我们一道熬了,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不睡,我怎能睡?”李嬷嬷不肯。 “今朝伺候的人多呢,你去歇着吧。”云娇瞧着她的白发,更不忍心叫她熬夜。 “你由她在这陪我刻子话。”钱姨娘笑道:“等刻儿我睡了,也打发她去睡。” “也好。”云娇点头应了。 “姑娘,奴婢去将红纸取来,咱们剪窗花吧?”蒹葭提议道。 “校”云娇也不挑,左右是一夜不睡,做甚的都校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除了捧着一捧红纸,还拿着一本书。 “姑娘,先头你不总对着这书苦思冥想吗?不如趁着少爷今朝有空在,你好好问问他。”蒹葭将书递了过去。 “你的对。”云娇丢了手中花生壳儿,笑着接过:“我怎的不曾想到呢。” 兄妹二人倚着桌子,捧着书,一个细细讲解,一个凝神倾听,偶尔问个一两句,瞧着极为和谐温馨。 钱姨娘边同嬷嬷们闲聊,边瞧着一双儿女,不由心生感慨,若能一直如此,她此生足矣。 再把言欢那头。 今朝除夕,他自然该歇在博观院。 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大节庆,他都该宿在主院,陪着正房,这是规矩。 连燕茹吃夜饭之时,被他当众斥责了一顿,心中憋着一口气,一直到回了屋子,都一言不发。 “你又怎了?甩个脸子给哪个人看?”把言欢心中不快。 他孩儿没了,本就不痛快,这个婆娘还给他脸色看。 “我哪敢给你甩脸子,你是一家之主,当着那许多饶面呵斥我,多么威风。”连燕茹阴阳怪气的道。 她一向以温婉示人,待把言欢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二人成亲十数载,连燕茹从未有过用这种口气同他话。 她也是气急了,觉着她自个儿便是太贤淑了,把言欢才敢这般欺她,叫她在那一众儿女跟前弄了好大一个没脸。 今朝非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把言欢怔了片刻:“你是在同我话?” “怎了?你也晓得不快活?你当着那许多人面呵斥我,怎不曾想想我的脸面?我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孙女,我不要脸面,我娘家还要呢。”连燕茹着红了眼圈。 她这话,有软有硬。 既哭了,诉自个儿的委屈,又提醒把言欢不要欺人太甚,毕竟,他是靠着她祖父才有今朝的风光。 章节目录 第165回 不大弄的分清 连燕茹心中已然打算好了,只等把言欢句软和话,便适可而止。 谁料,把言欢闻言却变了脸色。 他自认平生不曾做过甚的见不得人之事,唯一叫他抬不起头来之事,便是贬妻为妾,他对不住之人,只有钱芳馆。 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想起从前那些事。 而他能在朝廷里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地,虽有连家的抬举,他觉着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个儿有这个才干,否则若是刘阿斗那般,旁人想扶也是扶不起来的。 可连燕茹这口口声声的,无不是在昭示他,他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拜她娘家所赐。 他脸色难看至极:“你这话是何意?” “我能有何意?”连燕茹瞧他不仅不得一句好话,口气反倒更差,不由更是愤愤。 把言欢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往外走。 “老爷,你去何处!”连燕茹紧跟一步。 她有些慌了。 这年三十,老爷不在她房中过夜,那是做主母的奇耻大辱,是要叫人笑话的。 把言欢却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连燕茹气的坐在床边半晌,这才开口唤外头婢女:“和风!” 和风应声走了进来:“夫人。” “你去。”连燕茹挥了挥手:“瞧瞧老爷去了何处,快些回来与我通报。” “是。”和风应下,回身去了。 细雨行了进来。 连燕茹叹了口气:“细雨,你我今朝可错了?” “夫人的自然不错。”细语到此处,顿了顿:“不过,夫人又何苦跟老爷置气,将老爷气走了,没得便宜旁人。” “你的也是。”连燕茹一听,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悔意。 她向来不是这般冲动之人,今朝也是气的狠了,才会出那番话。 “其实,夫人又何必这般生气?夫人今朝该欢喜才是。”细雨又接着道。 “为何?”连燕茹不解。 “叶姨娘叫老爷打发去了庄上,夫人可算出了这些年的恶气了。”细雨道。 “这也算个喜事。”连燕茹面色缓和了些,接着仍旧愁眉不展。 从叶亭玉进门那一刻,她便在盼着今朝,可她真被送走了,她心中反而不得半丝松快。 她晓得,叶亭玉那般张见喉咙望见屎的直肠子,并不值得忌惮,只有梅自香那般之人才是她真正的心头大患。 不叫的狗,咬人也是最狠的。 “刘嬷嬷甚的时候回来了不曾?”连燕茹又问。 刘嬷嬷是她是陪嫁婢女,如今也早已为人母,仍旧贴身照应她。 这些年,她也是用的最合心意。 刘嬷嬷的老母亲前些重病日子去了,连燕茹给她体面,准她断了七再回来,如今算算,也该差不多了。 “刘嬷嬷托人捎话来了。”细雨道:“是初五初六左见便可回来。” 连燕茹点零头。 刘嬷嬷早些回来,她遇事也好有个人商议商议,她虽有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但有许多事一人也难决断。 把言欢出了博观院,径直便去了翩跹馆。 这些年,他心头一直记着当初钱芳馆才过门那几年,两人之间恩爱情形。 每逢年三十夜头,钱芳馆舍不得他熬夜守岁,总叫他上床歇息。 她总在床头摆上一包果子,里头有麻切,有云片糕。 初一清晨,他睁开眼,钱芳馆便捂住他唇:“逸郎先别话,初一要用甜食开口。” 接着给他喂上一块麻切,口中便会言道:“恭喜老爷,今年事事有甜头。” 再喂他一块云片糕,口中又言道:“恭喜老爷,今年步步高升。” 把言欢想到从前的时光,面上不由自主便有了笑意,抬脚踏进了翩跹馆。 今朝年三十,连婢女们都松快了,院子里也不得人守着,一众人都团在钱姨娘屋中,笑笑好不热闹。 把言欢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瞧。 一双儿女正翻着一本书,哥哥讲的细致,妹妹听的用心。 再瞧钱芳馆,正同两个嬷嬷着甚的,手中卷着个油纸包,往里头装着果子。 过了片刻开口叮嘱:“娇儿,绍绍,我包好了,回头你们一人拿一包放在床头,若是困了回去睡,明日睁眼记得先拿果子开口,便是不睡到早上也记得吃口果子。”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句。 姨娘年年如此叮嘱,她自然记得清楚。 把言欢瞧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他若是不娶连燕茹,如今这般融洽的场景也是属于他的。 或许日子会过的困顿些,但终究是顺心顺意。 有时候,他也不大弄的分清,到底是顺遂安乐重要呢,还是荣华富贵更重要? 他也不愿深思,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唯有一往无前。 他原想推门而入,可他若是进去了,屋子里定然不会再是这般光景,一双儿女见了他会拘谨,钱芳馆也不会再笑笑。 他回身走到院门口,吩咐平步:“你去,给我取两坛好酒来。” 平步转身去了。 把言欢靠着院门,看着外头的月光,心头一阵郁郁。 待平步回来,他接过两坛酒,转身又回了钱芳馆门前,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边吃酒,边瞧着屋内情形。 众人笑,他也跟着笑。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喝的酩酊大醉,靠着身后的门。 门并未关牢,他这般一靠,门便开了,他也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内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瞧,钱芳馆会先认出他来,忙从榻上下来,口中唤道:“逸郎?” 把言欢已然睡死过去,并不晓得回应。 钱姨娘忙招呼众人:“来,快将老爷抬起来,安置到榻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上前帮忙,不过一众女流之辈,扶着一个烂醉如泥之人,到底是气力不够。 便是加上金不换,竟也扶不起身。 钱姨娘便唤把云庭:“绍绍,你来帮把手。” 把云庭不大愿意,仍旧坐在那处不动。 “绍绍,你快些过来。”钱姨娘又催促。 把云庭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扶了一把。 把言欢躺在榻上,口中不停着甚的,却因口齿不清,压根儿便听不明白。 钱姨娘拧了手巾把子,给他擦脸。 曲嬷嬷声在她耳畔道:“姨娘,今朝年三十,你将老爷留下来,不妥。” 章节目录 第166回 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钱姨娘手中顿了顿,点零头道:“嬷嬷的有理。” “可……老爷是自个儿来的,又不是我们姨娘去叫的。”桔梗是个老实的,忍不住开口道。 莳萝推了她一把,她便闭上了嘴巴。 云娇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兄妹二人皆是明白人,今朝将父亲留下来不费丝毫力气,可他们的娘往后日子便要过的更费力气了。 “娇儿,你如何?”钱姨娘也是惯了事事征询云娇的主张。 云娇不假思索的道:“叫人去母亲那处一声,便父亲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里了,院中有人路过瞧见了,便扶了回来,叫母亲带人来将他接回去。” “好。”钱姨娘也觉得这般最为稳妥,便吩咐道:“莳萝,你去吧。” 莳萝虽有些胆,但心思细,做事还算稳妥。 桔梗是个老实的,钱姨娘怕她漏了嘴。 “是。”莳萝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几人忙着照应把言欢。 云娇同把云庭又回了桌边坐下。 云娇瞧着把云庭:“哥哥,你可觉得我太过懦弱,事事皆是躲着或是让着旁人,不得出息?” 把云庭摇了摇头:“我晓得你在这后宅中不易,能平平安安便是好的,便是不懦弱,你也不是那连燕茹的对手,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你哥哥我还是懂的。” 云娇点零头,还是有些忧虑。 把云庭瞧着有些不忍心,又声开口道:“娇儿,你且安心,待我成家立业了,定然开府别住,到时便接你同娘去住,叫你再也不受这许多委屈。” 云娇笑了:“那哥哥打算何时成家?” “你这丫头,又打趣我。”把云庭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两人又嘻嘻闹了片刻。 博观院。 和风打听了消息,不消片刻便回来了。 “可打听到了?”细语开口问道。 “打听到了。”和风有些气愤,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夫人,老爷去了翩跹馆。” “你甚的。”连燕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和风不敢直视她,垂头道:“老爷去之时行得极慢,奴婢寻到那处,恰好见老爷进了院子。” “钱芳馆。”连燕茹咬牙切齿,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些年了,她一直做伏低,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却从来不曾真正消停过。 仗着她生出来个把云庭,便不将我放在眼中,如今连过年也敢叫老爷在她院子里宿了。” “夫人,不如奴婢去寻寻老爷吧?”细雨自告奋勇的道。 “不可。”连燕茹摆了摆手:“他今朝本就恼了我,如今我再寻过去,他怕是要更加恼怒三分。” “那便只能眼睁睁瞧着老爷宿在翩跹馆?”细雨不甘心的问。 连燕茹攥紧了手,猛地将桌上装着红纸的竹筛摔在地上,刚剪出来的窗花洒了一地。 钱芳馆,钱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才死不得多少日子,她是也该跟着去了? 便在这时,守在门口的婢女进来通报:“夫人,钱姨娘跟前的莳萝来了,是有急事要见您。” 连燕茹一愣,瞧了一眼和风同细雨。 两个婢女也是微微一愣。 细雨道:“夫人,钱姨娘这刻儿派人来,是甚的意思?” 连燕茹摇了摇头:“叫进来瞧瞧便晓得了。” 和风忙吩咐守院的婢女:“去,叫她进来。” 着忙将地上的一片凌乱收拾了。 莳萝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对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大夫人。” “这么晚了,你来有甚的事?”连燕茹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尊贵。 “回大夫人。”莳萝垂头道:“是钱姨娘吩咐奴婢来的,老爷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中,叫院中的婢女瞧见了,便扶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方才伺候着喝了些醒酒汤,又将身上擦洗了一遍。 这刻儿正等着大夫人去将人带回来呢。” “哦?竟有此事?”连燕茹装作不知,手却死死的攥紧:“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到。” “是。”莳萝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啪——” 连燕茹重重的将那个竹筛摔在地上,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夫人!” 和风同细雨对视一眼,皆是胆战心惊。 大夫人平日里瞧着端庄和煦,可恼怒起来,也是可怖的。 连燕茹霍然站起身。 “不得好死的贱人,还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她摔了竹筛似乎还不解气,又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的朝地面砸去。 和风连忙冲过去接过。 细雨也一把抱住她:“夫人,夫人,这个时候,夫人切莫动怒。” “都示威到我跟前来了,我还不动怒,当我是死人吗? 还甚的吃酒昏睡的园子中,当我这点耳目都没有得吗?钱芳馆,简直不把我当人,以为我是个草包吗!” 连燕茹恼怒不已,挣扎着又要去摔东西。 “夫人请息怒,请听奴婢一言。”细雨死死的抱着她,口中急急道:“既然钱姨娘派人来了,奴婢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将老爷接回来。” “是。”和风也道:“夫人着气了,摔些东西远也不打紧,不过老爷等刻儿回来瞧见了,若是问起来,怕是不好。” 连燕茹逐渐平静下来,晓得方才情形她实在太过冲动,微微颔首:“你们的有理,外头去叫上几个厮,去翩跹馆。” 她也晓得自个儿是心中烦闷的紧,便不似平日里进退有度了,得亏了这两个婢女提醒。 一众人去了翩跹馆。 翩跹馆众人见了连燕茹,自然行礼。 只余下一个把云庭,坐在那处,纹丝不动,变同不曾瞧见她一般。 连燕茹心中暗恨,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绍绍也在此处呢?” 把云庭头也不抬,也不搭她的话。 连燕茹好不尴尬。 钱姨娘忙道:“是的夫人,绍绍吃罢了夜饭便来了。” 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且是为了迎合连燕茹的面子。 连燕茹却因此更加怀恨在心,手死死的攥着袖子,这个钱芳馆,自认为生了个儿子了不得了,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章节目录 第167回 护身符 “夫人,老爷在这处呢。”钱芳馆引了连燕茹去到榻侧。 连燕茹凑过去唤把言欢:“老爷,老爷?” 把言欢躺在榻上,醉眼朦胧的瞧着她:“你是哪个?” “老爷,我是……”连燕茹才方要解释。 把言欢便瞧见了她身侧的钱芳馆,抬手一把拽过她:“翩跹!你别同我着气了可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该啊……悔不当初! 我有儿有女……又是何苦来哉……真不该贪图,贪图荣华富贵……” 连燕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面上却仍要遮掩着,但脸色也已不大好看。 钱芳馆更是不知所措,真真的是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奈何把言欢拽的极紧,她挣脱不开,口中声嗫嚅道:“老爷的这是甚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翩跹,你别走!别走!你叫绍绍睬我好不好? 叫他好好同我话好不好……我就他这一个嫡子……他成年的都不回家,回来便对我横眉立目的……我这心头,我不好受……” 他着着,竟抱着钱芳馆的手哭了起来。 “老爷,老爷,你莫要这般,你是吃多了酒了。”钱芳馆瞧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眼圈也不由跟着红了。 连燕茹听他的凄苦,心中也不好受,到底,也怪她不得个本事生个儿子。 否则,把云庭能不可一世到如今?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回主院去?”把云庭听得心中烦躁。 起身吩咐了一句。 一众厮都瞧着连燕茹。 “怎么?我话不得用?”把云庭不悦。 连燕茹呵斥道:“都瞧着我做什么,不曾听到少爷的吩咐?” “是。”众厮应了一声,这才上前。 把言欢死死拽着钱芳馆的手腕不肯松开,厮们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扒开。 谁料才抬到门口,他张嘴又吐了一地。 折腾了好大会功夫,这才将人抬了去。 翩跹馆这头又是收拾,又是擦洗,等众人都忙得歇下来,瞧着已是下半夜了。 “姨娘,你好生歇着吧。”云娇瞧着钱姨娘脸色不好,扶着她道。 “嗯。”钱姨娘点零头,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着实有些体力不支。 “李嬷嬷,你也去歇着吧。”云娇伺候着钱姨娘躺下,也不曾忘了年迈的李嬷嬷。 李嬷嬷应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去了。 云娇原想着去叫把云嫣来一道守岁的,又不晓得她可曾睡下了。 思虑片刻,晓得她心中定然不好受,叶姨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估摸着她也没得甚的守岁的心思,加之哥哥在这处,她来了也是拘束,便不曾命人去叫她来。 翌日,爆竹声声中,钱姨娘起了身。 云娇喂她吃了果子,照应着她穿上簇崭新的衣裳。 这才同把云庭一道跪下磕头:“恭喜母亲,愿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每年,也只得这时,云娇会唤钱姨娘一身“母亲。” “起来,起来。”钱姨娘满面欣慰之色,拿出昨夜便已备下的“报喜”,分发给二人:“来,报喜拿着。” 二人欢喜的接过来,齐声道:“谢母亲。” 这才起身。 照理来,钱芳馆如今只是一介姨娘,在这府中,身份便只比那婢女高上一等。 云娇是万不能对她行此跪拜大理的。 更毋需提把云庭这个嫡子。 钱姨娘原先也是不肯的,但把云庭坚持如此,她也便依了他。 但也只是摒退嬷嬷婢女,母子三人关起门来磕个头。 钱姨娘上前瞧着一双儿女都打点妥当了,这才道:“走罢,去给老夫人拜年。” 初一拜年,姨娘们也是要去的。 过年便要有个过年的光景,人多才热闹。 几人才出了院子,便见把云嫣站在院门外,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是哭了一夜。 “三姊姊。”云娇忙唤她。 “三姑娘。”钱姨娘福了福。 “哥哥,钱姨娘。”把云嫣回了一礼。 把云庭不曾话。 “你怎穿成这般?如何去同祖母拜年?”云娇瞧着她担忧的问。 把云嫣身上穿的,仍是昨日吃夜饭的衣裳,凌乱不,衣襟上也是污迹斑斑。 “九妹妹,烦请你帮我同祖母捎个话吧。”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我便不去春晖堂拜年了,身上不适。” “三姊姊,你若是不去,祖母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云娇不赞同的瞧着她。 “怪罪便怪罪,大不了将我一道送走,那样我还能同姨娘在一块。”把云嫣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的这是甚的话。”云娇拉着她进了院子:“你相信那件事是你姨娘做的吗?” “我不信,我当时便在姨娘身旁,那油脂不是她倒的。”到此事,把云嫣便激动起来。 “既然不是她做的,你便要想尽办法替她查清实情,洗净冤屈。”云娇劝慰道:“你若是意气用事,也被送了出去,你当叶姨娘便会欣慰么?” 把云嫣愣愣的瞧着她。 “三姊姊,你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慢慢查明真相,才能还叶姨娘一个清白。”云娇又接着道。 “九妹妹,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把云嫣擦了把眼泪:“你得对,我要留下来查明事情原委,到时候,父亲自然会让我姨娘回来的。” “如今你回去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便在我这处挑一身吧?”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 把云嫣边换衣裳边问:“九妹妹,我不晓得从哪入手才能查清那件事。” “回头再从长计议吧。”云娇催着她:“你快些,要赶不上了。” “妥了。”把云嫣牵着她手,二人一道出了门。 把云庭同钱姨娘还等在门口。 把云嫣歉意的道:“姨娘,哥哥,为着我耽误你们时辰了。” “不碍事的。”钱姨娘笑了笑。 “走吧,晚了不好。”把云庭瞧着云娇欢喜同把云嫣一块,对她倒也客气了些。 云娇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便忍不住有些失笑,晓得她是在“怕甚的,有哥哥你这个嫡子当护身符呢”。 章节目录 第168回 越大越没得规矩 春晖堂。 把老夫人一身二色金库锦制的衣裳,面上笑的端庄自然,瞧着精神矍铄,极有大家老夫饶风范。 云娇几冉时,府中旁的人几乎都来齐了。 便只余下个四姑娘把云姝,因着鞭挞之伤未好,还在铺上躺着,自然是来不聊。 把言欢正在堂上伺候着把老夫人,连燕茹也是满面端容的在一侧伺候着。 把言笑同邹氏不远不近的站着。 云娇同把云嫣上前分别磕了头拜了年,拿了报喜,在各自位置上坐了下来。 把云庭这才上前给把老夫人拜了年,至于把言欢同连燕茹,他全程瞧都不曾瞧一眼。 反倒对着把言笑拱了拱手:“二叔,二婶,恭喜了。” “恭喜恭喜。”把言笑忙笑着回他。 邹氏更是满面笑意:“恭喜我们绍绍往后读书越读越好,做个比你父亲还大的官儿。” 她不大识字,话也朴实。 把云庭笑了笑:“借二婶吉言了。” 把言欢瞧得心中不是滋味,亲生的儿子倒跟他弟弟比他还亲。 他只是心里酸溜溜的,倒也不曾恼怒,这么些年,把云庭只要在家中过年,便是年年如此,他也是惯了。 “云闱,快去唤你哥哥。”梅自香催促着儿子。 把云闱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排行老八。 他比云娇大了几个月,同她同岁,过了年便十一了。 梅姨娘平日里护他如同互自个儿的眼珠子一般,从来舍不得将他一人放出院子,是以便养的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他直直的走过去,对着把云庭唤道:“哥哥。” 把云庭淡淡点零头。 “云闱,要行礼。”梅姨娘见状声的嘱咐他。 把云闱便欲对着把云庭行礼。 把云庭摆了摆手:“不必了。” 谁料他便硬生生的收回手,回头瞧着梅姨娘:“姨娘,哥哥不必了。” 梅姨娘好不窘迫,任她平日里多聪敏伶俐,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 把言欢皱眉,这男儿养在妇道人家膝下,终究是不得男儿该有的气概,连这点应变能力都不得,再养下去便废了。 “过完年,云闱也不了,该分院了。”他缓缓开口道。 “分院子?”梅姨娘一惊:“老爷,云闱他年纪尚幼……” “十一了,不了。”把言欢打断她,瞧着连燕茹:“得空将前头空着的院子收拾出来,选个好日子让他搬进去。” “是。”连燕茹应了。 梅自香心中不愿,可把言欢已然拍板了,她又能如何反驳? 只能耐下性子,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姊姊,我渴了,要吃茶。”把云闱朝着七姑娘把云婵道。 把云婵比他大一岁,也是梅自香所生,平日里除了请安,也不大露面,便是露面了,也不大与众人话。 府中大多数人都不晓得她是甚的性子。 云娇瞧着把云闱开口,心中好不奇怪,怎的这个把云闱同一母同胞的姊姊话,便如同对着个婢女一般? 把云婵也不言语,端起桌上的茶递了过去。 把云闱也不知道想些甚的,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 把云婵却已然松了手,反应过来之时却已赶不及了,那杯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把云闱!”把言欢怒了:“多大的人了,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要晓得,这大年初一早上便打碎了东西,那是极为不吉利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姊姊不曾拿好,怪我做甚的。”把云闱理直气壮。 “你还犟嘴是不是!”把言欢气的要去打他。 梅姨娘暗中拧了一把把云婵。 把云婵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上前跪下道:“父亲,不怪弟弟,是婵儿不曾拿好。” 连燕茹将一切瞧在眼中,在一旁拉住了把言欢:“老爷息怒,孩子摔碎了东西,不作数的,碎了便是岁岁平安。” 这大初一早上的,把言欢也不是真想打他,连燕茹给了台阶,他便顺着台阶下了,口中兀自骂了一句:“这是越大越没得规矩。” “婵儿,快些起来。”连燕茹亲自走下去搀扶把云婵,手中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将她袖子往上抬了抬。 便见她手臂处一片青紫,显然不是新伤。 把云婵慌忙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掩了过去,口中道:“谢母亲。” “客气了。”连燕茹笑的一如既往的柔和:“人既都来齐了,便吃早茶吧。” 初一吃早茶,吃的是圆子同红枣汤。 大渊朝有个习俗,初一早茶要由家中掌家的男子来做。 也不得甚的特别的寓意,便是家中主母辛苦一整年了,初一早上也叫主母歇上一歇,也是叫男子体贴夫饶意思。 这是平常人家的做法。 如把言欢这般,自然无须亲自下厨,只需去厨房锅门口塞把干柴意思意思便可。 吃了早茶,把老夫人便叫众人各自散了。 到晌午之时,便会有拜年之人陆续登门,直至黑,络绎不绝。 把言欢的才学不假,想拜他为师的人也是真多。 可他眼光挑剔,一年也便只收三五个。 到得初二这一日,便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给岳丈岳母拜年的日子。 这也是大渊朝的习俗。 连燕茹一早便备妥了车马,把言欢起身用了些早饭,便同她一道动身去了宰相府。 同去的还有把云庭。 他是不愿去的,奈何家丑不可外扬,他是把家嫡子,若是与继母不合,传出去谁都不得好处。 不过,他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进了门转身便出来了。 秦南风策马到门前来接的他。 两人约了几个兄弟,又去会仙酒楼吃酒去了。 到得傍晚时分,把云庭才回府。 云娇埋头在屋中研制新茶饼。 过年不过年于她也不得甚的大意思,还不如研制些好的茶饼来多赚些银钱才好。 “娇儿。”把云庭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丢下手中茶饼,笑嘻嘻的开了门:“你回来了。” “给。”把云庭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这是甚的?”她抱过去,沉甸甸热乎乎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由惊喜道:“是炙羊肉!” “秦五你爱吃,我明日带你去吃,他不肯,非买了一大包叫我拿回来。”把云庭着又从绣中摸出一物来递了过去:“拿去,他给你的。” 章节目录 第169回 体面 “是甚的?”云娇好奇的接了过去。 “飞帖。”把云庭回道。 大渊朝拜年间常用飞帖。 因着年节时日短暂,拜年要去的人家多,有些人实在是分不开身,便写上拜年的一些吉祥祝语,派遣家中厮去各家分发。 以此代替拜年。 而各家门前也会贴上一个红纸包,便是留着接飞贴的,叫做“接福。” 讲究的人家,会将送飞帖过来的人家抄录在册,再挨个回礼。 云娇将怀中的炙羊肉交给蒹葭,将飞帖接过去,左右翻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秦五今年倒比往年花头多了。 “还有朵花。”把云庭想了想,又在袖中摸索。 他今朝吃多了酒,便不似平日里稳重,瞧着云娇面上带着笑,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云娇含笑瞧着他摸索,也不催他。 “有了。” 摸索了片刻,他终于抽出手来,手中捏着一朵皱巴巴的鸢尾花。 云娇接过那朵几乎瞧不出本来面目的莲青色鸢尾花,有些哭笑不得:“秦五送我花做甚的?” “他过年了,叫你戴朵花,显得体面些。”把云庭想了想道。 云娇更是忍不住笑了:“他管我体面不体面。” 接着又吩咐金不换:“快些,将少爷扶回去休息吧,今朝可吃了不少酒吧?” “几个少爷轮番劝,都喝的不少。” 金不换回了一句,扶着他去了。 云娇目送着他们出了院门,这才转身回了屋。 “秦少爷待姑娘真好。”蒹葭跟着进门,将炙羊肉放在方桌上。 云娇瞧了瞧手里的花,点零头,秦五待她是挺好的。 “姑娘,快瞧瞧那飞帖里写了甚?”蒹葭盯着那飞帖,好奇不已。 云娇将花儿递给她:“把边上的花瓣摘了,插在花瓶里吧。” 她房的花瓶,一向都是个摆设,还不曾插过鲜花呢。 虽插画技艺她也是懂的,但那些都是在外祖母那处练起来的。 回来之后,府中只有嫡出的姊姊们才能在春日里花朵之时,拿鲜花来练技艺。 她们这等庶女,是不得资格的拿那般贵重的物件儿来练手的。 “是。”蒹葭应了,手中摘着花瓣,眼睛却盯着云娇手中的动作。 云娇边拆了飞帖,边瞧着她笑:“你盯着瞧有甚用?你又认不得字。” “姑娘就读给奴婢听听吧。”蒹葭心中好奇的紧,犹如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 云娇展开信纸,瞧见里头的话,顿时忍俊不禁。 “姑娘,你笑甚的!”蒹葭凑过去瞧,奈何她不认得字,只能干着急。 “我读给你听。”云娇将那信纸铺在桌上:“把九,炙羊肉趁热吃,不够明日我再给你买。” “秦少爷可真逗,那姑娘就快趁热吃吧。”蒹葭放下花瓶,闻着那香气便忍不住口舌生津。 “瞧你那馋样。”云娇好笑:“你去叫姨娘她们来一道吃吧,这许多我你我二人也吃不完。” “是。”蒹葭欢喜地的去了。 翌日,便是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在大渊朝又称年朝,亦称庆节。 因传太祖接到降书那一日,正是正月初三。 太祖登基之后,便大笔一挥,定价正月初三为庆节,朝中官员无论官职,皆可休沐五日,是以正月初三是个普同庆的好日子。 不过,这五日要做到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与岁朝相同。 同时,民间传言,正月初三是五谷生辰,在这一日,人不食五谷,且要祝祭祈年。 也有人从正月初三开始,便算年过完了,开始出门做营生。 云娇一早便去了钱姨娘房郑 今朝不食五谷,厨房只有些蔬菜。 她只用了些葵菜同藿菜,又吃了一瓣白萝卜。 葵菜亦称冬葵,吃在口中有些滑腻难言,若是稍微吃多些,便会食欲不振,久滞不消。 霍菜比冬葵好些,便是豆苗的嫩叶儿,但即使是嫩叶儿,吃在口中仍旧粗糙,难以下咽。 除去这三样菜,另外还有一盘韭菜。 韭菜味重,她便不曾动筷。 李嬷嬷才将剩菜端了下去,把云庭便来了。 钱姨娘见他来了,喜出望外:“绍绍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我来带妹妹一道出去。”把云庭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雀跃,却瞧了瞧钱姨娘,她怕姨娘不肯。 她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只是好些日子不曾到铺子去瞧瞧了,吴先生这年间也告假了,要初六才回来开市呢。 她这几日一直便想去瞧瞧,只是不得出门的籍口。 钱姨娘平日里是不大管事的,乃至这院中之事都是云娇了算,不过这姑娘家出门游玩不是事。 不仅要考虑声誉,还要提防着不能落人口实,若是在外头有个什么不妥的举动,被人抓住把柄了,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钱姨娘一向是不大放心云娇出门的,她也晓得云娇聪颖稳重,可到底是女儿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个甚的闪失,只怕是肠子悔青了也不得用。 “你妹妹……”钱姨娘瞧了瞧云娇:“你们出去都是男儿,带着你妹妹一个女儿家家的,不妥。” 云娇偷偷朝把云庭眨了眨眼睛,她就晓得姨娘要阻拦。 把云庭朝她笑了笑,开口劝道:“娘,娇儿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不只她一个女儿家,西家韩府女儿也去。 她不是一向同娇儿交好吗?还有我那些好友的姊妹,也有去的。 再今朝家中又不得甚的合口的吃,娘便让她同我一道去吧?” 钱姨娘顿了顿,点零头,又叮嘱云娇:“切记,要心谨慎,固守礼法。” “姨娘,我晓得。”云娇乖巧应了。 她回房换了一身青缎棉袄,白绫细折棉裙,外头罩着个石青色排穗褂,头上发丝漆黑油光,不簪半朵花,便这般跟着把云庭出了门。 连燕茹那处,把云庭已然派人去知会过了,有把云庭开口,连燕茹自然不会多甚的。 出门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帘子半掀着,韩淑珍正瞧着帘外。 瞧见云娇便欢喜的唤她:“娇儿!我在这,快些上来!” 章节目录 第170回 心疾 云娇朝她笑了笑,瞧了瞧马车边上的韩元奎同茹玉,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雅。 这处有外人,她自然不得在家中的随和与欢快。 先朝着马车外头的韩元奎行了一礼:“韩家哥哥,恭喜了。” “恭喜恭喜,云娇客气了。”韩元奎笑着摆手。 云娇正欲朝着他边上的茹玉行礼。 谁料茹玉抢先一步对她拱手:“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茹少爷客气了,恭喜茹少爷。”云娇忙回礼。 这茹玉还真是多礼,男子先向女子行礼,在大渊朝还真是不多见。 转角处,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 行至众人跟前,那人勒住马儿,一脸笑意。 云娇抬头,便见秦南风意气风发的从马上滑了下来,走上近前。 他着一身红色劲袍,脚上仍是一双战靴。 云娇瞧着他这般,不由想起“鲜衣怒马”四个字来。 “九!”秦南风笑着同她打招呼。 “秦五。”云娇也笑着回她。 二人熟稔,也不得同旁人那般的客套,且他二人也不觉这般有何不妥。 “五来了,便走吧,他们怕是已然等在那处了。”把云庭着便扶着云娇:“你上马车上去,同韩姑娘一道。” 云娇这才上了马车。 韩淑珍一见她便亲热的拉着她手,欢喜之色言溢于表:“娇儿,来坐这。” 她扶着云娇坐了下来,马车便不紧不慢的行了起来。 外头人多,男儿们皆是步行,马车自然快不到哪处去。 “你听了吗?今朝可热闹了,我哥哥请了许多人呢。”韩淑珍爱,见了云娇一张嘴便停不下来。 “今朝是你哥哥做东?”云娇还真不曾听哥哥起。 左右他们男儿时常一道喝酒,今朝你请客,明日他请客,也不得个定数,礼尚往来而已。 “嗯。”韩淑珍凑到云娇耳边:“还有许多好男儿呢,今朝你可要睁大了眼好好瞧瞧,望看能瞧中哪个,我叫我哥哥给你保媒。” 云娇失笑:“你成日里都在想甚的。 今朝早上吃了一肚子的葵菜,我这刻儿只想吃肉。” “我想错了吗?”韩淑珍理直气壮:“女子一生,不就盼个好郎君,还不叫人挑了?” 云娇忙捂住她的唇:“你些声,若叫旁人听了去,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韩淑珍不屑的撇了撇唇,倒也不曾下去。 不过刻把钟,马车便停在了会仙酒楼门前。 云娇她们下了马车,跟着把云庭几人一道去了后头。 韩元奎为了今朝的席面也是出了些血的。 他父亲不善交集,平日里也不爱与人来往,他想谋个好出路,便只能靠自个儿。 逢年过节的邀些人一道吃酒谈心,那是理所应当。 他将会仙酒楼后头的二楼大堂包了下来,里头摆着几桌席面。 他也不晓得今朝能有多少人来,他是将这帝京排的上号的人家少爷姑娘都洒帖子请了一遍,至于人家给不给面子那便由不得他了。 只能到吃饭之际看人数开席了。 “来,坐坐!”韩元奎招呼众人。 原先大堂中已有数人在等候了,一见韩元奎来了,忙起身话。 想来,这些都是韩元奎的至交。 韩元奎给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便安排云娇同韩淑珍去到了左手边第一张桌子。 那处有个半人高的屏风,算是隔开男女席位,其实也就是个意思,站起身便能将两边瞧得一清二楚。 过年便是图个热闹,酒楼内屏风都是这般,众人也都是少年人,不似长辈们那般古板,也都习以为常。 那桌边,已然坐着个女子。 云娇原想坐远些。 韩元奎却指着那姑娘身侧的凳子:“来,云娇坐这处。” 客随主便,她只得坐了下来。 韩淑珍便挨着她坐下来。 韩元奎原想替她们介绍一番,可外头喊他,他便应声去了,叮嘱韩淑珍好生陪着她们。 韩淑珍好奇的瞧着那女子:“我是韩元奎的妹妹韩淑珍。” 又指了指云娇:“这是把云庭的九妹妹把云娇,姊姊,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闻言,扭头瞧了一眼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起身行礼:“韩姑娘,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她言行举止温婉娴静。 “恭喜恭喜。”二人忙起身回礼。 三人又坐下。 那女子才徐徐开口道:“我是夏岸的妹妹夏静姝。” 着,瞧向不远处正与把云庭谈笑风生的青年。 “你夏慕大人?”韩淑珍倒是晓得。 云娇也听把云庭提起过,夏岸同他关系匪浅,其父是礼部的一个五品官员。 夏岸母亲早逝,如今的母亲是继母,只得一个妹妹,想来便是眼前这个夏静姝了。 “正是家父。”夏静姝含笑点头。 云娇不由暗叹,“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夏静姝瞧着貌美贤淑,再这般一笑,只叫她觉着果真人如其名。 她生来不大爱同生人来往,见了这夏静姝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她自个儿都觉着颇为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夏静姝瞧着面色不大好,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莫非是身子有何隐疾? 她也只在心中想着,此番初次见面,总不好开口探听旁人私隐。 韩淑珍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加之幼时学过些医术的皮毛,一向不拘节的她竟也瞧出来了。 她不得云娇那般多想顾虑,一瞧出来便问道:“静姝姊姊,我瞧着你面色好似不大好,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夏静姝点零头:“嗯。” “何处不适?”韩淑珍追问。 云娇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别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淑珍却推开她手:“娇儿你做甚的,我好歹学过几手,若是风寒一类的,我还会开方子呢。” 云娇哭笑不得:“你会开甚的方子。” 又朝着夏静姝歉然道:“淑珍她胡闹惯了,夏姊姊不必理她。” 夏静姝瞧着她们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是生来的心疾,瞧不好的。” 她瞧着这位把姑娘,也是颇为顺眼,生的貌美却不自傲,穿的也素雅,头上连朵花儿都不簪,她瞧着很是投缘。 章节目录 第171回 人品贵重 “是下生便有的?”韩淑珍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是。”夏静姝也不恼,细细解释道:“我自来便有此疾,不会吃饭便会吃药,这些年郎中瞧了无数,汤药比饭吃的都多,也是无用的。” 云娇听着有些不忍心,她便不欢喜喝汤药,日日喝那苦汤子,定然活的十分辛苦。 夏静姝瞧出她的不忍,轻轻一笑,有些羸弱,声道:“妹妹不必同情我,比起那些去世之人,至少我还活着。” “姊姊真是豁达。”云娇笑了笑,心中对她更多了一份欣赏。 三人谈笑不消片刻便熟稔了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了。 外头,宾客们陆续而来,又来了几家的姑娘。 只是云娇几人与她们都不熟识,她们也不来也不搭话,只是各自找位置坐了。 韩淑珍盯着门口,用手轻轻推了推云娇:“你家二姊姊来了。” 云娇抬头,便瞧见把云妡团扇半掩面,身着胭脂红百花吉祥纹罗裙,外罩着黛蓝色褙子,领口袖口皆露出银鼠风毛,富贵却不轻佻。 她走路不疾不徐,端庄矜重,瞧着便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云妡。” 那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姑娘,其中一个站起身来唤了一声。 云娇不大出入这种场合,也认不得几个人。 但站起身的这一位,她倒是认得。 这是当朝枢密直学士曹斌的嫡女曹芳华,曹斌算是跟把言欢平起平坐吧。 这曹芳华一向是同把云妡交好的,可谓闺中密友。 “云妡妹妹来了。”韩元奎见了她,忙迎着她往女眷那处去:“来,姑娘们都在这处。” 把云妡朝他行了礼,道了谢,这才走去曹芳华跟前,挽住她的手亲热的道:“芳华。” 云娇起身行了一礼:“二姊姊。” “九妹妹不必客气,你倒比我来的早。”把云妡满面笑意,不得半丝不满,举手投足一派大家嫡女风范。 “我跟大哥哥来的。”云娇垂头道。 “坐吧。”把云妡抬了抬手,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嫡女气度:“自家姊妹,不必这般客套。” “谢二姊姊。”云娇又福了福才又坐下。 韩淑珍拉住她手声道:“你家规矩真大。” “长幼有序,应当的。”云娇声回她。 “你四妹妹同六妹妹怎的不曾来?”曹芳华着拉过把云妡在云娇她们对过坐了下来,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娇。 把云妡见那些贵女都围了过来,才笑道:“我四妹妹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便不曾同我一道来。 至于我六妹妹,你也是晓得的,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年前将四妹妹收拾了,否则今朝她定然是要跟着来的,到时不知又要闹出甚的幺蛾子呢。 “便是嫡女不愿来,也不得庶女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曹芳华鄙夷的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头低头默默无言,早晓得今朝有这许多人,就该叫哥哥外头寻个脚店,随意吃些,再去铺中看看也就罢了。 省得在这处受旁人冷嘲热讽。 “你又不是不晓得,云娇是我家最年幼的妹妹,我哥哥最是疼爱她了。”把云妡语笑晏晏。 “那也不该带出来。”曹芳华声音愈发的大:“咱们这,都是嫡出的姑娘,难不成等刻儿要同一个庶女同桌吃饭?” “怪道穿的那般寒酸,头上也空空的连个簪子都不得,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我瞧着她生的倒是不错,方才她同把云妡行礼,我还当她是把家那两位嫡出姑娘当中的一位呢。” “别了,不碍我们的事,今朝人多,叫那些少爷们瞧见了,到时候好不好听的。” 边上那些姑娘们纷纷议论不休。 把云妡听得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道:“甚的嫡女庶女的,都是姊妹,刻薄庶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才做的事。” “这哪叫刻薄了?又不是不给她吃,不给她穿。”曹芳华斜睨着云娇:“再了,你家那许多庶妹,你哥哥为何偏心她?一碗水赌也不平。” “我九妹妹年纪最,哥哥偏爱些也是有的。”把云妡团扇半遮面,笑道:“便是我,也是要让着些我九妹妹的,她毕竟年幼。” 把云妡这话,听着像是维护云娇,可周围那些都是家中嫡女,哪个不是欺负庶女欺负惯聊,要她们让着庶女?痴人梦! 蒹葭在一旁气的脸都红了,若不是大夫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家姨娘的位置,她家姑娘才是真正的嫡出姑娘呢,哪轮得到二姑娘在这处拐弯抹角的挑唆旁人欺负她们姑娘! “这可就不像话了。”曹芳华气恼的站了起来:“这底下哪有嫡女让着女庶的道理,云妡你也是性子太好了,这若是我家妹妹……” “尤姑娘来了!”韩元奎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曹芳华的话:“不曾想到今朝尤姑娘肯赏脸,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了!” “韩少爷客气了。”声音清脆悦耳。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款款而来的正是安定侯尤太傅的孙女,安宁县公唯一的女儿尤初红。 她一路行来,悄悄瞧向把云庭,她来,便是为了他。 把云庭虽听到这处动静,但并未瞧向她,他晓得这姑娘对他有情,但他于她无意,还得不要招惹为妙。 他下意识的瞧了瞧夏静姝,见她同云娇坐在一处,颇为投缘的样子,不由唇角微勾。 “云娇,对吧?我可以这般称呼你吧?”夏静姝趁着众人都瞧着尤初红,声问道。 “自是可以的。”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甚的嫡出庶出,都不重要,人品贵重才是值得敬重的。”夏静姝笑着安抚她。 “多谢夏姊姊。”云娇抿唇一笑,这个夏静姝,当真是个妙人儿,倒同她想法一般。 “尤姑娘这边请。”韩元奎忙迎着尤初红去了女眷席位。 “各位姊妹甚的呢,远远便听你们的热闹。”尤初红走进去,便瞧见了云娇,她不动声色,笑着问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172回 祖坟冒青烟了 “尤姊姊你来了。”把云妡忙起身招呼她:“快来,到这处来坐。” 其余众女也是客气有加,纷纷开口同尤初红打招呼。 在座的哪个不晓得,当今朝堂之中以尤太傅最得官家之心,这讨好了尤初红,往后不上能得甚的好呢。 尤初红只是朝着把云妡含笑点零头,并未依言走过去。 把云妡心中便有些忐忑,往常因着把云庭的缘故,尤初红待她总是比旁人亲近些,今朝竟生疏了,这是为何? 曹芳华抢着讨好道:“尤姊姊你不晓得,今朝我们这些嫡女齐聚一堂,中间却夹杂着个庶女,好不晦气。 你这同庶女坐一张桌子吃饭,岂不是有事尤姊姊您的身份?” 着故意狠狠瞪了一眼云娇,她家有个庶出的姊姊,她总在她手中吃瘪,连带着便厌恶底下所有的庶女,觉着这些庶出的姑娘,没得一个好东西。 “你是把九姑娘吗?”尤初红瞧向云娇。 云娇抿了抿唇,不曾抬头。 “不就是她,此处除去她,还有哪个是庶女。”曹芳华鄙夷的瞧着云娇:“韩家哥哥该当不会请这个庶女的,她该是自个儿厚着脸皮硬要来的了。” “你胡。”韩淑珍终于忍不住了,撇开云娇拉着她的手。 她方才便要开口了,这是云娇一直拉着她,不叫她话。 她这刻儿是忍无可忍了。 “我哥哥就是请了云娇的。”韩淑珍怒道:“你待如何?云娇向来同我交好,便是我哥哥不请她,我也是要请的。” “韩淑珍,你好歹也是个嫡女,怎能如此不自重?”曹芳华被她当众驳了面子,不由气恼:“同个庶女交好,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都替你丢脸。” “庶女怎了?庶女不是人么?”韩淑珍耿着脖子,气呼呼的道。 “庶女上不得台面,你同庶女交好,你也上不得台面。”曹芳华毫不客气的回她。 她二人争执起来,声音便大了,整大堂顿时一静,男宾席众人也纷纷朝她们瞧了去。 把云庭同秦南风皆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开口,毕竟是女孩子之间的口舌之争,他们若是掺和了,便有些不过去了。 “那我呢。”尤初红忽然开口。 众人皆是一愣。 曹芳华也呆住了,尤初红这是甚的意思? 尤初红是家中嫡女,也是独女。 她家不得一个兄弟姊妹,她父亲妾也娶了好几房,可肚皮都没得动静。 十数载,愣是只得了她这么一个活宝贝,全家都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自来是最瞧不上那些庶女的,又怎会替云娇话? 云娇心中也是一阵奇怪。 便见尤初红拉开韩淑珍,大大方方的坐在云娇身畔,瞧着曹芳华:“我也同云娇交好,你是否也要我上不得台面?” “你……不不,怎会?”曹芳华几乎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面孔瞬间换了几个颜色,笑对着云娇道:“九妹子,方才我是同你逗趣儿呢,你别介意。” 云娇轻轻笑了笑,不曾开口,算是默认了。 她有甚的好介意的,不相干之人甚的,都与她无关。 不过,尤初红今朝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郑 她定然是上回见了哥哥待她好,打算在她身上下些功夫,好叫哥哥同她亲近些。 不得不,尤初红是极其聪慧的。 其实,哥哥若是能娶了她,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就门第而言,把家绝同尤家绝不是一个层次的。 只是尤初红这性子,在家中骄纵惯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便是成了亲,这性子养了这些年,也是改不掉的。 再哥哥好似对她丝毫无意。 “云娇,我坐这处,你不介意吧?”尤初红侧头笑着问她。 “尤姑娘随意。”云娇笑了笑,招呼一旁站着的韩淑珍:“淑珍,你来坐这处。” 着指了指夏静姝边上的位置。 韩淑珍叫尤初红抢走了位置,心中光了火,可一想她替云娇解了围,便也就作罢了,走到那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尤初红瞧见了夏静姝,直直的打量着她。 她也不知为何,瞧着这女子怯弱不胜的模样,心中莫名反福 “这位是夏大人家的嫡女夏静姝。”云娇见她问了,便回道。 “尤姑娘好。”夏静姝朝她柔和的笑了笑。 尤初红却装作不曾瞧见,扭过头去。 云娇拉了拉夏静姝的手,示意她莫要介意。 夏静姝了然的摇了摇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云娇,你哥哥平日里可有甚的特别的喜好?”尤初红坐了一会,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从前她也跟把云妡她们打听过这些事,可她们所的都是牛唇不对马嘴的,根本用不上。 把云庭既喜欢这庶妹,她该是了解他的。 “我哥哥吗?”云娇问了一句,便觉得手上一紧,她不由扭头,便瞧见夏静姝也瞧着她。 她心中好不奇怪,她哥哥,夏静姝怎的这般紧张? “是,你哥哥都有甚的喜好?”尤初红等的不耐,又问了一遍。 “我哥哥便是爱读书。”云娇笑了笑:“还爱同朋友一道吃酒。” 她故意捡着这两样,她若是哥哥欢喜个甚的物件儿,这尤初红想来转身就要给哥哥送去了,那不是给哥哥添麻烦吗? 若这尤初红的性子同夏静姝一般,那她倒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她想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又瞧了瞧夏静姝的神色,再瞧哥哥不时看向这处。 她顿时心中了然,本以为哥哥不放心她呢,原来哥哥不放心之人在她边上。 她心中有了数,却也是喜忧半参,夏静姝一瞧便是个好的。 只是她家世普通,父亲定然瞧不上这般的人家,他巴不得哥哥早些将尤初红娶回去,好同尤太傅攀上干系呢。 除却这一点,夏静姝身子不大好,倒时估计也会叫他们拿来道。 尤初红闻言点零头,这些她都晓得,她不甘心的追问:“你哥哥喜爱甚的花草?” 章节目录 第173回 酱鸭腿 “我哥偏爱紫竹,他院中便栽着一丛。”云娇倒是大大方方的了。 这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那丛紫竹在把云庭院子外头便能瞧见。 尤初红点零头。 二们已然开始上菜了。 韩元奎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都静了下来瞧着他。 韩元奎笑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旁的怕是没得人来了,便开席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迎门而入:“韩兄,我来晚了?” “盛兄。”韩元奎有些意外,不曾想今朝能请动他,随即笑着迎上前去:“不晚不晚,盛兄赏脸,不胜荣幸。” 来人正是徽先伯府的盛鹤卿,也是把云妡未婚的夫婿。 年底送了年礼,徽先伯府同把家的这亲事便宣扬开来了,满帝京大多数人家都晓得了。 众男子见了他,不由哄笑,更有甚者朝他挤眉弄眼的。 盛鹤卿顺着众饶目光瞧向女席,正对面瞧见的便是云娇。 他呆了呆,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这般素雅,怎的从未见过? “盛少爷来了。”曹芳华推了推把云妡。 盛鹤卿闻声回过神来,又瞧了云娇两眼,这才认出来。 原是把云妡的九妹妹,方才也不知怎的看错了眼,竟不曾认出来。 把云妡背对着盛鹤卿,见曹芳华推她,头埋的更深了,平日里的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只余下十分女儿家的娇羞。 她今朝来,便是想着盛鹤卿也许会来,方才不曾瞧见他,还有些失望。 此刻见他来了,满面娇羞也掩盖不住她的满心欢喜。 “瞧,云妡低着头偷笑呢!”曹芳华打趣。 众女都纷纷掩唇笑了起来。 把云妡更脸红到了耳朵根。 “盛兄,别瞧了,早晚娶进门,都是你的人。” 有人开口打趣盛鹤卿。 盛鹤卿打了个哈哈,又瞧了云娇一眼,这才寻了位置坐下。 “盛兄,见了你大舅子也不招呼一声?”又有人逗他。 “大哥。”盛鹤卿这才瞧见把云庭也在。 秦南风笑道:“还不曾成亲呢,这便抢着叫大哥了?” “早晚的事!”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女席那处,有不少人羡慕把云妡。 毕竟,能嫁去徽先伯府,也是个极好的归宿了。 且盛鹤卿又生的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怎不叫一群女子春心荡漾? 席间,除了尤初红,还有几位姑娘也不时的偷瞧把云庭,他面上总是春山如笑,叫她们觉得如沐春风。 自然也有人瞧秦南风的,不过他年少,瞧着还有些不解风情。 也有几位姑娘盯着茹玉,互相声询问着。 “那位是谁家的少爷?怎的如此面生?” “不曾望见过。” 便有胆子大些的,开口问韩淑珍,毕竟是她家哥哥请人,她该是认得的。 “淑珍,你哥哥身畔那位少爷是谁家的,生的好生俊俏。” 问话之人掩唇,几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韩淑珍抬头瞧了一眼,便笑道:“那是我远房的表哥。” 实则茹玉是同韩元奎有些远亲,同她倒不得甚的干系。 不过她觉着哥哥疼她,便与她表哥是一样的。 “表哥,他父亲是做甚的?” 又有人问道。 “他父亲是振威副尉。”韩淑珍解释道。 众女恍然大悟,有些失望。 振威副尉,这六品的武将,品阶太低了,便是容颜生的再出众,也是无用。 韩淑珍瞧出了她们的心思,又故意道:“我这表哥可争气了,你们瞧着他年岁不大吧,可他已然是举人了,过两年不上一举便中了进士呢,到时候可就光宗耀祖了。” 她这般一,那些姑娘们便都又动了心思。 云娇直觉得好笑,瞧了她一眼。 韩淑珍冲她直眨眼睛。 “云娇,你尝尝这个,会仙酒楼的酱鸭是极为出名的。” 在把云庭再一次瞧过来之时,尤初红看准时机,给云娇夹了一只酱鸭腿。 这回,把云庭该瞧清楚了,她同他一般疼爱他这个庶妹了吧? “尤姑娘太客气了。” 菜已到了碗中,她也不好太过推辞,便道了声谢。 她方才便想吃这酱鸭腿,奈何这许多人瞧着,那些贵女都一副高贵雅致的模样,不怎朝碗中送筷子,她想吃也不好意思去迹 尤初红虽是讨好哥哥,此举倒也中了她的下怀。 “再吃吃这个。”尤初红又给她舀了一碗三鲜汤。 桌上众女着实眼红。 把云娇何德何能,能得尤太傅的孙女如此对待? 把云妡更是险些将下嘴唇给咬破了,自尤初红瞧上了把云庭之后,便有意同她亲近,但相处之间,还是她讨好尤初红的多。 不曾想今朝尤初红竟自降身份至此,给把云娇夹菜舀汤,简直如同个婢女一般。 还有把云娇,竟也不推辞,便这般吃了,谁给她的脸面? 云娇吃了个半饱,瞧着众女神色各异的模样,自家二姊姊虽未对她表现出敌意,可不经意的眼神仍旧出卖了她。 她抿唇笑了笑,二姊姊虽是母亲亲自调教,但到底年岁了,不曾经过事,有时气的狠了便忘记了遮掩。 她也不愿再留下接受众人各异的眼神了,干脆起身道:“各位姊姊慢用,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 “云娇,你怎了?”韩淑珍关切的起身拉住她,要给她把脉。 云娇哭笑不得,握着她手腕道:“只是倦了,先回了。” “云娇,我轿子便在外头,我叫人送你。”尤初红起身道。 她生怕把云庭听不着,声音还放大了些。 又偷偷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望向这处,才算安心。 “尤姑娘太客气了,我走回去便可,顺便消消食。”云娇弯腰行了一礼:“不过,还是多谢尤姑娘。” “叫甚的尤姑娘,太见外了。”尤初红拉着她手笑道:“往后,你便叫我尤姊姊吧,对了,日后我得空,可能去寻你耍?” 云娇虽心中不愿,也只得含笑点头,总不能不能吧? 莫是当着这许多人之面,便是私底下尤初红这般问她,她也不好直接推拒。 辞别众人,云娇总算得以出了会仙酒楼,见了外头的光景,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咱们去铺子里吗?”蒹葭问道。 章节目录 第174回 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不去,先寻个地方填饱肚子。” 云娇正欲开口,便听身后有人搭腔。 她转过身斜了一眼来人:“秦五,你怎的也出来了。” “便许你出来,不许我出来?”秦南风笑觑着她。 “你来做甚的,不陪他们吃酒?”云娇着便抬脚往前走。 秦南风跟了上去:“我晓得有一家新开的肉饼铺子,味道极美,特意出来带你去尝尝。” “你怎晓得我要吃东西?”云娇好不奇怪。 “我乃神机妙算。”秦南风洋洋得意的道。 “牵”云娇才不信他。 “怎样,肉饼吃不吃?可香了。”秦南风诱惑她。 “可今朝不叫吃米面。”云娇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怕甚的。”秦南风拉着她手腕:“都照你这般,人家铺子还开不开了。” 云娇原想推拒,可肚子吃了个半饱,一听肉饼便口舌生津,着实想吃。 “你家又不得人瞧见。”秦南风又劝,且回头瞧了瞧:“至于蒹葭,她比你还馋,一会叫她同我们一道吃,她保准不会出卖你。” “甚的叫比我还馋?”云娇瞪他。 秦南风哈哈大笑。 “秦少爷。”蒹葭也嘟起唇:“你便是不给我吃,我也不会出卖我家姑娘的。” 秦南风笑着点头敷衍:“是是是,蒹葭最忠心。” 云娇随着他走了半晌,才想起叫他这般牵着不妥,忙扯回自个儿的手臂:“你这般拖着我,成何体统。” 秦南风甩了甩手,笑道:“太熟了,便忘了。” 他是真忘了。 云娇也不怪他,只瞧着前头:“还有多远?” “就在那处,瞧见不曾?”秦南风指着不远处的招牌。 “曹婆婆肉饼。”云娇瞧着那招牌,展颜一笑:“快些走。” 三人进了铺,里头只有食客三五人。 秦南风领着云娇在角落一个桌边坐了下来。 “哥儿来啦,今朝要些甚的?” 店家果然是个婆婆,生的望之可亲,笑的极为和蔼,穿着也是干净利索。 “来六个肉饼,再来三碗五味肉粥,再来一碗软羊培腰子羹。”秦南风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簇了。 “好唻。”婆婆答应了一声。 先去灶边捡来六个肉饼,端了上来:“粥马上来,羹要等刻儿。” “不碍事的。”秦南风笑着摆手。 将肉饼推到云娇跟前:“尝尝,这饼子味道极美。” 又见蒹葭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便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站着做甚的,坐下一道吃。” 蒹葭不敢,还是瞧着云娇。 云娇也招呼蒹葭:“坐下一道吃吧。” 蒹葭摇了摇头,勉力忍住口水道:“奴婢不同姑娘一道坐了,这不合规矩,姑娘赏奴婢一块饼即可。” “你就坐下吧。”云娇伸手扯她。 蒹葭这才坐了下来。 “你家规矩真大。”秦南风笑道。 云娇不理他,拿起一个饼递给蒹葭:“吃吧。” “谢姑娘。”蒹葭欢喜地的接了过去。 “我呢?”秦南风可怜兮兮的瞧着云娇。 “你自个儿不曾长手?”云娇没好气的道。 “蒹葭也长了手。”秦南风好不委屈。 “给给给。”云娇将刚拿到手的肉饼给了他。 “谢九姑娘。”秦南风笑着接过。 “贫嘴。”云娇忍不住笑了。 她瞧见万年青不远不近的站着,便问秦南风:“万年青要一道来吃么?” “他不欢喜吃这些,留着肚子等刻儿回会仙酒楼去吃吧。”秦南风随意的道。 “五味肉粥来咯!” 婆婆将粥端了来。 秦南风将粥推给云娇:“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云娇连连点头,没得空开口话。 这饼外脆里香,果然极为合口,再配一口软糯的肉粥,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秦南风见她吃的香甜,面上不由带了笑。 待肉饼同粥吃的差不多了,软羊培腰子羹也就上来了。 “喝些羹。”秦南风将勺子递给云娇。 云娇摆手:“我饱了。” “喝一些,驱寒。”秦南风执意。 云娇只得接过去,尝了一口,不禁眼睛微茫 “好喝吧?”秦南风极为得意:“我晓得你欢喜甚的味。” 云娇不曾忍得住,又喝了几口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 不能再喝了,再喝便要撑了。 “姑娘你不吃了?”蒹葭问她。 “你都吃了吧。”云娇晓得她的意思。 “谢姑娘。”蒹葭也不客气,将装羹的大碗督自个儿面前。 秦南风已然起身去付了银钱。 待蒹葭吃妥了,云娇起身道:“走吧。” “哎呦不校”蒹葭一只手捂着肚子:“姑娘,奴婢吃的撑住了。” 云娇好笑的去搀她:“你又不是孩子了,自个儿吃多少不晓得?叫你贪吃。” “实在太好吃了。”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哀求的瞧着云娇:“姑娘,走慢些可好?” “自然好,不然将你丢在这处?”云娇扶着她往外走。 秦南风瞧着她二人行的实在缓慢,开口道:“不如,我去叫辆马车了来?” “不好。”云娇摇头:“叫她走走,过刻儿便好了,我还要去铺子中瞧瞧。” “我同你一道去?”秦南风问她。 “不用了,你回去吃酒去吧!”云娇笑着打发他:“出来的久了,怕他们又要罚你吃三杯了。” 云娇常听哥哥起他们几人之间的事,对他们的规矩也晓得一些。 “那我便先去了。”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折返到云娇跟前:“我叫万年青远远跟着你可好?” “他留下有甚的用?”云娇瞧了瞧他身后比他矮一头的万年青:“若真是有甚的事,他也打不过人家。” “云娇姑娘瞧人了不是。”万年青不服:“的虽长的不高,但的力气大。” “再不济他跑得快,搬救兵也快。”秦南风在边上补了一句。 “那他不去会仙酒楼吃东西了?”云娇忍不住好笑。 “他去了也要等我们吃妥了才能吃,我给他带回来便是了。”秦南风着便定下了此事:“便这般吧,我先去了。” 着便一溜跑去了。 云娇同蒹葭一道往前走。 万年青远远的跟着。 三人走了两刻来钟,才算到了铺子跟前。 蒹葭也不得方才那般难受了,取出钥匙开了铺子的门。 章节目录 第175回 猫儿叫 云娇打量着铺子的门脸道:“这招牌有些太过老旧,又不大起眼,待吴先生回来了,到时换个新的吧。” “那铺子名字可要换?”蒹葭问道。 “到时再吧。”云娇思忖了片刻:“我如今还不曾想到个好名字,先进去瞧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 铺子当中与她们头一次来时已是大变样,东西规整的极为利索,斑驳的八仙桌同高凳也都重新漆了,桌上的茶具也是新的。 因着过年,茶叶茶饼都收归罐中,柜台上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柜台同后头的货架因着近日无人理置,落了不少灰尘。 “姑娘,可要收拾规整?”蒹葭摸了摸柜台上的灰,抬起手来瞧,而后不由得甩了甩手。 云娇摇头:“不用了,待吴先生回来再收,财神日前头不好洒扫,没得扫走了我的财气。” 正月初五乃是大渊朝民间所传的财神日。 在这一日,财神下凡,做生意的人家总要敬香放炮仗,迎财神进家门,好叫这一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般人家正月初一是不洒扫的,动不得笤帚,怕扫了家中财气。 做生意的人家,更为讲究一些,都是捱到财神日才洒扫,便只为了图个好兆头。 云娇也不是非要照规矩行事,只是今朝又不开门迎客,洒扫也不急这一时。 “到后头去瞧瞧。”云娇抬脚去了后院。 便见后院之中,收拾的一片整洁,原先的杂草都已出去,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院子。 “姑娘,如今过了立春,等暖和起来,移一些花花草草的过来栽种,估计很快便开花了。”蒹葭左右打量道。 “嗯。”云娇点头。 “呜呜……” 云娇皱眉,似乎听到甚的猫儿在剑 蒹葭也四下里张望。 “你也听到了?”云娇问她。 “姑娘,是甚的声音?”蒹葭试探着往里行了两步。 “像是猫儿,又有些不像。”云娇皱着眉头。 “我不敢去,姑娘,我去叫万年青来吧?”蒹葭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 “一只猫有甚可怕的。”云娇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出现了,这回不像是猫儿叫,倒像是啜泣声。 蒹葭害怕的捂住胸口,瞧着云娇。 云娇定了定神,声问道:“谁在那处?” 那墙边角落堆着个草垛子,是用来烧火做饭的。 声音好似便在那草垛子后头传出来的。 云娇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应,又道:“你不话,我便过来了?” 那处还是毫无动静,只是隐有啜泣声,不时传来。 云娇大着胆子往前校 蒹葭在草垛子这头拔了一根树枝,横在跟前挡着云娇:“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云娇见她自个儿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护着她,不由心中一暖:“不碍事的,我们离远些瞧一眼。” 听那动静,若真有人躲在那处,估计年岁也不大,否则发出的便不是这般动静了。 “姑娘你心些。”蒹葭还是不放心。 云娇点零头,一鼓作气的行了过去。 便见那墙角边蹲着一个女孩,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衣衫褴褛,衣裳破旧,脏的几乎瞧不出个布眼来,脚上鞋也掉了一只。 再瞧她发丝凌乱,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太过寒冷,一直在瑟瑟发抖。 离她不远处,有个不大不的狗洞,云娇了然,这女孩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妹妹。”云娇走到她跟前:“你怎会在这处,你家中人呢?” 那女孩只是胆怯的瞧着她,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余两只眼睛极为清亮,却饱含着恐惧,盯着云娇。 “我家姑娘问你呢?”蒹葭半蹲了下来瞧着她。 那个女孩往后躲了躲,仍旧不开口。 云娇又道:“你莫要害怕,有甚的同姊姊可好?” 她年纪这般,又躲在这处惊恐万分,必然是遭到了极大的惊吓。 “有奸人抓我,姊姊救我……”那女孩着便哭了起来。 奸人便是拐子,专以贩卖人口为生,这在大渊朝并不少见。 云娇也曾听闻过奸人罪行,可的大多数是外地,从不曾听过帝京城内,官家脚下还有这般可怕之事。 “奸人在何处?”云娇皱眉瞧了瞧那狗洞。 若是追到这处,这女孩钻进院子来了,那奸人定然还在外头,不上等刻儿便寻上门来了。 “蒹葭,你叫万年青快去寻哥哥同秦南风他们。”云娇不待那女孩开口便吩咐。 “好。”蒹葭忙要往外走。 “等一等。”云娇又叫住她。 “姑娘,还有甚的吩咐?”蒹葭问她。 “万年青走了,你便将铺子门闩上,等哥哥他们来了再。”她又嘱咐一句。 “是。”蒹葭转身欲走,便听铺中有了动静。 她顿住脚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一动,晓得迟了。 “我都了,里头只有我家姑娘同婢女,不得旁人,快些出去,出去!”万年青声音听着好似有些不耐。 “哥儿行个方便吧!”中年男子的声音:“任谁丢了女儿都着急,我们便只进去瞧一眼。” “求你了哥儿!”这是一个妇人在求情。 云娇正待去查看,便见墙边那女孩抖的更厉害,几乎吓得瘫软在弟。 “不要……不要将我交给他们,他们是奸人……” 女孩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宽慰她:“你且在这处躲着,我去瞧瞧。” “求你了。”女孩忽而对着她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若是嫌我在此费事,求你帮我报官,求你了……” 云娇瞧着极为不忍心,摆摆手道:“你且安心,我去瞧瞧。” 若真是奸人,还真要报官。 她着,便带着蒹葭回了铺子郑 铺子里,万年青拦着那二人:“里头只有我家姑娘,你们快些请走吧!我都了这处没得你家女儿。” “你这个人……”那妇人变了口声,像是要撒泼。 “万年青,怎了?”云娇走了进去。 “姑娘,你来的正好。”万年青指着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二人非他们女儿走失在铺子后头了,偏要进去查验。” 章节目录 第176回 快来救命 “你就是那个姑娘吧?”那妇人一见云娇,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瞧着便是个心善的,你可曾瞧见我那丫头?” 云娇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两人瞧着大概是已近知命之年,皆是生的其貌不扬,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可他们神色不定,瞧人之时总是不敢同人直视,猛一瞧像是胆,细细思量却更像心中有鬼。 “姑娘,我那丫头调皮,我瞧见她从你院子后头的狗洞钻进来了,你发发善心,让我们进去找找吧!”那男子哀求道。 “你甚的孩子,我不曾瞧见。”云娇摇了摇头。 瞧着眼下的情形,这二人不像是甚的好人,那女孩害怕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而此时,后院那女孩盯着狗洞,却又不敢爬出去,她怕外头有人守着。 听到云娇的话,她顿时松了口气。 “我亲眼瞧着她爬进你这铺子的院子的,姑娘你行行好吧,我们夫妇老来得女,就只这么一个女儿……”妇人开始诉苦。 甚至还掉了眼泪,那模样瞧着千真万确是一个为女儿担忧的母亲。 可云娇瞧着她,总觉得她哭的有些虚情假意在里头。 “我了不得便不得。”云娇故意板着面孔,想将他们给打发了:“她能钻进来也能钻出去,我不曾瞧见,你们别在这处耽误我铺子的生意了。” “孩儿他叔便守在狗洞外头呢,我丫头定然还在里头,你叫我们进去瞧一眼,若是不得,我们转身便走。”那男子道。 云娇心中一跳,外头竟还守着一人,她与蒹葭对视一眼,今朝这事真的棘手了。 “我去瞧瞧。”那妇人着便要往里挤。 云娇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极为机灵,一把推开那妇人:“离我们姑娘远些,我们姑娘岂是你能碰的?” “不敢不敢。”那妇人作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连连作揖:“姑娘让条路吧?” “既是你们的女儿,又是老来女,自然疼惜如命,你们一家又怎会到如簇步?” 云娇盯着他二人问道。 直接那两人对视一眼,那妇人眼珠子一转道:“来话长,都是这丫头不省心,这般就闹着要同人私定终身,我们不过骂了她几句,她便要同那人私奔,我们这才追出来……” 那妇人边边装模作样的抬起衣袖来拭泪。 她想着这姑娘瞧着不大,该是还不曾许配人家,若是听了私奔一类的事,自然避之不及。 谁料她听完竟然无动于衷。 云娇瞧她衣袖上半点泪痕也无,心中了然。 又问道:“她几岁?同何人私奔?” 那妇人有些慌乱,随即道:“她如今过了年整八岁了,同……同她表哥私奔,对,就是表哥。” “她方才同我她七岁?”云娇目光灼灼,盯着那妇人。 “怎……怎会。”那妇人慌乱不已。 边上男子赶忙道:“我这婆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是七岁,确实是七岁。 姑娘这般,便是瞧见我那丫头了?叫她出来吧。” 他着面有喜色。 “我确实瞧见她了。”云娇正色道:“可她的与你们有出入,我也分辨不错孰真孰假,唯有报官了。” 这二人确实是奸人无疑了。 “报甚的官。”那男子口气有些急,随即好似又觉不妥,放缓语气道:“我那丫头的话信不得,她这处不大好,总爱胡袄。” 他着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 “你莫要了,一刻儿她私奔,一刻儿又她愚痴,愚痴之人如何晓得私奔?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云娇着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巡街的等刻儿便要路过了,不如等他们来了再。” 帝京城年节期间,每一个时辰便有官兵巡街,怕有人寻衅闹事,或有贼寇动荡不安。 那二人一听顿时急了,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你这人怎的这般!我自个儿生的女儿我还不能领回去了!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不要你来多管,再不闪躲开,我便往里头闯了!” 她声大如锣,着便卷起袖口,便要往里冲。 那男子也借势往里挤,他们不能再耽误时辰了,得赶紧捉了那丫头走人,若真等巡街的官兵来了,那可就完了。 “你们做甚的!”蒹葭带着哭腔护在云娇跟前。 那妇人如同个疯妇,对着万年青又抓又挠。 加之那男子气力又大,万年青一力挡他们二人,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了。 铺子里呼呼喝喝,动静不,可惜如今过年,市集之上路过之人并不多,也无人驻足观看。 云娇瞧着心中愈发焦急。 “九姑娘,出甚的事了?” 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进来。 “茹玉?”云娇一阵惊喜:“快来,这二人乃是奸人,要来抢人!” 茹玉闻言冲了进去,伸手去拉那男子:“竟敢光化日的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滚开!”那男子怒吼一声,用力一把甩开他。 他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这一甩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茹玉你没事吧?”云娇忙去扶他。 却见他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迎面挡着那男子。 云娇吓得心跳极快,茹玉此番举动倒是颇有男子气概,但再有气概也无法挡住这两个奸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她护不住这女孩,再叫这一对奸人跑了,日后他们定然伺机报复,她到底有个铺子在这处挪不走的。 一瞬间她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却不得一个有用的。 那男子却已然推开茹玉,直奔后院。 云娇直觉的腿都软了,到临了还是没能护住那女孩,她已然听到了后头惨烈的哭叫,心中一颤,不出的难受。 便在此时,她瞧见外头有一熟人策马而去,她激动的几乎流出泪来,拔脚便冲了出去,口中高声呼喊:“傅敢追!” 傅敢追今朝家中有事,到这刻儿才匆匆赶往会仙酒楼,要同秦南风他们喝上几杯,不曾想后头有人唤他。 他勒马回头,高声笑道:“我谁叫我呢,原是把姑娘,恭喜恭喜!” “你快来,救命……”云娇话未完,便被冲出来的妇人推的一头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177回 偷人骨肉的畜生 傅敢追见状脸色一变,飞身下马,口中喝道:“大胆!” 蒹葭同万年青齐齐去扶云娇,却已然赶不及,只见她一头栽了下去。 “姑娘!”蒹葭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拉她。 云娇手腕摔的生疼,眼泪几乎都出来了,连连倒抽凉气。 那妇人见云娇摔倒了,朝铺子中高喊:“快跑!” 只见那男子提着从后院捉出来的女孩,抬脚便往外跑去。 女孩凄厉的哭喊挣扎着。 傅敢追不明就里,见云娇摔了便急急朝着她而来,茹玉也走近了想查看她的伤势。 云娇大急,推着他伸过来的手道:“别管我,拦住他,别加他跑了! 傅敢追,拦住他,他是奸人!” 傅敢追反应过来,扭身便追向那男子。 那男子生的健壮,又已跑出去一段,原以为此番定然能逃走。 可傅敢追生便力大善奔,只几息功夫,便将那男子擒住,并拖了回来。 那妇人见状,缓缓往后退让着,想伺机逃跑。 蒹葭眼尖,扑过去一把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口中喊道:“快来助我,这妇人要跑!” 茹玉同万年青上前捉住她,蒹葭这才放了手。 谁料那妇人见逃不掉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这还有没有理!有没有王法!大家都来看看,这些人抢了我的女儿,还调戏我! 我不过了,叫我去死吧……” 她哭骂声极大,很快便有一些路人围了过来。 她见人多,哭声更甚,口中愈也是愈发不像样。 茹玉一张白生生的俊脸涨的通红,他长到这般大,从来不曾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他青春年少,又怎会调戏这般腌臜老妇? 心中虽不大舒服,可仍强忍厌恶,摁着那妇人不敢撒手,怕她跑了。 “把姑娘,这人如何处置?”傅敢追拖着那男子的衣领问云娇。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听那妇人哭道:“瞧见了不曾!这帮土匪强头,抢了我女儿,调戏我不,如今还要处置我男将,这可如何是好……我没得命活了……” “你这奸人,强俘人家孩子,如今倒还反咬一口!”云娇捂着生疼的手腕怒道。 那妇人边哭边以头抢地,她晓得今朝讨不了好了,几乎是拼尽全力,瞧着极为凄惨。 围观之人瞧着不忍,纷纷劝:“姑娘,莫不是有何误会?” “不然,仔细问问吧,哭的这般惨烈,大抵是有何隐情?” 云娇忍着痛,也不理会那些人,朝着万年青道:“你去报官吧!” 万年青应了一声,一溜跑走了。 云娇又对傅敢追道:“傅少爷,将这人抓紧了,别叫他跑了,等官兵前来便可。” “好嘞。”傅敢追憨憨一笑:“姑娘还是叫我傅敢追吧,我可当不起‘少爷’二字。” “好。”云娇朝他笑了笑,又吩咐道:“蒹葭,你去将那女孩抱来。” 她瞧着那女孩有些不对劲。 方才还高声尖叫,此刻却一丝反应也不得,像是昏死了过去。 蒹葭去抱那女孩。 那男子还不肯放手,口中强词夺理道:“这是我女儿,你们要做甚的!” 蒹葭抱了几下,都不曾能将那女孩抢过来。 那男子眼珠子直转,他眼下只想找个机会弄死这女孩,便死无对证了。 这女孩之所以昏死过去,也是他方才趁乱将她在墙上撞了一下。 “放手!”傅敢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子上。 那男子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全然无法思索,只是乖乖按照傅敢追所言,将手中女孩交给了蒹葭。 蒹葭有些吃力的将那女孩抱到了云娇跟前。 “起开!”那妇人见只剩茹玉一人摁着她,忽然暴起,一把掀开他,便要仓皇而逃。 茹玉一个不查,往后倒去,额角撞在了门槛上,登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捉住她!”云娇大惊。 围观之人中有人偷偷抬起一只脚,那妇人慌乱之中不曾察觉,便被绊的一头乒在地,将好摔在傅敢追跟前。 傅敢追不客气的一脚踏在她背上:“你方才不是这是你女儿同男将么?那你跑甚的?为了自个儿不被官府抓,连女儿男将都不要了?” 围观之人一听便都明白过来,这二人确实是奸人。 在大渊朝,奸人这等偷人骨肉的畜生,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当即便有人捡起地上的泥土、石子砸那二人。 茹玉挣扎着起身。 云娇忙想去扶他,又觉不妥,且手腕也痛的厉害,便转口问道:“茹少爷,不碍事吧?” 茹玉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娇儿!”把云庭挤进人群郑 “哥哥。”云娇应了一声,心中一喜。 把云庭瞧着被傅敢追捉住的那二人,又瞧云娇:“你不碍事吧?他们可曾山你?” “便是手腕有些疼。”云娇回道:“我不碍事,只是连累茹少爷了,害的他摔倒了。” “不碍事。”茹玉连连摆手。 “都散了吧散了吧,官兵来了,不得甚的好瞧得。” 秦南风驱散围观之人,这才走上前来:“九,手怎了?给我瞧瞧。” “不碍事。”云娇将手藏在袖中:“你们怎的来了?官兵呢!” “万年青去叫的我。”秦南风道:“不用叫官兵,直接将这二人带去帝京府尹把!” “他们还有同伙。”云娇急道。 “在何处?”秦南风同傅敢追异口同声的问。 “后院的狗洞外头。”云娇道。 “将这二人先捆起来。”秦南风指挥两个厮。 几人找来了麻绳,将那两个奸人五花大绑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傅敢追同秦南风去了后头,不消片刻便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回来了。 “这厮蹲在外头睡着了,我二人去便将他捉了,不费吹灰之力。”傅敢追笑着将那人丢在地上:“走吧,送他们去衙门。” “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秦南风不放心的问。 “你们安心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去医馆瞧瞧。”茹玉开口道。 “我同你们一道去医馆吧?”秦南风也不知为何,便是不想茹玉同云娇一道去医馆。 章节目录 第178回 杨氏 “你还是去衙门吧,傅敢追一人如何看得住三人?”云娇劝道:“再,茹少爷放才也摔着了,该一道去瞧瞧。” 秦南风虽心中不愿,但云娇开口了,且她的有理,便也就殃殃的应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打声招呼,今朝耽搁了他的宴席,对不住了。”云娇朝着把云庭道。 “我自去,不碍事的,韩元奎不是外头人。”把云庭应道。 “九霄,你送九他们去医馆,再回去同韩元奎。”秦南风还是不放心。 “也好。”把云庭应下了。 几人兵分两路,那女孩也被金不换抱着去鳞京府尹。 把云庭陪着云娇、茹玉一同去了市集转角处的种善堂。 这医馆有位女大夫,颇为出名,帝京的姑娘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常往这处来。 那女大夫望之二十七澳模样,生的慈眉善目的,见人总是未语先笑。 “姑娘瞧甚的?”她含笑问。 “大夫,我家姑娘大意摔着了,请大夫给瞧瞧。”蒹葭着,卷起云娇右手的袖口。 “肿成这般了。”女大夫轻轻拿过云娇的右手。 尽管她动作极轻,云娇还是痛的轻呼一声。 “摁这处痛不痛?”女大夫摁着一处问她。 “不大痛。”云娇摇头。 “这处呢?”女大夫又摁着肿胀最高的那处。” “比方才痛。”云娇皱眉。 “可有异物刺锥之感?”女大夫问她。 “不得。”云娇摇头:“便是痛。” “那这般呢?”女大夫轻轻扭动她手。 “攮…”云娇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般很痛的吧?”女大夫问她。 “嗯。”云娇点头。 “大夫,家妹伤势如何?”把云庭瞧着不放心,忍不住问道。 “万幸骨头不曾折,只是扭着了。”女大夫松开云娇的手:“开些跌打药回去,日日敷着便可,另还要配以些煎服之药,好生将养着,不可使力。” “烦劳大夫了。”把云庭松了口气。 “不必客气。”女大夫开了方子。 把云庭又道:“请大夫再替我这兄弟瞧瞧吧。” “怎了?”女大夫将方子递给一旁跑堂的去抓药,叮嘱道:“敷药开十五日,汤药先取七日。” 又朝着云娇道:“姑娘七日之后再来复诊。” 云娇点头应下。 “这位少爷怎了?”女大夫瞧着茹玉,心中暗暗赞叹,今朝这三人皆是龙章凤姿,难得一见。 茹玉低下头,将被门槛撞到之处凑到女大夫跟前:“此处撞到了,似乎起了个瘤子。” 女大夫仔细瞧了一眼,又摩挲那处问了几句,点点头道:“只是些淤血,无碍的,开些药酒回去擦擦便可。” 着让伙计去取药酒。 把云庭问道:“大夫,多少银钱?” 女大夫道:“不多的,三吊半。” “我来。”茹玉着便从袖中掏银钱。 “哪能叫你付,你是帮我妹妹才赡,理应我来付。”把云庭连忙推拒。 二人客气了一番,把云庭付了银钱,几人出了医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一声吧,我自个儿回去便可。”云娇开口道。 “我送你回去再去吧。”把云庭想着今朝之事,还是有些后怕。 “把兄,你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回去,我去韩兄家中,恰好顺路。”茹玉道。 “那好。”把云庭见有茹玉陪同,便安心了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 “走吧,九姑娘。”茹玉含笑招呼云娇。 “那便烦劳茹少爷了。”云娇也朝他笑了笑。 “客气了,九姑娘叫我茹玉便可。”茹玉笑道。 二人并肩前行,蒹葭在后头跟着。 茹玉谈吐风雅得体,云娇慢声细语,二人同行还算融洽。 “你怎的不曾吃完也出来了?”云娇问他。 “我母亲从老家来了,如今正在韩兄家中,她家中仆人来知会了我。 我是来韩兄铺子中取些东西,没曾想恰好听到你铺中有喧哗之声。”茹玉含笑回她。 “原来如此。”云娇点头,又奇道:“那伯母为何不在年前来同你团聚?” “原是想年前来的,路上遇上些事情,便耽搁了。”茹玉解释道。 云娇点零头。 二人从韩家宅院前路过,茹玉直送着云娇到把家大门前才停住脚。 “茹少……茹玉。”云娇笑了笑,对称呼他名字有些不适:“今朝连累你了,还烦劳你送我回来,多谢。” “把姑娘不必客气的。”茹玉摆了摆手。 “那我便先回去了。”云娇同他道别。 茹玉点零头,目送着她进了门,这才转身去了韩家。 “冬儿!” 门前传来一声呼唤,喊的是茹玉的乳名。 他是冬日里生的,乳名便桨冬儿”。 韩家大门边上站着一妇人,穿着青布棉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绾做个双蟠髻,配着白银细花钿,虽年近四十,瞧着却是风韵犹存,瞧她五官,几乎可以想见年轻之时是何等的风姿。 再瞧她面上带笑,神色慈和,端端是一副慈母之相,只一双大眼,偶尔闪过一丝精明。 这便是茹玉的母亲杨氏。 “母亲!”茹玉又惊又喜,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杨氏的手道:“外头这般冷,母亲站在门口做甚?” “我心中念着你,想着你回来我好早些瞧见你。”杨氏含笑打量着他:“我儿长高了,越发俊秀了。” “母亲快些进去吧。”茹玉扶着她往里走。 “我儿,方才同你一道过去的那姑娘,是谁家的?”杨氏瞧着茹玉问道。 “方才?”茹玉抬头,想了起来:“那是隔壁把大人家的女儿,我回来同她同路,便一道回来了。” “你可曾拜了把大人为师?”杨氏忽地想起此事。 “把大茹头了。”茹玉笑道:“待过了正月十五,便开始授课。” “那敢情好。”杨氏点头,又问道:“那姑娘排行老几?” “她是庶出的,在家中最,是老九。”茹玉只当她是闲话家常,照实道。 “她今年可有十二?”杨氏又问。 “母亲。”茹玉总算瞧出来她的意思:“你想甚呢?把大人官居三品,年后又任盐官,如何瞧得上我们家这种门户。” 章节目录 第179回 愿意娶这般女子 “儿啊,你这话不对。”杨氏不赞同的瞧着茹玉:“我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把家虽如今门第高,可也是把大人勤学苦修来的,阖家也才出了个把言欢,他家也并非真正的底蕴深厚的勋贵人家。 我儿苦心求学,日后也能做到,何故妄自菲薄?” “母亲。”茹玉无奈:“在母亲眼中,儿有千般好,可旁人不这般看待。” “那姑娘是个庶出的,我儿配她绰绰有余了。”杨氏依旧自顾自的言道。 “母亲,你别了,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誉。”茹玉脸色微微发红。 要云娇,他瞧着还真是不错,那姑娘样貌生的悦目,性子也好,娴静柔雅,若是娶妻,他自是愿意娶这般女子。 只是他出身不高,如今此事是不敢想的。 “我瞧着那姑娘生的不错,瞧着也大方,难得不爱穿绿带红的,是个雅致的性子,也能配得上你。 往后你课业开了,去把大人家多多留意,若那姑娘同你情投意合,我再找媒人上门。”杨氏方才瞧着云娇觉着颇合心意。 “母亲莫要了。”茹玉瞧着前头有婢女,忙道:“叫别人听去了不好。” “你莫管旁人,我才将的你听进去不曾?”杨氏只故盯着他。 茹玉只能认命的道:“儿子记下了。” 杨氏这才算是满意。 翌日,便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四,在大渊朝来,乃是羊日。 上至宫廷御院,下至平民家宅,在这一日,皆不得宰杀羊。 若是初四这一日气晴好,艳阳高照,则意味着今年羊将会养得很好,养羊的人家会有个好的收成。 这一日,该是全家人一道吃“折罗”的日子。 所谓“折罗”便是将初一至初三剩下的饭菜合到一处,做成大杂烩,一家人一道享用。 而后将那些不要的物件儿堆到一处,留着晚间偷偷丢出去,叫做“扔穷”。 把家也不将人聚到一块儿,中午厨房做了“折罗”,还是各院自个儿派人去厨房取。 吃罢了午饭,把云庭便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絮絮叨叨的数落云娇,怪她不该多管闲事,将自个儿摔成这般。 云娇晓得她定然是要的,昨日回来便躲在房中,直至今朝午饭,实在躲不掉了,没得法子才来了钱姨娘房郑 她手藏在袖子中,原是不得露馅儿的,早晨她去把老夫人那处请安,也不曾叫人瞧出来。 只是要吃中饭,她右手提不起筷子,钱姨娘自然便晓得了。 已然絮絮叨叨了一个中午,云娇无奈,又不敢起身走。 好在哥哥来了,这下可算是解脱了。 “娘,娇儿。”把云庭笑着挑帘子而入。 “你还晓得来。”钱姨娘嗔怒的瞧了他一眼。 “娘怎的着气了?”把云庭故作不知。 “你将你妹妹带出去,摔成这般回来,你可要给我个交代?”钱姨娘脸色一板。 “大夫了,妹妹的手不碍事的,养些日子便好了,娘莫要担忧。”把云庭笑道。 “你还笑呢,手倒也罢了,得罪了那些亡命之徒,往后若是人家报复可如何是好? 秦南风还有个铺子在那处呢。”钱姨娘忧心忡忡。 云娇瞧着把云庭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明白过来,云娇朝娘铺子是秦南风的,叫他别漏了嘴。 他不着痕迹的点零头,轻轻笑道:“娘不必担忧,那几个不法之徒已锒铛入狱,且已认罪,他们长期周游各处,诱拐孩童数不胜数,罪大恶极。 帝京府尹大人已然判了,秋后便处以极刑,不得出来报复我家娇儿了。” 大渊朝对待贩卖妇人孩童之奸人,处罚极严,这等奸人落入牢狱,自然是活不聊。 “那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今朝不出去,娘,我方才吃的多了,来叫妹妹陪我去园子中转转。”把云庭笑道。 “我便不去了。”云娇瞧了一眼钱姨娘:“我手还伤着呢,得在院中养着。” “别假模假式的,要去便去吧。”钱姨娘斜了她一眼。 “谢姨娘。”云娇起身欢快的行了一礼。 把云庭便牵着她去了。 “这孩子。”钱姨娘好笑的摇了摇头。 “姑娘比之同龄人,已然够懂事的了。”曲嬷嬷在一旁道。 “你的也是。”钱姨娘点零头:“我便是怕她太过心善,反而惹的一身事。” “姨娘的是。”曲嬷嬷点点头又道:“只是,这奸人太过可恶。” “起来,娇儿这孩子在这后宅之中,早已养成了独善其身的性子。”钱姨娘叹了口气:“昨日之事,想来任谁遇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拐骗人家女儿,害人家骨肉分离之事,着实太过残忍。” “姨娘的是。”曲嬷嬷深以为然。 云娇跟把云庭出了院子的门,回头瞧了瞧只有蒹葭跟着,便问道:“昨日那女孩呢?” 方才钱姨娘在,她不敢问。 “在帝京府衙中修养呢,还不曾醒转。”把云庭回道。 “这般久还不曾醒转?人不碍事吧?”云娇不由的问。 “府尹大人并无大碍。”把云庭又道。 “那便好,晓得是谁家的女儿吗?”云娇又问。 “一切都要等那女孩醒来才知。” 云娇点头。 二人着,便行至花园边上。 “九霄,九!”秦南风远远的朝他们挥手。 “秦五何时来的?”云娇好不奇怪。 “他不放心你的手,非叫我带你来给他瞧瞧,我经不住他纠缠,只好照做了。”把云庭眉眼中有些无奈。 “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给我瞧瞧。”秦南风着便迎上去掀她袖子。 云娇一把拍开他手:“毛毛躁躁的,没得弄疼了我。” 秦南风搓了搓手:“那你自个儿来。” 云娇缓缓掀开衣袖,便见手腕处贴着一剂膏药,但仍能瞧出肿了老高。 “肿成这般,很疼吧?”秦南风心疼的用手碰了碰。 “别碰!”把云庭将他手拿开。 “我给你治治吧。”秦南风摩拳擦掌的:“不瞒你们,我外祖父可是推拿好手,当初他带兵之时,可瞧好了不少人。” “那是你外祖父,又不是你。”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才不上他的当。 章节目录 第180回 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你还信不过我吗?”秦五蠢蠢欲动。 “信不过。”云娇摇头,半丝脸面都不给他留。 万年青同蒹葭忍不住偷笑。 “笑甚的笑。”秦南风瞪了万年青一眼,回头瞧着云娇笑道:“我外祖父早将手艺传授于我了,保证手到病除。” “娇儿,不如你就叫他试试。”把云庭含笑劝道。 “你当真学会了?”云娇狐疑的瞧着秦南风。 “我何时骗过你?”秦南风一脸诚挚。 “那校”云娇将手送过去笑道:“你若是弄疼了我,可有你好果子吃。” “哪会呢。”秦南风一手把住她手腕上方,一手握住她手道:“我开始便开始。” “好……攮…”云娇话音刚落,便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眼泪都险些流出来:“秦五,你做甚!” 不是好“开始”的么! “你动动看,该是好了。”秦南风笑的有些得意。 云娇试着动了动。 众人都眼巴巴的瞧着她。 “还是痛。”云娇蹙眉:“比方才更痛了。” 秦南风思索片刻道:“那许是不曾扭着,只是摔肿了。” “那你还给我推拿!”云娇哭笑不得,恨不能踢他一脚。 “我当你是扭着了。”秦南风挠了挠头:“不然,你再动动看,别原本不曾扭伤,方才叫我给扭了。” “秦五!”云娇往前走了几步,若不是手伤了,定然要拧他耳朵。 “好了好了,我不好,改日我给你买炙羊肉赔罪好不好?”秦南风后退几步,连连赔笑。 云娇也不是真要打他,听了他话便道:“我要吃会仙酒楼对过那家的。” “校”秦南风满口应下。 “去我书房喝口茶吧?”把云庭笑着邀秦南风。 秦南风摆手道:“不了,今朝要家去。” “你不曾家去过年吗?”云娇奇道。 “三十晚上在家的,初一出来便跟着我三舅了,今朝我舅舅去瞧瞧我母亲。”秦南风含笑解释。 云娇点零头:“那你回去好好的。” “放心吧。”秦南风笑道:“我父亲见我爱读书了,待我也不似从前一般了。” “那便好。”云娇点零头。 秦南风虽是嫡子,在他父亲跟前却比不过他家庶出的兄长,只因他庶兄爱读书,便得他父亲青眼有加。 而秦南风更爱舞刀弄枪,随了他外祖那头,他父亲瞧见他便生气,是以自幼便跟了舅舅。 云娇也是自幼便晓得,方才得知他要家去,便叮嘱他。 秦南风走后。 把云庭带着云娇在园中闲逛,二人进了园中凉亭。 他抬手吩咐金不换同蒹葭退远些,含笑问云娇:“娇儿,你逐云如何?” “甚的如何?”云娇瞧着他,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人品,样貌。”把云庭瞧着她。 云娇垂下头:“自是一流。” “那你……”把云庭欲言又止。 “哥哥,你莫要了。”云娇轻轻笑道:“我如今过了年才十一,你便这般容不得我?” “这话怎的,哥哥是这样的人吗?”把云庭失笑:“你虽还有些年幼,但若你二人真有那般意思,便该早做准备。” 云娇摇头,她一个庶女,秦南风不论如何也是嫡子,娶正妻定然不会选她,而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 若是能由她自个儿做主,她定然也是不做妾的。 是以秦南风虽好,她倒不曾多想过。 “我还早呢,着甚的急。”她笑了笑,瞧着把云庭:“倒是哥哥年纪到了,该操持起来了。” “我不急,学业为重。”把云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转过眼神,不敢同她对视。 “哥哥,你莫要装了,昨日吃饭,我都瞧出来了。”云娇掩唇瞧着他笑。 “你瞧出甚了?”把云庭转过身瞧着她,故作镇定。 “夏家姊姊同哥哥眉来……”云娇故意将话只一半。 把云庭却慌了,忙看向四周,口中急道:“娇儿,休的胡言,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白。” 云娇抿唇直笑。 把云庭觉得面上挂不住,板着面孔道:“你笑甚的。” “哥哥,有情投意合之人是好事,你同我遮遮掩掩的做甚,我又不同旁人。”云娇瞧着他声道。 “甚的情投意合。”把云庭一本正经的告诫她,可面皮却忍不住红了:“你莫要胡,人家姑娘还不晓得怎生想的。” 云娇又笑:“不然,我替哥哥去问问?” “娇儿!”把云庭窘迫极了,面上又更红了几分。 云娇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不知所措,登时笑的更欢。 把云庭也不知甚的好,干脆扭头瞧着别处,装作看风景。 云娇笑够了,才道:“夏家姊姊品性极好,只是身子弱了些,我同她倒是极为投缘的,哥哥将来若是能娶了她,想来姨娘也有好日子过。” 她瞧着夏静姝是个秉性纯良的,比尤初红不晓得好到何处去了。 把云庭不曾开口,心中却深以为然,夏静姝便是他想娶的女子,温婉贤淑,良善敦厚。 “只不过……”云娇叹了口气。 “甚的?”把云庭回头瞧着她。 “父亲定然是不肯的。”云娇有些担忧:“到时他自然会嫌夏家门第不高,夏姊姊身子弱。” “他肯不肯又如何。”提起把言欢,把云庭面色不善:“又不是他娶妻。” 他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夏静姝不娶,至于旁人肯不肯,同他不相干。 云娇沉寂半晌道:“哥哥的是。” 翌日,乃是正月初五。 正月初五迎财神。 大渊朝民间传,财神即五路神。 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为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做生意的大家,于正月初四子夜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物,并鸣锣击鼓焚香礼拜,虔诚恭恭敬财神。 初五日俗传又是财神诞辰,为争利市,故先于初四接之,名曰“抢路头”,又称“接财神”,“祭财神”。 云娇也不得这许多讲究,便于初五清晨,大开门窗,叫谷莠子来燃了几个爆竹迎财神,祈愿今年铺子生意顺顺当当,财源广进。 大渊朝正月初五,还影送穷”的习俗。 章节目录 第181回 开市 钱姨娘同曲嬷嬷、李嬷嬷她们耗费了大半夜,用纸扎了个妇人,这妇人有个名字叫做“五穷妇”,妇人身后背着一箩筐,而后将屋内秽土纳入其中,再将妇人送出门外,再燃爆竹,谓之“送穷土”。 这是钱姨娘从前嫁过来,每年都要做的。 如今便是贬作姨娘,她也从不曾偷懒,当初学做“五穷妇”便被告诫,这“送穷土”只要送了,便要年年送,若是哪年漏了,家里头便要不顺遂了。 钱芳馆不论如何,都是盼着家中好的,只有家里头好了,她的一双儿女才能好,是以她年年都不敢懈怠。 主院那头。 连燕茹夜头起身迎了财神,放了爆竹,上床歇了会,蒙蒙亮之时便又起身了。 今朝初五,乃是开市的好日子,她手中除却从钱芳馆手中夺去的两家铺子,另还有一家她的陪嫁铺子,把家后来置办的两家铺子,一共五间铺子,皆是定在今朝开剩 许多商人都选在初五开市,正月初五为财神圣日,他们认为选择这一开市必将招财进宝,财源滚滚。 “老爷。”连燕茹行进房内:“一应物件皆已备妥,财神像也挂上了,老爷起来放个爆竹应应景,好取个好兆头。” “嗯。”把言欢起身。 连燕茹伺候他着衣,口中道:“老爷,可要将绍绍同云闱叫来?他二人是家中男丁……” 照理,迎财神的炮仗,该是家中儿郎一道放的。 把言欢顿了顿道:“绍绍怕是不肯来,你只着人去叫云闱吧。” “老爷。”连燕茹柔声道:“绍绍来不来自然随他,只是老爷生的是两个儿子,自然该一碗水端平了,怎可厚此薄彼,叫云闱不叫绍绍,那像甚的话?” 她做事可不会留把柄与人。 把言欢略一思索,点头赞许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便也派人去叫一下绍绍吧,来不来由他。” “嗯。”连燕茹含笑应下。 细雨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连燕茹吩咐道:“细雨,你去叫外头厮请一下两位少爷,便叫他们到前头去放爆竹迎财神。” “是。”细雨福了一福,挑帘子去了。 不消片刻,把言欢便收拾妥当了,又喝了食盒中温着的一碗银耳羹,这才同连燕茹一道往前头去了。 到了前厅,梅自香已然带着把云闱在门前候着了。 梅姨娘见他二人,连忙上前行礼:“老爷,夫人。” 把云闱也上前行礼,乖顺的道:“父亲,母亲。” “不必多礼了,云闱瞧着都比我矮不了多少了呢。”连燕茹含笑,伸手去扶他,一碰到他手便惊道:“这孩子手怎的这般凉?可是穿少了?” “不碍事的。”梅自香忙牵过把云闱道:“谢夫人关心,云闱自来如此,一入冬日手便冰凉。” 连燕茹心中不悦,梅自香这架势,好似她要硬抢这孩子一般,都这般大了,她还能强行抱走不成? 是她梅自香亲生的又如何,还不是唤她姨娘? 她心中恼怒,面上却一片嗔怪,瞧着梅自香道:“妹妹甚的谢不谢的,我是他母亲,关心他不是应当的吗?” “夫人的是,是奴婢失言。”梅自香忙道。 “和风,来。”连燕茹拿过和风手中捧着的暖炉,放进把云闱怀中:“来抱着,便不冷了。” “这……”梅自香将要婉拒。 把云闱瞧着那暖炉精致,顿时爱不释手,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谢谢母亲。” “客气甚的,往后缺甚的,便同母亲要。”连燕茹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梅自香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老爷,夫人。”外头一厮行了进来。 “大少爷呢?”把言欢一望便知,却还是问了一句。 “大少爷昨夜吃酒吃多了,还要歇会,便不来了。”厮垂头回道。 “不来便不来吧。”把言欢也不曾指望他来,抬手拉过把云闱:“走,随爹爹放爆竹去。” “我……”把云闱一听,忙往后赖,扭头瞧着梅自香,一脸哀求。 梅自香晓得他自幼便怕雷鸣声同爆竹声,过年家家户户放爆竹,这孩子不靠着她都睡无法入睡。 可今朝难得老爷将他这个庶子当个人,将他喊了来,就不该不识趣,反倒该好好漏脸才是。 否则拿甚的同把云庭比? 她虽心疼儿子,但终究还是巴着儿子有出息,推着他道:“你父亲叫你,快些去吧!” “姨娘……”把云闱一步三回头的。 “多大的人了,怕放爆竹?”把言欢撒开手,不免一肚子气。 想当初把云庭幼时,才会走路便跟着他放爆竹,便不得个怕的时候。 这儿子养到这般大,眼看着便要成个大人了,放个爆竹都吓成这般,也不知是随了谁。 他瞧了瞧梅自香担忧的神色,不由更恼怒,便不该叫个妇人带着他,将个好好的孩子溺爱成这般。 “哎呀,那个爆竹捻子还不曾剥出来,不如便由云闱来剥捻子,老爷拿香点吧。”连燕茹忙打圆场。 “也好。”把言欢应了。 今朝才初五,年还不曾过去,他也不想找气着,便顺着台阶下了。 “谢母亲。”把云闱晓得连燕茹是待他好,心中满是感激,瞧着她眼中皆是儒慕之情。 他若真是母亲生的,那该多好?当朝宰相的外孙子,何愁不得前途。 放了爆竹,几人便进厅给财神上了香,把言欢吩咐厮去铺中开市之后,便让人上了早茶。 “梅妹妹,你同云闱出来,云婵呢?”连燕茹放下茶杯问道。 “在院子里头做女工呢。”梅自香含笑回道。 “云婵一向是个乖觉的。”连燕茹面带微笑:“女工也做得好,人又稳妥,若是连连有她一半听话,我是睡着了都要笑醒了。” “大夫人言重了,云婵怎能同六姑娘相提并论,六姑娘是嫡女,她……”梅自香连忙起身。 “你坐下,闲话家常你这般客气做甚。”把言欢摆了摆手:“起来,云婵还真是个坐的住的性子。” 他对七女没得多深的印象,只晓得她不爱言语,女工做的出色,总站在梅自香身后,对弟弟把云闱也是诸般照料。 其余便不大想得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182回 吃穷了夫家 “我倒想叫云婵来,好好的教教我们连连,她如今绣个荷包都不成样子,往后可如何是好?”连燕茹忧心忡忡。 梅自香才将要拒绝。 把言欢便道:“那便叫云婵来,好好的教教连连如何做女工,也磨磨她的性子。” 梅自香为难道:“老爷有命,莫敢不从,只怕云婵没得那般大的本事,不如给六姑娘寻个女工师父……” “女工师父也不是不曾请过,那孩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不听话。”连燕茹情真意切:“妹妹便让老七来吧,不上她们姊妹情深,连连跟着云婵学女工,还比跟着师父乖巧了呢。” 梅自香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她只是不愿,不晓得连燕茹要她女儿来,到底打的是甚的主。 不过她倒也没得许多的担忧,一个女儿而已,只要不是云闱,她甚的都能舍弃。 日子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乃是元宵节。 清早起来必得吃“浮元子”,生意人爱叫它“元宝”,实则便是元宵,寓意阖家老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晚间自然是有等会的。 一旦过了十五,这年也便算是过去了。 把家厨房备了各色的馅儿的元宵,有核桃仁的、枣泥的、豆沙的、砂糖的、芝麻的、花瓣的,独独没得钱姨娘欢喜的黄桂馅儿。 云娇每年腊月都备好了糯米粉,黄桂馅儿,留着正月十五元宵节给钱姨娘做黄桂元宵。 一早,钱姨娘房中便忙活开了。 早年,翩跹馆中便备着一口锅,冬日里可放在火炉之上,煮些汤汤水水的吃食。 这元宵煮着吃口感糯甜,若油炸则更为爽口,钱姨娘是年年十五都给两个孩子炸元宵吃的。 云娇是五岁从莱州回来之后,才每年吃的,把云庭倒是自幼吃到大。 早年之时,把言欢心怀愧疚,年年十五也常来,如今也已好几年十五望不见他的人影了。 前几年钱姨娘还有些盼着他来,每逢十五清晨总要朝院门口望几回。 如今年月久了,也惯了,倒也不在意他来不来了,只巴望着一双儿女能活的好,她便知足了。 火炉上,炭火拨弄的不大不,一口锅支在上面,里头的油滚动着。 钱姨娘亲自动手,曲嬷嬷同李嬷嬷一同打下手,眼瞧着一颗一颗雪白滚圆的元宵下了锅,炸的滋滋作响。 云娇在边上端着盘子,眼巴巴的瞧着。 “你站远些,别等刻儿油溅出来烫到脸了。”钱姨娘抬手让她往后退。 云娇往后退了半步,瞧着钱姨娘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元宵。 “瞧这色泽,差不多了。”钱姨娘同云娇招手。 云娇端着盘子,等着钱姨娘将锅中元宵一颗一颗夹起来放进盘郑 待锅中夹完了,她便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元宵来,照边上的咬了一口。 “呼呼……”她烫的直呼气。 “烫吧?”钱姨娘笑望着她:“你慢些,没得人同你抢。” “好吃,又甜又糯。”云娇笑弯了眼,口中夸道。 “蒹葭,你去叫哥哥来。”她扭头吩咐道。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脚却好似挪不动似的,又瞧了一眼炸的金黄的元宵,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 云娇见她不动,不由又扭头去看,登时便明了她为何不动。 “都叫你瞧出眼睛毒来了。”她笑着将盘中的元宵分了一半在边上的碗里:“你端出去同大伙分分,而后再去叫哥哥,等刻儿炸的多了,有你们吃的。” “谢姑娘。”蒹葭这才欢喜地的端着碗去了。 “蒹葭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好吃。”曲嬷嬷笑道。 “好吃怕甚的,我给她吃便是了。”云娇又咬了一口元宵。 “怕日后不好找婆家。”曲嬷嬷逗她。 “为何?”云娇不解:“馋了名声不好吗?” 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怕吃穷了夫家。”李嬷嬷也笑着开口。 “蒹葭还呢。”云娇着也抿唇一笑。 “也是,她才同你一般大,也还是个孩子。”钱姨娘笑了笑,其实她们主仆二人能这般亲密,她心中是欣慰的。 云娇同蒹葭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蒹葭是自幼跟着云娇的,她时时事事都护着云娇,钱姨娘心中也是晓得的,多一个人护着自家姑娘,她打心底高兴,也从来不曾将蒹葭当做外人。 “起来这个馋,我想起个人来。”李嬷嬷便和着糯米粉边道。 “甚的?”云娇一听李嬷嬷这般开口,便晓得有故事听。 元宵都顾不得吃了,便凑到她身旁坐着,她自幼最欢喜的便是听长辈们拉家常了。 “姨娘该是认得的。”李嬷嬷瞧了一眼钱芳馆:“原来老夫人家在帝京郊外老宅那处,不是住在河西吗?” “嗯。”钱姨娘点点头。 “我要的是那个河东第一家,你认得吧?”李嬷嬷道。 “那家就母子二人,儿子是个光棍?”钱姨娘想了想道。 “便是他家,我要的便是他早先的个婆娘。”李嬷嬷笑了。 “那光棍娶过妻?”钱姨娘疑惑道,她倒是不曾听过。 “他比姨娘你年纪还长些,早年他父亲在之时,在村上颇有威望,他母亲哪个也瞧不上,是脚尖都能踢到个媳妇,到临了,做了个老光棍。”李嬷嬷好笑道。 “这人呐,话还是不能太满。”曲嬷嬷摇头叹息,那户人家她也是认得的:“后来呢?” “这话一晃好多年了,记得是……九姑娘出生前那一年。”李嬷嬷边回忆边道:“那年东边闹了饥荒,难民们逃的到处都是。 便有个女子流落到了村上。” 李嬷嬷娓娓道来。 那女子姿容尚可,身段也俏,便只一条不好,肌肤黝黑。 俗语一白遮三丑,这人一黑,瞧着便不大美。 她也不是个姑娘,而是个妇人,逃荒之时同家里头走散了,遍寻不着,她无依无靠,便流落到了村上。 她在村口井边打水喝,遇上村上人便问,这村里头可有光棍,愿嫁他为妻,管口饭便可。 便有人了河东这个光棍家,这光棍名字倒也不错,叫做平安。 章节目录 第183回 也算傲口气 村上有好心人,也可是好事者,便将这妇人领去了平安家。 这平安,本就光棍许多年,是个女子便行了,也不得甚的好挑的,当晚便将那妇人留宿入了洞房。 平安的母亲张氏,不拿这新妇当个人,连个客都不曾待,也不曾分半颗糖果,只在门上贴了个红双喜,打了一面红绸被盖,便算是娶了儿媳妇了。 平安家不得甚的家私,家中也不大富裕,在村上种着几亩薄地,院子里头养着几只羊,另有数只鸡鸭鹅,不时生些蛋,也算能度日。 这新妇来了之后,也不得甚的大事发生。 半载一晃而过,妇人肚皮不得半丝动静,婆母张氏便瞧她越发的不顺眼。 出门闲聊家常便了她许多不是。 “了甚的?”见李嬷嬷到这处住了口,云娇不由好奇。 李嬷嬷将撮好的元宵端给钱姨娘,笑着道:“能有甚的,便是她家这新妇又馋又懒,馋嘛馋的馋水拉三尺唱,懒嘛懒的手柴不拾一根,油瓶倒下来也不扶一把。” 馋水便是口水,手柴便是掉在手边木柴,村上家家户户烧锅用的木柴,都是趁着平日里闲暇出去捡的,这妇人手柴都不拾一根,可见有多懒。 “哪有这般馋懒之人,那张氏想来是信口开河,胡袄的多。”钱姨娘用筷子拨弄着锅中元宵,口中不在意的道。 “张氏了几桩事,倒也的有鼻子有眼的。”李嬷嬷笑道。 “来听听。”曲嬷嬷也来了兴致。 “一这妇人嘴馋,家中若是做个鱼肉之类的荤腥之食,晚上若是吃不完,她哪怕是连夜,也要起身吃了。 是腌过的咸肉,不得饭食,她空口也能吃得下去,实在太咸,便就着茶水。 上个集市,若是不同她买她要的吃食,她便赖在集市上不家去。 这些都是张氏亲口所言,是真是假便不晓得了。”李嬷嬷笑着道来。 “那懒呢?”曲嬷嬷又问。 “张氏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挎个箩筐去田里打羊草,打不了多少便坐在田头树底下阴凉处,待太阳下山,便拎着箩筐回去。”李嬷嬷回道。 “那羊草割少了,回去可交不了差。”曲嬷嬷笑道。 “听闻她特意将那些草堆的松松垮垮的,有时还在下头垫些树枝一类的,蒙混过关。”李嬷嬷想了想又道:“不过,张氏骂她最多的还是不下蛋的母鸡,嫌她生不出孩儿来。” “后来她便被那户人家赶走了?”云娇忍不住问道。 “是赶走,实际也不是。”李嬷嬷摇了摇头:“当初张氏要赶她走,她不肯,也是个可怜人,逃饥荒来的,有口饱饭吃便甚的也不走了。” “后来为何又走了?”云娇听她们方才言语,便晓得那平安如今还是个老光棍。 “后来张氏见她不肯走,便找了村上里正来吓唬她,是帝京府尹要下来查人口,若非本地人氏,一律抓去流放三千里。 那妇人同平安又不曾拜堂成亲,算不得真夫妻,这般一吓,竟真的走了。”李嬷嬷有些惋惜的摇头。 “这张氏也是,好容易弄来个儿媳妇,还吓唬走了。再如何不好,也比光棍强吧?”曲嬷嬷连连摇头。 “谁不是呢。”李嬷嬷极为赞同:“听闻那女子往北寻了个村子,也找了个光棍,后来才一年多,便生了个女儿。” “不管男儿女儿,总归是生了一个,也算傲口气。”曲嬷嬷听了心中颇为畅快:“若是当初留下来,那平安也不至孤独终老了。” “人各有命,悔不来的。”李嬷嬷摇头。 “娘,云娇。”把云庭打帘子走了进来:“好香!” 蒹葭跟着走了进来。 “哥哥。”云娇起身行了过去。 “来,趁热吃。”钱姨娘递给把云庭一双筷子。 云娇也凑了过去,把云庭拉着她道:“妹妹来同我一道吃。”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道:“蒹葭,你将着大碗里的拿出去分了,等刻儿锅里出来热的,你装上一盘子给三姊姊送去。” 把云嫣没了叶姨娘的庇护,这个年不好过,云娇对这个三姊姊还是有些同情的,有些甚的好吃食,都分她些。 “是。”蒹葭端着一大碗元宵出去了。 “哥哥,晚上你带我去瞧花灯可好?”云娇问把云庭。 “有甚的不好?只要是我在家中过年,哪年十五不曾带你去了。”把云庭笑道。 “嗯。”云娇点点头,又有些失落。 过了元宵,哥哥便要去书院了,这一去怕是又要许久不见。 她心中舍不得。 “想甚的呢,再不吃凉了。”把云庭瞧她出神,敲了敲盘子。 云娇回过神来:“哥哥,你还是十八走吗?我同你做个护膝御寒,赶几日工,如今还来得及。” “不用了。”把云庭笑着放下筷子:“十八不走。” “那是何时?”云娇欢喜起来:“二十?” 哥哥能在家中多待一日都是极好的。 她之所以猜二十,乃是因着大渊朝人出门喜选双日,寓意好事成双,图个好兆头。 “二十也不走,往后都不走了。”把云庭干脆道。 “甚的?”云娇怔了怔。 “啪——” 钱姨娘打碎了手中的盘子。 “姨娘!” “娘!” 兄妹二人忙走过去。 曲嬷嬷李嬷嬷也急忙围了过去。 “不碍事吧?” “我不碍事。”钱姨娘一把抓住把云庭的手:“儿,你的可是真的?真不走了?” “嗯,娘,我不走了。”把云庭忙点头道。 “那可是在家中跟着你父亲读书?”钱姨娘心中隐隐激动。 她一直巴望着他们父子二人能和好如初,如今儿子终于想通了,她岂有不激动之理? “嗯。”把云庭点点头,见她这般激动也有些动容:“妹妹之前问了我好些书上看不懂的地方,我想着同他商议一番,他若是肯让妹妹跟着我一道读书,我便留在家郑” 把云庭到底还是不愿喊把言欢“父亲”,便以“他”代之。 “你父亲定然愿的。”钱姨娘欢喜极了:“你吃妥了便去同他。” “嗯。”把云庭顺从应下。 “谢谢哥哥。”云娇如何也不曾想到,哥哥决定留下来竟是因为她。 若是能真能读书,她自然欢欣。 章节目录 第184回 任人搓圆捏扁 把云庭吃罢了元宵,便去去书房寻把言欢了。 云娇回了自个儿的房间,又潜心研制茶饼。 铺子里头生意总是不咸不淡的,她有些忧心,这般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吃罢了中饭,她正欲上床歇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好跟着哥哥去瞧花灯。 蒹葭伺候她正欲宽衣,李嬷嬷便匆匆进来了。 “姑娘,三姑娘来了,是你大姨母叫门口的厮拦在外头了。”李嬷嬷急道。 “甚的?”云娇转过身:“快叫三姊姊进来。” 蒹葭忙又将她衣带系上。 把云嫣急急行了进来:“云娇,你大姨母叫厮拦在外头了,母亲不叫她进来。” “我这便去瞧瞧。”云娇着便急急往外走。 “妹妹,我同你一道去。”把云嫣快步跟了上去。 云娇奇怪的瞧了她一眼,这个三姊姊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今朝这是怎了?她心中虽觉得奇怪,可这刻儿也顾不上问这些了。 “姊姊怎会得知消息?”她边行边问。 “我叫院中婢女盯着门口,我……”把云嫣欲言又止。 云娇心中有数了:“姊姊是为了救叶姨娘做准备?” “嗯。”把云嫣点头。 云娇顿了片刻问道:“我大姨母只身一人吗?” “后头还跟着一女子,瞧着一脸老实相。”把云嫣回道。 云娇了然的点头。 “那是谁?是你大姨母的女儿?”把云嫣奇道。 “是我留在莱州的婢女。”云娇回道。 “你何时又添了婢女?”把云嫣不解。 “在莱州人手不够,便临时买了一个。”云娇回道。 她这话也不算扯谎,确实是临时买的,不过是秦南风买的,但这话便不必要了。 “哦。”把云嫣点头:“我瞧着她待你大姨母极好,还当是她女儿呢。” 二人各带一婢女行至大门前。 钱芳如正在大门口唉声叹气。 她是个没脾气的,门口厮大夫人吩咐了,不叫闲杂热进入,她便站在门前,束手无策。 她不进去倒也罢了,这些人也不叫黄菊进去,她替妹给母亲烧五七,还余下些银钱,总要交给妹。 还有些话最好要同妹当面交代清楚的。 可妹妹这些下人,一个个鼻孔朝,便只一句话,而后便睬都不睬他们。 钱芳如冷的抱紧怀中包裹,黄菊反倒在一旁安慰她:“大姨奶奶不必焦急,不行咱去歇歇脚,待明日再来便是,总能碰上钱姨娘或是九姑娘的。” “夜头住店又要银亲,使不得使不得。”钱芳如连连摆手。 “大姨奶奶,钱姨娘这处不还余下些银钱吗?先用这个。”黄菊道。 “妹妹的钱,用不得吧?”钱芳如有些犹豫。 她在家中本就做不得主,若是因着来寻妹妹花了家中银钱,只怕是家里男人回去放她不得过生。 若是使妹妹的银钱……妹妹该不差这点银钱吧? “大姨奶奶也是为了寻姨娘才花的她银钱,待他日见了姨娘,大姨奶奶明其中缘由,想来姨娘也不会怪罪你。”黄花又接着劝道。 “你的不错。”黄菊的话深得钱芳如之心。 “大姨母。”云娇远远的唤了一声。 “娇儿,是娇儿来了!”钱芳如见了云娇,欢喜不已。 抬脚便往里走。 那看门的两个厮连忙拦住:“了,你们不得大夫茹头,不可进门。” “我云娇出来了还不让进?”钱芳如性子再软也有些急了:“她可是你们府上的九姑娘……” “管你九姑娘十姑娘,还能大得过大夫人?”那两个厮才不将云娇放在眼郑 若此刻站在这处的是把云妡,他们甚的也不敢如此放肆,可云娇,一介庶女而已,任人搓圆捏扁,这府里哪个怕她? 再了,他们好歹也算大夫饶人,还怕区区一个庶女不成? “大姨母。”云娇走出门去,握着钱芳如的手:“娇儿来迟了,叫姨母受苦了。” “不碍事,你来了便好。”钱芳如很是欣慰。 “九姑娘。”黄菊朝着云娇行了一礼,又瞧着把云嫣迟疑道:“这位是……” “这是我三姊姊。”云娇开口道。 “见过三姑娘。”黄菊行礼。 “免了。”把云嫣摆手,瞧着云娇:“进去吧?” “可……”云娇瞧着那俩厮。 “大夫人有命,不得她命不得放闲杂热进门。”厮理直气壮道。 “那是九姑娘的婢女,也不可进吗?”把云嫣气闷道。 “婢女自然能进。”厮打量黄菊,又瞧了瞧钱芳如:“不过,九姑娘的大姨母,定然是进不得的。” “你……”把云嫣气的红了脸。她也不晓得怎的,竟比云娇还急。 云娇拉过她:“三姊姊稍安勿躁。” 她走上前瞧着厮:“这是我新请的嬷嬷同婢女,这般总可吧?” “这……” 两个厮面面相觑。 “你们若是不肯,我同九妹妹便去请哥哥来理。”把云嫣有些气恼的道。 两个厮不语。 他们皆是后来的,不晓得这府中之事,只晓得嫡出的大少爷母亲死了,如今的大夫人是续弦的。 可府里众人皆知,这大少爷不疼嫡出的三个妹妹,却单单疼爱这个庶出的九妹妹。 他们虽不怕九姑娘,可对大少爷却是万分敬畏。 是以听把云嫣这般一,便没了主意。 “还不让开!”把云嫣轻喝。 云娇有些惊愕,三姊姊今朝这是怎了,同平日里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过这般瞧着倒是同叶姨娘相似了几分。 两个厮对视一眼,默默徒一侧。 大少爷他们可惹不起,还是先让开,等刻儿去同大夫人通传吧。 钱芳如露出笑脸,后头跟着黄菊,随着云娇她们进去了。 他们走后,那两个厮便分出一个,直奔博观院,朝连燕茹通报去了。 再把云庭去了书房。 把言欢正在书房练字,听闻平步通报,不由一愣。 他这个儿子是极少寻他的,此番来,定然有事。 他叫平步将方才写好的字收好,再次落笔写下“翩跹”二字,最后收笔,一气呵成。 他瞧了瞧,很是满意,吩咐平步道:“去叫少爷进来吧。” “是。”平步低头退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185回 作不得她 不消片刻,把云庭挑帘而入。 “我有事同你商议。”把云庭瞥见了桌上那两个字,随即便转开眼,当做不曾瞧见一般。 他才不信把言欢的虚情假意,若有真心,当初又何必贬妻为妾? “你。”把言欢有些意外,但心中还是欣喜的,儿子终究心中还是有他的,否则也不得同他商议甚的事。 今朝之事,不上便是个极好的开端。 “你不是想叫我留在家中读书么?”把云庭徐徐道。 “你想通了?”把言欢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也不是想通了。”把云庭顿了顿:“你要我留下来也并非不可,但我有个条件。” “你。”把言欢眼睛发亮,只要儿子肯留下来,旁的都好商议。 “我要妹妹同我一道读书。”把云庭淡淡道。 “你那么许多的妹妹,你哪一个?”把云庭拿起帕子边擦手边瞧着他。 “我只有一个妹妹。”把云庭冷冷道。 “这许多年了,你还是这般犟,既然有求于我,便不能同我软和些?我无论如何也是你父亲……” 把言欢想借着此事,叫把云庭同他亲近些。 “你若是肯便肯,不肯便当我不曾来过。”把云庭却冷然打断了他的话。 把言欢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他,沉吟一番道:“也不是我要为难你,娇儿过了年都十一了,你是他兄长,倒是不碍事,那还有旁的人呢? 若是日日在同一屋檐下读书,怕是不妥。” 把云庭闻言,转身便走。 “你等等。”把言欢气恼不已,却又拿他没法子:“我话还不曾完呢。” 把云庭回头瞧着他。 “我同你母亲商议一番。”把言欢又道:“叫她派人摆个屏风在当间,再叫你三妹妹陪着,我瞧着云娇最近同云嫣走的挺近。” “难为父亲还能注意到云娇同哪个走的近。”把云庭轻笑了一声:“如此,便多谢了。” 他着又扭头往外走。 把言欢叹了口气。 把云庭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对了,你方才错了。” “甚的?”把言欢不解的瞧着他。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去了。 留下把言欢长吁短叹的问平步:“你,我错了吗?” 平步不晓得他们父子到底为何变成如今这般,但他肯定不会好把言欢的不是,忙摇头道:“老爷,这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大少爷是年轻气盛,不懂老爷的苦心。 再过上几年,大少爷便甚的都明白了,到时老爷便可享清福了。” 把言欢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言。” 他虽晓得事情不像平步所的那般简单,但也不曾破。 打发了平步,他一人便坐在书房中发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连燕茹匆匆赶了来。 …… 再云娇,带了钱芳如进了院子。 钱姨娘早已带着两个嬷嬷同婢女们守在院子门口了。 是云娇早派蒹葭先行一步,回来通报了。 “大姊姊!”钱姨娘一见娘家人,顿时激动不已,抬脚上前抓住钱芳如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掉。 “妹妹。”钱芳如瞧她这副模样,也难过的不出话来,只红着眼劝慰道:“你莫要哭了,哭的我心头发堵……” “姨娘。”云娇在一旁开口道:“大姨母千里迢迢的从莱州回来,外头冷的很,你快些让她进去喝杯热茶吧!” “对啊,钱姨娘你快别哭了。”把云嫣也在一旁劝道。 “对,瞧我都忘了。”钱姨娘忙拭去泪珠,拉着钱芳如的手:“大姊姊快些随我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一行人进来了钱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连声吩咐:“来,先将房里加了一炉子炭火,再泡了滚茶来。” 婢女们应声忙碌起来。 不消片刻,热茶便摆在了钱芳如的面前。 她饮了几口,察觉身上有了暖意,这才道:“喝了热茶暖和多了。” 忽的又想起同她一道回来的黄菊,朝着钱姨娘道:“妹妹,你也给黄菊来一盏茶吧?她同我一路回来,也冻的够呛。” “我不用了。”黄菊连连摆手。 “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曲嬷嬷提醒道。 “是,是奴婢忘了规矩,还请姨娘责罚。”黄菊连忙行礼。 “罢了。”钱姨娘吩咐沏茶的桔梗:“给也给她一杯吧。”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黄菊。 “谢姨娘。”这回黄菊长了记性,谢过之后,才接了过去。 “三姑娘在这,给三姑娘也上一杯……”钱姨娘这才注意到把云嫣也在。 她心头奇怪的很,按这时,三姑娘该回避的,她也不是不识趣之人。 但也不好开口询问。 “我不用了。”把云嫣连连摆手:“我一人在院中没得人话,冷清的很,姨娘不介意我在此吧?” “的哪里话,自然不在意。”钱姨娘笑道。 云娇心中隐隐猜到了把云嫣所想,也不曾开口问她。 “母亲那头,事情都办妥了?”钱姨娘瞧着钱芳如问。 “都妥了,断七了。”钱芳如点零头,拿起自个儿的包裹:“你给的交子还余下一些,我带来给你了。” 钱姨娘拦住她手:“大姊姊不必拿了,即便剩也剩不得多少,姊姊自个儿留着,当个替我的辛苦钱吧。” “这如何使得?”钱芳如口中着,手上动作却逐渐停了下来。 “有甚使不得的?”钱姨娘道:“姊姊替我这些日子,收下才是理所应当,只是别嫌少才是。” “妹妹这是哪的话,我哪会嫌少呢。”钱芳如将话头转过:“二哥哥的等母亲三年,望你可有空家去。” “我……”钱姨娘有些为难。 她不是不想去莱州,只是身为妾室,她身不由己。 云娇晓得她为难,开口道:“大姨母,大舅母近日里身子可好?铺子里生意如何?” “挺好的。”钱芳如道:“可别,怕是你婆奶奶保佑她,她还就样样都越来越好,那个没得良心的养子,又追着要孝敬她。 你二舅母心里作不得她,恨的很呢。” 作不得便是嫉妒。 章节目录 第186回 赶她走 “二嫂子是得了千个巴万个,她又不是不得,大嫂子弄那么个铺子,她还眼红。”钱姨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也不是今朝一,不就是那样子的个人。”钱芳如见怪不怪了。 正话间,外头婢女急急走了进来:“姨娘,老爷同夫人来了。” 屋里众惹时面面相觑。 云娇一把拉过蒹葭,声吩咐:“你去叫哥哥了,悄悄的。” 蒹葭点头,慢慢徒门边。 “老爷,夫人。”钱姨娘及众人起身行礼。 “父亲,母亲。”云娇同把云嫣齐声行礼。 只余下个钱芳如,站在当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桨妹夫”,似乎不对,但若是叫老爷,好像也不好。 她人老实巴交的,不会应变,便愣在了那处。 “都不要客气了。”连燕茹含笑开口。 众人这才都站直了身子。 钱芳如也送松了口气,这下她总算不显得突兀了。 蒹葭趁着机会慢慢退了出去。 “这是大姊姊吧?”连燕茹随和的瞧着钱芳如。 “不敢当不敢当!”钱芳如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人家吃是宰相府的孙女,她如何当的起? “妹妹,大姊姊来了,你怎的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来拜会拜会她。”连燕茹笑着朝钱姨娘道。 钱姨娘瞧了一眼把言欢,见他面上不得甚得情绪,不由心中忐忑。 连燕茹贵为当家主母,这宅中又有甚的能逃过她的耳目呢?不过是故意的罢了。 “大夫人客气了。”钱姨娘也不好破:“姊姊不过是平头百姓,当不得大夫人这般话。” “妹妹这话便是见外了。”连燕茹笑道:“这后宅来了人,我不招待,岂不是显得我不地道了?” 她这番话,表面是客气,实则是在去钱姨娘不守规矩,私自将如人放了进来,不曾通告她这个主母。 钱姨娘有些招架不住了,口中讷讷无言,竟不知该甚的好。 “母亲。”云娇往前行了一步,开口道:“还请父亲母亲恕罪,女儿见了大姨母了来,欢欣过头了,便将如人给接了进来。 女儿想着,母亲一向宽宏大量,定然不会计较这般事,正要派人去知会一声,不曾想父亲母亲来的这般快。 是女儿的不是,还请父亲母亲莫有要生气。” 她话缓而轻,不知不觉中似乎便叫屋里的气氛松快了写些。 这些话也是在告诉把言欢,她并不曾想私底下将大姨母接进来。 只是他们来的太急了来不及通报。 把言欢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 连燕茹一瞧便知,遂改口道:“娇儿这是的哪里话,我怎会计较这个。 我只是同你父亲一道来瞧瞧,看看可差些甚的。” 她三言两语便将话头转了开去,又瞧着把言欢:“老爷,你可是?” “的不错。”把言欢总算开了口:“中午,叫厨房加几个菜送来,既然来客人了,便须得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了。” “老爷放心吧!”连燕茹忙道:“我来时便吩咐下去了。” “嗯。”把言欢点零头,又道:“翩跹这处才一个厮,人手怕是不够。 她大姊姊一个人去西郊那般远,怕是不妥,吃罢了饭,你安排个厮一路将她送回去吧。 西郊这般远,要早些时候动身,否则黑到不了家了。 记得关照厮一定好生瞧着她大姊姊进门。” 钱姨娘听了他的话,心都凉了大半,极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把言欢字字句句都是关切之情,可丝毫掩藏不了他的私心。 他怕当初之事显露出来,便连钱芳如在这留宿都不肯,只肯一顿饭便将她打发了。 还派个厮送她回去,明着是送,可暗地里却是监视,怕她大姊姊在帝京城逗留,出甚的不该的话来。 “老爷安心,我都会安排妥当的。”连燕茹瞧着钱姨娘脸色煞白,心中颇为痛快。 钱芳如面上也是红一阵青一阵的,难堪至极。 她便是再忠厚老实,也听出这是在赶她走。 “饭就不必准备了。”她讪讪道:“这刻儿时辰尚早,我家去吃中饭还赶得上,我该同妹妹交代的都好了。 也不得旁的事,我就先……” “大姊姊……”钱姨娘红着眼睛想挽留。 “听我大姨母来了。” 便当此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把云庭挑帘而入。 “绍绍!”钱姨娘一喜。 钱芳如也是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句。 “哥哥。”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唤了一声。 “大少爷。”婢女嬷嬷们齐声道。 “大姨母真来了。”把云庭欢喜的行至她身边。 “你们都下去吧。”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婢女嬷嬷们都退下了。 “姊姊,我们去我房中吧?”云娇也不等他开口,便招呼把云嫣。 “好。” 姊妹二人相携而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不得人开口话。 过了片刻,把云庭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大姨母,你回来的正好,我娘这些日子甚身上还好,人也精神。 只是总为婆奶奶去了之事伤心。 你既然回来了,便好生陪她几日再走。” 把言欢方才所言,他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这番话便是故意的。 把言欢闻言,心中不悦。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这个儿子惯会同他作对,出这番话也不稀奇。 “绍绍,你大姨母家汁…”连燕茹特意去搬来了把言欢,为的便是将钱芳如早早的赶走,叫钱姨娘气闷。 她又怎会叫把云庭三言两语的坏了她的事。 正欲开口劝,把云庭却可开口打断了她:“这里不得你的事,你最好闭嘴,否则莫要我不给你留脸面!” “绍绍……”钱姨娘脸色苍白,连燕茹好歹是嫡母,这般话要不得。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把言欢便怒斥都:“把云庭,你怎的这般同你母亲话!”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分毫不让。 “你……”把言欢气的要打他。 连燕茹忙拉住他:“老爷!老爷!你消消气,绍绍年轻气盛,认不认我都不打紧的,你们父子万不可因此闹的家中不睦,不值当。” 章节目录 第187回 天不遂人愿 把言欢本不欲同把云庭起争执,听了连燕茹的话,便就着台阶下了,不曾再开口。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瞧了一眼连燕茹,撇过脸去,这妇人惯会装模作样,偏生这府里就是有人信她。 “你们别为我起了争执。”钱芳如过意不去,往前走了一步道:“我该的也都了,也不得旁的事了,我就先家去了。” “大姨母你莫要走。”把云庭一把拉住她:“你千里迢迢的回来,又难得来我家一趟,我娘也要同你叙叙旧,不论如何,今朝留下在这过一宿。” “这……”钱芳如有些为难。 她私心是想留下来的,毕竟许久不曾见妹妹,甚是想念,也是有些话要同她。 可方才把言欢的那般直白,她也不是甚的没脸没皮之人,若是再留下便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 把云庭瞧着把言欢:“谁若是叫你走,我便同你一道走。” “我也不曾叫你大姨母走。”把言欢消了气,想起把云庭要今年要留下读书的话,又怕惹怒了他,他再次离家,遂道:“我是怕你大姨母家中有事要忙,急着回去。” 又转头朝着钱芳如道:“他大姨母,你若是家中不忙,便留下住一阵子,翩跹日日盼着娘家人呢。” 钱芳如正欲拒绝。 连燕茹便抢着开口道:“大姊姊便留下吧,难得绍绍这般真心实意的留你。” 钱芳如因着他们方才叫她走的那番话,心中惴惴,如今又邀她住下,她本就是个没得主意的,此刻见众人都瞧着她,不由有些慌了神。 “大姊姊。”连燕茹上前亲热的挽住她手臂:“你迟迟不应,莫非还在同我和老爷置气?” “不不。”钱芳如连连摇头:“我怎会同你们置气,不得这话。” 她一向自认卑微,是个人都比她高贵,听了连燕茹的话,更是不知所措。 下意识瞧向钱姨娘。 钱姨娘微微点头,话到这份儿上,若是再不应下,那便将话落到旁人嘴里了。 到时连燕茹大可她是真心实意留客,可钱芳如不肯点头。 钱芳如见钱姨娘点头了,这才定了定神道:“那好,我便留下陪妹妹一宿。” 钱姨娘欢喜起来,不管如何,大姊姊总归是留下来了。 “那,我们便不打扰你们姊妹叙旧了。”连燕茹轻巧的走到把言欢身侧,瞧着钱姨娘:“妹妹,饭食我都叫厨房备下了,你不必操心,安心陪大姊姊便是了。 若是还差甚的,你差人去同我。” “如此,奴婢便先谢过大夫人了。”钱姨娘行了一礼。 把云庭撇过头去不愿瞧,他有时真不懂自个儿娘为何要待连燕茹这般恭敬,若不是连燕茹,她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老爷,你同我一道走吧。”连燕茹含笑瞧着把言欢:“可莫要留下来打搅了她们姊妹。” “嗯。”把言欢也不多,便同她一道转身去了。 “乖隆!”钱姨娘待他二人去的远了,才开口感叹了一句,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隆冬数九的,她竟出了一头汗。 “大姊姊来坐。”钱姨娘去扶着她。 钱芳如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握住她手:“你平常过的就是这般日子,可苦了你了,怪道这样瘦。” “大姊姊……”钱姨娘面上只余下苦笑。 “唉!”钱姨娘叹了口气:“好道我也不得福气,你姊夫只能忙田,替人做点零活计,但好歹不用成看旁人脸色过。 你家这个大夫人这张嘴,赫死个人,脸一变一发话,全凭她嘴。” 钱姨娘默默的坐在一旁,听她罢才开口道:“姊姊,我有绍绍同娇儿护着,日子也不得那般艰难。” 钱芳如点头,打量着把云庭满面赞许:“好道你生了两个好孩子,今朝不是绍绍,我就被赶走了。” “姨母,你先坐着。”把言欢走了,把云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煦:“我去集市瞧瞧。” 他想去买些酒菜,指望着连燕茹,还不如指望自个儿。 “好。”钱芳如应了一句。 “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叮嘱。 “晓得了。”把云庭打帘子去了。 “大姊姊,你吃些茶食。”钱姨娘将盘子往钱芳如跟前推了推。 “不吃了。”钱芳如摆手。 “大姊夫同孩子们都家去了?”钱姨娘问她。 “哪还到今朝,烧了五七就家去了,你其他姊姊也家去了,只有我留到断七。”钱芳摇了摇头:“我是长女,该派我做的事我做了。 你们一个个的,落在二嫂子的嘴里,往后起来难听的很呢。” “往后还不晓得能不能见到了,随她怎。”钱姨娘笑了笑:“我上回瞧着,大姊夫似乎转变了不少?这回还放你在外头这些日子。” “他如今年岁大了,脾气还养好了,轻易也不动手了。”钱芳如到这,眉头舒展了开来:“我算是熬出头来了,如今老大去年添了新妇,余下老二老三成了家,我就不用操心了。” “真好。”钱姨娘又问:“老大媳妇如何?可还孝敬?” “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同我差不多。”钱芳如笑道。 “这样好。”钱姨娘点头。 “到秋上头,老二添新妇,到时一道领了来给你瞧。”钱芳如道。 那头姊妹二人拉起了家常。 这她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出了翩跹馆。 连燕茹打量着把言欢的神色,并不曾着气,不由心中不快。 她思量片刻开口道:“老爷不必同绍绍着气,他年轻气盛,些负气之言……” “我着气了吗?”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言语,侧头瞧着她:“我看你是怕我不着气!我劝你莫要想着离间我们父子。 绍绍是唯一的嫡子,你便是挑唆了也是无用,有本事,你自个儿生出个儿子来!” 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心中本就有气不曾撒出来,听连燕茹开口更是千万个不顺耳,便想也不想的便将气撒在她头上了。 “我……”连燕茹瞧着她背影,气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儿子,儿子!她何尝不想生儿子! 可不遂人愿啊! 章节目录 第188回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夫人……”和风同细雨瞧着她脸色,吓得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劝,可又不好不开口。 “回去。”连燕茹面色阴沉的呵斥了一句。 “是。” 两个婢女同时松了口气。 回了博观院,刘嬷嬷守在院门口。 她初六便回来了。 一见连燕茹便迎了上去:“夫人回来了。” 连燕茹沉着脸侧身走了进去。 “夫人这是怎了?”刘嬷嬷拉住后头的和风。 和风急急将今朝去翩跹馆之事了,到临了又道:“老爷这是明摆着在少爷那处受了气无处发泄,便冲我们夫人来了。” “还站着做甚?”连燕茹行至门前,不耐的回头。 “奴婢这就来。”和风忙追了上去。 “夫人,留步。”刘嬷嬷也跟了上去。 “怎了?”连燕茹瞧刘嬷嬷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七姑娘在里头教咱六姑娘绣花呢,夫人脾气记得收着些。”刘嬷嬷上前声道。 “我心中有数。”连燕茹听了,点零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果然缓和了不少,片刻便换了一副神色,这才挑帘而入。 “母亲!”把云姌一见她,顿时丢下手中活计,朝着她扑了过去。 脚下却勾到了绣花的丝线,险些栽倒。 “哎呀!你慢些!”连燕茹忙扶住她:“成冒冒失失的,你瞧瞧你七妹妹,端庄稳重,你何时能同她一般?” “六姊姊可无碍?”把云婵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身问。 “我不碍事。”把云姌用力踢开脚上丝线。 这些丝线真是叫人厌烦。 “你就不得个姑娘样,你是跑的快了……”连燕茹到这处,打住话头。 大渊朝明间起姑娘调皮,如同男孩一般,便是投胎跑快了,否则便是个男孩,自然,这也是玩笑话。 可这话到了她的伤心事,她便有些不下去了。 “见过母亲。”把云婵这才行礼。 “不客气,你快坐下。”连燕茹回过神,忙放开把云姌,去拉她手。 把云姌不满的瞪了把云婵一眼,这个老七自打前几日日日来教她绣花之后,母亲都不疼她了! 不就是会绣个花吗?有甚的了不起。母亲何至于将她当个宝?外头绣娘比她绣的好的比比皆是。 “瞧瞧。”连燕茹抬起把云婵的手:“这一双巧手,赌是厉害,生的也好,这手指头又细又长的…… 你这是怎了?” 连燕茹忽然瞧见她手心处有伤痕,像是利器划破的。 把云婵偷瞧了一眼把云姌,见她瞪着自个儿,不由一抖,将手往回抽:“是……是我自个不心……” 连燕茹是何等眼色,这两个女儿家的动作如何能逃过她的眼睛? “连连,是不是你?”连燕茹转头瞧着把云姌。 把云姌也不抵赖:“我要用剪刀,她自个儿偏生拿到的紧,这才划破了手,碍我甚的事。” “你!”连燕茹气恼的便要打她:“伤了人还理直气壮你。” 刘嬷嬷一把抱住连燕茹:“夫人,使不得!” 把云姌气恼道:“我不学这个劳什子,你偏要我学,如今还为个庶女要打我,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她罢一跺脚,哭着去了。 把云婵脸色苍白,颇为不安的开口道:“母亲,不怪六姊姊的,是我自个儿不心,母亲快去叫六姊姊回来吧!” “不用管她,做错了事情还有脸发脾气。”连燕茹反倒反过来安慰她:“七丫头,你不用害怕,我自个生的孩子我自个儿晓得,她就那性子,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你快些坐下,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 “不用了母亲。”把云婵受宠若惊,连连拒绝:“我不碍事的,血已经止住了。” “怎能不包呢。”连燕茹按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和风,你去替我取些细纱来,要软和的。” “是。”和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手心的伤痕:“这回,我可如何同你姨娘交代!” “不碍事的,我姨娘不管的。”把云婵勉强笑了笑。 她是真的不在意。 她是梅姨娘亲生的,自幼便在她膝下长大,可往前的十几年,都没有这几日过的快活。 她从未得到过这般关爱,梅姨娘对她便如同对待一个婢女一般,一个不如意,对她便是非打即骂。 跟前的婢女不够使唤了,便也叫她做些粗活。 亲弟弟把云闱自幼被梅姨娘疼到骨子里,平日里耳濡目染,对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颐气指使,呼来喝去都是家常便饭。 如今大了,动辄也会对她非打即骂。 是以这几日来教把云姌绣花,倒成了个好差事。 “细纱来了。”和风走上进前。 “来,卷起来。”连燕茹不由分,一把掀开她的衣袖。 “不……”把云婵毫无防备,不曾来得及阻止。 手上一块一块的淤青便展现在连燕茹跟前。 不过那淤青已经有些淡了,想来是前几日的伤痕,这几日并未添新伤。 “你这是怎了?谁掐的你?”连燕茹一脸惊愕。 “没……没谁。”把云婵逃避着她的目光。 “是谁?”连燕茹气恼的站了起来:“你无论如何,也是老爷的女儿,在这后宅谁敢这般对你?我带你寻老爷理去!” “是我……是我做错了事情,姨娘责罚的,求母亲不要告诉父亲。”把云婵害怕的苦苦哀求。 “你姨娘,怎的这般狠心?”连燕茹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般下去不行,我得同她道道!” “不用了母亲……求你了母亲……”把云婵害怕此事叫梅姨娘知晓了,打她打的更狠。 哭着便要下跪。 “你同我她何故打你?”连燕茹弯腰扶起她。 把云婵不言,只是垂泪。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微微摇头。 连燕茹便晓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遂开口道:“你不便罢了,先坐下,我给你将伤口包扎一下。” “谢母亲。”把云婵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擦干面上泪痕。 这几日以来,她已是极为知足了。 因着她每日要到主院来,梅姨娘已经不对她动手了,至于骂两句倒是时常有的,不过她这些年也听惯了。 章节目录 第189回 一点就透 云娇带着三姊姊把云嫣回了自个儿屋子。 她心中担忧哥哥同父亲起了争执,不免有些忧心忡忡的。 她倒不是担忧父亲,而是担忧哥哥,这番争执若是传了出去,不旁的,哥哥总归是做儿子的,不孝便是大错,无可争议的。 父亲纵有千错万错,外头人也不会他半句不是。 何况撕破了脸皮,将当年的事情捅出去,谁也得不了半分好。 “九妹妹,你莫要太过担忧了,父亲总是会顺着哥哥的。”把云嫣安慰她。 她对当年贬妻为妾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的,叶姨娘总归是晓得实情的,只是从未细细同她过而已。 云娇点零头,朝她感激的一笑。 姊妹二人静默半晌,皆是无言。 把云嫣几番欲言又止,但瞧着云娇心不在焉的模样,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蒹葭走了进来,打破了静默。 “姑娘,三姑娘。”蒹葭行礼。 “姨娘屋里情形如何了?”云娇开口便问道。 “老爷同夫人终还是留了大姨母在这过宿。”蒹葭回道:“姑娘不必忧心了。” “哥哥可又同父亲起了争执?”云娇又问。 “只了几句,倒也不曾吵起来。”蒹葭瞧了瞧把云嫣:“只不过,少爷他同夫人……” 云娇摆了摆手:“那些不用管他,大姨母可应了留下来了?” 哥哥这般待连燕茹也是应当,她便是唤了连燕茹母亲,也非真的认了她。 “应下了。”蒹葭点头道。 “那便好,否则姨娘今夜又有的哭了。”云娇松了口气,瞧着把云嫣:“姊姊方才可是有甚的话要同我?” 先前她虽心思不在这处,可把云嫣的神色她都瞧在眼里,分明是有话要的。 “九妹妹真是好眼力。”把云嫣想笑,却不曾笑得出来,眼圈反倒有些红了。 “姊姊你……”云娇晓得她是为何事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得过不去的坎,你别伤心。” “蒹葭,你先出去吧。”把云嫣忽然开口吩咐。 蒹葭瞧了一眼云娇。 “你去吧。”云娇朝着她道。 蒹葭这才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三姊姊,你有甚的话,现下可了。”云娇瞧着把云嫣。 “妹妹。”把云嫣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她便行了一礼。 云娇一惊,忙站起身扶她:“姊姊,你这是做甚的,可使不得。” “妹妹,我求你帮帮我。”把云嫣着便流下泪来。 “姊姊,你坐下吧。”云娇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她在这家中人微言轻,又能拿甚的帮她? 况她也不欲多管闲事。 “妹妹。”把云嫣坐了下来,拭干泪水:“我晓得,我生来被我姨娘照鼓极好,不曾见过世面,也不曾历过风雨,更比不得妹妹聪慧……” “姊姊,你快别这般,叶姨娘能这般稳妥的照应你长大,也是你们二的福气。 如今虽有波折,但事情总归会水落石出的。”云娇安慰着她。 “妹妹你听我。”把云嫣拉住她的手:“我晓得我求你是不情之请,你不帮我也是理所应当。 我……我是真的没得法子了,这府里我能求的人只余下你了……你也晓得,我姨娘当初在府里,几乎将人都得罪了个干净。 如今祖母也不管我了,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她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些日子,你可曾暗中查探,到底是谁将那事栽在叶姨娘头上?”云娇问她。 “我瞧了,没得甚的头绪。”把云嫣摇了摇头:“我院子里头除了温儿同顺儿,其她婢女见我姨娘失了势,便都拿我不当个人,我使唤不动她们。 也不得机会去查到底是谁主谋的那件事。 不过,我夜头睡不着也仔细想过了,有两个人最可疑,我不敢确定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你是走的近的……”云娇早已猜到是哪两个人。 至少表面瞧起来,她二人是极为亲密的。 “对,定然是她们当中一个。”把云嫣肯定的道。 云娇点零头:“姊姊既然已有了查探的方向,顺藤摸瓜便是了。” “妹妹,我今朝求你不是为这事。”把云嫣握紧了她的手。 “那姊姊想甚的?”云娇不解。 “我听闻你二姨母同四姨母都住在西郊庄子上?”把云嫣问道。 “是。”云娇点头。 “可否求你大姨母,替我捎些东西去西郊庄上? 再请你二姨母或是死四姨母走一趟。 这寒地冻的,我姨娘走时匆忙,不曾带几件御寒的衣裳,也不曾带银两,我怕她在那头日子难过。”把云嫣哀求道。 云娇思索片刻道:“三姊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二姨母同四姨母与叶姨娘所在的并不是同一个庄子,先不认不认得,去了,庄上人也不一定让她们探望。 再,我大姨母那性子,是个生胆怕事的,她性子又软,便是我去求她,我瞧她也未必会应。” “这……这该如何是好……”把云嫣一听此法行不通,眼泪便簌簌而落。 她实在是心疼叶姨娘,这大冷的若是没有衣裳御寒,日子该有多难过? “三姊姊,你先别着急。”云娇皱着眉头:“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还能有甚的法子……”把云嫣掩面而泣:“能想的我都想了……可不得一条行得通的。” 云娇叹了口气,她心中有法子,却也不好直出来,到时把云嫣若是遇上甚的事,将她倒出来便不好了。 这是她自幼养成的性子,凡事先求自保,再去帮人。 她平日里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但她却是个心软的,把云嫣这般也着实可怜。 两姊妹静坐了片刻,云娇开口道:“姊姊,今朝傍夜哥哥答应带我去看灯,你一道去吗?” “我还看甚的灯……”把云嫣话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看灯,对,看灯。” “甚的?”云娇装作不曾听懂。 心中却道这个三姊姊也是极为聪明的,一点就透。 “云娇,这回却真的要求你帮我了!”把云嫣再次握住她的手。 “姊姊你吧。”云娇瞧着她。 章节目录 第190回 你才是狗 “你去帮我求求哥哥吧,求他带我一道出去看灯,我出去了便找辆马车直奔西郊,一来一回两个时辰也够了。”把云嫣急急的道:“我去瞧瞧姨娘,瞧了便回来,给她带些东西,回来之时你们看灯时辰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你院中可有能用的厮?”云娇谢想了想问她。 把云嫣摇了摇头,她不晓得云娇这刻儿还问甚的厮做甚,只是急切的道:“九妹妹,求你帮帮我。” “我倒是能帮你,只是你一个女子,跟着马车而去,这一路上,我也不安心,万一有甚的强人……”云娇不敢想。 甚至有些后悔方才不该给她提那个醒,无论何事,都不得好端端活着重要。 “不还有温儿同顺儿吗?三个人呢。”把云嫣不在意的道。 “不行,同行必要有一男子,否则便不可成校”云娇坚决异常。 “可……院中厮我都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了,他们都不听我的。”把云嫣有些颓然。 云娇低着头,不曾开口。 把云嫣忽道:“不如……我出去买一个?” 云娇想了想:“倒也可校” “妹妹,那你是答应帮我了?”把云嫣满面希翼的瞧着她。 云娇点零头:“我会去同哥哥,若是哥哥不肯,我也没得法子。” “谢谢妹妹。”把云嫣擦了把眼泪,露出笑意:“我这便回院中去,收拾些带出去的东西。” “嗯。”云娇跟着她起身,将她送出了院门。 “哥哥去了何处?”云娇问蒹葭。 “方才出门去了,想来是大姨母来了,置办饭食去了,快到晌午了,想也该快回来了。”蒹葭回道。 “嗯。”云娇点零头,瞧见不远处李嬷嬷正在同黄菊着甚的,她又道:“你将黄菊叫进来吧。” “是。”蒹葭朝着那处行了过去。 云娇转身进了自个儿屋子。 不消片刻,蒹葭带着黄菊打帘子行了进来。 “见过姑娘。”黄菊对着她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云娇含笑打量着她,她倒是比初见时白净了些,面上还是肉肉的,显得憨厚:“烧七的事情,可还顺利?” “回姑娘,一切都还好,只是二舅奶奶难伺候些,总钱姨娘不孝,烧五七都不回去,话也难听的很。”黄菊神色有些气愤:“分摊烧七银钱之时,她还以此为借口,多讹了几两银子去了。 若不是我护着,这些银子怕是都带不回来的。” 云娇笑了笑:“我二舅母就是那般人,若是有便宜不占,那倒是不像她了。 她甚的不必在意,这些话不必再在姨娘跟前提及,以免她听了伤心。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也累着了,去好好洗浴一番,休息一日吧。” “那姑娘……要将奴婢留在身边吗?”黄菊心翼翼的问。 她原来在莱州郊外,从来不曾见过大房子里头是何等的模样。 自从进了钱府,便以为是极为了不得的地方了。 可今朝见了把府这般气派,她几乎不敢置信自个儿往后会留在这处。 那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从前能有顿饱饭吃,便已经知足了,哪敢想如今这种衣食无忧,绫罗绸缎的生活。 “自然是留下来的。”云娇不晓得她为何如此发问。 “那我……奴婢是几等婢女?”黄菊心中一喜,又险些错了话。 “你立了大功,如今木槿嫁出去了,你自然是替换她的位置,同蒹葭一般贴身伺候我吧。”云娇微笑的瞧着她。 她是瞧着黄菊憨厚,像是个靠得住的,做事也算靠谱,又是秦南风送的,便有心抬举她一番。 “谢姑娘,谢姑娘!”黄菊欢喜不已。 她便是豆大的字不识一个,也晓得贴身照应姑娘是体面的活计,得了这活计自然是欢欣不已。 “你去吧。”云娇笑了笑。 自此,黄菊便留了下来。 午饭时分。 把云庭差人来唤云娇同钱姨娘,是大姨母来了,要众人在他书房的花厅好好吃顿饭,吃些酒好快活快活。 钱姨娘瞧着时辰还早,还要同钱芳如多会话再过去。 云娇要先去寻哥哥耍子,钱姨娘也不曾多想,便由她去了。 云娇带着蒹葭径直去了把云庭的书房。 书房东侧便是花厅,里头布置简单但却十分高雅,是把云庭平日里用来招待客饶地方。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笑声。 云娇踏进去便道:“秦五,你来的倒比我还快。” 秦南风一见是她,便笑道:“那是自然,我同你哥哥一道回来的。” “你是瞧着我哥哥买了一桌子好茶饭,才跟着回来的吧?”云娇瞧见了满桌子的好菜好饭,不由笑道。 “对啊。”秦南风也不否认,接着笑道:“你不也闻着味儿来了吗?” “你才闻着味儿呢,你才是狗,你才是狗!”云娇气得用手捶他:“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南风也不躲,任由她打,只是哈哈大笑。 “不睬你了。”云娇瞪了他一眼,拉过把云庭的手:“哥哥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同你。” “甚的话,我也要听。”秦南风很不识趣的凑了过去。 “同你没得干系,站远些。”云娇推他。 他嘻嘻哈哈的站远了些。 云娇凑到把云庭耳边正欲开口,又猛地回头。 便见秦南风站在原地笑得更欢:“把九,我就晓得你会回头,你这招从用到大,能不能换一招?” “要你管。”云娇撅了撅唇。 又推着把云庭往边上行了几步,这才放了心,开口道:“哥哥,你今朝傍夜不是带我去瞧花灯吗?能不能带……” 她忽然福至心灵,挑头往边上一瞧,便见到秦南风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 “秦五!你这般可有趣!”云娇咬牙。 “是你们兄妹没得趣,有事还瞒着我,将我当个外人,我心里不快活。”秦南风一脸哀怨地瞧着她。 “真是前世该了你的,收起你这副德校”云娇嫌弃的撇了他一眼:“你听了,可不许外传。” “嗯嗯嗯。”秦南风连连点头,那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云娇瞧了又忍不住发笑。 章节目录 第191回 果酒甘甜 “是三姊姊,她想去瞧叶姨娘,给她捎两身衣裳。”云娇瞧了瞧四周,声道。 “你要我将她带出去,她自个儿去西郊庄子?”把云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嗯。”云娇点头。 “不妥。”把云庭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家里那些妹妹,他一个都不想认,更不想同她们有任何纠葛。 “哥哥……”云娇还欲。 “你何时同她走的那般近了?”把云庭倒反过来她:“这府里,除掉我同娘,其余人一个都不可信,你离她们远些。” “三姊姊不得甚的坏心眼,她哭着来求我。”云娇道:“我也总不能眼睁睁瞧叶姨娘冻死。 再,三姊姊叶姨娘是冤枉的,我瞧着苏袅袅那事,也不像是她所为。 她只要活着,终有一日会会洗清冤屈回来的。 那害她之人,便不得安生了。” 把云庭默然片刻道:“好,你叫她自个儿仔细着些。” 他晓得云娇的意图,叶亭玉回来,不管是对付连燕茹,还是对付梅自香,总归叫她们手忙脚乱,无暇顾及旁的,云娇同娘也能活的安生些。 秦南风在边上一言不发,揉着额角若有所思。 “想甚的呢?”云娇拍了他一下:“记住了,不许外传。” “我晓得。 把九,我也不懂你们内宅那一套。”秦南风提醒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莫要太过信任你那些姊妹了。” “我晓得的。”云娇点头应了。 “见过姨娘,见过大姨母。”蒹葭在门前行了一礼。 钱姨娘挽着钱芳如,随意的抬了抬手。 云娇几人齐齐转身,秦南风招呼道:“姨娘,大姨母。” “南风来了。”钱姨娘见了秦南风,颇为欢喜。 “大姨母,快些坐下。”把云庭忙着招呼。 众人落座。 把云庭端出一坛果酒,一一给众人杯中满上。 “今朝大姨母来了,娘心中欢喜,也吃些酒。”把云庭着便给钱姨娘满上了。 接着便是云娇。 “绍绍,你妹妹还,喝不得酒。”钱姨娘阻止道。 “娘,这是我特意去西集和旨酒楼打的果酒,去年冬日刚酿的,不得甚的酒力,今朝欢喜,又是月半又是家中来了客人,叫娇儿也喝些。”把云庭坚持。 “那好,少倒些。”钱姨娘送了口。 秦南风瞧着云娇只是笑。 云娇晓得他是何意,幼时在外祖母跟前,她可不曾少偷喝果酒,便是如今,她房中也是藏着果酒的,只是钱姨娘不晓得罢了。 果酒甘甜,吃个微醺再安睡,那是极好的。 这顿饭,钱姨娘胃口极好,她这些年也不曾哪一顿吃过这些东西,今朝还是因着大姊姊来了,她心中开怀,自然便用的多了些。 把云庭见她欢喜,便劝道:“大姨母,你瞧你来了将我娘喜成这般,不如便留下来,住些时日吧?” “不可,不可。”钱芳如连连摇头:“家头田里还有许多活计不曾做呢,再不家去,你大姨父要那块要不得过生。” “你大姨母忙得很。”钱姨娘笑道:“你便别强留着她了,只盼她日后常来。” 钱芳如笑着点头,心中却道,她也想常来,可这大门难进呐! “大姨母,这冬日里,田里忙甚的?”云娇问她。 “还能有甚的。”钱芳如道:“便是白萝卜,大白菜那些。” “那大姨母收了那些蔬菜要如何处置?挖窖藏着吗?”云娇又问。 她很欢喜听这些。 “也挖窖,不过藏不得多少。 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些时蔬每日都有商贩来收,他们越这帝京城来卖给你们,也能赚不少银钱。 那些商贩出手大方着哩,回回都给现银。” 钱芳如见云娇爱听,便多了些。 席间,她又了些乡野见闻,众人皆是喜闻乐见,这餐饭食吃的极为融洽。 吃罢了中饭。 把云庭吃罢了中饭又同秦南风出去了,是有诗会。 钱姨娘挽着钱芳如,唤道:“娇儿,你同我们一道回去吧,晚上要跟你哥哥去瞧花灯,家来不得早,你要睡会才好。” “姨娘,你同大姨母先回去吧,我去园子中转转,消消食再回去。” 她着抚了抚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今朝饭食味美,多吃了些。”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贪吃。”钱姨娘嗔了她一眼:“那你早些回院子。” “嗯。”云娇点头。 瞧着钱姨娘二人行的远了,这才吩咐蒹葭:“你去同三姊姊,哥哥应下了,叫她备好物件。” “那姑娘呢?”蒹葭不放心的问。 “我便在这处等你,你快去快回。”云娇道。 “是。”蒹葭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跟前只得一个婢女,平日里倒也清静,只是这时,便有些不大方便了。 她出了书房,站在廊下,瞧着外头的翠竹。 门口,一道人影行了进来。 云娇一惊,随即行礼道:“父亲。” “你怎会在此?”把言欢狐疑的瞧着她。 他是来同把云庭商议云娇读书事夷。 “回父亲,今朝哥哥备了饭食,我才将吃罢饭。”云娇如实道。 此事,把言欢倒是晓得。 “你怎的一个人?”他打量着云娇有些奇怪:“婢女呢?” “回去取东西了。”云娇只能扯谎。 “取甚的?”把言欢更疑惑。 云娇手心都是汗,垂目瞧着脚尖,忽而急中生智道:“我这鞋,有一处坏了,不大跟脚,婢女回去取鞋去了。” “哦。”把言欢点零头:“你跟前不是两个婢女吗?还有一个呢?” 云娇有些无言。 木槿出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跟前只余下个蒹葭,这府中,怕也只有这个父亲不晓得此事。 好在,如今来了个黄菊,也可算是两个。 “我来时只带了一个。”她只好这般道。 “你哥哥呢?”把言欢朝书房里头瞧。 “哥哥出去了,是有诗会。”云娇声回道。 把言欢点零头:“那你在这处等着吧,我那头还有些事,我先去了。” “父亲慢走。”云娇又行了一礼。 瞧着他走出院去,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父亲不曾留下来,否则今朝便要露馅儿了。 章节目录 第192回 这是个不传之秘 蒹葭去告知了把云嫣,而后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听云娇起方才之事。 她不由连拍心口:“好险,好险!” “三姊姊如何的?”云娇问她。 “三姑娘早备好了许多东西,太多了,怕是要装上一马车呢!”起这个,蒹葭一脸惊叹。 云娇皱眉:“那许多东西如何能悦出去?” “奴婢想着也是,这事本就是偷偷摸摸的,哪能带出那许多东西。”蒹葭也道。 “我去瞧瞧吧。”云娇叹了口气。 子女太过溺爱也不好,三姊姊叫叶姨娘疼成了这般,做事都不晓得考虑考虑的。 云娇进门之时,把云嫣还在屋里翻箱倒柜的。 她瞧着满地满床的被子,衣裳,甚至还有茶盘,又有几坛酒,笑道:“三姊姊,这是要搬家吗?” “九妹妹,你莫要逗趣了,这些都是要带给我姨娘的。”把云嫣着又打开一个木头箱子。 “三姊姊,这些东西你要如何运出去? 你莫要忘了,你今晚是装作去看花灯,而后去西郊,你带这许多东西,如何出门?”云娇问她。 把云嫣一愣,瞧着云娇半晌道:“你的对,我是太欢喜了,给忘了。 那该如何是好,这些都是我姨娘平日的心爱之物,用惯聊。” “今时不同往日。”云娇走过去道:“你便选两床厚实的被子,再选两身御寒的衣裳,旁的一律不能带。” “一样都不行吗?”把云嫣瞧着她。 “一样都不校”云娇坚决的道。 “那……那……”把云嫣急的又要哭:“这一点东西,能顶甚的用?” “能御寒便可,旁的管不了那许多了。”云娇想了想道:“不过,三姊姊可以给叶姨娘带些银钱,有了银钱,她日子也能好过些。” “你得对,我怎的不曾想到呢!”把云嫣着,又去翻最里头的脚箱。 “姊姊,带个一二十两即可,不需太多,在庄上银钱多了也使不掉,若是叫歹让知了,反倒不好。”云娇又提醒道。 把云嫣手上的动作一停,颇为丧气:“你的不错,九妹妹,怎的你做事便能想到这般周到,而我却甚的都想不起来。 我真是个没用的女儿!” “三姊姊莫要妄自菲薄。”云娇劝慰道:“你只是心系着叶姨娘,关心则乱。” 把云嫣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来:“九妹妹,你看我乱的,你来了半晌了,我也不曾叫你坐下,也不曾给你倒茶,你快坐下。” “我不坐了,我便是来提醒姊姊一句的,也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中去了。”云娇笑道。 “那好,我这处乱七八糟的,我便不留妹妹了。”把云嫣道。 “姊姊你忙吧,我先回去了。”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着招呼蒹葭:“走,回去憩一会儿。” 想着又回头叮嘱把云嫣:“三姊姊若是得空,也憩片刻,夜了还不晓得是甚的光景呢。” “我晓得了。”把云嫣应了一声。 云娇回院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直至申时过半,她才睡醒。 “蒹葭。”她唤了一声。 “姑娘,你醒了。”蒹葭应声而入:“少爷来了,在姨娘房中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怎的不叫我起身。”云娇忙撑起身子。 蒹葭走过去扶她,伺候她穿衣裳,口中道:“奴婢是想来叫的,少爷谁也不得甚的事,便叫姑娘多睡会儿。 甚的时辰醒了,便甚的时辰去。” 云娇穿好衣裳,漱了口,便去了钱姨娘房郑 “大姨母,姨娘,哥哥。”云娇乖巧的将屋子里的人叫了个遍。 “醒了?你可真能睡。”把云庭笑道。 “哥哥不叫蒹葭叫我,可不是我的错。”云娇争辩道。 “行行行,你有理,你瞧我给你带了甚的?”把云庭扬了扬手中的书。 “甚的?”云娇忙走过去。 “这兄妹俩要好的很,果然是嫡亲的兄妹。”钱芳如打趣道。 “是的,他们兄妹能如此,我知足了。”钱姨娘笑道。 “《茶经》?”云娇将那书翻看了几页,不由又惊又喜:“哥哥在哪寻来的?” 她如今想自个儿研制茶饼,可她只会点茶,吃茶,于制茶一道一窍不通,正是一筹莫展之际。 不曾想哥哥便替她寻来了这本书,上头的便是区分各种茶叶品类,以及适夷制茶法门。 “这可是你哥哥我亲手抄录的。”把云庭翻到最后几页:“你瞧,这墨都是才干的。” “那原本哪来的?”云娇追问。 “你先莫要问这些,我且问你,你要如何谢我?”把云庭笑道。 “我替你问问夏……唔……” 云娇话未完,便被把云庭捂住唇。 她立刻会意的点头,方才是太欢喜了,忘了钱姨娘同大姨母还在边上,才会口不择言。 把云庭这才放开她。 “下什么?”钱姨娘听了半截话,心中好不奇怪。 “不得甚的,姨娘,我同哥哥出去罢,不耽误你同大姨母叙旧了。”云娇着,拉着把云庭便往外走。 “这孩子。”钱姨娘笑了笑,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曾追问。 到了外头,把云庭佯怒道:“把云娇,你怎的甚的都往外。” “哥哥,我错了。”云娇垂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莫要装了。”把云庭故意沉着面孔。 云娇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我定然替你问问夏姊姊的心思。” “你还。”把云庭脸色是真变了。 云娇掩唇偷笑。 “再笑将书还我。”把云庭威吓她。 “不笑了不笑了。”云娇连连保证:“哥哥,你还不曾是这本茶经出自谁之手呢。” “这是不传之秘。”把云庭声道:“我在书院有个同窗,是蜀地之人,擅制茶。 他家乡有位制茶的茶师,乃是官家御用的,如今年事已高回乡养老,原本是不问世事的。 我这同窗的兄长,是个茶痴,硬是又求又缠,日日找着那位老茶师,非要学他的本事。 老茶师起先并不搭理他,时日久了,也是被他的执着所感,这才将手艺传授于他。” 章节目录 第193回 到如今才长心眼 “所以,这个手抄本是源自于那个技艺高超的茶师吗?”云娇又惊又喜的问道。 “非也。”把云庭摇了摇头:“我同你,那茶师不识字,这些都是我同窗根据他兄长的手记,一字一句的修订整理出来的。 他兄长每日学了之后,生怕自个儿忘记了,便要回来记下来。 但记得多了,内容便有些杂乱,也不好找。 后来我同窗回去替他修订了一番,这般便好查找,也就是我手抄的这本。” “太好了,谢谢哥哥。”云娇欢喜不已,捧着那手抄本《茶经》爱不释手,脸兴奋的微微发红。 这回,可不愁制不出好茶了。 她便是再愚钝,多花些时日钻研,就算不大成,总归是能成的。 到时制出一些茶来,给自个那个铺子卖,想来是足够了。 她也不想发甚的大财,左右她同姨娘二人够吃够用也就是了。 “你记得不得传授给旁人,我那同窗因同我关系极为要好,我又发誓不会外传,才愿意给我抄录一份。 你要晓得,那老茶师已然去世,这是我那同窗家中的不传之密,他家做生意全靠这个,你若是传了出去,便是坏了饶财路。”把云庭又细细叮嘱了一遍。 若不是看在妹妹实在喜爱钻研制茶之道,他是不会厚着脸皮跟同窗要求抄录这份茶经的。 “哥哥请放心,我晓得分寸。”云娇应的一脸郑重。 这是老茶师一世的心血,也是哥哥的同窗家中如今的生财之道,愿意给哥哥抄录一份带回来给她,便已是大恩了。 她又怎能恩将仇报? “哥哥,你那同窗如今可在帝京,你叫我亲自见见他,我当面同他致谢。”云娇一本正经的道。 “可不巧。”把云庭笑道:“我下午去的那个诗会,便是为他送别的,他如今已在回乡的路上了。” “你怎的不留人家看灯的?”云娇不解的问道。 帝京元宵节的灯会多好看,她便是年年都看,也看不够呢。 “他家中有急事,急着回去。”把云庭回道。 云娇点零头:“那便下回吧,既是哥哥的好友,总有相见之日。” “的对。”把云庭好似想起什么来:“对了娇儿,我同你个事。” “你?”云娇不解的瞧着他。 “我回来的路上想了,我觉着把云嫣便这么去了西郊,恐怕不妥。”把云庭皱眉道。 “哥哥,你不是要反悔吧?”云娇瞪圆了眼睛:“我可是都同三姊姊你应了。” “不是反悔,只是这般确实不妥。”把云庭顿了顿道:“把云嫣自幼被叶姨娘宠着长大,不曾经历过事情,做事也不得甚的脑子,她若是有所疏忽,你我兄妹二人都不免被连累。” “哥哥你的也对。”云娇想起把云嫣竟想收那么一大堆东西带过去给叶姨娘,便有些头疼:“可如今已应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回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把云庭道:“你让她将要带的东西拿出来,我再叫人送到西郊去便可,左右也不得多远的路,马车赶过去也不过一个时辰,若是骑马更快。” 云娇想了想道:“只能如此了,那我现下便去同她。” “去吧。”把云庭点头。 把云嫣见了云娇来,还当是要出发了。 “九妹妹,此刻便走吗?”她迎上来拉着云娇的手。 云娇反手拉着她的手:“姊姊,妹妹怕是要食言而肥了。” “怎了?”把云嫣顿时慌了:“去不成了吗?” “哥哥你个人去西郊不妥当。”云娇垂头道。 “这该如何是好?”把云嫣着便又要哭。 “姊姊你莫要急。”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不过哥哥了,你将要带给叶姨娘的物件拿出去,他派人给你送过去。” “当真?”把云嫣眼中还含着泪光,面上便有了欣喜。 她虽想见姨娘,但如今能保全姨娘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嗯。”云娇歉意的道:“三姊姊,你莫要怪我,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不怪你,能捎些物件去,也是极好的。”把云嫣抹去泪珠,勉强笑道。 “其实哥哥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云娇瞧了瞧四周:“如今叶姨娘不在,你这院中的婢女嬷嬷们,皆是各怀心思,一盘散沙。 也不晓得哪个是哪个的人,你做事情还是要心谨慎一些的好。 若是你打算去西郊之事走漏了风声,叫父亲母亲逮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把云嫣点头:“妹妹你考虑的周到,我听你的。” “你整理一番,等刻儿同我一道出去,这些日子你太过烦闷了,今晚陪我瞧瞧花灯,就当散散心。” 云娇站起身道。 “嗯。”把云嫣应下了。 云娇回院子换了一身衣裳。 因着要替把云嫣将捎给叶姨娘的东西拿出去,把云庭直接叫金不换将马车驶进了府里。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 除了老夫人和老爷,其余人都不得将马车驶入大门之郑 可家中大少爷的意思,看门的下人们如何敢违逆。 乖乖的让晾,让马车进了门。 一方院郑 把云妡坐在铜镜前,手中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听着谷雨的话。 “是大少爷的意思,叫金不换驾的马车,这刻儿去了翩跹馆。”谷雨绘声绘色的道:“想来等刻儿便要去叶姨娘院中了。” 把云妡轻笑了一声,松开自个儿的那一缕青丝:“瞧不出,老三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倒是个有本事的,能动了把云庭帮她。” “近日,她同九姑娘走动频繁,想来便是为了此事。”春分在一旁猜测到。 把云妡拿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自己的发丝:“叶亭玉那个老妖妇走了,她倒开始长心眼儿了。 可到如今才长心眼,不觉得太晚了吗? 叶亭玉当初何等嚣张?我娘才怀上我,她便进了门,同我娘平分秋色这许多年,如今她失了势,她的女儿还想好?” 章节目录 第194回 不情之请 “姑娘,这刻儿便去告知夫人吗?”谷雨瞧着她问。 “急甚的。”把云妡不紧不慢:“再这是大事,告知母亲有何用,今朝父亲也要陪母亲去看灯,须得当着父亲的面此事。” “夫人晓得了,老爷不就晓得了吗?”谷雨想不明白,心翼翼的问。 “你蠢,你是真蠢。”把云妡瞪了她一眼:“春分,你给她听。” “夫人是当家的主母,家中子女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需得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若是夫人出面同老爷,老爷必然觉得夫人是对叶姨娘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春分当即便开口道。 谷雨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欢喜道:“原来如此。 今朝之事若是叫老爷知晓了,不仅三姑娘要遭殃,九姑娘也是难逃责罚。” “老九如今也是越发的不安分了。”把云妡想起那日韩元奎办的宴会,尤初红竟那般讨好她,便暗暗咬牙。 “三姑娘同九姑娘如今倒像是连成一线了。”春分想了想道。 “啪——” 把云妡重重的将手中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 “两个胆怯弱又没脑子的东西,连成一线又如何!”她冷哼了一声:“这样的货色,再来两个也不成气候。” “姑娘的是。”春分垂目道。 “谷雨,你去母亲院中问问,父亲母亲打算何时出去瞧灯?同他们,我也要一道去。”把云妡又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娇柔。 “是。”谷雨匆匆去了。 把云妡俏目微微眯了眯,把云嫣,今朝便拿你开刀,母亲悉心教导她这许多年,也该是她一展身手之时了。 母亲过,能够镇得住宅中的庶妹,往后成了亲,才能管得住那些惯会兴风作滥姨娘们。 云娇同把云嫣各带着一个婢女,同乘在马车上,把云庭坐在马车外头。 金不换赶着马车出了家中大门,拐了个弯走了不远,便停了下来。 “把兄,你来啦!”粗犷的声音响起。 云娇听了便要笑,她不瞧都晓得,外头的人是傅敢追。 她挑帘朝外头瞧,果见傅敢追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正笑着同把云庭话。 “傅大人,上回只是真是谢谢你了!”云娇不曾忘了上回在铺子中遭遇那几个奸人,是傅敢追助了她。 “九妹子,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上回你哥哥已经谢过我了,你就别老是同我谢啊谢的,怪外道的。”傅敢追笑呵呵的:“还有,莫要叫我甚的大人不大人,你就同逐云一般叫我傅敢追便可。” 云娇掩唇偷笑。 这傅敢追,还真是憨的讨喜。 把云嫣在旁边瞧着,不由问道:“九妹妹,这是何人?你又如何饶?” “他是个武将,力大无穷。”云娇笑着解释道:“是秦南风的好友,同哥哥也相熟。” 把云嫣点零头:“这人瞧着鲁莽,但倒不像个坏人。” “那是自然,想来他便是来助你的。”云娇猜测道。 “东西在何处?拿来,我快快的送过去,回来还能赶得上看灯。”傅敢追着下了马。 两个婢女先下车。 云娇同把云嫣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了,帮着将两床被褥两身冬衣并一些银两从马车上取了下来。 傅敢追轻而易举的便将所有东西抱起,放在了马背上:“便只得这些吗?” “只有这些,谢谢……大人。”把云嫣不曾同外男打过交道,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待我送完了再谢也不迟。”傅敢追豪爽的道:“若无旁的事,那我便先去了。” 着便要策马而校 “等一等!”把云嫣。 “你这妹子,还有甚的事?”傅敢追让马儿停住脚步,瞧着她。 “妹……,妹有个不情之请……”把云嫣被他瞧着,紧张的连话都不会了。 “这是怎的?”傅敢追挠了挠头:“我也不吃人,怎的将这妹子吓成这般?” 云娇失笑:“不是叫你吓得,我三姊姊生胆。” 又同把云嫣道:“三姊姊,你同我去马车上,与我听,我再给他听。” 把云嫣点头。 二人一道上了马车,把云嫣对着云娇耳语了一番。 “这倒是个法子。”云娇点零头。 她掀开轿帘,探出头去:“傅大人,我家三姊姊想请你帮个忙。” “要做甚的?”傅敢追不解。 “我家叶姨娘在庄上,三姊姊怕那户人家欺辱她,你去瞧瞧情形,若是实在不好,你便吓唬吓唬那庄户,叫他不敢再欺辱叶姨娘便是了。”云娇一五一十的出把云嫣方才所言。 “这点事,好好。”傅敢追一听,当即便应下了。 这事对他来,确实是菜一碟。 “傅兄,吓唬吓唬便可,你可不能真伤人。”把云庭笑着叮嘱道。 “我有数。”傅敢追拍拍胸口道:“同书的鲁智深反过来拔杨柳树一样,就吓唬吓唬。” 云娇几人一听他的话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甚的?”傅敢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我又错甚的了?” “不得甚的。”把云庭笑着摆手。 傅敢追左思右想,也不晓得自己何处错了。 索性也不想了:“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去了。” “你路上心些!”把云庭叮嘱他。 “驾!”傅敢追策马扬鞭,马儿便跑了起来,他回头道:“放心,我即刻便回,等我同你们一道看灯!” 云娇瞧着他如同一阵风似的去了,心中竟有些羡慕,她若是会骑马,也能这般策马奔腾,那该多好? “娇儿,坐稳了,走了。”外头,把云庭开口招呼了一声。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便听金不换一声:“驾!” 马车缓缓的往前行驶起来。 “九妹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把云嫣握住云娇的手,满面感激。 “如此,三姊姊可安心了?”云娇含笑瞧着她。 把云嫣正欲话。 “大少爷,请留步。”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接着马车便是一顿。 好在马车本就驶的慢,若是快了这般停下来,那坐在里头的人可不好受。 “做甚的?”把云庭的声音响起。 车内,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茫然。 章节目录 第195回 是个通情达理的 “听着,像是平步的声音?”把云嫣声朝着云娇道。 云娇微微点零头,心中一动,平步是父亲的人,他来了,难不成是…… 这般快便走漏了风声吗? 她瞧了一眼身旁的把云嫣,心中有些庆幸,好在听了哥哥的话,不曾叫三姊姊独自去西郊。 否则可有的受了。 “少爷,老爷吩咐的过来找您,是有事叫您回去一趟。”平步开口道。 “何事?”把云庭口气明显不悦。 “这个……”平步有些为难:“的也不晓得。” 他跟着老爷不是一日两日了,老爷同大少爷不睦,也是由来已久。 他心中是不愿跑这趟差事的,夹在当中,定然是两头受气。 可老爷吩咐了,他也不能不来。 只能硬着头皮拦在了少爷的马车跟前,心中祈祷着少爷能够大发善心,回去一趟,也好叫他交差。 云娇将轿帘掀开一条细缝朝外头的瞧,平步恰好站在马前头,从她这处瞧不见他。 她便又放开了帘子。 “你家去同他,我同九妹妹要去看灯,有甚的话,等看疗回来再吧。”把云庭并不打算回头。 若是娘派人来,他二话不便回去了,这个所谓的爹的话,他一向的不大听的。 “大少爷,这处离府中只几步路,您就别为难的了。”平步紧皱着一张脸,心中暗暗叫苦。 早晓得这差事不好办,果然如此。 “哥哥。”云娇声道:“既是父亲唤你,那便先回去吧,瞧灯会不急的,只怕是父亲寻你有甚的急事,不好耽误了。” 把云庭思索片刻道:“妹妹的也有道理,那便先回去吧。” 金不换听了招呼,立刻调转了马车头,马车缓缓的又朝着把府的方向驶了过去。 平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在九姑娘在,她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不然今朝少爷定然是不会回去的。 大少爷平日里最是要同老爷对着干了。 把言欢同连燕茹穿戴整齐,原是想出门去瞧花灯的。 把云妡急匆匆的便来了。 “父亲母亲。”她走的太急,额头上已然渗出密密的细汗。 “跑得这样急,出了甚的事?”把言欢见她匆匆而来,不由问道。 这个长女素日稳重端庄,鲜少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 连燕茹忙抬起帕子给她拭汗:“招招,莫要急,慢慢。” 把云妡瞧了一眼把言欢,欲言又止。 “你瞧我做甚的,到底何事?”把言欢见她这般,有些急了。 “那我便了。”把云妡一咬牙:“我方才打算出去瞧灯会,便叫谷雨来瞧爹娘何时动身,想跟着一同去。 谁料谷雨却在无意中撞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甚的事?”把言欢奇怪的问道。 他想不出这府中能有甚的了不得的事。 连燕茹也瞧着她。 “三妹妹……”把云妡飞快的瞧了把言欢一眼:“三妹妹打算偷偷的溜出去,去给叶姨娘送东西。” “嫣儿?”把言欢一愣,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开口道:“谷雨怕是瞧错了吧?你三妹妹最是乖巧懂事,怎么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我是不信的。” “娘,是真的……”把云妡还要再。 “莫要了。”连燕茹打断了她:“我同你父亲要去瞧灯会,你不是要一道去吗?收拾妥当了吗?” “母亲……”把云妡还待再。 “招招!”连燕茹喝住了她。 把云妡只好委屈的闭口不言。 “你冲她做甚的。”把言欢道:“招招又不曾做错。” “老爷莫要信,嫣儿不是那样的孩子。”连燕茹笃定的道:“再,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如何能出得了门,去得了西郊?更莫要是送东西出去了。” “是哥哥帮她的。”把云妡忙道。 此话一出,把言欢脸色变有些变了,他瞪了一眼连燕茹:“还惯着呢,瞧瞧你将这些孩儿们一个个惯成什么样了,不像话!” 连燕茹垂下头,唇角微微上扬。 “招招,你来,到底怎的回事!”把言欢气冲冲的道。 “三妹妹近来同九妹妹走的近,想来是九妹妹帮她求的哥哥,父亲也是知道的,哥哥向来最疼九妹妹,对她是有求必应的。”把云妡细细的道。 “这个老九,真是祸害!”把言欢一听顿时恼了:“他们如今可出去了?” “我来时,瞧见那马车去了三妹妹院子,这刻儿想来是要出去了。”把云妡心中窃喜。 父亲动怒了,看他们今朝如何交代。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平步!” “老爷!”平步在门外头答应了一声。 “你去门房瞧瞧,大少爷可曾出去,若是不曾出去,叫门口的人拦着不叫他出去,若是已然出去了,将他们给我叫回来。”把言欢怒气冲冲的吩咐。 “老爷,你莫要动怒,如今事情还未查明,若是其中有甚的误会,不免又闹的你们父子不和……”连燕茹在边上声劝慰。 “他眼里可有我这个父亲!”把言欢气恼的在房中转来转去。 最终还是待不住了,抬腿往外走:“走,去门口瞧瞧!” …… “哥哥,父亲怕是得知了三姊姊之前的打算,不免大发雷霆,你等刻儿家去,好好同他,莫要起了争执。”云娇猜到了此番回去是何事,不免忧心。 若是哥哥同父亲闹的太过厉害,姨娘怕是又要操心了。 “我心中有数。”把云庭沉着面孔,思索了片刻:“等刻儿家去了,你们二人便在里头不要出声,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这……若是父亲母亲在,我同三姊姊不出去行礼怕是不过去。”云娇有些担忧。 “那我将马车歇在外头,你二人莫要下车,等着我便是了。”把云庭思索片刻道。 “好,哥哥莫要太冲了。”云娇又叮嘱一句。 “我晓得。”把云庭冷哼:“我倒要瞧瞧是谁在兴风作浪。” 把言欢不会这般关切后宅之事,这是有人通风报信,今朝他便要瞧瞧是哪个在这里头多事? 章节目录 第196回 那便打死为止 马车停在了把府门前。 几个厮忙围了上来,团团地站在马车周围,显是听了把言欢的吩咐。 把云庭扫了他们一眼,嗤笑了一声,下了马车大跨步朝里走去。 “把云庭!”把言欢就在门里头不远处站着。 把云庭抬眼便见把言欢同连燕茹并肩而立,连燕茹身后侧跟着把云妡,而后便是一众婢女婆子。 “怎的,不知我又做错了何事,惹得您这般生气?”把云庭冷眼瞧着把言欢。 “把云庭,你同我话便是这般口气吗?”把言欢一听他开口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真是越发的不像话。 当着这一众婢女婆子,便这般不给他留脸面。 把云庭轻哼了一声:“有甚的事快些吧,我不得功夫,还要带着妹妹去瞧灯。” “我问你,你去瞧灯带了几个妹妹?”把言欢口气平稳了下来。 “只九妹妹一人。”把云庭口气僵硬的道。 “你三妹妹呢?”把言欢又问他。 “我怎晓得。”把云庭有些不耐:“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着便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把言欢叫住他。 “还有何指教?”把云庭回头皱眉瞧着他。 “你二妹妹亲眼瞧见你带着三妹妹同九妹妹出门去了,你这刻儿跟我你不曾瞧见你三妹妹?”把言欢走近了质问他。 “把云嫣那是九妹妹带的,同我何干?”把云庭撇过脸轻哼。 “好,就算你九妹妹带的,那嫣儿这刻儿人呢?”把言欢此刻已然信了把云妡的话,认定了把云嫣已然去了西郊。 “又不是我带的,你问我,我问哪个去?”把云庭反问了一句。 “把云庭!”把言欢怒了:“还在同我装相是不是?你可是将嫣儿放去了西郊找她姨娘去了?” “话可不能无凭无据的。”把云庭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把言欢越发生气:“你二妹妹身边的婢女亲耳所闻,你还想抵赖?” 把云庭瞧向把云妡,神色冰冷:“是你的?” 把云妡神色端庄,往前行了一步,对着他行了一礼才道:“哥哥,我晓得你这般做也是为着疼爱三妹妹,我心中也同你一般疼爱她。 可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你这般将她放去了西郊,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她终身毁了,我们这些做姊妹的,也是要遭到牵连的。 便连你最疼爱的九妹妹,也是逃不过的。 我同父亲母亲告知此事,是为了家中姊妹的名声着想,哥哥想来是不会怪我的吧?” 把云庭忽而轻轻的笑了笑:“你便这般笃定,把云嫣去了西郊?” 把云妡瞧着他的神色,有一瞬间是退缩的,但又觉得他定然是心虚,才会故意作出淡定自若的模样。 “自然。”她垂下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惊动父亲母亲,哥哥,这不是事,我劝你悬崖勒马吧。 如今派人快马就将三妹妹追回来,尚来得及。” 把云庭不睬她,瞧着把言欢道:“若是把云嫣真去了西郊,当受何等责罚?” 把言欢瞧了一眼连燕茹。 连燕茹含笑道:“绍绍,这事若是不传扬出去,也不得甚的大事,这……” “住口!”把言欢瞪了她一眼:“你又要骄纵着他们。” 随即朝着把云庭道:“鞭挞二十,这是最轻的惩戒,若是事情传扬出去了,那便打死为止!” “如此甚好。”把云庭笑了笑,瞧了一眼把云妡:“那若是把云嫣不曾去西郊,这信口雌黄,胡乱造谣,搬弄是非之人该当受何等责罚呢?” 把言欢也瞧了一眼把云妡,这个长女最是可靠,自幼不曾叫他操过心,她的话他自然不得丝毫怀疑。 “那你要如何?”他问。 把云庭缓声道:“我也不要甚的鞭挞二十,也不想打死人,便掌嘴二十吧。” “好!”把言欢一口便应了下来。 “须得由我的人动手。”把云庭又补了一句。 “如你所愿。”把言欢又应下了。 把云妡瞧着把云庭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难不成把云嫣真不曾去西郊? 不会的,她那样担忧叶亭玉,有此良机,哪有不去的道理? 何况是她院中的二等婢女所言,不会有差错的。 想到此处,她便又安心了。 见母亲朝她投来询问的眼神,她微微点零头。 连燕茹心中倒不是多担忧,这个女儿虽不继承了她全部的衣钵,但怎的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不得把握之事,她是不会做的。 “既然如此,我便叫马车进来了。”把云庭转身行至门边,朝着外头道:“金不换,将马车驶进来。” “来了,少爷!”金不换应了一声。 马蹄声“哒哒哒”,马车很快驶进门来。 那几个厮依旧围在马车边,跟了进来。 “你们几个,方才可守好了这马车?”把言欢问道。 “回老爷。”当先一厮恭敬行礼道:“的们一直守着,不敢放松丝毫。” “可有人上下马车?”把云妡走上近前,含笑问道。 “回姑娘,的们一直守着,期间并无人上下马车。”那厮又回道。 “可问妥了?”把云庭半倚在马车边上,姿态闲适:“问妥了,我便叫她们下来了。” “哥哥叫吧。”把云妡咬牙道。 她便不信,把云嫣去了西郊,把云庭这一刻儿还能变出个把云嫣来? “九妹妹,下来吧。”把云庭朝着马车上道。 帘子应声掀开,云娇探出身来。 把云庭伸手扶着她下霖。 她又转身去扶把云嫣:“三姊姊,你慢着些。” 后头,两个婢女也跳了下来。 “见过父亲,母亲。” 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行礼。 “不,这不可能!”把云妡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把云嫣,你怎的会在这处!” 早在把云嫣下马车之时,她便惊愕的不出话来。 “招招!”连燕茹见她失态,忙提醒她。 “二姊姊此话何意?嫣儿,嫣儿该在何处?”把云嫣瞧着把云妡激烈的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 章节目录 第197回 不像个男儿 “你……你不是该去了西郊吗?” 尽管连燕茹已然出声提醒了,把云妡还是忍不住质问。 此事她本是十拿九稳,才敢应下把云庭方才那番话,这刻儿把云嫣却出现在此,明明查探的清清楚楚,她真不晓得差错到底出在何处。 “姊姊这是的哪里话……”把云嫣瑟缩的瞧着她:“嫣儿虽然心中记挂姨娘,但不得父亲允许,嫣儿……嫣儿如何有这个胆量敢独自一人跑去西郊?” 她心中惊慌,却也晓得自个儿该甚的,恰好身上慌得瑟瑟发抖,她便装作是害怕把云妡。 “把云嫣,等的你如今也变得如此狡……”把云妡几乎破口大骂。 “啪——” 她话尚未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她抬手捂着自个儿左半边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连燕茹:“母亲,你……你打我!” 她虽自幼在连燕茹的教导下长大,连燕茹有时待她也极为严厉,偶尔也会打手心,但那都是幼时之事了,但若这般大动肝火的打她的耳光,这还是头一次。 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跺了跺脚,转身便要跑开。 “你给我站住!”连燕茹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你当你跑了便无事了吗!” “母亲……”把云妡瞧着她严厉的模样,心中委屈至极,眼泪顺着脸颊直直滴落在地面上。 “我今朝打的便是你!”连燕茹双目圆睁,怒视着她:“把云妡,我问你,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疼爱关照家中弟弟妹妹。 可你是如何做的?你一个做姊姊的,竟然平白无故的在你三妹妹头上装帽子,无中生有,还不快些同你妹妹赔礼?” 她看着女儿的眼泪,心中无比心疼。 她也是无奈才打这一巴掌,有了这一巴掌,女儿若是能免了那二十巴掌,也是值得了。 毕竟把云庭的人下手,可是不得轻的。 把云妡到底是她自幼带大的,瞧着她愣了片刻,很快便晓得了她的意思。 她行至把云嫣跟前,深深一福。 把云嫣惊恐的往后退了半步:“姊姊,不用……不用这般的,妹妹……妹妹受不起。” “三妹妹,你莫要生气,今朝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听风便是雨,冤枉了你,我同你赔礼了,请你不要怪我了吧?”把云妡擦了把眼泪,祈求的瞧着她。 把云嫣不知所措的瞧了云娇一眼,见云娇只是微微笑着,她也不知该甚的好,便摇头道:“不曾,三姊姊,我不曾怪你的。” “嫣儿。”连燕茹走过去拉着把云嫣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今朝之事,都怪母亲不好,是母亲不曾教好你姊姊,待回了院子我在教训她。” “母亲言重了。”把云嫣手抖了抖。 连燕茹叹了口气:“不过你姊姊的出意是好的,她怕你个人跑出去,一个女儿家在外头,多危险的。 你那西郊那般远,又是乡野之地,不上遇见甚的歹人,到时可该如何是好? 便是不得歹人,若是叫人瞧见你了,传了出去,好不好听的,你的名声便没了,这女子若是没了名声,下半生该如何是好? 你姊姊她也是为你好的,只是太担忧你,才不曾查实便来同我与你父亲,你可懂她的苦心?” 连燕茹满面慈爱的瞧着把云嫣,若是不晓得的人,怕还要当她是把云嫣的亲娘呢。 “母亲,嫣儿懂了。”把云嫣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手又被她拽着,不好抽回来,哪敢半个不字? “我便晓得你是个懂事的。”连燕茹夸赞了她一句:“如此,你便不怪你姊姊了吧?” “姊姊是为我好,我不怪她。”把云嫣摇了摇头,便是心中是怪的,她也没得胆子出来。 叶姨娘不在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也晓得甚的话才能自保。 “这便好。”连燕茹拉过把云妡的手,放在把云嫣手上,笑道:“如此,今朝之事便过去了,往后谁都不许再提。” “是。” 两女异口同声的应下。 连燕茹满面欣慰:“这般多好,能瞧着你们姊妹和睦,也是母亲的福气。” 接着瞧向把言欢:“老爷,时辰也不早了,眼瞧着都黑了半晌,这刻儿集市上定然热闹的紧,我们快些去瞧瞧吧?” “好。”把言欢点头便欲走。 “这般便走了吗?”把云庭悠悠开口。 把言欢脚下一顿:“绍绍,你妹妹们都和好如初了,你还想如何?” “她们是否和好与我何干?”把云庭撇了把云妡一眼:“我只关心你应下的话可还算?” “何话?”把言欢气恼。 这个儿子真是叫他又爱又恨,他生的俊朗,样貌极为出色,在外也是温文尔雅,读书又好,待人又和煦,外头对他的风评一直极好。 他心中也是一直引以为傲的。 只是这孩子偏爱同他作对,这一点叫他头疼不已。 他也晓得当年的事情他是有错,可当初是钱姨娘自个儿同意的,且事情都过去了这些年了,钱姨娘都不怪他了,这个儿子却还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固执也不知是随了哪个。 把云庭叹了口气,有些讥讽的瞧着他:“你如今真是年岁大了,才的话转眼便忘了? 我倒是不介意提醒你一番,我方才问你,信口雌黄胡乱造谣搬弄是非之人该当如何责罚,你可是答应了我掌嘴二十的。” 婢女同厮婆子们闻言都偷偷瞧着把言欢,都大少爷最爱跟老爷作对,今朝可算是真瞧见了。 这大少爷,好在常年不在家,若是日日在家中,这对父子岂不是要将这府里给闹翻了? 把言欢气得脸色铁青,几乎不出话来,缓了片刻才道:“绍绍,事都过去了,你偏要揪着不放吗?” “绍绍,你是男儿,志在四方,后宅妹妹们之间的事,你便不要插手了,没得叫人笑话。”连燕茹露出一副笑脸道。 她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在把云庭搅和女儿家这些事,不像个男儿。 章节目录 第198回 己身不正不能正人 “你可曾听过,‘己身不正不能正人’?你都无人笑话,我又有何可笑的?”把云庭双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傲然的瞧着她。 “你……”连燕茹脸胀的通红,她晓得他是在骂她品行不正,的是她当年抢了钱姨娘的主母之位,逼的把言欢贬妻为妾之事。 “绍绍,不得胡!”把言欢呵斥了一句。 但也只是呵斥了一句。 连燕茹见把云庭出这番话,把言欢也只是呵斥了一句,并无责怪之意,不由心中既委屈又心酸。 来去,在他心中到底还是儿子要紧,便是再忤逆不孝,也是他的心头宝。 她若是有个儿子,也不至于此。 “不也罢,那便掌嘴吧。”把云庭挥了挥手:“金不换,你去,快些掌完,我还要带娇儿去看灯。” “母亲!”把云妡见金不换当真走了来,不由吓得失声痛哭,一头扑进连燕茹怀中,再也不肯抬头。 云娇瞧着这火候也差不多了,便缓缓的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哥哥,二姊姊如今已然晓得错了,母亲也已教训过她,三姊姊也不怪她了,这事便罢了吧。 这般一耽误,今朝的花灯可瞧不了多大刻儿了。” 她晓得哥哥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之所以闹出方才那一番事,不过是叫他们晓得他不是好欺负之人。 也是在给她一个做好饶机会,好叫她日后在后宅中活得安宁一些。 “既然妹妹开口,这事儿便罢了,走吧。” 把云庭着扶着云娇上了马车,自个儿也施施然的坐在了马车前。 他也是晓得云娇自然会出来解围,才故意为之。 他不会当真掌把云妡的嘴,若是当真打了,连燕茹便是拿他没法子,定然也会拿钱姨娘和云娇出气的。 “三姊姊,走吧?”云娇掀开轿帘,探出头来。 “我便不去了,九妹妹你跟着哥哥去吧。”把云嫣勉强笑道。 经了今朝这番事,她当真是身心俱疲,好在东西已然送出去了,她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这般一闹,她当真不得甚的心思看花灯了。 再往前年年都是同姨娘一道看的,今朝若是出去了,不免睹物思人。 云娇也不勉强她。 把云庭抬了抬手,金不换轻斥一声,那马儿便掉转头,“得儿得儿得儿”得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把言欢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老爷,你不去瞧灯会了吗?”连燕茹跟上去问了一句。 “瞧甚的瞧。”把言欢没好气的道:“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好好的正月十五,偏生给她弄得乌烟瘴气的,不瞧了!” “招招也是担心妹妹……”连燕茹还想替把云妡解释。 “连燕茹。”把言欢回身瞧着她:“我是不管内宅之事,但你也莫要将我当个傻子糊弄,你真当我瞧不透你那好女儿今朝揣的是甚的心思? 叶亭玉纵使有千错万错,嫣儿却是无辜的,你们母女,少搭起来欺负她!” 他着又转身往前走去。 连燕茹脸色一白:“老爷,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不堪?” 她不曾想到,把言欢竟认为今朝这事同她有干系,此事皆是女儿一人所为,她当真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行了。”把言欢不耐的一挥手:“你莫要跟着我了,我瞧着烦闷的很,你回院去吧。” 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燕茹咬牙,一跺脚转身便回了院子,她无论如何也是宰相府的嫡孙女,也是有几分傲气同骨气的,又怎会去朝着把言欢卑躬屈膝? 把言欢心头烦闷,胡乱的往前行走,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翩跹馆。” 他抬头,呢喃着院落的名字,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门前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 眼瞧着快进市集了,把云庭招呼金不换:“好了,便停在这处吧。” “吁!”金不换停住马车。 把云庭跳下去转身朝着马车道:“娇儿,下来吧,往前便到市集了马车驶不进去。” “好。”云娇应了一声。 弯腰探出身来。 把云庭扶着她下了来,蒹葭也跟着下来了。 她一见眼前情景,忍不住道:“姑娘你瞧,这许多的灯,太美了。” 云娇朝着市集瞧了过去,便见满市集的灯火如同一条长龙一般蔓延开去,各色酒楼上下灯烛无以计数,万街千巷,入眼皆是各色精美的花灯,灿若星河,确实美妙。 “是很美。”她信步走了进去。 她今朝不曾带头纱。 在大渊朝,元宵节这一日,是可以男女一同出来赏花灯而无需多大忌讳的,是以有许多青年男女都会相约结伴而行,商贩们更是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不远处更有各色杂耍,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声乐喧杂,热闹非凡,怕是十里之外都能听的到。 “姑娘你瞧,这上头可是灯谜?”蒹葭指着一只精美的灯笼问她。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过去,口中念道:“一把刀,顺着水儿漂,长着一双眼,可惜没眉毛。” “姑娘,是甚的?”蒹葭眼巴巴的瞧着她。 “你叫我念,不是你要猜吗?”云娇好笑道。 “我猜不出来。”蒹葭挠挠头。 “是水里头的。”把云庭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水里头的?”蒹葭想了想,眼睛一亮:“是鱼!” “猜对了!”云娇笑着往前走:“我再给你挑一个猜猜。” “姑娘,你瞧!”蒹葭却又不想猜灯谜了,而是站在一处摊位前不肯走。 “来两个。”云娇朝着店家道。 “姑娘你要吃?”蒹葭不解的瞧着她。 “姑娘要甜的还是要咸的?”店家笑着问。 “问你呢。”云娇朝着蒹葭道:“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我爱吃甜的。”蒹葭闻言,顿时欢喜的回道。 “蒹葭,咸的好吃。”金不换在边上道。 “甜的好吃。”蒹葭不服。 云娇又对着店家道:“那便再来两个咸的。” “好嘞,甜咸油饼各两个,拿好了姑娘。”店家用油纸包好了油饼递给云娇。 章节目录 第199回 我这不是欢喜她吗 云娇接过,笑吟吟的将甜油饼递给蒹葭。 蒹葭笑着接过,朝她一礼:“谢姑娘。” 云娇又将咸油饼递给金不换:“你也吃。” “这……”金不换瞧了一眼把云庭,暗吞了一口口水。 “姑娘给你,你便拿着。”把云庭笑道。 “谢九姑娘。”金不换欢喜的行了一礼,这才接过。 “姑娘,我们去那处瞧瞧吧?”蒹葭指着不远处的杂耍,很是兴奋。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去,便见一杂耍艺人,三张高凳子竖着叠起,人站在上头时而倒立,时而竖蜻蜓,赌是精彩绝伦。 “那便去瞧瞧。”云娇顺着人流往前走。 “云娇!”这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 云娇扭头,便瞧见了韩淑珍。 韩淑珍身旁,是她哥哥韩元奎,嫂嫂朱氏,朱氏手中牵着他们的女儿清儿。 另还有茹玉,同一个面生的妇人。 云娇见了韩淑珍,原本满面皆是惊喜,一见还有外人,顿时便收敛了笑意,同他们一一见礼。 在她同茹玉见礼之时,韩元奎在一旁道:“云娇还不认得吧?这位是茹玉的母亲。” “见过夫人。”云娇垂目,依依一礼。 她方才瞧了茹玉母亲一眼,这妇人瞧着便可知年轻时之绝色,难怪茹玉容貌生的这般出色。 不过,她为何一直盯着她瞧? 云娇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晓得她在瞧甚的? 把云庭见状,走过去挡在云娇跟前:“韩兄也是才来吗?” “是啊,才将到之处,一道逛逛吧?”韩元奎开口邀他。 “我要等刻儿。”把云庭回头瞧了瞧:“逐云来的,到这刻儿还不曾瞧见影子,想来还要等刻儿,韩兄若是着急,便先去逛会儿。” “我等你们一道吧,人多热闹些。”韩元奎笑道。 “校”把云庭点头。 “清儿,这个给你。” 此时,恰好有卖糖葫芦的贩经过,云娇买了一串递给清儿。 清儿接过去便舔了一口。 “清儿,还不谢谢姑姑!”朱氏连忙催促女儿。 清儿瞧了瞧云娇,只是舔着糖葫芦,硬是不开口叫人。 “这孩子。”朱氏头朝着云娇笑道:“妹子,这孩子最近不爱开口叫人,你别见怪,我替她谢过你。” “嫂子的哪里话,跟我不用这般客气。”云娇淡淡笑了笑:“孩子都这样,一阵一阵的,不碍事的。” “是啊。”茹玉的母亲杨氏凑过来插嘴道:“我家玉儿时候也是这般,孩子不稀奇的。” 朱氏应道:“前阵子叫人嘴巴还勤快的很,近日也不是怎的,便不爱开口了。” “你等过一阵子的,她保准又爱开口了。”杨氏笑道。 云娇见杨氏插话,便不大言语了,任由她二人闲聊着。 她一向不爱同生人打交道。 何况茹玉这母亲也不知怎生回事,总是不时的打量她一眼,瞧的她好不难受。 “云娇。”韩淑珍拉过云娇,到一旁去细声耳语:“我可算晓得了,那是我哥哥宴客,为何尤初红对你那般好。” 云娇瞧了瞧周围,估摸着无人能听到,这才问道:“为何?” “因为尤初红欢喜你家哥哥。”韩淑珍附在她耳边,声地道。 “你这话是听谁的?”云娇又瞧了瞧四周:“你可莫要胡,事关人家姑娘清誉,若是叫人听着了,心你家的锅灶。” 在大渊朝,若是胡袄旁人闲话,叫人逮个正着,人家是要到你家去砸了锅灶的,寓意便是“倒了灶”,便是诅咒你家死了全家的意思。 “我才不曾胡呢。”韩淑珍不服道:“这话,是曹姑娘亲口的。” “曹芳华?”云娇想了想问她。 “嗯,我亲耳听到她的,这还能有假?”韩淑珍固执的道。 “她又如何知晓,她又不是尤初红,你莫要掺和着。”云娇劝告道。 “她是你四姊姊的。”韩淑珍解释道。 “四姊姊?”云娇一怔:“她不是同我二姊姊交好吗?” 怎的又扯上了把云姝?她不是还在家中养伤吗?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好的差不多了,父亲还是不叫她出来,但倒也不曾阻止人去探望她。 “是同你二姊姊交好,才去瞧你四姊姊的。”韩淑珍奇异的瞧着她:“怎的你家中的事你都不知晓的吗?” 云娇摇了摇头:“我一向不问这些事。” “曹芳华的,去瞧你四姊姊,便起当日宴会上尤初红待你如何好,你四姊姊便‘她还不是因着哥哥疼爱老九’。”韩淑珍绘声绘色的道。 “她当真是如此的?”云娇脸色都有些变了。 “千真万确的。”韩淑珍想了想又接着道:“左右曹芳华便是这般的。” “你莫要听他们胡,这般传言下去是要闯祸的,你便当不曾听到,不可同旁人言语半句。”云娇思索片刻,便细细的叮嘱了韩淑珍。 她晓得韩淑珍是个不拘节的性子,可别哪日出来闯了祸,尤初红在这帝京城可不得几个人能惹得起。 “我晓得了。”韩淑珍见她的慎重,便点头应下了:“我再不同旁人讲了。” 二人这才携手走了回去。 “原来你便是九姑娘云娇。”杨氏迎面而来,一把握住云娇的手,满面笑意。 云娇想要抽回手,又觉得有些不妥,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夫人这是……” “我早听她们提起你了。”杨氏拍了拍她的手:“听你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今朝可算能得一见了。 若不是清儿她娘方才起你排行老九,我瞧见了也不认得。” 云娇真不知该怎么回应,她不至如此声名远播吧? 口中敷衍道:“夫人真是过奖了……” “娘,你话便话,拉着人家姑娘作甚的。”茹玉方才一直在同把云庭他们话,但眼神一直瞄着这处,他晓得自个母亲心中打的甚的主意,怕她太过失礼了,反而惹的云娇反福 “我这不是欢喜她吗?”杨氏笑了笑,这才放开了云娇的手。 章节目录 第200回 越发沉不住气 “九霄,我来了!”秦南风人未至,声先到。 “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把云庭拍了一下他肩膀。 “我这不是做这个的吗?”秦南风一抬手,手中一根棍上挑着一盏兔子灯。 那兔子灯做的巧玲珑,惟妙惟肖,里头点着蜡烛,瞧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满街都是灯,你特意做这个作甚的?”韩元奎奇怪的问道。 “给云娇的。”秦南风将那兔子灯交给云娇:“瞧我待你好吧?特意给你做的。” “如此,我便多谢了。”云娇接过去,忍不住唇角的笑意。 “不客气不客气。”秦南风笑道:“你若真心想谢我,便叫声哥哥来听。” “那你听好了。”云娇凑近了他,却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秦南风疼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见了吗?好听吗?”云娇却早已松开手,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 旁人根本瞧不出方才她动手掐了秦南风,还真当她凑过去声叫了“哥哥”。 “好听。”秦南风咬着牙道:“把九,你还真是个有良心的。” “过奖了。”云娇忍住笑意。 “走吧?”韩元奎见秦南风来了便招呼着要走。 把云庭却好似不曾听到一般,扭头朝着后头张望着。 “九霄,你在瞧甚的?”韩元奎奇怪的问道。 “夏岸来了吗?”把云庭若无其事的问秦南风。 但若是仔细的瞧,他是有几分紧张的,问完了之后,嘴唇紧抿着,手也不自觉的握起。 “来了,他妹妹也来了。”秦南风指着后头一处:“他妹妹身子弱,想来他要等着她,动作变有些慢了。” 把云庭心中一松,有些欢喜。 她也来了,今朝又能瞧见她了。 待他回过头,便见云娇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不由脸色一红,好在四周都是灯火,照映在脸上,忽明忽暗的,倒也瞧不出甚的来。 “夏兄。”远远的瞧着夏岸带着夏静姝行了过来,把云庭便迎了上去。 夏静姝瞧见他,不由得低下头,不知为何,不见之时,总也心心念念的,可见了,却又总也不敢直视他。 而把云庭,也只趁着走过去之时扫了她一眼,不敢再多看第二眼,怕唐突的佳人。 “把兄,久等了。”夏岸歉意的道:“舍妹身子骨弱,受不得颠簸,是以一路上行的慢,还请各位勿要见怪。” “他们也不曾等多大刻儿,走吧。”秦南风不在意的道。 云娇同韩淑珍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扶着夏静姝。 “多谢两位妹妹了。”夏静姝面上带笑,瞧着柔和静美,尤带着三分病态,十分惹人怜爱。 “夏姊姊不必客气。”云娇侧头瞧着她:“我瞧着,姊姊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我本就无甚大碍。”夏静姝含笑道:“只是冬日太冷的缘故,身子才尤其的弱,如今越过越暖和,我身子也会逐渐好起来。” “那便好。”云娇点头。 瞧了瞧前头不远不近的哥哥,她晓得,哥哥表面上是在同秦南风他们话,实则在听着她们话呢。 她思忖片刻开口道:“哥哥,这市集之上,人挤饶,委实没得啥看头,不如咱去茶楼吧,点些茶来吃,等刻儿便可瞧焰火了。” “云娇的也对。”韩淑珍赞同道:“年年的花灯都是这般,若是在茶楼上头瞧起来,想来是别有一番景致。” “那便去茶楼吧?”秦南风道。 “好。”把云庭心中带着几分喜悦。 他也不想这般在市集上,连回头瞧一眼都不大适宜。 若是去了茶楼,几人在一处吃茶话,倒比这刻儿好。 他想到这明白过了,妹妹提起去茶楼是为他好。 不过这丫头,懂得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一众人一道去了颐和茶楼。 颐和茶楼在帝京也是数一数二的茶楼了,有着上下三层,三层便是顶好的所在。 布局不必,自然是一步一景,厢房也是最顶尖的,站在高处瞧着灯火长龙,自然是别有一番风景。 众人便去了三楼。 待众人坐下之后,二哥送来了上好的茶饼,以及点茶的一应用具。 “谁来点茶?”韩淑珍环顾众人问道。 “自然是云娇。”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云娇瞧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这处人多,不宜多。 “为何?”韩淑珍却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秦南风道:“夏家姊姊身子弱,你嫂嫂带着孩子,不能劳烦她,自然只有云娇了。” “那我呢?”韩淑珍不服的道。 “你?”秦南风笑道:“你点的茶能喝吗?” “怎的不能喝了,只不过不得那般好喝而已。”韩淑珍有些泄气。 “点不好喝,你便向云娇多学着些。”韩元奎也在一旁笑道。 “我学了多少年了,也还是不得寸进。”韩淑珍叹了口气:“算了,云娇还是你点吧。” “那我便献丑了。”云娇也不推辞,将袖子卷起,便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便在钻研茶饼,也有许久不曾点茶了,如今瞧见这些用具,倒是有些手痒了。 见云娇开始点茶了,众人都不再开口,而是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 连燕茹回了博观院,越想越是气闷。 把言欢想来又去了钱芳馆那处,这许多年了,她孩儿都生了三个,却始终留不住把言欢的心。 她时常会想,若她不是宰相府的孙女,把言欢会不会娶她? 实则,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中是有数的,可她却不甘心。 她乃是大家闺秀,何处比不了那个家碧玉都算不上的钱芳馆? 她愈是想便愈发气恼,一拍桌子道:“刘嬷嬷!” “夫人,有何吩咐?”刘嬷嬷应声而入。 “去将二姑娘给我叫过来。”连燕茹怒气冲冲的道。 “夫人这又是何必……”刘嬷嬷想要劝她几句。 “她如今越发沉不住气,我要敲打敲打她,你放心,我不是拿她撒气。”连燕茹放缓了口气道:“她这性子若是再不沉稳下来,往后去了徽先伯府,如何能撑得住?” “夫人这话倒是的不错,老奴这便去。”刘嬷嬷着转身挑帘子去了。 章节目录 第201回 错在何处 把云妡正在一方院中既忐忑又气恼。 忐忑是不晓得母亲可还会责备她,气恼是因着今朝之事。 她自幼被连燕茹捧在手心养大,何时吃过这般大的亏? 不仅吃了把云嫣那个一向不得甚得出息的亏,还当众挨了母亲一巴掌,真真是丢死人了。 还有把云娇,站出来充甚得好人,她还用得着她求情? 把云妡愈想便愈发得气恼。 “姑娘。”谷雨急匆匆的挑帘而入。 “滚出去!”把云妡勃然大怒,将手边的茶盏重重的摔了出去:“我了,不用你们管。” 她只当谷雨是来瞧她脸上如何了。 那一巴掌着实不轻,她脸上如今是又红又肿。 回院子之时,春分便要替她用热鸡蛋敷上一敷,却叫她赶走了,谁料谷雨竟还敢来烦她,她登时便更恼了。 “姑娘,莫要恼了。”谷雨瞧着地上茶盏的碎片道:“是刘嬷嬷来了,是夫人叫姑娘去呢。” “甚得?”把云妡吃了一惊:“我不去,快些去将她打发了!” 谷雨摇头劝道:“刘嬷嬷可是夫人派来的,姑娘还是去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拖得久了,夫人怕是要更着气。” 这些话都是春分教她的,否则凭她大概只会叫姑娘更加怒火中烧。 到时她可有的苦头吃呢。 把云妡自然晓得这个道理,方才不过一时气恼而已,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绪:“替我更衣吧。” “是。”谷雨松了口气,走上去伺候她换了身衣裳。 而后,又坐在铜镜前,替她在面上多敷了些水粉。 “姑娘,你看这般可好?”谷雨心翼翼的问。 把云妡对着铜镜仔细的瞧了瞧,面上虽还肿着,红却不大瞧的出了,她点点头道:“便这般吧。” 着,才抬脚了屋子。 “姑娘出来了。” 刘嬷嬷在门口同春分话,见把云妡出来了,二人忙行礼。 “嬷嬷不必多礼。”把云妡伸手去扶她。 “谢姑娘。”刘嬷嬷谢了一句才站直了身子。 “走吧。”把云妡当先往前走。 春分、谷雨同刘嬷嬷紧跟着。 把云妡走了一程,脚下便慢了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嬷嬷,母亲是如何吩咐你来叫我的?” “夫人便是随意的吩咐了一句。”刘嬷嬷笑道。 “那她可着恼?”把云妡又问。 “姑娘呢?”刘嬷嬷笑看着她。 把云妡垂头不语。 “姑娘莫要太过担忧。”刘嬷嬷接着道:“夫人着恼也好,发怒也罢,左右都是心疼姑娘,你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夫人如何做都是巴着你好,姑娘还愁甚的?” “嬷嬷的是。”把云妡听她的有道理,倒也有些放宽了心。 到了博观院。 谷雨挑开帘子。 把云妡弯腰行了进去,唤了一声:“母亲。”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瞧着刘嬷嬷她们跟了进来,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姑娘会子话。” “是。” 刘嬷嬷几人依言退下。 “母亲……”把云妡欲言又止。 “跪下!”连燕茹神色变得严厉起来。 “我……我……”把云妡想要争辩。 “我叫你跪下!”连燕茹声音不大,却颇具威严。 把云妡不由红了眼圈,乖乖的跪了下去。 “我问你。”连燕茹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可晓得我为何叫你跪?” “我错了……”把云妡泣不成声。 “你错在何处?”连燕茹又问道。 “我不该……不该……”把云妡哭的更厉害了。 “不该如何?”连燕茹又问。 把云妡以袖掩面,只是哭。 连燕茹也不催促她,重新转了回八角凳边,徐徐落座:“你是该跪着好好思虑思虑。” 这般,母女二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足足过了盏茶的功夫,把云妡总算止住了眼泪。 “如何?”连燕茹缓缓开口:“可想通了?我打你那一巴掌,打的可冤枉?叫你跪着,可是你该受的?” 把云妡啜泣着点头:“是。” “错在何处?”连燕茹皱眉问她。 “错在做事不心谨慎,反而着了旁饶道。”把云妡着,头垂的更低。 “这只是其一。”连燕茹敲了敲桌子:“你今朝是打算算计哪个?” “我想将老三同老九都绕进去。”把云妡如实道。 “你心思倒不。”连燕茹轻嗤了一声:“你对付把云嫣也就罢了,那个老九,你去招惹她做甚的? 你不晓得把云庭最宝贝的就是她吗?而你父亲最宝贝的是把云庭,你以为你将她绕进去,她便会得到惩戒吗? 把云庭还不拼了命的护着她,到时候你父亲能拿他有法子吗?” “母亲的是。”把云妡点点头,又落下泪来。 “其二。”连燕茹又接着道:“把云嫣如今无人护着,确实是教训她的好时机,你错便错在听了旁饶通报,自个儿不派人去查实,便贸然动手告知我与你父亲,我也就罢了,你父亲若是恼了,你该如何是好?” “是。”把云妡垂下头,姜还是老的辣,她同母亲比不得的:“是女儿脑子太浅了。” 本以为衣无缝之事,在母亲看来根本毫无可取之处。 “起来吧。”连燕茹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我的这些话,你须得记住,往后用的上。” “是,娘我记住了。”把云妡点头应下。 “你呀,娘带了你这些年,你旁的都好,便是年纪,太沉不住气。”连燕茹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焦急。 这年也过完了,这个女儿不上哪日便定下成亲的日子了,如今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她是真担忧她往后如何管那些妾室。 “女儿以后会改,学的沉稳些。”把云妡乖巧的依偎着她。 “还疼吗?”连燕茹一脸心疼的抚着她发肿的面颊:“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娘是为我好。”把云妡摇了摇头:“若是娘不打我,恐怕把云庭便真要叫他厮打我二十巴掌了。” “你晓得便好。”连燕茹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取出一陶瓷药瓶来:“这个药拿回去研磨碎了,以水调和,敷在面上,明日便不肿了。” “谢谢娘。”把云妡伸手接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202回 再叫她带人来抬 翩跹馆。 院中,钱姨娘并不曾歇下。 而是在指挥着一众婢女婆子用杂草同木柴扎成长条状,有成人两条手臂那般粗,有半丈长,一头尖尖的,摆在地上,宛如一条粗壮的长蛇。 把言欢站在院门口,瞧见地上那条长蛇,不由得怔住了。 大渊朝民间,种地忙田的庄户人家,每年正月十五都会扎这种长蛇状的东西,叫做麻串。 庄户人家都是靠吃饭。 这麻串便是祈福的,普通人家家中有几个壮实的子,便扎几条,到了晚间点燃了,叫子们出门,扛着在自家的田间地头跑上一圈,据一整年便都能丰收了。 这叫炸麻串,算是寄托了庄户人家的美好愿望,盼望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家人日子也能好过些。 把言欢想起十几年前。 钱姨娘才同他成亲那几年,那时她还不是姨娘,把云庭那会年纪尚幼。 麻串钱姨娘是年年到扎的。 每年正月十五她都会扎上两个麻串,一个大一个。 大的是把言欢的,的自然是把云庭的,点燃了麻串,把言欢便带着儿子去自家田里跑上一圈。 把云庭时最爱玩火,每到正月十五炸麻串这一日,便极为欢喜,总巴着黑。 见儿子欢喜,钱姨娘便年年都扎给他耍子。 不曾想这许多年过去了,钱姨娘竟还不曾丢了这个习惯。 “如今这帝京城里可没得田给你炸麻串,你还扎个这般大的?”把言欢笑着走了进去。 “逸郎?”钱姨娘瞧见他,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你怎的来了?” “怎么,你这处我不能来吗?”把言欢含笑问她。 “我哪是这般意思。”钱姨娘忙解释:“今朝十五,逸郎该陪着大夫饶。” “这刻儿时辰尚早,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把言欢轻咳了一声道。 “外头凉,进屋再吧!”钱姨娘连忙道。 把言欢瞧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不碍事,你都受得,我有甚的受不得的。 再如今已然立春了,不大冷。” “那我叫婢女拿个汤婆子吧。”钱姨娘忙道。 “不用了。”把言欢摆手,瞧着地上的麻串:“你扎这个,打算在哪炸?” “也没处去。”钱姨娘笑道:“给娇儿在院子里头跑着耍子。” “给娇儿的?”把言欢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给绍绍的。” “绍绍早便不爱炸了,自那年……”钱姨娘到这处,打住了话头。 心中暗暗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把言欢如何听不懂? 他听半句便明白过来,自从他娶了连燕茹,把云庭便不愿炸麻串了,想来是不愿想起从前同他一起炸麻串的日子。 儿子也是从那时起,再也不曾叫过他“父亲”。 “是我对不住你。”把言欢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不由皱眉:“手怎的这般凉,快进去。” “你同我,有甚的对不住的。”钱姨娘垂头笑了笑,跟着他往里走:“左右我是自个儿愿意的,只是苦了娇儿跟着我受苦。” “是我不好。”把言欢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也算是平步青云,家中也可是妻妾成群,可他心中最中意之人,还是钱芳馆,最对不住之人,也是她。 “逸郎莫要这般。”钱姨娘在他心口拍了拍:“都这许多年了,还提它做甚的。” “嗯。” 二人走近屋中,偎在一块坐在床边。 就着烛火,把言欢盯着钱姨娘半晌。 “逸郎瞧着我做甚的?”钱姨娘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面色微微发红。 “我瞧着,你气色似乎好了不少。”把言欢回过神道。 他方才瞧着钱姨娘,想起他们成亲之时。 十几年了,钱姨娘似乎不曾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旧日的模样,只是顾盼之间多了些成熟风韵,不似当年含羞带怯的。 “这不是立春了吗?”钱姨娘理了理鬓边发丝:“过了冬日,我身上便好多了。” “好好养着,总归会一年比一年好的。”把言欢注视着她道。 “我觉着也是。”钱姨娘笑着道。 “我乏了。”把言欢靠在床头。 钱姨娘登时有些急了:“乏了便快些回主院去,今朝月半,你该歇在那处。” “不去了。”把言欢踢掉脚上的鞋子:“叫她们打些热水来,你与我洗个脚,你许久不曾同我洗过脚了。” 钱姨娘洗脚是极舒服的,把言欢几乎每回都洗的昏昏欲睡。 “那不妥。”钱姨娘心谨慎的道:“你明日来吧,今朝留下真不大好。” 把言欢不晓得连燕茹的厉害,她多少也是晓得一些的。 云娇撑着这个院子,心翼翼,本就不容易,若是她再惹了连燕茹的晦气,那不是给云娇找不痛快吗? 她自个儿倒是无畏,只是她盼着两个孩子好,尤其是云娇,她是个女儿,不像绍绍如何作甚都不得事。 她不能光想着自个儿。 “你便替我洗洗吧。”把言欢见她不愿,遂道:“洗妥了,我再去主院,可好?” “也好。”钱姨娘一想,都这般了,若是再催他走,他怕是要不欢喜,便应下了。 “桔梗!”钱姨娘到外头去吩咐婢女:“打些热水来。” 不大会功夫,热水便送进来了。 把言欢躺在床上,任由钱姨娘将他的两只脚放进地上的木盆之中,仔细的搓揉,在脚底按压起来。 把言欢快活的谓叹了一声:“唔……爽快……” 钱姨娘不禁笑了。 过了刻儿,她开口道:“逸郎,可要加些热水?” 把言欢不得声响。 “逸郎?”钱姨娘将声音拔高了些。 把言欢依旧毫无动静。 钱姨娘起身一瞧,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把言欢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已然睡的香甜。 “这该如何是好?”她喃喃自语。 上回年三十,是吃醉了酒,好叫连燕茹来将他抬回去。 可这回睡着了,总不好再叫她带人来抬吧?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莳萝挑帘子声道:“姨娘,少爷同姑娘回来了。” “来了。”钱姨娘应了一声。 匆匆替把言欢擦干了脚,盖上了锦被,这才走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203回 茹少爷的母亲好不奇怪 钱姨娘出了屋子,便见云娇同把云庭站在门口。 “姨娘。” “娘。” 二人齐声唤了一句。 “家来了。”钱姨娘见了一双儿女,不由面带笑意:“怎样?外头景致可美?” “景美,人更美。”云娇掩唇笑了,并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钱姨娘瞧了瞧月色,有些奇怪的道:“此刻时辰尚早,你们怎的不多耍刻,这般早便回来了?” “没得甚的。”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庭:“外头人多,不如家来清净。” 把云庭开口道:“娘,外头冷的很,你受不得凉,先进去再吧。” “你父亲在里头睡着了。”钱姨娘有些无奈的道。 “父亲?”云娇有些鄂然:“他今朝不是该歇在主院吗?” “我也是这般的,他洗个脚便走,谁料他便睡着了。”钱姨娘瞧着她,有些忧虑的道:“娇儿,你该如何是好?” “将他叫起来,叫他回主院去便是了。”把云庭有些不耐的道。 “不可,这般他要不欢喜的,这后宅他哪块点住不得,没得这个道理特意叫他起来走的。”钱姨娘摇头。 把云庭叹了口气,撇过头,他晓得母亲会这般。 他这母亲甚的都好,便是待那人太过真心不好,那人根本不值当她这般真心相待,一个负心汉而已。 钱姨娘哀哀的瞧着云娇。 云娇也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瞧了瞧,开口道:“姨娘,你先进屋去吧,今朝的炮仗还不曾放呢,叫哥哥替我们放一下再走。” 钱姨娘明了,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子。 云娇也转身回了房。 不消片刻,外头炮仗响起,炮仗声过后,便听把云庭道:“娘,妹妹,我先回院去了。” 把言欢自睡梦之中惊醒,听到儿子的声音,坐起身瞧着一旁的钱姨娘道:“绍绍家来了?” “逸郎,你醒了。”钱姨娘笑道:“绍绍同娇儿都家来了,老爷既醒了,便快些回主院去吧,夫人怕要等的急了。” 起连燕茹,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大好:“她等自由她等去。” 钱姨娘瞧他面色不对,便问道:“逸郎可是同夫人起了龃龉?” 把言欢闭口不言。 钱姨娘劝慰道:“这牙齿还碰石头呢,夫妇之间哪有不起掐头的,你也不必太过计较,她到底是当家主母,你也该给她些脸面。 不旁的,看在宰相府的面上,也该让着她些。” 把言欢瞧了她片刻,见她不似作伪,遂问道;“翩跹,你心中便半点也不恨她吗?” 钱姨娘叹了口气:“恨她有何用?当初也不是不恨,可这些年过去了,我早不得了那样的心思,如今只要孩儿们好好的,你一切顺顺当当的,我也便知足了。” 把言欢听了心中感动不已,拉过她手道:“府中这许多人,便是你最叫我省心。” 钱姨娘柔柔的笑了笑。 把言欢起身。 钱姨娘替他理好了衣裳,有些不舍的瞧着他:“你去吧。” “那你早些歇着,我改日再来瞧你。”把言欢留下一句话便去了。 屋里。 云娇正在灯烛火下奋笔疾书,今朝点茶,她忽而有了些新的想法,她怕过几日忘了,便写将下来,打算日后再慢慢试来。 “姑娘。”蒹葭打帘子走了进来,站到桌边声道:“老爷果然走了。” “嗯。”云娇点零头,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也不奇怪,搁下手中的笔,对着纸轻轻的吹了吹,想吹干那些墨迹。 “姑娘写的甚?”蒹葭凑过去瞧,可惜她一个字也认不得。 “制茶饼的方子。”云娇也不瞒着她。 起茶,蒹葭来了精神:“姑娘,你今朝点茶真是大展身手,你是不曾瞧见他们,一个个都瞧呆了呢。 奴婢瞧着,这帝京城的姑娘们,怕是没得哪个点茶的手艺比得上姑娘你。” 瞧着蒹葭一脸的与有荣焉,云娇笑了笑:“这话可千万莫要出去,点茶一道,人外有来,外有,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哪个的。”蒹葭脖子一耿:“奴婢长这般大便不曾瞧见过哪个点茶的手艺有姑娘你好的。” “那是你没得见识。”云娇笑道。 “姑娘。”蒹葭又想起甚的来:“你那个尤家大姐同夏姑娘可是有甚的过节?” 云娇手中一顿:“为何这般问?” “奴婢瞧着她今晚像是处处针对夏姑娘。”蒹葭思索着道。 云娇在茶楼才点好茶不得多大刻儿,尤初红便去了。 也不晓得为何,尤初红处处瞧夏静姝不顺眼,瞧着云娇点茶,非要叫夏静姝同她一道点。 云娇同韩淑珍都委婉的替夏静姝情,她身子弱,不宜劳累。 尤初红却仍执意。 夏岸心疼妹妹,却也不敢太过得罪了尤初红。 把云庭瞧不下去了,便推有些乏了,要家去。 他这一走,尤初红自然觉得不得甚得意思,便也回去了。 云娇想不明白的是尤初红为何针对夏静姝,按哥哥该是不曾露出端倪的,她不该是察觉到了甚的,那又能是为了何事? 夏静姝家中并不显赫,同尤初红家不会有甚的争执,那尤初红到底是为哪般? 此事还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见云娇不言语,蒹葭又道:“姑娘,那茹少爷的母亲也好不奇怪。” “甚的?”云娇回过神来问她。 蒹葭道:“她今朝一直瞧着姑娘,像是极为喜爱的模样,我若是不知晓,怕还当她本就认得姑娘呢。” 云娇也不晓得茹玉的母亲为何如此,猜测道:“想是我同她认得的故人长的相似?” 旁的,她也想不出个缘故来了。 她不晓得,她同蒹葭议论此事之时,杨氏也在同茹玉谈论着她。 回了韩家之后,茹玉将母亲送回院子,便道:“母亲好生歇息,孩儿也先回房去了。” 杨氏却拉住他道:“儿,这刻儿时辰尚早,你陪娘刻儿话。” “好。”茹玉应了,随着她进了屋子。 “来,坐这。”杨氏忙活着:“我给你泡杯热茶。” 章节目录 第204回 下定礼 “母亲,你坐下吧!”茹玉瞧着她忙前忙后,于心不忍:“不然,孩儿也给母亲买个婢女吧?” “不用,我能动能行,要甚的婢女,不能白花那银钱,我留着银钱给你娶媳妇。”杨氏坐下来,将茶放在他面前笑道。 “母亲。”茹玉面色微红:“孩儿年纪尚幼,又一事无成,这话为时尚早。” 杨氏闻言连声道:“不早不早,你父亲同你一般大之时都已经同我定亲了。 男儿家考取功名是大事不假,娶个贤妻也同样不是事,你呢?” 茹玉点头:“母亲的是。” “我瞧着那把云九姑娘是极好的,就不晓得你可有这个福气。”杨氏若有所思的道。 茹玉听她起云娇,不由有些失神。 今晚云娇着实叫他惊讶,他原以为云娇便是个普通的庶女,中规中矩的而已。 不曾想她点起茶来,别有一番姿态,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飘逸清雅,甚至于还能在茶沫上作画,这是何等技艺? 他也曾习过一阵子点茶,他本以为平日里应付足够用了,如今瞧了云娇的手艺,他才晓得自个儿那点手艺简直不值一提。 “儿子?”杨氏又了几句,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拔高了声音。 “母亲。”茹玉回过神来,有些窘迫。 杨氏心中了然:“你方才是在想那把九姑娘?” 茹玉掩饰道:“我只是奇怪,她一介庶女,是如何习得如此高超的茶技的。” “自然是把大人寻的茶师教的,否则呢?”杨氏理所当然的道。 茹玉摇了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把大人便是选了茶师,也是教那三个嫡女,庶出的女儿大概会些便妥了,哪会教的那般精细?” “我倒是也晓得嫡庶有别,咱庄上不都那般吗?”杨氏笑道:“我当这帝京城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同我们那处不同呢!” 茹玉笑了笑:“普之下,莫非王土,在哪处皆是一般。” “对了,今朝那个姓秦的,是谁家孩子?”杨氏忽然想起秦南风来。 “他啊。”茹玉解释道:“他父亲是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他乃是书香世家。” “这可如何是好?”杨氏一听,有些急了:“我瞧那孩子同把云娇关系不一般,今朝还特意为她做了一盏兔子灯,两人望着也是极为亲密,莫不是私定终身了?” “娘,可莫要胡乱揣测。”茹玉忙道:“他们是自幼一同长大的,自有些旁人没得的情谊。” “原来如此。”杨氏听了微微点头,遂又奇道:“他二人为何会一道长大?我瞧他们府宅也不在一处。” “听闻把九姑娘幼时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秦南风的舅舅同她表哥交好,时长带他去玩,便熟识了。”茹玉将自个儿的听闻了出来。 “这就奇怪了。”杨氏思索片刻道:“她不是庶出吗?如何能去外祖家?” “这便不晓得了。”茹玉摇头起身:“母亲若无旁的事,孩儿便先回房了。” “那把九姑娘之事,你放在心上些。”杨氏跟上去送他,口中叮嘱:“她家中虽有些复杂,但咱家抱猪又不要圈,人贤惠便可,会点茶也体面。” 茹玉听着她这话心中有些不舒服,母亲的未免太过难听,不过碍于这是他母亲,他也不好多甚的,便含糊应下去了。 翌日,是正月十六。 气晴好,艳阳高照,是个实打实的好日子。 博观院,连燕茹正同刘嬷嬷闲话家常。 “夫人,夫人大喜!”和风从外头跑了进来,她满面笑意,竟不经许可便冲了进来。 若是放在平时她是万万不敢的。 可今朝夫人听了这大喜事自然欢喜,便必不会怪罪于她了。 “何事?”连燕茹心中一跳。 “郭媒婆来了,在前厅等着呢,是徽先伯府央她来给咱二姑娘下定礼。”和风连忙道。 “此话当真?”连燕茹登时欢喜的站了起来:“老爷呢?可曾派人去通禀他?” “老爷等在前厅了,便是老爷叫平步来传的,老爷叫夫人快些过去呢。”和风细细道来。 “我就,一早喜鹊便在枝头朝着夫人院中直叫,原真是有大喜事。”刘嬷嬷欢喜的道。 “快些,去瞧瞧。”连燕茹着便往外走。 “夫人。”刘嬷嬷拉住她:“我晓得你给二姑娘寻了个好婆家心中欢喜,可也该换身衣裳再去。” 连燕茹低头一瞧自个儿身上的蜀锦袄子,虽然也是价值不菲,但真的也已经是半新不旧的了,自然不适合穿出去见客。 “瞧我,昏了头了。”她笑着道:“快些替我更衣。” 又换了一身石青色夹袄,配以同色罗裙,外头罩着降红色的褙子,她对着镜子一照,颇为端庄得体,这才出了院子,直奔前厅。 前厅之中,把言欢已然叫人看了茶,正客气的招待着郭氏。 郭氏仍同往常一般,穿红带绿,见人满脸笑意。 “郭家姊姊,你来怎的也不叫人提前来一声,我也好迎你一迎。”连燕茹才将踏进大门,便笑着开口。 “大夫人太客气了。”郭氏起身笑道。 “快坐快坐!”连燕茹忙招呼她坐下。 郭氏这才重新落座。 “既你夫妇二人都来了,那我便做正事吧。”郭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郭家姊姊,你便是了。”连燕茹含笑道。 “今朝是徽先伯府央我来给贵府的二位姑娘下定礼的。”郭氏着站起身,朝着外头道:“抬进来吧!” 便见外头一厮牵着两头大羊走了进来。 后头便是一众厮抬着一抬又一台的红木箱子进来了。 那担子上皆缴着花红,名曰“缴担红”,也是图个吉利,不得甚的寓意。 郭氏高声道:“定礼为大花八朵,金器八件,珠翠首饰八套,及销金裙、褙子、缎匹、茶饼若干,另有金瓶酒四尊,加以双羊牵送。” 放眼望去,只见那四尊金瓶酒皆盖着红绿销金的酒衣,瞧着极为显眼。 郭氏另取出画有五男二女的绿盏,周身贴以罗帛,上头盛放礼书。 “定礼一共十合,请把老爷验收。”郭氏将礼书呈上。 把言欢接过礼书,有些疑惑的道:“怎的我瞧这定礼比礼书上所言多出不少?” 章节目录 第205回 生怕个女儿嫁不出去 郭氏笑着解释道:“把老爷有所不知,这礼书上所书,乃是二姑娘的定礼。 那多出来的,是七姑娘的,七姑娘的定礼皆是二姑娘的半数。 把老爷同大夫人真是好福气,寻了这般大方的亲家,往后可好处了。 我做媒这些年,还是第一回见给庶女下这许多定礼的,这七姑娘也是好福气。” “托你的福。”把言欢笑呵呵的道。 “这都是仰仗你从中周旋。”连燕茹面上也是一派和煦得体的笑,心中却极为不屑。 把云妙那个瞧着便福薄的能有这般好的福气?还不是托了她招招的福? 但愿她跟着嫁过去之后本本分分的,否则要他她好看。 “那是两位姑娘的造化,我也是运气好沾沾光。”郭氏极会话。 “郭家姊姊来了。”邹氏人未到声先至。 “是二夫人呐。”郭氏见是邹氏也不曾起身,只是口中笑着应道。 “弟妹来了。”连燕茹也是笑脸相迎。 刘嬷嬷在一旁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甚的二夫人,若不是旁人敬重她们家大夫人,能有她这么个半吊子二夫人吗? 邹氏走进去笑道:“嫂子,郭家姊姊来了,你怎的不叫我来作陪呢。” 连燕茹笑道:“正要差人瞧叫你呢,你倒先到了。” “如此,我同嫂子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呢。”邹氏着转身朝外道:“娴儿,还不进来拜见你伯父伯母?” 把云娴应声而入,款款行礼道:“娴儿见过伯父伯母。” “还有这是你郭姨母。”邹氏指着郭氏道。 “见过郭姨母。”把云娴又是一礼。 “郭姊姊,这是我家女儿。”邹氏满面笑容道。 “不敢当不敢当。”郭氏忙起身。 她打量着把云娴,只见她姿态娴雅,进退有度,全然不像邹氏养的孩子,一丁点也不随她这没甚得货色的娘。 郭氏心中暗暗称奇,果真是瘪稻生好米么? 连燕茹瞧着心中满是不悦,邹氏这点心思哪个瞧不出来?不就是想叫郭氏给她女儿寻个好婆家吗?也不至于这般急切,今朝是她女儿下定的好日子,这个邹氏便会搅在里头凑热闹。 她以为这般邹氏便能给她女儿做媒了?做梦! “大哥,大嫂,我来时都听了,招招真是好命呐,羡煞旁人了。”邹氏晓得她这般将女儿领来不妥,晓得连燕茹怕是不欢喜,遂又了些讨好的话。 “还是托了郭姊姊的福,徽先伯府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家。”起此事,连燕茹神色缓和了些。 “那哥哥嫂子便先去忙吧,郭姊姊这处我陪着便是了。”邹氏笑道。 “也好。”连燕茹虽然心中不愿,但邹氏若是还不曾来,她还真要着人去请。 她同把言欢要去正堂之中设下香案,告盟三界,把云妡下定之事。 此事须得夫妻二人同进退,才是最吉利不过的。 郭氏一时半刻是不得走的,因着要等女方家中回礼。 上午下定,下午便须得回礼,这乃是习俗。 如此,家中便须得一个女眷来陪着郭氏,这女眷倒也不讲究是何人,只要是个正头娘子便可。 连燕茹也可叫自个儿娘家的姊妹过来作陪,这些都是不拘的。 只是家中有弟媳,却叫了旁人来,未免叫人猜疑把家可是兄弟妯娌之间不睦。 虽她们妯娌间着实有些怨怼,但家丑不可外扬,也不必要弄的人尽皆知。 便是连燕茹不想遮掩,把言欢也是不许她外传的。 是以邹氏还真是非来不可。 出了前厅,连燕茹便忍不住埋怨道:“你瞧瞧你那弟媳妇,急里急叉的,像生怕个女儿嫁不出去一样的。” “她也是为娴儿好。”把言欢打了个哈哈道。 “你还笑的出。”连燕茹颇为不满。 把言欢无奈道:“那我能拿她如何?她便是那样个人。” 连燕茹叹了口气,也晓得不该怪他。 二人并肩去了把老夫饶春晖堂,家中有大喜事,自然该去同她老人家一声。 再云娇清早带着蒹葭去春晖堂请过安,便回了翩跹馆。 进院子便瞧见钱姨娘正同大姨母在院中话,曲嬷嬷、李嬷嬷同黄菊陪在一旁。 “大姨母。”云娇走过去挽住她:“昨晚你去何处了,我回来怎的不曾瞧见你?” “我去同黄菊一道睡了。”钱芳如笑道。 “姨娘。”云娇皱眉瞧着钱姨娘:“你怎好叫大姨母同婢女睡在一道?院子里不有客房吗?” “你可冤枉你姨娘了。”钱芳如连忙道:“是我自个儿要去同黄菊睡一块的。” “为何?”云娇不解。 钱芳如笑道:“在莱州同吃同住了一些日子,倒也像是处出了些感情,我今朝要走了,有些舍不得她。” 云娇闻言笑道:“大姨母同黄菊倒比同我亲呢。” “鬼丫头。”钱芳如在她脸上点零:“我又不得个养丫头的福气,不就拿你当个亲丫头一样吗?你时候,最馋那个鲜汤,我都不晓得给你喂过多少回。” 众人都笑了。 李嬷嬷笑道:“姑娘往后可要孝敬你大姨母,看在鲜汤的份儿上,该带的礼一样不能少。” “那是的。”云娇也跟着笑。 “我不多了。”钱芳如瞧了瞧日头:“这刻儿走家去,到家还不曾黑呢。” “大姨母。”云娇拉着她手:“你吃了中饭再走,我叫厮套马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个儿走家去,就不用烦神了。”钱芳如连连摆手。 “大姊姊。”钱姨娘拉着她央求道:“你便再陪我半日吧。” 钱芳如犹豫片刻,这才点头应了。 “你们进屋去。”云娇欢喜道:“我叫谷莠子出去买些现成的饭食。” “不用买,随便吃些就妥了。”钱芳如客气道。 “不买多,我也要吃呢。”云娇笑道。 瞧着她们进了屋子,这才开口吩咐道:“蒹葭,你取些银钱叫谷莠子去会仙酒楼买些吃食,再打些上好的果酒。” “是。”蒹葭应了一声,瞧了一眼黄菊道:“我先去了,你跟好了姑娘。” 黄菊低低的应下了。 章节目录 第206回 比他馋 云娇带着黄菊进了屋子。 她在桌边坐下来,取出《茶经》来细细翻看。 黄菊瞧着她沉静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忽而有些自惭形秽,这姑娘同在莱州之时好似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她愈瞧愈是局促不安,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 云娇似乎察觉到甚的,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姑娘。”黄菊心里一松:“我该做些甚的?” 干站着她总觉得不自在。 “也不得甚的要做的。”云娇抬起头四下瞧了瞧:“你若是不爱闲着,便将这桌柜擦擦吧。” “是。”黄菊应了。 主仆二人便这般一个擦桌一个看书,一静一动。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蒹葭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开口便道:“姑娘,前头有大事。” “甚的事?”云娇放下书问。 “是郭媒婆来给二姑娘下定了,听闻带来了许多贵重物品,还有金瓶酒呢。”蒹葭眉飞色舞的道。 “我还当甚的事呢。”云娇不在意的又拿起书:“谷莠子可去买酒菜了?” “去了。”蒹葭见她这般反应,有些不甘心的凑过去道:“姑娘,徽先伯府好生大方,这回连七姑娘都一块下定了,七姑娘的定礼是二姑娘的半数。” 云娇一掀眼皮:“这般,我那准二姊夫对七姊姊到是有几分喜爱。” “姑娘你。”蒹葭忽而贼兮兮的道:“二姑娘同七姑娘都去了徽先伯府,往后哪个更得宠些?” 云娇合上书笑道:“那哪个晓得,日子总是自个儿过出来的。” “姑娘的也是。”蒹葭若有所思的点头。 黄菊在一旁瞧着她二人亲如姊妹一般,不由有些羡慕,也不晓得姑娘往后可会这般待她? 再前头,把言欢同连燕茹离开之后,邹氏简直如鱼得水,将自家女儿好生吹捧了一番。 郭氏晓得她的意思,也只是含糊其辞的应付着。 把云娴早已叫自家母亲夸的无地自容,红着面孔道:“娘,快些莫要了,哪有这般吹捧自己女儿的。” 又朝着郭氏道:“郭姨母,我娘同你逗趣呢,不必当真。” 郭氏笑了笑,这邹氏能养出这般得体的女儿,实属难得。 “我的是事实,不曾吹嘘。”邹氏反驳了一句,又瞧着郭氏道:“这丫头脸皮薄,她若是有何不当之处,郭姊姊尽管出来,我叫她改。” “不敢不敢。”郭氏连声道。 “有甚得不敢的。”邹氏笑道:“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都能管三管,郭姊姊若能管她,是她的福气。” “娴姑娘已是顶好的了。”郭氏笑道。 “郭姊姊,弟妹。”连燕茹远远而来。 “嫂子,可都妥了?”邹氏问道。 “都妥了。”连燕茹笑道。 邹氏瞧着外头:“我大哥呢?” “他在抄录礼单,等刻儿便来了。”连燕茹回道。 邹氏点头。 连燕茹瞧着郭氏笑着开口道:“郭姊姊,我有个事情请教你一下。” “请教不敢,你。”郭氏笑望着她。 “便是我家老七这个回礼,该当如何?”连燕茹笑道:“我问这事你可莫要笑我不懂礼数。” “你年纪轻,不曾办过事,不懂也不奇怪。”郭氏笑道:“这回礼,你同二姑娘一般,照着定礼的一半回便可。” “好,我记下了。”连燕茹又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再问一句,那嫁妆该如何?” “嫁妆看你个饶出意了。”郭氏回道:“有些人家便是陪些意思一下,有些人家陪的多些,将男方家送的礼都陪去了,还有些人家大方,除了礼带回去,还贴补一些。” 连燕茹缓缓点头:“如此,我便晓得了。” 她一使眼色,边上婢女便匆匆去回了把言欢。 三人又拉了刻儿家常,便见平步来了。 “夫人,老爷备了酒菜,让您邀郭夫人同二夫人一道,去花厅用饭。”平步垂头道。 “郭姊姊。”连燕茹起身笑邀:“走吧,一道吃个便饭。” “太客气了。”郭氏也笑着起身。 把云娴趁机起身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你去吧。”邹氏倒也不曾硬拖着女儿。 …… 谷莠子照着吩咐去买了酒菜回来,送去了钱姨娘屋子里。 出来之时,站在云娇屋子前声道:“姑娘。” 蒹葭打帘子走了出来:“你回来了?” 谷莠子点头道:“姑娘呢?” “在里头呢。”蒹葭转甚朝着屋里道:“姑娘,谷莠子回来了。” 云娇放下手中的书,瞧了一眼黄菊,问道:“黄菊,你可识字?” 黄菊垂头道:“奴婢在家中能吃饱饭便不错了,如何能读书。” 云娇点零头,起身往外去了。 “九姑娘。”谷莠子见了她便是恭恭敬敬一礼。 “不必客气,怎了?”云娇问他。 谷莠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甚的?”云娇奇怪道。 “可又是秦少爷买的?”蒹葭在边上笑道。 “你怎晓得?”谷莠子道:“我去买酒菜在道上遇见了秦少爷同夏少爷,秦少爷买来自个儿吃的,恰好遇见我了,他咱们姑娘……” 谷莠子瞧着她云娇欲言又止。 云娇轻哼一声:“我比他馋,是以让给我吃了?” “正是。”谷莠子松了口气,正愁如何出口,不曾想叫姑娘猜了个正着。 蒹葭听了掩唇偷笑。 “不许笑。”云娇板着面孔瞪她一眼:“我就晓得他没得好话。” “姑娘,秦少爷还了一事。”谷莠子压低了声音道。 “何事?”云娇问道。 谷莠子瞧了瞧钱姨娘屋子处,见那处无人,才声道:“秦少爷,给叶姨娘的东西都安然送到了,傅将连夜便回来了,那是户良善的庄户人家,叶姨娘不曾受甚的欺辱,只是每日要下田劳作。” 云娇点零头:“我晓得了。 对了,谷莠子,你先别走了,等刻儿吃罢了中饭,你套辆车,帮替我将大姨母送回去。” “是。”谷莠子应下了。 吃罢了中饭,云娇送别了大姨母,又陪着钱姨娘掉了一会眼泪,等她睡下了,才出了她的屋子。 她原想叫蒹葭去同把云嫣一声,又觉得不妥,便自个儿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章节目录 第207回 放了几个大炮仗 把云嫣正坐在屋子里头瞧着外头的景致发呆。 婢女顺儿急急的跑了进来:“姑娘,九姑娘来了。” “快请。”把云嫣闻言急忙起身。 “三姊姊。”云娇进屋正欲同她见礼,便被她一把扯住手。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嫣急切的问她道:“我姨娘那头可有消息传回来?” 云娇拉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姊姊莫要着急,我方才听了,傅敢追昨夜便回来了。” “我姨娘可好?”把云嫣听她所言,反倒更急切起来:“妹妹你快些与我听,我这心中急的很。” “叶姨娘一切都好,她托言回来叫你不要太过记挂,莫要急着救她,保全自身尤为要紧。”云娇低声劝慰道。 把云嫣顿时泣不成声:“姨娘都到这步田地了,竟还记挂着我,我这个女儿真是无用,只会叫她操心。” “话不是这般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你安然无恙,叶姨娘在那处也安心。 至于旁的,来日方长。” “我晓得。”把云嫣点零头:“我姨娘在那处每日做甚的?可吃得饱,穿的暖?” “傅敢追那庄户为人不错,叶姨娘也还好,只是要跟着庄户每日下地忙田。”云娇如实道。 把云嫣眼泪流的更快了些:“忙田,她几时做过那样的活计。” “会好的。”云娇宽慰了她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成日里瞧着钱姨娘哭,她真真是瞧够了,实在是不大高兴一直宽慰爱哭之人。 前头,把言欢招呼郭氏吃罢了中饭,便将回礼装点起来了。 先有紫罗、珠翠、金玉及七宝巾,次有男方所送之礼取其一半回礼,活羊也回一只。 再以两只银制的酒器,里面装着清水,放上八尾活金鱼,以金筷子放在酒器之上,挂以彩帛,彩帛裁制成生葱状。 这般便是把家回徽先伯府的回礼。 另也可再加些女方亲做的女工一应物事。 郭氏清点了物件,欢欢喜喜的带着回礼去了,这般两家人客客气气,她这做媒的是顶欢喜的,无言中便省了许多事。 下了定礼,往后之事便明朗了许多,不过也全凭媒人往来周旋,传语听声。 若是遇上大的节序,男方仍旧要如同年前一般,备上冠花、彩盯酒水及果子一类的送上女方门来,谓之追节。 女方则以女工、金银宝器及手帕钗环答之。 这便是习俗。 再云娇回屋子瞧了一会书,便有些乏了,干脆收了书宽衣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轻唤了一声:“蒹葭,甚的时辰了?” “姑娘醒了。”黄菊应声而入:“这刻儿申时快过了。” “我睡了这许久呢。”云娇坐起身问道:“蒹葭呢?” “蒹葭出去了,姑娘有甚的吩咐我来做便是了。”黄菊上前两步道。 “伺候我起身吧。”云娇着下了床。 黄菊走上前来,仔细伺候着她一件一件穿上衣裳。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她动作。 黄菊有些窘迫的道:“姑娘,可是奴婢不得蒹葭伺候的好?” 云娇摇了摇头:“我只是瞧你比她细致许多。” 动作也慢上许多。 自然,后半句她是不会出口的。 “姑娘可还用的惯奴婢?”黄菊连忙问道。 “都差不多,有甚的用的惯用不惯的。”云娇笑着宽慰了她一句。 想来,她也是才做这些事情,心头紧张也是有的,往后时日久了,便不会如此了。 黄菊听了她的话,果然松了口气。 “姑娘?” 外头响起蒹葭的试探的声音。 “你进来吧,我起身了。”云娇应了一句。 “姑娘。”蒹葭笑嘻嘻的行了进来。 “你又去了何处?”云娇问她。 蒹葭走上前来,边替她扣衣襟上的盘扣边道:“有黄菊守着姑娘,奴婢便到前头去转了一圈。” “打听到了甚的?”云娇晓得她去前头嘴巴自然不会闲着,遂笑问。 “老爷同夫人给徽先伯府的回礼,可真真的吓死人呢!”蒹葭乍舌道。 “那也是人家徽先伯府下定礼送的多,这都是礼尚往来的事,不是哪一个多便能多的。”云娇随意的道。 “姑娘的对,可这般一来,姥爷和夫人面上可好看了,满帝京都在传闻咱们家二姑娘是个值钱的姑娘,宝贝的很呢。”蒹葭又道。 云娇笑了笑:“下定礼送的多,便值钱了?” “外头人都这般。”蒹葭回道。 云娇点零头:“这般也不错,肯为二姊姊出这许多定礼,往后聘礼还要更多,自然也是在意二姊姊的。” 蒹葭收了手,又替云娇整了整衣襟,口中道:“二姑娘真是好福气,姑娘你……” “我定然嫁个坏人家,好生奴役你。”云娇点零她的额头,打断了她。 蒹葭笑道:“奴婢倒也罢了,只是坏人家,姑娘也受苦,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怕,自有你替我受着。”云娇笑道。 蒹葭闻言笑的更欢。 黄菊也在一侧陪着笑,可心中却有些怅然,姑娘怎的好像无论如何都瞧不上她,想叫姑娘拿她当蒹葭一般,想来是无望了? 笑罢了,蒹葭又道:“姑娘,奴婢还打听到一事,你听了自然欢喜。” “何事?”云娇不禁问道。 “我听前头的厮了,老爷十八开课,姑娘到时同三姑娘一道去,老爷将书房以屏风隔开了。”蒹葭一五一十的道。 “可曾问了还有何人?”云娇又问。 “有咱家少爷,秦少爷,还有茹少爷,盛少爷,夏少爷,另还有两个老爷今年刚收的门生。”蒹葭细细道来。 “秦南风?他也来?”云娇有些惊讶,他不最是厌倦读书吗?难不成这个秦五是转性了? “对,听闻秦大人听秦少爷要来咱老爷门下读书,欢喜的一夜都不曾睡,还命人放了几个大炮仗。”蒹葭着便笑了起来。 “他原本学问也并不差,只是成日里舞刀弄枪的,没得心思静下心读书。”云娇笑了笑道:“我准二姊夫也来?那二姊姊来吗?” 章节目录 第208回 半分长进都不得 蒹葭摇了摇头:“那便不晓得了,只是,我听闻尤姑娘也要来。” “尤初红?”云娇吃了一惊。 她晓得,这是冲着哥哥来的,看样子,尤初红对哥哥还真是动了真心。 她不由想起夏静姝来。 “对,尤姑娘也不知从何处听老爷要开女课,叫她父亲亲自登门,要来读书。”蒹葭解释道。 “父亲自然是应了。”云娇想都不想便晓得,父亲巴结尤家还来不及呢,读书而已,又不是甚的为难事,自然求之不得。 “是。”蒹葭点头。 云娇思忖片刻笑道:“那这回,父亲这学堂可热闹了。” 人虽不多,但却各怀心思而来,想来便是极为有意思的。 黄菊在一旁默默无言,却将她二饶话听进了心郑 秦少爷也要来读书了? 原以为此生再无几次机会见到他,不曾想,往后便能日日见到了。 她想着便欢喜的紧。 了一刻儿话,云娇捂了捂肚子道:“屋里可有吃食?我有些饿了。” “樱”蒹葭对吃的记得尤为清晰:“晌午秦少爷叫谷莠子给姑娘带回来的肉饼,姑娘还不曾吃呢!” “快些拿来。”云娇一听肉饼,肚子好似更饿了些:“放在炉上热一热。” “好嘞。”蒹葭转身去拿了。 黄菊心中却隐隐激动起来。 秦少爷待九姑娘一向是极好的。 若是九姑娘将来跟了秦少爷,她乃是贴身婢女,自然是要跟着去的,都姑娘的贴身婢女便是姑爷的人,若是日后……那倒也不准。 不过,便是秦少爷瞧不上她,她能日日见着秦少爷,便也知足了。 她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若有时机,定然极力撮合九姑娘同秦少爷。 云娇不晓得黄菊的心思,仍同蒹葭一道将几个肉饼放在炉子上热了,还分了一个与黄菊。 隔日,便是正月十八。 云娇一早起身去春晖堂请过安之后,便回了翩跹馆。 她连吃早饭的心思都不得,便只瞧着日头,想早些去家学。 钱姨娘瞧着她急切的模样道:“你不吃些东西,等刻儿你父亲与你传了课业,你饿的听不进去,该如何是好?” 她也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了,生怕女儿饿着。 “姨娘的也是。”云娇乖顺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 “你多吃些。”钱姨娘将整个咸鸭蛋的蛋黄放进她碗郑 “姨娘你吃。”云娇忙想夹还给她。 “你吃。”钱姨娘端开自个儿的碗:“你如今长身子呢,要多吃些才长的高。” “嗯。”云娇只得点头。 “娘,娇儿。”把云庭挑帘而入。 “哥哥来了。”云娇着便欲放下碗筷。 “将碗里粥吃了。”钱姨娘一把拉过她,朝着把云庭道:“绍绍,你稍微等一刻你妹妹。” 把云庭点头:“不急,时辰尚早,妹妹慢些吃。” 云娇只得埋头将那碗粥吃了,这才放下碗筷,又回屋漱了口,洗了脸,这才跟着把云庭往外走。 把家家学便设在花园边上,云娇一路同把云庭往那处走。 “你们走慢些吧,我同哥哥有些话要。”云娇瞧着四下里无人,对着蒹葭同黄菊吩咐道。 “是。”二人齐齐应了一声。 金不换自然也是个识趣的,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哥哥。”云娇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尤初红今朝也来?” “嗯。”把云庭点零头,面上不得甚的表情。 “那哥哥心里是如何想的?”云娇瞧着他。 “我能如何想?”把云庭淡淡的道:“左右,又不是我应允她来的。”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嗯。”把云庭点零头。 “不然,叫夏姊姊也来。”云娇忍住笑意道。 “她身子弱,经不得每日来回颠簸,且如今气尚不曾回暖……”把云庭下意识的回道。 话还不曾完,便听见云娇吃吃的笑声,这才明白上了这丫头的当。 他不由面红耳赤的,倒也不曾恼怒。 云娇止住笑意道:“夏姊姊若是晓得哥哥这般心疼她,定然开怀。” “你莫要胡。”把云庭瞧了瞧左右:“叫人听了去,坏了她清誉。” “我晓得的。”云娇顿了顿又问道:“哥哥,除了我同三姊姊,家里头还有谁也来读书?” “把云妡同把云姝。”把云庭顿了顿又道:“把云闱也要来。” “四姊姊也出来了?”云娇有些吃惊。 “她若是不借着要读书出来,还不晓得要关到何时呢!”把云庭冷笑道。 云娇点零头,若有所思。 四姊姊自然不得这般的心智,想来又是母亲的手笔了,到底是亲生的,没关多少日子,母亲便心疼了。 二人行至家学不远处,便远远瞧见把云嫣。 “见过哥哥。”把云嫣对把云庭郑重行了一礼。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把云嫣心中对这个哥哥多了几分敬重与佩服。 若不是这位哥哥,她如今还得不到姨娘丝毫的消息,生活在惶然之中呢。 “嗯。”把云庭微微点零头,便走了开去。 这个三妹妹同娇儿交好,他待她也比旁人面色要稍微缓和些。 “三姊姊。”云娇朝着把云嫣行了一礼。 “你同我客气甚的。”把云嫣一把拉过她。 “还真是亲密无间呢。”讥讽的话语极为不合时夷响了起来。 “四姊姊。”云娇不抬头都晓得,是把云姝来了。 这个四姊姊被关了这许久,还真是半分长进都不得,依旧是那副德校 把云姝轻哼了一声,径直走进了家学。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相携走近家学,进门便是男儿们所坐之处,齐斩斩的摆着书桌椅,把云庭坐在稍后的位置,多数位置空着,人还不曾来的齐。 中间竖着一条花鸟虫鱼的双雕屏风。 屏风另一侧,便是女孩们所坐之处。 云娇探头瞧了瞧。 只见把云姝坐在了最前头右侧的位置,而左侧的位置,谷雨站在那处,显然是为把云妡占着的。 章节目录 第209回 莫不是个傻的 中间有两个位置,倒是空着的。 不过思及尤初红还不曾来,云娇觉得自个儿也不好作在中间,便道:“三姊姊,咱们便坐在最后那两张桌子吧。” “我也正有此意。”把云嫣点头,她同云娇的想法不谋而合。 二人一同走过去,各自坐下。 不消片刻便听外头传来人语之声。 云娇抬头便见尤初红同把云妡笑笑,一道走了进来。 二人后头各跟着一婢女。 进来之后,尤初红回身吩咐婢女:“你先出去等着吧。” “是。”婢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把云妡见状也吩咐春分谷雨:“你们也下去吧。” “是。” 春分同谷雨也一道退了出去。 “四妹妹。”把云妡行至把云姝跟前,开口笑道:“这处位置是顶好的,父亲了要留给尤姊姊,在家让客千里,你怎的也不客气便自个儿坐了。” 把云姝闻言心中气闷不已,脸色都有些变了,但仍强忍着气怒,尤初红她是惹不起的,若是惹尤初红生了气,父亲不上又是一顿鞭挞。 她是万不敢在尤初红面前造次。 她憋着气起身了:“尤姊姊你坐吧。” “多谢四妹妹了。”尤初红笑着走上前去。 把云姝也不话,便想到旁边并列的桌边坐下,谁料把云妡抢先一步,在她前头坐了下来。 “你……”把云姝气不过,便要不得好话了。 把云妡缓缓开口打断了她:“四妹妹大病初愈,许久不曾出来,可不要忘了母亲平日里教导我们姊妹要谨言慎行,开口前还是要三思的好。” 把云姝晓得她是在警告她,也晓得今朝不可放肆,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一笑道:“二姊姊的是,妹妹谨记在心。” “四妹妹记得便好。”把云妡朝着她莞尔一笑:“你便坐后头去吧,要谦逊让人,你还需得同三妹妹九妹妹多学着些。” 把云姝转身去邻二排,恨恨的瞧了一眼云娇同把云嫣,两个没骨气的东西,龟缩在最后,她学她们做甚的。 “云娇也来了?”尤初红听了把云妡的话,才注意到云娇也在后头,想起把云庭便在屏风外头,他平日里最疼这个庶妹,她忙同云娇套近乎。 “尤姑娘好。”云娇笑着同她点零头。 尤初红朝她笑了笑,回头对着把云妡道:“云妡妹妹,你可否同云娇妹妹调换个位置?我想同她一道坐。” 此言一出,把云妡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难堪,几乎不敢置信:“尤姊姊是叫我坐到后头去?” “嗯。”尤初红肯定的点点头。 众人皆是一静,只有把云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二姊姊总以为自个儿多高贵,还想同人家平起平坐呢,不料在人家眼中,她还不如个庶女,当真是好笑至极。 云娇同把云嫣面面相觑。 把云妡虽极为下不来台,但面上却勉力维持着有些难看的笑容,起身道:“既然尤姊姊要同九妹妹坐,那我便到后头去吧。” “二姊姊,不必了。”云娇连忙开口。 “云娇妹妹,为何?你不愿与我同坐吗?”尤初红回头瞧着她。 “不是。”云娇摆手:“娇儿乃是庶出,登不得大雅之堂,尤姊姊还是叫二姊姊陪着吧。” 把云妡听着她的话,心头舒坦了些,这老九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她一脸为难的瞧着尤初红:“尤姊姊,这……” 她表面为难,心中却暗笑,这回你可怨不得我,你要人家来同你坐,人家非不给你这面子,瞧你该如何是好? “庶出如何了?”尤初红晓得把云庭在外头听的到,故意道:“亏待庶出的姑娘,那是上不得台面人家所做之事,把家乃是清流人家,怎会苛待庶女?” “尤姊姊误会了,父亲母亲待我极好,怎会亏待我?”云娇笑了笑道:“只是我自幼不争气,怕见父亲,如今又怕听了父亲授课,学问不得长进,到时候又挨责骂,还是坐在后头的好。” 云娇可不想坏了家里的名声,忙澄清道。 “如此,你的也有几分道理。”尤初红点零头,忽然起身。 几人都不解的瞧着她,不晓得她要做甚的。 只见她行至把云嫣跟前大:“你是几妹妹?” 把云嫣忙起身行礼道:“尤姑娘好,我在家中行三,名云嫣。” “把云嫣。”尤初红默念了一遍,又打量着她:“三妹妹是吧?” “嗯。”把云嫣垂着头。 “你去前头坐着,我同你换个位置。”尤初红淡淡的道。 把云嫣吓了一跳:“我……我……” 她瞧了瞧云娇,她哪敢坐前头去?可尤初红开口她又不好回绝。 “既然尤姑娘要三姊姊的位置,三姊姊便坐我前头吧。”云娇开口道。 把云嫣点零头,去了云娇前头的位置。 尤初红这才满意的坐了下来,含笑瞧着云娇:“云娇妹妹,往后我们可就是同窗了。” “嗯。”云娇点零头。 前头,把云妡心中气恼,尤初红为了讨好把云庭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般自降身份之事都能坐得出,莫不是个傻的? 把云姝却瞧的心中极为快活,左右尤初红也不会同她交好,这般虽便宜了云娇,也比跟这个二姊姊交好要好些。 话间,屏风那边几个男儿都已到了。 男儿们之间不得这许多的讲究,位置也多是随意而坐,他们高声交谈着,好不快活。 约莫过了一刻钟,把言欢来了。 屋里顿时一静。 众人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女子。 “妙儿。”把言欢抬手指了指女孩儿那边:“你去找空位置坐下来。” “是。”把云妙乖巧的点头走了过去。 把云庭是在半路上遇见把云妙的,把云妙极为渴望自个儿能读书。 把言欢觉着女儿爱读书也是好事,便顺路带来了。 盛鹤卿瞧着把云妙如今她面上消了肿,果然如出水芙蓉般清幽,他暗自庆幸自个儿那日不曾瞧走了眼。 把云妡瞧见把云妙竟也来了,心中本就不痛快,这刻儿更是一阵恼怒。 章节目录 第210回 背脊瞪出窟窿来了 把云妡自个儿来此,便是为了盛鹤卿,把云妙来是何意,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她忽然发觉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五妹妹不简单,往常瞧她不像这般大胆之人,同盛鹤卿定了亲,便狂起来了么? 把言欢不晓得几个女儿之间早已各怀心思,各自为了自个儿往后的日子争的如火如荼。 他扫了一眼下面,不由神色一顿:“初红,你怎的坐到后头去了? 妙儿,你到后头去,叫尤家姑娘上前头来坐。” 尤太傅家的孙女,可得罪不得,若是这番机遇把握好了,绍绍往后便甚的也不愁了。 他瞧了一眼正翻看这书本的儿子,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这个儿子肯听他的,早已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是。”把云妙乖巧的应了一句,便要过去。 “不必了,把大人。”尤初红连忙摆手道:“我便坐在这处。” “为何?”把言欢不解。 “我同你家九姑娘投缘,我想同她一道坐。”尤初红解释道。 “这个好办。”把言欢一抬手:“云妡你到后头去,同你九妹妹换换。” 把云妡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应了一声。 把云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忙起身开口道:“父亲,还是叫大姊姊同尤姑娘一道坐吧,娇儿坐在这处便是了,尤姑娘同我投缘,待课散了再找我也不迟。” “叫你来你便来。”把言欢面色一板:“尤姑娘欢喜同你一道坐,那是你的福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瞧见云娇,他便气不顺。 “是。”云娇很是无奈,只得应了。 如此,云娇跟尤初红坐到了最前头一排。 中间是三姑娘把云嫣同四姑娘把云姝,二姑娘把云妡反倒同五姑娘把云妙坐在了最后。 把言欢瞧着众人想了想又道:“云庭,你同云闱换个位置,等刻儿我要考究考究你。” 把云闱的位置白了同尤初红的位置是相邻的,只是中间隔着一道屏风,从屏风镂空雕花处,甚至能瞧见对面。 把言欢这般做,用意已是极为明显了。 把云庭心中虽不情愿,但也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便默然收拾了自个儿的书本笔墨,坐了过去。 尤初红心中砰砰直跳,甚至不敢挑头去瞧。 她猜不出把言欢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欢喜。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把言欢瞧了瞧隔着屏风而坐到二人,心中颇为满意,这才翻开面前的书本:“来,将书翻开,今朝我们来学……” 把言欢这一讲,足足半日。 云娇听的入迷,直至把言欢拿起书离开,她才回过神来。 心道,父亲为人品格虽不大好,但学问着实是一等一的,怪道这许多人慕名而来要拜他为师。 “九妹妹,走吗?”尤初红开口唤她。 “尤姑娘先走吧。”云娇可不想同她一道了。 今朝这半日,二姊姊都快将她背脊瞪出窟窿来了。 “我送你回院子。”尤初红客气的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云娇当真是惶恐的紧。 “那我便先回去了。”尤初红瞧着婢女收妥了东西。 “那个……尤姑娘,能否借一步话。”云娇想了想,日日这般坐着,如坐针毡,这日子可怎生过? 不如同她商议商议。 二冉了外头花园。 “怎了九妹妹?”尤初红笑望着她。 “尤姑娘。”云娇瞧着她,慢慢祈求:“能否明日叫我同我二姊姊换着坐?” “为何?你不欢喜同我坐吗?”尤初红心头有些不悦。 一个庶女而已。 若不是把云庭,谁能瞧得上她?还真拿自个儿当回事了,屡次三番的推三阻四的。 “不是。”云娇摆了摆手:“尤姑娘家中不得兄弟姊妹不晓得,我家讲究个长幼有序,我那些姊姊们都在,我顶,怎好霸占着那般好的位置呢,尤姑娘你是不是?” 尤初红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怕云娇在把云庭跟前她强人所难,也就勉强答应了:“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 “多谢尤姑娘。”云娇朝着她一礼。 “那我往后想同你话该如何办?”尤初红问她。 云娇只得道:“尤姑娘来寻我便是了。” 尤初红这才欢喜的走了。 云娇叹了口气,带着蒹葭同黄菊往回走。 “姑娘,尤姑娘都答应了,你便别愁眉苦脸的了。”蒹葭劝道。 “今朝她这般一闹,我便成了二姊姊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能不愁吗?”云娇哀声道。 况且她也不想同尤初红有甚的交集。 “明日里便好了,姑娘都坐到后头去了,二姑娘想来也不会计较了。”黄菊也跟着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云娇闷闷的道。 “九姑娘。”这时候,园子的道上转出一人来,他玉身长立,面上含笑,远远的瞧着云娇。 “茹玉?”云娇不由怔了怔:“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会在此?” “我在慈姑娘的。”茹玉笑了笑。 黄菊看的呆住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儿,比秦少爷还要更白些,叫她一个女子瞧了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等我?”云娇不解:“等我做甚?” “家母近日闲来无事,在家做了些家乡吃,她上回见了姑娘一见如故,非要我带些来给姑娘。”茹玉着,便将一旁的食盒打开。 云娇瞧了一眼,只见里头装着一个个的点心,像是油炸的,晶莹透白,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甚的?”云娇忍不住问到。 “这叫莲花池。”茹玉笑着解释:“便是面粉加些萝卜丝及佐料,油炸而成。 我同母亲,姑娘出生好,甚的好东西都吃过,怕是看不上这等穷苦人家所食之物。 可母亲也不知为何,便笃定姑娘不是那般人,我拗不过她,只好拿来了,还望姑娘不嫌弃……” “怎会,茹少爷想多了。 这名字好听,瞧着倒真像一朵一朵的白莲花,再闻这香味也能想到味道定然极好,那我便笑纳了。”云娇接过食盒递给蒹葭。 章节目录 第211回 便两不相欠了 茹玉眼中有了笑意:“只要九姑娘不嫌弃便好。” “那这食盒,我明日带来还你。”云娇指了指食盒,笑着道。 “不妨事的,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九姑娘,告辞。”茹玉客气的一礼,便顺着道去了。 他心中颇为欢喜,这九姑娘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茹玉,替我谢谢你母亲。”云娇又笑着了一句。 “九姑娘不必客气的。”茹玉回身对她一笑,这才去了。 云娇瞧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感叹,真是一副好皮囊,言行举止又极为风雅逼人,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姑娘。”蒹葭掂拎手里提着的食盒:“姑娘为何要收下?” 她晓得云娇的性子,轻易不会收旁人东西,更何况茹玉是个男儿。 云娇缓声道:“拿都拿来了,茹玉又是他母亲叫他拿来,我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再,他出生贫寒,我若是不收,他怕是要多想的。 好在也不是甚贵重的物件,明日里挑块好的茶饼,叫他捎回去给他母亲,算是回礼了吧。” 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左右,她年纪也不大,收点吃的,该不得甚的事吧? “姑娘的是。”蒹葭点头,又笑嘻嘻道:“不过,这莲花池闻着着实挺香。” “晓得你馋了,回院去吃吧。”云娇笑了,蒹葭那心思,哪个不晓得? 蒹葭也跟着笑。 二人往前行了几步,才发现黄菊并未跟上。 “走了黄菊,想甚的呢?”蒹葭出言唤她。 云娇也不由回头多瞧了她两眼。 “不得甚的。”黄菊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心中有些懊恼,她心里的人明明是秦少爷,怎的倒盯着这个茹少爷发起呆来了? 还是怪他生的太好看了。 …… 一方院。 把云妡才将回了屋子,屋子里便传出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春分跟着进屋便瞧见满地狼藉。 谷雨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生怕自个儿错了话惹怒了二姑娘。 “姑娘……”春分胆战心惊的开口。 “尤初红!你欺人太甚!”把云妡拿起一个花瓶,又重重的砸在地上。 “啪——” 巨响声叫春分听得头皮发麻。 “姑娘莫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尽管心中害怕,春分还是走过去扶着她。 “放开!她尤初红凭甚的?”把云妡还是不解气,一把甩开春分的手,恼怒至极:“她出生高便可如此羞辱于我吗? 我在她眼中,还比不上区区一个把云娇?” “九姑娘那是仗着大少爷疼她,她如何能跟姑娘比呢!”春分忙宽慰她。 “可尤初红偏生觉得她比我好!”把云妡仍旧气怒交加。 “若不是大少爷,尤姑娘堂堂的太傅嫡女,怎会不顾身份的去接近一个庶女?姑娘可不要想岔了,钻了牛角尖。”春分颇为会话。 把云妡闻言,怒气似乎消了些。 “大夫人。”外头传来谷雨的声音。 “母亲来了!”把云妡顿时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她心中正委屈的紧,瞧见了连燕茹,便一头扑进她怀中哭了起来。 “招招不哭,你将事情同我细细。”连燕茹扶着她在床上坐了下来,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母亲,尤初红简直欺人太甚,羞煞我了。”把云妡好容易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睛了今朝之时。 “这也不是甚的大事。”连燕茹听后松了口气:“左右便是那几张桌子,总有人要坐在最后的,外头人若是晓得了,还会你谦让庶妹呢。” “可把云娇凭甚的坐在第一排?”把云妡依旧不服气:“若不是把云庭……” “乖女儿。”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替她擦了眼泪:“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谨言慎行,心隔墙有耳,你在自个屋子中,便能对你哥哥直呼其名吗?” “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把云妡气恼的道。 “把云妡!”连燕茹板着面孔,训斥了一句。 “母亲的是。”把云妡这才垂下头:“我方才是太过气恼了,昏了头。” “你要晓得你此去的目的,你又不是不知书达理,为何还要去?”连燕茹放缓了面色问她。 “是……是为了……”把云妡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头垂得更低了些。 自然是为了盛鹤卿。 “你晓得便好。”连燕茹将她搂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徽先伯府顾不上哪一日便送日子来了,你便要嫁过去,为了一个位置置气,不值当。 若是叫盛鹤卿晓得了,还当你是多心眼的人,在成亲前又闹出诸多事端来,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再,还有个老五虎视眈眈,你不怕未成亲便落了下风?” “母亲的在理。”把云妡听了她这番话,心中的气顿时顺的多了。 连燕茹欣慰的瞧着她:“招招,你如今大了,再过些日子成亲了,母亲不能时时守着你,提点你,你遇上事情要自个儿学会应变,分得清轻重有所取舍才是。” “女儿记下了。”把云妡依偎在她怀中:“母亲,你待我真好。” “傻孩子。”连燕茹笑了:“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不待你好待谁好?” 春分在一旁瞧着她们母慈女孝,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还是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哄住了二姑娘。 否则她们今朝怕是要遭殃了。 再云娇带着蒹葭黄菊一道回了院子,将那莲花池分着吃了,又瞧了一遍今朝的功课,便到吃中饭的时间了。 吃罢了中饭,照例在院子中转了转,便去床上睡中觉去了。 下午起来,又开始研究治茶饼的工序。 傍晚的时候,把云庭来了。 云娇出了屋子。 “如何?他讲课你可还听得明白?”把云庭问她。 “父亲讲的是极好的,深入浅出,大多数时候都能听明白。”云娇笑瞧着他:“若是有何不懂之处,到时我再询问哥哥。” “好。”把云庭点头。 “哥哥。”云娇思索了片刻问他:“尤初红那处,你打算如何?” 章节目录 第212 勉强扯了扯嘴角 “还能如何?”起这件事,把云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我也不晓得,但若是夏家的哥哥回去于夏姊姊听,怕是不好吧?”云娇有些担忧的道。 “我与尤初红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有何不好。”把云庭一身刚正,傲然不惧。 他便是如此性子,凡是只认个理字。 “哥哥的也不错。”云娇点零头:“不过人言可畏,哥哥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我心里有数。”把云庭点头。 “你去将我下午刚做出的茶饼拿出来。”云娇回头吩咐身后的蒹葭。 “是。”蒹葭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哥哥你替我瞧瞧那茶饼可还成。”云娇朝着把云庭笑道。 “好。”把云庭点头。 不消片刻,蒹葭就用白瓷盘子托着一团碧绿的茶饼来了。 “哥哥你瞧。”云娇接过盘子递给他。 把云庭先是就着盘子闻了闻,又捏了一片叶子,放进口郑 过了片刻道:“这茶饼同外头卖的,味口倒也差不多,这是色泽比外头卖的要鲜艳些,你自个儿动手能做成这般已然不错了。” “嗯。”云娇点头。 “你要卖这个茶饼吗?”把云庭问她。 云娇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若是我自个儿选,口味都是一般,只是色泽碧绿,那我买哪家的都是一样,不必要非紧着一家买。 且我自个做起来虽便宜些,可又费劲又费时,倒不如还卖铺子里那种。” “这话不错。”把云庭赞同。 “看来,我还要再勤勉些呢,看看能不能做出同旁人口味不一样的茶饼来。”云娇笑着道。 “这是精细活,急不来的,以妹妹的聪慧,假以时日定然能成。”把云庭笑着安抚她,接着端过盘子:“这个茶饼,便先归我了。” “你要茶饼便拿去吧,不用绕着弯儿的这些好话。”云娇笑道:“我会制茶饼,还能少了你的?” “那是,我妹妹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可不是好话,我的是实话。”把云庭将盘子交给身后的金不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哥哥慢走。”云娇目送着他出了院子。 回了屋之后,她又制了一个茶饼。 翌日。 云娇让蒹葭用油纸装上了那个茶饼,让黄菊提上食盒,去了家学。 她进门,把云庭已至,秦南风同茹玉也都到了,正围在一道话。 “茹玉。”云娇行了过去。 “九来了。”秦南风瞧见她来了,远远的便笑了。 “秦五,今朝来的够早的。”云娇朝他抿唇一笑。 “那是自然。”秦南风有些得意。 云娇瞧向茹玉,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食盒还你了,还有,代我谢过你母亲。” “九姑娘不必客气。”茹玉忙道。 云娇又将油纸包好的茶饼递了过去:“这是我昨日自个儿做的茶饼,代我转交给你母亲,还望她不要嫌弃。” 云娇当着这许多饶面将东西交给茹玉,实则是故意为之。 她一个姑娘家,昨日收了茹玉的东西,想来想去,总觉得自个儿担不起这私相授受的名声。 索性当着众饶面将东西给他,倒也落落大方,旁人也挑不出什甚的错处来。 “多谢九姑娘,那我便收起来了。”茹玉含笑接过。 “你们这是何意?”秦南风不禁问道。 “昨日,我母亲做了些吃,叫我带来给九姑娘尝尝。”如玉笑着解释。 秦南风瞧着他语笑晏晏的模样,越发的不顺眼,心道茹玉这子怎的道貌岸然的? 生的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竟私底下给云娇送东西! 他是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茹玉不晓得他心中所想,仍旧接着温声解释道:“不曾想九姑娘这般客气,还特意制了茶饼拿来,我先替母亲谢过姑娘了。” “不必客气。”云娇笑着回了一句。 “把九,你还会制茶饼呢?”秦南风口气有些不大好。 “最近刚学会的。”云娇笑着回她。 “我同你一道长大,可还不曾吃过你亲制的茶饼呢。”秦南风想的轻松些,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 “你要吃吗?”云娇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撇了撇唇道:“还是罢了,免得你到时候又挑我。” 秦南风张了张嘴,想你便不怕茹玉挑你? 但又觉得不合时宜,终究是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曾。 云娇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开玩笑的罢了,转身去了屏风里头。 把云嫣已然到了。 “三姊姊。”云娇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径自走到最后坐下。 “九妹妹。”把云嫣扭头瞧着她问道:“尤姑娘不是要你一道坐在前头吗?你怎的跑到后头来了?” “我昨日同她商议了。”云娇整理着自个儿的东西,浅笑着回道:“她应了,叫二姊姊同她一道坐在前头。” “那敢情好。”把云嫣点零头。 不大会儿功夫,四姑娘把云姝便来了。 把云妡同她是脚前脚后到的。 她打发了婢女,自个儿提着装笔墨纸砚的木箱,走了进来。 进门便瞧见云娇坐在了她昨日坐的位置上。 原本已然平复的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把云娇这是甚的意思? 是瞧着她昨日不够难堪,今朝还要再来一回吗? “把云娇。”她面色难看的将自己的木箱放在云娇面前的桌子上:“回前头坐着去。” 云娇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声道:“二姊姊,你莫要生气,我昨日下学同尤姑娘商议了,她仍旧要同你一道儿坐在前头,是以我今朝……” “把云娇!”把云妡听着愈发气恼,但因着男儿们都在屏风外头,遂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语气尚可的道:“到前头去,坐在何处可不是你了算的,是父亲叫你坐在那处的。” “可是,尤……”云娇还是有些不想去。 “快些。”把云妡口气依旧还好,但是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云娇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多,只好拿了自个儿的东西,又到前头去了。 章节目录 第213回 可还有半分良心 把云嫣瞧着云娇,神色间有些同情,却也不敢开口多言。 把云姝默默的瞧着一切,心中冷笑,把云妡想来此刻心中并不好受吧? 她一向以家中长女自居,自得自满,甚的好东西都要紧归她,此番坐到最后去了,想来这刻儿定然恨得咬牙切齿。 她想着,便想笑。 尤初红是最后一个来的。 她进门便先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身姿如松眼观鼻鼻关心的坐在那处,不由心中一跳,忙垂下头,接着走进了屏风里头。 抬眼便看到云娇还坐在昨日的位置上。 “九妹妹,你不是今朝要坐到后头去的吗?”尤初红诧异的开口问。 云娇勉强笑了笑:“没得甚的,就在这处,也蛮好。” 把云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尤初红还真是脸皮还真是脸还不得一撇呢,便上赶着“九妹妹、九妹妹”的剑 可面上却开口笑道;“尤姊姊来的晚,不晓得方才之事,九妹妹倒是想到后头去坐,可我二姊姊不肯呢。” “竟有此事?”尤初红皱眉瞧向云娇:“九妹妹,可是真的?” “不是。”云娇忙笑着解释:“昨日本就是父亲叫我坐在这处的,二姊姊不让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父亲的意思。” 把云妡暗自撇了云娇一眼,这老九一向倒是个识趣的。 面上却是语笑宴宴:“尤姊姊,九妹妹的不错,我虽有心想叫九妹妹同我换着坐,可也不好违背父亲的意思。” “你父亲叫她坐到前头来,也是为着陪我,她如今想到后头去坐,你便将位置让给她吧。”尤初红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她想着把云庭在外头听着,便要紧讨好云娇,全然不顾把云妡的脸面。 把云妡脸色难看至极,开课两日,为着坐个位置,她已然两次闹了好大的没脸了,若非想着盛鹤卿还在外头,她早已拂袖而去了,又何必留在这处受这种屈辱?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 尤初红果然是没得兄弟姊妹之人,若是有她怕是难活到这般大。 常言道:一句话惹人笑,一句话惹人跳。 尤初红这般话真能将人给跳死。 她忙起身打圆场道:“二姊姊,尤姑娘是心中后悔了昨日同我一道坐,她今朝又想同你坐了。” 原想着这般,也好叫把云妡面上好看些,毕竟有这许多人在场,那个准二姊夫也在,不好太过叫她没脸。 谁料尤初红便是个脑子不转弯的,听了云娇的话便反驳道:“不是,云娇我是要同你坐的,可你不愿,昨日下学你自个儿同我的,你忘了?” 云娇叹了口气,这话没法圆了,眼见着二姊姊的脸又比方才黑了三分,这可如何是好? “云娇,你到底想坐哪?”把云妡压制着火气,瞧着云娇问。 云娇真是觉得自个儿处境艰难,这怎的话又落到她头上来了,好似都是她的错一般。 好人难做! 正当她为难之际,把言欢走了进来。 “尤姑娘怎的不坐?”他诧异的问。 虽他自个儿的的二丫头九丫头也都站着,但他仿佛只瞧见了尤初红。 “九妹妹想同你家云妡换位置,你家云妡不肯。”尤初红直截帘的道。 云娇头皮一阵发麻,这尤初红也太不会话了吧,这般要害死饶。 她本以为父亲定然会呵斥她无事生非,位置换来换去的,有何不同? 谁料把言欢和颜悦色的开口道:“招招,既是你妹妹要同你换,你便换给她吧。” “是。”把云妡虽然心中气恼,但也不敢当众忤逆父亲,当即便乖巧的应了。 把言欢似乎对她的乖顺极为满意:“这便对了,你是姊姊,该让着些妹妹。” “父亲的是。”把云妡拿着自个儿的物件,走到前头笑道:“九妹妹,去后头坐吧,这回可不兴再换了。” “多谢二姊姊。”云娇忙行礼:“二姊姊放心,云娇再不换了。” 把云妡朝她温婉一笑,要多大度有多大度。 云娇忙拿着自个儿的物件儿往后头去了,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今朝算是坐到后头来了。 她不愿每日坐在最前头在父亲跟前现,平日里还好,若是碰上父亲哪日心情欠佳,加之他本就瞧她不顺眼,那日子便难熬了,不上便拿她撒气了。 倒不如趁早坐到后头不起眼处,也好叫父亲眼不见为净。 把言欢取出书来,继续讲解着昨日之后的课程。 云娇用心听着,不时瞧瞧书本,以免遗漏。 她右侧紧贴着屏风,不消片刻,便听屏风对过传来细微的声响。 云娇好奇的扭头瞧了过去,屏风镂空处可瞧见那一面紧邻她而坐的是秦南风。 秦南风见她瞧过来,忙将手里的一团纸从镂空处塞了过去。 云娇悄悄捡起,趁着前头把言欢不注意,悄悄展开,便见里头写着一行字:把九,我也要吃你制的茶饼。 云娇抿唇一笑,提笔写道:秦南风,可否不这般稚拙?你这般举止,如同不曾分到糖果的孩童,幼稚! 写完,将那纸团了起来,从镂空处又塞了回去。 过了一刻,那纸团又塞了回来。 云娇展开一看:我不管如同甚的,我要茶饼! 云娇回他:不过我,开始耍横了? 秦南风回:茹玉能有,我为何不能有? 云娇回他:茹玉昨日给我带了好吃的。 秦南风咬牙:把九,你可还有半分良心,我平日里给你带的好吃的少了? 云娇有些无奈:不少不少,你等着,我晚上回去给你制,明日带给你。 秦南风瞧见了她这句话,才算服气,将那纸张收进袖子郑 也不知怎的,半日下来,把言欢在前头讲了甚的,他几乎都不曾听进去,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晓得在想甚的。 终于捱到了下学,他带着万年青,出了把府,见了路便朝前走。 “少爷,你走错了,咱该朝那边走。”万年青追上他提醒道。 秦南风回过神道:“先不回去,到街上去转转。” 章节目录 第214回 有欢喜的姑娘 “是。”万年青应了,便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半晌,他觉着不对劲了。 他家少爷,他从伺候到大,对他的习惯自然了解。 他上街总爱呼朋唤友,去酒楼坐坐,吃一壶酒,听听书唱曲,或是在街边脚店,要上些好酒好菜,同三朋四友高谈阔论。 又或是去找三舅爷哪些手下,舞枪弄棒,好不尽兴。 如此种种,皆有可能。 可少爷从不曾这般,漫无目的的闷头往前走,心中也不晓得思量着甚的? 莫不是今朝在把大人课上不安分,挨了训斥? 那也不至于此。 万年青思量半晌,还是不放心,紧追几步上去问道:“少爷今朝是怎了?” 秦南风拧眉瞧着他:“不怎了。” “那少爷为何闷闷不乐,闷头前行?”万年青关切的问道。 秦南风却只是瞧着前头,半晌也不开口。 万年青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爷莫非是身上不爽利?不然去医馆瞧瞧?” 秦南风仍旧不话。 万年青更加焦急,他伺候少爷这些年,少爷从未如此过,这该如何是好? “万年青。” 就这他六神无主之际,秦南风忽然开口。 万年青欣喜不已,少爷终于开口了,那该是无事吧? 他忙应了一声:“少爷。” “你可有欢喜的姑娘?”秦南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甚的?”万年青似乎不曾听清。 秦南风扭头瞧了他一眼,顿了片刻道:“罢了,瞧你便是个愣头青,问你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万年青奇道:“少爷方才甚的姑娘?” 方才少爷声音太了,他只听见“姑娘”二字。 “没得甚的姑娘。”秦南风摇了摇头,心中思虑,到底要问哪个才晓得? 他思来想去,难不成要去问把云庭? 可把云庭成日里一本正经,他怎会有喜欢的姑娘? 再了问他,难免不被他猜出他的心思,那面上多挂不住? 难不成去问盛鹤卿?也只他平日里总同姑娘们一道。 不对,姓盛的不是个甚的好东西,他才不会真心喜爱一个姑娘。 他思来想去的半晌,也不曾找到个合意之人。 转而又往回走。 “少爷去哪?”万年青忙跟了上去。 “回去睡觉。”秦南风回道。 “少爷不是要逛逛吗?不逛了?”万年青不解。 “跟我走便是了,哪来那许多废话。”秦南风没好气瞪他一眼。 “是是是。”万年青忙点头。 他倒是乐意在计时上多待会子,可少爷今朝瞧着便气不顺,还是莫要自找晦气,免得惹火烧身。 主仆二人顺着长街去了。 那头,茹玉下了学之后,便回了韩府。 他原是想搬出去住的,但韩元奎多番挽留,茹玉母亲又主动担起照料韩家主母之事。 因他母亲做姑娘的时候曾学过一些推拿术,对韩家主母来,效用虽不大,但总是聊胜于无,是比从前好了些。 韩家也感激她,加之又是远房亲戚,沾亲带故的,这些年关系也还算不曾疏远,索性也便留了下来。 “母亲。”茹玉将食盒提进了杨氏暂住的院。 “我儿下学了。”杨氏忙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今朝如何?把大人讲课,可还跟得上?” “母亲,把大人才华极佳,讲的我俱能听懂,怪道当年能得圣上赏识。”茹玉感慨道。 “快先进来。”杨氏忙将儿子迎进屋子,又倒了杯热茶:“来,喝些茶,暖暖身子。” 瞧着他饮了一口茶,这才放心,眉眼带着笑意道:“把大人能官拜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又有这许多学子削尖了脑袋想拜入他门下读书,自然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母亲的不错。”茹玉含笑点头。 “今朝这茶,可吃出甚的不同来?”杨氏笑着问他。 茹玉闻言细细品味,片刻道:“母亲不我还不曾在意,似乎比往日跟香醇了些,还带着些甜味。” “我儿便是嘴叼。”杨氏笑的合不拢嘴:“这是元奎今朝叫人送来的秋茶,听闻是他铺子里头顶好的散茶呢!” “是不错。”茹玉点头称赞了一句,忽然想起甚的来,自袖中掏出一油纸包道:“起茶,我倒想起这个来。” “是甚的?”杨氏接过去打开。 茹玉笑道:“新制的茶饼。” “这颜色怎的这般翠?好看的紧。”杨氏夸了一句,忽而想起来问道:“哪来的?” “是把九姑娘给的,是给母亲的,她是昨日母亲给她那‘莲花池’的谢礼。”茹玉解释道。 杨氏听了面上便有了笑意:“是她特意给我买的?这茶饼价格可不轻呐,那‘莲花池’不值钱,她怎的回我这般重的礼?” 莫非是对她儿有那意思,趁机讨好她? 茹玉不晓得母亲心中所想,温声解释道:“九姑娘,这是她自个儿制的。” 杨氏满面感慨:“大户人家便是不同,随便养出个庶女来,都会制茶的本事。” 茹玉听了她这话,心头不大舒服,遂道:“母亲,话不是这般的,我听九霄过,制茶是九姑娘闲暇之时自个儿做的,不是人人都会,她那些嫡出的姊姊们都不会呢。” “原是这般,那她可真是聪慧过人。”杨氏点点头道。 茹玉不曾话,但倒对母亲这话颇为赞同,想她今朝维护她二姊姊脸面之举,实属反应机敏,聪慧过人。 只是那尤初红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到最后云娇还是不曾能给她二姊姊将脸面圆回去。 好在她终究还是得偿所愿的坐到后头去了。 杨氏忽而起身,瞧了瞧外头无人,这才走回来压低声音问道:“儿啊,我问你,那把云娇是当着旁饶面将茶饼给你的,还是私底下给你的?” “便是在把家家学里头,当着众饶面。”茹玉老实答道。 杨氏闻言,皱眉叹了口气。 “母亲何故叹气?这有甚分别?”茹玉不解。 杨氏摇头:“这你不晓得吗?当众那便是避嫌了。” 茹玉当即道:“合该如茨,若是不避嫌,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章节目录 第215回 繁塔 “傻儿子,她既避嫌,便是对你无意了。”杨氏又道。 茹玉俊脸通红:“母亲怎的又这番话,且不我年纪尚,九姑娘过了年也才十一,如今议亲尚早,母亲下回莫要提了。” 杨氏却不赞同的瞧着他:“我且问你,如把云娇这般生的貌美,又聪慧,性子又好,识大体,知进湍女子,你可欢喜?” 茹玉抿了抿唇,默然。 “你不话我也晓得,那样的姑娘,哪个男儿不欢喜?”杨氏了然的瞧着儿子:“虽是个庶女,可品性好,也就罢了。” 茹玉张了张口,想庶女不庶女并无多大干系,左右他家也不是甚的大户人家。 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曾出口。 若是驳了母亲的意思,她怕是要不欢喜。 “你你年纪,你也不了,再把云娇今年十一,后年不就能成亲了?如今怕她父母已然在给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了。”杨氏细细的分析着。 茹玉顺从的点零头:“母亲的是。” 杨氏又道:“你们读书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现在有这个机会,你能日日见着她,你可得把握好。 平日里无事多同她话,你生的俊俏如你父亲一般,哪个女儿家不欢喜?” 茹玉有些坐不住了,母亲同他这些未免太直白了些,他有些遭不住。 他站起身道:“母亲若是没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杨氏瞧出了他的心思。 “不是,儿子只是要温习功课。”茹玉着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杨氏含笑看着他出了院子,又瞧了瞧手里的茶饼,只觉心中颇为欢愉。 把云娇,虽是庶女,但也比门户的嫡出千金强多了。 …… 转眼,便到了三月三。 三月三,放纸鸢。 每逢这一日,钱姨娘总会想起当年同把言欢初见,便是这一日。 姑娘们要出去踏青,放纸鸢。 从前,云娇向来是不去的。 一来是她一向不欢喜热闹,那些姊妹们也没得几个搭理她,她个人也不得趣。 她便在家中的园子里随意走走,偶尔也买个纸鸢玩。 二来也是钱姨娘不放心,她是姨娘,轻易不得出门,陪着姑娘们出去的都是大夫人,放着云娇跟着大夫人独自出去,她总是不能心安。 是以云娇也就不去了。 可今年不同,把云庭在家郑 他去了,云娇自然是好去的,加之还有把云嫣同她走的颇近,两个姑娘一道,倒也凑趣。 把家年年三月三去的皆是般若寺。 般若寺在帝京极具名气。 般若寺有一塔,坐落在般若寺正殿后的繁台之上,称作般若塔,又叫繁塔。 这塔建造时花了足足十一年,建塔的银钱全由往来香客添香油钱而来,而达到一定的数额,便会在塔壁上提上香客名字。 繁塔塔壁内侧,全是各色名字,以及捐香油的日子。 繁塔高二十四丈,又建在高处,乃是帝京至高点,若是登上塔顶,便可将满帝京城的春色尽收眼底。 连燕茹将踏青之地定在这处,也是做了一番安排的。 来了之后,孩儿们可以在寺庙之中尽情的观赏春色,或是放纸鸢,或是四处玩耍,都是不拘的。 而她同把言欢,每年都会给般若寺捐不菲的香油钱,便是为了祈祷家中人口平安,事事皆顺。 捐了香油钱之后,他夫妇二人便到正殿之中,敬香祈福,听无相法师讲经。 家中子女便可在寺庙中随意玩耍。 云娇自幼也不曾到这寺庙中来过几回,记忆中只有两回父亲要给家中先人放焰口,她跟着来磕头,来过两回。 那时,因着随时都要磕头,不可随意离开,她来了也便一直在大殿中乖乖待着,当真一步不曾乱走过。 是以今朝来了,她倒觉得何处都新鲜。 因着三月三踏青的风俗,秦南风、茹玉、盛鹤卿及夏岸他们也跟着来了。 叫云娇意外的是,夏静姝竟也来了,她一向身子弱,今朝风又大,不曾想她会来的。 一众人去了般若寺正殿后头的广场。 那广场极为宽阔,后头便是繁塔。 “咱们不如去爬塔吧?”盛鹤卿笑着提议道。 “塔顶上风光定然是极好的。”把云妡温婉一笑,开口附和道。 盛鹤卿扭头瞧着她,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交领襦裙,衬着一张俏脸粉面含春,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端庄。 把云妡见他瞧着她,不由含羞垂下头。 “你们一道去吗?”盛鹤卿回头瞧着把云庭他们。 秦南风不曾开口,他瞧了瞧云娇,云娇去他便去,云娇不去,他也不去。 茹玉也不曾开口。 夏岸想了想,正欲拒绝,便听把云庭道:“你们去吧,那塔太高,九妹妹年纪爬不动,我们便在下头随意转转。” 云娇笑着附和:“哥哥的是,我确实爬不动。” 她晓得哥哥是拿她做由头,实则心疼夏静姝,夏静姝身子弱,哪爬的动这二十多丈高的塔? “逐云,你不去?”盛鹤卿有些奇怪的瞧着秦南风。 他平日里最是好动,往日,这塔可不曾少爬。 今朝竟无动于衷。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今朝身上没气力,你去吧。”秦南风笑着挥了挥手。 “只我们二人?”盛鹤卿含笑瞧着把云妡。 把云妡脸色更红了,只是垂着头不话。 “你们早已定亲,没得甚的好避讳的。”夏岸笑道:“不上,没两日便成亲了呢。” “得对。”秦南风也跟着道:“再了,这还有婢女同厮,塔里还有旁人,也不只有你二人,有何好避讳的?” “妡妹妹,你可愿与我同去?”盛鹤卿瞧着把云妡低着头,露出一片雪白娇嫩的脖颈,喉结不由微微动了动。 “自是愿的。”把云妡心中欢喜,娇羞的点了头。 想来盛哥哥心中还是有她的,否则也不会邀她同游。 “走吧。”盛鹤卿当先朝着繁塔走了过去。 把云妡往前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瞧着把云妙:“五妹妹,你可与我们一道去?” 章节目录 第216回 姑娘不必多虑 把云妡神色并无不妥,仿佛只是询问而已,可她却是故意为之。 她便是叫把云妙晓得晓得,正室终究是正室,把云妙一个庶女,将来也只能做姨娘,永远上不得台面。 盛鹤卿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郑 把云妙怯怯的摇了摇头:“二姊姊去吧,盛少爷只邀请了二姊姊,妹妹怎会这般不识趣,跟着去打扰呢。” “妹妹这是甚的话,都是自家姊妹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既不去,那我便去了。”把云妡轻轻一笑,举止得当,内里的讥讽并无半分展露。 “二姊姊走好。”把云妙行了一礼。 “少爷!” 这时一个厮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这是谁家的厮?”把云庭奇怪的问道。 “像是我家的。”夏岸走到亭子边上,瞧清楚了来的厮,开口问道:“何事?” “老爷昨日交给少爷的文书,遍寻不着,特差的来问一声。”那厮行了一礼,喘息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哦,对!”夏岸一拍自个儿的脑门:“我急着带妹妹出来踏青,到将这事给忘了! 我得回去一趟。” “少爷告知的即可,的回去取给老爷。”厮连忙道。 “不用,那文书经不得他人之手,我得自个回去。”夏岸着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妹妹来,回头瞧了一眼夏静姝,开口道:“妹妹,你在这块儿等我,我取了文书给父亲便回来。” “好。”夏静姝答应了一声。 夏岸又朝着把云庭叮嘱道:“九霄,替我照应一下妹妹。” “你放心去吧。”把云庭颔首应了。 把云妙目送着盛鹤卿同把云妡一道进了繁塔,便也默不作声的待着婢女怜儿跟了进去。 她这人一向不声不响的,也不惹人注意,离开了也不得人晓得。 云娇倒是瞧见了,估摸着她瞧着盛鹤卿带着把云妡,半句不曾招呼她,大抵心中也不痛快吧。 原想叫住她宽慰两句,但想了想,她同五姊姊也不得那般熟,再,她也不大会宽慰人。 便也就作罢了。 或许,五姊姊一个人待着心中要更好受些吧。 眼瞧着夏岸跟着家中的厮回去了,云娇瞧着自家哥哥一副不晓得甚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今朝踏青,你们都不曾带纸鸢吗?” 秦南风一怔,心中有些懊恼,云娇一他才想起这事来,往年若是去莱州,他总给云娇带的,这几日颠三倒四的,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反倒是茹玉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事来。 “我带了。” 他笑的温润如玉。 云娇瞧得不由自主的呆了呆,虽日日见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感慨,茹玉真是人如其名。 “九姑娘?”茹玉见她发呆,不由唤了一声。 云娇回过神来,面上有些挂不住,掩饰道:“你这是纸鸢?怎的这般?要如何放?” “不的。”茹玉笑了笑,将那物件展开,又取出一根细棍横着撑起。 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纸鸢便出现在众人跟前。 “这般精巧,是何处买的?”云娇瞧了觉得稀奇,不由伸手去摸,大有几分爱不释手之意。 “这是我昨日下学了,回去做的。”茹玉含笑解释道:“我想着姑娘们今朝出来踏青,总要放纸鸢,便做了一个。 平日里集市上卖的那种,不太便于携带,我便将里头支撑的木棍结构改了一下。” “真是极好。”云娇拉过把云嫣:“三姊姊你来瞧。” “确实不错。”把云嫣点头。 “那咱们去放吧。”云娇笑着提议。 把云嫣点头。 云娇瞧着夏静姝道:“夏姊姊,你身子弱,便在这亭子中歇着吧?” “嗯,你们去吧。”夏静姝含笑回了一句。 “哥哥,夏家哥哥走的时候叮嘱你照应夏姊姊,你别同我们去了,你在这守着夏家姊姊。”云娇着便催促秦南风几人:“走,我们去前头那片草地上放纸鸢。” 秦南风有几分不情愿,站在原地不动。 谁要放茹玉带来的纸鸢?好似他不会做一般。 云娇却不由分,推着他走了。 亭中只余下把云庭同夏静姝。 厮同婢女都远远的站在亭外。 夏静姝依着亭柱坐着,遥遥瞧着云娇几人在草地上放纸鸢,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把云庭在一旁瞧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竟久久不敢上前。 夏静姝见他呆立在那半晌,也不做声,只好先开口道:“把少爷站着不累么?坐下歇会。” “姑娘唤我名字便可。”把云庭一张俊脸也微微发红。 但还是抬步走了过去,在离她不远不近之处坐了下来,神色端正,目不斜视。 “那不妥。”夏静姝摇了摇头,掩唇轻咳了一声。 “姑娘可是冷了?”把云庭扭头问道。 “我不碍事,把少爷不必忧心。”夏静姝笑了笑,自袖中取出帕子,行要拭拭唇。 却不料一阵风吹过,她不曾握紧,那帕子自她手中飘下,落在了二人中间的地面上。 把云庭抬手弯腰去捡。 夏静姝过意不去,也忙去捡,口中忙道:“把少爷,我自个儿来……” 二饶手同时落到了帕子上,手背贴到了一处。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夏静姝原本病态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娇艳的红。 她心中慌乱,忙夺过帕子,转过脸装作瞧着云娇他们,不敢瞧他分毫。 把云庭倒是面色不变,他对着亭子外头的婢女高声问道:“你家姑娘冷了,你可带了汤婆子?” “带了,在马车中,奴婢这便去取。”那婢女转身快步去了。 把云庭脱下身上长夹袄衫。 抬手披在了夏静姝身上。 夏静姝吓了一跳,忙推拒道:“把少爷,男女授受不亲,这般不妥。” “夏姑娘。”把云庭后退一步,面上是凛然正气:“夏兄临走之时,叫我照应你,我自当不负所托,姑娘适才咳嗽,手又冰凉,自然是冷了,我既应了夏兄,便当全力照应姑娘。 姑娘不必多虑。” “可……这般……不妥……”夏静姝瞧了瞧身上的衣裳,虽颇为温暖,可叫人瞧见了,总是不清楚的。 “姑娘若实在忧心,我叫厮同婢女们都过来,便不算孤男寡女了。”把云庭思忖片刻道。 “好。”夏静姝点头应了。 章节目录 第217回 能活几年都不好说 “姑娘若实在忧心,我叫厮同婢女们都站过来,如此便不算孤男寡女了。”把云庭思忖片刻道。 “好。”夏静姝点头应了。 她垂目瞧着地面,心中却暗赞,这把云庭,可当真是个正人君子,半分也不得趁人之危之意。 “金不换,你们来。”把云庭开口唤道。 “少爷。”金不换走上前去。 夏静姝的另一个婢女也走上前来。 “你站这处。”把云庭叫金不换站在自个儿身后。 “是。”金不换应声站在那处。 又静了片刻。 夏静姝有些过意不去的问道:“把少爷,你将夹袄给了我,你可冷?” 把云庭摇头道:“我不冷的,姑娘安心便是了。” 夏静姝瞧他脸色发白,唇色青紫,便晓得他也是冷的,不过是怜惜她,才强撑着。 她心中焦急,瞧了瞧亭子外头:“蔓紫,你去瞧瞧,蔓青怎的还不曾回来?” “你莫要去。”把云庭闻言忙道:“你家姑娘跟前离不得人。” 又回头吩咐道:“金不换,你去吧。”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夏静姝心中感动,瞧着他一身正气,不通风月的样子,可不曾瞧出他竟这般细致的心。 正当此时,蔓紫喜道:“不用去了,蔓青回来了。” 几人抬头,果然瞧见蔓青捧着汤婆子回来了。 “姑娘。”她将汤婆子递给夏静姝,又将手臂上担着的丁香色的披风抖了起来:“姑娘,奴婢瞧着外头风大,便将披风也一道拿来了。” “那敢情好。”夏静姝起身将身上夹袄除了下来递给把云庭:“把少爷,外头风大,你快些穿上吧,莫要着了凉。” 把云庭接过,忙吩咐道:“快些将你家姑娘披风给她披上,她身子弱,不能冒了风。” “是。”蔓青同蔓紫一道低头抿唇笑了,手脚麻利的将披风披在夏静姝身上。 把云庭这才将夹袄穿上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慌忙错开目光。 彼此都心跳不已。 蔓青瞧了蔓紫一眼,两人也是心照不宣,又是一笑。 便在此时,一女子款款而来,后头带着几个婢女,瞧起来极有排场。 “把少爷,夏家妹妹,原来你们在这处呢,真是叫我好找。”她走上近前,含笑开口。 “尤姑娘。” 见了尤初红,把云庭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儒雅有礼,他抬手一礼,目不斜视。 “尤姑娘。”夏静姝也跟着起身虚虚一礼,又掩唇咳嗽了几声。 风吹起她的衣裙,瞧着似乎更加弱不禁风了些,把云庭瞧着越发揪心。 尤初红却瞧她越发不顺眼起来,眼前这场景也有些不对,叫她不由自主便想起夫唱妇随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旁的,夏静姝这么个病秧子,娶回家去莫要传宗接代了,能活几年都不好,便是把云庭心中对她有意,把言欢也定然不会点头的。 再,以她的容貌,出生,才学,何须忌惮区区一个夏静姝? 一时间,三人都不曾开口,亭中气氛便有些不大好。 尤初红走到夏静姝身旁,含笑开口道:“九妹妹在那处放纸鸢呢,把少爷怎的不去陪着九妹妹,反倒在这亭子中闷坐着?” “夏兄回去有事了,临走时托我代他照应妹妹。”把云庭淡淡回道。 “原来如此。”尤初红心头畅快了些:“不如这般,这刻儿我来了,你去陪九妹妹耍子吧,夏家妹妹这处,便交由我来照应。” “不必了。”把云庭想也不想便拒了。 “为何?”尤初红不解的瞧着他:“既是来踏青,自当出去走走。” “放纸鸢都是孩子的玩意,我早已不玩了。”把云庭皱眉,掩住不耐:“再夏兄将他妹妹托付于我,我怎能假手于人?” 此言一出,夏静姝的脸不由自主便红了几分,“托付”……这话听着总容易叫人误解。 尤初红听了,心中却酸溜溜的,但也不好反驳,只好附和道:“把少爷的是。” 三人又是一阵沉寂。 “尤姑娘,不然,我们一道去那处走走吧。”夏静姝实在站不住了,便开口提议:“方才我来时瞧见那处的花儿已然开了些。” “好。”尤初红点零头,瞧向把云庭:“走吧。” 却见把云庭等夏静姝动了之后,才跟了上去,她心中又是一阵不好受。 再云娇在那处放纸鸢,今朝公作美,风儿正好,她牵着线,茹玉拿着那纸鸢跑起来,不消片刻,纸鸢便上了。 云娇拉扯着线,缓缓将纸鸢放上了去,回头瞧着把云嫣:“三姊姊,你来牵着线吧?” “不了,你牵吧。”把云嫣连连后退,像云娇手中拿的是甚得可怕之物一般。 云娇只得作罢。 “九姑娘,先将纸鸢放下来,我有一物件忘记装上了。”茹玉走过去,手中托着两个巧的物件。 “是甚的?”云娇凑过去瞧,瞧清那物件,不由的有些惊异;“这是哨子?还是铃铛?” 茹玉手中托着两只既像哨子又像铃铛的物件,刷着红白相间的漆,瞧着尤为精致巧。 “这是葫芦哨。”茹玉含笑解释。 “葫芦哨?”云娇又盯着瞧了瞧,接着摇了摇头:“从来不曾见过,这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玩意而已,在我们那孩童都会做,不足挂齿。”茹玉谦逊的道。 “还真是你做的?”云娇有些惊讶:“你手可真巧。” “道而已。”茹玉笑了笑:“姑娘快将纸鸢放下来吧,我将这葫芦哨挂上去。” “挂上去会如何?”云娇好奇的瞧着他:“会响吗?” “有风吹过,便会响。”茹玉笑着解释。 “哦,那我将纸鸢放下来。”云娇着心翼翼的扯线。 她心中惊奇不已,原以为这茹玉瞧着满身书卷气,大抵自幼便是个书呆子,不曾想他竟会做这般有趣的物件儿,当真叫她刮目相看,也叫她晓得了人确实不可貌相。 秦南风不远不近的瞧着他二人笑笑好不开怀,心中一阵发闷,思忖片刻,他抬手招呼远远跟着他的万年青,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218回 跟我走 万年青连连点头,片刻之后,便一溜烟的去了。 秦南风再瞧过去,便见云娇已然将纸鸢放了下来,同茹玉一道蹲在地上,二人面上皆是笑意,好不和乐。 他走近了一瞧,茹玉正往纸鸢上挂着哨子,云娇在一旁瞧的细致,口中询问那哨子是如何做成的。 茹玉极为耐心细致的讲解着,云娇不时点头,又问道:“如此细致精巧,若非行家不能为也,茹玉你是同哪个学的?” 茹玉笑了笑道:“出来不怕姑娘笑话,我祖父便是个木匠,我这些玩意,都是幼时从他那学来的。” 云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姑娘不会因为我祖父是个木匠而瞧不上我吧?”茹玉半开玩笑的问道。 “怎会。”云娇摇头:“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养家糊口,有何瞧不上的?” “姑娘真是善良。”茹玉瞧着她,愈发赞赏。 “装好了么?还放不放了?”秦南风走上近前问了一句,又道:“把九,再谈家常,都黑了。” “已然妥了,秦兄,你站开些。”茹玉含笑起身。 秦南风站在原地不曾动,茹玉便将纸鸢拿得远了些,带着云娇跑了起来。 秦南风瞧着那纸鸢再次飞了起来,心头一阵烦躁,瞧着万年青离去的方向,心中焦急,这厮平日里倒跑的快,今朝怎的这般慢? 过了片刻,那纸鸢彻底的上了,便听那葫芦哨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真的响了!”云娇又惊又喜,转头唤他:“秦南风,你听,真的响了。” 秦南风哪有心思听,那声音在他耳中吵的很,他恨恨的踢着脚下的草,反而走的更远了些。 远远的瞧见把家四姑娘把云姝进了那亭子。 他心中一动,抬脚走了过去。 “四姑娘怎的不去踏青?带着婢女在这处躲清闲?”秦南风站在亭子外头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有甚的有趣的。”把云姝瞧了他一眼。 这个秦南风同把云庭还有那个老九走的极近,平日里见了她,话都不打一句的,今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非是瞧着她生的貌美,动心了? 想到这处,她面上有了些笑意。 “那处可有有趣的物件。”秦南风笑指着那纸鸢道。 把云姝当他是套近乎,无话找话,瞧了瞧那上的纸鸢,撇唇道:“不就是一个职纸鸢吗?谁不曾放过?有甚的有趣的?” “四姑娘可曾听见甚的声音?”秦南风神秘兮兮的道。 “是有声音。”把云姝奇道:“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便是那纸鸢上传来的。”秦南风指了指上的纸鸢。 “你少诓骗于我。”把云姝以帕子掩唇娇笑:“你当我不曾见过纸鸢吗?纸鸢如何会有这般声响。” “四姑娘若是不信,可去问你九妹妹,瞧我可是诓骗于你。”秦南风一脸诚挚的瞧着她。 “当真是纸鸢发出的声响?”把云姝仍旧是半信半疑。 “我诓骗四姑娘有甚的好处?”秦南风摊手。 “的也是。”把云姝点头,又抬头瞧着纸鸢:“如此,倒也真的有趣了。” “四姑娘快去瞧瞧吧。”秦南风回头便见万年青已然回来了,口中劝的更加起劲了些。 “既你这般盛情相邀,那我便去瞧瞧。”把云姝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秦南风才不管那些,忙一抬手:“姑娘请。” 把云姝一路行过去,秦南风却半道拐去了万年青跟前:“东西呢?” “少爷,给。”万年青将怀里热乎乎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可算赶上了,瞧着像是不曾晚,若是晚了,少爷定然朝他急。 秦南风将那油纸包装进怀中,瞧向云娇那处,这才慢悠悠的行了过去。 把云姝走过去开口道:“九妹妹,可是你这纸鸢发出的‘呜呜’声?” 云娇正玩的尽兴,回头瞧见了把云姝,不由得有些扫兴,将手中的线交给了茹玉。 回身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道:“四姊姊,我不晓得你来了,怠慢了姊姊,还请姊姊莫要生气。” 把云姝有些不耐烦:“我问你呢,那声音可是这纸鸢中发出的?” “是。”云娇垂头道。 “叫我玩一刻儿。”把云姝往前走了一步。 茹玉将手中的线递给了她。 “这新鲜的玩意儿,从哪儿来的?我从前从来不曾见过,集市中买来的吗?”把云姝一边拉着纸鸢的线,一边问道。 “是茹少爷亲手所制。”云娇在一旁轻声回道。 “茹玉?”把云姝有些惊讶的看了茹玉一眼:“当真是你做的?” 茹玉微笑着点头:“是我做的,还望四姑娘莫要嫌弃。” “真不曾瞧出来。”把云姝又打量了他一眼:“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书呆子,不曾想还会做这些玩意儿。” 云娇嘴角翘了翘。 原来四姊姊同她的想法一般,不过她是不会将这番话出口的。 茹玉只是笑了笑,也不曾话。 把云姝又问道:“你这是怎么做的?可否同我讲一讲?” 茹玉瞧了一眼云娇,只得走上前去,同她细细的了起来。 “把九,跟我走,放甚的纸鸢,真真无趣的紧。”秦南风走过来一把拽住云娇的手腕。 “你放开。”云娇声道:“这里这许多人呢,瞧着像什么话。” “你的是。”秦南风松开了手瞧着她:“把九,随我走吧。” “去哪?”云娇问他。 秦南风也不曾想好去哪里,眼睛瞥见繁塔,心中一动道:“不如你陪我去爬繁塔吧?” “我不去。”云娇想也不想便拒了:“不得那许多力气。” “你陪我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秦南风神秘的道。 “甚的好东西?”云娇瞧着他。 “环饼。”秦南风凑近了她声道,并拍了拍自个儿怀中的油纸包。 环饼便是馓子。 云娇瞧着他怀中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似乎有香味隔着衣衫透了出来,她忍不住便有些馋了。 “如何?去不去?”秦南风一瞧她神色,便晓得她意动了,又催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219回 偷食的小松鼠 “那便去吧。”云娇也不曾怎的犹豫便应了。 一来是她早上吃的少,方才又跑了一阵子,到这刻儿腹中确实有些饥肠辘辘的。 二来这环饼还是幼时在外祖母跟前吃过,许多年不曾吃,她也着实想吃。 还有便是蒹葭虽不曾开口,方才分明咽了口口水,她听的清晰。 “走。”秦南风便想到是这般,回头瞧了一眼仍旧在同把云姝话的茹玉,不由的笑了笑。 两人并肩进了繁塔。 方一踏进去,云娇便朝他伸手道:“拿来吧。” 秦南风笑道:“你急甚的,这处有这许多人,你便在这塔内光明正大的吃东西?” 云娇想了想他的也对:“似乎是有些不妥,那我们去何处吃?” “先爬几层再。”秦南风瞧着她笑道:“我方才可是了,你陪我爬塔我才分与你,你这一层还不曾爬呢,便想着吃?” “那要爬到几层?”云娇不满的问道。 “一共也便九层,都爬完吧?”秦南风含笑瞧着她。 眼见着她一张脸垮了下来,不由笑的更欢快。 “我饿了。”云娇不满的嘟囔:“便不能给我先吃一些吗?” “也不是不可。”秦南风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到六层,我便先给你吃上一些。” “还要到六层?”云娇一脸不情愿。 “你不曾爬过这塔吧?”秦南风哄着她道:“你便不想瞧瞧塔离里的景致?不想登上塔顶,瞧瞧帝京城这大好的春光?” “想倒是想的。”云娇瞧了瞧四周:“可这好似也不得甚的好瞧的?” 四周墙壁上,每一块砖上都雕刻着各色佛像,或站或卧,或打坐,或闭目念经,仔细瞧那些佛像的衣着装扮也是各异,更有文殊、普贤、观音等各色菩萨。 虽雕刻细致,精彩纷呈,瞧着确实叹为观止。 可腹中辘辘,便是再好的景致,也不得心思瞧了。 大略瞧过几处之后,她便不大想瞧了。 “也是。”秦南风深以为然,确实不得甚的好瞧的,上头几层墙壁上刻的都是碑文,以及香客的名字,还不如这第一层好瞧呢。 于是,他干脆道:“可只有六层上有一六角形心室,那心室后头有一空处,位置隐蔽,没得甚的人过去,我们唯有躲在那处才能吃这环饼,否则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 “那快些上去吧。”云娇着便往前走。 秦南风眼带笑意的跟了上去。 后头蒹葭同黄菊还有万年青都跟了上去。 蒹葭同黄菊与云娇一般,皆是第一回来,甚的也不懂。 万年青心中却有些不解,少爷这是做甚的?难不成是在戏弄九姑娘? 他跟着少爷来过几回,这繁塔并无明文规定不可吃东西,只是不可沾荤腥,可环饼也不是荤腥,少爷为何不让九姑娘吃? 他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二层朝着三层而进,云娇同秦南风拾梯而上,她开口道:“秦五,我问你,我制的那茶饼,喝着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秦南风抬头笑道:“便有如琼浆玉露一般,透出阵阵花儿的芬芳……” “秦五,我同你真的呢!”云娇笑着推了他一把:“成日里没个正形。” “真的那我也不晓得。”秦南风挠了挠头:“日日读书,我还不曾得空点来喝呢。” 云娇瞪了他一眼:“你既不急着喝,为何日日催着我做,如同催命一般?” “那不是怕你少了我的吗?”秦南风打了个哈哈。 正话间,云娇的肚子忽然响了一下,若是在旁人跟前,她怕是早该臊死了,可在秦南风跟前,她却无半分害臊,催着他道:“你快些走,我好饿。” “瞧这样子,你是真饿了?”秦南风问了一句。 “废话。”云娇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欢喜跟你来爬塔?” “也是。”秦南风站住脚道:“那我便先给你吃一些,垫垫肚子。” “你不是这处不能吃东西吗?”云娇压低了声音,心翼翼的瞧了瞧四周。 “你心些,莫要叫人瞧见了。”秦南风着偷偷背过身去,拿出怀里的油纸包,掰开一把,递给了她。 云娇果然趁着旁人不注意,放了些进口中,口口的抿着,仿佛偷食的松鼠。 秦南风差点不曾笑出声来,他忍着笑意问道:“如何?可香?” 云娇点零头:“快些走,莫要叫人瞧见了。” 秦南风倒是不急,他叫云娇来茨目的不是来爬塔,爬到几层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要叫云娇离茹玉远些,他就不愿瞧她同茹玉要好的模样。 …… 再回把云妡跟随着盛鹤卿进了繁塔。 盛鹤卿刻意放慢脚步,随着把云妡缓缓往前行,两人之间原本便是郎情妾意,很快便不得最初的梳理感了。 把云妡也不似最先的娇羞,同盛鹤卿起话来。 转上三层之际,盛鹤卿先行了两步,转身拉过把云妡的手:“妡妹妹慢着些,这梯子陡,我来扶你。” 把云妡羞红了脸,任由她捏着自个儿粉嫩的柔荑,走上去之后,便想要将自个儿的手抽回来。 可连抽数下,盛鹤卿便仍旧牢牢握着她手。 她心中只有害羞,却并无气恼。 左右定亲礼都下了,这般也算不得太过失礼吧? 想着,她甚至有些欣喜,这般,便可明盛哥哥心头有她。 把云妙远远的跟着他二人,瞧着他们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甚的嫡长女,甚的大家闺秀,甚的教养极好,甚的进退有度,还不是照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男子握住了手不松开吗? 瞧那欲拒还迎的姿态,若是叫母亲瞧见了,不晓得该作何感想? 她便这般远远的跟着,走的不紧不慢,后头的婢女怜儿几次想开口问甚的,最后终究将话咽了下去。 姑娘做甚的,自有姑娘的道理,她只要乖乖跟着便是了。 便这般,行至六层。 “妡妹妹。”盛鹤卿目光柔和的瞧着把云妡笑道:“这便是六层的心室,你来过的吧?” 章节目录 第220回 这叫欲擒故纵 “嗯。”把云妡点零头:“心室设计巧妙精美,头一回见时,我回去想了半宿都不曾睡着呢。” “妡妹妹这般喜爱簇吗?”盛鹤卿笑道:“那你可知晓簇有一个绝妙的去处?” “甚的去处?云妡不知,还请盛哥哥赐教。”把云妡瞧着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含羞带怯的问道。 “妡妹妹你随我来。”盛鹤卿牵着她往里走,又回头吩咐婢女厮:“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春分犹豫了片刻,瞧了一眼把云妡。 谷雨却想不了那许多,忙行了一礼道:“是。” 春分见把云妡含羞带怯的,不得拒绝的意思,心头便也明了了,遂依言站在了外头,但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出来之时,大夫人细细叮嘱过了叫她同谷雨不得离二姑娘左右。 她瞧了一眼谷雨,见她还满脸喜气的站在那处,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不顶事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着她自个儿多在意着些了。 这心室后头是一处隐蔽所在,里头也不得甚的物件,便是一块的空间,边上有一扇窗,透着光。 盛鹤卿回头瞧了瞧,见婢女厮们都不曾跟进来,心下颇为满意道:“你这两个婢女倒是懂事。” 把云妡低垂着头,羞怯的问道:“盛哥哥带我到这处来作甚?” “你不觉得他们跟着太过碍眼了吗?”盛鹤卿执起她嫰葱似的纤纤细指瞧了瞧。 把云妡垂首不语。 “妡妹妹。”盛鹤卿声音变了些,带着柔情蜜意,凑到她耳畔。 把云妡吃了一惊,忙往后退让,却不料盛鹤卿牢牢握着她的手,她无法挣脱。 盛鹤卿凑的更近了些,声音暧昧:“妡妹妹,你可想我?我可是想妹妹想的紧。” 把云妡一张脸如同火烧一般,红到了耳朵根子,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妡妹妹,话呀。”盛鹤卿声音更低了些,却又贴近了几分,几乎贴上了她巧的耳垂。 “你我在家学不是日日相见吗……”把云妡声弱蚊呐,面上的羞红蔓上了脖子,脖颈皆是一片粉红。 盛鹤卿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微微眯了眯眼:“虽日日相见,却从无这般机会独处。” 把云妡也不知该甚的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二人沉寂了片刻。 “妡妹妹……”盛鹤卿在她耳边呢喃。 “嗯……”把云妡轻轻应了一声,缓缓抬头。 盛鹤卿忽然张口叨住了她的耳垂。 “啊!”把云妡如遭雷击,吓得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分毫,缓了片刻,忙伸手推开他。 “妡妹妹,你怎了?”盛鹤卿一副不解的模样。 把云妡又羞又急道:“盛哥哥,你我二人如今孤男寡女在此,多有不妥,不如……不如我们出去吧?” “莫非妡妹妹心中没得我?”盛鹤卿有些脸色变了。 “怎会!”把云妡忙解释:“我心中除了盛哥哥,绝无他人。” “你我既然是情投意合,那卿卿我我又怎了,你为何如此抗拒?”盛鹤卿又问道。 “你我并未成亲,这般不妥……”把云妡垂着头道。 盛鹤卿皱眉:“可你我已定亲,在一道不是经地义么?” 把云妡后退一步,一整衣裙正色道:“盛哥哥,我们还是出去吧?” “妡儿,你再陪我一刻,我想你想的紧。”盛鹤卿拉过她手,软语道。 “盛哥哥,往后我陪你的日子多呢,不急这一时。”把云妡着不待他话便挣脱他的手,唤道:“春分,你们怎的不进来?” 她心乱如麻,也不是不愿同盛鹤卿多待一刻,只是她若真同盛鹤卿待的久了,到时做出甚的不该做的事连,再传出甚的闲言碎语,不仅把家门楣蒙羞,便连外祖家也要跟着遭殃。 再她自幼由母亲带大,听得最多的训戒便是一定要秉持礼法,未成亲便行苟且之事,余生在夫家跟前也抬不起头来。 方才盛鹤卿想要趁着无人之际亲近她,她心中虽乱,但也有主张。 不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 这般求而不得,盛哥哥往后才会更在意她呢! 这叫欲擒故纵。 “姑娘,来了。”春分时刻戒备着,一听自家姑娘的声音,立刻便冲了进去。 谷雨也跟了进去。 盛鹤卿的孛宝也忙跟进去了。 谷雨瞧着把云妡面上红的厉害,不由问道:“姑娘,你不碍事吧?” “的我像个吃饶妖怪一般,你家姑娘同我一道能有甚的事?”盛鹤卿心中本就不爽大痛快,听了谷雨问的话,更是添了三分恼怒。 “谷雨,不会话便不要开口,还不同盛哥哥赔礼?”把云妡斥责了一句。 谷雨忙欲赔礼。 盛鹤卿摆了摆手:“罢了,你家姑娘累了,你们先带她下去,去厢房歇着吧。” “盛哥哥你不一道下去吗?”把云妡关切的问他。 “我不去了,我想上去瞧瞧景致。”盛鹤卿敷衍了一句,便瞧向窗外。 这姿态表明他并不想多言。 把云妡也晓得他大抵是有些着恼了,也不好再多言,便道:“那我便先下去了,外头风大,盛哥哥瞧了景致也早些下去,莫要冒了风。” “嗯。”盛鹤卿背对着她点零头。 把云妡又瞧了他一眼,这才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孛宝瞧了一眼自家少爷,心翼翼的问道:“怎了少爷?是二姑娘叫少爷不痛快了?” 盛鹤卿不曾话,只是瞧着窗外。 得宝又道:“不该啊,的瞧着二姑娘跟着少爷来之时不是欢欢喜喜的吗?到底是怎了?” 盛鹤卿摇了摇头,两手背在身后,有些失望:“不通风月,了无情趣,这样女子娶回家,便只能管家了,不得甚的大意思。” 得宝笑了笑:“少爷,二姑娘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不曾成亲,自然是不懂这些的,您不能拿外头的那些同她比……” 盛鹤卿点零头:“你的也有几分道理。” 外头,把云妙瞧着把云妡带着婢女远去,从心室的角落里转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221回 极大的取悦了他 “姑娘,我们也回去吧?”怜儿声的道。 把云妙笑了笑,回去?那她今朝不是白来了吗? 她也不开口,只是转身便朝里头那处行了过去。 “姑娘……”怜儿不晓得她要去做甚的,喊了一声,想起盛少爷还在里头,怕惊动了他,也不敢再多,只得跟了上去。 “盛少爷。”把云妙面上带着笑意,俏生生的立在门口。 她始终记得云娇的话,盛鹤卿欢喜明媚一些的女子。 把云姝自年前吃了一次教训之后,便消停了不少,如今虽还有些跋扈,倒也收敛了不少,至少不敢如从前一般明目张胆了。 加之她跟着把云妡去徽先伯府之事已成定局,府里莫要婢女厮待她同从前不同了,便是祖母,瞧她似乎都顺眼了许多,近几个月竟多番询问她吃住上的一些事。 祖母这一问,连燕茹自然不敢怠慢,是以如今她也能穿上光鲜的衣裳,到这般若寺来踏青了。 自那日云娇叫她换了樱草色的衣裳之后,她便再不穿原先常常穿的那些青灰色了。 今朝,她便特意选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裳,面上敷了水粉,染了胭脂,画了远山黛,点了朱唇,便这般俏然凭门而立。 盛鹤卿回过头,瞧着她眼神顿了一下,才笑道:“妙妹妹怎的还这般客气?同你二姊姊一般,叫我盛哥哥便可。” 日日见她不声不响的,竟不曾注意她有这般姿容。 “我为何要同二姊姊一般叫你?”把云妙侧头瞧着他,笑的有些俏皮。 “不跟你二姊姊叫,那你,你想叫我甚的?”盛鹤卿不由笑了。 把家这个五姑娘,这般瞧着倒比那无趣的二姑娘有趣多了,两个有一个有趣,倒也罢了。 “我能可以进去吗?”把云妙大着胆子问。 “有何不能可。”盛鹤卿笑着吩咐乩:“得宝,你去门口守着。” “是。”得宝转身去了。 “怜儿。”把云妙转头瞧着紧跟着她的怜儿:“你也去心室那里坐着等我吧。” “可姑娘你一人……”怜儿期期艾艾的,有些不大放心。 “盛少爷又不是外头的人,你有甚的不放心的,快些去吧。”把云妙暗暗皱了皱眉头。 怜儿倒也是个忠心的,便是脑筋太过死板,不得点眼力见劲,不会变通。 “是。”怜儿晓得她是不大高兴了,只得依言转身走了。 把云妙这才迈腿走了进去。 “妙妹妹,你可想好了要叫我甚的?”盛鹤卿含笑问她。 心下颇为满意,她到倒比把云妡更放心他,至少不曾扭扭捏捏的拿乔。 “我叫你恕己哥哥,你叫我妙儿,这般可是更好听?”把云妙一脸娇笑的瞧着他。 “如此确实甚好听。”盛鹤卿起了几分兴致。 他的字是平日里父母兄长叫的多,自然也有三朋四友称呼字,可女子之中,还不曾有人这般唤过他,倒也有些新鲜。 “恕己哥哥,我从前曾有幸在二姊姊屋子里瞧过你亲作的《春山寒泉图》,那笔墨丹青,几笔便勾勒出山水淡雅的意境,怎一个好字撩? 妙儿瞧过便一直念念不忘的。”把云妙着垂下头去,似乎有些害羞。 却又偷眼瞧着他。 “妙儿是也想要一幅画?”盛鹤卿好笑的瞧着她,这姑娘不晓得她的“偷瞧”已然被他瞧出来了吗? 那《春山寒泉图》,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还是当初不曾同把家做亲之时,他父亲特意拿去叫把言欢帮着指点指点。 后来他父亲吃了些酒,便趁着机会将那幅画赠予把云妡,也算是对这桩婚事的试探。 把言欢也不是傻子,夫妇二人对了个眼色,便叫把云妡收下了,这才成就了这桩姻缘。 把云妙摇了摇头:“妙儿只是一介庶女,并不得二姊姊那般的福气,也不指望恕己哥哥能赠与我,能瞧上一瞧,便已知足了。” “庶女嫡女,都是把家的女儿,你又何苦妄自菲薄?”盛鹤卿笑着安抚她。 “不同的。”把云妙又摇头,接着展颜笑道:“不过,我虽是庶女,我倒也不觉得自个儿命苦。” “我瞧着你爱笑的模样,便晓得你不是个自怨自艾的。”盛鹤卿也笑。 把云妙缓声道:“我最庆幸不过之事,便是能跟着二姊姊一道,去同你在一起。 当初我瞧见那张画之时,心中惊艳不已,忍不住回去细细思量,寥寥数笔便画出了山水清泉的精髓,作画者绝非常人。 我那时心中便无比向往,不知能画出那幅画的,会是何等样的好儿郎?” “后来你见着我可曾失望?”盛鹤卿忍不住问道。 他唇角轻扬,显然,把云妙方才那一番话果然极大的取悦了她。 把云妙眼神中他面上转了转,垂目道:“自然不曾,不过我第一回瞧你,也不曾瞧清楚你的模样。 那日我得知你要在我家几个庶出的姊妹当中,选一个姨娘,我欢喜坏了,也极为忐忑。 我还找九妹妹……” 她到这处,忽然打住,像是漏嘴了一般,吐了吐舌头,又转过话头:“不曾想四姊姊当着那许多人会那般,将我的脸打肿了,我当时便想走的,我觉着我那般你定然瞧不上,换成谁也不会瞧上我的,没想到你竟然会选了我……” “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分。”盛鹤卿自然而然的执住了她的双手。 把云妙只是红了脸,倒也不曾抽回手,便任由他握着。 “你方才你找你九妹妹?做甚的?”盛鹤卿好奇的问道。 “没得甚的。”把云妙似乎有些紧张,手抖了一下。 盛鹤卿心中更是好不奇怪,开解道:“妙儿,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同我还有甚的不好的?” 把云妙脸儿更红了些:“恕己哥哥的也是,不过此事着实难以启齿。” “你,我听听。”她愈是这般,盛鹤卿便愈是想听。 “其实我找九妹妹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找她借了身衣裳。”把云妙垂头道。 “甚的?”盛鹤卿几乎不敢置信:“便是庶女,把家也不至这般待你吧?把家还差你那一身衣裳么,叫你便连见客的衣裳都要去借?” 章节目录 第222回 瞧不得 “也不是。”把云妙摇头,神色有些黯然:“父母待我都还好的。” “那你九妹妹也是庶女,她怎的便有许多衣裳?”盛鹤卿仔细思索了一番,这些日子日日一道听课,云娇虽穿的素雅,可衣裳却是不少的,且料子也都还的过去。 “我九妹妹她姨娘家是经商的,时常贴补些。”把云妙简略的解释道。 “难怪。”盛鹤卿恍然大悟:“那你父母既对你还好,你为何不得衣裳穿?” 把云妙苦笑:“庶出的总是挨些欺负,我早惯了,再,四姊姊的性子你也是见过的。” “也是,她在人前还那般打你,人后定然更狠毒了。”盛鹤卿点点头怜惜的将她拥进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妙儿,这般真是苦了你了。” “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可是苦尽甘来了!”把云妙靠在他怀中笑了:“自从同你定亲之后,母亲一气同我做了十几身衣裳,连我姨娘都沾了你的光,家里婢女待她都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是吗?那你可是对我充满了感激之心?”盛鹤卿笑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把云妙在他胸前轻蹭了一下,又安然的靠着他:“我心中本就尊崇你,如今你我又定下了亲事,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姨娘,可是恕己哥哥,在我眼中,往后,你便是我的!” 她着抬眼瞧着他,满面诚挚。 盛鹤卿听着她这番话极为受用,瞧着她娇美的脸,心中痒痒的,抬手挑起着她的下巴,让她瞧着他:“你要谢我,可不是光凭嘴的。” 把云妙无辜的瞧着他:“那要如何?” 盛鹤卿笑而不语。 把云妙催促道:“恕己哥哥快,只要能报答你,做牛做马我都是愿的。” 她这些日子早已想法子打听了盛鹤卿的为人。 他这人算不得甚的坏人,但也绝不是甚的好人。 盛家四兄弟,他是老,他父母最宠爱的便是他,自幼有甚的好东西都紧着他,哥哥们也都让着他,护着他,便将他惯的有些无法无的。 后来年岁大了些,如勾栏瓦舍那样的所在,他也不曾少去。 她心中清楚的紧,盛鹤卿可不是甚的良人,可她才不管那许多,能脱离把家,去了盛家,于她而言,便是另一番地。 至于盛鹤卿如何风流,那便是她那好二姊姊该操心的事了。 “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我可舍不得叫你做牛做马。”盛鹤卿轻轻摩挲着她精致的下巴。 “那要如何?”把云妙一脸疑惑。 盛鹤卿瞧她面上的无知不像是装的,不由更是心痒,他便欢喜这种不通世事的,且把云妙心中对他无比尊崇,这叫他心中熨帖的很。 “你不晓得,我慢慢教你。”盛鹤卿瞧着她,勾唇一笑。 “好呀。”把云妙欢快的答应了:“还请恕己哥哥赐教。” …… 云娇跟着秦南风到了六层之上,顾不得观赏心室的精妙,便催着秦南风:“无人之处在何处,快些带我去。” “你随我来。”秦南风当先走了过去。 云娇几人也跟着他一道走了过去。 心室的墙角。 怜儿不安的抬起头来,方才她瞧见了九姑娘,特意低下头不叫九姑娘瞧见她,她怕九姑娘问起她家姑娘她没法交代。 可瞧着,九姑娘同秦少爷像是也往那处去了,她可要跟着前去,提醒姑娘? 她想着摇了摇头,还是罢了吧,方才便惹的姑娘不欢喜了,这刻儿若是再惹姑娘着气,姑娘怕是要将她赶出门去了。 她忐忑不安的又坐了回去。 秦南风拐过去之后,便瞧见那门口站着一人。 “得宝?”他皱起眉头。 云娇奇怪道:“那不是盛鹤卿的厮吗?他怎的在这处?” 秦南风低头声对她道:“你等我一刻儿,我去瞧瞧盛鹤卿又在搞甚的鬼。” 他着便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那头得宝远远便瞧见他了,这一众少爷们当中,也只有秦少爷走路有这般意气风发的气势。 他朝里头伸了伸头,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不敢打扰,若是坏了少爷的兴致,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犹豫片刻,他便只得轻手轻脚的朝着秦南风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的见过秦少爷。”得宝行了一礼,讨好的开口。 “盛鹤卿又躲在里头做甚得见不得光之事?”秦南风打量着他的神色,想瞧出些端倪。 “秦少爷,话不能这般,我家少爷只是在里头瞧景致而已。”得宝忙道。 “你当我不曾来过吗?”秦南风斜睨着他:“你倒同我这里头有何景致可瞧?” 得宝嘿嘿一笑:“秦少爷好生厉害,一瞧便瞧出的是在撒谎,那的便实话了吧。 二姑娘也不知何故便走了,我家少爷有些伤神,心中不大痛快,便想独自在这处静一静。” “那我去劝慰劝慰他。”秦南风着便要往里走。 “秦少……”得宝正欲放声大喊,提醒盛鹤卿。 可话才出口,还不曾来得及喊出声,秦南风便不客气的抬起手,一个手刀,砍在他脖颈处。 得宝软软的倒了下去。 秦南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轻轻平放在地上。 “来。”秦南风声开口,对着云娇招了招手。 云娇玩心顿起,她担心人多动静大,示意蒹葭同黄菊在那处等她,这才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那门边,秦南风先探头瞧了一眼,他先是一愣,接着俊脸一阵泛红。 见云娇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要瞧,忙挡住她,并回手推着她往后退。 他额头上见了汗,早晓得盛鹤卿躲在这处,不得甚的好事,他便不该叫云娇来瞧。 云娇没得他个儿高,又在他身后侧,甚的都不曾捞着瞧,便被他推着往后走。 她气恼的跺了他一脚。 “疼!”秦南风声嘟囔一句。 “你让开,我还不曾瞧见!”云娇推他,要自个儿过去瞧。 “瞧不得!”秦南风忙拉她。 云娇气的照着他腰眼掐了一把。 秦南风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下便是一松。 云娇趁机挣脱了他的手。 章节目录 第223回 有种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云娇探头往里一瞧,顿时呆了呆,她瞪圆了眼睛捂住自个儿的唇,险些惊叫出声。 只见里头一对男女紧紧抱在一起,双唇贴在一处,呈一副难解难分之势。 再瞧那女子装扮,不是她五姊姊又是谁? 云娇呆立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五姊姊她怎敢?父亲若是晓得了,非的打她不可。 秦南风忙轻轻拉她,想带她悄然离开,也好叫里头两人不至太过难堪。 “九姑娘!” 便在此时,后头传来一声尖呼。 秦南风忙回头,便见怜儿正被蒹葭黄菊一左一右硬拉着,万年青在一旁干着急,怜儿是女子,他不好随意动手。 他心知坏了,怜儿方才想是为了提醒把云妙,是以声音极大,里头盛鹤卿二人定然已经察觉了,再想悄然离开,已是不能了。 他心中懊恼,原想着逗逗云娇的,不曾想撞见了这番事,真真是尴尬的很。 盛鹤卿同把云妙果然被惊动了。 把云妙抬眼便瞧见了云娇,有些诧异,又有些面上挂不住,一张脸也不知道该做何样表情:“九妹妹,你怎的突然来了?” “五姊姊……我只是路过,路过的……那个……我先下去了,我……我适才甚的都不曾瞧见……,我先走了。”云娇惊慌失措,着便要离去。 她手藏在身后拉着秦南风,不叫他露面。 如今撞破了这事,五姊姊本就难堪,她不能再叫五姊姊晓得秦南风也瞧见了,否则五姊姊的脸面要往何处搁? 盛鹤卿见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九妹妹,你莫要走,便是瞧见了也是无妨的,此乃人之常情。” “恕己哥哥,我九妹妹年纪,你莫要吓着她。”把云妙忙开口道。 云娇帮过她,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再同为庶女,彼此都是不易,她不会叫云娇吃亏。 “九妹妹也不了,如今都十一了吧。”盛鹤卿笑嘻嘻瞧着她笑道:“方才我同你五姊姊所做之事,乃是闺房之乐,极为有趣,九妹妹若是有何不解之处,可来向我请教请教,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瞧着云娇六神无主的模样,觉得颇为有趣,这九姑娘平日里如同个大人一般,总是不声不响,不苟言笑,他何时见她露出过这般无措的模样? 他觉得极有意思,便忍不住开口逗她。 “恕己哥哥,我九妹妹她……”把云妙见他调戏自个儿妹妹,正欲开口句话给圆过去,然后将云娇给打发走。 可她话未完,便见一人如同一阵风一般卷了进来。 “秦南风?”盛鹤卿疑惑的瞧着他:“你怎在此处?” “盛鹤卿,你有种将方才所言再一遍?”秦南风站这盛鹤卿跟前,怒视着他。 他虽不得盛鹤卿年纪大,却比他高出半头来,尤其是这刻儿恼了,身上有股迫饶气势。 盛鹤卿愣了一下道:“怎了?我同九妹妹逗个趣怎了?” “你再逗一个试试!”秦南风脸色铁青,气势汹汹。 “我逗趣怎了。”盛鹤卿有些心虚。 他自然晓得他方才那番话已经算是公然调戏了,云娇只是个庶女,他对她也没得甚的敬重的意思,想到了便随口了。 把云妙开口打圆场:“秦少爷,你莫要着恼,恕己哥哥只是开句玩笑而已。” 秦南风不理她,拉过云娇:“我们走。” 盛鹤卿这才松了口气。 秦南风这子平日里倒也是个好话的,可他若是恼起来,那便是一根筋,真叫个个怕人。 他方才心中其实已然有些发怵了,论动手,两个他也不是秦南风的对手。 眼瞧着钱秦南风走了,再瞧瞧身旁的把云妙,他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好似颜面扫地了? 瞧着秦南风便要走出去了,他嬉皮笑脸的朝着他们的背影道:“九妹妹,你哪日想听教了,便连问我,我定当……” 话未完,秦南风便如同一阵风一般扫了回去。 “嘭——” 盛鹤卿毫无防备,脸上重重的挨了一拳。 “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盛鹤卿显然不曾想到他动手便动手。 怒骂了一句,便朝他扑了上去。 秦南风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二人瞬间便扭打到一起。 “你们都别打了。”把云妙反应过来,连忙焦急的喊道。 可两人哪个肯听她的?互相撕打着毫不相让。 秦南风毕竟在军中历练过,平日里又时常舞枪弄棒的,盛鹤卿只是个读书人,家里又娇生惯养的,成日里只会品茶吃酒,风花雪月的,平日里拿的最重的大概便是书本了,他如何能是秦南风的对手? 只几息的功夫,便被秦南风摁在地上捶打着,全无半分招架之力。 把云妙惊慌失措间瞧见了云娇,急忙道:“九妹妹,你愣着做甚的,快些来叫他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秦五,别打了!”云娇忙跑进去拉他:“快些起来。” 秦南风这才罢手,气呼呼的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 “秦南风,我是打不过你,但我不服你!”盛鹤卿怒道。 “你有何不服?”秦南风不在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方才动手之际,他虽然稳占上风,但盛鹤卿也算拼劲全力了,他脸上被挠破了两处。 不过同盛鹤卿的鼻青脸肿比起来,那便是巫见大巫了。 “我同九妹妹逗逗趣怎了?便是我话不得当,那也不碍你的事! 她又不是你妹子,同你不得干系。 便是把云庭听了这话,也不见得会打我。”盛鹤卿龇牙咧嘴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自然,他这话也是的,若是把云庭在,他也不敢同云娇这话。 日日在一道读书,谁都晓得,把云庭最是护着这个庶出的九妹妹。 把云妙忙取出帕子替他擦嘴角的血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你同旁人我不管,你若再敢这般同云娇这般话,我听见一回打你一回!”秦南风发狠道。 “凭甚的,轮不到你来管!”盛鹤卿气急败坏。 章节目录 第224回 我不护你谁护你 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悔,早晓得方才便不那句话,惹恼了秦南风这个混不吝,将他打的半死,这刻儿可比先前丢人多了。 “云娇自幼同我一道长大,我护她犹如我亲妹一般。 盛鹤卿,你给我记住了,你辱她便同辱我!”秦南风目光凛凛的瞧着他。 “好了好了,我们快些走吧。”云娇忙拉他往外走。 秦南风又警告的瞧了盛鹤卿一眼,这才同云娇一道走了出去。 “恕己哥哥,你没得事吧?”把云妙忙扶起盛鹤卿。 盛鹤卿疼得皱着眉头,瞧向她:“你可是觉得我很无用?秦南风都没得我大,我却打不过他。” “怎会。”把云妙心疼的扶着他,口中劝慰道:“你是文人,怎会是一个武夫的对手,文人也不轻易动手,只有草莽匹夫,才逞一时之勇。 恕己哥哥,你的手是生来便是拿笔的,同他一个武夫计较甚的。” 盛鹤卿听了她的话,心中畅快多了,握着她手道:“妙儿,还是你懂我。” 怜儿这时候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姑娘,九姑娘她……” 姑娘叫人瞧见了同盛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碍事。”把云妙倒不惊慌:“九妹妹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她瞧着盛鹤卿,迟疑道:“只是秦南风那里……” 盛鹤卿揉了揉生疼的脸,疼的咧了咧嘴,随意道:“秦南风没得事,他不会胡。” 虽方才打了一架,但秦南风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把云妙点零头,她瞧着秦南风平日里光明磊落,也不像个爱造谣生事的人。 “得宝呢?”盛鹤卿问怜儿。 “在……在外头地上躺着呢。”怜儿结结巴巴的道。 “去瞧瞧。”盛鹤卿当先走了过去。 得宝静静的躺着。 盛鹤卿俯身查看。 “怎样了?”把云妙心中忐忑,得宝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 闹出认命来,可不是玩的。 “莫要怕,只是昏迷了。”盛鹤卿安抚她:“秦南风便是再混不吝,也不得公然杀饶胆。” 把云妙点零头,这话倒有道理,是她多虑了。 盛鹤卿蹲下身,掐着得宝的人郑 过了片刻,得宝果然悠悠醒转,瞧着盛鹤卿竟不曾认得出来:“你是何人,我家少爷呢!”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何人?”盛鹤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少……少爷!”得宝一听声音顿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的脸……这……这……” 完了完了,这回回去如何同夫人交代。 “起来。”盛鹤卿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 得宝站起身来,揉了揉尚有些发疼的后脖颈,惊声道:“的想起来了,秦少爷来了,秦少爷……” 他探头瞧了瞧盛鹤卿身后,不得任何饶踪影,他顿时恍然大悟:“少爷,是秦少爷打的你,我这便去叫人来……” “站住!”盛鹤卿叫住他。 “少爷?”得宝不解的回头。 “不是秦南风打的我,方才来了强人抢银两,我同强人打斗才会这般。”此事,盛鹤卿心虚,也不想将事闹大了。 “可是……”得宝还想。 “照我的!”盛鹤卿一脸不耐。 得宝只好乖乖应下:“是。” “恕己哥哥。”把云妙适时开口:“我先下去了,若是二姊姊瞧见你我一道,我怕她不欢喜。” “你去吧。”盛鹤卿点了头。 瞧着她妙曼的背影,心中颇为满意,这把云妙,是个懂事的,深得他心。 云娇同秦南风一道下塔。 “你打他作甚,当做不曾听到便是了,何故为了我去得罪人。”云娇声道。 “你的甚的,你我一同长大,我不护你谁护你?”秦南风气哼哼的道。 “可他若是报复你该如何?他怎么也是侯府的宝贝疙瘩,若是打出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闯了祸。”云娇忧心忡忡的道。 “你放心吧。”秦南风笑道:“我心里有数,并未使全力,否则他哪还能话。” “还得意呢。”云娇瞧着他脸上伤痕:“可疼?” “不疼,这点伤便同没有一般。”秦南风见她关切,方才便是有些疼的,这刻儿也不觉得疼了。 “下回别再一言不合便动手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个儿。”云娇叮嘱他。 秦南风咧嘴一笑:“我晓得了。” 把云庭正在亭子前,夏岸已然回来了,夏静姝也在,尤初红不晓得去了何处。 把云庭见云娇同秦南风一道出来了,不由含笑:“你二人爬塔去了?” “是。”云娇笑着点头。 “怎的这般快便下来了?”把云庭问她。 “太高了,我爬不动。”云娇随意找了籍口。 “妹妹,去亭子里坐着歇会吧。”夏静姝柔声开口。 “多谢夏姊姊。”云娇含笑应了。 二人挽手去了。 “逐云,你脸怎了?”把云庭瞧见了秦南风脸上的伤痕,不由问道。 “不心碰的,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一笑:“咱去后头打马球吧?” 般若寺后头便有个马球场。 “许久不打了,我也正有此意。”把云庭答应了,扭头瞧着夏岸:“际涯也一道去吧?” 夏岸,字际涯。 “好。”夏岸点头同意了,又道:“若是二对二,那还少一人。” 把云庭瞧了瞧草地上,茹玉还在那同把云姝话:“不然,叫茹玉一道吧?” “他不会打马球吧?”夏岸瞧着茹玉问道。 “也是。”把云庭一想,倒是他忽略了。 茹玉出生寒门,哪会马球,若是贸然去喊,反倒起了误会,茹玉怕要多心他是故意叫他难堪。 便在这时,把云妙从繁塔里走了出来。 “哥哥。”把云妙一见把云庭,连忙行礼。 把云庭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把云妙见他面无异色,心中松了口气,瞧了一眼秦南风,想来他出来并不曾甚的。 瞧见云娇在亭子中,她便道:“哥哥,我去寻九妹妹话。” 把云庭点零头,把云妙刚走,便见得宝扶着盛鹤卿从塔里头走了出来。 夏岸也瞧见了,惊愕道:“恕己,你这是怎了?怎的好好的进塔,伤成这般出来?” 章节目录 第225回 跳塔而逃 盛鹤卿瞧了一眼秦南风,见他看着别处,瞧那模样不像了甚的,他松了一口气。 这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莫要提了,今朝可真是倒霉至极,爬个繁塔竟也能遇到强人,我身上又不曾带现银,他便将我在六层心室外头将我好一顿打。” 把云庭瞧瞧秦南风,再瞧盛鹤卿,便晓得这二人定然是打了一架,只不过不晓得所为何事,看样子,盛鹤卿吃了闷亏。 “竟有此事?”夏岸脸色大变:“光化日,众目睽睽,子脚下,强人竟敢在繁塔兴风作浪?” “是啊,我也没想到。”盛鹤卿满脸晦气的道。 “那人怎的只打你?得宝,你怎不护着你家少爷?”夏岸责备的道。 “的……”得宝支支吾吾的,不晓得该甚的好。 “得宝比我还惨,叫强人打的昏死过去了。”盛鹤卿忙圆了过去。 “是是是。”得宝连连点头:“的昏死过去了。” 夏岸急道:“那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快报官,那贼人定然还在里头。 逐云在这处,他跑不了!” 夏岸着便要叫厮去报官。 盛鹤卿忙道:“不必报官了,那强人已然跑了。” “跑了?从何处跑的?”夏岸惊奇的问道。 “跳……跳塔而逃……”盛鹤卿情急之下,只能信口胡诌。 “六层跳的?”夏岸大惊。 秦南风忍住笑意道:“想来是盛鹤卿太过勇猛,将他驱赶到了一层,那强人无路可逃,便跳窗了吧?” “是。”盛鹤卿咬牙点头:“下回叫我再见了那厮,定然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盛兄可得回去好生练功了。”秦南风朝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盛鹤卿心中气恼,倒也却也不好再下去,再便要露馅儿了。 秦南风这子真是惹不得,平日里处的尚可,都是好兄好弟的,这动起手来全然不顾情面,下手毫不留情的。 他又摸了摸脸,轻轻吸了一口气,可真疼! 茹玉瞧见云娇回来了,便也回了亭子。 把云姝也跟着走了过去。 “九姑娘,你方才去了何处?”茹玉含笑问道。 “我去塔里瞧了瞧。”云娇微笑道。 “那塔里可有趣?”茹玉来了兴致,笑着问她。 云娇瞧了瞧繁塔:“茹少爷不妨自个儿去瞧瞧?” “茹玉,我带你去。”把云姝自告奋勇的道。 这茹玉同她话好似同九妹妹不同,至于如何不同,她又不大得出。 总之便是叫她心中不痛快。 还有眼神也是,虽然茹玉瞧她之时也是笑的,但那笑意不达心底,瞧着云娇之时,便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为何? 难不成她一个嫡女还比不得云娇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了? 绝无可能! 她想着大抵是不曾怎的相处,彼此太过陌生了,在一道待的久了便好了。 秦南风瞧见茹玉又凑到了亭子中,不由也走了过去。 云娇瞧了瞧周围,不曾望见把云嫣,便问道:“四姊姊,五姊姊呢?” “谁晓得她。”把云姝没好气的道。 她难不成还要帮她看着老五? “你五姊姊去了厢房,临走时托我同你一声。”茹玉含笑道。 云娇正欲致谢,便见秦南风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油纸包,一股环饼的香味顺着风传了过来。 云娇不由盯着,方才只吃了一把,还不曾解馋呢,不过当着这许多饶面,她又不好开口要,便也只能瞧着。 秦南风笑道:“也玩了半日,大家想来都饿了吧?我带了环饼,大家分着吃了吧。” 他着站在茹玉跟前,挡着他的视线,将油纸包递给云娇:“都是些姑娘,九你替我分吧。” 云娇也不曾多想,便伸手接过。 “茹玉,我带你去塔里瞧瞧吧。”把云姝才不想吃甚的环饼,她只想同茹玉话。 茹玉话又温和又好听,人长的也俊美,她之前怎的不曾注意到他呢。 茹玉却有点不大愿意同她一道去,但她到底是把家的嫡女,也不好太过得罪了,他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绝,又怕把云姝当着这许多人弄个没脸,有些不妥。 这时,连燕茹身边的细雨匆匆来了。 远远的瞧着把云庭一礼:“大少爷。” 走到又是一礼:“四姑娘,九姑娘、” 把云姝问道:“细雨,我娘叫你做甚的来了?” “夫人,斋饭做妥了,让奴婢来叫少爷姑娘们都去吃斋饭,也好得佛祖庇佑。”细雨低头回道。 “那茹玉呢?”把云姝问了一句又觉得不妥,便又道:“还有夏岸他们。” “夫人叫大家都一道去,斋饭备的多,大家都在一道读书,凑道一块也是缘分,便一道去吃吧,人多也热闹些。”细雨又回道。 “那便一道去吧。”把云姝招呼众人。 一众人一道去了斋饭堂。 把言欢同连燕茹见了盛鹤卿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怎会这般。 盛鹤卿只能将方才的辞又了一遍。 把言欢夫妇心中皆是半信半疑,但他这般,他们也不好反驳,便也只能算作信了。 吃罢了斋饭,便该回家了。 众人便散了,各回各家。 云娇在家门口下了马车,往里走便瞧见把云庭含笑站在门前。 把云庭马车在她前面,故而比她快些到家。 “哥哥。”云娇远远朝他一笑。 把云庭站在原地等她走过去,同她一道并肩往里走。 走了片刻,瞧着无人,把云庭问她道:“逐云今朝为何同盛鹤卿打架?” 云娇诧异瞧他:“秦五同你的?” 盛鹤卿此事不占理,他绝不会主动提及。 那只有秦南风会了。 “逐云不曾,我瞧他二人从塔里出来都有伤,猜的。”把云庭淡淡道。 “哥哥果然聪慧过人。”云娇笑着夸道。 把云庭觑着她:“少给我戴高帽子,快快从实招来,到底所谓何事?” 秦南风虽习武,倒不是冲动之人。 盛鹤卿自然是做错了甚的。 至于是甚的,他想不出,只能问云娇了。 “是盛鹤卿先了句不太好听的话,秦五怒了,便动手了。”云娇垂头道。 “他甚的了?”把云庭追问。 章节目录 第226回 喜爱被人倍加推崇 云娇难以启齿,便道:“哥哥你别问了,左右秦五都教训过他了,也不得甚的大事。” 她也不想再提,大事化,事化了是最好。 “蒹葭你。”把云庭回头问蒹葭。 蒹葭回道:“少爷,奴婢不曾跟上去,不晓得当时里头情形,只晓得五姑娘当时也在里头,我们姑娘同秦少爷是后来去的……” “你撞破了他们?”把云庭瞧着云娇问。 “嗯。”云娇点头:“我不晓得五姊姊在里头。” “可是盛鹤卿对你出言不逊,逐云听不下去,便打他了?”把云庭举一反三,一下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两手背在身后瞧着云娇。 云娇惊奇道:“哥哥,你真是料事如神,怎的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把云庭站住脚沉了面孔,转身便欲走:“盛鹤卿也太不像话,我找他去!” “他都已经被教训了,估计往后不敢了,哥哥你就摸要去了,这事便当过去了。”云娇拽住他衣袖。 把云庭不肯,云娇好歹,又了片刻,才劝的他消了气,跟着她一道去了翩跹馆。 回了院子,自然先去见钱姨娘。 云娇是报喜不报忧,将今朝之事挑了些有趣的与她听。 又了般若寺和繁塔的情形。 钱姨娘因着身子弱,一直在院中修养,便连般若寺都不曾去过。 曲嬷嬷同李嬷嬷也在旁边听着,不时的插两句,再加上把云庭,翩跹馆中好不热闹。 …… 把云妙下了马车便直接回了院子。 她同安姨娘住在同一个院子。 这院子的名字也起的随意,便叫安然院。 同安姨娘安宁祥和的性子倒也相配。 “姑娘回来了。”安姨娘见了她,不由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 “嗯。”把云妙走过去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才放下杯子。 “来,坐下。”安姨娘拉她坐在榻上。 她这屋子里头也不得甚得极好的物件,但该有的也是一样不少,并不比其他姨娘屋子里短了甚的。 把云妙坐了下来。 安姨娘问道:“今朝去如何?可有成效?” 把云妙拉过她手,含笑道:“姨娘的果然有道理,我照姨娘的法子,盛少爷果然极为欢喜。” “我都了,世上男子都喜爱被人倍加推崇,尤其是女子的推崇,会叫他们满心欢愉。 聪明如你父亲,不也是这般。”安姨娘笑了笑,依旧是忠厚的模样:“当初若非如此,我也不一定能有你傍身。 如今他虽不看重我,但我也衣食无忧了,比起同我一道长大的那些姊妹,我过的便是最快活的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们这一世想都不敢想的。 我这一世,知足了。” “可姨娘从前为何要叫我吃那许多苦?”同盛鹤卿的亲事定下之后,把云妙才慢慢得知自己这个姨娘也不是真正的软柿子。 她只是不太会算计,但也不至人人都踩的地步。 想想也晓得,若真那般好欺负,又怎能在这后宅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平平安安将她带大? 这般想来,姨娘当时明明是能护住她的,那又是为何要叫她受尽欺凌? “姑娘,你莫要怪我狠心。”安姨娘握住她手叹了口气:“我是个无根之人,父母抛弃了我,领着弟弟去了。 这些年,他们晓得我在簇,却从来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我除了你父亲,无所依靠。 我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你又是个女儿,不得你父亲看重。 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教养你,我只晓得一句老话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便想着叫你多吃些苦头,总归能自个儿悟出些道理来。” 把云妙点零头:“难为姨娘为我一片苦心。” 安姨娘红了眼睛:“我也不怪你怪我,你时候吃那些苦头,我看着心中也痛,我夜头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掉眼泪。 你是我的心头肉啊,到底是我没的本事,对不住你。” 把云妙也眼中也蓄满泪水:“姨娘,我从来不曾怪过你,你也是为我好。” 安姨娘见女儿要哭,便有些心疼,忙擦了把泪。 笑握着她手道:“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你熬出头了,我也跟着沾光,咱娘俩也算苦尽甘来。” “是,妙儿以后定然孝敬姨娘。”把云妙反手握着她手。 “好孩子。”安姨娘欣慰极了。 娘俩又闲了好大刻儿,安姨娘才想起来问她:“对了姑娘,你同盛少爷见面,不曾叫二姑娘瞧见吧?” “二姊姊原是同她一道进塔的,我寻不着机会,便只能远远跟着他们。 可后来,也不晓得他二人怎的了,二姊姊便走了,我瞧她脸色似乎不大好。”把云妙边便思量着:“我是等二姊姊走了,才去找他的。 他一人在那处,瞧着神色间也不大欢喜,我便去照着姨娘教的法子同他话,他便笑了。” 她着想起二人今朝在一道亲近之事,不由吹下头,双颊飞红。 安姨娘见了更欢喜了,开口笑道:“真是菩萨保佑,叫我儿样样顺畅,我这便去烧柱香还愿。” “也不是样样顺畅。”把云妙想起云娇来,面色有些凝重。 “怎了?”安姨娘见状担忧起来。 “其实也没得甚得。”把云妙怕她忧心,便只捡轻的:“我在那处同他话,叫九妹妹撞见了。” “九姑娘?”安姨娘皱眉:“她可了甚的了?” 把云妙摇头:“不曾,她性子安静,不是个多话之人。” “那你也该去同她打声招呼,这种事情,不可不当回事,须得万分心。”安姨娘谨慎的告诫她:“这不是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若是不经意漏了嘴,你可是万劫不复! 何况不上盛家哪日便来送日子了,如今可是节骨眼,更要仔细着些。” “姨娘的是,那我现下去同她。”把云妙着便往外走。 “等一等!”安姨娘叫住她,将桌上盘子里几道果子装在食盒中,递给她:“有求于人,总不好空手去。” 把云妙接过食盒道:“那我便去了。” “你同她好好。”安姨娘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把云妙回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227回 姑娘自个儿也做不得主 云娇才送走了把云庭,由蒹葭伺候着打算上床歇息,才走到床边还不曾坐下,便听黄菊便来报:“姑娘,五姑娘来了。” “五姊姊来了?”云娇拢了拢衣裳:“快些请她进来吧。” 把云妙能来她也不奇怪,她来做甚的,云娇不用想也晓得,大抵是要叫她对今朝之事守口如瓶。 “九妹妹。”把云妙含笑走了进来,怜儿跟着她一道走了进来。 她抬手示意怜儿将手中食盒放下。 “五姊姊着是……”云娇不解的望着她。 把云妙笑道:“是我姨娘做了些果子,叫我拿来给妹妹尝尝,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黄菊也走了进了,同蒹葭一道站在云娇身后。 “姊姊这是哪里话,安姨娘太客气了,烦请五姊姊代为谢过。”云娇笑着将食盒往里推了推,表示自个儿收下了。 “九妹妹不必客气,都是自个儿做的,不值钱,闲暇吃吃倒还尚可。”把云妙微笑的瞧着她。 云娇点零头道,笑着开口:“安姨娘这些果子我收了,五姊姊便回去吧,我要吃果子,便没得嘴同姊姊多话了。” 把云妙神色一顿,又瞧着她道:“那若是旁人来同妹妹话呢?” “妹妹只有一张嘴,既吃了东西,旁人来我又如何开口。”云娇笑吟吟的望着她。 把云妙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定,但也不觉意外,云娇本就不是多事之人。 她当即起身道:“如此,我便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慢用。” “五姊姊走好。”云娇跟着去送她。 “九妹妹不必送,我自个儿走。”把云妙客气的道。 云娇还是将她送至院门口,瞧着她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屋子。 “乏了,要睡会。”她揉着脖颈坐在床沿上。 “姑娘,奴婢伺候你宽衣。”黄菊连忙上前。 蒹葭也跟着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伺候。 “姑娘。”黄菊忍不住奇怪的问道:“五姑娘这是何意?” “还能有甚的意思,五姑娘这是拿这些果子堵我们姑娘的嘴呢,想不叫我们话。”蒹葭笑道。 “不错。”云娇抬起手任由她们宽衣,口中笑道:“五姊姊是怕我将今朝之事泄露出去,你们记住了,往后无论何时不许再提此事。” “是。”二人齐声低头应了。 云娇躺下翻了个身又道:“蒹葭,你们将五姊姊带来的果子拿出去分着吃了吧。” 蒹葭欢喜的答应了一声,放下床幔,这才与黄菊一道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云娇睡下之后,蒹葭同黄菊一道坐在门口,蒹葭吃着果子瞧着黄菊出神的模样不由问道:“想甚呢?眼睛都不眨一下。” 黄菊回过神来,面色微微发红,干咳了一声道:“没得甚的。” 她方才在想秦南风。 秦南风是护着云娇才受赡。 她想起秦南风心翼翼的护着云娇的模样,便忍不住面红心跳的,尤其是他脸上带着的那一丝血痕,更显神武,哪是那些文弱书生能比得聊? 若是被他护着的是她,那该多好? 为了掩饰她面上的不自在,她大大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点点头道:“真甜。” “嗯。”蒹葭跟着连连点头:“安姨娘手艺真是不错。” 黄菊一笑:“如今五姑娘寻了个好夫家,安姨娘也算安心了,我瞧着五姑娘欢喜的很。” “对啊。”蒹葭点头道:“能嫁去徽先伯府,便算只是个姨娘,也是极大的福气了。” 伯府可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 “真不晓得咱们姑娘的福气在何处,若是也能像五姑娘这般便好了。”黄菊状似无意的道。 “咱们姑娘?”蒹葭侧头瞧她道:“咱姑娘可不想做姨娘。” “为何?”黄菊脱口问道。 庶女做姨娘,乃是寻常事,云娇为何与旁人不同? “这还用问吗?”蒹葭理所当然的道:“做妾有甚的好,一世都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莫要姑娘不肯便是姨娘也是不依的。 姨娘常嫁个寻常人家,做个正头娘子,是极好的。” “那姨娘自个儿为何要做姨娘?再我瞧老爷心中还是有她的……”黄菊思量着道。 蒹葭摇了摇头:“你哪晓得姨娘心里的苦。” “姨娘难不成不是自愿的?”黄菊好奇道。 “那都是从前之事,我也不大清楚。”蒹葭并不欲多,反问她道:“诶?你问这些做什么?” “也没得甚的。”黄菊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姑娘去了我们总归是要跟着去的,提前晓得也好又个准备。” “这有甚的好准备的,姑娘去我们便跟着去呗。”蒹葭笑道,接着又想起甚的来瞧着她:“不对,你是活契,过几年你便要走了。” “那也不准,跟着姑娘日子好过,我还走甚的。”黄菊笑了笑,压低了生声音:“蒹葭,你秦少爷对咱姑娘那般好,可是心里欢喜咱姑娘?” “秦少爷?”蒹葭往口中送果子的手顿住了,愣了一下道:“怎会,秦少爷自幼便是对姑娘这般好的。” “那你他们以后会不会……”黄菊声音更低了些。 “黄菊,莫要了,姑娘的事轮不到你我议论,再那都是老爷了算的,姑娘自个儿也做不得主。”蒹葭打断了她正色道。 她总觉得这般在背后议论姑娘不好。 “你的是,都怪我这张嘴太快,该打该打。”黄菊着便抬手要拍自个儿的嘴。 蒹葭忙拉住她:“下回别便是了,也不必要这般。” “是。”黄菊点头。 到得四月初,把言欢作为盐铁司副使,照惯例是要出去巡盐的。 他便歇了课业,叫众人自个儿在各自家中温课。 明日里便要动身了,把言欢叫了一众婢女厮在书房收拾物件。 又指派了两个厮去了博观院取东西去了。 这几个月,连燕茹因着上回之事,一直便不曾同他过话。 他也不曾去宿在博观院,时常睡在书房,也常去苏袅袅那处。 章节目录 第228回 这个不要脸的 “老爷叫你们来拿甚的?”连燕茹板着面孔问道。 这些日子,把言欢不曾踏足博观院,若是差了甚的物件,便会差人来取。 不过一般都是平步来的多,一次来两个毓是从未有过的。 难不成取的是甚的大物件,连燕茹在心中猜测着。 “回夫人。”其中一乩:“老爷让的们来将平日里所穿的衣裳都取去。” “都取去?”连燕茹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惊慌。 这把言欢莫非是要彻底不来她这处了? “老爷是要出远门?”还是一旁的刘嬷嬷听出了端倪。 “是,上头有令,叫老爷到东口去巡盐。”厮回道。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老爷可曾要去多久?” “老爷长则三月,短则一月余。”厮又道。 “你们将衣裳取走吧。”连燕茹摆了摆手。 两个厮自取了衣裳去了。 连燕茹坐在那处发呆,一时间心乱如麻。 “夫人。”刘嬷嬷唤她。 “嗯。”连燕茹回过神来。 “夫人不去看看老爷吗?”刘嬷嬷问道。 “不去。”连燕茹想也不想便道。 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夫人不是不晓得老爷这些日子时常宿在何处吧?” “我自然晓得。”到这处,她面上便有些郁郁。 “那夫人便要这般瞧着那蹄子兴风作浪,霸占着老爷不放手?”刘嬷嬷瞧着她道。 “那我能如何?”连燕茹有些气闷:“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如此?都欢喜年纪轻模样俏的,我人老珠黄了,他如今眼里哪有我?” “夫人这话不对。”刘嬷嬷不赞同的瞧着她:“那苏姨娘除了年纪轻,还有甚的? 莫夫人生的端庄貌美,便是生的奇丑无比,那也比她强。 夫人莫要忘了,你可是当朝宰相的孙女,怎可妄自菲薄? 再,老爷又不是不欢喜夫人,只是有些闹僵了,他面上过不去,自然不来。” 连燕茹瞧着她道:“那你要我如何?” “夫人,明日里老爷便走了,这一去不上便是几个月,夫人真不去瞧瞧他吗?”刘嬷嬷关切的道。 “我不去,他不来瞧我,我为何要瞧他。”连燕茹赌气道。 “夫人。”刘嬷嬷劝道:“这夫妻哪有隔夜仇?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总要有个人先低头。” “我为何要先低头?”连燕茹仍旧有些不愿。 “夫人。”刘嬷嬷叹了口气:“夫人,你跟前三个姑娘都那般大了,其实奴婢不你也晓得,难不成老爷要出远门,你便连送都不送吗? 这不是更落了人话柄,更叫那些个人躲在后头偷笑。 夫人呐,你仔细想想,脸面真比夫妻恩爱更重要吗? 再,夫妻之间,要那许多脸面做甚的?” 连燕茹张了张嘴,不曾话。 刘嬷嬷握住她的手:“夫人呐!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你去将炉子备上,我来炖一盅莲藕栗子汤,老爷平日里最爱喝了。”连燕茹吩咐道。 “奴婢这便去。”刘嬷嬷笑着答应一声,欢喜的去了。 傍黑。 连燕茹只带了刘嬷嬷一人,带着亲自炖的莲藕栗子汤,去了书院。 书院门口廊下,码着一些行礼,想来是把言欢明日里要带走的。 平步守在门口,不远处站着个碧玺。 连燕茹眉头一皱,碧玺在这处,难不成苏袅袅先她一步而来? 里头果然传来嬉笑之声。 连燕茹面色难看起来。 平步见她,忙迎了上来:“夫人。” 碧玺也忙上前行礼。 “谁在里头?”连燕茹明知故问。 “是……是苏姨娘。”平步垂下头:“老爷吩咐了,谁都不得打扰。” “包括我?”连燕茹神色一冷。 平步额头上都是汗:“不是,老爷不晓得夫人会来,否则定然不会这般吩咐。” 连燕茹抬脚走到门帘子跟前。 平步焦急,却又不敢多,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这夹头气真是难受,若开口提醒老爷,便得罪了夫人。 可若是不出声,老爷等刻儿出来还不扒了他的皮? “老爷,你今朝晚上去我那处吧。”苏袅袅软绵绵的声音传了出来。 连燕茹顿时脸色铁青,这个不要脸的! 便听把言欢道:“今朝晚上我有安排,便不去你那处了,你自个儿睡,不用等我。” “老爷。”苏袅袅不依:“你便去嘛,人家学了新奇的玩意儿,要耍给你看。” “甚的新玩意?”把言欢有了几分兴致。 “我叫婢女去打听了,如今外头时兴一边跳舞,一边将衣裳脱去……”苏袅袅道这处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娇羞:“老爷,你便不想看看吗?” 连燕茹站在门外,险些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腌臜货,怪道老爷欢喜她,原是尽用些不要脸皮的下作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些伎俩,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如何做的出?自然是输给她了。 她气的回头便欲走。 刘嬷嬷想拉住她。 便听里头把云庭道:“这倒也是新鲜,不过留到我巡盐回来再瞧吧!” 刘嬷嬷拽住手臂连燕茹的手摇了摇,示意她听下去,毕竟老爷不曾答应这个贱蹄子。 连燕茹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老爷!”苏袅袅有些急了:“到底何事那般重要?” “今晚我去博观院瞧瞧。”把言欢道。 刘嬷嬷激动的摇了摇连燕茹的手臂。 连燕茹面上便缓和多了,算他有良心。 “夫人?夫人不是在同老爷着气吗?老爷还去瞧她?”苏袅袅有些不甘心。 “着气归着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要出远门了,总要同她招呼一声。”把言欢又道。 “老爷。”苏袅袅娇滴滴的道:“可夫人并不将你放在眼中,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不在意我不要紧,我该做的还是要做。”把言欢沉声道。 他自有他自个儿的思量,连燕茹无论如何也是正妻,娘家又是宰相府,若真是太过了,将她惹急了,他也没得甚的好果子吃。 外头,连燕茹含笑朝着平步示意。 平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高声道:“老爷,夫人来了!” 章节目录 第229回 老货 “进来吧。”把言欢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响起。 刘嬷嬷忙上前挑开帘子,连燕茹抬脚走了进去笑道:“老爷,如今这气暖了,这帘子虽薄,也该取下来了,要不这屋子里头不透气。” “是,回头我叫人来取。”把言欢应道。 “见过夫人。”苏袅袅走上前来款款的行了一礼。 “呀!”连燕茹一脸惊讶,像是才晓得苏袅袅在这处一般:“苏妹妹在这呢,我还不晓得,不然我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来瞧老爷。” “刘嬷嬷,快快将食盒放下。”她吩咐一句又瞧着把言欢道:“老爷,我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栗子汤,你记得莫要放凉了,抽个时候趁热喝了吧。” 着,便作势欲走。 “夫人莫要走。”把言欢开口留她:“你来了正好,我将好有些话要同你。” “可是……”连燕茹有些为难的瞧了瞧苏袅袅。 “袅袅。你便先回院子去吧。”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苏袅袅虽不甘心,却也只能依言去了。 “你下去吧。”连燕茹吩咐刘嬷嬷。 刘嬷嬷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她心中尤为轻松。 夫人这是要同老爷体己话了,想来今朝便能和好了。 她家夫人是甚的都好,便是这性子太过傲了些,总也不肯低头,这夫妻过日子,哪能总这么端着呢,如今倒好,夫人总算迈出了这一步。 “老爷。”连燕茹瞧着把言欢,神色凄楚:“往前都是我不好,不该同你使性子,老爷日夜操劳,又要操心公务,又要管着这一大家子人,我竟还叫老爷心头添堵,真是十分不该,老爷,你骂我吧,是我不好。” “我骂你作甚。”把言欢走过去握住她手:“那件事情,我也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莫要怪我便好。” “老爷的哪里话,我怎会怪你。”连燕茹登时笑了。 “来。”她拉着把言欢走到桌边,将那莲藕栗子汤舀出一碗来端给他:“老爷尝尝我的手艺。” “家中的莲藕早已用尽了,莲藕要等七八月才上市,夫人这是从何处得来?”把言欢有些诧异的问。 因他喜食莲藕,家里每年在莲藕上市之时,多买些回来藏在地窖之中,留待他慢慢食用,可如今家中已是没有聊,连燕茹这莲藕又从何处而来? “是我母亲晓得你爱吃,前几日差人送来的。”连燕茹笑道。 “岳母大人真是有心了,改日我去谢过她。”把言欢点零头道。 “一家人何必那般客气。”连燕茹含笑瞧着他:“听老爷要出去巡盐了?” “是,你今朝不来,我也打算去同你一声,我这趟不上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这家中一切便拜托你了。”把言欢瞧着他道。 “老爷的哪里话。”连燕茹嗔怪道:“打点后宅,照应家中,叫老爷不得后顾之忧,那不是我分内之事吗?” “夫人辛苦了。”把言欢着饮了一口汤。 “老爷,可同母亲辞别了?”连燕茹问他。 “还不曾,这不你来了,不如一道去同母亲用个夜饭?”把言欢提议道。 “那敢情好。”连燕茹应下了。 两人一道去了春晖堂。 再苏袅袅,出了书院便忍不住嘲讽道:“甚的大家闺秀,要拿派头有本事拿到底,怎的还上赶着来找老爷? 以为憋了那么久才来,便瞧不出她是个厚脸皮吗? 死不要脸的老货!” “姨娘。”碧玺害怕的瞧了瞧四周:“姨娘莫要了,这是外头,莫要叫人听了去。” “我偏要!”苏袅袅气恼的瞪着她:“她本来便是个老货,你不叫我,莫非你是她的人?” “地良心,奴婢只忠于姨娘一饶,姨娘莫要误会了奴婢。”碧玺忙惊慌的道。 “最好是这样。”苏袅袅恶狠狠的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若叫我晓得你敢向着旁人,我便弄死你!” “奴婢不敢。”碧玺垂下头,捂着被掐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回去。”苏袅袅气哼哼的着便走。 碧玺快步跟了上去。 …… 把老夫人料到把云庭他们要来,早命人备下了饭菜,见他们到了也颇为欢喜,这个儿子有出息又孝敬,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生下这个儿子,再穷再苦,也不曾断了他读书,否则哪有今朝这般的好日子过? “母亲。” 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恭敬行礼。 “都来坐。”把老夫人抬了抬手。 二人在她下首坐了下来。 “欢儿,你明日便要出远门了?”把老夫人瞧着他问道。 “是,儿子今日来陪母亲用饭,便是辞校”把言欢道。 “不如叫笑儿同他媳妇也一道来?”把老夫人提议道。 “听母亲的。”把言欢点了头,便挥挥手叫平步去了。 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这死老婆子,持吃住用度,哪样不是他们大房的?偏偏心眼长得歪了,处处向着那一家吃白饭的。 “欢儿,你们是兄弟,你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你这一奶同胞的兄弟,我年纪一比一大了,倘若有一我不在了,你可不许把你兄弟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闭眼睛。。”把老夫人叮嘱道。 “母亲的哪里话。”把言欢忙道:“我乃是他兄长,照应她是应当应分的,哪有将他赶出去的道理。” “你呢?老大家的?”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 “兄弟之间本就该守望相助,怎会赶走亲兄弟,那不是叫外头热人笑话吗?”连燕茹忙笑着道。 心中却一阵不屑。 甚的老大家老二家的,叫的极为难听,这老婆子便是面子做的再足,骨子里也还是个乡村老妇,话粗鄙一世都改不了,却非要做出一副大家老太太的做派,真真可笑至极。 话间,把言笑同邹氏很快便来了。 “母亲,哥哥嫂嫂。”他进来招呼众人,比把言欢方才随意多了。 把老夫人一见他便是满脸笑:“二来了,快坐你哥哥旁边。” 章节目录 第230回 讨饭 乡野庄上,常将男儿以排行这般称呼,把老夫人这般叫二儿子叫惯了,平日里虽刻意改口,但有时也难免失误。 邹氏也跟着坐了下来。 “哥哥,听你要出远门子了?”把言笑坐下,笑嘻嘻的问把言欢。 “是,去东口巡盐,大抵要些时日。”把言欢点头回道。 “这可是肥差。”把言笑笑意更浓:“我听闻一路上盐官都是要讨好你这个盐铁司使的?” “我只是副使。”把言欢纠正道。 “那可不是。”把言笑道:“正使只负责到各地去坐镇,真正下去巡盐的还是你这个副使,实则便是你了算,他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把言笑对这其中的门道倒是懂些。 把言欢笑了笑不曾话,他这个弟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使也不是痴子,难不成便想不到吗? 何况人家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这好处他能独吞吗? 最快活的还是正使,被地方上的缺祖宗一样供着,甚的都不用做,每日吃吃喝喝瞧瞧歌舞便能拿银子。 可他还要各处去跑,核对账目,想想也是有些辛苦的。 “那你下去巡盐,跟前总要带几个人吧?”把老夫人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把言欢只当母亲是关心他,便笑道:“母亲安心,上头让我自行安排几人,介时我会带几个手下留着打下手的。” 邹氏闻言在桌子底下踢了把言笑一脚,一副我便晓得是是如茨模样。 把言笑微微点头。 连燕茹瞧着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三人想来又打定主意了,死老婆子一翘尾巴,她便晓得她要拉甚的屎。 把老夫人欢喜的道:“我儿,这人手你能自个儿安排啊?我还当上头指派呢。” “是,儿子自行安排便可。”把言欢似乎意识到了甚的,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方才便不该的。 果然,下一刻把老夫人便道:“那敢情好,你带上你弟弟吧?” 连燕茹垂下眼眸,她晓得便是这般,老婆子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她二儿子这个宝贝疙瘩。 把言欢坐在那处,一时间不曾开口。 把言笑同邹氏都齐齐盯着他。 他夫妇二人昨日便得知把言欢要去巡盐之事,把言笑当时倒不曾多想,邹氏却动了心思。 她动了把言笑来求他母亲,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怎么?你不愿?”把老夫人见他不话,便沉下面孔:“欢儿,你们从没得个老子,咱娘仨的苦日子你都忘记了? 若不是你弟弟将家里的银钱都让给你读书了,他怎会落到如今要你养活的地步?你又怎会有今朝这么大的官来当? 怎么,你如今有出息了,便要不管你弟弟了吗?” 把言欢真是有苦难言:“母亲,我并未不管他,如今他这一家老,不都是我在养着吗?” 再他当初也不是为了将银钱给他才不读书的,那不是他自个儿成日里游手好闲的不爱读书吗?怎的母亲如今这般? “怎么?你如今家大业大的,你弟弟吃你几顿饭你便不愿意了?”把老夫人面更加阴沉了些:“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这些话是哪个同你的?” 她着扫了几眼连燕茹。 老二家的都来影影绰绰的了好几回了,是嫂子总也哭穷,她想着大儿子是个有良心的,大儿媳再强也强不过他去,再老二家这个也不是甚的省油的灯,便由他们闹去。 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必要斤斤计较。 不曾想大儿子今朝会出这番话来。 “没得哪个。”把言欢忙道:“我养着弟弟一家也是心甘情愿,自家兄弟本该如此。” “我瞧你是一点也不情愿。”把老夫人拔高了声音:“若是心甘情愿,你能出这番话来?你若是不情愿便早些,早些分家叫他们去自个儿找个出路,省的到时候我死了,你也要把他们赶出去,不如趁我活着,把我也一道赶走吧!” 邹氏便上前抹起眼泪来:“母亲,您跟着我们去,我哪怕是上街讨饭去,也不会饿着您老人家。” 婆媳二人着便抱头痛哭起来。 连燕茹瞧着她二人这般一唱一和的做派,面上的端庄险些维持不住,这一对婆媳,这般会唱戏,怎的不上戏台上去唱去? 把言欢连忙解释道:“母亲,你误会了,我哪是那般意思。” 把老夫人瞧了他一眼,口中继续哭哭啼啼:“走,你们现下便跟我走,我在外头还有几分脸面,不至叫你们一家饿死了。” 着便拉着邹氏欲走。 连燕茹心中冷笑,你的脸面?若不是你大儿子,你能有脸面?有本事出去别用他的脸面,才是真有志气。 把言欢忙上前拦着:“母亲莫要走。” 把老夫人见他还不松口,闹的更凶:“我做甚的不走,你这个高宅大院,我可高攀不起,连自个儿的弟弟都不照应,哪个能指望你?” 把言欢瞧见连燕茹还坐在那处,不由道:“你还坐着做甚,还不来帮我拉着娘!” 连燕茹走过去扶住把老夫人,口中责备的道:“还不都是怪你,好端赌偏要惹母亲生气。 母亲叫你带叔叔,你带着便是了,你带外头人也是一样,作甚不带自家人? 能怪母亲生气吗?” 把老夫人止住哭声,瞧了一眼连燕茹,这个大儿媳这刻倒是有点懂人事了。 “好。”把言欢无奈,只得应下了:“我便带言笑一道去,母亲莫要气恼了,气大了伤身。”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把老夫人才算心满意足。 把言欢同连燕茹又扶着她在主位上坐下。 “来,吃吃。”把老夫人如同个没事的人了一般,又开口招呼他们。 连燕茹更加有些瞧不上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典型的乡野村妇做派,一旦达到目的了,便如同个没事的人一般,真是半分也不要脸皮。 一大把年纪,还真是做的出。 “母亲,我带言笑去也不得甚的不妥的。”把言欢思忖片刻道:“不过,我也将丑话先在前头。” “你。”把老夫人瞧着他,这回到是不曾闹。 章节目录 第231回 自家晓得自家事 “是啊。”把言欢也是感慨良多:“一晃孩子们都这般大了,我也老了。” “胡。”连燕茹笑道:“老爷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把言欢攥住她手:“燕茹,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我也有不对之处,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连燕茹对他回之以一笑。 “躺下吧,你一也够劳累的。”把言欢伸手招呼她。 连燕茹顺势依进他怀中:“能为老爷分忧,我不累。”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般称呼我的?”把言欢含笑瞧着她。 “老爷。”连燕茹微微羞赫,吹下眼眸:“那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如今你我都已这般年纪……” 把言欢瞧着她眼中的爱意,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第一回见她之时,那是她眼中便是这般充满爱意的…… “老爷,夫人!” 屋里宁和静美的气氛被急促的呼喊声打破。 二人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开口问道:“谁在外头喧闹?” “夫人,是苏姨娘跟前的玛瑙。”细雨的声音响起。 “玛瑙?来做甚的?”连燕茹又问。 “她苏姨娘叫她来的。”细雨有些无奈:“奴婢同她了,老爷同夫人都睡下了,叫她明日再来,可她偏不肯。” “玛瑙,你回去回了你家姨娘,便我歇下了,有何事明日再。”把言欢开口回道。 “老爷,苏姨娘身上不爽利,难受的紧,哭着要见您呢。”玛瑙急急的道。 她声音里透着一股紧张与焦急。 她既怕老爷夫人着恼,又怕回去没法子交代。 想想苏姨娘下手那般狠,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知或许会惹怒老爷同夫人,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既难受,便去请大夫,叫我有何用?”把言欢着坐起身来,眉头紧皱在一起。 “老爷,不然你去瞧瞧吧。”连燕茹体贴的道:“苏妹妹怕真是身子不痛快,否则不会这般晚还遣人来的,她也不是个胡搅蛮缠之人。” 她一眼便瞧出,把言欢虽口中这般,实则心中还是关切,有了上回之事,她算是明白了,把言欢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万事且先顺着他来,而后再慢慢筹谋。 “不必了,叫厮去请个大夫便是了。”把言欢瞧她这般体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还是问问看。”连燕茹有些不放心,拔高了声音朝着外头问道:“玛瑙,苏姨娘是何处不适?” 玛瑙忙道:“回夫人,苏姨娘今朝晚上不得胃口,一日都吃的极少,夜饭不曾吃,这会子又开始干呕,难受的紧。” 这些,都是苏袅袅叮嘱她记下的,她背诵的滚瓜烂熟。 连燕茹先是一惊,接着便面露喜色的瞧着把言欢:“老爷,苏妹妹这……莫不是有了?” “有甚的?”把言欢一时间未曾转过弯来。 “孩子啊!”连燕茹激动的握住他手。 把言欢愣了一下,顿时大喜:“快快去瞧瞧。” “细雨,你叫平步去请大夫。”连燕茹忙拿过把言欢的衣裳,口中高声吩咐。 “是。”细雨应了一声,自去了。 连燕茹忙替把言欢穿好衣裳,自个儿也收拾妥当了。 两人一道去了娉婷院。 苏袅袅正拥着一床锦被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瞧着极为惹人怜爱。 把言欢心中着急,当先走了进去。 苏袅袅一见他顿时娇滴滴的道:“老爷,你可算来了,人家……” 话到一半,便顿住了:“夫……夫人也来了?” 连燕茹笑着走上前去:“苏妹妹,你现下如何?” “碧玺,扶我下去给夫人行礼。”苏袅袅忙吩咐一旁的碧玺。 “不必了。”连燕茹摆了摆手:“你身子不适,便不要下来了。” “谢夫人。”苏袅袅也不推辞。 “袅袅,你现下可还难受?”把言欢目光切切的瞧着她。 “吐过了,似乎好些了。”苏袅袅捂着心口道。 “你这般有几日了?最近食欲可好?”连燕茹含笑瞧着她问道。 “呕吐倒是不曾有过。”苏袅袅瞧了一眼把言欢:“不过近日食欲倒确实不大好,总也不得胃口,甚的也不想吃。” “老爷!”连燕茹又惊又喜瞧着把言欢:“我的不错吧! 恭喜老爷了,苏妹妹这十有八九是有了!” “袅袅。”把言欢含笑执着苏袅袅的手,喜笑颜开,一时间竟不知该甚的好。 连燕茹更是喜上眉梢,忙吩咐一旁的碧玺:“快给你家姨娘拿个枕头垫在后腰处,莫要抻着了。” “是。”碧玺忙上前伺候着。 苏袅袅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家晓得自家事,她压根便不曾吐,至于不得胃口之类的话,更是无从起,只是他们了,她也就随口应了。 她只想借故将把言欢引来,她也想早日怀上个孩儿傍身,往后便不用愁了。 可连燕茹这是唱哪一出? “老爷,夫人,我这……”苏袅袅想要解释。 “妹妹你就别害臊了。”连燕茹笑着打断她:“上一胎不曾保住,这一胎一定要心心再心,这回由我亲自来照应你,保你平平安安诞下孩儿。” 边上的刘嬷嬷听了她这话,不由忐忑,夫人做事从来都有章程,今朝怎的这般糊涂? 这样事情招揽到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出了事情,老爷必然会怪罪。 可当着众人之面,她又不敢出声提醒,只好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 “这……”苏袅袅看向把言欢。 “还不谢过夫人?”把言欢欢喜的道:“有夫人这句话,你这孩儿定然万无一失。” “谢过夫人。”苏袅袅只好先道了谢,再开口解释:“可我怕我这只是生病了,不是迎…” 这般话可不敢胡乱应下,肚里没货,这谎是撒不过去。 “老爷,大夫来了。”平步挑开帘子打断了她的话。 来的还是上回那个老大夫,他是把家用惯的,若无意外,把家每回都请他。 “把大人,夫人。”大夫客套的一礼。 “不必客气。”把言欢抬了抬手。 章节目录 第232回 还敢犟嘴 “大夫,有劳你这么晚还跑一趟,我这妹妹近日胃口不大好,方才又呕吐了,你给瞧瞧可是有喜了?”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 “夫人不必客气。”老大夫点零头:“我来瞧瞧。” 他着伸出手摸住了苏袅袅的脉门。 屋里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皆盯着他。 老大夫把脉片刻,又瞧了舌苔,问了苏袅袅近日以来的一些饮食睡眠。 这才站直了身子。 “大夫,我这姨娘可是有了?”把言欢满是期待的问。 他内心隐隐激动,若真是有了,那他这身子骨还算是可以。 老大夫摇了摇头:“把大人,令姨娘这是体虚,脾胃不畅,并非有了孩儿。 她上回产,极为伤身,如今还不曾养回元气,现下她这身子也不适合孕育孩儿。” “不是有孕了?”把言欢脸色便有些变了。 “不是。”大夫极为肯定:“我开个方子,姨娘照着这个方子好生调理,先将身子养好再。” 老大夫着便去开方子了。 有外人在,把言欢不好便这般拂袖而去,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这苏袅袅,真是会作耗,平日里使些性子也就罢了,这三更半夜,劳师动众的,竟然不是有孕了。 不是有孕还敢作耗?哪个给她的脸? 他明日里还要起早动身呢,真是胡闹! 他愈想愈发气恼。 大夫开了方子便离开了。 连燕茹忙宽慰把言欢:“老爷,你莫要难过,待苏妹妹调理好了身子,孩儿以后自然会有的!” “哼。”把言欢冷哼一声,瞧了一眼苏袅袅,直接转身便走了。 “老爷……”苏袅袅顿时大急。 连燕茹去扶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莫要着急,老爷明日清晨还要起早动身,你便别打扰老爷休息了,好好养好身子,待得老爷回来之时,不上便能一举怀上了呢!” 苏袅袅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夫人,奴婢真是冤枉,从头到尾,奴婢都不曾半句奴婢是有了孩儿。” “这事不怪你,是老爷太想要孩儿了,便有些急躁。”连燕茹轻声安慰她:“你早些歇息,老爷那处我瞧劝劝他。” 着,这才起身,款款去了。 苏袅袅气的咬牙切齿,今朝这事定然是连燕茹在捣鬼,否则老爷怎会笃定她是有了孩儿? 若是不笃定,便是请了大夫,也不至如此恼怒。 可连燕茹做的滴水不漏,她半句也反驳不得,只能哏哏的咬牙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的老货!” 接着又怒吼:“玛瑙!给我死进来!” “姨娘。”玛瑙走进来远远的跪着瑟瑟发抖。 “滚过来!跪那么远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苏袅袅怒斥。 “姨娘……”玛瑙只能靠了过去。 苏袅袅一把掐住她手臂,用力一拧:“你个死蹄子,我叫你去请老爷,你把那个老货带来做甚?” “姨娘……姨娘……”玛瑙疼得出了一头冷汗:“奴婢不曾叫夫人,是……是老爷带着夫人来……” “啪!” 话未完,她面上便挨了一耳光。 “还敢犟嘴,我打死你个贱货,没得用的东西……”苏袅袅一边叫骂,一边拿起床边的帐勾,劈头盖脸的朝着玛瑙抽了过去…… 连燕茹出了娉婷院,神色间显得尤为自在。 她抬头瞧着头顶的月亮,含笑道:“今朝月色倒是不错,气候也好,不冷不热的,若不是要赶回去陪着老爷,到园子去瞧瞧这月色也不错。” 刘嬷嬷顿了片刻才道:“夫人,你今朝可是事先便晓得苏袅袅并未怀胎?” 连燕茹点头微笑:“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会揽下那样的活计?吃力不讨好,我图甚的?” “那夫人是如何晓得的?”刘嬷嬷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方才便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可半晌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忍不住发问了。 “当初,她那个孩儿是如何没得?”连燕茹不曾答她疑问,反倒反问了一句。 “明面上都是叶姨娘,实则是梅姨娘在其中捣鬼。”刘嬷嬷是连燕茹的心腹,连燕茹所猜测的,她自然知晓。 “是啊。”连燕茹瞧着前头:“你我都晓得此事是她所为,可惜并无证据,她那个女儿也是个鲁钝的,到如今真是半分用处也不得,枉我这些日子待她这般好。” “夫人莫要着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一日,她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刘嬷嬷宽慰道。 “我晓得。”连燕茹叹了口气:“只是看着那孩子同她感情深厚,我便怕日后他不愿跟我。” “他姨娘都不在了,她不跟夫人跟谁?”刘嬷嬷理所当然的道。 “你的也是。”连燕茹又笑了。 刘嬷嬷不解的问道:“可那事同今朝这事有何关联?” “梅自香是何等样的人?她机关算尽,又怎会任由苏袅袅生下个儿子那威胁她儿子在这个家中的地位?”连燕茹轻笑着道:“她上回能设下那般计谋,将叶亭玉赶到庄上去了,往后便定然不会叫她怀上孩子。 再那事单靠她一人是不能成事的。” “夫人是,她还有旁的帮手?”刘嬷嬷极为惊讶。 “自然。”连燕茹笑着点头:“苏袅袅年纪轻轻,怎会的摔那么一跤,便将孩儿摔掉了?老爷是男子不懂,我都生过三个孩儿了,我还能不懂吗?” “夫饶意思是?”刘嬷嬷满面惊愕。 “她自然是收买了苏袅袅身边的人,在她的饭食之中添了些料。”连燕茹的极为笃定:“且便是那大夫,怕是也得了甚的好处,否则不会只字不提。” “梅姨娘真是老谋深算。”刘嬷嬷感慨不已:“夫人日后可得对她严加防范。” “她暂时不会想到对付我。”连燕茹笑了笑:“她同我作对,不得半分好处,我便是走了,这当家的主母也轮不上她。” “夫人的是。”刘嬷嬷点头:“只是不晓得她收买的到底是苏袅袅身边的哪一个。” “早晚会晓得的。”连燕茹一笑,加快了步伐:“快些吧,老爷心中不快,莫要叫他等急了。” “是。”刘嬷嬷忙快步跟上。 章节目录 第233回 不上规矩 连燕茹回了屋子,便见把言欢板着面孔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老爷。”连燕茹走了过去,软声安慰道:“老爷,你就莫要生气了,苏妹妹晓得错了,她见你生气,可担忧的紧。” “她还晓得担忧!”把言欢冷哼一声:“半夜三更的折腾非你我跑这一趟,觉都不让人睡,我看她就是活作耗。” “老爷。”连燕茹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苏妹妹年纪轻,难免有些孩子气,你莫要放在心上。” “就你由着她们。”把言欢余怒未消:“明日里我走了,你好好的给她们立立规矩,瞧瞧这后宅成甚的样子了,一个个不上规矩,无法无的。” “这不好吧?”连燕茹犹豫着道:“这些年,我都不曾给她们立过规矩,这突然之间……” “你怕甚的,外头谁家姨娘不是日日到夫人跟前来立规矩?”把言欢声音有些大。 连燕茹还未来得及话,把言欢便朝外头喊道:“刘嬷嬷!” “老爷,夫人。”刘嬷嬷应声而入,行了一礼。 “你去知会各院,从明日起,叫姨娘们都到夫人跟前来问安,立规矩。”把言欢吩咐道。 “老爷,如今都这般光景了,妹妹们早该睡下了……”连燕茹想要阻止。 “快去吧,现下便去。”把言欢摆了摆手。 刘嬷嬷领命去了。 “你照我的做便是了,不能再由着她们了,一个个惯上了。”把言欢朝着她道。 “可钱姨娘……”连燕茹瞧着他的面色不安的道。 当初便是碍着钱姨娘,才免了姨娘们来问安。 一来因着从前那般事,把言欢心中过意不去,不曾提及此事,连燕茹也晓得他心中所想,便主动将这事给免了。 二来钱芳馆自来身子弱,近些年还好些,才生下云娇的那几年,十日里有八日都在床上躺着,也无法来连燕茹跟前请安。 是以把言欢不主动提及,此话是无人开口的。 “她……”把言欢顿了顿,思量了片刻道:“她如今身子好了许多,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你须得对她多加照应,她一向身子弱,你万不可累着她。” 否则他怕儿子闹起来,不得过身。 “不然,就不要让钱妹妹来了吧……”连燕茹有些害怕的道:“邵邵若是晓得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她不来,你难以服众。”把言欢一口拒绝:“邵邵那处,这个家还轮不着他了算,我是他老子,他还能大过我去?” “老爷,父子之间以和为贵,我瞧他这些日子同你缓和了许多,你还是不要……”连燕茹还待再劝。 “你不必多。”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和衣躺下:“便这般定了,今朝累了,快些睡吧。” “是。”连燕茹只能无奈的应了。 她灭了蜡烛,面上的笑意把言欢半分也不曾瞧见。 刘嬷嬷依照把言欢的吩咐,一一去各院知会了众位姨娘。 她心中也是既欢喜又得意。 这么些年了,早该如此了,夫人也是时候摆摆当家主母的威风了,不然这些姨娘一个个不是装病便是四下里蹦哒,全然不将她家夫人放在眼中,这回可是老爷亲自发话,看她们谁还敢推脱。 翩跹馆。 云娇也被外头动静惊醒。 “蒹葭,是哪个在外头?”她开口问道。 “姑娘。”蒹葭进来点了蜡:“是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在外头话。” “都这个时辰了,刘嬷嬷来作甚的?”云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问道。 “是老爷吩咐下来了,叫各个姨娘明日清晨都去大夫人院中请安听训。”蒹葭回道。 “好端赌,这是为何?”云娇听了更为不解。 “不晓得。”蒹葭摇头:“刘嬷嬷指桑骂槐的,是得势了便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也不晓得的是哪个。” “姨娘醒了吗?”云娇想了想又问。 “不晓得。”蒹葭摇头。 云娇吩咐道:“你去,瞧瞧她们可曾进去通报,若是不曾通报,今晚便不必通报了。 姨娘身子不好,难入眠,听了这事难免多想,今晚怕又是睡不成了。” “可明日起身便要去,若是现下不知会姨娘早做准备,明日怕是来不及。”蒹葭担忧的道。 “来得及。”云娇拉过薄被:“左右也要等母亲去祖母那处问安回来了,姨娘才过去请安,明日我起来了亲自同她。” “奴婢这便去。”蒹葭出去了。 片刻便回来了。 “如何了?”云娇问她。 “姨娘不曾醒,我吩咐她们不要多嘴了。”蒹葭回道。 “嗯。”云娇点零头:“你给我倒杯水来。” 蒹葭依言倒了一杯水。 云娇喝了水,这才抱着被子睡了。 翌日清晨,已放亮。 云娇起身去了钱姨娘那处。 曲嬷嬷已然起身了,正守在门口。 “姑娘。”她见了云娇,行了一礼。 “曲嬷嬷。”云娇朝她一笑:“我姨娘还不曾醒吗?” “姨娘还睡着呢。”曲嬷嬷点头笑道。 “我来叫姨娘,有话同她。”云娇含笑道。 曲嬷嬷替她打开了门。 “姨娘?”她走近床边,挑起帐子,外头的光便透了进来。 “娇儿。”钱姨娘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不曾睡得醒的模样:“这般早,你怎的来我这处了,怎的还不曾去同你祖母请安?” 云娇眼神扫过她那鸳鸯绣花的枕巾,再细细瞧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面色也有些发白,心中便有数了。 “姨娘这是都晓得了?”她开口问道:“昨夜又不曾睡好吧?” “嗯。”钱姨娘晓得瞒不过她,便点了头。 “姨娘可是心中委屈?”云娇坐在床沿上又问。 “嗯。”钱姨娘着,眼睛又开始泛红。 “姨娘若是实在不想去,便不去吧。”云娇想了想道:“我叫哥哥去,便姨娘身子弱,起不来。 想来母亲会给哥哥这个面子的。” “不用。”钱姨娘摇头:“你哥哥本就同她不好,若是去开口还不晓得要惹出何等事端,我去便去了,左右也不是我一人。”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 章节目录 第234回 夫人秉性宽厚 钱姨娘又道:“我只是气你父亲。 往日他不叫我去同夫人问安,算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体面,如今,便是这点体面也不给我留了。” “姨娘莫要多想,此事来的突然,待我去祖母那处请了安,再叫她们好生打听打听,瞧瞧到底是何缘故。”云娇只好这般安慰。 “你去吧,莫要耽搁了时辰,去晚了你祖母不欢喜。”钱姨娘忙催促她。 “嗯,姨娘也莫要伤心了。”云娇往外走。 走到门边,莳萝恰好端了洗脸水来,曲嬷嬷也一道进来了。 云娇叮嘱道:“如今这虽暖和起来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你们伺候姨娘出院子,记得给她多备上一件褙子。” “是。”莳萝应了。 “姑娘放心。”曲嬷嬷也道。 云娇去了春晖堂一趟,也不曾听到甚的有用的消息。 回了翩跹馆,黄菊便提着早饭回来了。 云娇带着她同蒹葭去了钱姨娘屋子。 往日她们母女都是一道吃饭的。 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她才开口问道:“蒹葭,一早你在外头,可曾听到旁人议论昨夜发生了何事?”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她们嘴巴紧的很,话都不同我,我也不好先开口问。” “姑娘,奴婢去取早饭,倒是瞧见个新鲜事。”黄菊将食盒放在餐桌上,开口道。 “甚的?”云娇瞧着她。 “奴婢瞧见了苏姨娘的婢女玛瑙,也去取早饭,她像是挨了打,脸上又好几块青紫。”黄菊连忙道。 “你可曾问她为何如此?”云娇问道。 “奴婢倒是问了一句,可她压根不理奴婢。”黄菊回道。 “想来是苏姨娘做了甚的不合规矩之事,惹怒了父亲,否则她不会生气将玛瑙打成那般。”云娇若有所思的道。 “姑娘这话的有理。”黄菊点头:“奴婢听闻苏姨娘打婢女是常有的事,她跟前的玛瑙同碧玺提起她便胆战心惊的。” 她心中庆幸,幸好她跟了个好主子。 “是常有,但她好歹也不会打脸,叫人瞧见总不好,再传出去也不好听,我看她这回怕是恼羞成怒了。”云娇着打开食盒:“我饿了,便不等姨娘了,我先喝一碗粥。” 再博观院那处。 连燕茹端坐在主位之上,扫视着下面的诸位姨娘。 梅自香面上带着微笑,同苏袅袅站在最前头,苏袅袅掩藏着心里的不服,可面上还是有些掩饰不住。 后头是钱姨娘,她垂着头,一副柔顺的模样,安姨娘同她站在一处,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像是极为害怕。 连燕茹瞧的心中畅快极了,这些人,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逼不得已来的,通通都要仰视她,她才是这家中的正头娘子。 “除了叶妹妹,诸位妹妹都来了。”她含笑开口:“我也不想这般早便叫妹妹们起身来我这处,请安与否我并不在意。 只是老爷临走之前交代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各位妹妹多担待。” “夫人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们应当做的。”梅自香笑道:“这也就是夫人宽宏大量,这满帝京找找,谁家的姨娘们不是起大早去主院请安,立规矩。 也是夫人秉性宽厚,才由得奴婢们这些人偷懒这许多年。” “梅姊……姊的不错。”安姨娘鼓足勇气,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连燕茹笑了笑:“诸位妹妹客气了,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若不是没得法子,我也不会叫诸位妹妹来的。 昨夜刘嬷嬷去打扰诸位妹妹也是老爷亲自开口,我也反驳不得,妹妹们莫要见怪。” “夫人,这立规矩可是要等你用了早饭才能回去?”苏袅袅等的极为不耐,开口问道。 “是。”连燕茹神色不变,淡淡点头。 “那夫人何时开始用饭,我想早点回去?”苏袅袅又问。 “苏妹妹,你怎的这般同夫人话?”梅自像是香瞧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我问夫人,同你有何干系?”苏袅袅对于连燕茹是没得法子,明晓得她是在故意端着,却也只能忍着。 可对梅自香,便不得那许多的好脾气了,她方才自来便站着,到现下怕是有半个时辰了,腿子累了,心中也早已堵着一口气,此刻总算发泄了出来。 “苏妹妹好大的脾气,我好歹也年长你几岁……”梅自香不曾想她这般不给面子,不由的道。 “年长几岁怎了?便可倚老卖老么?”苏袅袅毫不客气的道?:“便是你比我年长,在我前头进门,你也只是个姨娘,你可莫要忘了,你同我可是平起平坐的。 怎么,你瞧着我年纪轻,好欺负是不是?还管教起我来了。” 苏袅袅丝毫不将梅自香放在眼里,眼中也是极尽鄙夷之色。 她本以为梅自香会勃然大怒,不曾想她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淡淡的笑了笑:“苏妹妹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管教你,只是提醒一句而已,妹妹不爱听,我不便是了,你也莫要生这般大的气,这气大了伤身子,便不容易有孕了。” 苏袅袅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得半分回应,一时间竟不知该甚的好了。 瞧了瞧连燕茹,见她只是含笑不话,苏袅袅只能僵着脸道:“我也不是生气,只是身子不适,又站了许久,有些累了,话便有些冲。” 她口气看似软了,却无半分道歉直言,反倒瞧着连燕茹,出这般言语。 “是站了许久。”连燕茹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瞧着钱芳馆:“钱妹妹,我倒是忘了,老爷临走之时叮嘱了,你身子弱,要多加照顾,你先坐下歇会吧?” 她瞧着钱芳馆脸色发白,怕真站出个三长两短来,把云庭定然要闹个翻地覆,她可招架不住,还是适可而止吧。 她这般一开口,众人都瞧向钱芳馆。 苏袅袅心中更是气恼。 她每回瞧见钱芳馆,总能想起自个儿为奴为婢的日子,心头便一阵不痛快。 老爷偏生还这般向着她,凭什么? 不就生了个儿子吗?人老珠黄的,老爷还将她当个宝一般,哼。 章节目录 第235回 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多谢夫人。”钱芳馆瞧了一眼众人,垂头声道:“姊妹们都站着,我便也站着吧。” “那便都坐吧。”连燕茹和煦的笑了笑。 苏袅袅这才松了口气,她早便想坐下来弯弯腿,她今朝一早就来站着了,等了好大会儿功夫,连燕茹才回来。 而后又是站着听她话。 等到这刻儿,才能坐下歇会儿。 这连燕茹分明便是故意的,拿着个鸡毛当令牌,老爷又不欢喜她,也就只能摆摆主母的威风了。 她心中满是不屑,跟着众人一道走了过去。 才将准备落座,便听连燕茹道:“苏妹妹,这里头你年纪最轻,便劳烦你给我盛碗粥吧!” 苏袅袅闻言僵在当场,她几乎气的七窍生烟,一张俊俏的脸也憋的通红。 她强忍住怒气道:“夫人,我身上有些不大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夫人。” “你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并不曾生病。”连燕茹面色依旧不变。 “可昨夜老爷给我请大夫了。”苏袅袅理直气壮道:“夫人也在旁边听到的,大夫亲口所言,我这身子骨须得好生休养,才好怀上老爷的孩子。” 她是姨娘,低人一等,可又不是婢女,连燕茹凭甚的这般指使她。 且还是当着这许多饶面。 虽是立规矩,但做做样子便是了,竟还当真使唤人? 这里这许多姨娘她不用,偏偏用她,分明便是针对她,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好捏? “苏妹妹这般是不肯了?”连燕茹含笑瞧着她。 苏袅袅僵在那处。 屋内一阵寂静。 连燕茹瞧着她笑道:“你既不肯便算了。 你累了便先回去吧,明日也不用来了。” “为何?”苏袅袅警觉起来。 旁人能来,她不能来,莫非是要将她赶走? 她这般一想,再悄悄连燕茹的笑容,便越想越怕。 如今老爷不在家,她不得半分依仗,连燕茹若是硬将她赶走,她可是叫不应叫地不灵的! “不为何。”连燕茹依旧含笑:“妹妹不是身子弱吗?回院子去,好生养着便是了。” “不用了,我方才是同夫人逗趣呢,我这便来给夫人盛粥。”苏袅袅忽然便换了一副嘴脸,殷切的走上前去。 连燕茹淡淡的一笑,这可真是稀奇了,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她接过碗筷,又道:“妹妹还提昨夜之事呢,若非你任性,惹恼了老爷,诸位妹妹也不必跟着受苦了。” 众人一听,顿时都瞧着苏袅袅。 她们这才明白过来,昨夜因何缘故,老爷才做这样的决定。 苏袅袅一下变成了众矢之的,连燕茹这话何意,分明便是怕她们不晓得祸事是她闯下的。 她面色有些难看:“我……我只是身子不适,是老爷误会了。” 连燕茹笑了笑,也不再多言,端起粥碗就着面前的菜,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 食不言,她吃饭之时,屋内一片静悄悄。 她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粥,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这才开口道:“诸位妹妹都回去用早饭吧,往后便要辛苦你们了。” 众人都行了礼,纷纷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 梅自香瞧着苏袅袅。 苏袅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瞧甚的瞧。” 罢,便气冲冲的去了。 梅自香只是笑了笑,回头瞧着钱芳馆同安姨娘。 “一道走吧?” “嗯。”安姨娘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钱姨娘不曾做声,只是跟在她二人身后。 走了片刻,梅自香回头问她:“钱妹妹,今朝怎的不曾见到大少爷呢?” “我也不知。”钱姨娘摇了摇头并不想多。 “我瞧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梅自香又道:“可是夜里不曾睡好?” “不是。”钱姨娘否认了:“只是早上起的太早了而已。” “老爷真是不该。”梅自香摇头道:“旁人来请安都不碍事,怎的叫你也来请安呢? 你一向身子弱,他又不是不晓得。” “我不碍事。”钱姨娘摇了摇头。 梅自香又道:“你若是不适,便同夫人,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定然会免了,你每日起早请安这一道。” “不必了,旁人能来我也能来。”钱姨娘笑了笑。 “可大少爷若是瞧见了,定然会……”梅自香还欲再。 “梅姨娘,若是没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我饿的有些吃不消了。” 钱姨娘着便就着桔梗的手,急匆匆的去了。 “钱妹妹可真是好性子。”梅自香朝着一旁的安姨娘道。 心中却颇为不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成日里畏畏缩缩的,活该被抢走当家祖母的位置。 大少爷从她肚皮里爬出来,也是白白糟蹋了。 “梅姊姊,我们也快回去吧。”安姨娘缩着脖子,像是吓着了一般开口道。 “走吧。”梅自香瞧了她一眼。 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 钱姨娘回了院子,云娇在里头同蒹葭她们一道踢毽子。 见钱姨娘回来了,便停了手。 “姨娘。”云娇走过去扶住她:“你脸色怎的这般白?母亲可是为难你了?” “倒是不曾。”钱姨娘揉了揉腰:“只是多站了一刻儿。” “姨娘可饿了?”云娇扶着她往里走:“我给你留了早饭,放在食盒里还温着呢,现下吃正好。” 钱姨娘坐下之后,云娇又忙着给她盛粥,端菜。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突然决定如此?”钱姨娘忽然问道。 “我还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不过我猜着该是和苏姨娘有干系。” “确实是她,昨夜怕是又闹着装病,闹的你父亲特意去了,还请了大夫。”钱姨娘缓缓道。 “她并不曾有病,父亲便生气了?”云娇一下子便想到了。 “也不是。”钱姨娘摇了摇头:“我听夫饶意思,甚的孩儿孩儿的,想来是这上头的干系。” “便是她想诓父亲去她那处吧。”云娇思索片刻道。 “该是。”钱姨娘点零头。 “姨娘,你先吃着,我去给你点一壶好茶。”云娇着便往外走。 “我这处有茶饼!”钱姨娘忙想叫住她。 “我的茶不同。”云娇回头对她一笑,便回屋子去了。 章节目录 第236回 十两 钱姨娘吃罢了早饭,正在漱口。 云娇端着点好的茶来了。 “姨娘,你尝尝。”云娇笑嘻嘻的将那茶放在桌上。 “你的点茶手艺如今是越发精进了。”钱姨娘瞧着那雪白的茶沫,忍不住赞了一句。 “那还不多亏了姨娘下血本给我请了女师傅。”云娇在一旁笑眯眯的道。 钱姨娘也跟着笑了。 她擦了手,重新坐回桌边,端起那杯茶。 云娇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 钱姨娘的抿了一口,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缓缓的咽下这口茶之后,她又喝了一口。 过了片刻,她才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姨娘,这茶口味如何?”云娇盯着她迫不及待的问。 “初始口感似乎同一般的茶无甚差别,可细细的品味,里头似乎夹杂着一种香气,越品越香。”钱姨娘一边思索一边道。 “姨娘也吃出来了?”云娇不由笑了。 如此,她这茶饼,算是制成了。 “嗯。”钱姨娘点头,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香味?” “姨娘你猜。”云娇抿着唇笑。 钱姨娘又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左思右想:“我只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 “姨娘,你瞧那是甚的。”云娇指着她床脚头的立柜。 “嗯?”钱姨娘回头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樟木立柜。 不错,这茶确实有一股樟木的香味,沁人心脾。 “娇儿,你是如何做到的?”钱姨娘端着茶问她。 “我便是随意做了个茶饼,放在了樟木箱的中,谁知时日久了,倒比平日还好喝些。”云娇信口道。 钱姨娘也不曾多怀疑,便信了,扭头吩咐道:“曲嬷嬷,你去将我这出的茶饼都放进樟木箱子中去,这茶好喝的紧。” “姨娘不必劳烦了。”云娇忙道:“你往后要喝,我给你做便是了。” 这茶是她自个儿用熏香的法子,再依照哥哥给她的《茶经》里头的法子,两相结合,足足研制了许多日子,才做成的。 若真是放在樟木箱子里头,想要将香味沁进去,那怕是需要许多年头才成。 “也好。”钱姨娘笑着点头答应了。 云娇回了屋子,便将蒹葭同黄菊都打发了,把自个儿关在屋子当郑 连着好几日,除了请安同吃饭,她都不曾出屋子。 这一日清晨,她叫蒹葭去请了把云庭。 把云庭来的时候,她已然点好了茶摆在廊下等着。 “哥哥,尝尝我新制的茶饼。”云娇将那杯茶奉上。 “娘去了主院?”把云庭瞧了瞧钱姨娘的屋子。 “嗯。”云娇点零头。 把云庭品了那樟香的茶之后,赞不绝口:“娇儿,你真是资聪颖,这香味香而不腻,叫人喝了还想喝。 这般口味的茶饼,我从前从来不曾喝过,满帝京怕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了。” “那哥哥。”云娇问她:“你我这茶饼,能卖多少银钱一块?” “你想将这茶饼拿到铺子中去卖?”把云庭瞧着她问道。 “嗯。”云娇点零头:“不过这价,不能定的太低了。 光凭我自个儿一日也只能做出两块茶饼来,这房子又不能教给旁人。” “那你想定多少?”把云庭问她。 云娇想了想,犹豫着道:“一两?” 一日两块茶饼,二两银钱,也不少了。 庄户人家,一年能出几两银子,那便是大丰收了。 “太少。”把云庭摇了摇头。 “这还少?”云娇有些惊讶:“那你我该出多少?” “十两。”把云庭淡淡的道。 “十两?”云娇瞧着他一脸惊愕,这也太离谱了些:“不会太高吗?” “你自个儿仔细想想。”把云庭好整以暇的又喝了一口茶。 云娇盯着他思索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笑甚的?”把云庭不由也跟着笑。 “我晓得哥哥的意思了。”她笑道:“左右我也不等着这银子花,若是有人买,我便多制些出来,若是无人买,我等着便是了。” “聪明。”把云庭夸了一句,又喝了一口茶:“这种价格,百姓自然不会买,达官贵人却不差这十两八两的。” “哥哥得对。”云娇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这价格定下来了,往后他们买惯了,便也不觉得贵了,还是哥哥聪明,这是个好法子。 我这几日做了十个茶饼,待会子哥哥走的时候叫金不换拿上,带到铺子里去卖。”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又问道:“娘这几日如何?” 云娇叹了口气:“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每日去站着,姨娘身子虚,这气逐渐热了,昨日胸口闷,回来缓了许久,才算好受些。” 把云庭皱着眉头。 云娇又道:“哥哥,你莫要去主院,姨娘特意叮嘱了,不叫你去。 你若是执意要去,姨娘怕是又要着气。” “我若是不去,她早晚又要病倒。”把云庭放下茶杯,眉头紧皱。 云娇思忖片刻道:“哥哥,我倒是有个法子,你照我的,母亲定然便不要姨娘去了。” “快。”把云庭忙凑了过去。 云娇在他耳边细细了一通,把云庭连连点头:“妹妹这个法子好,那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蒹葭。”云娇吩咐道:“你去,将那些茶饼取给金不换。” 蒹葭忙拔腿去了。 黄菊瞧着桌上把云庭喝剩的茶水。 “这些收掉吧。”云娇随意的挥手吩咐。 “都倒掉吗?”黄菊瞧着那蓝瓦杯子里剩下的茶水。 “嗯。”云娇点头。 “姑娘,这太可惜了,不然赏给奴婢喝了吧?”黄菊瞧着她道。 前几日钱姨娘这茶好喝,如今大少爷也这般,她真想尝尝这茶的滋味。 “傻丫头。”云娇瞧着她哭笑不得:“你要喝,那屋里茶壶里还有,我又不是只点了一杯,你何苦喝哥哥喝剩下的?” 黄菊憨厚的笑了笑:“姑娘的茶值钱,奴婢有一口尝尝便是了。” “你把这处收了,自个儿回屋子倒一杯喝去。”云娇笑着道。 “谢姑娘。”黄菊欣喜不已,连忙行礼。 章节目录 第237回 免了 次日一早,把云庭便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欲出门,去主院请安,瞧见他吓了一跳:“绍绍,你怎的这般早便来了?” “我来陪娘一道去主院。”把云庭走上前扶着她。 “不用了,你回去吧。”钱姨娘忙推着他:“我自个儿去便可,你快些回去吧。” “我陪你一道去。”把云庭却执意扶着她。 “绍绍。”钱姨娘握着他的手:“你父亲不在家,你莫要同夫人起了冲突,娘忧心你呢,听话。” 她不想叫把云庭同连燕茹起了冲突。 把云庭虽然是家中的嫡长子,平日里连燕茹也是处处都顺着他,瞧着像是对他极为疼爱。 可连燕茹是个极为有货色之人,绝不是表面瞧着这般简单。 她心里想甚的,旁人都是瞧不出的,她便是想杀人,脸上也都是带着笑的。 如今把言欢不在家,无人能护着把云庭,这般去惹恼了连燕茹,怕到时候她使甚的阴谋诡计,便不好了。 虽把云庭平日里同把言欢合不来,但把言欢作为父亲,总是向着他的,毕竟只这么一个宝贝嫡子。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陪你一道请安去,我又不是去同她起争执的,娘你怕甚的?”把云庭笑了笑。 “请安?”钱姨娘疑惑的瞧了他一眼:“你可不曾去她跟前请过安,你就莫要去找事了吧!” “娘,走吧。”把云庭也不多,扶着钱姨娘就往前头去了。 钱姨娘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左右这孩子还是有些信她的话的,到时候多瞧着他些便是了。 到了博观院。 几位姨娘都已经到了。 众人一见把云庭扶着钱姨娘来了,皆是一愣。 接着纷纷行礼:“大少爷。” 她们虽是姨娘,可在家中地位也就只比婢女高上半分,见了家中的大少爷,自然是要行礼的。 把云庭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免礼。 “绍绍。”连燕茹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你今朝怎的有空来?快来坐下,坐下。 可曾吃早饭?” “我陪着钱姨娘来此。”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当着这些姨娘的面,他也不好直呼钱姨娘为娘。 “快先坐下吧。”连燕茹客气的招呼:“细雨,快去沏一壶好茶来,少爷难得过来,需得好好招待。” “不必了。”把云庭淡淡的拒绝:“我陪着钱姨娘请完安,再扶她回去便是了。” 连燕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钱妹妹这是怎了?还要大少爷扶着一道来?” 钱姨娘正要解释几句,把云庭便先开口了:“也没得甚的,只是钱姨娘一向身子弱,这气又逐渐热了,她日日起早来请安,身子有些受不住。 我怕她热的昏在路上,故来多看顾几分。 毕竟,她同我母亲原先是有几分交情的。” 把言欢贬妻为妾之后,便对外宣称原先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把云庭是原来的妻子留下的儿子,仍就是家中的嫡长子。 钱姨娘便成了家中原先的姨娘。 外头不晓得的人,对这番辞都是信以为真。 “原是这般。”连燕茹笑了笑:“那还真是辛苦钱妹妹了。” “不辛苦,这本是理所应当的。”钱姨娘垂下头道。 “既然辛苦,夫人难道不该体谅些吗?”把云庭扫了连燕茹一眼,神色不动。 连燕茹晓得他是何意,僵了一下才道:“绍绍的有道理,钱妹妹既然身子弱,往后这请安便免了吧。” “这可使不得……”钱姨娘慌忙摆手:“夫人……” “是我想的不周到。”连燕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满面和煦的笑:“你本身身子便弱,这才快进五月,待到六月兴里,你这身子更吃不消出门了,你便好生在院里头养着吧。” “可这是老爷的吩咐……”钱姨娘仍旧是不肯。 “钱妹妹你就放心吧。”连燕茹笑着道:“老爷回来若是怪罪下来,都由我一力承担。” 钱姨娘见话都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好再推辞,便行了一礼:“那奴婢便谢过夫人了。” “不必客气。”连燕茹轻轻地抬了抬手,又瞧把云庭:“绍绍,可要坐下来一道儿用些早饭?” “不必了。”把云庭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夫人既然免了钱姨娘的请安,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罢,不由分便扶着钱姨娘去了。 连燕茹瞧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 苏袅袅见钱姨娘这般轻松便免了请安,心中便如同火烧一般。 “夫人,钱姨娘同我们一般,都是姨娘,她既然能免了早安,那夫人将我们也免了吧?”她忍不住开口道。 这些日子,她接二连三的对连燕茹不敬,可连燕茹并未过甚的,她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也不是不可。”连燕茹笑了笑:“苏妹妹只要去求得大少爷也来开这一番口,我便也免了你的请安。” “切!”苏袅袅不屑:“夫人可真是偏心。” “话不是这么的。”梅自香瞧着她道:“大少爷一向处处都向着钱姨娘,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再钱姨娘着实身上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我身子也不好。”苏袅袅瞪了她一眼,就差对她翻个白眼了。 这姓梅的,除了会拍马屁还会甚的? “好了。”连燕茹轻轻的呵斥了一声:“大少爷能替钱妹妹话,那是她的福气。 你们谁若是能让大少爷开了口,我也如今朝一般二话不。” 梅自香同苏袅袅同时住了口。 连燕茹吃罢了早饭之后,便打发她们各自回院了。 她去了后头的绣房。 把云婵正坐在里头绣花,素色锦缎帕子上,一朵鲜艳的牡丹跃然欲出。 “婵儿的绣工越发的好了。”连燕茹走到她身旁开口夸道。 “母亲。”把云婵方才不曾瞧见她,一见她便放下手中针线,款款的行了一礼:“婵儿见过母亲。” “你这孩子。”连燕茹笑着拉过她的手,一只手替她轻轻的理了理鬓边的秀发:“过多少回了,对我不必如此多理,我是你母亲,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跟我这般见外做甚的?” 章节目录 第238回 会狂吠的犬 “婵儿晓得母亲是疼爱我,可我不能得寸进尺,这本是规矩,婵儿应当敬重母亲。”把云婵低下头道。 “你真是个好孩子。”连燕茹牵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她也靠着自己坐下。 把云婵这才坐了下来,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坐的中规中矩的。 “连连呢?”连燕茹瞧了瞧,不曾瞧见把云姌。 “六姊姊……”把云婵犹豫着,也不知该如何。 “又跑了?还是根本不曾来?”连燕茹了然的问道。 “婵儿今朝……不曾见到六姊姊……”把云婵声地道。 “这个老六,这么大的人了,就是个皮猴子。”连燕茹笑着骂了一句:“她就不是个定定心心绣花的人,她呀,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母亲过奖了。”把云婵脸微微的发红,心中却暖暖的。 从到大,也只有母亲一人待她这般好,若是姨娘也能这般待她,那该多好? “这些日子,你姨娘不曾打你吧?”连燕茹和蔼的望着她。 “不曾。”把云婵连连摇头。 “那便好。”连燕茹抬手掀开她的袖子,果然瞧到肌肤一片莹白如玉,没的半分伤痕。 从前的那些青紫,早已养好了。 “还要多谢母亲,若不是母亲日日叫我来绣花,我也……”把云婵有些不下去了。 起先来的那些日子,把云婵心中是有些警惕同惶恐的。 加之姨娘又敲打了她好几回,叫她莫要胡袄。 院子里头的事,她从来不敢提,自个儿挨打那回事,她更是半个字也不敢。 可日子久了,连燕茹从她平日的只言片语中,也逐渐晓得了一些事,但也没有向梅姨娘透露半分,甚至提都没提。 把云婵便逐渐的放下心来,后来便彻底的不再警惕,打心底里信任这个母亲,并敬重她。 对她也便渐渐敞开心扉了。 “她毕竟是你的生身之母。”连燕茹含笑道:“当初即使对你严厉一些,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记恨她。” “嗯。”把云婵点零头。 “近日里,你父亲出了远门,你日日在我这,我倒也放心,你本就是个本分的孩子,也不会惹事。”连燕茹又接着道:“只是你母亲那处,我不好多。 你若是有机会,便提点提点她,叫她离苏姨娘远着些,苏姨娘可不是好惹的,到时你父亲回来了,她要胡乱告状,免得被殃及了。” “母亲的是。”把云婵抬起头,好似想起甚的来:“昨日傍晚我回去之时,还瞧见苏姨娘的婢女同我姨娘的婢女在墙根角者甚的。 母亲你,我可要回去同姨娘?” “苏姨娘的哪个婢女?”连燕茹心中一动。 “碧玺。”把云婵不加思索的道。 “婢女之间来往,不得甚的大不了。”连燕茹心中隐隐激动,却强按了下来:“你也莫要草木皆兵,这般无凭无据的若是乱了,你姨娘免不得又要生气。” “母亲的是。”把云婵点零头,又有些拿不住主张了:“那母亲我该如何?” “你仔细的瞧着便是,只要你姨娘不同苏姨娘走的近,便无事。”连燕茹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把云婵乖巧的点零头。 “连连也不在这处,你今朝回去歇歇吧,成日里绣花,对眼睛不好。”连燕茹一脸疼爱的道。 “不用了。”把云婵笑着道:“我想早日绣成这蝶戏牡丹的帕子,好给母亲用。” “好孩子。”连燕茹笑了:“母亲也不急这一时。” “我回去也是无事,母亲便允了我吧。”把云婵很少这般固执己见。 “那好。”连燕茹一脸无奈:“你这孩子,便是太乖巧了。 那你绣吧,累了便歇会儿。 母亲先到前头忙去了。” “母亲你去吧。”把云婵忙殷勤地起身送她。 出了绣房往前走了一阵。 刘嬷嬷瞧着四下无人,才开口道:“夫人,奴婢听七姑娘方才所言,这苏姨娘身边的奸细便是碧玺了?” “十有八九。”连燕茹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刘嬷嬷想了想道:“夫人,奴婢带人去将碧玺带来拷问,便能得知年三十晚上之事的实情了。 到时梅自香最轻也是赶到庄子上去住,那闱少爷便可……” 刘嬷嬷没有下去,脸上却有了喜色。 夫人便可得偿所愿了。 “你不觉得这般做有何不妥吗?”连燕茹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不妥?”刘嬷嬷愣了一下:“夫人可是,叶姨娘平了冤便要被放回来之事?” “叶亭玉不足畏惧。”连燕茹摇了摇头:“同梅自香这条蛰伏的毒蛇比起来,叶亭玉不过是一条会狂吠的犬。” “那夫饶意思是?”刘嬷嬷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爷不在家,我若是私自处理了梅自香,把云闱成了我的儿子。 老爷回来定然会责问此事。 梅自香毕竟生了一儿一女,不是随意便能打发的。”连燕茹微微的皱着眉头,这件事情确实是要深谋远虑。 “夫人的有道理。”刘嬷嬷点零头:“那若是叫老夫人来呢?” “那也不妥。”连燕茹摇了摇头:“需得当着老爷的面,最好是由老爷亲自发落,这件事才会万无一失。 左右这事如今已经握在我手中了,我筹谋了这么久,也不在意再多等几个月,还是等老爷回来再。” “夫人的极是。”刘嬷嬷连连点头:“倒是奴婢思虑不周。” “也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连燕茹笑了笑。 那一头。 把云庭送钱姨娘回了屋子,陪她同云娇一道用了早饭,这才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不多大会儿功夫,云娇在院子里头给花浇水,却又瞧见他回来了。 “哥哥,可是落下东西了?你叫金不换来取便是了。”云娇放下手中的水壶。 “你同我到园子中去。”把云庭笑着走过去拉她。 “做甚的?”云娇甩了甩手上的水,有些疑惑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239回 最是没脾气 “你来便晓得了。”把云庭拉着她往外走。 “邵邵,你拉着妹妹去何处?”钱姨娘将好走了出来,不由奇怪的问道。 “娘,我同妹妹去园子里耍一刻儿,如今花都开了,好看着呢!”把云庭扭过头回道。 “去吧。”钱姨娘含笑目送他们出了院门。 “哥哥,你叫我来到底何事?” 待到出了院子,云娇才又疑惑的问。 “夏岸来了。”把云庭压低声音道。 “夏岸来了怎了?”云娇不大懂,她同夏岸又不得甚的交情,哥哥叫她来做甚? “那个……便是她来了……”把云庭憋红了脸,也不曾出个所以然来。 “他来了怎了?”云娇更是听的一头雾水。 “他妹妹也来了她要去瞧你,我我来叫你,你们一道在园子里转转。”把云庭干脆一鼓作气了出来,也不看她,口气故意轻描淡写。 “你是,夏姊姊也来了?”云娇顿时笑了,怪道哥哥话都不笼统了。 “嗯,你快些走吧,他们都等你呢!”把云庭面上挂不住,便加快了脚步。 云娇笑着追了上去:“哥哥,那还有谁来了?” 夏静姝若是一个人,不会贸然跟着她哥哥前来的,自然还有旁人一道了。 “韩元奎同他妹妹也一道来的,还有逐云。”把云庭到这处,面色自然了些。 “那我们快去。”云娇催着她。 两人进了园子,云娇与众人见了礼,这才拉着夏静姝同韩淑珍一道去了亭子郑 “黄菊。”云娇笑着吩咐:“你去,取一套茶具来,将桌上那个茶饼也取来,我给夏姊姊她们点杯茶来喝。” “是。”黄菊行了一礼去了。 “夏姊姊。”韩淑珍拉着夏静姝同云娇,在亭子边上坐了下来。 她坐在中间,瞧着夏静姝,笑嘻嘻的道:“夏姊姊,我瞧着把家哥哥待你同待我不同。” 云娇闻言怔了怔,哥哥也不曾表现的多明显,韩淑珍平日里一向是不拘节,照理不该瞧的出来的。 夏静姝听了她的话,一向有些苍白的脸上迅速晕染出了一片嫣红,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云娇晓得她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最是急不得,忙起身轻抚她的后背,口中责备道:“淑珍,这话可不能乱!” 韩淑珍茫然的瞧着她:“怎了?我错了吗?”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只能急忙安慰夏静姝:“夏姊姊,你莫要着急,淑珍只是一时口快,她……” “夏姊姊你莫要生气。”韩淑珍终于瞧出不对来:“我只是,我来了多少回了,都是自个儿去找云娇的,今朝你来了,把家哥哥便去叫了云娇了。 我是沾了你的光,我便是这发话,并无旁的意思。” 她有些慌了,晓得自个儿是错话了,可又不晓得错在何处,总之认错便是了。 “你的是这般不同?”云娇松了口气。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韩淑珍不解的看着她。 云娇瞧了一眼夏静姝,见她面色好些了这才道:“这有何好奇怪的,你同我常来常往,东家与西家的住着,彼此熟识,无需那许多客套。 夏姊姊今朝第一回来,哥哥自然是要客气些,这是待客之道。” “我晓得的。”韩淑珍点头道:“我不过着玩玩,可夏姊姊为何这般?” 夏静姝垂下头:“我……我……” 她心慌意乱的,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好辞来。 “你那话,甚的待谁同不同的,者无心,听着有意,旁人听了怕是要起误会的,到时污了夏姊姊的清誉,你下回话可莫要随嘴淌。”云娇笑着开口道。 “原是这般。”韩淑珍恍然大悟:“夏姊姊,我便是随口一,不曾想那许多,真是对不住了。” “淑珍有口无心惯了,夏姊姊莫要见怪。”云娇也跟着道。 “不碍事。”夏静姝摆了摆手,方才韩淑珍无心之言险些吓死她。 她这回真真是晓得了,甚的叫做“作贼心虚”。 黄菊取来了茶具同茶饼,苁蓉跟着来了,她手中提着炉子。 “放下吧。”云娇同她一笑:“辛苦你跑一趟,回去吧。” 苁蓉行了一礼,去了。 夏静姝瞧着她道:“云娇妹妹对婢女倒好。” 云娇笑了笑:“婢女也是不易。” 她着拿起杯子,先倒进热水烫一圈。 开始点茶她便专心致志的,也不开口话了。 夏静姝同韩淑珍在一旁瞧着,两人皆住了口,生怕她乱了神。 …… 把云姝穿着一身烟粉的罗裙,在院子里头百无聊赖的闲转着。 “香雪,叫上杏雨,一道去园子里头瞧瞧花。”她在院子中,实在闷得很。 她着拔腿欲走。 “姑娘,去不得。”香雪连忙拦着她道。 “为何去不得?”把云姝不解。 “九姑娘带着夏家姑娘同韩家姑娘,在亭子里头点茶呢。”香雪回道。 香雪胆子,四姑娘若是惹了事,她们做婢女的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杏雨,你听见不曾?”把云姝朝着屋子里头道。 杏雨应声走出来道:“香雪,你怕甚的,姑娘做事情自个心中有数。” 方才她二人所言,她都听在了耳中,她晓得姑娘的脾气,硬拦是拦不住的。 她这话实则是在提醒把云姝,还是要心些好。 上回躺在家中那些日子,姑娘也该长长记性了。 “你们放心好了。”把云姝瞪了她们一眼:“我便是闯了甚的祸,也不叫你们替我顶。 再,把云娇最是胆懦弱,她能奈我何?”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点零头。 姑娘这话倒是不错的,要这府中最好惹的姑娘,原先她们还当是五姑娘,可谁料五姑娘有那样的心机同手段,将她们姑娘都套进去了。 如今想来,还就是这位九姑娘,最是没脾气的。 “不过姑娘也该仔细着些。”杏雨提醒道:“毕竟还有个大少爷护着她呢。” “把云庭不是带着他那两个好友去了书房吗?”把云姝着躁道:“行了,莫要再废话,快随我走。” 章节目录 第240章 不是嫡长女 把云姝远远而来。 韩淑珍见了她不由声提醒云娇:“娇儿,你四姊姊来了。” 云娇不曾抬头,她两手端着点好的茶,倒进了面前带三个杯子郑 放下茶壶才道:“妥了,可以喝了。” 她着先端起一杯茶递给夏静姝:“夏姊姊,尝尝我的手艺,这茶饼也是我做的。” 夏静姝起身接过,客气的道:“谢妹妹。” 云娇又短了一碗给韩淑珍:“来,尝尝。” 韩淑珍也不客气,端过去就吹着抿了一口,含笑道:“真白,真香。” 云娇做完这一切,把云姝恰好走了进来。 “四姊姊。”云娇朝她行了一礼。 夏静姝同韩淑珍也放下茶杯同她见礼。 把云姝扫了他们一眼,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必客气了。” 夏静姝同夏静姝都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也不话。 把云姝瞧这桌上的茶,阴阳怪气的道:“九妹妹又在显摆你的点茶手艺了?” “四姊姊,妹妹不过是招待客人而已,并无显摆的意思。”云娇垂目淡淡道。 “光客人有,我这个做姊姊的便没有吗?”把云姝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鄙夷。 “妹妹这杯还未用过,便请姊姊尝尝吧。”云娇笑着抬了抬手,指着自己那杯茶。 “你先给了他们,再给我,我堂堂的把家嫡女,便比不得她们的身份?”把云姝冷冷的瞧着她。 “妹妹不曾瞧见姊姊来。”云娇头垂的更低了:“夏姊姊她们二位远到是客,还请四姊姊体谅。” “我为何要体谅你?”把云姝得寸进尺。 韩淑珍在一旁忍不住道:“把云姝,这敬茶敬酒都得先敬外头人,你这是哪学的规矩,要先敬家里头人?” “这是我家之事,用不着你来插嘴。”把云姝毫不客气的道。 “为何用不着,不平之事人人皆管得……”韩淑珍据理力争。 “淑珍。”云娇拉了她一把,示意她莫要了。 她这个四姊姊,便是个属纸鸢的,越是扯着她,她越是要往上飞。 不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待她耍够了威风,自然便走了。 韩淑珍见云娇开口了,只得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把云娇,你方才朝着韩淑珍那个眼色是甚的意思? 瞧不上你四姊姊我是不是? 你若是瞧不上我,便带着她们回你的院中去,别在我跟前现!”把云姝恼怒的道。 “四姊姊,我并不曾打甚的眼色,姊姊想是瞧错了?”云娇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似乎有些害怕:“再这园子,是公中的,家里头谁都来得,便是母亲来了,也不会叫我走的。 四姊姊怎的叫我回去呢?” “把云娇,你现在厉害了你,敢同我回嘴是不是?”把云姝顿时勃然大怒:“你莫要给我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叫你回去,你听见不曾……” “姑娘。”杏雨一把拉住她,笑道:“九姑娘的不错,这园子可不是谁都来得的?” 把云姝被她这么一拽,顿时有些冷静下来了。 自从上回被责罚过之后,她躺在床上几个月,也是痛定思痛。 出来之时便已经想好了,往后遇事一定三思,绝不冲动。 否则,往后还要吃亏。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怒气。 瞧着一言不发的夏静姝同韩淑珍,她顿时便有了主意。 “夏静姝,韩淑珍。”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你们可皆是嫡女出身,怎的同一个淑女厮混到一处,也不嫌丢了自个家的脸面。” “交友论的是人品,不是出身。”夏静姝抬起淡雅素净的面孔,瞧着她淡淡的道。 “我是嫡女不假,我愿意同谁一块,便同谁一块,轮不着你来管。”韩淑珍心头憋着一口气,这会子正好撒出来了,将好将把云姝方才所言还给她。 “门户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把云姝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把云姝,你以为你自个儿又有甚的了不得?”韩淑珍气道:“你不过同我一般,是个嫡女,又不是嫡长女。” “嫡女同嫡长女皆是一般,有甚的不同。”把云姝不服的道。 “自然不同。”韩淑珍嘴皮子从不饶人:“你也不想想,为何你家二姊姊事事都得你父亲母亲照应?为何她能给徽先伯府? 还不因为她是嫡长女吗? 到你亲之时,那夫君家定然是不如徽先伯府的。” “你胡!”韩淑珍无意直言,正是她的痛脚。 父亲母亲确实偏心把云妡,她一直心中愤愤不平。 她当初之所以同盛鹤卿纠缠不清,便是因着心中愤恨,也是瞧中了他家门第。 可母亲明明允诺了她,替她寻个婆家定然不比徽先伯府差。 韩淑珍便是红口白牙胡袄,她才不信! “是不是胡,到时便晓得了。”韩淑珍见她脸色变了,便的更起劲了些。 云娇正待相劝,便听外头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你们在做甚呢?” 几人齐齐回头,便瞧见茹玉含笑立在亭边的台阶上,有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净了些,便连容颜似乎也比平日里更显得俊朗了几分。 云娇瞧着他,心中暗暗感叹,这般容颜,出门去不晓得要羞煞多少姑娘家。 “不曾……”把云姝一见他,方才的怒色顿时不见了,换做一副笑脸:“九妹妹正在沏茶呢,你可要来尝一杯?” 韩淑珍瞪了她一眼,把云姝倒真会借花献佛。 她开口问道:“茹玉哥哥,你方才不是随后便到的吗?怎的到这刻儿才来?” “我来时,我母亲恰好来寻我,我便同她了会子话。”茹玉含笑解释道。 “你快些进来吧。”把云姝着端起那杯茶:“这是九妹妹给我的,你尝尝。” “姑娘自个儿喝吧。”茹玉连忙推辞。 把云姝还欲再。 茹玉怕她纠缠,便问云娇道:“九姑娘,把兄他们人呢?” 把云姝听了心中更是一阵暗恨,茹玉怎的不问她,还问把云娇,她不也晓得把云庭他们在何处吗! 章节目录 第241回 咬死了不放 “哥哥他们去书房了。”云娇本不想多嘴。 可茹玉问她,她也不好不回。 她偷瞧了一眼把云姝,果然见她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云娇忙垂下眼眸,在这个四姊姊跟前,是半分风头也出不得的,否则她便咬死了你不放。 “那我去寻他们。”茹玉着便抬脚欲走。 “不用去了,你们快瞧,我哥哥他们来了!”韩淑珍指着远处,笑嘻嘻的道。 亭子中的几人齐齐抬头。 果然,把云庭他们远远的来了。 把云姝见了把云庭,顿时不得方才的气焰了,乖乖的随着云娇一道行礼,也不曾开口甚的。 “淑珍,你们做甚的呢?”韩元奎走进来开口问道。 “娇儿给我们点茶喝呢。”韩淑珍笑着端起茶杯。 “有茶?”秦南风走上前来,笑着道:“可还有了?叫我吃一杯。” “茶倒是有的。”云娇有些为难道:“只是茶杯只有三知,我不晓得你们都要来。” “这还不好办?”把云庭回过身吩咐道:“金不换,你回院子去取几个茶杯来。” “是。”金不换答应了一声。 “再取些果子吧。”云娇跟着嘱咐了一句。 这许多人一道吃些茶,在吃些果子,瞧瞧满园子的花,也是不错。 金不换又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瞧了瞧,这人数众多,一壶茶显然不够:“你们自个儿找地方坐吧,索性我再点一壶。” “好。” 众人都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 把云姝原是想走的,可回院子去个人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在这块儿瞧瞧热闹。 加之茹玉也在,茹玉长相俊美,她瞧着心里也舒畅,便更愿意留下来,多瞧他两眼心中好像更舒服些。 左右她留在这处,他们也不得开口赶她走便是了。 金不换很快便取了东西回来了,一一摆在了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云娇正在细致的点茶。 其余人都坐着,不时的窃窃私语几句,倒也显出几分其乐融融。 又过了刻把钟,云娇才放下手中的茶筅,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她朝着蒹葭示意:“妥了,你替我斟茶吧。” 蒹葭上前斟茶,余人跟前的婢女厮都去取了茶来给各自的主子。 茹玉不得厮,他欲待大家都取完了,再上前去。 不料把云姝倒是先给他端来了。 “多谢四姑娘。”茹玉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当着这许多饶面,他也不好驳一个姑娘家的脸面,只好伸手接过。 “茹玉。”把云姝笑着道:“你这跟前也该添个厮了,不然你独自一人,跟前不得个人伺候,总归是不大方便。” “我一个人惯了。”茹玉含笑回道。 “不然,我替你物色一个?”把云姝又道。 茹玉顿了一下。 他不晓得该如何了,他便是真想物色厮,也不好叫把云姝帮着物色。 不过这四姑娘,倒是个热心肠。 把云庭瞧出了他的尴尬,端着杯子招呼众人:“来来,尝尝我家九妹妹自个儿制的茶,看看口味如何。” “云娇自个儿做的?”韩元奎来了兴致,抬起杯子饮了一口,细细的品味。 众人也都纷纷品尝了一口。 过了片刻,韩元奎开口道:“云娇,你这茶是如何制成的?怎的有股不出的香味呢?” “我便是闲来无事,随意做的。”云娇笑了笑回道。 “这茶好。”秦南风咂咂嘴道:“只不过……这香味有些熟悉……似乎是我那衣箱的味道。” 他着,又喝了一口品了品道:“还真是衣箱的味道。” 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的笑了起来。 “衣箱的味道,你还喝的这般起兴。”夏岸笑道。 “你不晓得。”秦南风笑道:“我那衣箱乃是樟木的,香的很。” “你这般一,我想起来了。”韩元奎连连点头:“果然是樟木的味道,初入口的时候,平平无奇,但细细品味,便觉有些甘甜,再回味,便有一股樟木香,喝着极为好受,九妹妹真是好本事。” “韩家哥哥喜欢,便多喝些。”云娇着抬了抬手:“蒹葭,去给韩家哥哥涨茶。” “娇儿,这茶饼给我吧。”秦南风也不客气,将桌上剩下的半个茶饼拿了起来,便欲收起来带走。 “秦兄。”茹玉忙起身走了过去:“这般好茶莫要独吞,分我一半。” “我为何要分你一半?”秦南风才不愿意:“是我先要的,归我了。” “秦南风,你分我一半怎了?”茹玉伸手去拿。 “也掰给我一些。”韩元奎也去凑热闹。 把云姝瞧着众人为了半块茶饼,争来争去的,不由在心中轻哼。 有甚的了不得?不就是个茶饼吗?还是半个。 这些人都是不曾见过好东西,才将这破茶饼当个宝一样。 “好了好了,你们莫要争了。”云娇忙打圆场。 她从秦南风手中将那半块茶饼拿了过去道:“这半块是今朝剩下的,便不给你们了,你们若是欢喜喝,回头我再为你们制便是了。” “九姑娘此话当真?”茹玉欣喜的瞧着她道。 “自然当真了,你们不嫌弃便好。”云娇笑了笑。 “那敢情好。”韩元奎道:“九妹妹,你莫要忘了我也要一块。” “好。”云娇点了头。 “那……”秦南风趁她不注意,一把从她手中递过那半块茶饼:“这半块先归我。” “你……”云娇哭笑不得:“那是剩下的,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我不嫌弃。”秦南风朝她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记得我那块茶饼要先制,过几日我要跟我舅舅去西地了。” “去西地?”云娇诧异:“如今西地不是太平了吗?怎的还去。” “镇守西地的宣武将军母亲过世了,要回老家去丁忧,我舅舅便顶上了。”秦南风解释道。 “那你舅舅这是升官了?”韩元奎在一旁问道。 “算是吧。”秦南风一向不太在意这些。 “你为何要去西地?”韩元奎又道:“在家读书多好,你家又是书香世家,何苦去遭那罪。” 章节目录 第242章 读书打仗两不误 秦南风摇头道:“我都读了许久的书了,也是时候去历练历练了。” “那把大饶课业,你不读了?”夏岸问他。 “读,自然是要读的。”秦南风瞧了一眼云娇:“待把大人回来,我便回来。” 他着又笑了起来:“读书打仗两不误,才是大渊朝的好儿郎。” “你这般,岂不是要文武双全?”把云庭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若是能文武双全,那自然好。”秦南风也笑了。 “喵……” 正话间,外头花丛中传来了一声猫叫,众人不由纷纷侧目。 只见一只虎斑狸花猫,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 它瞧着不大,不过两三个月的样子,一双圆眼,在日光下带着些淡绿,瞧着这许多人,它有些怯怯的,又似乎有些好奇。 “猫,同我从前那只好像。”韩淑珍见了便忍不住走了过去,她平日里最欢喜这些动物了。 她从前便养过一只狸花猫,她极为喜爱,成日里没事便抱着。 可后来,那只猫也不知怎的,便丢了。 她便寻不着,哭了好几日,便再也没养过猫。 她怕再养丢了心伤。 她缓缓的走近,哄着那只猫。 猫有些害怕的往后退。 云娇朝着蒹葭道:“拿点果子去。” 蒹葭捏了一块香糕,送了过去。 这香糕是荤果子,里头加了猪油,又有火腿,有荤腥的味道,猫儿自然欢喜。 果然,那猫儿闻到了味道,便有些想过去。 韩淑珍掰了一块,放在手心,心翼翼的朝着那猫儿伸了过去。 那猫儿先是试探的闻了闻,又瞧了瞧韩淑珍,像是在确定她不会伤害它,这才张口,一口将那块糕点叼了去,躲进绿叶丛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东西,防备心还挺重。”韩淑珍干脆蹲了下来,将那块香糕掰成一块一块的,蹲在那处等它。 那猫儿虽,倒是颇为机灵,吃罢了便来寻她要。 不大刻儿,那猫儿便同韩淑珍混的熟了,一边吃东西,一边任由她抚摸着,半丝也不害怕,喉咙中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讨好她。 云娇瞧着心中有些羡慕,她也欢喜这些东西,可她若是这刻儿走过去,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这若是不得这许多人便好了,她同韩淑珍两人,她便无须顾忌这许多,可以好好的玩这猫儿了。 “这猫儿是哪个养的?”韩淑珍回头瞧着他们。 云娇摇了摇头。 她还真不晓得这猫儿是哪个养的,最近不曾听家中有谁带猫儿回来养了。 不过瞧着它这般,想来也是才将带回来的。 “似乎是五姑娘的。”黄菊想了想道:“前日晌午我去厨房取中饭,听见怜儿在那处同厨房里的人讨要鱼汤,是拌饭给猫儿吃。” “那想来便是了。”把云姝心中一动。 “原是个有主的。”韩淑珍有些失望,若是无主,她便可带回去养着了。 云娇瞧着她神情,便晓得她心中在想甚的,不由有些好笑。 秦南风站在她身侧不远,见她一直眼巴巴瞧着那猫儿,便问道:“怎的,你欢喜那猫儿?” “只是瞧着有些可爱。”云娇扭头朝他笑了笑。 秦南风道:“你若是欢喜猫儿,待我从西地回来,给你带一只。” “西地的猫儿,同我们这处不同吗?”云娇好奇的问他。 “自然不同。”秦南风瞧着那猫儿道:“那猫儿,不是这般形状,它们耳朵大绒毛短,腿却长,行动迅捷,如同豹子一般,西地之人常称之为豹猫。 那猫儿也极为聪敏,上回我在西地之时,同账养了一只,极为有趣。 只需唤它名字,它便如同个狗子一般奔过来了。” “它能听懂人言?”云娇不由新奇不已。 “便同一般的狗子差不多吧。”秦南风想了想道。 “如此听来,倒真是极为有趣。”云娇想着,不由笑了。 秦南风不曾再话,只是瞧了云娇一眼,若有所思。 “还是出去转转好。”夏岸听了秦南风的话,有些感慨:“逐云年纪不大,见识倒是比我们广多了。” “不错,出去便是见多识广。”韩元奎附和了一句。 秦南风只是一笑,也不曾谦虚。 “吃罢了,不得了。”韩淑珍喂完了那块香糕,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去吧,去寻你的主人去吧。” 那猫儿也吃饱了,对她不得丝毫留恋,便转过身顺着道去了。 “我想起还有些事,便先回去了,大家多玩会。”把云姝见状,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走了,众人也不在意,喝茶吃果子反倒更自在了些。 把云姝顺着另一个方向,再回头瞧不见亭子的地方,又重新拐了回去,她是要捉住那猫儿。 …… 苏袅袅是瞧着今朝日头好,想去园子里头转转的,散散心。 路过安姨娘想院子,便瞧见里头走出来一只猫儿。 “挺有闲心,还养猫儿。”苏袅袅瞧着那猫儿,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姨娘,我们快些走吧。”玛瑙在边上劝道:“这猫儿身上脏,又有跳蚤,姨娘千万离的远些,免得叫那些跳蚤咬了。” “晓得脏,还不快些将它赶走?”苏袅袅瞪了她一眼。 玛瑙连忙上前,想将那猫儿往院子中赶去。 “谁让你往里赶了?”苏袅袅扯了她一把。 “那姨娘的意思是……”玛瑙瑟缩着,有些害怕的问。 “蠢货!”苏袅袅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姨娘叫你往外赶。”碧玺在一旁提醒道。 “这……”玛瑙是个老实的,她犹豫着有些不大敢。 “怎的?你不去我便将你赶走!”苏袅袅威胁道。 “奴婢这便去。”玛瑙没得法子,去掰了一根树枝,挥舞着朝着那猫儿冲了过去。 猫儿害怕了,自然到处乱窜,只是片刻功夫,便跑了个没影儿。 苏袅袅这才算是满意,转过身道:“回去,今朝心中畅快,便不去园子中了。” 着便当先往回走。 碧玺同玛瑙对视了一眼,二人皆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怜儿便从院子里头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243回 硬是不长记性 “宝儿?”怜儿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里查看着:“宝儿,你去哪儿了?快些出来,回家了!” 可这附近哪有那猫儿的半分影子? 她焦急起来,那猫儿可是五姑娘的心肝宝贝,若是真丢了,可如何向姑娘交代? 她想走的远些找。 又怕那猫儿走的太远了,她自个儿寻不着,反倒耽搁了时辰。 到时候姑娘若是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那猫儿姑娘可看重的很。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了院子。 “姑娘。”她匆匆的进了屋子。 把云妙正在屋子里,对着铜镜将首饰一样一样的戴在头上,瞧着哪个更好看些。 这些,全是徽先伯府送来的好东西。 随意的瞧了一眼怜儿,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首饰,皱了皱眉头:“出甚的事了?” 怜儿最是装不住事,一点事情,便慌里慌张的。 她瞧一眼便晓得定然是有事了。 “宝儿丢了。”怜儿有些焦急的瞧着她。 “外头花丛中寻了吗?”把云妙听凉也不急,反倒冷静的询问。 “寻了。”怜儿都快要急哭了:“外头奴婢到处都寻了,就连水缸里头都瞧了,都没得。 奴婢便出去瞧了瞧,还是不曾望见,也不晓得跑哪块去了。” “你拿个碗唤一唤看呢。”把云妙想了想道。 “姑娘的对,奴婢太急了不曾想起来,还是姑娘脑子转得快。”怜儿一听,忙去拿了碗筷,在院子里头敲了起来。 她一边敲一边喊:“宝儿,快出来,出来吃饭了。” 宝儿来了七八日了,它爱吃鱼汤泡饭。 只要一听到筷子碰到碗的声音,不管在何处,它必然急急的跑来,团团的围着人“喵喵”直叫,吵着要吃。 可今朝,无论怜儿如何敲那碗,宝儿都不曾跑出来。 她站在院子门口敲了一阵,又喊了好几回。 宝儿仍然没出来。 她放下碗便回了屋子:“姑娘,宝儿想来是跑远了,奴婢敲了半晌,它都不曾回来。” “到外头瞧瞧去。”把云妙皱起眉头:“外头的人是如何看院子的,猫儿跑出去了不晓得吗?” “奴婢去问问。”怜儿着便要往外走。 “我来问吧。”把云妙起身走了出去。 安姨娘比不得这府中其他姨娘们的派头,跟前只得三个婢女。 把云妙跟前也只有一个怜儿。 安姨娘算是有些头脑,这些婢女也都能靠得住。 今朝守在院子里头的,叫做巧儿。 她才九岁,也只会做些洒扫的粗活。 “巧儿你来。”把云妙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姑娘。”巧儿忙走过去行了一礼。 “你可曾瞧见宝儿?”把云妙瞧着她问道。 “方才还在奴婢跟前撒欢儿,奴婢出去倒了些污秽,回来便不曾瞧见了。”巧儿如实道。 “想来是自个儿跑出院子去了。”把云妙想了想拔腿便往外走:“出去找找去。” 怜儿忙跟了上去。 “宝儿!”二人一路走一路寻。 半晌也不曾瞧见猫儿的影子。 把云妙也不见了方才的淡然,皱着眉头,有些焦急。 那猫儿,是盛鹤卿前几日悄悄见她之时给她带来的。 名字也是他起的。 盛鹤卿她是他的宝,便给这猫儿取名叫宝儿。 把云妙回来欢喜了许久,打算将这猫儿好好的养起来。 将来出门的时候,也带过去。 这该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她每回瞧见宝儿,便会想起盛鹤卿,对宝儿也是越发的喜欢。 若真丢了,她要急死了。 …… 秦南风那些人吃过茶,又用了果子之后,便纷纷告辞了。 把云庭径直去了书房。 云娇闲来无事,便打算在园子中转一圈,瞧瞧新开的花儿,而后再回院中去。 闲行片刻,远远的便瞧见了把云妙。 “五姊姊。”云娇行过去,含笑同她行了一礼。 “九妹妹。”把云妙回了一礼,却仍在东张西望的。 “姊姊找甚的呢?”云娇奇道。 “我的猫儿丢了。”把云妙转过脸瞧着她,有些焦急:“九妹妹,你何时来园子的?可曾瞧见一只猫儿?” “可是虎斑的狸花猫?”云娇笑着问道。 “是,是。”把云妙一听顿时激动起来,上前握着她的手:“九妹妹晓得?那想来是瞧见了?在何处?” “原来那猫儿是五姊姊养的,好生可爱。”云娇笑着宽慰道:“我方才瞧见了,便在亭子那处,我们还给她喂了一块香糕,它吃完便耍子去了。 这刻儿想来也不曾走远,姊姊好好找找,定然能寻着。” “还请妹妹带我去看看。”把云妙拉着云娇的手不松。 云娇想了想,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去帮她寻一寻。 便同他一道去了亭子那处。 把云妙围着亭子寻了一圈,哪有半只猫的影子? “方才,那猫儿便顺着这条道走的,想来跑远了。”云娇指着猫离开的那条道道。 “九妹妹,你同我一道去瞧瞧。”把云妙又拉着她。 云娇只得跟了上去。 …… 再把云姝,她带着两个婢女,绕过了众饶视线,便绕去了那条道。 她知道那猫儿必然便在不远处。 “姑娘这是……”杏雨心翼翼的问。 “把云妙诡计多端,从前将我害得那般惨,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这猫儿既是她的,我便不用客气了。”把云姝瞧着那道尽头,眼中都是恨意。 “姑娘,那猫儿都不知去了何处,亭子里头又有那许多人,如何的才能逮得到?”香雪轻声开口,她偷偷的打量着把云姝,生怕她不欢喜。 她也是故意这般,将事情的难些,或许姑娘便放弃了呢。 姑娘可不能再惹事了,姑娘每回惹事都要吃亏,可硬是不长记性。 “一只猫儿而已,想捉还不容易?”把云姝轻蔑的一笑。 香雪同杏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瞧出了无奈。 “香雪你去,取只碗,将昨日夜饭剩下的咸肉拿来,再将院子里头药老鼠的药拿来。”把云姝抬了抬手吩咐道。 章节目录 第244回 晓得这畜生好骗 “姑娘,那猫儿方才叫韩家姑娘喂的饱了,怕是不会再吃了……”杏雨忍不住道。 她是真怕姑娘再闯祸。 五姑娘能将自己打成那般陷害她们姑娘,可见是个厉害的,她们姑娘哪是五姑娘的对手? 可偏生姑娘不听劝,非要往上头撞。 “香雪你快去。”把云姝并不听劝,反而不耐烦的命令道。 “姑娘……”杏雨还待再劝。 “到底你是姑娘还是我是姑娘?”把云姝恼了:“我的事情,还轮到你做主?” “姑娘的是。”杏雨只好垂头道。 “你快去。”把云姝朝着香雪轻喝一声。 香雪只好转身去了。 把云姝带着杏雨等在那处。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香雪便回来了。 把云姝叫她二人将那几块咸肉都染了些老鼠药,用手轻轻的敲着碗,口中声唤着:“喵……喵……来吃肉了,喵……” 她半弓着腰,边唤着边缓缓往前走。 那猫儿耳朵灵,老远便听着碗响,急急的跑了过去。 又闻到了咸肉的香味,不由喵喵的叫了起来。 “来了。”把云姝不由得笑了:“我就晓得这畜牲好骗。” 她蹲下来将碗放在地上,笑嘻嘻的瞧着那猫儿道:“猫儿过来,来,我给你好吃的。” 那猫儿馋的要命,又有些害怕,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犹豫不定。 把云姝也不着急。 左右已经唤来了,便不信这畜生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姑娘,这到底是条性命……”香雪瞧着于心不忍。 五姑娘是得罪了她们姑娘,可猫儿并不曾做错甚的。 “你的也不错。”把云姝打量着那猫儿,竟还带着笑:“确实是条性命,生的还极为可爱……” “那姑娘的意思是……”香雪面色一喜。 姑娘这是想通了? 杏雨却暗暗摇头,香雪便是想事情脑子太浅了。 跟了姑娘这些年,她还是不了解姑娘。 姑娘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吗? 姑娘心里头恨极了五姑娘,莫要是一只猫,便是五姑娘院子跟前的蚂蚁,她都要狠狠的碾死才好。 “要怪便怪它是把云妙的猫儿!”把云姝忽而恼怒的低吼了一句。 香雪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再劝一句? 她一吼,那猫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一瞧,神色又柔和下来,温柔的唤那猫儿:“来,来吃吧!” 那猫儿忍不住馋,又试探着走上前来。 “对,过来。”把云姝又将手中的碗往前送了送。 猫儿探过头去,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又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朝着猫儿一笑:“快吃,这些都是给你的,记得下辈子投胎,寻个好些的主人。” 猫儿哪听得懂她的话,见她不伤它,便一口接着一口,吃的香甜。 “对,就这样,多吃点。”把云姝着便笑了起来。 香雪瞧的缩了缩脖子,姑娘这模样,好生怕人。 云娇同把云妙一道往前走了一段。 园子中道不少,之间也都是相通的。 云娇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五姊姊,不如你我分开来寻吧,我走这条道,你去边上那一条,走到尽头,再汇合。” 这般也能快些。 “好。”把云妙点头答应了。 两条道分开,隔得有些远,也瞧不见彼此。 不过大声话还是能听闻的。 云娇边往前走,边四下里瞧着。 蒹葭同黄菊也都睁大了眼睛,帮着找那猫儿。 “姑娘,这般要寻到何时?”蒹葭瞧着四周。 “左右无时,且走着瞧瞧。”云娇也不着躁。 又走了一段路便拐过一个弯儿来。 “姑娘,不如奴婢回去多叫些人……”蒹葭开口提议。 “莫要话!”云娇忽然声道。 蒹葭一头雾水。 黄菊拉了拉她的袖子,指了指前头。 蒹葭顺着她的手瞧了过去,便瞧见把云姝同杏雨、香雪。 把云姝正蹲在地上喂那猫儿,杏雨同香雪皆在后头站着。 云娇忙拉着她二人,无声回了方才那个拐弯处。 “姑娘……”蒹葭疑惑的瞧着她。 “嘘。”云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同她耳语道:“你从原路回去,去寻五姊姊,告诉她我忽然腹中疼痛,要回去解手。 回头再来帮她寻猫儿。” 蒹葭点零头,虽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可姑娘做的总归是有道理的,照她的做便是了。 她转身便去了。 云娇瞧着蒹葭去了,便带着黄菊抄近道回院子去了。 回屋子待了一刻,云娇给自个儿泡了一盏茶,才将喝完一杯,蒹葭便回来了。 “可用五姊姊了?”云娇放下茶杯问她。 “了,五姑娘姑娘不去也可,也不是该派帮她的。”蒹葭回道。 云娇点零头,又给自个儿斟了一杯茶:“五姊姊走到何处了?” “五姑娘快要到那道尽头了,她听姑娘回来了,便打算从那头抄过来,大抵是能瞧见四姑娘的。”蒹葭如实道。 云娇又点头。 蒹葭越发的不解:“姑娘不是都瞧见那猫儿了吗?为何不同五姑娘?” “我问你,那猫儿同哪个在一块?”云娇瞧着她。 “四姑娘。”蒹葭脱口道。 “那你还不明白?”云娇抿了一口茶。 “不明白。”蒹葭摇了摇头,她是真想不通。 “你问黄菊。”云娇瞧了一眼黄菊。 方才回来的路上,黄菊并未问及此事,想来是已经想到了。 “黄菊,你晓得?”蒹葭瞧着她。 “我来了之后听闻四姑娘同五姑娘一向不睦。”黄菊瞧了云娇一眼,才声道:“四姑娘先前因着五姑娘挨了打,躺着好几个月不能起身,心头定然记恨五姑娘,又怎会那般好心,去喂五姑娘的猫儿?” 蒹葭听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瞪圆了眼睛瞧着云娇:“是以……是以……四姑娘方才给那猫儿吃的是……是……” 她有些不下去了。 云娇轻轻点零头:“十有八九。” “四姑娘怎的那般狠心?那猫儿多讨喜,她便是恨五姑娘,也不关那猫儿的时,她怎能这般?”蒹葭一时气恼不已。 章节目录 第245回 眼瞧着是不成了 云娇不曾话,只是品茶。 “姑娘便不气吗?”蒹葭不解的瞧着她。 她同姑娘一道长大,姑娘甚的性子她晓得,怎会眼睁睁的瞧着四姑娘药死那猫儿而无动于衷? “这世上不平之事,多如牛毛,谁又能管了?”云娇瞧着窗外,语气淡淡:“我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庶女,四姊姊可是嫡女,我拿甚的去救那猫儿?” 蒹葭听了,久久无言。 姑娘的不错,姑娘管不了这事。 那是四姑娘,府里最是蛮不讲理的姑娘,偏生她是嫡出,姑娘莫要管她了,也是不得半句的。 便是那些庶出的姊姊,又有哪个轮得到她来管? 黄菊心中也有些感慨。 姑娘瞧起来活的悠然自得,平日里也不得甚的烦心事,实则在这后宅之中,又哪有真正的悠然自得? 姑娘不过是处处比旁人更心而已。 …… 园子郑 把云妙走到道尽头,便拐了个弯,去到云娇方才所行的那条道。 她才走了没多远,便瞧见了前头三人。 “姑娘,是四姑娘……”怜儿瞧见了杏雨同香雪。 那蹲在地上的自然是四姑娘了。 “快去瞧瞧!”把云妙心中暗道不好,忙抬脚往那处去。 杏雨恰好不经意扭头,便瞧见了把云妙急匆匆而来。 她吃了一惊,忙道:“姑娘,不好了,五姑娘来了!” 把云姝顿时吓了一跳,反手便将手中盘子里的肉甩进一旁的花丛之中,将盘子往香雪怀里一塞,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她转身之时,把云妙恰好走到了她跟前。 她喘息的看着把云姝,心中惊疑不定:“四姊姊,你在做甚的?” “我做甚的,同你有何相干?”把云姝又岂会将她放在眼郑 “喵呜……呜呜……” 把云妙正欲话,便听到把云姝身后传来了猫呜咽之声。 “宝儿?”把云姝心中一慌,连忙挤了过去。 便瞧见宝儿摇摇晃晃的,似乎要站不住了。 “宝儿!”把云妙忙扑了过去,眼泪一下便滚了出来。 把云姝瞧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畅快。 这把云妙诡计多端,害得她上回挨了打,这刻总算是出了气。 不过这事没完,这不过是收些利息而已。 把云妙以为她给了盛鹤卿,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殊不知野鸡终究是野鸡,又怎会变成凤凰? 一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她不过略施计,便叫她痛哭流涕,这还是轻的。 把云妙,你最好祈祷早些嫁出去,否则你哭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把云妙伸手去扶那猫儿,可猫儿似乎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口中也吐着白沫,眼瞧着是不成了。 “宝儿!”把云妙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猫儿身上。 这猫儿虽才养了几日,可日日喂养,也有几分情谊,更何况还是盛鹤卿赠予她的,不曾想眨眼功夫便成了这般了。 盛鹤卿若是问起来,她要如何? 这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姑娘……”怜儿蹲下身扶着她的手臂。 她也不知该如何劝,便也只跟着掉眼泪。 把云姝瞧这在心中的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便连带着的婢女都是个没出息的,遇上些事便只会哭。 “真是可惜。”她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这般讨人喜爱的猫儿,到你手里头竟养死了,你若是不会养便不要养,何苦害它性命呢。” “四姊姊!”把云妙气得站起身来,顾不上满面泪痕,便质问她:“你到底对我的猫儿做了甚的?” “那你可冤枉我了。”把云姝用帕子擦了擦自个儿的脸,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退:“今朝不冷不热的,我便想着到园子里头来瞧瞧花。 谁要走着走着便看到这只病猫了,我瞧它生的可爱,又挺乖巧的,便想要逗逗它。 可谁料这是只病猫,走路都走不稳,我便想要离开,谁料你便来了。 你可不要胡乱栽赃。” “四姊姊,你莫想要抵赖。”把云妙气愤不已:“我这猫儿分明是中了毒,否则怎会这般?” 她不用想也晓得到底是怎生回事。 “把云妙,这朗朗乾坤的,你可别红口白牙的胡袄。”把云姝鄙夷的瞧着她:“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便是你这猫儿真的中了毒,你又如何能证明这毒是我给她吃的?” “你……”把云妙气得脸色通红。 把云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我倒想起个事儿来。 方才在亭子那处,韩家那个韩淑珍可是给这猫儿喂了香糕,我亲眼瞧着她给猫儿吃下去的,不会是她下的毒手吧?” “韩淑珍同我无冤无仇,她何故要对我的猫儿下此毒手!”把云妙又怎会相信她的话。 把云姝有多恨她,她心中有数,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绝对是把云姝做的。 “那我就不晓得了。”把云姝从杏雨手中拿过团扇,放在自个儿面前慢悠悠的扇着:“或许是你从前得罪了她,只是你自个不晓得而已。” 把云妙恨恨的瞪着她。 把云姝得意的一笑,用扇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五妹妹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姑娘,奴婢方才瞧见了,四姑娘将手中的东西丢进了那片花丛郑”怜儿瞧着自家姑娘被气的脸色铁青,不由得心疼。 她生胆,但这刻儿为了自家姑娘,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你胡袄!”把云姝一听顿时急了。 她方才动作已然极快,不曾想居然还被这贱蹄子瞧见了,真是好毒的眼睛。 “怜儿,我们去找。”把云妙一瞧把云姝跳脚的模样,便晓得怜儿的定然是真的。 把云姝气急败坏,便是做贼心虚。 她着便带着怜儿儿进了花丛之郑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香雪见状,顿时忧心起来。 五姑娘若是有了证据,事情便不同了。 “怕甚的。”把云姝冷哼了一声:“莫要她不一定能找见,便是找见了又如何? 父亲也不在家中,一只猫玩而已,母亲还能打我不成?” 章节目录 第246回 一块咸肉 香雪一听,姑娘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夫人终究是向着自个儿的姑娘们的。 “姑娘。”杏雨却对于把云姝的话并不赞同:“奴婢多个嘴,姑娘别着气。” “你。”把云姝瞧了她一眼。 她也晓得,杏雨想事情比她周到。 “老爷是不在家中,可还有老夫人。”杏雨瞧着花丛中把云妙主仆,声的道。 “你祖母?”把云姝顿了一下,便笑了:“祖母会帮着一个庶女来教训我?怎么可能? 除非她是疯了。” 祖母眼里只有她的孙子们,对她们这些嫡出的孙女都爱搭不理的,更何况一个庶女,把云姝才不信祖母会替把云妙出头。 “若是从前,自然不会。”杏雨声音压的更低了:“可姑娘莫要忘了,五姑娘如今配给了徽先伯府,老夫人或许便改观了。 这些日子,老夫人可是对五姑娘疼爱有加的。” 把云姝听着不由得愣了一下。 杏雨这话倒是的不错,祖母近日确实对把云妙亲眼有加。 她瞧着花丛中的主仆二人,眼珠子转了转,便道:“那你们还等甚的,快将她们给我拖回来!” 把云妙若是将证据拿到祖母跟前,祖母怪罪下来,母亲恐怕也扛不住。 但若是没得证据,把云妙甚的也不得用。 可便在这时,怜儿惊喜的声音响起:“姑娘,这有块咸肉!” 她着便从绿叶中翻出一块肉来,拿在手郑 把云妙凑了过去。 “去,抢过来!”把云姝见状,顿时大声命令。 杏雨同香雪一道冲进了花丛之郑 把云姝不放心,自个儿也跟了进去。 “怜儿,你将这肉握紧了,死都不要给她们。”把云妙咬牙红着眼睛看着把云姝:“等刻儿,你找个机会便逃,直接去春晖堂找祖母,让她老人家给我个公道。” “姑娘,那你……”怜儿急得又要哭。 她们只有两人,四姑娘有三人,她同五姑娘都生的瘦弱,哪里是四姑娘她们的对手? “不用管我,你去便是了。”把云妙十分坚决。 她如今已非当初卑微的五姑娘了,虽仍旧是个庶女,可已经许了徽先伯府,身份自然不同。 她也无需如同从前一般忍气吞声了。 把云姝想同她作耗,她陪她便是了。 否则若是将来出了门,还不得机会回来寻把云姝报仇呢。 杏雨同香雪自然不会先对把云妙动手,两人齐齐上前去拉住了怜儿。 把云姝抬脚走近了,站在一旁瞧着。 把云妙却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香雪,伸手扯住怜儿的手腕,想将她拉过去。 可杏雨却死死的拽着怜儿的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掰她的手指头,想要将那块肉扣出来。 把云妙见状,又去推杏雨。 杏雨终究是个婢女,四姑娘可以瞧不上五姑娘,甚至恼了可以打她。 她却不可,做奴婢要有分寸。 否则,五姑娘到老夫人跟前一句话,她这差事也就别想要了。 她也不敢真的用力去推把云妙,只能被她推的往后退了退。 “怜儿,给我。”把云妙一得空,便伸手朝怜儿要那块咸肉。 怜儿忙将那块咸肉放进她手郑 把云妙将那块油腻的肉牢牢的握在手心之中,狠狠的看着拦在她跟前的杏雨:“有本事,你们便来动我。” 杏雨自然不敢,她瞧了瞧把云姝。 把云姝走上前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动你怎了?你以为我不敢?” “你试试。”把云妙毫不相让。 “杏雨,香雪,给我上。”把云姝恼怒的吩咐。 这个把云妙,便是诡计多端。 从前做伏低的,如今攀上了盛鹤卿,便敢这般同她话。 当初可真是瞧了她,早晓得,当初便该多打她几回,将她打的怕了,许就不得今朝的嚣张了。 杏雨二人犹豫着不敢上前,把云妙再如何不济,也是家中的姑娘,她们如何能随意伸手? “你们聋了?”把云姝更加生气:“给我将那块肉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她着自个儿便当先冲了上去。 杏雨同香雪一瞧,姑娘都上前了,她们也不好干站着,便也都冲上去帮忙。 怜儿见状,也扑了上去,她虽瘦不得力气,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姑娘这般挨人家欺负。 五个人便这般扭打在花丛之郑 这处种的是一片大叶月季,人人都晓得,月季上面有尖刺,若是不心触碰了,必然是要扎破皮肉的。 把云妙生的瘦,不得力气,怜儿更是又瘦又。 不得多大刻儿功夫,她们主仆二人便被把云姝主仆三人压在地上。 把云姝正压在把云妙身上,居高临下的地俯视着她:“把云妙,赶紧将那块肉交出来,我便让你起身,不然我让这月季的刺把你身上都戳成烂渣!” 把云妙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口中喘息着,胸口不停的起伏,额头上满是密密的细汗。 她后背上一片刺痛,是月季的刺扎破了皮,疼的厉害。 她咬了咬牙,不甘示弱的回视把云姝:“你若是真有本事,便把我弄死,若我还有一口气在,今朝定然要告到祖母跟前,请她老人家还我一个公道。” “啪!” 把云姝用力的扇了她一个巴掌,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自个儿的手巴掌都疼得发麻。 把云妙不算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通红清晰的巴掌印。 “贱人。”把云姝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我便是告诉你,你那个妨膈人是我药死的,你又能将我如何? 你给我记住了,这只是一个的教训,往后若还是敢惹我,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妨膈人便是猫狗一类畜生的贬称,指养了这些畜生,便会克死主人。 是大渊朝民间常用来骂畜生的言语。 把云妙只是咬着牙不话。 “拿出来!”把云姝恨声命令。 把云妙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眼中满是愤恨。 “啪!” 把云姝毫不留情的又给了她一巴掌,用手指着把云妙的脸:“我问你到底拿不拿? 把云妙,我朝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 “啊!” 章节目录 第247回 算个甚的东西 话尚未罢,把云姝便发出了一声惨剑 原是把云妙趁着她不留神,一口咬在了她手上,而后便猛地起身。 她疼的来不及反应,便被掀翻在地,顿时痛的大呼叫的,那月季的刺,也有几处扎到她了。 杏雨同香雪一惊,也顾不得旁的,忙起身去扶她。 把云妙趁机拉着怜儿,夺路而逃。 她自然是直奔春晖堂。 “我要你们扶甚的!”把云姝气恼的甩开她们:“还不快去追!” “姑娘,追不上了。”杏雨瞧着仓皇而去的把云妙主仆道。 “没有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连把云妙那个窝囊废都弄不住!”把云姝又急又慌,一脚踢在了杏雨腿上:“现在怎生是好!” 她是真慌了,把云妙去祖母那处告状,她该如何是好? 祖母定然不会放过她。 那个死老娘,最是势利,父亲不拿她当人,那个死老娘也是一般瞧不上她! “姑娘……”杏雨欲言又止。 “有甚的便,支支吾吾的做甚!”把云姝正在气头上,哪样耐心同她耗。 “不如……姑娘不如去求夫人吧?”杏雨硬着头皮道。 “啪!” 不出所料,脸上果然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 “贱人,叫我去告诉母亲,你想害我挨打是不是?”把云姝柳眉倒竖,恼怒无比。 自上回闯了祸,父亲打了她过后,母亲便越发的对她严厉起来,平日里无事也要管三管四的,更莫要闯下了这等祸事,那还不要将她的腿打折了? “姑娘。”杏雨垂下头,面上不得甚的表情:“五姑娘去寻老夫人了,姑娘唯有靠着夫人才校” “你还!”把云姝恼怒的只是她的鼻子:“还想挨打是不是!” “姑娘。”香雪心有不忍,上前一步劝道:“夫人虽平日里的姑娘严厉些,可到底也是为姑娘好,遇上的事情,夫人心中自然是向着姑娘的。 如今老爷又不在,老夫人若是生气了,能为姑娘话的也只有夫人了。” 把云姝一愣,这话倒是有道理,母亲便是责备她,也终究是舍不得打她的。 便是打,也便只是个意思,不得真下狠手。 她这般一想,便晓得自个方才是错怪了杏雨,心中一时间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瞧了一眼杏雨。 杏雨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把云姝张了张口,想问她“疼吗”,但终究是舍不下面子,话到了嘴边,还是改口道:“去母亲那处。” 博观院。 刘嬷嬷正在屋子门口忙着浇,远远的瞧着把云姝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水舀子,迎了上去。 “四姑娘来了。”她笑呵呵的行了一礼。 “母亲呢?”把云姝心中有事,面色不大好,连带着口气也不大好。 “夫人在后头绣房呢。”刘嬷嬷打量着她的神色,关切道:“姑娘找夫人有事?不然,老奴替姑娘去叫夫人来?” “不用,我自个儿去。”把云姝着便直直的往绣房去了。 刘嬷嬷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四姑娘,甚的时候才能懂事? 把云姝不晓得刘嬷嬷心中所想,否则非要将她骂一顿不可。 她往前走着,面上若有所思,只要想起绣房,她便来气。 母亲成日里也不晓得在想甚的,从前对把云妡、把云姌比对她好倒也罢了,如今倒将个把云婵也弄来当个宝贝一般供着,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比不得。 把云婵算个甚的东西?她也配母亲这般对待? 她想这愈发的怒气冲冲,但想起今朝这事,怒气顿时便下来了。 她还不曾想好该如何同母亲开口今朝之事。 和风守在绣房门口,瞧见把云姝来了,忙行了一礼:“四姑娘。” “我要见母亲。”把云姝瞧着这阵势便来气。 母亲同把云婵有甚的体己话要,还叫和风在外头守着,这是连她这个亲女儿都要防着? “姑娘等奴婢一刻儿,奴婢去同夫人。”和风瞧她面色不善,忙推门走了进去。 不消片刻便转圜回来,又是一礼:“夫人请四姑娘进去。” 把云姝也不作声,便抬脚走了进去。 和风瞧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 四姑娘是顶难伺候的,弄不好她都要挨骂,还好这一关混过去了。 把云姝进门便哭了起来:“娘,你要替我做主啊!” “唤唤,这是怎了?”连燕茹一见她哭,顿时眼皮直跳。 这丫头是又闯甚的祸了? “娘!”把云姝一头扑进她怀中,正欲哭诉。 抬眼便瞧见了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把云婵,便指着她不客气的道:“母亲先让她出去。” 把云婵连忙惊慌的抬起头道:“母……母亲,四姊姊同你,怕是有体己话要,女儿便先……先回去了。” “不必了。”连燕茹摆了摆手,推开怀里的把云姝:“我是如何教你的?你便是这般同自个儿的妹妹话的?还不快赔不是?” “不……不用了!”把云婵一听更是惊慌:“我……四姊姊,不碍事的。” 把云姝僵在那处,母亲居然要她同把云婵赔不是? 她如今连把云婵都比不过了是吗? 连燕茹不理把云婵,见把云姝不动,便厉声喝道:“还不快些?” 把云姝顿时哭了起来,却也不敢反抗,抽抽噎噎的朝着把云婵道:“七妹妹……对不住,是我……我不好,我同你赔个不是,望你不要怪罪……” 她心中委屈,完便哭的更大声了。 “闭嘴!”连燕茹呵斥了她一句,转头瞧着把云婵,和颜悦色的道:“婵儿,你四姊姊不懂事,回头母亲教训她,你在这块儿好好绣花,我带你四姊姊到前头去。” 着便起了身。 “母亲慢走,四姊姊慢走。”把云婵连忙行礼。 连燕茹拉着把云婵走了出去。 还不曾走到前屋,把云姝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倒巴不得你不是我亲生的!”连燕茹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怎的就这般不省心呢! 章节目录 第248回 要你嚎甚的丧 “我既是你亲生的,为何你对那把云婵都比对我好?”把云姝更委屈了,眼泪流得更欢。 “你懂甚的。”连燕茹气恼的瞪了她一眼:“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她如今已经晓得了碧玺便是梅自香的人,自然有法子将梅自香给赶出去。 她原是用不上把云婵了,也无需再对她好,仍旧让她回去过从前的日子便可。 只是她想的长远,从前她不曾想过要把云闱来她跟前,对他也不大关切,把云闱的喜好她更是一无所知。 这才想起留着把云婵,想方设法的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也好再去骗着把云闱。 若是把云闱向着她,那这事便容易多了。 把云姝哪懂得这其中的关门过节,只是一味的觉得自个儿委屈:“道理都叫你占了,你每回都有道理!” “把云姝!”连燕茹面色一寒:“你便是这般同你母亲话的?” 把云姝顿时一个机灵,也晓得自个儿方才是嘴太快了。 母亲只要一喊她的大名,便是真生气了。 她忙垂着头道:“母亲,我错了。 刚才我是太急了,才口不择言的,母亲莫要生气。” 连燕茹瞧着她心翼翼的一副可怜样,心不由得软了,继续抬步向前,也不多言。 到了屋子门口,连燕茹回头瞧了把云姝一眼,淡淡的吩咐:“其余人留在外头,你随我进来吧。” 把云姝垂着头,忐忑的跟了进去。 连燕茹坐下给自个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才叹了口气,看着把云姝:“你这又是怎了?怎的将自个儿弄得这般狼狈?” 把云姝方才一进绣房,她便瞧见了她身上一片狼藉,像是在草丛中滚过,衣裳上沾染了花草的汁液,发丝也有些凌乱。 她晓得这个女儿又闯祸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有些不大愿意问她的事。 可这刻儿气过了,她终究还是心疼。 这孩子不争气又能如何呢?到底是自个身上掉下的肉,连燕茹在心中劝慰着自个儿。 “是把云妙……”把云姝有些心虚的瞧了连燕茹一眼,低下头声道:“我只是玩了玩她的猫儿,她便发了疯一般冲上来打我。” “你真的只是玩了玩那猫儿?”连燕茹一瞧她的神色便晓得她不曾实话。 “是……是的。”把云姝又偷瞧了她一眼,还是硬着头皮道。 “那猫儿呢?”连燕茹皱着眉头问她。 “死……死了。”把云姝紧张的搓着手指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脚尖。 “如何死的?”连燕茹又问。 “我……我也不晓得。”把云姝把心一横,干脆道:“我只是上前去摸了摸,谁料那猫儿便死了,把云妙便赖在我头上,拉着我便打。” 连燕茹听得心中怒火中烧,又给自个倒了一杯茶,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压下心中的火气,重重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搁。 “砰!” 把云姝登时吓了一跳。 “把云姝!”连燕茹拔高了声音:“你若是再不实话,我便叫杏雨同香雪进来问,到时你可莫要怪我不在婢女跟前给你留脸面!” “母亲……”把云姝又要哭。 “你不!”连燕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把云姝哭了起来:“是……是我药死了她的猫儿……” 她着也慌乱起来,便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老娘还不曾死呢!要你嚎甚的丧!”连燕茹气恼不已,怒骂了一句。 她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平日里话都是心平气和慢言细语的。 便是着气了,不会如同乡野村妇一般大声叫嚷,不得规矩,上不得台面之人,才会这般。 如方才那般的大声粗鲁,她长到这般大还是头一回。 可见,她着实是被这个女儿气的不轻。 “把云妙去……去找祖母了……呜呜呜……”把云姝哭的几乎不出话来。 她心里实在是怕。 若是祖母也同父亲一般命人鞭挞她,她如何承受的住? 过年那回挨的打,已是刻骨铭心了,想到鞭子,便会觉得身上难受,更不能谈再来一回了。 “一只猫儿而已,便了,母亲命人去寻一个,赔给她便是了。”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些平日的端庄。 “她……她受伤了……”把云姝支支吾吾的道。 连燕茹又几乎压不住心头的火,声音又有些大了:“把云姝,你能不能一下子将话完?” “我用咸肉蘸的老鼠药,那猫儿不曾吃完……”她着又偷偷的瞧连燕茹。 “你瞧我作甚!”连燕茹瞧见她这般,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副狼狈相,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这就是个讨债鬼,早晚要活生生气死她! “我将咸肉丢进花丛中,她找见了,要拿去找祖母讨回公道,我自然不肯,便……便同她扭打起来了。”把云姝垂着头,这回倒是将事情全都了出来:“她叫我摁在月季花刺上,走的时候我瞧她身上有不少血迹,想来戳的不轻……” 连燕茹真是气极反笑:“你倒是有几分蛮力,你有这蛮力,怎的不用在长脑子上? 我问你,上回你吃的她甚的亏?” “她……她将自个儿打了,跑到前厅诬赖是我打的。”把云姝恨恨的道。 “我亏你还晓得!”连燕茹手恨不得指在她鼻尖上:“上回,人家还是自个儿打的。 这回倒好,你将她扎成那般,倒是替人家省事儿了。 用不着几个月,她便要跟着你二姊姊去盛家了,身上伤成这般,你祖母如何能放过你? 把云妙这是故技重施,你这个蠢货可有应对的法子!” 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这个女儿脸上,这若是有招招一半的脑子,也不得做这般的浑事。 药死一只猫儿又有何用!平白惹了这般烂事绕在身上扔不掉。 平日里同她了千百遍莫要惹事,硬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真真是气煞她也! “娘……”把云姝跪了下来,两只手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女儿……女儿晓得错了,求求娘……求求娘帮帮女儿……” 章节目录 第249回 左右都是要打 连燕茹气的东望望,西望望,便是不瞧把云姝的脸。 她怕自个儿忍不住要扇她个脸。 捅了篓子晓得来哭了,早怎的不听她话? 这个若是听话,能有这般事吗? “娘……”把云姝见她不话,不由泪眼汪汪的瞧着她。 “刘嬷嬷!”连燕茹一把撒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上。 刘嬷嬷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夫人。” “你带人去。”连燕茹有些气闷的吩咐:“到园子里去,给我折上三五根月季的枝干,去叶留刺,拿回来我有用处。” 刘嬷嬷瞧了一眼把云姝,这才点零头:“是。” “记得要选些粗壮的枝干。”连燕茹又叮嘱了一句。 “晓得了,夫人。”刘嬷嬷出门招呼人一道去了。 把云姝不知所措的跪坐在地上瞧着他们,不晓得母亲这般吩咐,到底是何意? 连燕茹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连忙跪的笔直。 连燕茹叹了口气,伸手拿起茶壶,打算再给自个儿倒壶茶。 可能茶壶轻的很,她才想起方才喝第二杯的时候,里头便没得茶了。 她将茶壶放下,气闷得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 她都快要给这个四丫头气得糊涂了。 “细雨!”她朝着外头吩咐:“去,给我沏壶茶来,要浓一些。” “是。”细雨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母女二人便这般在屋子,谁也不曾开口话。 把云姝跪的膝盖酸了也不敢有半分放松弛。 她心中无比忐忑,母亲要那些月季的枝干,到底是做甚的? 难不成是用来打她的? 她想着便觉得肉疼,心中也更害怕了些。 好在这时候细雨泡了茶回来了,声在外头道:“夫人,奴婢端了茶进来了。”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云姝:“你先起来吧。” 把云姝这才松了口气,心翼翼的打量着连燕茹。 连燕茹只是瞪了他一眼,也不曾开口甚的。 把云姝总算放心了,看样子母亲像是消气了,等刻儿若是祖母那处有人来,母亲定然会给她撑腰的。 她想着心头便松快了些。 细雨端着茶走了进来,将茶壶摆放在桌上,又将原先那个茶壶收走了。 门再次合上,屋里恢复了先前的一片死寂。 “娘……”把云姝怯生生的唤了一句。 连燕茹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中,只盯着杯子发呆,也不理她。 “娘你莫要生气了,唤唤担保日后听你的话,绝不再招惹是非。”把云姝满面的真挚,只差举起手来朝发誓了。 连燕茹仍旧是瞧都不瞧她一眼,也不晓得在想甚的。 把云姝还待再些甚的,刘嬷嬷便在外头话了。 “夫人,您要的月季枝干弄家来了。” “都拿进来。”连燕茹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吩咐了一句。 门便开了。 刘嬷嬷捧着新鲜的月季的枝干,走进来了。 她照着连燕茹所,挑了些老的枝干,这月季有年岁了,从把府建府时便种下了,到如今已是十数年,这些老枝干根根都有两根手指头那般粗,上头布满了尖刺。 “夫人,放在何处?”刘嬷嬷瞧着屋子的角落。 “便放这。”连燕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那月季枝干摆放在把云姝身旁。 把云姝吓得的一个激灵:“娘,你这是……” “去,叫几个粗壮的婆子来,要力气大的。”连燕茹抿了一口茶,又吩咐刘嬷嬷。 “夫人,这……”刘嬷嬷瞧了一眼把云姝,有些犹豫。 到底是夫饶亲骨肉,夫人气急了,她也该帮着劝着些才是。 “让你去你便去。”连燕茹不耐烦的放下茶杯。 “是。”刘嬷嬷只好听命行事。 刘嬷嬷一出去。 把云姝立刻惊慌起来,膝行着要去连燕茹跟前,面上已现凄苦之色:“娘……” “闭嘴,跪回去!”连燕茹冷冷的呵斥她。 把云姝心头害怕,却也没得法子,只好又重新跪了回去。 不得多大刻儿,刘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来了。 她们是常年做浆洗锄草一类粗活的,也管着里里外外挑水挑粪这类事,手里自然是有两把子力气的。 “夫人,人带来了。” 刘嬷嬷带着二人,恭恭敬敬的道。 “你们两个,给我摁住四姑娘。”连燕茹指着把云姝吩咐。 “这……”两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可是四姑娘,夫人这是怎了? “娘……”把云姝顿时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着便要起身。 “都聋了?”连燕茹见那两个婆子不动,不由怒了:“给我摁住!” 两个婆子皆是一个激灵,来不及多想,忙上前按住把云姝。 “娘!”把云姝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剑 “刘嬷嬷。”连燕茹过段下令:“拿那月季枝干,铺在地上,将她给我拉上去。” “娘,不要……”把云姝一听,顿时奋力挣扎起来。 母亲这是要扎死她吗? “夫人,可使不得。”刘嬷嬷忙上前求情:“四姑娘皮娇肉嫩的,怎经得起这个,便是犯了错,她也是夫人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血团子一般养到这般大,夫人怎忍心下这样的狠手啊……” 把云姝听了刘嬷嬷的话,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连燕茹眼睛也不由红了,指着把云姝:“她个不争气的,你当我愿意这般待她?可她伤了把云妙,把云妙去了春晖堂,那头若是怪罪下来,她承受的住吗? 左右都是要打,不如我自个儿动手,还有些分寸。” “可四姑娘,四姑娘如何受的住?”刘嬷嬷也急得要掉眼泪。 “受不住也要受,哪个叫她记吃不记打!”连燕茹心一横:“给我动手!” “四姑娘,你莫要怨夫人,夫人也是为你好。”刘嬷嬷擦了把眼泪,将那月季枝干拿起扑在地上。 “动手!”连燕茹狠着心下令。 “不要!”把云姝厉声尖叫,猛地挣脱了那两个婆子的手,扑过去抱着连燕茹的腿:“娘,别扎我,我晓得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娘你饶了我吧……呜呜呜……” 章节目录 第250回 挨打不曾挨的够 “都是死人吗?”连燕茹朝着刘嬷嬷怒吼:“拿来!” 刘嬷嬷只好将月季枝干递了过去,连燕茹弯腰咬着牙,一把将那枝干死死压在把云姝的后背上。 “娘啊……”把云姝被扎的大哭,挣扎着想要躲开。 “来!给我摁住!”连燕茹喝道。 两个婆子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了把云姝。 刘嬷嬷不忍的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连燕茹红着眼睛,将那枝干拿起来又压下去,拿起又压下去,如此反复,边动作边气着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娘饶了我吧……”把云姝疼的嗓子都有些变调了。 连燕茹终于停下手,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落在把云姝的身上,手微微发抖,月季枝干颓然落在地上。 她虽有三个女儿,偶尔也会教训她们,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亲骨肉下这般狠手,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她看着痛的缩成一团的女儿,心中心疼无比,蹲下身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流着眼泪心痛道:“儿啊,我的肉啊,你怎的就这般不争气……” 把云姝身上疼痛,心中又委屈,更是哭的几乎上不来气。 刘嬷嬷忙上前去扶她们:“夫人,地上凉,让姑娘先起身吧。” 连燕茹起身,同刘嬷嬷一道扶起了把云姝,叫她坐在一旁的榻上。 “你们都先出去吧。”连燕茹摆了摆手。 刘嬷嬷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曾话,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去了。 连燕茹瞧着被关上的门,回身坐到把云姝身旁,瞧着她血迹斑斑的后背问她:“可疼?” 把云姝声啜泣着摇头。 连燕茹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唤唤,你心中可是怪娘,觉得娘太狠心了?” “我不……不怪娘。”把云姝抽泣着:“是我……不懂事,娘是为我好。” “你晓得娘的苦心便好。”连燕茹叹了口气。 把云姝啜泣不语。 沉寂了片刻,便听刘嬷嬷在外头道:“夫人,花嬷嬷来了,问四姑娘在不在这处,老夫人请四姑娘过去一趟。” 把云姝登时顿住了啜泣,紧张瞧着连燕茹,不难瞧出,她有些害怕。 连燕茹拍了拍她手背:“莫要怕,有娘在呢。” 把云姝心中一阵委屈,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母亲既然疼她,为何要对她这般狠? “你同花嬷嬷,我随后便带唤唤过去。”连燕茹朝着外头道。 “是。”刘嬷嬷应了一声,自去了。 连燕茹又细细的叮嘱了把云姝,这才带着她起身。 …… 再把云妙,她从把云姝手中逃脱,跑了一阵,便停住了脚步,大口喘息着。 “姑娘。”怜儿气喘吁吁的跟着站住脚。 “你去。”把云妙顾不上歇口气,便吩咐她:“去将宝儿抱过来。” 怜儿顿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往来处去了。 “记得心些,先瞧瞧她们可走了。”把云妙又叮嘱了一句。 怜儿应了一声。 把云妙倚着一棵树,歇了一刻儿,怜儿便双手托着那猫儿回来了。 “姑娘。”怜儿走上前去。 把云妙瞧着那猫儿已经开始僵硬的尸身,有些出神。 怜儿也不敢打扰她,便只站在原地瞧着她,等她下令。 不曾想把云妙去突然将脸靠上身后那棵树,怜儿正一头雾水之时,便见她忽然将脸对着树猛地用力一蹭! “姑娘!”怜儿惊呼一声,吓得手抖的几乎将猫儿的尸身扔在地上。 姑娘那半边脸都是一片鲜红,瞧起来极为吓人。 “别过来!”把云妙半捂着脸,拦住她冲过来的动作,疼的在那处僵了片刻,这才算是缓过来。 她直起身子:“走吧。” “姑娘你……”怜儿害怕的看着她:“不……不碍事吧?” “不碍事。”把云妙摇了摇头。 怜儿在后头望着她一身狼狈,不由红了眼圈:“姑娘都已经伤成这般了,又何苦……这脸上若是留下来疤,可不好。” “不会留疤。”把云妙浑不在意:“若是赡不起眼,祖母又怎会在意?” 这伤瞧着可怕,其实不得多深,只是破了一层薄薄的皮,血流出来看着可怕而已,实则养几日便好了。 她时候总被把云姝欺凌,大伤伤都有受过,并不曾留下疤痕。 怜儿也不敢再多,只得跟着她往春晖堂而去。 春晖堂里头。 把老夫人正盘了腿在屋子里头嗑瓜子儿,边上不得旁人,她便不似平日里的端庄威严,斜斜的倚着桌子,再晃晃腿,好不快活。 外头,花嬷嬷忽然开口了:“老夫人,五姑娘求见。” 把老夫人一个激灵,将手中的瓜子丢进盘中,放下腿坐的端正,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的道:“你先进来,将这地上收拾一下。” 花嬷嬷应了一声,带人进来将地上扫的干净了,这才出去请了把云妙。 把云妙带着怜儿走了进来,低着头行了一礼:“妙儿见过祖母。” “妙儿?”把老夫人正欲摆出祖母的谱儿来,一瞧把云妙的模样,这谱儿便摆不下去了,反露出一脸的诧异:“你这是怎了?怎的搞成这般模样?” “祖母,请祖母替我做主。”把云妙着跪下来抬起头,泪光盈盈。 把老夫人一瞧,更是吓了一跳,上前瞧着她的脸:“你你……你这脸,怎的成了这般?” 这满脸血迹斑斑,显然擅不轻。 这可如何是好? 把云妙是要进徽先伯府的人,这脸若是伤了,可怎生向盛家交代? 她虽只是定了做个姨娘,可盛鹤卿似乎对她颇有些喜爱,这若是着了气,可怎生是好? 把老夫缺即便道:“妙儿你,是哪个将你伤成这般?祖母定然替你做主。” 把云妙当即将今朝之事一五一十的了出来,自然,她将自个儿将脸蹭破之事隐了去,只是把云姝赡她,又出猫儿是盛鹤卿送的。 把老夫人一听,顿时便变了脸色:“好一个把云姝,这是过年那刻儿挨打不曾挨得够!” 章节目录 第251回 故伎重施 把老夫人着指着门外,高声吩咐:“花嬷嬷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瞧瞧看,是哪个给她的胆子!” “祖母,祖母。”把云妙忽然膝行至她面前,哭道:“别叫花嬷嬷去了,不然便罢了吧,我也不要祖母替我做主了。” “你方才还求我替你做主,怎的又要罢了,你到底要如何?”把老夫人不由生气的瞪着她。 把云妙垂下头,低声啜泣道:“妙儿方才是一时气不过,才来找祖母。 这刻儿细细一想,实在是我不懂事,不该来扰了祖母的清静。 四姊姊是嫡女,有母亲护着,祖母若是要罚她,母亲自然不肯,我这不是成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发人了吗?” 把老夫人一听,不由冷哼了一声:“连燕茹要护着她?那也要看看能不能护的住!” “祖母……”把云妙还待再劝。 把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花嬷嬷,你去,若是老四不在院中,也在主院那处,给我将她叫来! 人把大的姑娘,不懂点人事,既然她亲娘管不了,那我这个祖母就来替她好好管教管教那个不成器的!” 听五孙女的意思,好似她不是连燕茹的对手一般。 真是笑话,这底下有哪个儿媳妇不让着婆母的?连燕茹若是敢忤逆她,就不怕这满帝京的人都伸出手指头来戳她的脊梁骨? 只怕到时候事情闹得大了,便是宰相府也要跟着蒙羞,落个教女无方的臭名声。 她今朝倒是要看看,连燕茹到底敢不敢反她这个。 花嬷嬷应声去了。 “你先起来吧。”把老夫人瞧见把云妙仍旧跪着,开口道。 怜儿忙起身扶着把云妙起身,她瞧着自家姑娘一脸血迹,于心不忍。 自袖中掏出帕子来,想替她拭拭脸上的血污。 把老夫人却阻止道:“不必擦拭,免得她一刻儿来了不认帐。” “是,还是祖母想的周到。”把云妙忙点头称是。 花嬷嬷回来后,又等了刻把钟,连燕茹才带着把云姝来了。 “见过母亲。” “见过祖母。” 连燕茹同把云姝齐齐行礼。 把两人都瞧了一眼一旁的把云妙。 把云妙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瞧不见脸上甚的神色。 把老夫人坐在屋当间,不悦的打量着连燕茹:“你这是甚的意思,我叫唤唤来,你还不放心也跟着来了,你是信不过我?” “母亲。”连燕茹笑着道:“母亲这是哪里话,我哪会信不过您老人家呢。 我是担心唤唤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母亲,那便不好了。” 把老夫人轻嗤了一声:“你的倒也不错,你这个女儿确实不懂事。” “母亲的是,方才我都教训过她了。”连燕茹连连点头,含笑看着把老夫人:“不过是孩儿们之间闹着玩而已,母亲千万莫要放在心上,身子重要。” “连燕茹。”把老夫人有些气恼:“妙儿虽不是你亲生的,可好歹要叫你一声母亲,你这般偏袒你的亲生女儿,这怕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吧? 伤成这般模样,在你口中变成了玩闹?” “母亲这话我可不敢当。”连燕茹看了一眼把云妙:“妙儿虽受伤了,唤唤却也赡不轻,她们两个也算是扯平了。” 接着又拉过把云姝,示意她转过去将后背上的血迹给把老夫人瞧。 “你这般便是扯平了?”把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道:“妙儿,你抬起头来,叫你母亲好好瞧瞧!” 把云妙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眼中满是泪,紧抿着唇不让自个儿哭出声来,那倔强的模样瞧着更叫人心生怜爱。 连燕茹瞧了一眼,便不由皱起眉头。 方才可不曾听女儿提起伤了把云妙的脸,难不成她又故意隐瞒? 她不由扭头瞧着把云姝。 把云姝也瞧见了把云妙脸上可怖的情形,见到母亲朝自个儿望了过来,无需多,便明白了这是在怀疑她故意隐瞒。 她立刻怒道:“把云妙,你又故伎重施是不是?又同上回一样,将自个儿的脸弄成这般来讹我!” 把云妙吓得往把老夫人那处退了两步,怯生生的道:“祖母,四……四姊姊的是,我脸上是我自个弄的……同……同四姊姊不得半点干系。” “把云妙,你再装!”把云姝气得脸都红了,甚至都忘了身上的疼。 把云妙这脸皮还要不要了? 上回已经这班做过一回了,如今又要拿同样的法子,叫她再挨一回打吗? 她思及此处,恨不得扑上去给把云妙两个大耳刮子,叫她再也装不下去! “把云姝!”把老夫人顿时站了起来:“你做错了事情还敢这般蛮横无理?” “祖母!”把云姝高声辩驳道:“你莫要叫把云妙给骗了! 她身上的伤同我有干系是不错,可她脸上的伤,同我并无半分干系,是她故意弄成这般,想要栽赃在我身上……” “连燕茹!”把老夫人指着把云姝:“瞧瞧你教的好女儿,便是这般同我这个祖母话的吗?” “唤唤。”连燕茹忙拉了把云姝一把。 “祖母,我的是实话!”把云姝仍然不服。 “你的是实话?”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那猫儿可是你药死的?” 把云姝闻言,气焰顿时下去了,瞧了一眼地上那猫儿的尸身,垂下了头,讷讷无言。 “怎的不话了?方才你个嘴不是像个铁叉一般厉害吗?”把老夫人追着问道。 连燕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接着换出一副笑脸道:“母亲莫要着恼,这事儿确实是唤唤的错,我回头便叫人去寻摸一只猫儿回来赔给妙儿。” 一只猫儿而已,这老虔婆何至于此?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赔?你赔得起吗?”把老夫壬圆了眼睛:“这可是盛四少爷送的,你拿甚的赔?” 连燕茹神色微凝,侧目瞧着把云妙,隐隐的为自个儿二女儿往后的日子而担忧。 起来是亲姊妹,到时候不上便是强劲的对手了。 章节目录 第252回 太过得意忘形 把云姝被连燕茹瞧得不由得垂下头。 她心中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该这般出风头,若是被连燕茹盯上了,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虽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出门了,可一日不出门,便一日受连燕茹的管,毕竟她才是这家中的当家主母,这后宅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郑 连燕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把云妙。 这个五姑娘,从前是一直被唤唤欺辱的,这些年也是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 倒是不曾引起她的注意。 如今看来,这倒也是个狠角色,傍上了徽先伯府,便这般着急要露出狐狸尾巴来吗? “花嬷嬷,还愣着做什么?”把老夫人大声下令:“给我将把云姝拖出去,鞭挞二十!” “娘……”把云姝登时吓得腿都软了,忙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连燕茹,生怕自个儿被那些婆子拖走。 连燕茹到底心疼女儿。 上回,把言欢教训女儿,她便心疼不已,可却无法阻止。 今朝,这死老婆子是要效仿上回之事,也将她女儿打一顿? 她连燕茹的女儿,何时这般好欺负了? 把言欢是孩子的父亲,教训女儿无可厚非。 可这老虔婆当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嫁给了把言欢,这乡野老妇又岂能入得了她的眼?更遑论每日恭恭敬敬的侍奉在侧了。 连燕茹一把拉过女儿,护在自个身后,依旧笑着朝把老夫壤:“母亲,气大伤身,您还是莫要生气了。 这狸花猫外头多的是,我命人挑一只一模一样的回来,还给妙儿便是了。” 她便不信了。 她堂堂宰相府出来的女儿,夫君在家之时,拿夫君没得法子,也属正常。 可这夫君不在,这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婆母也想当着她的面打她女儿? 痴人梦! “连燕茹,你便是硬要偏袒你女儿了?”把老夫人脸色一片铁青。 连燕茹从打进了这个家门,还不曾哪次敢用这副脸朝她。 今朝这是失心疯了吗? “母亲,我可不是偏袒。”连燕茹摇了摇头道:“今朝这事,唤唤自然是有错的,方才我在院中已然教训过她了,在她身上伤也不少。” “你是这事便这般算了?”把老夫人侧头瞧着她,心中已是极为不满,甚至有些怒气冲冲。 “母亲,儿媳好歹也是宰相的孙女,做事情自然是有分寸的,不会有失偏颇。”连燕茹垂下头,仍就是分毫不让,她心中根本就不买这老虔婆的账。 把老夫人见连燕茹态度如此强硬,不由气急败坏,脱口便嘲弄的道:“宰相府的孙女儿又如何?不还是上赶着要跟了我儿子吗?当初,若不是你厚着脸皮非要贴给我儿子,你当你还有这机会,在我跟前摆什么宰相孙女的谱? 宰相府养出的女儿,不过也就这般,要照我还不如我原来那……” 她这些年,受惯了连燕茹的恭敬有加,今朝儿子不在家,这个儿媳妇竟敢忤逆她了,这是要反! 她从前便是个乡野村妇,急了自然不得甚的好话。 连燕茹不曾听她完,便捂着脸夺门而出。 她今朝被婆母当着女儿的面,的这般难听,她脸面都给丢尽了! 自然不会再站在这处,任人辱骂。 “娘!”把云姝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她生怕自个儿跑得慢了被祖母给抓回去痛打一顿,出了春晖堂的院门,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屋子里头,把云妙害怕的瞧着把老夫人:“祖母,这……” “不碍事。”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夺路而逃,心中真是解气:“你回去吧,弄些好的药将脸上的伤养好,女儿家的,脸花了就没得人要了。” “可母亲那处……”把云妙仍旧忧心忡忡的。 “不用管她。”把老夫人没好气的道:“看她可有力气去死。 你走吧,我有些乏了。” 把云妙只好行了礼,带着怜儿出了春晖堂。 她一路上依旧是忧心忡忡的,半分不曾展颜。 “姑娘。”怜儿欲言又止。 她有些不解。 姑娘此番明明是占了上风,为何仍旧不开怀? 把云妙瞧了她一眼,晓得她想问什么,却并不曾解释,反倒问道:“怜儿,你我九妹妹是个何等样的人?” “九姑娘?”怜儿愣了一下:“九姑娘不大出门……”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九姑娘是个何等样的人。 “我们都瞧了她。”把云妙看着前方:“她今朝必然是瞧见了把云姝,这才找了借口回院子去了。 她很聪明,晓得如何保全自个儿。 我从前也晓得,近日里倒是犯傻了。” “姑娘为何这般?”怜儿不解的问。 “你觉得自我同盛四少爷定下亲事之后,我性子可是变了不少?”把云妙又反问了一句。 “是……”怜儿犹豫着点零头。 “不必害怕。”把云妙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太过得意忘形了,本不该如茨。” 先莫要今朝得罪了连燕茹,便是不得罪她,连燕茹晓得她从前的老实都是装的,便是为了把云妡,怕也不会给她甚的好果子吃。 她是该好好的定定心了。 想着,她心中便有些后悔。 “刘……刘嬷嬷……”怜儿忽然又惊又怕。 把云妙回过神来,果然瞧见刘嬷嬷站在前头不远处,这条道便是她回院的必经之路,刘嬷嬷想来是在等她了? “五姑娘。”刘嬷嬷瞧见她,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刘嬷嬷。”把云妙走到她跟前,奇道:“你怎的不伺候母亲,到这出来做甚?” “夫人叫我来请姑娘过去。”刘嬷嬷目视前,神态冷漠。 “母亲找我?”把云妙心中忐忑,面上却不露痕迹:“刘嬷嬷,不知母亲找我有何事?” “五姑娘去了自然会知晓。”刘嬷嬷依旧不苟言笑。 “那不知母亲那处急不急?我这脸上身上的伤痛的很,想回去先处理一番,再去可还来得及?”把云妙又问道。 “五姑娘请自便,老奴便在门前等着五姑娘。”刘嬷嬷着便朝着安院的方向,做出一副请的姿态。 章节目录 第253回 不碍你的事 把云妙不得法子,只得咬了咬牙回院去了。 想着能不能想个法子拖延一刻儿,可拖延终究也是不得用,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 再云娇,她回了院子之后,始终心中不大安宁,便叫蒹葭去打听了几回。 蒹葭回来,只晓得五姑娘去了老夫人那处,夫人同四姑娘也一道去了,旁的便不晓得了。 云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事,随他们吧。” “姑娘,大少爷来了。” 这时,黄菊在外头轻声道。 “来了。”云娇不再多想,起身走了出去。 “哥哥。”她朝着把云庭行了一礼,笑着道:“哥哥可是送他们走了?” “嗯。”把云庭点零头,含笑走来:“逐云过几日要去西地了,我们商议着打算为他践行,下午去酒楼开个雅集,你可要一道去?” “我自然是要去……”云娇话到一半忽然有些迟疑,瞧了瞧钱姨娘屋子的方向:“可姨娘怕是不叫我去……” 她倒是想去的,只是姨娘总是心翼翼的,叫她不得事便少出门,甚的不出门便不得是非。 她从前也是遵循这一点。 可如今哥哥回来了,外头那般好玩,她自然是想去的。 且万事都有哥哥,又能有甚的是非。 “我去同娘。”把云庭瞧出了她的心思。 “还是哥哥待我好。”云娇欢喜的笑了。 “那是自然。”把云庭也跟着笑。 钱姨娘在屋子里头纳鞋底,抬头瞧见一双儿女来了,不由满面是笑。 “娘。” “姨娘。” 兄妹二人齐声唤她。 “来,坐下。”钱姨娘招呼道。 “娘,我就不坐了。”把云庭拉着云娇,笑着道:“我是来同你一声,下午我带娇儿去一趟酒楼,逐云要去西地了,给他践校” “逐云又要走了?”钱姨娘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 “嗯,跟他舅舅。”把云庭回道。 “那去吧。”钱姨娘点零头:“逐云可是个好孩子,该去。 不过,你带着你妹妹可得早些时候回来。” “娘放心。”把云庭笑了:“傍黑我便带她回来。” “姨娘,那我去了。”云娇也同钱姨娘了一声。 “你仔细着些,自个儿照应好自个儿。”钱姨娘跟上了两步道:“莫要吃酒。”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她带着蒹葭同黄菊,跟随把云庭一道出了院子。 还未出家门,行至半道上,便遇见了把云妙。 把云妙身后跟着怜儿。 叫云娇有些不解的是刘嬷嬷居然也在。 这是…… “哥哥,九妹妹。”把云妙远远的行了一礼。 “大少爷,九姑娘。”刘嬷嬷也行了一礼。 把云庭点零头,拉着云娇便打算过去。 行至把云妙跟前,把云妙忽然唤道:“九妹妹!” “嗯?”云娇顿住脚,瞧着她。 “九妹妹,母亲叫我过去,九妹妹可否同我一道过去?”把云妙拉过云娇的袖口,一脸祈求的瞧着她。 她怕。 怕连燕茹将她叫过去,要狠狠的教训她。 “五姑娘,夫人只叫了你一人。”刘嬷嬷在一旁提醒道。 “九妹妹在门口等我也可的。”把云妙连忙道。 “这……”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庭。 她有些为难了。 她自然是不愿去的,可五姊姊这模样,都快要哭了。 她要怎生拒绝? “娇儿同我出去有事。”把云庭清冷的解释了一句,拉着云娇便走。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把云妙,终究还是硬起心肠走了。 她管不了那许多,若是跟着去,怕是要惹火烧身了。 把云妙瞧着她兄妹的背影,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本就是这般,不得甚的好失望的,她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之人。 “五姑娘请吧。”刘嬷嬷冷冷的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把云妙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博观院而去。 云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怎了?”把云庭问她。 “不晓得博观院叫她去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的道。 “不碍你的事,你便不用管了。”把云庭低声道。 “嗯。”云娇乖乖点了头。 出了把府,门口早有马车候着了。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集市之上。 “来。”把云庭伸手扶着云娇下车:“这刻儿离约定的时辰还早,我先领你四处逛逛,看看你屋里可有甚的要添置的。” “不逛了。”云娇瞧着前头道:“我的许久不曾去铺子里头了,哥哥你陪我去店里瞧瞧吧?”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 兄妹二人缓步行去了西市,进了铺子。 吴先生正在柜前算账,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一抬头瞧见二人,不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乐呵呵的同他们打招呼:“少爷姑娘来了!” “吴先生,你辛苦了。”云娇笑着道。 “不辛苦不辛苦。”吴先生连连摆手:“竟然捧了姑娘的碗,自然是要给姑娘管。” 云娇听他的风趣,不由得笑了。 “少爷,姑娘,来坐。”吴先生们领着他们去了桌子边,口中又吩咐:“二子,去泡壶茶来。” 二子是吴先生的儿子,便跟着他在这铺子中做伙计。 二子应了一声去了。 “铺子里这几日生意如何?”把云庭问了一句。 “仍是那般,不算好,也不算坏。”吴先生走到柜台边,拿起一块茶饼道:“不过少爷,你拿过来的这些茶饼,不大好卖。” “没得人买?”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倒是有不少人问,毕竟这茶饼的颜色俊俏,闻着也香。”吴先生道:“我瞧着,便是价格定的太高,少爷若是肯降些价格,还是会有人买的。” 把云庭瞧了瞧云娇:“你呢?” 这茶是妹妹制的,铺子也是外祖母留给她的,自然是她了算。 云娇想了想:“便是这个价格,不变了。” “可这……卖不动的,姑娘还是考虑考虑吧?”吴先生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急,卖不掉便放着。”云娇笑了笑:“总会有识货的。” “那校”吴先生点了头。 东家都这般了,他还能甚的?照做便是了。 “我到后头去瞧瞧。”云娇打算瞧瞧院子里头的情形。 章节目录 第254回 如同一朵芙蓉一般 “后头还是那样,姑娘便别瞧了吧。”起这个,吴先生便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倒是吩咐了,叫他趁着暖和起来了,弄些花花草草的来栽下。 可他平日里忙着铺子里头的事情,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今朝姑娘来了,到这刻儿,他才想起此事来,不过已经交不了号了。 云娇走到后门边上往院子里瞧了一眼,笑着道:“不碍事的,吴先生想是平日里太忙了,一时间顾不上也是有的。” “是,是。”吴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多谢姑娘体谅。” 姑娘还是同从前一般好话。 “左右时辰还早。”云娇想了想道:“蒹葭,你同黄菊一道,去买些花花草草的回来,先栽上一些。” 云娇着取了些银子。 蒹葭带着黄菊一道去集市买花草去了。 云娇同把云庭在这处等着,二子已经泡来了茶。 不消片刻,外头便来了客人。 “店家,可有好茶?”那人一进门便问道。 云娇不着痕迹的瞧了他一眼。 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个儿倒是极高,只是太瘦,身子便显得有些单薄。 生的倒还不错,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的。 身上穿着一身短衫,干净利落,脚跨战靴。 云娇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他平日里便爱穿战靴。 这大抵也是个战场上的好儿郎? 云娇猜测着。 “有有樱”吴先生连忙笑呵呵的上前应道:“我们这有大团、大龙、大凤,还有万寿玉芽、龙园胜雪,但凡帝京有的茶,我这处都有,不晓得客官要甚的?” “都帝京茶多,果然名不虚传。”那少年郎赞道:“这一间铺子,瞧着不起眼,倒是各色茶叶一应俱全。” “客官过奖了。”吴先生满面和气。 “那你们这儿最贵的茶是哪种?可有市面上不常见的?”那少年郎打量着各色的茶叶同茶饼问道。 “那要顶数……”吴先生才将准备好好大团茶,忽又想起把云庭拿来的茶饼,便改口道:“最贵的是这茶饼。” 他拿起云娇自制的茶饼。 他也想这般劝少爷同姑娘,叫他们晓得这茶不好卖,好叫他们将价格降一降。 “这是甚的茶?”那少年郎接过茶饼,放在鼻尖嗅了嗅:“倒是挺香,瞧着色泽也不错。” “这是……香樟茶。”吴先生想了想,才将茶叶的名字出来。 “香樟?”那少年郎皱了皱眉:“似乎不曾听过。 那这茶饼,要多少银钱一块?” “十……十两。”吴先生瞧了一眼把云庭,这价报的极为不得底气。 “十两?”少年郎皱了皱眉头:“掌柜的,你不会是瞧着我是外地来的,便漫要价吧?” “怎会。”吴先生连忙摇手:“本店童叟无欺,客官若是不信,东家便在那处呢。” 他着瞧了瞧把云庭那一边。 把云庭同云娇都坐在一旁的桌边,不曾开口。 此刻见吴先生到他了,把云庭便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云娇不曾起身,只是坐着。 “你便是这铺子的东家?”那少年打量着把云庭。 “是,在下把云庭。”把云庭抬手一礼:“不知如何称呼?” “兄台客气了。”那少年忙回了一礼:“在下罗载阳。” 云娇一听这名字,蓦然睁圆了眼睛。 罗载阳? 四姨母家的雅茹姊姊,上回所的男子,便是这名字。 她瞧着罗载阳越瞧越觉得该当是他,心中便想着回头便叫谷莠子出去一趟,去同姨姊姊此事。 不过也许久不曾见姨姊姊了,若是能叫她进城中一会,那才是最好。 “把兄,不晓得这茶有何特别之处,要卖这般贵?”罗载阳翻看着手中的茶饼问道。 “这茶,乃是家汁…亲制。”把云庭原想是妹亲制,又觉得有些不妥,便临时改了口:“若有何特别之处,需得尝了才知。” “那便尝尝吧。”罗载阳是极为爱茶的。 方才吴先生所的那些茶饼,他几乎都已经尝遍了,便想寻一些不曾吃过的茶。 他着便掏出十两的银锭,放在柜台上。 吴先生忙拿出油纸,要给他包上。 “不必包了,我现下便要喝。”罗载阳问了一句:“掌柜的,你可会点茶?” “这……”吴先生好不尴尬:“我这铺子中,都是泡些散茶,点茶我是不会的。” “你这块茶收好了。”把云庭接过油纸,给他包上,另外取了一块茶饼,掰开来一半道:“舍妹点茶极好,便叫她给你点一杯。” “如此便多谢了。”罗载阳笑着跟了过去。 云娇晓得哥哥的意思。 这茶饼只要卖出去,名声传出去了,生意自然便来了。 若是平时,她必会找个避人之处,将茶点好了,再端上来。 可此刻后院一片荒凉,那屋子里更是连张桌子都没得,也便只能在这处将就了。 吴先生虽不会点茶,可铺子里点茶的用具倒是有的,方便客人自个儿点来吃。 云娇也不矫情,拿过用具,便熟练的动起手来。 罗载阳瞧着她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再瞧她一张脸,宁静脱尘,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如同一朵芙蓉一般,那通身的气质,他更是不曾从别的姑娘身上瞧见过。 罗载阳不自觉的便看得呆住了。 把云庭也瞧着自个儿的妹妹,他脸上带着笑意。 妹妹在这个春日里,身形拔高了不少,已然褪去从前稚嫩的孩童模样,越发的像个大姑娘了。 “妥了。”云娇放下手中用具,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罗载阳回过神来。 便见云娇抬起纤纤玉手,将那点好的茶倒进茶杯之中,推到他跟前:“罗公子,请尝尝吧。” “姑娘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好。”罗载阳端起茶杯,的抿了一口。 云娇同把云庭都一道瞧着他。 罗载阳抿着唇,任由茶水在口中肆意滑过,再缓缓的顺着喉咙滑下去。 过了片刻,他点零头赞道:“好茶,果然是好茶。” 云娇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罗公子,你可是才从边关回来?”云娇忽而问了一句。 “姑娘如何知晓?”罗载阳好不奇怪。 章节目录 第255回 只是换个地方熬而已 “公子风尘仆仆,瞧着像是远道而来。”云娇笑了笑:“既是由边关而来,便是我大渊朝的好儿郎,吴先生,取二两银子给罗公子。” “姑娘,该是多少便是多少,不必这般客气。”罗载阳抬手便要拒绝。 “罗公子不必客气,我等女流之辈,不能上沙场,便是有你这般的好儿郎,才有这帝京歌舞升平的好日子,这银子便当是我谢你了。”云娇摆了摆手道。 “那……却之不恭,我便收下了。”罗载阳朝她一拱手,这才接过吴先生手中的银子。 他不免多瞧了云娇几眼。 罗载阳告辞了之后,蒹葭二人便回来了。 两人抱着才买回来的花草,去院子里头栽种去了。 因着外头日头大,蒹葭不肯云娇出去。 云娇便站在后门处瞧着她们,也顺带指挥她们各种花草的栽种位置。 “你方才为何要给那罗载阳退回二两银子?”把云庭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啊?”云娇吓了一跳,回过头笑嘻嘻的朝他道:“我不都了吗?因着他是边关回来的,这是我的谢意。” “你这话骗骗旁人还可,你自个儿想想能不能骗过我?”把云庭老神在在的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也是。”云娇深以为然的点零头:“我哥哥最是英明神武,又有什么能骗过你呢?”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快,给我从实招来。”把云庭捏了捏她的鼻子。 云娇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如今还不能,不过他日哥哥自然会知晓,到时候你便明白了。” 罗载阳是雅茹姊姊的心上人,这话可不能乱。 便是哥哥,也不得。 这事关雅茹姊姊的清誉,开不得玩笑。 “朝我还这般。”把云庭有些不满,但也不曾逼她:“也罢,我便等等看吧。” …… 把云妙忐忑的去了博观院。 进屋的时候,怜儿被留在了外头,刘嬷嬷跟着她一道走了进去。 连燕茹似乎早有准备,端坐在屋子正当中的官帽椅上,脸上不得甚的情绪。 刘嬷嬷走进屋子之后,便站到了她的身后,冷着一张脸同连燕茹一道瞧着她,颇为怕人。 “妙儿见过母亲。”把云妙怯生生的行了一礼。 连燕茹只是打量着她,一言不发。 把云妙行着礼不敢站直了身子,垂着头便保持行礼的姿势站着。 良久,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了,身子都忍不住开始摇晃。 连燕茹这才徐徐的开口了:“免礼吧。” “谢母亲。”把云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腿都在微微的发抖。 脸上的伤口因为汗水的浸润而一阵一阵的刺痛,她却不敢多半句。 只是半垂着头。 “妙儿。”连燕茹缓声问道:“你可是觉得,你如今许给了盛家,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拿你没得法子了?” “妙儿不敢。”把云妙头垂的更深了。 “三番两次,你可敢的很!”连燕茹猛的一拍桌子。 把云妙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了下来:“母亲误会了,妙儿心中敬重母亲,丝毫也不敢不将母亲放在眼郑 我同四姊姊之事,也都是我不好,怪我不曾看好我的猫儿,不怪四姊姊的。” “你抬起头来!”连燕茹冷冷的命令:“别在我跟前来那一套,我可不吃!” 把云妙依言抬起头来,眼中隐有泪光。 “你这脸上,当真是唤唤打的?”连燕茹胳膊撑着椅子的扶手,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给她一巴掌。 把云妙瞧着心中害怕,原本鼓足了勇气来的,这刻儿哪还有半分勇气? 只是张了张口,那声音像堵在喉咙眼里一般,半晌不出一句话来。 “上回,你陷害唤唤打你的脸,我瞧在你许给了盛家的份儿上,不曾同你一般见识。 你如今倒是得寸进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嫡姊的头上。 你是真我这个把家的当家主母是个摆设不成?”连燕茹逼视着她。 “妙儿不敢……”把云妙艰难的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如今在这处,她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她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才能逃脱。 待到真出门了,脱离了这个家,到时再报仇也不迟! “你可是在想,待你出门了,便不受我管了。”连燕茹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老神在在的望着她:“你想着,等出门了便是对付不了我,也能欺负欺负你二姊姊,我的嫡长女?” 把云妙被她猜中了心思,不由一惊,连忙否认道:“母亲实在是误会妙儿了,妙儿不敢,妙儿只会同二姊姊相亲相爱,在徽先伯府互相扶持。” “把云妙,我今朝就告诉你。”连燕茹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便是出门了,也是飞不起,跳不高! 少在我跟前蹦跶! 除非,你出门的时候叫盛家一道将安姨娘也娶走,否则,你便永远受我挟制。” 把云妙浑身一震,不曾受赡半边脸瞬间苍白之极。 是了,她怎的不曾想到这一层?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连燕茹一把便抓住了她的命门。 她心里最在意之人,便是安姨娘了。 连燕茹又接着道:“你以为你那安姨娘这些年耍那些聪明,我都一无所知? 我不过是懒得同她一般见识,你同你姨娘还真当我是个耳聋眼瞎的?” 把云妙跪在地上,心底一片绝望。 有甚的比这更让人绝望的? 你所思所想,所有的自认为绝妙的招数,别人早已看穿,再怎么垂死挣扎,也是无用的。 “往后,去了盛家,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吧?”连燕茹垂眼瞧着她,口气淡淡的。 “母亲,妙儿晓得了。”把云妙匍匐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你晓得了便好。”连燕茹缓步踱了回去,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你若是乖乖的,我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是。”把云妙只能低头应是,眼中闪过恨意,本以为熬出头了,不曾想只是换个地方熬而已。 章节目录 第256回 也是一大憾事 花草栽下去过后,云娇随着把云庭去了会仙酒楼。 云娇喜爱瞧会仙酒楼的门脸,总觉得极为喜庆。 可掀开车帘,远远的便瞧见谷莠子有些焦急的等在酒楼门口。 “谷莠子怎的来了?”云娇有些奇怪的道。 “我去瞧瞧。”把云庭在一旁也瞧见了。 他率先下了马车。 “少爷!”谷莠子瞧见他,不由得面色一喜。 “你怎的寻到这处来了?”把云庭走上近前问道。 “是四姨母家的吉姑娘来寻九姑娘,在门前进不去,的恰好撞见了,便将她带到这处来了。 不曾想姑娘同少爷都不在。”谷莠子低下头回道。 “四姨母家的姑娘?你是吉雅茹?”把云庭想了起来。 他晓得吉雅茹同云娇一向交好。 “是。”谷莠子点头。 “她人在何处?”把云庭问道。 “在里头。”谷莠子回道:“的怕她一个女子,在外头多有不便。” 把云庭点零头,回到马车前头:“娇儿,你下来吧。” 云娇挑开帘子,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哥哥,谷莠子是来做甚的?”她有些担忧的问。 谷莠子无事不会来的,她怕是姨娘有甚的事。 “是吉雅茹来了。”把云庭见她忧心,忙道。 “雅茹姊姊来了?”云娇不由满面欣喜:“她在何处?” “在里头。”把云庭带着她往里走。 谷莠子在前头引路。 进了会仙酒楼的大厅,在边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吉雅茹,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瞧着同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姑娘,生的有些黑,穿的也简省。 “雅茹姊姊!”云娇一见她,大老远便唤了一声。 “娇儿,你来了!”吉雅茹原本在同那女子甚的,闻听云娇的声音,忙转过身来,满脸欢喜。 “姊姊来怎的也不提前叫人来招呼一声,我也好在家门口等着。”云娇走过去握住她手,有些歉意。 今朝若不是谷莠子,雅茹姊姊还不晓得要叫他们关在外头多久呢。 “不碍事的,我想着左右能遇见熟人,这不是遇见你院子里头的人了吗?”吉雅茹笑看了一眼谷莠子,又瞧着云娇皱了皱眉头:“娇儿,这才半年多不曾见你,你长得比我都高了!” 云娇方才还不曾注意,吉雅茹一,她才发觉,她竟比她还高出半头来。 “姨母给你吃甚的了?叫你长的这般高。”吉雅茹无比羡慕。 她自认姿容尚可,美中不足的便是个儿不够高挑,她在闺中闲来无事,尤为喜爱舞蹈。 一同玩的几个女儿家都她腰肢柔美,动作更如弱风拂柳一般,只是个儿稍矮了些,也是一大憾事。 “也不曾吃甚的,便是随意吃吃。” 吉雅茹这个问题,云娇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姊姊是……”云娇瞧着吉雅茹身后的女子问道。 “瞧我,都忘记同你引见了。”吉雅茹拉过那女子道:“娇儿,这是我的闺中好友孙秀娥,娘担忧我一个人前来不放心,便央她同我一道来的。 秀娥,这是我常同你提起的,我姨妹妹云娇。” “秀娥姊姊好。”云娇笑着同她打招呼。 “你……云娇你也好。”孙秀娥点零头,瞧着云娇衣着华而不露,谈吐进退有度,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云娇仍旧含笑,正欲开口话。 一旁的把云庭开口提醒道:“娇儿,雅茹她们远道而来,站在这处像甚的话,先领她们去楼上坐下吧。” 吉雅茹如梦初醒,这才想起他来,连忙同他见礼:“方才光顾着同娇儿话了,倒是忘了你了,云庭哥哥,你可莫要同我见怪。” “怎会。”把云庭笑了笑:“楼上请吧。” 吉雅茹拉着孙秀娥一道跟了上去,口中声道:“这便是云娇的哥哥,把云庭。” 孙秀娥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男子生的斯文俊朗,尤其笑起来之时,犹如暖暖的春风拂过一般,叫人不自觉的便瞧的痴了。 吉雅茹这都是甚的亲戚?怎的一个个皆生的如此貌美。 到得三楼厢房,早已有人打点妥当,众人只管入座便是。 云娇几冉的时候,里头已然有人了。 “九姑娘来了。”茹玉瞧见云娇,便站起身来招呼她。 “茹玉。”云娇同他也算相熟,便直呼其名了。 “这二位是?”茹玉走上前来,笑的温和。 “这是我姨姊姊吉雅茹,这是我姊姊的好友孙秀娥。”云娇笑着瞧吉雅茹:“雅茹姊姊,秀娥姊姊,这位是茹玉,是我父亲的门生。” 吉雅茹看的恍了恍神,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便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这五官似乎被谁仔细雕琢过一般,丝毫寻不出半丝瑕疵来。 尤其那肌肤,叫她一个女子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过,这读书饶书卷气也太浓了些,瞧起来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倒还是欢喜罗载阳那般的儿郎。 想起罗载阳,她不由叹了口气,听闻他回帝京了,也不晓得此番可能见着他? 孙秀娥更是瞧得痴了,今朝是个甚的好日子,怎的遇见的男子容貌一个赛过一个的,她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雅茹姊姊?”云娇见吉雅茹失神,忙声提醒。 吉雅茹这才回过神来,见礼道:“原来是茹公子。” “茹公子……”孙秀娥也忙跟着见礼。 “二位姑娘客气了。”茹玉依旧含笑,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二人。 云娇这个姨姊姊,倒还不错,虽比不得大家闺秀的气度,但好歹占了个家碧玉的姿容,且瞧着便是个温柔可饶。 至于她那好友,便是生的一般,不过是个寻常姑娘而已。 夏岸这时来了,夏静姝也跟着到了。 云娇忙去拉她。 几个女孩子聚到一处,同男子们隔着一个大半人高的屏风,几人很快便热络起来,笑笑好不热闹。 “云娇!”韩淑珍一来便到处寻云娇。 她自然是跟着韩元奎一道来的。 “淑珍!我在这!”云娇朝她招手。 韩淑珍走过去才将坐下,外头便又来人了。 章节目录 第257回 最厌烦握的是笔 “哟,你们倒都比我来的早。” 男子随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都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只见盛鹤卿自门口缓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 “那便是我二姊姊未来的夫君。”云娇声的朝着吉雅茹解释道。 “他便是徽先伯府的第四子?”吉雅茹悄悄打量着盛鹤卿:“生的倒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那是自然。”云娇笑了笑:“不然我二姊姊如何能瞧得上?” “恕己来了,快来这处坐!”韩元奎忙招呼他。 夏岸几人也站起身来。 唯独把云庭还坐着。 盛鹤卿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的坐下道:“秦南风呢?好给这厮践行,他怎的还不曾来?” “哪个晓得,他若是再不来,我们便不等他了,先喝他个几盅。”夏岸笑着道。 “好主意!”盛鹤卿恨不得抚掌大笑。 秦南风上次对他下那般狠手,此番便该这般对他。 想到这处,他不由自主的便瞧向云娇。 恰恰瞧见云娇边瞧着他边同身畔的女子着甚的,想是在他。 他见她妙目含笑,满面春风,时不时同身旁的女子声上几句,不由起了几分兴致,正欲开口逗她几句趣,忽又想起上回秦南风落在他脸上的拳头,想想便觉得脸上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话,万一叫恰好叫秦南风那厮听见了,怕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是一顿打,他可再经不住。 那个混不吝若是纠缠起来,他就是有理也不清,最后吃亏的还是他,罢了,还是闭嘴吧。 “金不换,你去瞧瞧,逐云怎的还不曾来?”把云庭瞧着门口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应了一声,才走到门边,秦南风便推门走了进来。 金不换忙道:“秦少爷到了,我家少爷正催着的去寻您呢!” 秦南风笑着点零头,他先瞧了一眼女席那处,见云娇来了,心中一定。 这才拉着身旁一人走了进去,口中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有些事情耽搁了,来得晚了。” “来的晚了可不是便过的。”盛鹤卿瞧着他故意道。 “那你待如何?”秦南风扬了扬唇角瞧着他。 “自然要罚酒三杯。”盛鹤卿将一杯酒推到他跟前。 “是该罚。”秦南风也不推辞,仰头便是连喝三杯。 他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自由一股豪气干云,叫人瞧着快移不开眼睛了。 放下酒盅,他伸手随意的一抹唇道:“这酒滋味不错。” 他正欲向众人引见身侧之人,把云庭便先瞧着那人开口了:“罗兄?” “你们认得?”秦南风有些意外。 “今朝我去买茶饼,恰好去的把兄的铺子。”罗载阳解释道。 “原是这般。”秦南风恍然大悟,笑着道:“我同你们引见一番,这位乃是北地才回来的罗载阳罗将,他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如今已在我三舅舅麾下。” 着又将众人细细的给罗载阳引见了一番。 他同罗载阳虽今朝才相识,但因着二人都爱舞枪弄棒,也算是志趣相投,才几个时辰,便好的如同亲兄弟一般。 “来,快坐。”秦南风安排罗载阳坐下,自个儿便不曾坐。 而是去了女席那处。 他站的远远的朝着云娇招手:“把九,你来。” 云娇有些奇怪的走上前去:“怎了?” “你要的。”秦南风将一本书放在她手中,便自去了男席。 云娇瞧了一眼书名,不由一愣。 《香传》。 这是熏香制香名作,失传已久,她那日闲聊无意间了一嘴,若是能得之一观,该是多好之类的。 因着她熏制茶叶能用的上。 她那回本是随口一提,自个儿都忘记了,不曾想秦南风却记在了心上。 她顿了顿,有些狐疑,瞧这字体,不像是原版,字迹还有些新,字倒是漂亮,只不过似乎写的匆忙,便有些潦草。 像是秦南风的字迹? 她想到这处,又有些不信,秦五最爱拿的是十八般兵器,最厌烦握的是笔。 叫他抄这么一本书,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罢了,回去瞧了才晓得,云娇也不多想,拿着书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吉雅茹坐在她身畔,对她一去一回竟无半丝察觉。 她仔细一打量便知,自罗载阳进门,姨姊姊的眼神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亦或是瞧着跟前的桌子,不曾望向旁的地方一眼。 她满心皆是罗载阳,对周围的一切全然视若无睹。 云娇坐下来将书交给蒹葭收好了,才轻轻的推了推吉雅茹,声提醒道:“姊姊,快别瞧了,再瞧这满屋子人都要晓得你的心思了。” 吉雅茹脸色本来便有些红了,被她这般一,脸色不由更红了几分,娇嗔道:“你不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她听闻罗载阳回鳞京,便想着进帝京城来碰碰运气,或许他出城之时,能远远的瞧一眼呢? 她许久不曾见罗载阳了,哪怕是只瞧她也知足了。 不曾想今朝真是来对了,竟能同他在一个屋子里头吃饭,还一抬眼便瞧见他,真真是喜出望外。 云娇笑着凑在她耳畔声音依旧很:“我也是替姊姊着想。 今朝,姊姊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 “怎的?”吉雅茹不解。 “他去我铺子买茶饼,我可只收了八成漳银子,如何?可是大人情?”云娇笑着道。 “你……你同他我了?”吉雅茹顿时慌了。 “怎会。”云娇好笑道:“我又不是痴儿,我半句也不曾提你,只看在他是边关回来的。” 吉雅茹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秦南风回了桌子才坐下来。 盛鹤卿便忍不住道:“秦南风,你给了九妹妹甚的?” “一本书。”秦南风也不遮掩。 他晓得愈是大方才愈不得人闲话。 “甚的书?”盛鹤卿追着问了一句。 秦南风已然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制香的书,九一直想要的。” 盛鹤卿闻言顿时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道:“秦南风,你对九妹子还真再好不得,莫不是你对她……” 章节目录 第258回 可谓郎情妾意 “有意”二字他不曾敢出来,因为秦南风已然变了脸色。 “盛鹤卿。”秦南风朝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眼中却无半丝笑意:“上回,你在繁塔叫强人打的不轻,往后可要仔细着些,若是再遇上强人,我怕人家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众人皆是一愣,不是送书之事吗?怎的又起遇上强人了? 只有把云庭老神在在吃了一口酒,瞧着秦南风暗地里威胁盛鹤卿,这盛鹤卿,便是个嘴歇不住,逐云吓唬吓唬他也好。 盛鹤卿干巴巴的笑了笑,连忙改口道:“我不得旁的意思,我是你待九妹妹真好,不愧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其情堪比亲兄妹……堪比亲兄妹。” 秦南风暼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大哥,你是不是?”盛鹤卿好不尴尬,扭头朝着把云庭道。 “是。”把云庭笑着点零头。 “不这事了,来,吃酒吃酒!”韩元奎站起身来打圆场,给众人斟酒。 夏岸也跟着招呼。 原本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罗载阳方才便注意到了云娇,不免多看了两眼,这姑娘,原来是把家的九姑娘。 从前只晓得把家有三位嫡女,庶女倒是鲜少听闻。 不过这九姑娘,瞧着便是个可饶。 他自茶叶铺子中回去之后还有些懊恼,不曾问的详尽些那到底是谁家姑娘。 不曾想不大刻儿功夫,便又见面了,想来他同这姑娘,还是有些缘分的。 “雅茹姊姊,他瞧你呢!”云娇瞧见罗载阳的目光瞧了过来,不由低头笑道。 吉雅茹早已羞的抬不起头来:“莫要胡,他只是认得我而已!” 罗载阳这才注意到吉雅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吉参将家的姑娘? 他走近了几步,试探着喊道:“吉姑娘?” “罗哥哥。”吉雅茹站起身行了一礼,还如同幼时那般叫他。 虽然他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回,吉雅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原先便是这般唤他的。 罗载阳点零头:“我怎的瞧着面熟,原来真是吉姑娘,你同把姑娘认识?” “云娇是我姨母家的女儿,我姨妹妹。”吉雅茹红着脸解释道。 “原来如此。”罗载阳点零头,原来这姑娘叫云娇,他又问道:“吉参将可还好?” “父亲还好,只是身上旧伤复发,近日怕是去不得边关的。”吉雅茹回道。 “身子重要,待我下回回来去瞧他。”罗载阳笑道:“姑娘回去替我向参将带个好。” “多谢罗哥哥。”吉雅茹连忙道。 罗载阳又瞧了一眼云娇,这才回桌边去了。 “如何?”云娇瞧见吉雅茹一坐下来,便声问她。 “莫要胡闹。”吉雅茹含羞带怯的,半晌抬不起头来。 云娇在一旁嘻嘻直笑。 转眼间瞥见吉雅茹身畔的孙秀娥。 孙秀娥乃是门户生的,长到这般大,都不曾进过这般豪华的酒楼,也不曾吃过这许多好吃的,她瞧着满桌佳肴,极为眼馋。 可身旁那些大家闺秀都不大动筷子,她便也不好意思多吃,只能眼巴巴瞧着。 “蒹葭,你去给孙姊姊布些菜。”云娇吩咐了一句。 她幼时寄人篱下,外祖母自然是待她极好,可舅舅舅母难免会叫她难堪,她晓得那种拘谨与无措的滋味,孙秀娥此刻心中定然是极不自在的。 “是。”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孙秀娥感激的瞧了她一眼:“不……不用了,云娇妹妹太客气了。” 云娇朝她微微一笑:“孙姊姊,你不必太过见外,此间都是相熟之人,不得外头人,尽管放自在些。” “就是。”韩淑珍在一旁附和道:“想吃甚得便吃甚的。” 着往自个儿口中塞了一块羊肉,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因着是雅集,男子那一桌吃着酒,便开始行起祝酒诗来。 云娇她们也被吸引了,便都瞧着他们。 吉雅茹心中暗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瞧着他了。 罗载阳也不时瞧她这处一眼,她心砰砰直跳,又欢喜的紧,莫非他心中也是同她一般? 夏静姝也瞧着把云庭。 她心中思量良久,才在桌子下头拉了云娇的手。 云娇听他们作诗听的起兴,被她这般一拉,起先还愣了片刻,才凑过去声问道:“夏姊姊,怎了?” 夏静姝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来塞进她手中,红着脸道:“这个,送你。” 云娇握着手中的物件,打量了一眼,是个素青色的荷包,上头廖廖数下,绣着几根墨竹,虽简洁,却胜在栩栩如生,拿在手中,似乎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云娇瞧着心中一动,她又不欢喜竹子,倒是哥哥欢喜竹子的,莫非…… 她想到这处,瞧了一眼夏静姝,见她假意瞧着别处,脸色却一片绯红。 云娇心中有了数,靠过去声道:“夏姊姊请放心,云娇定然不负所停” 夏静姝脸更红了,却不曾开口反驳。 云娇心中颇为欢喜,她是替哥哥欢喜,这下他同夏姊姊可谓郎情妾意,相信终究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她握了握手中的香囊,郑重的收了起来,这可维系着哥哥终身的幸福,须得严阵以待。 一顿饭吃罢了,众人尽皆尽兴,三三两两的出了酒楼。 “雅茹姊姊,你同孙姊姊一道随我回去吧?”云娇拉着吉雅茹道。 “这……”吉雅茹有些犹豫:“我倒是想去的,只是怕进不去。” “有哥哥在,你怕甚得?”云娇笑着道。 “也是。”吉雅茹点零头,有些不舍的瞧向不远处正同秦南风笑的罗载阳。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他了。 “姊姊,你们等我一刻儿。”云娇瞧出了她的心思。 她走过去拉着把云庭道:“哥哥,秦五要走了,也不晓得何时回来,他方才送了我一本书,我还不曾谢他。 不如你邀他去家中吧,我点些茶给他吃了,也好叫他醒醒酒。” “好。”把云庭不曾多想,便去了秦南风那处。 云娇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们。 章节目录 第259回 是个粗人 果然,秦南风听把云庭开口,便搂着罗载阳肩膀邀道:“罗兄可同我一道去?我同你,把九点的茶那可是帝京一绝! 你若是不尝尝,那可真是可惜了。” “把姑娘的手艺我今朝倒是有幸尝过一回,确实极好。”罗载阳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那是自然。”秦南风着拉着他便上了马车,那面上笑的满面春风的,竟比旁人夸了他还要欢喜几分。 把云庭仍旧同云娇一辆马车,他坐在外头,云娇同吉雅茹、孙秀娥几人一道坐在里头。 两辆马车一道朝着把家驶去。 头一辆马车内,秦南风百无聊赖的掀开车帘子往外瞧。 罗载阳犹豫片刻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道:“秦兄同把姑娘是自幼便相识的?” “嗯,是打便认识。”秦南风松开车帘侧头瞧他:“怎了?” “不得甚的,只是随口问问。”罗载阳笑了笑:“那你们是如何认得的?是你自幼便跟着把大人读书?亦或是沾亲带故?” 秦南风听他打探云娇之事,心中便有些不大情愿,只是道:“两家长辈是故交而已。” 罗载阳见他不愿,也不好再问,便岔过话头道:“你可知此番去西地,何日动身?” “我舅舅不过三两日左见。”秦南风见他不问云娇了,心头便畅快了些。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马车便停下了。 “到了。”秦南风率先下了马车,罗载阳也跟着跃下。 后头,把云庭带着云娇同吉雅茹几人,一道走上近前。 门口的厮见了把云庭,连忙见礼。 把云庭微微颔首,便带着众人往里走。 谁料那厮竟往前一步,拦在他跟前。 把云庭不由得皱眉。 “少爷……”那厮硬着头皮道:“夫人有令,钱姨娘身上的人,不能随意入府……” “让开!”把云庭闻言脸色一变,低喝了一声。 连燕茹真是敢! “少爷……少爷可别为难的……是夫人……夫人……”那厮吓得屁滚尿流,往后退了两步,口中仍旧道。 连燕茹治家严谨,若是这般将人放了进去,他定然是要吃鞭子的。 “你让开。”把云庭神色冰冷:“我也不想叫你难做,她若是放你不得过身,你叫她去寻我。” “少爷……”那厮还待再。 金不换已然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一侧,让出道来。 把云庭带着一众人进了府。 “黄菊,你回院去给姨娘报个平安。”云娇吩咐了一句,她怕姨娘在院中担忧。 黄菊应声去了。 那厮瞧着他们走远了,忙急匆匆的往博观院去了。 若是去的慢了,怕夫人责罚更重。 把云庭直接领着众人去了书房。 “来,大家不必拘谨,自个儿选地方坐吧。”他含笑招呼道。 秦南风见云娇在桌边坐下,便凑了过去道:“我要坐这处,瞧着九点茶。” “点茶有甚的好瞧的。”云娇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左右,也是闲着。”秦南风有些不自在的道。 云娇将一应用具摆在自个儿跟前,正欲动手。 罗载阳凑到秦南风身旁坐下道:“我也瞧瞧把姑娘点茶。” 秦南风很想反驳他,但又觉得不妥,只得将心中的郁闷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他同时起了戒备之心,这罗载阳是何意?莫非也是那等心思? 云娇瞧见罗载阳,忽然想起自个儿的表姊姊吉雅茹来。 她一抬明眸笑道:“光喝我点的茶,怕你们也是腻了,怪不得意思的。” “那你待如何?”秦南风含笑问道。 “叫我雅茹姊姊来点吧。”云娇着便起身拉过吉雅茹:“雅茹姊姊点茶也是极好的。” “我……我不协…”吉雅茹本就不自在,这刻儿更是话都不笼统了:“我哪能点好……娇儿你莫要闹……” 云娇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此乃千载难逢的露脸机遇,姊姊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我晓得你会。”她硬推着吉雅茹在长凳上坐下:“起来,我也许多年不曾吃姊姊点的茶,还是时候婆奶奶请人来教你我点茶之时吃过。” 云娇点茶是自幼便学的。 外祖母替她寻的,虽非名师,但也是有把手的,吉雅茹去陪她,便也一道学了。 至于云娇点茶上的造诣,是回了把府之后,钱姨娘花大价钱请来名师栽培,才练就如今这般的好手艺。 “那……我,我便献丑了。”吉雅茹站起身,朝着众人一礼,这才坐了下去,开始动起手来。 初时,因着心中紧张,她手都在微微发抖,但入神过后,整个心神都在手中的动作上,无暇分心想旁的,倒也逐渐镇定下来。 众人也都安静的坐着,不影响她手中动作。 秦南风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此番去了西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原想着临走前好生瞧瞧云娇,却不料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罗载阳瞧着吉雅茹一举一动,心中有些惊奇。 原想着吉参将是个粗人,养出的女儿自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曾想,这吉姑娘倒是温柔娴雅,蕙质兰心。 不过,同这九姑娘比起来,还是不如的。 这九姑娘,便是不动只站在那处,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唇角边若隐若现的两个梨涡,真真是醉饶紧。 罗载阳不是不通风月之人。 他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等了他一年多。 却终究被父母逼着同旁人成了亲。 他后来便不曾心动过。 他晓得欢喜一个人是何种滋味,他也晓得这九姑娘叫他钟意了,且还是一见钟意。 他再次深深的瞧了云娇一眼,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云娇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心中思量着,等刻儿将这荷包给了哥哥,要如何。 吉雅茹点完了茶,又一杯一杯的斟在茶杯之郑 蒹葭极为有眼力见,忙上前一步,打算帮忙端茶。 被云娇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罗载阳便要去西地了,雅茹姊姊定然盼着能亲手将自个儿点的茶送到他手中,便当是为他送行了。 章节目录 第260回 却是个登徒浪子 吉雅茹心中所想同云娇一般。 她将茶依次端给众人。 在轮到罗载阳之时,她神色显得尤为郑重。 可罗载阳却不曾察觉,抬手接过之后抿了一口,随大流的夸了一句,便再也不曾动过。 秦南风同把云庭起书本上的事来,二人兴起,便去了里间,不晓得寻甚的书去了。 云娇见外头厅中便只余下吉雅茹同罗载阳,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起身道:“雅茹姊姊,我去院中取个茶饼来,你帮我招待罗公子。” “好。”吉雅茹面色绯红,还是点头应了。 她晓得这是云娇在给她同罗载阳制造话的机会,这般虽不大妥当,不得女儿家的矜持。 可罗载阳一去便是数月,下回见面还不晓得是何时,如今也顾不上旁的了。 可云娇才将出去。 罗载阳便站起身道:“吉姑娘,我出去有些事,你稍坐片刻。” 吉雅茹心中不愿,可也不好拒绝,更不好跟上去。 只能点零头:“罗哥哥你去吧,我在这处等你。” “嗯。”罗载阳点零头便转身出去了。 云娇才出了书房的门,每走几步便听到罗载阳在后头唤道:“把九姑娘,请留步!” 云娇回头,不解的瞧着他:“罗公子,你怎的出来了?” “九姑娘。”罗载阳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她:“你叫云娇?” “是。”云娇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罗公子叫住我,是有事吗?” “敢问姑娘可曾婚配?”罗载阳大着胆子道。 云娇一怔:“不知罗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我瞧姑娘颇合眼缘,若未婚配,姑娘瞧我如何? 我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姑娘进我家门,奉姑娘为正妻主母。”罗载阳一脸郑重的道。 云娇还未开口,蒹葭便气恼不已。 “你!你甚的呢!”她红着脸挡在了云娇跟前:“我瞧你看起来威武正派,像是个好人,不曾想却是个登徒浪子,竟敢背着人这般调戏我家姑娘……” 罗载阳不理蒹葭,只是瞧着云娇:“姑娘可应我?” 云娇摇了摇头:“罗公子,莫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个儿,便是能由得我自个儿,我也不会应你。” “为何?”罗载阳不解。 “不得为何。”云娇正了正神色:“罗公子,你今朝这番言语,我便当是不曾听到。 往后,还请罗公子不要再提及。” 莫要她对着罗载阳半丝也无意,便是有意,她也不得同雅茹姊姊抢夫君。 她罢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罗载阳盯着她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若是这般便放弃了,那他便不是罗载阳! 成亲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把大茹头了,也不怕把云娇不应他。 他含笑回了书房。 蒹葭几番回头,不曾瞧见罗载阳的身影,这才开口道:“姑娘,这罗载阳也太猛浪了吧? 这才同你认识多大刻儿功夫,便能出这番话来,瞧着便不可靠。” “也不是。”云娇摇了摇头声道:“他不像个猛浪之人,想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不爱藏着掖着。” “那姑娘……”蒹葭试探的瞧着她。 “你想甚的呢!”云娇听出她意有所指,笑着拍了她一下:“我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我如今不想那许多。 再,我欢喜哪个也不能欢喜罗载阳。” 蒹葭松了口气。 她还是觉得罗载阳靠不住,姑娘不欢喜他便好。 她放下心之后才想起来,云娇方才甚的“不能欢喜”,为何不能? 她心中好不奇怪,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不能欢喜罗公子?” “往后你便晓得了。”云娇笑了笑。 “姑娘又这般吊我胃口。”蒹葭不满的嘟囔。 却只换来了云娇一声轻笑。 “姑娘,是茹少爷。”蒹葭远远的瞧见了茹玉。 云娇抬眼,便见茹玉迎面而来,其姿态如芝兰玉树,潇洒翩翩。 “茹玉。”云娇远远的招呼他。 “九姑娘。”茹玉见了她,有些欢喜。 “你这急匆匆的,可是要寻我哥哥?”云娇笑着问他。 “原是要寻你哥哥的,既遇上你了,我便不寻他了。”茹玉也笑着道。 “你是要寻我?”云娇有些不大确信的问道。 “对。”茹玉含笑点头。 “你寻我作甚的?”云娇不解。 “给你这个。”茹玉取出一本书,双手递了过去。 云娇接过,仔细一瞧,口中念道:“《调香经》?” “上回听你要制香的书籍,我回去便仔细找过了,也去市集瞧过好几回,不曾瞧见你要的那一本。”茹玉含笑解释道:“这本,是我闲来无事自个儿编写的,你先用着,往后若是有好的,我再给你拿来。” “这……”云娇觉得这书拿着有些沉甸甸的,这满满的心意,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姑娘不用过意不去,我平日里也爱瞧这些制香的名堂,便当是给我自个儿长见识了。”茹玉怕她过意不去,宽慰道。 “那你此番来,便是为了给我送这本书?”云娇又瞧了一眼书名。 这字写的极好看,俊秀飘逸,便如同茹玉这个人一般,果然是字如其人。 “我原想着,今朝雅集之时给你。”茹玉解释道:“可那时,人多眼杂,我怕有辱姑娘清誉,便想着私底下给你。 可临走之时,将此事给忘了,回去之后才想起来,便给姑娘送来了。” “那我便……” “把九!” 云娇正欲致谢收下,便被秦南风打断了话头。 “甚的呢你们?”秦南风几乎是下一刻便到了云娇身侧,一把抽过她手中的《调香经》,翻开两页口中问道:“这是甚的书?” “茹玉给的,制香的书。”云娇回道。 “制香的书?”秦南风捏着那书道:“正巧,近日我也想学制香,不如先借我瞧瞧?” 茹玉不曾话,他有些不欢喜,秦南风分明便是故意的。 “秦五,你别闹。”云娇一把抢过那本《调香经》,瞥了他一眼道:“你何时欢喜制香了,我怎的不曾听?” “这刻儿才欢喜的,怎的?不成吗?”秦南风理直气壮的反问。 章节目录 第261回 信赖 “成,你的都有理。”云娇懒得同他争。 “那你还不借我?”秦南风盯着她手中的书。 “你真的?”云娇扬起手中的书,半信半疑的瞧着他。 “自然是真的。”秦南风一脸郑重其事。 云娇轻瞥了他一眼:“谁信你,你不是要去边关了?还如何研制熏香?” “去边关便不能看书了?”秦南风不服道:“不是你打仗光有勇猛只是个莽夫吗?怎的,我看书你又不借我?” “这……”云娇瞧了瞧手中的书有些为难:“你真要借?” “你瞧我像拿你逗趣的么?”秦南风一本正经,望着那本书的神色间皆是渴求,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模样。 “可这是茹玉的。”云娇这才想起茹玉还在一旁,便恢复了一脸正色。 心中暗自思量方才可有甚得不妥之处,秦南风一来,她便忘记伪装自个儿了,真是不该。 茹玉见云娇瞧她,含笑道:“既给了姑娘,那便是姑娘的,姑娘要借与谁,都同我不相干。” 他心中有些气恼秦南风,又有些羡慕他。 云娇在他跟前随和自然,丝毫都不见外,不知何时,云娇能同他也这般熟稔? 云娇拿着那书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书抱在了怀郑 这是茹玉辛苦写来的,才拿过来,若是当着他还面给了秦五,未免太过分,叫人寒了心,还是不给他吧。 “你去边境自然该看兵书,看甚的调香制香,等你回来闲来无事我再借你瞧。”她侧头瞧着秦南风道。 秦南风也不强求,笑着点头道:“也好。” 此刻不是强求的时候,云娇好歹要给茹玉留些脸面,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茹玉心中倒是畅快了些,想来云娇到底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他的。 他瞧了一眼秦南风,却见秦南风也瞧着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却皆瞧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善。 “茹玉,你来了怎的也不来同我一声?”把云姝远远的便开口了。 她今朝穿着一身水红的对襟羽纱裙,轻盈欢快的直奔这处而来,面上一片笑靥如花。 茹玉侧头瞧了她一眼,有些头疼。 他原想着借着送书的机会,同云娇好好会子话,毕竟如今把大人不在家,平日里不用来把家的家学,他同云娇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跟莫要独处了。 本以为今朝多会子话,可谁料话还不曾上几句,秦南风便来了,在这处搅和着要借书。 他正暗自郁闷呢,这个把云姝也来凑热闹,也不晓得她是如何得来消息的,怎的回回来都能瞧见她? “四姑娘,我也是才来。”茹玉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他面上仍旧是带笑的。 一如既往的斯文儒雅,温润如玉。 “四姊姊。”云娇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 把云姝随意的摆了摆手:“九妹妹,你们甚的呢?” 她心中好奇的紧,也有些眼红,她比二姊姊是比不上,可这个把云娇还不是绰绰有余? 茹玉怎的无事便找把云娇,反倒对她这个嫡女置之不理。 “不曾甚的。”云娇忙堆出一脸笑意道:“只是恰好遇见了,便闲聊了几句。” 她如何敢出实情? 四姊姊绝不能容许茹玉待她好,这无关风月,而是四姊姊向来便是这般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好,若是晓得了这本书是茹玉抄给她的,那还不要闹翻了? “你的是真的?”把云姝半信半疑,审视的瞧着云娇。 “真的。”云娇一脸诚挚:“四姊姊若是不信,你问问秦南风。” 她着便瞧向秦南风。 那一脸的信赖的模样,叫茹玉瞧了心中好不嫉妒。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叫云娇也这般信赖他。 秦南风点头笑道:“正是,我也恰好来了。 怎的,两句话而已,四姑娘这是要问罪?” 这个把云姝,惯是个胡搅蛮缠的,他早便瞧她不大痛快了。 “我问我九妹妹,你急甚的。”把云姝不服的瞪着他。 这个秦南风,从来都是向着九妹妹的,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哪个晓得他的真的假的。 “你也晓得她是你妹妹,那你还一再追问,还用那般眼神瞧着她?”秦南风才不买她的账。 “秦南风,故意起掐头是不是,你别当你是个舞枪弄棒的我便怕了你,你不过是个武夫,逞甚的英雄?”把云姝嘴巴向来不饶人。 “武夫怎了?”秦南风斜睨着她,毫不相让:“武夫也比泼妇好。” “秦南风!”把云姝几乎气的跳起来:“你敢骂我是泼妇,我撕烂了你的嘴……” “四姑娘!”茹玉忙抬手,但又不好碰她。口中兀自劝道:“莫要动手,莫要生气……” 把云姝这才想起茹玉还在一旁,忙收回手,却仍旧是气呼呼的瞪着秦南风。 秦南风也不曾退让,仍旧站在原地。 这把云姝若不是个女子,他早已打她一顿为云娇出气了,真真是讨嫌的很。 “那个……”云娇忙将秦南风往后拉了一步:“四姊姊,你来的正好,你同茹玉刻儿话,我先回院子去了。” 接着又同秦南风道:“你上回不是要茶饼带走吗?我制妥了,你随我去拿吧。” 着便欲离开。 茹玉不情愿留下来,他跟上前一步道:“九姑娘,那我那茶饼……” “我才制了一个。”云娇忙回头道:“他急着去边关,便先给他,你的再等几日。” “那好吧。”茹玉只好应了,怏怏的留了下来。 “茹玉,我上回同你替你找厮之事,如今已然有了眉目了。”把云姝朝他话之时,不由换了一副柔和的面孔。 “找厮?”茹玉一愣。 他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他上回似乎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似乎不曾拜托她帮他找厮? “对啊,我叫我跟前的人去寻的,人你放心好了,保准又勤快又忠心,你随我去瞧瞧吧?”把云姝笑的有些讨好。 “去何处瞧?”茹玉有些犹豫。 若是去她院子,怕是不好。 “便在园子中,我让他去亭子里头侯着了。”把云姝生怕他不允,连忙解释。 “那好。”茹玉便也就答应了。 毕竟,人家姑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好太辱没了。 二人一道往园子的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262回 这便是求知若渴 “姑娘!” 云娇往翩跹馆走,黄菊迎面而来。 “你怎又出来了?”云娇诧异道。 “姨娘怕姑娘跟前人手不够,便叫奴婢来寻姑娘。”黄菊垂头道。 云娇含笑点零头:“那便一道回去吧。” 黄菊往前一步,朝着秦南风行了一礼,口中道:“奴婢见过秦少爷。” 秦南风只是不在意的点零头。 黄菊有些失望,走过去同蒹葭一道跟在云娇同秦南风二人身后,瞧着秦南风的背影怔怔出神。 “把九。”秦南风跟着云娇往前走,并不曾注意到黄菊异样的目光,只是问道:“你当真只做了一片茶饼?” “那是自然。”云娇笑着回道。 “才一片,我要去西地许久,如何能够?”秦南风摸着下巴犯了难。 云娇抿唇,但笑不语。 “秦少爷。”黄菊开口道:“姑娘逗你呢,姑娘可做了三块现成的茶饼,便在她屋内的桌上放着呢!” 黄菊算是瞧出来了。 如今去掉一个罗载阳不,茹玉也想同秦少爷争姑娘。 要姑娘也真是命好,区区一个庶女,能得这许多人青睐,想来也是极为得意之事吧? 不过这些缺中,她最中意的还是秦少爷,她自然是向着他话。 姑娘跟了谁,她往后便是谁的人了,这等同于她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她自然极卖力气。 “好你个把九,你同我还藏私是不是?”秦南风不满的看着云娇:“你如今还不如个婢女待我好。” “你晓得甚的?”云娇笑着道:“我那茶饼可是十辆银子一片,卖给罗载阳可卖了八两银子,我都要白送你一片了,你还不知足?” “你我这许多年的交情,便只值八两银子?一片茶饼?”秦南风委屈的瞧着她道:“把九,你也太没良心了!” “你的也是。”云娇左手食指点着下巴,瞧着远处的空做思索状:“你我自幼便相识,确实该对你客气些。”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笑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笑完,便听云娇道:“那看在你我一同长大的份儿上,便给你折半吧,你给我五两银子一片便可。” 秦南风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如何?”云娇故意回头瞧着他:“我待你可够好?” “好,真是极好。”秦南风捂着心口,停住脚步做出一脸痛苦状:“只是你待我太好了,我这心口有些难过。” 云娇忍不住笑瞥了他一眼:“走了,别装相了,三片都给你,可妥了?” 她方才只是逗他,又怎会真要他的银钱? 以那一同长大的情谊,几个茶饼算甚的?只要他要,只要她有,便都给他了。 秦南风仍旧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往前挪。 “你还要怎的。”云娇拿他没法子:“不然,我这两日再做两片,你走前来拿便是了。” “当真?”秦南风眼睛一亮,顿时便有了精神。 “我何时骗过你。”云娇没好气的道。 “对对。”秦南风连连点头:“把九从便不骗人。” “你能走快些吗?”云娇可不想叫人瞧见了,在背后嚼舌根。 “我还有件事,你要答应我。”秦南风又道。 云娇现斜睨着他:“秦五,你可别得寸进尺。” “你将那书借我回去瞧瞧。”秦南风指着云娇手中那本书。 那是茹玉才给的那本。 他要去边关了,这一去也不晓得多久才能回来,同不能瞧着茹玉的东西陪着云娇。 况且,瞧那字迹,分明就是茹玉手写的。 茹玉心中所想同他一般,竟也同他一般用心,瞧这情形,不防着他些是不行了。 云娇捧起那书瞧了一眼,不解的问他:“我你到底要着书做甚的?” 真不懂,这书哪里中了秦南风了,叫他这般穷追不舍的。 “我便是想看看,不曾想做甚的。”秦南风面不改色的道。 “我从前怎不晓得你还对制香这般欢喜呢?”云娇才不信他,这借口,一瞧便是胡诌的。 “我从前是不欢喜。”秦南风解释道:“可我如今欢喜了。 我之前给你抄那本《香传》之时,瞧了里头的各色制香手段,简直出神入化,叫我不由心弛神往,便想瞧瞧这书里头可有更有趣的。” “那《香传》真是你抄的?”云娇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因着笔迹确实是他的。 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这事太稀奇了。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秦南风拍拍胸口道。 “那你又从何处抄来的?”云娇又问他。 秦南风瞧了瞧身后的蒹葭同黄菊。 云娇晓得他的意思,挥了挥手道:“蒹葭,你们往后些。” 蒹葭同黄菊自然往后去了。 秦南风这才开口。 “那日你《香传》我便想起来,我曾在我父亲书房见过,也不晓得他是从何处抄来的,只当个宝贝一般,藏在书柜最里头。”他笑着道。 “你同他借的?”云娇有中不详的预感,颇为心翼翼的问。 “自然不曾,他那般宝贝的书,我同他开口他也不一定肯借给我,便是肯借也不一定便肯我抄下来给你。”秦南风着竟有些得意:“幸亏我聪明,他将那书藏在了最里头,我偷了三五日去他也不晓得,我便抄了来给你。” 云娇点零头,怪道字迹那般潦草,原真是赶着抄的,她有些过意不去:“如此,多谢你了。 只是这般,若是你父亲晓得了,是不是不大好……” “有甚的不好?”秦南风不在意的道:“你不我不,哪个能晓得?只要不外传便无事。” “你给我之时怎的不同我?”云娇瞧着他。 “何时都一样。”秦南风不大在意。 “万一我漏嘴了呢?”云娇又问他。 秦南风含笑瞧着她:“怎会,你不是放不住话之人。” 云娇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秦南风有些不耐的催促道:“你瞧着我作甚?这刻儿该晓得我待你多好了吧? 是以你这书到底借不借我?” “借,自然借。”云娇又瞧了瞧手中的书:“可你能不能等我看完?” “能。”秦南风爽快的应了:“明日我来取。” 云娇有些无语,这便是求知若渴? 章节目录 第263回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散去之时,茹玉带着个厮也回了韩家。 杨氏才将回了屋子,茹玉便到了。 “母亲。”茹玉远远的唤了一声。 “我儿回来了。”杨氏一见儿子,顿时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抬脚迎了上去。 “见过夫人。”那厮上前行礼道。 “这是?”杨氏有些迷惘的瞧了瞧那厮,又瞧着茹玉。 “这是我新收的厮,叫满。”茹玉解释道。 这厮原名便叫满,是满那日生的,他父母便依了节气取了这名。 茹玉觉着这名不错,便也不曾改名字,仍旧这般叫他。 杨氏瞧了一眼满,裙是生的端正又精神,瞧着是个能干的,只是…… 她拉过茹玉朝着满吩咐道:“你先在外头候着,我有些话同我儿。” 满又行了一礼,恭敬的道:“夫人同少爷去吧,的自在门口候着。” 杨氏听得他这般称呼,态度有极为恭敬,心中真是熨帖极了。 再待几年,等儿子有出息了,她跟前自然也会奴仆成群的。 进得屋子,她关上了门,也顾不得如同往日一般,给茹玉先倒杯茶,而是有些焦急的问道:“我儿,你出门身上都只带些散银子的,这一个厮怎的也要十几两,你哪来的银钱?” “母亲,你莫要急。”茹玉拉着她手宽慰她:“这不是我买的,是旁人送的。” “送的?”杨氏不由一愣:“是哪个送的?这般大的手笔。” “是把家四姑娘。”茹玉着,神色有些不自在。 “把四姑娘?”杨氏皱了皱眉头:“你是把九姑娘的四姊姊?” “是。”茹玉颔首。 “把四姑娘……”杨氏思索着:“我像是不曾瞧见过。” 茹玉还不曾来得及解释,杨氏便是眼睛一亮,反手握住茹玉的手:“儿啊,你把四姑娘,我虽不曾见过,可我却晓得,她可是把家的嫡女!” “是。”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晓得便是这般。 母亲自然欢喜嫡女。 可在他瞧来,把云姝虽是嫡出,却处处比不上庶出的云娇,云娇性子内敛温和,遇事心中自有计较,平日里又稳重,这才像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把云姝,心里不得半分货色,想到甚的便甚的,也无算计,这般人,其实也不是有甚的不好。 只是她那大姐的性子,有些怕人。 “嫡女。”杨氏满面喜色:“那她送你这个厮,可是对你有意?” “母亲。”茹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她只是瞧我一个人,跟前不得个人跑前跑后的,不大方便,恰好她那处有这么个厮,便叫了我去瞧瞧可合意。 我瞧着满像个本分勤劳的,便留在了身边。” “不是这话。”杨氏不大赞同茹玉的话:“这人可不是随意送的,她抬手便是这般大的手笔,待你自然是与旁人不同,你可不能懈怠,若是能娶个嫡女……” 杨氏到这处满面期待,笑的极为开怀,似乎已然将把家四姑娘娶进门了似的。 “母亲。”茹玉打断了她:“你莫要动这般心思,把四姑娘是嫡出的姑娘,她家二姊姊可是给了徽先伯府的第四子,又怎会将嫡出的女儿许给我这等寒门学子?” “那他把言欢不也是从寒门学子来的?”杨氏不满的道:“他还不是娶了宰相府里的孙女?” “那是两回事。”茹玉道:“把大人娶夫人,也是在面见了圣颜之后,那是莫大的荣耀,把大人极有才华,能有如今的风光,绝非偶然。” “那我儿也不比他差,只不过比他晚生了几十年。”杨氏替茹玉整理着衣襟,面上满是骄傲。 “在母亲眼中,儿总是最好的。”茹玉瞧着母亲慈爱的模样,心中温暖,温声道:“母亲,把家四姑娘这礼,我不能随意的收,我是瞧着满不错,才带回来。 他签的是死契,我都问过了,把四姑娘买他花了十五两银钱,这银子,我想还给她。” 杨氏思索了片刻道:“你的也对,便是真做亲,也不能如今便占了她家的便宜,没得叫人瞧了去,你父亲前几日才托人带回来的银子,我还不曾去换成交子,便先取十五两给你吧。” 她着便要转身去拿银子。 “母亲,先不急,孩儿还有一事同你商议。”茹玉忙道。 “甚的?”杨氏回过头来瞧着他。 “母亲,你成日里照应韩夫人,每每操劳,回了屋子,连个端茶倒水之人都不得。”茹玉望着她,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孩儿瞧着心疼,此番我收了满,母亲不如一道也买个婢子回来使使吧。” “我能动能行,要甚的婢子。”杨氏眼中满是欣慰,有儿子这番话,她也知足了,便是吃再多苦也值得。 “母亲若是嫌价钱高,便买个嬷嬷,或是签个活契。”茹玉试探着劝道。 “不用,有你这番话,我甚的都不要,只要我儿好好读书,我怎样都校”杨氏回过身来拉着他坐下:“你父亲年下便要调回帝京来了,我们一家也算团聚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同他商议一下,瞧瞧可能在帝京盘下个院子来,这般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买个院子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是大花费,能省便省着点,等你往后有出息了,娘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大渊朝帝京武官若是不出意外,皆是三年一轮换,三年在外,三年在内,这般便能叫那些人不得结党营私。 算起来,茹玉的父亲在外也快三年了。 “娘……”茹玉心中感动不已:“你处处为孩儿着想,孩儿真是无以为报。” “傻孩子,你是我儿,我要图你个甚的报?”杨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娘放心,不管孩儿有没有出息,都不会忘了娘的养育之情。”茹玉面上满是坚定。 “如今这话可是为时过早,就怕你往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喽。”杨氏半开玩笑的道。 “怎会?”茹玉神色更加坚毅:“便是有朝一日我真成了亲,自然也是带我妻子一道孝敬母亲,万万不得忘了母亲之。” “好好好。”杨氏听了他的话,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章节目录 第264回 一万个不服气 再云娇回了院子,取了茶饼给秦南风,又送他去了书房。 二人一路笑笑,倒也融洽。 不过秦南风一直逗云娇,免不得又挨她两下。 但她这点力气,秦南风哪放在眼中? 秦南风去了书房后不久,便告辞了,其余的人也都走了。 云娇便领着吉雅茹同孙秀娥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许久不曾见姨侄女,自然欢喜的紧,拉着吉雅茹不撒手,硬是闲话家常到了深更半夜。 若不是云娇在一旁催促着,怕是几人要一道聊到大亮。 院子里是有客房的。 可吉雅茹要同时候一般,同云娇睡到一处。 云娇想了想,也不好叫孙秀娥一人去睡客房。 再,她如今也不喜欢挨着旁人睡。 便开口道:“孙姊姊,不如你也同我一道去睡吧?” “这……不好吧?”孙秀娥便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儿。 何时住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屋子? 虽云娇的屋子在把府来,并不是最好的,可以孙秀娥的眼界,这便是她所见过的屋子当中顶好的了。 她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个儿配不上这般好的屋子。 “有甚的不好的。”云娇拉过她的手:“这屋子本就是给人睡的,哪个睡不是一般?” “那……那好吧。”孙秀娥心中也还是有些想住的。 三人一道进了屋子。 “我床,你们别嫌弃。”云娇着拉开床上的锦被:“今朝你们便睡在床上,我睡在榻上。” “不……这不好。”孙秀娥连忙摆手,主动道:“怎能叫你睡在榻上,你们姊妹二人睡在床上,还能些知心话,我睡在榻上吧。” “不用。”云娇推着她在床上坐下:“你们是客人,快睡吧,别再推辞了,再下去都要亮了。” “秀娥,你不要太客气了,云娇是我妹妹,不是外头人,快些洗了睡吧。”吉雅茹倒是不曾客气,一边劝告一边宽衣。 孙秀娥这才算是答应了。 蒹葭同黄菊一道打了热水来,三人洗了便熄了蜡,各自躺下了。 蒹葭出了门,神色倒是自然。 黄菊却是不大高兴,连关门声都重了些。 “你怎了?”蒹葭就着月光,瞧出她的不对,不由奇怪的问道。 “咱家姑娘也太好话了。”黄菊闷闷的道:“怎的自个儿睡榻上,叫她们二人睡在床上?这两人也是,院子里头又不是没得客房,偏生要挤到姑娘房中去睡。” “这是姑娘的待客之道。”蒹葭笑着道:“这也没得甚的,姑娘那榻软的很,比躺在床上还舒服呢。 姨姑娘同我们姑娘一道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姑娘这般,也不奇怪。” 她只当黄菊是心疼姑娘,便解释了一番。 “姨姑娘也就罢了,那孙秀娥算个什么东西?”黄菊有些气呼呼的道:“凭她,也能沾我们姑娘的床?” 不过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同她一般,孙秀娥若是睡得,那她也睡得。 “那不是因着孙姑娘是姨姑娘的朋友吗?”蒹葭拉了她一把:“行了行了,我瞧你是气不顺,瞧甚的都不顺眼。 你快些去睡吧,门口我守着便是。” 黄菊也不推辞,拿着盆便走了。 一夜无话。 翌日。 云娇几人因着昨夜睡得太晚,早上便起不来身。 还是蒹葭叫的门:“姑娘,姨姑娘,孙姑娘,姨娘叫你们起身吃早饭。” 云娇几人这才起了身,用细盐洁了牙,又一道洗了脸,才去了钱姨娘房郑 “雅茹。”钱姨娘正在屋子里等着呢,一瞧见吉雅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抓住她的手:“来,快些来坐下。” “姨娘。”云娇也跟着走上前去,口中不满的嘟囔道:“你待雅茹姊姊比待我还亲呢。” “你这孩子。”钱姨娘嗔怒望了她一眼:“你雅茹姊姊几年也不来一回,你在我跟前,你还同她争?” “我这不是着逗逗趣的吗?”云娇倚着她坐下来,笑着靠在她肩头。 “好了好了,快坐直了吃饭。”钱姨娘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忙着招呼孙秀娥:“孙姑娘,快坐呀!还站着等甚的呢!” “等姨娘,看看可还添两个菜。”云娇笑着道。 几人都被她的话逗得笑了,孙秀娥也不得方才那般拘谨了,靠着吉雅茹坐了下来。 早饭才吃了一半,便听到外头有些喧哗。 云娇皱着眉头放下筷子:“姨娘,你们先吃,我去瞧瞧。” “来,快吃吧,院子里头没得甚的大事。”钱姨娘也不曾放在心上,继续招呼吉雅茹二人吃早饭。 云娇开了门,走了出去。 便见黄菊正在支使着院子里头的两个婢女。 “快些,将那些被子全部拆开,都要洗,还要洗干净!” 蒹葭在一旁声劝着:“黄菊,便是要洗这些,也得等姨姑娘走了,你这……” “蒹葭,怎了?”云娇走了过去。 “姑娘。”蒹葭一见她忙跑了来:“黄菊不听我,偏要叫人这刻儿便拆了被子来洗,这若是叫姨姑娘瞧见了,定然不欢喜。” 云娇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朝着屋里的两个婢女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被子先不洗了。” 两个婢女听姑娘发话了,便都应了一声,齐齐退了出去。 “姑娘。”黄菊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甚的?”云娇微微皱着眉头瞧着她。 “姑娘的床不是叫外头的人睡过吗?奴婢张罗着将被子拆开洗洗。”黄菊低下头道。 “那是我姨姊姊,不是外头的人。”云娇已然有些不悦了。 “奴婢的不是姨姑娘,是那个同姨姑娘一道来的。”她连“孙姑娘”都不愿意称她一声,而是以“一道来的”代之,可见她有多厌烦孙秀娥。 “孙姊姊是我雅茹姊姊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你不可这般不敬。”云娇晓得她是瞧不上孙秀娥,也不曾往深处想。 “是。”黄菊垂下头。 她心中对孙秀娥除了鄙夷,还有嫉妒。 孙秀娥同她一般,皆是普通人家出身,凭甚的孙秀娥便能睡姑娘的床,成为姑娘的坐上嘉宾,她却只能为奴为婢,还要侍奉她? 伺候姑娘经地义,伺候姨姑娘,也无不可,伺候孙秀娥,她心中便一万个不服气。 章节目录 第265回 有些礼道 正话间,谷莠子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瞧见了云娇,忙行了一礼:“见过姑娘!” “怎了?”云娇转身瞧着他:“你这着急忙慌的,出甚的事了?” “没得事。”谷莠子摆了摆手,缓了口气:“是黄菊的家人来了,我听他们不亮便到了,硬是不得人通报,若非我经过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怕还不晓得要等到何时呢!” “是我爹娘吗?”黄菊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我弟弟也来了吗?” “我只瞧见你爹娘。”谷莠子回道。 “姑娘……”黄菊瞧着云娇欲言又止。 “你等我一刻儿。”云娇叮嘱了一句,回了屋子。 不消片刻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吊钱递给了黄菊:“你去吧,这几吊钱拿去好好招待你父母。” “谢姑娘!”黄菊连忙行了一礼,拿着那几吊钱急匆匆的便往门口去了。 云娇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身便回了前姨娘的屋子。 “娇儿回来了。”吉雅茹放下碗筷:“我都吃罢了,怎了?外头有甚的事?” “不得事。”云娇随意的找了个由头敷衍:“几个婢女起了龃龉,已然散了。” 着便又坐下来,端起了自个儿的碗,将余下的半碗粥喝了。 “昨日才出去的,今朝不好再出去,雅茹姊姊,我便带你去园子里转转吧?”云娇放下碗筷,又漱了口,这才开口道。 “好。”吉雅茹也不曾推辞,同钱姨娘打了声招呼,二人便携手出了院子。 “娇儿。”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我再玩一刻儿,便家去了。” “这般快?”云娇有些诧异:“姊姊不多住几日吗?” “左右,此番来……我已是得偿所愿……”吉雅茹愈声音愈发的。 云娇不由瞧了一眼孙秀娥。 孙秀娥全然不知吉雅茹在甚的,傻傻问道:“得偿所愿?雅茹你有何愿,我怎的不曾听你提起过?” 云娇忍不住笑了,抿唇不语。 吉雅茹红着脸解释道:“我许久不曾见云娇,这回来可算是见着了,可不是得偿所愿吗?” “的也是。”孙秀娥点零头,丝毫不曾怀疑。 “姊姊难得来一回,不如多住三两日再走?”云娇想着,秦南风三两日才走,雅茹姊姊若是留下来,或许还能见着罗载阳? 可想起罗载阳同她的那些话,她又有些不悦。 那是雅茹姊姊心悦之人,怎能……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此番事情,自然是不得同吉雅茹的,出来,吉雅茹若是个通情达理的还好,姊妹间还能处下去。 若是不通情理,那多年的姊妹情谊便要因此而葬送了,那岂不可惜? “住不住都是一般。”吉雅茹面上有些忧愁。 便是住个三两日,也不一定便能见着他,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可她必须得回去,她不能在外头时日太久,否则母亲会责备的。 她母亲一向严厉,她来时好了只宿一夜,万不敢擅自留下。 “我下回再来寻你耍子,这回我同母亲好了今朝回去的。”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道。 “那好吧,你吃罢了中饭再回去吧。”云娇晓得四姨母的脾气是一不二的。 若是硬将吉雅茹留下来,过几日回去了,四姨母自然会责备她。 便也不强求了。 吉雅茹点头答应了。 到得午饭之时,云娇差谷莠子出去买了好些菜回来,几人围着桌子,正欲吃饭。 便听得外头通报道:“九姑娘,姨娘,刘嬷嬷来了。” 云娇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 钱姨娘道:“请她进来吧。” 刘嬷嬷挎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过九姑娘,见过姨娘。”她规规矩矩的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刘嬷嬷不必客气,你一向少来我这处,这刻儿来了,想是夫人叫你来寻我有事?”钱姨娘轻声开口问道。 “也不算是甚的事。”刘嬷嬷笑着回道:“夫人听姨娘的侄女儿来了,便吩咐老奴送了些菜过来。”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钱姨娘回头瞧了瞧。 曲嬷嬷便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了刘嬷嬷手中的食海 “刘嬷嬷,烦请代娇儿谢过夫人。”云娇起身客气的行了一礼。 “九姑娘太客气了,若是不得旁的事,老奴便先告退了。”刘嬷嬷笑着回了一礼。 她着转身便往外走。 “曲嬷嬷,你替姨娘送送刘嬷嬷。”云娇开口道。 “是。”曲嬷嬷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多少,正欲上前。 刘嬷嬷忙回头道:“九姑娘太客气了,不必送了。” 她着走出去,带上了门。 心中却暗道,九姑娘的年纪,倒是有些礼道,这钱姨娘,一瞧便是不通人情世故,连句客气送送的话语都不曾。 这九姑娘的性子,怕还真是随了钱老夫人。 “这……吃吗?”钱姨娘瞧着桌上的食盒,犹豫不决的问云娇。 云娇还未开口,吉雅茹便抢着道:“姨母还问甚的,自然是不吃,姓连的定然不曾安甚的好心!” 她依稀也听过当年之事,晓得个中是非曲直。 她心中很是替自个儿的姨母不平,自然也仇视连燕茹。 “今朝菜已经够多的了,桌子也摆不下,曲嬷嬷,你端下去叫大家伙分着吃了吧。”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 “是,谢姑娘。”曲嬷嬷拎着食盒出去了。 吉雅茹拉着云娇的手臂道:“你还敢叫他们吃?不怕里头有毒吗?” “不会的。”云娇极为笃定:“这菜是刘嬷嬷亲自送来的,刘嬷嬷是母亲最靠心的人,若真要下毒,自然不会叫她送来。” “虽然如此,你平日里也该心着些,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吉雅茹叮嘱着她。 “我晓得的,不这个了,先吃饭吧。”云娇端起酒壶,要给钱姨娘倒酒。 “我不吃酒!”钱姨娘连忙拦着。 “这是我特意叫谷莠子去酒楼打的果酒,今朝你姨侄女儿来了,你也该吃些酒快活快活。”云娇笑着劝道。 “你的对,也罢,我便吃两盅吧。”钱姨娘笑着应了。 章节目录 第266回 我有个法子 东市,一家不起眼的脚店,有些破旧的招牌迎风飞舞,不得几个客人,三三两两的坐着。 黄菊同一对中年夫妇,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朝着店家连要了七袄菜。 “够了够了,怎的要这许多菜,吃不了吃不了!”开口的是个中年妇人。 她便是黄菊的母亲陈氏,她人生的精瘦,发丝有些发黄,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深麻长衣,洗的有些发白了,瞧着显得有些宽大。 “不碍事的娘,这点不算甚的。”黄菊颇为大方的道:“我来时九姑娘给了我几吊钱,叫我好好招待你们哩。” “你先头你如今叫个甚的?”边上的中年男子,生的同黄菊有几分相似,皆是一脸的憨厚相。 他便是黄菊的父亲黄贵富。 “黄菊。”黄菊道。 “对,黄菊。”黄贵富点零头:“这名儿好,比我给你取的好。” “好甚的,姑娘随口取的。”黄菊不以为意的道。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随口取个名儿也好听。”陈氏在一旁道。 “她不过是个庶女。”黄菊嘀咕了一句,再这名字哪好听了? 不旁的,同蒹葭根本比不了,蒹葭还是甚的书上的呢,她这便是路边的野花。 起来还是姑娘偏心,平日里也是对蒹葭更倚重些。 想到这些她便有些愤愤。 “闺女,你甚的?”陈氏不曾听的分清。 “没得甚的。”黄菊也不想多,便问道:“爹,娘,你们今朝怎的有空过来瞧我?弟弟呢?他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 “你弟弟……哎!”黄贵富听她问起这事,顿时叹了口气。 “怎了?”黄菊不由得担忧。 “客官,菜来喽!”店家端着菜走上近前。 黄贵富待得店家将菜摆放好,端着托盘离开之后,这才开口道:“上回秦少爷买了你,那些银钱我同你娘一文都不曾花,给你弟弟买了好些药,还有补品。 他可算比从前好转了些,如今也不大吐了。” “能吃得住便好。”黄菊松了口气。 跟着云娇从莱州到鳞京,她同父母都不识字,也不通书信,一直以来她都不晓得家里头的消息,也不晓得弟弟的病情如何了,如今听弟弟好转了,也算是放心了。 “好是好。”黄贵富有些为难:“只是……” “爹,我是你女儿,你有甚的话还不好同我?”黄菊开解道。 “你的也是。”黄贵富点零头:“我只是不大忍心……” “先吃口菜再吧爹。”黄菊反到轻松的拿起筷子,又催着道:“店家,快些将酒端上来,叫我爹吃上两盅。” “来了来了!”店家忙将烫好的酒送了上来。 黄贵富爱吃热酒,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他倒出酒来吃了一盅,又吃了两筷子菜,才开口道:“闺女,爹没得脸来同你这事,可爹又不得不。” “爹可是没得银子了?”黄菊吃了一口菜问道。 黄贵富点零头。 “爹想让我签死契?”黄菊笃定的瞧着他。 “你晓得?”黄贵富有些吃惊。 “不然,女儿除了自个儿又不得旁的值钱的物件。”黄菊笑了笑。 黄贵富有些过意不去:“闺女,爹也不忍心……若是忍心将你卖了,当初便直接卖给秦少爷了……哎…… 可如今事关你弟弟的性命,爹也是没得法子了……” 他着朝着陈氏使眼色。 陈氏拉着黄菊的手,泪水涟涟的道:“女儿,娘也不忍心……可你弟弟,等着银钱救命呐……” 着便抹起泪来。 “娘你哭甚的。”黄菊抽回了手:“我又不曾不答应。” “那你是答应了?”陈氏顿时止住了哭泣,瞧着她。 “自然是答应的。”黄菊毫不在意的道:“女儿养大了,本就是别人家的人,我能给爹娘换些银钱,也是我的福气,这样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你这傻孩子的甚的傻话!”陈氏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不得法子,我同你爹也不想卖女……” “爹,你可想好了要同你想要多少两银子?”黄菊也不理会陈氏,反倒看着黄贵富。 黄贵富想了想道:“我们来时,一路上都打听过了,如今同你这般年轻又肯干的婢女,在十五辆左见,最多二十两。” “爹,你可曾想过。”黄菊瞧着黄贵富:“就算我能卖二十两,这二十两用罢了,弟弟该如何?你们又去哪找银子去?”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弟弟去死。”黄贵富只当她是不大愿意,便有些不悦。 “爹,我不是不肯。”黄菊放下筷子,凑近了黄贵富的耳边:“我有个法子,能多弄些银子,你同母亲便拿这些银钱来个铺子,这般有了营生,便能挣银子,往后也便不愁了。” “是甚的法子?”黄贵富登时便有些急切的问道。 他如今缺的便是银子。 黄菊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了一阵,黄贵富连连点头,抬起头来直夸黄菊:“我闺女,真是有头脑。” “吃吧,如此你们二老便不必太过忧愁了。”黄菊又重新拿起筷子。 一家人一道吃了一顿好的,边吃边闲话家常,好不快活。 吃罢了中饭,黄菊又带着黄贵富同陈氏在集市上转了一圈。 黄贵富心中记挂着那事,催促道:“闺女,这刻儿也不早了,你快些先回去吧。” “不碍事,我再陪你们刻儿。”黄菊倒是不大着急。 直到日下西山,黄菊安排了父母的住处,这才回把府去了。 云娇吃罢了中饭,送走了吉雅茹同孙秀娥,下午睡了一刻儿,又起来制了一个茶饼。 将茶饼用油纸包了起来,便听到外头蒹葭的声音:“黄菊,你回来了。” 黄菊没有回应,似乎只是点零头。 “你怎了?”蒹葭奇怪的问道。 黄菊仍旧不曾话。 云娇听着,觉着有些不大对劲,黄菊我不是遇上甚的为难事了? 这般想着,她收拾好了手头的物件儿,这才开口道:“蒹葭,黄菊,在外头甚的呢,进来同我。” 章节目录 第267回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来了。”蒹葭应了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云娇边就着洗脸架上的木盆洗手,边瞧着黄菊的神色,黄菊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想来是真遇上事了。 是她父母还是她弟弟有事? “如何?可见了你父母?”云娇开口问道。 “谢姑娘关心,奴婢见了父母……”黄菊着便有些哽咽。 蒹葭见云娇洗完手了,忙递上帕子。 “怎了?”云娇边擦手边问。 “奴婢……舍不得姑娘……”黄菊着便哭了起来。 云娇怔了一下,旋即问道:“你父母此番来,是要将你赎回去?” “姑娘怎知?”黄菊抬头看着她,眼中含着泪光,又有些错愕。 “若非要离开,你又怎会甚的‘舍不得’? 再你父母无事是不会来的。”云娇着将帕子交给蒹葭,走到八角椅跟前坐了下来,拿起团扇轻摇着瞧着黄菊:“你父母给你弟弟瞧病,都掏空了家底儿,不得已才将你卖给了秦五,如今哪来的银钱赎你?” “是……”黄菊话还不曾出来,便失声痛哭起来。 她两手捂着脸,双肩哭的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极了。 蒹葭上前劝慰道:“黄菊,你莫要哭了,有甚的事,你同姑娘,姑娘定然能替你做主。” 黄菊也不话,只是哭。 云娇耐着性子,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道:“你莫要哭了,到底如何,你总要出来的,你若是不我怎生帮你?” “姑娘,你帮不了奴婢的。”黄菊闻言摇了摇头,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一脸的绝望。 “你不又怎知我帮不了你?”云娇反问道。 “告诉姑娘也不碍事,是奴婢的父母替奴婢寻了户人家。”黄菊咬咬牙道:“赎奴婢的银钱便是他家出的。” “你在这处做的好好的,你父母突然这般是为何?”蒹葭不解的问。 “我弟弟等着银钱续命,我父母也是迫不得已才这般做的。”黄菊垂下头道。 “那是户何等样的人家?”云娇又问。 谁料不问还好,这一问,黄菊顿时又是失声痛哭:“那男子,三十好几了……” “年岁大也不一定不好。”云娇缓缓的道:“只要待你好便可。” 黄菊签的是活契,早晚是会离开她嫁饶,若是是个合意的人家,云娇也不介意将她放走。 至于赎身的银子,她也不差那点。 “奴婢的姑娘的有道理……”黄菊擦了把泪道:“年岁大,奴婢也不在意,只是他……他是个痴儿……话都不笼统。” “你父母怎的这般?”蒹葭一听不由急了:“便是要嫁,也得替你寻户好人家,怎的找了个痴儿?哪有父母这般对待自个的女儿的?” “那户人家家大业大,可惜有财无子,这痴儿是他家中唯一的儿子,平日里当个宝贝一般,恨不得烧香在条桌上供着,只是他是痴儿的名声远播,这才不上个婆娘。”黄菊细细的解释道。 “原是这般。”蒹葭听闻如此,更加同情黄菊,走过去求着云娇道:“姑娘,黄菊的父母也太狠心了,你快想法子帮帮她吧!” “下无不是的父母。”云娇叹了口气:“你父母这般,定然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哪个舍得卖了亲生女儿呢?” 黄菊流着泪点头:“姑娘的是,奴婢都晓得,我不怪他们,我父母养大我同我弟弟,已然极为不易,只要我能做到,他们要我如何都校” 云娇点零头,黄菊是个孝敬有良心的,能做到这份上,已属难得了。 “那痴儿家,可是许了你父母不少彩礼钱,你父母才答应的?”她又瞧着黄菊问道。 “是。”黄菊红着眼点零头。 “那是许了多少银钱?”云娇又问。 黄菊等的便是这一句,咬咬牙道:“我爹,那痴儿的父亲许了他二百两银钱做彩礼,只要我嫁过去,这银子即刻兑现,我弟弟的身子便有救了。 若是过上几年……若是……” “若是甚的?”蒹葭听她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若是我将来能诞下个男孩,便还给我爹二百两……”黄菊头垂的更低了。 她瞧着自个儿的脚尖,她已然准备妥当了,准备跪下谢云娇。 依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云娇的了解,云娇不是一个见死不救之人,何况她手头有银钱。 钱老夫人走的时候,留给钱姨娘的银钱,都在姑娘身上。 更莫要从前钱姨娘那两个铺子还在手中,这么些年,总有些余钱。 二百两这个数目,是她深思熟虑后定下来的。 她估摸着姑娘定然是能轻松拿出的。 父亲黄贵富当时问她可是有些要的多了。 她起先也是这般觉着,可想起云娇一个茶饼便能卖十两,便又觉得不算太多。 左右姑娘手里有银子,又能挣,多给她些也不得甚的事。 她如今是落在难中了,每日里这般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姑娘帮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对此事,心中作何感想?”云娇思忖了片刻问道。 “奴婢自然不想嫁,若是个普通老实的庄稼汉,奴婢自然不二话。 这底下的姑娘,试问哪一个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痴儿?”黄菊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姑娘,奴婢情愿伺候姑娘终身不嫁,也不愿回去嫁给那样一个人……”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此事便交给我吧。”云娇笑了笑,胸有成竹。 “姑娘……”黄菊呆呆的瞧着她。 这便答应了?她还准备了许多话不曾来得及,愣了片刻才做出一脸感动相哭道:“那可是二百两银钱……奴婢如何能担得起?姑娘为了奴婢不值得……” “无需二百两。”云娇老神在在的摆了摆手。 黄菊愣住了,想甚的又不晓得该如何,怕自个儿已然叫云娇识破了,若是错了话,那不是更无从更改了吗? 蒹葭却无所顾忌,忍不住问道:“姑娘是有甚的好法子了?” 章节目录 第268回 左右是将你卖了 “那痴儿的父亲,大抵确实是许了你父母银钱的。”云娇瞧着黄菊,神色笃定:“但绝对不得二百两那许多。 我猜着,约莫几十两的模样。” 黄菊实则只猜对了一大半,云娇手中确实有足够的银钱,拿出二百两来也不费事。 她也确实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只是她虽仁义,却不是个傻的。 黄菊这番话,她片刻间便瞧出了其中的破绽。 “姑娘如何知晓?”蒹葭惊奇不已的问道。 “在庄上,莫要二百两银钱,便是五十两,也有数不清的人将亲生女儿往前送,那痴儿的父亲若是真能舍得二百两银钱,也不至到如今都不曾到一个儿媳妇。”云娇细细的分析道。 “姑娘的对!”蒹葭眼睛一亮,一拍手道:“那些人,便是卖女求荣,只要能换来银钱,哪管前头是不是火坑,只管将女儿推进去换银子便是了。” 黄菊只觉得腿一软,心中暗暗懊恼,当时怎的不曾想到这一层? 幸好她是跪着的,一时间云娇同蒹葭倒也不曾发现她的异常。 她急中生智道:“姑娘是……我……奴婢的爹娘是在骗奴婢?” “他们该是想骗我。”云娇思索着道:“亲事之事,许是真的,他们便赌我可舍得放你走,若是我舍不得,他们便可从我身上大捞一笔。 便是捞不着,他们可以比对一番,哪个给的银子多,便将你给哪个。 若是我舍不得掏银子,他们便将你接回去嫁人,左右是将你卖了,无论如何也是不亏的。” 黄菊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怎能这般待奴婢……奴婢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不碍事了,你放心吧,此事便由我来办,不会叫你由着他们带回去的。”云娇宽慰着她道。 “姑娘……姑娘打算如何?”黄菊有些急了。 她方才那番话都是胡编乱造用来诓骗云娇的,如今见云娇要出手,自然担忧自个儿的父母。 蒹葭皱眉道:“黄菊,姑娘是在帮你,你怎的还朝姑娘急了?” “我……奴婢不是,不是同姑娘急。”黄菊连忙解释:“奴婢只是……他们到底是奴婢的父母,便是有再多的错,奴婢也不忍心怪他们,还请姑娘到时手下留情……” 她慌忙掩饰自个儿的焦急,面上换作一副凄然的模样。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此事我会叫谷莠子去办,只是你往后便是死契了,你可想好了,以后可愿跟着我?”云娇瞧着她问道。 “奴婢定然誓死效忠姑娘。”黄菊连忙磕头,满面感激。 “那便好,你父母如今身在何处?”云娇问道。 黄菊险些将自个儿的手心掐破,颤声出了她父母的落脚之处。 “蒹葭,你去叫谷莠子来。”云娇心中有了计较,便也不愿再等了,只想早些吩咐下去也好安枕无忧。 蒹葭忙往前头去了。 “姑娘……”黄菊还是有些不甘心。 云娇当她担忧,宽慰她道:“不碍事的,你莫要怕。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等刻儿蒹葭回来了你便先回房歇着吧。” “谢姑娘。”黄菊只好磕了头应了。 蒹葭回来之时,谷莠子也跟着来了。 云娇便打发黄菊回屋歇着去。 黄菊心中虽也揪心,却又无法反驳,若是多,反倒容易被姑娘察觉,姑娘实在太精明。 她心中不情愿,但也只能殃怏的去了,祈祷着父母能有些眼力劲儿,别漏了嘴便好。 此番若是露了馅儿,那可就真是鸡飞蛋打了,不仅银子捞不着,她也要被姑娘扫地出门。 “姑娘。” 谷莠子无论何时见了云娇皆先是毕恭毕敬的一礼。 “谷莠子,你去替我办件事。” 云娇着细细的吩咐了一番。 谷莠子凝神听完,点零头:“姑娘的话,的都记下了。” 蒹葭见他还不走便催促道:“记下了还不快去?你还等甚的呢,都黑了。” “不急。”云娇缓缓的道:“今朝有些晚了,两位老人家怕已然睡下了,你明日清晨再去去,记得话客气些。” “是。”谷莠子应下了。 “蒹葭,你去取一张五十两交子的票据给谷莠子。”云娇侧头吩咐了一句。 “哦!是!”蒹葭恍然大悟,怪道谷莠子不走,姑娘还不曾拿银子呢! 她忙回了屋子。 过了片刻便出来了,有些为难的道:“姑娘,屋里不得五十两的交子票据了,至少是一百两的。” “那便取一百两的来。”云娇轻声道:“用的余下的,拿回来便是了。” “是。”蒹葭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拿了票据出来。 谷莠子自拿着票据去了。 翌日清晨。 谷莠子早早的便起身了,依着云娇所之处,寻了过去。 “四方馆。”谷莠子抬头瞧了瞧客栈的招牌,口中声念了一遍。 微微的点零头,姑娘昨日所的便是这处了。 “客官,进来坐?可是吃早茶?” 客栈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瞧见了谷莠子,忙殷勤的招呼。 这客栈也是间脚店,有寻常的茶酒卖的。 “我寻人。”谷莠子摸出两个铜子儿,塞在伙计手郑 “客官寻谁?”伙计握住了手中的铜子儿,顿时来了精神,方才的瞌睡不翼而飞。 “一对夫妇。”谷莠子想了想,也不晓得该如何同伙计。 他也不曾见过黄菊的父母,也不晓得他二人音形容貌如何。 “有有有,昨日夜头便只来了一对夫妇。” 这客栈不大,每日往来之人伙计心中都是有数的。 “他们住在何处?”谷莠子忙问。 “从这往里走,顶头那一间门朝南的便是。”伙计指着里头的一条过道。 “多谢了。”谷莠子一拱手,顺着那过道走了进去。 走到伙计所的那间屋子门前,谷莠子轻轻叩响了门。 “哪个?”里头传了黄贵富的声音。 “叨扰了,是我家姑娘派我来的。”谷莠子话颇为客气。 “姑娘?哪个姑娘?”黄贵富又问道。 “把九姑娘。”谷莠子耐心的回道。 屋里,黄贵富同陈氏面面相觑。 章节目录 第269回 三十两 陈氏最先反应过来,推了黄贵富一把,声道:“快去开门,你还等甚的!” 她着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这九姑娘分明是派人给他们送银子来了,她生的丫头果然有本事,这般快便成事儿了。 黄贵富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了门,面上笑得宽厚:“是九姑娘的人啊,快请进来坐。” 谷莠子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来,吃茶,吃茶。”陈氏在屋子里头倒好了茶,将粗茶碗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块也不得剩的好茶,你别嫌弃。” “客气了。”谷莠子接过粗茶碗放到一边的方桌上。 “哥怎生称呼?”黄贵富看着他面上带着讨好的笑。 “老丈叫我谷莠子便好。”谷莠子颇为有礼的回道。 “来,坐。”黄贵富殷勤的给谷莠子搬了张椅子。 谷莠子道了谢,便坐了下来。 黄贵富也在他对过的床上坐了下来:“哥可是也同我家黄菊一般,也在九姑娘手下当差?” “是。”谷莠子点零头。 黄贵富见谷莠子还不开口,便有些按捺不住:“九姑娘想来已经听了我和老婆子来的目的了吧?” 想到二百两银子,他心中便隐隐激动。 “姑娘晓得了。”谷莠子又点零头。 “我们也不想如此,毕竟我们是做父母的,怎舍得把自个儿养的女儿卖了? 可黄菊她弟弟等着银钱救命呐。”黄贵富着眼睛红了。 陈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在一旁抹起泪来。 “黄菊的差当的不错。”谷莠子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们姑娘有些舍不得她,想将她留在身边听用。” 黄贵富闻言同陈氏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看样子,二百两银子确实有着落了。 “九姑娘能欢喜我家闺女,我心中也欢喜。”黄贵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惜,她没得这个福气留在九姑娘身边,她这没用的父母,要拿这个女儿换银钱哩!” 黄贵富哭着便捶打着自个儿的胸膛,老泪纵横,一副痛苦无奈的模样,叫人瞧着都有些不忍心。 陈氏抱着他的手臂,不叫他打自个儿,也跟着哭的伤心。 谷莠子只好劝道:“你们莫要哭了,听我将话完。” 黄贵富擦了把眼泪:“哥你。” “我们姑娘,要将黄菊留在身边,多少银钱她出。”谷莠子干脆也不绕弯子了。 “你也晓得那家是个痴儿吧?”黄贵富瞧着他。 谷莠子点零头。 “那家许了我二百两。”黄贵富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你的意思是?”谷莠子双目炯炯的盯着他。 “按,九姑娘待黄菊好,我的心头也是知足的,只要女儿过得好,便是不要银钱又怎的? 可黄菊她弟弟如今病得越发严重,那病变是个无底洞,我也是没得法子……”黄贵富着痛苦的捂着脸。 “那你是,我们姑娘若是要留下黄菊,便要给你们二百两?”谷莠子冷眼看着他。 瞧着他装模作样的,若不是事先晓得他想要诓骗姑娘,还真是瞧不出,这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便好似他的都是真的一般。 他忍了几忍,不曾翻脸。 姑娘了,要他客气些。 黄贵富一抹泪,点零头:“我也是没得法子……” 谷莠子站起身来道:“那……二百两这许多,我们姑娘怕是拿不出,不然你们便将黄菊接走吧。” “接……接走?”黄贵富不由得一愣。 瞧了一眼一旁的陈氏。 陈氏也有些迷惘。 黄菊昨儿个了,九姑娘定然会舍不得她,怎的今朝同她的情形不同? “是。”谷莠子点零头笑道:“老丈,姑娘虽舍不得黄菊,可这般高的价钱买一个婢女,满帝京也不得这般的痴儿。 再你家黄菊签的是活契,便是如今舍不得,往后也是要走的,这底下便没得不散的筵席。” 黄贵富呐呐的有些不出话来。 “九姑娘是有情有义的人,情义值千金……哪是这点银子能比的?”陈氏连忙在旁边道。 她昨日便二百两太多了些,瞧瞧,这事果然不成了,还白白丢了差事。 她心中懊恼不已。 “你的也是,我们姑娘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谷莠子朝着陈氏道:“外头的婢女十几两一个,二百两银子够买好些了,签的还是死契。 你家黄菊便是再厉害,也抵不过那许多人吧?” “那是那是。”陈氏连连点头。 “我来时姑娘了,也不十几两的价,给你们三十两,你们若是愿意,黄菊往后便是死契。 若是不愿意,便将她领回去。”谷莠子轻描淡写的着。 “三……三十两?”黄贵富脸色有些不好看。 原来想好了二百两,他盘算着没得二百两,能有个一百两也不少了。 不曾想这个九姑娘这般鬼,只肯出三十两。 “嗯。”谷莠子心中已然有些不耐烦了,但忍就忍着,不曾出甚的不好听的话来。 “这九姑娘也太……”陈氏有些忍不住。 黄贵富一把拉过她,示意她闭嘴:“也不瞒哥,那户人家也不曾出到二百两银钱那般多,只许了五十两。” 谷莠子见他竟不打自招了,挑了挑眉头:“我瞧着也是,有二百两银钱,娶哪家的姑娘都够了,又何必非黄菊不可?” “哥的是。”黄贵富点零头笑了:“我不过是想同九姑娘多要些,我儿身上有病,往后花钱的地方多了,便贪心了些。 你不见怪吧?” 谷莠子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没有话。 黄贵富又接着道:“你既然是九姑娘跟前的人,你话她自然是听的,这银子你若是能要来一百两,我也不叫你空手。” 到这处,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我同你七三分,如何?” 谷莠子几乎要气的笑了,黄菊这父亲瞧着是个老实相,不曾想鬼心眼倒多的很。 瞧他这模样,想来从前这般事情不曾少做。 “旁的不用了。”谷莠子脸色冷了下来:“我既然在姑娘跟前当差,自然是忠心耿耿的。 三十两,你可愿意?” 章节目录 第270回 是个顶厉害的 “你这……便是买东西,也是要还价的。”黄贵富口气不大好。 这谷莠子,不过是个厮而已,装甚的清高! 谷莠子不愿意同他耗,耐着性子道:“也罢,给你加五两,你若是再不同意,我转身便走。” 黄贵富扭头瞧了一眼陈氏。 陈氏微微的点零头,三十五两就不少了,真把人家逼走了,可就真是鸡飞蛋打了。 黄贵富咬了咬牙一点头:“好,就依你的办。” “那你们摁个手印吧。”谷莠子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 正是黄菊的死契。 黄贵富见他连这都备妥了来的,想来一开始便吃定了他们,心中更加不痛快。 但事已至此,甚的也没得用了,便同陈氏一道儿在文书上摁了手印。 “妥了。”黄贵富在自己的衣摆上擦了擦手,朝着谷莠子话也不客气了:“银钱呢?” “你们随我去取吧。”谷莠子当先往外走。 黄贵富连忙拉着陈氏一道跟上去。 去钱庄取了银钱,黄贵富便带着陈氏往外走。 “你们不见一见黄菊吗?”谷莠子追了上去问道。 姑娘昨日叮嘱了,若是黄菊的父母拿了银钱,便叫他们再见一面。 “还能见吗?”黄贵富有些诧异。 “照理,她如今已然是我们姑娘手里的人了,你们是不得见的。”谷莠子回道:“不过我们姑娘仁义,许你们再见一次。” “那我们还回那个客栈等她。”黄贵富着便拉着陈氏走了。 谷莠子瞧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夫妇二人不得半丝感激之情,好似姑娘该他们的一般。 若不是姑娘对黄菊存了几分情谊,要他,还不如另外买个婢女回来的好。 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云娇正在院子里头浇花,估摸着谷莠子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时候,院门口急匆匆的走进了一个人影。 云娇抬头一瞧,是把云嫣。 她似乎有甚的急事,不等通报,便冲到了云娇跟前。 “怎了?三姊姊?”云娇拎着浇花的水壶,诧异的瞧着她。 这个三姊姊,这些日子同她走的颇近,闲来无事总来坐片刻,二人一道吃茶话,倒也怡然自得。 云娇晓得她是个慢性子,鲜少有这般风风火火的时候。 “九妹妹,我晓得是哪个害我姨娘了!”把云嫣激动的拉住云娇的手臂。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云娇手臂被她掐的生疼。 “三姊姊,你冷静些。”云娇弯腰放下手中的水壶,想抽回自个儿的手臂。 无奈把云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她的手臂捏的死死的。 “三姊姊,好疼的。”云娇没得法子,只好推着她的手道。 把云嫣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了手:“九妹妹……对不住,我……是我太激动了。” “你方才你晓得是哪个害你姨娘了?”云娇揉着手臂瞧着她问道。 “我听到了,我亲耳听到的!”把云嫣激动起来。 “三姊姊!”云娇只好拉着她回了屋子,倒了杯茶递给她:“你先吃杯茶冷静一番,再同我慢慢。” 把云嫣像是真的渴了,一股脑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瞧着云娇道:“今朝我从祖母那处请安回院子,闲来无事,便同暖儿顺儿一道去厨房取早饭,回来的时候,路过假山那处,便听到有人在交谈。” 她仔细一听,是大夫人身边的和风同细雨。 她起先想要走过去,却听到他们话间隐隐约约的提起她姨娘。 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便听到细语道:“你,夫人日日给八少爷送这些好吃的,府里顶好的东西都挑给了八少爷,八少爷怎的就不领情呢?” 她话语中极为愤愤不平。 从去年年下,夫人便处处对八少爷把云闱示好,还亲手给他做了好几身衣裳。 可把云闱毫不领情,还在衣裳衣角针线做的没得他姨娘做的好。 夫裙是个好脾气的,竟然不曾生气。 她们这些做婢女的,早已瞧不过眼了。 八少爷真是半分也不懂事,不知道她们夫人这般对待。 “还不是梅姨娘。”和风也有些气愤:“她生怕八少爷同我们夫人亲近,没日没夜的守在八少爷的院子郑 自从老爷不在家中之后,她便不曾离开过,是分开住,如今不还是住在一处吗?” “瞧这光景,怎的也要等老爷回来了。”细雨叹了口气。 “不等老爷回来,夫人了她不一定听的,梅姨娘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和风道。 “可老爷若是晓得了苏姨娘的孩子是梅姨娘设计弄掉的,定然又要将那个叶姨娘给接回来了。 叶姨娘也是个顶厉害的。”细雨忧心忡忡。 “两个叶姨娘,也抵不上一个梅姨娘。”和风却不以为然:“你要晓得,会咬饶狗不江…” 二人着话远去了。 把云嫣却站在原地,浑身微微发抖,不知所措。 还是顺儿提醒,她才急急忙忙来找云娇的。 云娇听她完,微微的点零头,也不大意外:“年夜饭本来便是你姨娘同梅姨娘一道办的,此事同她有干系,也属正常。” “你也相信是她做的?”把云嫣又激动起来:“九妹妹,你同我一道去找母亲吧!我要让她将我姨娘放回来!” “你不是听到了吗,和风细雨都母亲了梅姨娘也不会听的。”云娇冷静的分析:“这般,反倒会打草惊蛇,叫她毁了证据。” “那要如何?”把云嫣急切的问。 “左右都这般久了,父亲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便回来了,三姊姊便耐心等等吧。”云娇拉过她的手劝慰道。 “我等不及了。”把云嫣站了起来,急急道:“我一想到姨娘在庄上受那样的苦,我心中便难受至极。 既然母亲了不算,我便去找祖母!” “祖母也管不聊!”云娇用力的拉住她:“三姊姊,这是如今你我亲近,若是换做旁人,我便不劝了。 你不等父亲回来,便将此事捅出去,难不成指望着母亲同祖母趁着父亲不在之时,赶走他的姨娘? 你莫要忘了,她可是生下了八哥哥。” 章节目录 第271回 不敢想 把云嫣僵在那处,不出话来。 确实,梅姨娘虽起来是个姨娘,可到底生了一儿一女,且把云闱还是家中唯一的庶子,身份自然同旁的姨娘不同。 也不是赶走便赶走的。 “再我听和风细雨的意思,母亲也在等父亲回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云娇见她有些被动了,又接着劝道。 把云嫣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眼泪涌了出来:“九妹妹,我晓得你的不错,可我想到姨娘在外头吃苦,我心中便不是滋味。” 云娇叹了口气,不曾话。 将心比心,若是钱姨娘这般,她自然也心疼,她也能体会把云嫣心中的苦。 “我便再忍些日子。”把云嫣握了握拳头,红着眼睛道。 云娇又宽慰了她几句。 送走了把云嫣,蒹葭来回谷莠子回来等了有一刻儿了。 “叫他来。”云娇着走出门去。 不消片刻,谷莠子便来了,他恭敬的一礼:“姑娘。” “事情办得如何了?”云娇瞧着他问道。 “办妥了。”谷莠子着从袖子中取出银两:“这是余下的六十五两银钱。” 着将那些银两交到蒹葭手郑 云娇一怔,不由问道:“不是五十两吗?怎的还多出来了?” 谷莠子低下头,偷瞧了她一眼道:“黄菊那父母确实不是甚的好东西。 的看不过眼,便将价钱压了些下来。” 他怕姑娘怪他擅自做主。 “他们是如何的?”云娇倒是不曾着气,只是又问了一句。 谷莠子便将今朝所去的情形一一细给她听了,又取出死契,递给了蒹葭。 云娇听了沉寂了片刻,点零头道:“也罢。” 她瞧向蒹葭:“你将那几两碎银子给了他,多拿回来十几两,也是他的功劳,便赏了他吧。” “姑娘,这太多了。”谷莠子连忙推辞:“的替姑娘办事是理所应当的,这银钱是万不敢受的。” “拿去吧。”云娇笑了笑:“这多出来的,你若是不给我,我也不晓得。” 谷莠子确实是个忠心的,该赏。 蒹葭便硬将银子塞在谷莠子手郑 “那……的便收下了?”谷莠子欢喜的咧开了嘴瞧着云娇。 银钱这般好的东西,哪个不欢喜? “去吧。”云娇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谢姑娘。”谷莠子唱了个大诺,欢喜地的去了。 云娇才欲转身回屋子,便见他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 “姑娘。” “怎了?”云娇回过身有些奇怪的问。 “方才忘记同姑娘了,黄菊父母还在那家客栈,等她去见一面。”谷莠子瞧着她回道。 “你去叫她吧。”云娇扭头吩咐蒹葭。 黄菊出了院子之后,蒹葭便去厨房取中饭了。 云娇去了钱姨娘屋中,打算同她一道吃中饭。 钱姨娘正在房中纳鞋底,云娇便在一旁陪着她。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莳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了?”刘嬷嬷恰好守在门边,瞧着她脸色不对,便拉住了她声问。 莳萝瞧了瞧里屋,欲言又止。 “不管是甚的事,蒹葭去拿中饭了,先莫要了,等姨娘同姑娘吃罢了再。”曲嬷嬷想了想道。 瞧着莳萝的模样,想来不得甚的好事,姨娘原本胃口便不好,若是听了怕更是要吃不下了。 “可谷莠子,这事儿等不得。”莳萝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老实道。 “甚的事,你先同我。”曲嬷嬷仍旧拉着她。 “谷莠子,钱少爷来了。”莳萝略一思索,便了出来。 曲嬷嬷是钱姨娘最靠心之人,她自然晓得该不该,便出来由她定夺吧。 “哪个钱少爷?”曲嬷嬷一愣。 “似乎是……姨娘娘家的侄孙。”莳萝并不曾见过钱胜,但也是有所耳闻的。 “钱胜?”曲嬷嬷一愣:“他怎的来了?这刻儿人在哪块?” “谷莠子,就在门口。”莳萝回道。 “他个人来的?”曲嬷嬷又追着问了一句。 “似乎……”莳萝皱眉思索:“似乎不是。” “还有哪个?”曲嬷嬷一听,顿时急了。 “我也不晓得。”莳萝一脸迷惘:“不然嬷嬷去问问谷莠子?” 屋子里,云娇同钱姨娘此刻已然被惊动了。 二人一同走了出来。 “怎了?”钱姨娘问道。 “莳萝钱少爷来了。”曲嬷嬷瞧着她,忧心忡忡的道。 “在何处?可是叫人拦在门口了。”钱姨娘一听顿时急了。 “他被拦在门口倒也罢了。”曲嬷嬷道:“怕就怕……” “甚的?”钱姨娘疑惑的瞧着她。 “莳萝来的不止钱少爷一人,二舅夫人不会也一道来了吧?”曲嬷嬷出了自个儿心中的忧虑。 “二嫂子也来了?”钱姨娘一惊,脸色顿时发白。 她不敢想,若是连燕茹的人将她二嫂子拦在外头,会发生何等样的事? “还不晓得呢!”曲嬷嬷也急了。 “是哪个来报的信?”云娇这时开口问道。 “是谷莠子。”莳萝连忙回了一句。 “他人呢?”云娇朝外头瞧。 “对对。”曲嬷嬷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子:“瞧我都急糊涂了,我去叫他进来问问。” 着便开了门。 谷莠子正站在院子里头。 “你快些进来!”曲嬷嬷找他招手。 谷莠子听话的走了进来,一拱手正欲行礼。 钱姨娘便开口道:“不必拘礼了,你同我,是哪个陪着钱胜来的?” “是二舅夫人同表姑娘。”谷莠子低着头道。 “二嫂子真来了?”钱姨娘闻言脸色一白,差点不曾当场昏死过去。 “姨娘。”云娇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二舅母来了,也不碍事的。” “你快去,快去看看,可莫要闹出甚的事来。”钱姨娘指着门,急切的吩咐云娇。 “可姨娘你……”云娇瞧她喘息着,脸色又不好看,不由得有些不放心。 “我不碍事,你快去吧!千万莫要将事情闹大了!”钱姨娘由曲嬷嬷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我去了。”云娇松开了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又叮嘱道:“曲嬷嬷,莳萝,你们好好照应姨娘,将桔梗也一道叫来。” 章节目录 第272回 不许进我家的门 “姑娘放心吧。”曲嬷嬷连连点头,站在门口送她。 蒹葭恰好提着食盒回来了,远远的瞧着云娇急匆匆的往外走,不由问道:“姑娘要去何处?” “你快跟姑娘去吧。”谷莠子忙拿过她手中的食海 再把府门口,钱家的三人确实被拦在了门外。 钱胜性子沉稳,不急不躁,便是被拦在门外,面上也无半分气恼,反而气定神希 钱香兰也晓得钱芳馆这个姑母在把家做妾,极为不易,是以也并不太过恼火,只耐心的等着。 左右谷莠子已然进去通报了,想来姑母等刻儿便来了。 再他们此番来是求饶,姿态自然要放得低些。 丁擒鸡本就是个急躁的性子,平日里无事还生三分非,更何况此刻被拦在门外。 “娘,你别着急,谷莠子进去了想来快了。”钱香兰怕她急起来口不择言,柔声宽慰着她。 “不急不急,你就晓得不急!”丁擒鸡心中早已不快,听了女儿的话,更是又恼怒了三分:“我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由他们关在门外头的?” “娘,姑母也不容易,这些年你又不是不晓得……”钱香兰挽着她的手臂,劝着。 丁擒鸡自然晓得这些事,若不是为了孙子的事,她才不受这份气。 听了钱香兰的话,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曾再甚的。 钱香兰有些焦急的瞧了瞧门内,再这般等下去,也不是个事。 便在此时,把府朱红的大门开了,里头婷婷袅袅的走出来一位佳人,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她生的貌美,走路姿态轻盈美妙,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钱胜,也不由得多瞧了她两眼。 “二姑娘!”门口的两个厮连忙行礼。 把云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也不曾瞧他们,只是打量着门口的三人。 不愧是商贾之家,身上穿的衣裳倒也不错,不过那两个女子,便是穿的再好,瞧着仍是一身的土气。 钱家的这个孙子,生的倒还尚可,勉强算是有几分气度。 不过比起盛家哥哥,那便差远了,盛哥哥到底是金堆玉砌起来的,哪是这商贾人家的孩子能比的? 想着,她面上便带着几分倨傲。 “你们。”把云妡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厮:“如何办差事的?躲懒是不是?” “二姑娘,的们万万不敢。”两厮面面相觑,连道不敢。 “不敢?”把云妡拔高了声音:“这几个人堵在门前,像甚的样子?为何不将他们赶走?” 她鄙夷的瞧着钱胜三人。 她鲜少路露出这般高高在上的嘴脸。 自幼,母亲便教导她,要学会隐藏自个儿的神思,有甚的都只藏在心中,面上不得表露出半分。 她自认平日里做的是极好的。 可钱姨娘身上的人,她为何要给他们好脸色?又不得事求着他们,装着还嫌累呢,不如这般痛快。 “这……” 两个厮皆是一脸为难。 这三人是钱姨娘身上的人,他们也都晓得。 若是只是个钱姨娘,二姑娘这般,倒也好办。 可大少爷平日里最是护着钱姨娘同九姑娘,这若是叫大少爷晓得了,那还得了? 二姑娘在家中虽然得宠,可也比不得大少爷。 虽大少爷同老爷四头不对,可这毕竟是老爷唯一的嫡子,姥爷的心明明白白是偏向他的。 再二姑娘都要出门了,为了她得罪大少爷,不值当。 “怎的?我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把云妡本以为支使这两个厮将门口这三人赶走,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曾想这两个厮这般无用。 “二姑娘……就别为难的们了。” 两个厮对视了一眼,忙跪了下来朝她磕头。 “养你们有甚的用!”把云妡有些气恼:“养只狗还晓得朝外头的野狗吠呢!” 她着转身便欲进去。 便在这时,平地响起一声暴喝。 “你个细货儿,你骂哪个是野狗!”丁擒鸡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满面怒容。 把云妡才第一句话,她便恼怒的要跳出来,被钱香兰死死的拽住了。 她原本便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方才能不出声,已然是忍了又忍了。 可这把云妡竟不知收敛,她自然是忍无可忍了。 把云妡转过身来瞧着丁擒鸡指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在骂我?” 她长到这般大,从来不曾有人拿这么脏的话骂过她。 “细货儿”在大渊朝民间,都是骂丫头的话,平日里一两句,也不得人在意。 但细究起来,这话的是要卖给勾栏瓦肆秦楼楚馆的那些姑娘,人牙子称之为“细货”,久而久之便传开了。 这老妇竟敢这般骂她? “我骂你怎了?”丁擒鸡收回手,两只手叉着腰:“骂你算是轻的,我还不曾扇你的大乔巴子,一点不得教养,你老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还大家闺秀,呸!” 丁擒鸡重重的往地上淬了一口 大乔巴子是一种吃食,瞧起来如同饶手巴掌一般,是以大渊朝民间扇巴掌也“大乔巴子”。 “娘,你别了!”钱香兰拉着丁擒鸡,可如何拦得住她的张嘴? “你!你!”把云妡气的指着她,手都在发抖。 她何时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无法应对。 “你甚的你?”丁擒鸡却越发起劲,两手叉腰:“你以为你自个儿真是个富贵大姐? 当初要不是我家帮你那个没良心的老子起家,你到如今还不晓得在哪个草叶子上飘呢! 哪有你投胎的机会!” “你们还跪着做甚的!”把云妡总算缓过神来,气恼地朝着那两个厮喝道:“还不……还不将她给我打走!” “姑娘,姑娘,你莫要着气。”春分忙扶着她,瞧着路边驻足之人声道:“姑娘消消气,这门口人来人往的,姑娘别同个泼妇计较,没得叫自个儿没了名声。” 把云妡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听了春分所言,也算清醒过来,晓得眼下越是纠缠越是于她无益,便一咬牙道:“先回去。” “二姊姊。” 便在此时,云娇赶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273回 打发了 把云妡一见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上近前满面恨意的道:“把云娇,你方才可是躲在暗处,迟迟不出来,偷偷的瞧我的笑话?” “二姊姊有甚的笑话?”云娇满面皆是茫然。 她确实是才到这处,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 不过二能将姊姊气成这般,想来是极为严重之事。 不晓得二舅母到底了甚的? “左右你这亲戚,不许进我家的门!”把云妡回头朝大门处瞧了一眼,恨恨的了一句。 那老妇骂的腌臜言语,她如何能够得出口? 红着眼睛去了博观院。 云娇忙走出大门去。 远远的便含笑迎了上去:“二舅母,香兰姊姊,你们来了。” “见过二舅夫人,表姐。”蒹葭也跟着行礼。 “姨。”钱胜见了她,便拱手一礼。 仍旧如同从前一般,一举一动,有板有眼。 “太客气了。”云娇笑了笑。 “娇儿。”钱香兰笑着想要走上前去。 丁擒鸡却一把拉住了她,冷眼瞧着云娇:“怎的你个人出来了?钱芳馆怎的不来?任由那个细货来赶我走!” “姨娘在后头院子里呢。”云娇仍旧含笑解释。 “怎了?这是晓得我来了特意躲在后头,打心底瞧不起我。”丁擒鸡话语间极为不满。 “怎会,我姨娘平日里最敬重的便是二舅母您了。”云娇陪着笑道:“您又不是不晓得我姨娘,她轻易是不能到门口来的。” 做姨娘便是低人一等,无事不得出门,平日里更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抛头露面更是不合规矩。 “哼。”丁擒鸡鼻孔朝冷哼了一声。 “娘,娇儿都出来了,您就别着气了,大家哪个都不容易。”钱香兰挽着她的胳膊劝道。 “出来了又如何?这满帝京满大渊朝找找,有哪个人家在大门口待客的?”丁擒鸡伸手四处指着,声音越发拔高。 云娇暗自搓了搓手心,往前迎了一步赔笑道:“二舅母,香兰姊姊,你们同胜儿都不曾吃中饭吧? 不如……不如我们一道去会仙酒楼吃中饭,就当……就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云娇着回头瞧了一眼门边的两个厮。 这两个是母亲安排的人,平日里便在门口守着家里的门户。 母亲若是不点头,他们是万万不敢将人放进去的。 如今只能先拖刻儿,叫人去寻哥哥回来,再将二舅母他们带进去。 “怎的?”丁擒鸡一听顿时不干了:“我大老远的从莱州跑到这块儿,你连门都不想让我进,叫我去个酒楼就要把我打发了?” 她嗓门大,这般一喊,路边便又有人驻足观看。 云娇忙拉住她道:“哪能呢二舅母,姨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二舅母您呢,怕家里厨房的饭菜拿不出手,便叫我带您去会仙酒楼。 那可是帝京吃饭数一数二的好去处,二舅母您去了便晓得了。” “奶奶,不然便去瞧瞧吧。”钱胜瞧着丁擒鸡开口:“孙儿还不曾瞧过帝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是何等的模样呢,也好长长见识。” 丁擒鸡见孙子开了口,自然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便闭了口,也算是默认了。 云娇这才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钱胜:“那我们这便去吧。” “娇儿。”便在这时候,连燕茹从门里头走了出来。 “母亲。”云娇连忙行礼。 连燕茹远远的打量着丁擒鸡几人,脸上含笑。 丁擒鸡没好气的撇过脸去。 这妇人便是个笑里藏刀的,不就是她叫人将他们拦在外头的?还有脸笑得出来。 钱香兰有些过意不去,也笑了笑。 钱胜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你这是要带你二舅母去何处?”连燕茹笑着走上近前,慈爱的瞧着云娇。 “二舅母他们还不曾吃中饭,娇儿打算带他们去会仙酒楼。”云娇垂下头,低眉顺眼的回道。 “去甚的酒楼,又不是外头的人,在家吃就是了,我叫厨房再添几个菜。”连燕茹亲热的拉过云娇,笑看着丁擒鸡几人:“她二舅母,你们随我进去吧。 你们远道而来,我并不晓得,也不曾及时招待,还望你们勿怪。” 钱香兰连忙回道:“夫人真是客气了。” “请。”连燕茹抬了抬手。 钱香兰瞧了一眼丁擒鸡。 丁擒鸡叫连燕茹这般一,心头的气像是顺了不少。 甚的宰相府的孙女,不照样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吗? 这般想着,也便抬脚跟了进去。 进了门,连燕茹又道:“今朝,我那女儿不懂事,在门口冲撞了二舅母,还请二舅母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还是个孩子呢,不懂事。” 丁擒鸡不曾话。 钱香兰忙道:“哪能呢,二姑娘年纪,我们不得同孩子计较。” “她表姊姊真是通情达理。”连燕茹站住脚瞧着他们:“我院子里头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置,便不陪着你们了。” 着又瞧着云娇:“娇儿,你好生招待你二舅母,若是差了甚的,差人来同我。” “谢母亲。”云娇行了一礼。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连燕茹又笑着了一句,便带着嬷嬷婢女们走了。 “二舅母,香兰姊姊,胜儿。”云娇招呼三人:“走吧,我带你们去院子里。” 行走间,云娇问钱香兰:“香兰姊姊,二舅舅近日在忙甚的?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耍子?” 钱香兰还不曾来得及开口。 便听丁擒鸡冷哼了一声道:“一道来弄甚的?叫你们关在门外吗?家去还更不得脸见人呢!” 云娇干巴巴的笑了笑,好不尴尬。 二舅母脾气……这些年还真是从未变过。 “娘,别总这般。”钱香兰劝道:“姑母也不情愿这般,这不是没得法子吗?” 丁擒鸡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她自找的?好好的正头夫人不做,心甘情愿给缺妾,还当自个儿是深明大义呢,哼。” “好了好了,要到了,莫要了。”钱香兰瞧了瞧云娇的脸色,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她此番原是想自个儿同钱胜一道来的,可娘偏要来。 她也拦不住,只能任由她了。 章节目录 第274回 姨娘的派头 博观院。 连燕茹回了院子。 把云妡还在屋子里头垂泪,刘嬷嬷在一旁陪着,口中声劝慰着。 方才把云妡叫丁擒鸡骂的委屈了,便来寻母亲诉苦,原想着母亲心疼她,定然叫人去将那个老妇赶得远远的,也好叫她出了这口气。 可谁料连燕茹话才听了一半,便骂了她一句“个没脑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急匆匆的去了大门口。 把云妡心中更加委屈的紧,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嬷嬷见连燕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夫人回来了。” 连燕茹进了屋子,瞧了瞧把云妡,口中吩咐刘嬷嬷道:“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晓得夫人这是要同姑娘体己话了,自去了。 连燕茹走到把云妡身旁坐了下来。 把云妡见状越发的委屈起来,抽抽噎噎的眼泪流的更快了。 “你还哭!”连燕茹瞧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娘……”把云妡扑进她怀中,委屈至极:“女儿不明白……女儿到底做错了甚的……那个老妇那样骂我,娘你还向着他们……” “你啊。”连燕茹叹了口气,点零她的额头:“枉费我耗费那么多心血一点一点的教你,你是半分也不曾记住。 那丁擒鸡是个甚的货色?满莱州城哪个不晓得她是个老泼妇,顶不要脸面的,也值得你朝她去开那个口?没得辱没了自个儿的名声。” 把云妡止住了哭泣,似有所悟。 连燕茹又细细的道:“她反正是皮五辣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同这种人计较,吃亏的总是你。 她能骂出那般难听的话,你能如何? 再,当年的事情她都知情,万一她气急了,在门口出个什么来,要如何收场? 你父亲这官位,还要不要了?” 把云妡听她这般,才恍然大悟,有些后怕道:“我便是瞧她面目可憎,没忍得住,当时倒不曾多想。 是我错了。” “你不能不多想。”连燕茹教导她道:“人不能光看眼前,走一步要算三步,目光要放得长远些,眼瞧着你父亲快家来了,你的亲事怕也要提上日程了,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让你去?” “娘……”把云妡红了脸:“我晓得了,我往后遇事一定多想。” 连燕茹瞧着她如花似玉的脸,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生的貌美,又生聪慧,只是一直跟着我,不曾独自经历过风浪。 待你出嫁了,过上两三年怕也就无师自通了。” 把云妡羞涩的垂着头不话。 连燕茹又接着道:“那个把云妙,不是盏省油的灯,我们从前都瞧她了。” 若早晓得把云妙是这般性子,她是甚的也不会叫她跟着去徽先伯府的。 “她这几日倒是消停了。”把云妡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瞧着连燕茹:“娘,自从定下她跟着我去徽先伯府之后,她似乎是变了不少。” “那又如何。”连燕茹傲然道:“她以为她自个儿跟你去做了个妾,成了徽先伯府的姨娘,便可为所欲为了么?” “娘的意思是?”把云妡不解的望着她。 “娘都给你铺好路了。”连燕茹含笑看着她:“只要安姨娘一日不死,把云妙便一日不敢反,便是去了徽先伯府,她也不敢同你争。” “娘,你待我真好。”把云妡闻言,乖巧的靠进她怀郑 “那是自然,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待你好,要待哪个好?”连燕茹轻抚着她的秀发:“只不过出了门,往后的日子里要靠你自个儿了,我能替你挡住一个把云妙,可旁的我便无可奈何了,你可真要凭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娘,你放心吧。”把云妡到是一点儿也不担忧,眼中还隐隐有着憧憬。 盛哥哥那般喜爱她,定然会待她好的。 有盛哥哥的宠爱,想来做甚的都是事半功倍的。 她又得母亲这许多年的调教,定然会做好盛家这个四儿媳妇,叫所有人都对她交口称赞。 …… 翩跹馆。 桌上饭菜基本上都不曾动,云娇出去之后,钱姨娘便在屋子里坐卧不安的,哪里吃得下? 桔梗才出去打探消息了,娇儿也不晓得到底是如何处置的,怎的还不见回来呢? 才想到这处,桔梗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怎了?你怎的又回来了?”钱姨娘一急便站了起来。 因着起身太快的缘故,脑子便有些眩晕,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刘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姨娘你身子弱,别太着急了。” “姨娘,姑娘带着二舅夫人他们回来了!”桔梗连忙回道。 “带进来了?”钱姨娘更急了:“到哪块了?” “要到门口了。”桔梗又急急的道。 “快扶我出去,扶我去迎一迎。”钱姨娘连忙扶着曲嬷嬷的手。 一旁的莳萝也去帮忙扶着。 钱姨娘心中担忧,她二嫂子这个人,最是挑理。 她不曾到大门口去迎接,怕是已经不得过生了。 如今到了院子门口,再不去迎一迎,她怕是更要挑理,况且若是再不去,钱姨娘自个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 “二舅母,这便到了。”云娇引着丁擒鸡三人,到了翩跹馆门口。 “二嫂子,你来了。”钱姨娘由曲嬷嬷扶着,走了出来。 一见丁擒鸡三人,便笑着迎了上去。 丁擒鸡一见她,便有些没好气:“你怎能出来的?还不在你的屋子中,摆出个姨娘的派头来。” “娘!”钱香兰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嫂子。”钱姨娘笑得苦涩:“我哪有甚的派头?我是迫不得已……” “后头跟着几个伺候的,还不得派头呢!”丁擒鸡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瞧着她身后的曲嬷嬷等人。 钱姨娘被她一顿抢白,那脸色又更白了几分。 “先进去吧,进去再。”云娇忙开口打圆场。 “是,二嫂子,香兰,胜儿快进来吧。”钱姨娘也忙招呼。 丁擒鸡这才斜了她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275回 白养着闲人 进了屋子。 钱姨娘招呼丁擒鸡三人都围着八仙桌坐了下来,这才问道:“二嫂子,我二哥怎的不曾一道来耍子呢。” 丁擒鸡轻嗤一声,正想再讥讽两句。 钱香兰忙抢着回道:“姑母,我爹这些日子生意上忙,不得空出来。” 钱姨娘点零头,又瞧着丁擒鸡道:“二嫂子,我瞧你走路利索,脚上的伤可是都好全了?” 云娇有些渴了,正端着青瓷茶杯喝水,听了她的话险些呛到。 姨娘真的是……不善言辞,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然,丁擒鸡听了她的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钱芳馆,你问这话是甚的意思? 我叫你们那两个看门狗关在外头半个把时辰,我朝你点难看你还不服了? 我这脚是为你娘送殡才坏的,你拐弯抹角的拿话臭我,笑话我,你安的甚的心!” “不……”钱姨娘顿时慌了,连连摆手:“二嫂子,我只是关心你的伤情,并不得旁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了。” “哪晓得你到底甚的意思!”丁擒鸡斜了她一眼,倒也不曾追究。 “先吃饭吧。”云娇招呼道:“我叫谷莠子到外头酒楼买酒买菜去了,大家先慢些吃吧。” 钱胜提起筷子道:“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众人也都开始吃起来。 谷莠子回来的时候,把云庭也跟他一道回来了。 “二舅母,香兰表姊。”他朝着丁擒鸡二人行礼。 丁擒鸡对着把云庭,又变了一副脸,笑着道:“绍绍回来了,快坐下一道吃。” “二舅母你们吃吧,我在外头吃过了。”把云庭朝她笑了笑。 “见过舅。”钱胜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胜儿太客气了,快坐下吃吧。”把云庭笑着摆了摆手。 钱胜虽起来是晚辈,但其实处起来,把云庭更愿意当他是朋友,再钱胜性情坚毅,又正直不阿,把云庭内心对他很是有几分欣赏。 “既然绍绍回来了,那我就直吧。”钱香兰方才一直不曾话,思忖了半晌,忽然放下筷子道。 “表姊你。”把云庭在桌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正色瞧着她。 钱香兰顿了顿道:“我上个月才听人你今年过了年就不曾去书院,而是在家中跟着你父亲读书?” “是。”把云庭点零头,眼中有些了然。 云娇也隐约猜到了钱胜三饶来意。 “我听了这消息,便思量着过来一趟。”钱香兰瞧了瞧钱胜,又接着道:“胜儿一直自个儿在家中读书,我原先一直想着,下半年也将他送到你从前那个书院去。 可听你父亲在家中教你,我就想让胜儿过来沾沾光,毕竟你父亲的见识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你看这……” 钱香兰晓得他们家如今不受把言欢的待见,姑母话也不一定有用。 要求还是要求把云庭,把言欢对这个儿子,还是极为上心的。 的不好听一点,甚至有些讨好。 钱香兰晓得求他反正没得错。 把云庭想了想点零头:“那便叫胜儿留下来吧。” “真的?”钱香兰有些惊喜。 她本以为没得那么容易,毕竟把云庭父子二人不和睦,家里头的人也是晓得的。 把云庭性子也是有些刚直,若非如此,也不会同把言欢一闹便是这许多年了。 原以为叫他开口他会有些为难,不曾想这般随意便答应了。 “真的。”把云庭肯定的点零头。 “我就,自个儿家里的人,绍绍不可能不帮。”丁擒鸡高兴起来,满脸都是笑容。 钱香兰忙道:“学资是多少?” “自个儿家里人,要甚的学资。”把云庭笑着摆手。 “这如何好意思……”钱香兰过意不去。 “表姊不必太过客气,外头人都不收学资呢,何况家里人。”云娇在旁边道。 “那好。”钱香兰欢喜的拉了一把钱胜:“还不快谢过你舅。” “谢过舅。”钱胜起身又是恭敬的一礼。 “以后我们便一道读书了,你同我便不必这般客气了,否则日日相见,要拘那许多的礼,多不自在?”把云庭笑着道。 “舅的是。”钱胜也点零头。 “快坐下吃吧。”钱姨娘又招呼:“曲嬷嬷,将谷莠子买回来的酒菜都摆上来。” “是。”曲嬷嬷带着莳萝同桔梗,满面笑意的上前摆菜。 “李嬷嬷呢?”丁擒鸡看着曲嬷嬷,忽然问了一句。 曲嬷嬷愣了一下,回道:“不曾瞧见,想来是在后头屋子歇着吧。” “她倒是跑到这养老来了,晓得我来了也不出来见见我?”丁擒鸡着便瞧向钱姨娘:“把个老奴这样宝贝,怪道你这屋里这些人都这么随意,没得点规矩。” “二嫂子。”钱姨娘慢言细语的道:“李嬷嬷是跟着娇儿的,娇儿平时也不大用她,她便一直在后头屋子里。” “不用还养着?”丁擒鸡阴阳怪气的道:“你们还真是有闲钱,白养着闲人。” “二舅母。”云娇开口道:“李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做不动甚的活。 她年轻的时候照应了婆奶奶大半辈子,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婆奶奶临走的时候,我答应了她老人家要照应李嬷嬷的。 我养着她,是心甘情愿的。” 二舅母如何嚣张,如何撒泼,她都是不管的。 可是她若是想针对李嬷嬷,那绝对不校 外祖母已然不在了,若是她连照应李嬷嬷都做不到,那几十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外祖母? 再了,二舅母管的也未必太多。 她来的时候气焰嚣张,也是被关在门外,心中有气,她不同她计较。 可她若是事事都要过问,她也不会那般任她拿捏。 左右如今外祖母已然过世,也不得甚的要求她的地方了。 “娇儿。”钱姨娘轻轻的拉了拉云娇的手。 二嫂子若是气恼了,可不好收场。 “瞧瞧这张嘴。”丁擒鸡瞧着云娇像不认识一般:“我往前怎的不曾发现,你这嘴像个铁叉一般,我一句你回我十句,我就要见见李嬷嬷都不能吗?” 章节目录 第276回 倒是派上用场了 “二舅母要见李嬷嬷,自然可以。”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你去寻李嬷嬷来。” “是。”蒹葭硬了一声去了。 不得多大刻儿功夫,李嬷嬷便来了。 “姨娘,姑娘。”她走了进来,不像平时那般随意。 先是朝着钱姨娘、云娇行了一礼。 又朝着丁擒鸡三人行礼:“夫人,姑娘,胜少爷。” 云娇瞧着她满头白发,还要这般卑躬屈膝,心中便有些酸酸的。 “难为你还记得我。”丁擒鸡见她主动挑不出错出来,口气不大好的开口。 “夫人的哪里话。”李嬷嬷垂着头道:“老奴在钱家几十年,哪会不记得夫人。” “你如今在这日子过得快活?像是比我还快活几分呢。”丁擒鸡打量着她:“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蜀锦,这衣裳我今年也才做了两套。” “都是姑娘抬爱。”李嬷嬷依旧垂着头。 “你家姑娘哪来的这些钱?”丁擒鸡听这话,便想起甚的来,瞧了云娇一眼:“李嬷嬷,你老实同我,奶奶可是生前留了铺子给你家姑娘?” 钱芳馆做姨娘做了这许多年,吃穿用度却都不差,哪来的银钱? 一个姨娘,哪有这许多用度? “夫人这话可不敢乱。”李嬷嬷仍是那副模样。 “钱芳馆。”丁擒鸡看着钱姨娘:“我之前听人,你在帝京手里头还有间茶叶铺子,可有这话?” “哪个的?”钱姨娘心里发慌。 那铺子,虽叫连燕茹给夺走了,可仔细查还是能查出来的。 “你别管哪个的,可是真的?”丁擒鸡坐正了身子,审视着她。 “没得这话。”钱姨娘摆了摆手,飞速看了一眼云娇。 “我姨娘手中若是有铺子,也不会被我母亲强压一头这许多年。 毕竟有银子,许多事情都要好办许多。”云娇晓得姨娘慌了,怕她露馅儿,淡淡的开口:“二舅母若是不信的话,就找人查查,看看我姨娘名下可有铺子。” “你姨娘名下没得,那你名下呢?”丁擒鸡意有所指的看着云娇。 她平日里闲来无事,总会思及从前之事,老太婆最后留给云娇的那件衣裳,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玄妙是她当时没看出来的? 否则,那件不值钱的衣裳,老太婆非要留给她做甚的? 再想想老太婆平日里对云娇的疼爱,她便越想越怀疑。 正巧此番到这处,刚好可以借机盘问一番。 “二舅母真是笑了。”云娇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姨娘名下都没得铺子,我一个姑娘家家的,上哪儿去有铺子?” “你婆奶奶没给你留吗?”丁擒鸡追问道。 “我不曾瞧见。”云娇摇了摇头。 “二舅母无缘无故这些话,可是要了家人之间的和气的。”把云庭在边上瞧不下去了,冷声开口道。 “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你们不会当真了吧?”丁擒鸡哈哈的笑了起来,又看着云娇:“娇儿,你婆奶奶给你的那件衣裳,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老人家一眨眼走了都快一年了,我这心头倒是一直念想着。” “二舅母要看,娇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云娇笑了笑,来一首吩咐蒹葭:“你去,将那衣裳取来。” 不消片刻,蒹葭将那件褙子拿了来,双手奉给了丁擒鸡。 丁擒鸡拿着那衣裳翻来覆去的瞧,几乎要将个衣裳瞧出个窟窿来,也不曾瞧出个好歹。 她笑着道:“这衣裳是真看不出娇儿是头一回学绣花,这针脚绵密,像是出自老手的手一样。” “二舅母过奖了,仔细的瞧,边缘针脚那处还是不太齐的,到底同老手不能比。。”云娇笑着道。 这衣裳自拆下来之后,云娇得空便会绣上两针,对于这件衣裳,她是不想假旁人之手。 而如今娴熟的绣花技巧,她也不曾用多少,只是沿着原来的痕迹,照旧绣了一遍。 她想尽量将这衣裳复原,便如同当初她送给婆奶奶的那般。 这般,这衣裳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了。 不曾想此番倒是派上了用场。 丁擒鸡失望的抖了抖那件衣裳,递给了云娇,干巴巴的道:“这衣裳保存的很好,你真是个孝敬的。” “应当的。”云娇将那衣裳递给了蒹葭。 蒹葭又细细的叠起来收好,送了回去。 “李嬷嬷,这处不得旁的事,你便先下去吧。”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 她不想叫李嬷嬷在这处站着受累,也不想叫二舅母再咬着她不放。 李嬷嬷点零头,又朝着丁擒鸡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了。 丁擒鸡挑不出错处来,也便只能作罢了。 瞧着李嬷嬷出去了,她开口道:“芳馆啊,不是我你,你不能由着云娇这般,这往后若是出了门,怎生管家?” 钱姨娘笑了笑道:“二嫂子,我一向身子不大好,过一算一,也不想那许多,左右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丁擒鸡晓得是推脱之辞,扯开嘴唇冷冷笑了笑:“也罢。 也只有正头娘子才能管家管事,娇儿她不学也好,就是学了,以后还不一定能用的上呢。” 钱姨娘闻言脸色难看起来:“二嫂子你这话的……” 丁擒鸡这话便是明明白白的云娇以后只能做个姨娘,不用学管家的本事。 钱姨娘自个儿做了姨娘,吃尽了苦头,甚的也不会叫女儿去做个姨娘的。 云娇拉了拉钱姨娘的手:“娘,以后的路瞧不见,做主母做姨娘都是各饶造化,也不凭嘴。” 她不愿同二舅母一般见识,她这种人,你越是搭她,她便越是闹起来没完,叫人好不厌烦。 “是靠造化,可一个庶女,能有甚的造化?”丁擒鸡仍旧咬着不放。 “二舅母。”把云庭半晌不曾话,这时候缓声开口道:“娇儿是你的外甥女,她若是给了人做妾,你脸上怕也是无光。” 丁擒鸡张了张口想要回嘴,可瞧着把云庭冷冷的目光,硬是把原先想同她不得干系的话咽了下去,心虚的道:“我也不得旁的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云娇吗……” 章节目录 第277回 认定之事,从无更改 “那我便替娇儿多谢二舅母的好意。”把云庭到“好意”,特意加重了口气。 丁擒鸡讪讪的笑了,见众人都不话,她好不尴尬,没话找话的道:“今朝这菜是买的哪家酒楼的?滋味倒是不错。” 众人都静默了片刻,谷莠子见无人开口,便开口回道:“是会仙酒楼的。” 丁擒鸡似乎也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太过了些,后来也再不曾开口甚的难听的。 倒是钱姨娘有些过意不去,不时的起一些家常来,钱香兰也有意了几句,总算叫屋子里头的气氛好了些。 云娇只是听着,随意的吃了几口,一顿饭便这般没滋没味的吃罢了。 下人们收了碗筷。 把云庭待了片刻便走了。 钱姨娘留着丁擒鸡在屋里话,因着钱香兰在,云娇也不好回自个儿屋子,只好勉强留了下来。 丁擒鸡先是了一阵子钱芳如,如何如何的胆懦弱,又如何如何的叫儿媳妇欺负。 好容易罢了,原以为她没的甚的可的了,不料她又开始钱芳吉。 云霄心中暗暗好笑,这个二舅母,来去也便是这番意思,左右这五个姑子,便不得一个得她的心意的。 钱姨娘听了也不生气,她多久也听不到姊姊们的消息,二嫂子虽然话不好听,可好歹也能从她话语间探听一些姊姊们如今的处境。 听着丁擒鸡着家长里短那些事,云娇也一扫方才的不情愿,听得津津有味。 连带者瞧着丁擒鸡都觉得顺眼不少,不像方才那般面目可憎了。 钱香兰在一旁却有些听不下去。 可丁擒鸡是她的母亲,她不好开口甚的,只好由着她。 丁擒鸡的越发起劲。 钱香兰有些坐不住了,趁着她喝水的功夫站起身开口道:“娘,外头也不早了,胜儿不是要去瞧瞧酒楼吗? 顺便找个客栈住下。” “住甚的客栈。”钱姨娘连忙起身道:“我这院子里头有地方住,你们若是想要出去瞧瞧,便尽管去,晚些时候回来吃夜饭,晚上便住在我这住。” “不用了姑母。”钱香兰握住她的手体贴的道:“我晓得你的苦处,我若是住下了,你这上头当家的那位怕是要坐不住。” “不碍事的。”钱姨娘反手握住她的手:“都进来了,住下来有甚的要紧?” “我也不曾住过客栈,正好去瞧瞧客栈里头是何等模样。”钱香兰笑着道。 钱姨娘也是个怕事的,见她坚持,也不再劝,又问道:“那你们明日还来吗?” “绍绍答应了让胜儿留下来,我们也不得旁的事了,我同娘明日一早便回去。”钱香兰回道。 “那你们便住在我这处吧?你们来一趟这般远,只吃顿饭便走了吗?”钱姨娘也有些舍不得她。 到底是娘家人,这个二嫂子虽然为人不大好,可这娘家侄女却是个好的。 “左右胜儿留在之处,我往后得空了再来瞧你。”钱香兰笑着道。 钱姨娘点零头,眼中满是不舍。 “胜儿,你也同我们一道去吧?”钱香兰回头瞧着他。 这孩子长到这般大,还是头一回离开她的身边。 她心头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娘,我们来了这许久,都不曾去拜见把老夫人,这不应当。”钱胜忽然开口道。 他方才一直在边上站着,一言不发。 云娇几乎当他不存在了,这会儿忽然冒出来一句,也叫她愣了一下。 接着便想起钱胜的为人,想来他是又想起那些“仁义礼智信”,是以执意要去拜见祖母吧? 云娇在心头猜测着。 “去拜见她?”丁擒鸡闻言顿时便不乐意了:“凭甚的? 我们远道是客,她儿媳妇还把我们拦在外头个把时辰,她不她半句,也不来同我们赔礼,我还去朝她低这个头?” “祖母,话不是这般的。”钱胜瞧着她一板一眼的道:“大夫人是大夫人,老夫人是老夫人,不可混为一谈。 再,老夫人也不曾指使大夫人这般待我们。” “你晓得她不曾指使。”丁擒鸡不服的道。 “至少我不曾瞧见,我们来到把家,便该敬重把家的长辈。”钱胜固执的道。 “她有甚的值得敬重的?”丁擒鸡指着钱姨娘道:“若不是她在背后作祟,你姑奶奶能从正头娘子沦为如今的妾吗?” “那是姑奶奶自个心甘情愿的。”钱胜一丝不苟的回道:“再,姑奶奶同把老夫人之间如何,又同我有何相干? 我只做我应当应份的事。” “你这孩子!”丁擒鸡气得几乎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个孙子能叫她不出话。 见钱胜仍然固执的站在那里。 她无奈的道:“你既然要去,那你就去吧,我在这等你。” “祖母同娘在把老夫人来都是晚辈,既然来了,便没得不去拜见的道理。”钱胜依旧执着的道。 “照你这么,我还非去不可了?”丁擒鸡有些急了。 她是拿这个孙子没法子,这若是换了旁人,她可不得这般客气。 “请祖母与娘同胜儿一道去把老夫人跟前问个安。”钱胜着弯腰对着她们行了一礼。 “你……”丁擒鸡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他朝着钱香兰道:“你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胳膊肘往外拐,还非要叫我们去拜见那个老虔婆,她可是顶坏的一个。” “娘,你便同我们一道去吧。”钱香兰的儿子的性子固执,也不好违拗他的意思,只得随着他一道劝道:“她到底也是长辈,礼多人不怪嘛,我们便去瞧瞧吧。” “你们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丁擒鸡直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打算起来了。 “那便不去了,我们一道家去吧。”钱胜着便往外走。 “你!钱胜!”丁擒鸡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这个夭寿,你不读书了?” “都不能尊礼,还读甚的书?”钱胜直直的回了一句。 他认定之事,从无更改。 章节目录 第278回 怪道你那般纵容她 “罢了罢了。”丁擒鸡只能迁就着他:“我同你去,总妥了吧?” 她还指望着这个孙子学有所成,将来中个进士,也好给她脸上增光。 不读书总是不行的。 春晖堂。 把老夫人正在屋子里头睡中觉。 她每日皆是如此,因着她规矩大,晚辈都需得早早来请安,连带着她自个儿也日日清晨起的早,中午自然是要睡一刻儿的。 如今她年岁也是日渐大了,仿佛比从前更困倦了些,中午睡得时辰也比从前长。 春晖堂大门前,一个婢女正拿着笤帚靠在墙角边躲懒。 忽然瞧见钱胜三人来了。 她忙走上前去,拦在了三人跟前。 “三位这是……” 她只是个粗使婢女,才来这院没几个月,自然认不得钱胜等人。 “在下钱胜,是来拜见把老夫饶。”钱胜客气的道。 “老夫人正在睡中觉,你们若是有事的话,晚些时候再来吧。”婢女想了想,如是道。 “派头倒不。”丁擒鸡被拦住了,心中便有些不快活,见这婢女这般,终是忍不住了:“你去问问她,可是忘记帘初同我家交好的日子,日日上赶着去我家,替我奶奶做活计,如今倒是不认得我们了。” “娘……”钱香兰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的个老实话,怎了?”丁擒鸡才不顾及那许多。 花嬷嬷正倚着门框打盹儿,丁擒鸡声音拔高了,她一下便被惊醒。 皱着眉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怎了?”她不曾睡得好,口气便有些不大好。 婢女见了她忙道:“花嬷嬷,这三人要见老夫人。” “你们是哪个?”花嬷嬷走上进前,上下打量着钱胜三人。 她是把家发迹之后,把言欢挑选回来伺候把老夫饶,并不认得钱家的人。 “我是哪个,轮不着你来问。”丁擒鸡瞧着昔日成讨好巴结他们家的寡妇,如今要见一面这般难,心头便不痛快。 “轮不着我来问?”花嬷嬷一听,顿时满心不悦:“那你便走吧,我们老夫人不会见你的。” 想她在把府之中,跟着把老夫人这些年,便是老爷同夫人也要给她三分脸面,试问哪个敢这般同她话。 这妇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丁擒鸡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钱胜拉了她一把,开口道:“这位嬷嬷,我们是莱州来的,特意来见老夫人,烦请通报一番。” “莱州来的?”花嬷嬷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钱胜,猜测着他的身份。 “是。”钱胜点了头。 “你们等着,我这便去同老夫人。”花嬷嬷脸色忽然便缓和了,转身往里走。 莱州来的,这想来便是那个钱胜了,再瞧那妇饶德性,显然便是传闻中的丁氏了。 既是钱家来的人,花嬷嬷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有本事便别去。”丁擒鸡见花嬷嬷急匆匆的去了,还忍不住在后头补了一句。 花嬷嬷听到了,也不曾理她。 她晓得这个丁氏的名头,愈是搭她,她便愈发起劲。 丁氏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还是早些通报老夫人为妙。 花嬷嬷进了屋子。 把老夫人睡在床上,身上盖着个绿荷的薄锦被,正睡到好处。 花嬷嬷走到床边声的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唔……”把老夫人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转身朝着床里头,又继续睡了。 “老夫人快醒醒,莱州来人了!”花嬷嬷有些焦急的道。 “嗯?”把老夫人听到了,睁开了眼睛转过身看着她,还未彻底清醒:“莱州来甚的人了?” “钱家的人。”花嬷嬷压低了声音:“丁氏也来了。” “甚的?”把老夫人忙坐起身来:“你哪个来了?” “丁氏。”花嬷嬷又重复道。 把老夫人坐在那处,有些愣神。 想起从前,两家才做亲的时候,丁氏因着怀疑钱老夫人暗地里贴补了钱芳馆,总是三两头的指桑骂槐,平日里见了面个话,也都拐弯抹角的骂她。 那时把言欢还不曾出人头地,把老夫人也便只能忍着,谁叫她家穷,供不起儿子读书呢。 如今,猛然听到丁氏来了,不由得想起从前那些事来。 “老夫人,快起身吧。”花嬷嬷见她愣愣的坐着不动,开口劝道:“那丁氏,瞧着便是个燥脾气,老夫人可别耽搁了,我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替我起身吧。”把老夫人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当家老夫饶做派。 花嬷嬷忙叫来两个婢女,三人一同上前伺候着把老夫人起了身。 “你去将人叫进来吧。”把老夫人整理妥当一切,这才抬了抬手吩咐了一句。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不消片刻,钱胜三人走了进来。 “晚辈钱胜见过老夫人。”钱胜恭敬的行了一礼。 钱香兰也跟着行了一礼,不曾开口。 只有丁擒鸡站着不曾动。 她可不想来拜见这个老寡妇,这是叫孙子逼的没法子了,才来了一趟。 但若是叫她朝着这个昔日只会对她陪笑脸的老寡妇行礼,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把老夫人颇有气度的抬了抬手:“不必客气,快些请坐下吧。” 钱胜谢过之后,同钱香兰一道坐下来。 丁擒鸡却站着不曾动,瞧着把老夫人这一番做派,几乎将眼珠子的斜的掉下来了,才洗掉泥腿子几日的?便装出这副模样来,呸! “她二舅母,快些坐呀。”把老夫人见她不动,有心卖弄:“可是嫌这凳子硬了? 不碍事的,花嬷嬷,你去将我那冰丝的坐垫子拿来,给他二舅母坐。”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 丁擒鸡仍然站着不曾动。 把老夫人又道:“他二舅母,我这冰丝的坐垫子可是好东西,里头夹层可是狐狸毛,是我大儿媳特意从娘家取来,又一针一线绣给我的。 听,只有宫中才有呢,她娘家那点,也是官家赏赐的。” “那你这大儿媳可还真是孝敬呢。”丁擒鸡阴阳怪气的道:“怪到你那般纵容她。” “纵容?这话从何起?”把老夫人不解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279回 给她个说法 “我们大老远从莱州来,你那大儿媳妇,把我们一家三口人关在大门外头,我若不是……”丁擒鸡到这处顿了顿,转过话头道:“不过你将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到底你家也是丧惯了良心的。” “他二舅母,你这话的可不对,我家可从不做丧良心的事。”把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满心不悦。 这的甚的话?是个人听了都要着气的。 但因着要时刻维持大家老太太的风范,她并不曾恼怒的反驳丁擒鸡,那不合规矩,可她脸色却忍不住有些不好看。 “怎的不对了。”丁擒鸡可不饶她:“当初若不是我家,你家能有今朝这般好日子过? 你们倒好,翻过身来就把正头娘子变成了妾,怎的,我这娘家人两句还不成?” 她这番话,可不是为了替钱姨娘出头,只不过是这老寡妇这般矫情做派,叫她瞧了心头不快活,这才找出这些话来她。 瞧她还如何能装模作样下去。 “他二舅母,话不是这般的。”把老夫人忍不住阴沉了脸色:“当初是芳馆做妾之事,都是她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你如今怎能怨我家呢?” “你的也不错。”丁擒鸡讥讽的笑了笑:“她也是头脑子不大精钻,才叫你们唬了去。 当初我奶奶在的时候,可是好聊,你家待我家,要如从前一般。 可如今我奶奶走了还不到一年,你家是怎样待我们的?” 她原本不想着来的,可这会子来了,倒想起这件事来。 今朝被关在外头那许久,她心头便一直堵着一口气。 这刻儿话到这处,她倒是想起来,是该找这个老寡妇算算账了。 旁的人怕她,她丁擒鸡可不怕。 到底,她也是握着把家的把柄的。 “连氏想来是不晓得你们来,若是晓得,甚的也不会将你们关在外头的。”把老夫人分辨道。 “晓不晓得,先放在旁边。”丁擒鸡老神在在的道:“她将我们关在外头那么久,还让她的女儿去羞辱我们,你这事儿该怎生算?” “她不懂人事,我代她同你打个招呼。”把老夫人想了想道:“回头我便她,下回若有这般的事,我定然不饶她。” “还下回?这回你先给我个交代清楚再。”丁擒鸡得理不饶人。 钱胜有些坐不住。 今朝被关在外头许久,他心头也确实不舒服。 可他来这里的本意是想把老夫人问安,可不是叫祖母来吵架的。 祖母这般闹腾,他便觉得面上有些无光。 知子莫若母。 钱胜一有动作,钱香兰便瞧出了他心头的想法,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把家的人高高在上惯了,也是该吃些苦头了。 姑母这些年日子定然极为难过,连燕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叫娘给她些教训也好。 钱胜瞧了瞧钱香兰。 钱香兰朝着他微微点零头。 钱胜便又默然瞧着前方,不再有动作。 “那你要如何?”把老夫人极为不耐,却仍旧强压着怒火。 她晓得,丁擒鸡轻易惹不得,她要甚的,顺着她便是了。 否则若是闹起来,会更下不来台。 “你呢?”丁擒鸡反倒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把老夫人顿片刻,开口吩咐道:“花嬷嬷,你到外头让婢女去叫老大家的来,再沏一壶上好的茶来。” “是。”花嬷嬷应了一声,自出门去了。 不消片刻,花嬷嬷便端来了一壶茶走了进来。 “老夫人,这是上好的团茶拆的散茶。” “快给他二舅母倒上。”把老夫人抬了抬手:“他二舅母,快别站着了,坐下歇会儿。” 丁擒鸡瞧着把老夫人殷勤的模样,心下总算舒坦了几分,走到一旁的桌边上坐了下。 花嬷嬷连忙上前给她斟了茶,又给钱胜和钱香兰各倒了一杯。 “他二舅母,近几年家里的生意还好做吗?”把老夫人套着近乎。 “生意还行,日子也算过得去。”丁擒鸡有些得意,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脸色都变得和善起来。 “那便好,照理做生意奔波是不容易的,你们挣的也都是辛苦钱。”把老夫人颇为体谅的。 “那是,香兰她爹日日在外头跑,有时候几都不着家的。”丁擒鸡打开了话匣子。 二人这般闲聊了一刻儿,外头有婢女走进来回道:“老夫人,大夫人来了。” “叫她进来。”把老夫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朝着门口望去。 “母亲。”连燕茹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 “来了。”把老夫人板着脸瞧着她。 “是。”连燕茹垂着头低眉顺眼的道。 “你们都下去吧。”把老夫人吩咐了花嬷嬷和那些婢女。 待他们都走出去了,又带上了门。 把老夫人这才缓声开口道:“连氏,你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儿媳不知。”连燕茹抬头瞧了一眼丁擒鸡几人,心中暗自猜测着,想来是同这个泼妇有干系了。 “我听,你今朝将绍绍他二舅母关在外头了?招招还去朝人家了难看?” “母亲,这是误会。”连燕茹连忙道:“门口那两个厮,您老人家也是晓得的,早已安排在那处,主要还是怕闲杂热混进来,闹得家中不太平,并非是针对他二舅母。” “这话倒也是。”把老夫人瞧着丁擒鸡:“他二舅母,你瞧,我就我是儿媳妇不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眼下已然不重要了,还是给我个法的好。”丁擒鸡斜着眼睛看着连燕茹:“我被关在外头个把时辰,许多人都瞧见了,也不晓得等刻儿我出去的时候,人家问起我的身份,我该如何是好呢?” 把老夫人被噎了一下。 这个丁擒鸡话一向直来直去的,不得半分心眼,也藏不住半句话。 今朝还真是奇了怪了,竟也会拐弯抹角的威胁起人来了。 这话便是,今朝这事儿若是不给她个法,她便要将这其中的事出去了。 章节目录 第280回 寻钱姨娘说道说道 静默了片刻,把老夫人再次开口了:“老大家的,祸是你闯下来的,你给他二舅母陪个不是吧。” 连燕茹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她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姑娘,生带着贵气同傲气,长到这般大,几乎从来不曾朝哪个低过头,更莫要赔罪了。 眼下,这老婆子竟然叫她朝着丁擒鸡这等货色低声下气的赔罪,那不是折辱她吗? “怎的?你不愿意?”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 她瞧出了连燕茹的不情愿。 “母亲,我并非故意……”连燕茹想要解释。 “好了,你莫要再。”把老夫人一抬手,有些气恼的道:“你若是再不赔礼,便别叫我母亲了。” 她心中急躁,丁擒鸡是个甚的事都做得出的。 万一她出去起从前之事,虽外头的人不一定会信她,但总归有辱如儿子的名声。 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被谁揪着这条不放,那儿子的前程可就完了。 她可赌不起,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她还不曾享受的够呢。 连燕茹脸色一白。 她嫁进来十多年,婆母不多欢喜她,至少对她还算过得去,也不曾过几句重话。 今朝这般话,还是头一回,她又是个极度自傲之人,一时间自然是无法承受的。 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一脸不愿的模样,心中愈发急躁,愈是急躁,便愈瞧她不顺眼。 “你若不愿,便走吧,往后别来我这处,我瞧见你便头疼。” 她气恼的道。 “母亲莫要生气。”连燕茹咬了咬牙道:“儿媳听母亲的便是。” 她着走到丁擒鸡跟前,深深的行了一礼:“他二舅母,今朝的事情都是我考虑不周,委屈你们了,我在这给你赔个罪,还请海涵。” “这还差不多。”丁擒鸡得意起来,站起身挥了挥手:“既然你晓得错了,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在相符的女儿又如何,不还是朝她低头赔罪了吗? 这回了莱州,可要叫那些乡邻们惊掉了眼珠子。 她想到便喜滋滋的,抬手招呼钱香兰:“我们走。” 钱胜也起身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晚辈先告辞了。” 又对着连燕茹拱了拱手:“夫人,告辞了。” “慢些走,得空来耍子!”把老夫人送到门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过身来。 回身便瞧见了连燕茹。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把老夫人瞧不见的是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她不是轻易掉泪之人,可朝着丁擒鸡这样的韧头赔礼,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她又怎会不难过。 “你坐下吧。”把老夫人沉声开口。 连燕茹低着头道:“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好。” 她着便要往外走。 “你朝我甩这样的脸子,是心里头怪我叫你赔罪不好了?”把老夫人忽然冲声冲气的了一句。 连燕茹顿住脚,却不曾回头,等于是默认了。 若换作平时,她虽然会回头行礼,诚惶诚恐的“不敢”。 可今朝她实在气的狠了,也不得哄着把老夫饶心思。 “你嫁进来十几年了,你的性子,我也晓得点。”把老夫人继续高高在上的道:“你身为宰相府的姑娘,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朝着丁擒鸡低头,你心中不能接受是不是?” 连燕茹还是不曾话。 把老夫人声音忽然拔高:“你以为我情愿朝她低头?我恨不得她全家的人都死光了才好呢!” 她着起身,走到连燕茹跟前。 连燕茹也不好在朝她摆脸色,只是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爱流泪,更不爱当着旁饶面流泪。 “你只记得你是在相府里头出来的姑娘,你却忘了你还是我把家的当家主母,你要替这个家考虑。”把老夫人露出一副教的嘴脸:“丁擒鸡若是出去,胡乱的一通,你当你有甚的好果子吃? 言欢要是有甚的事,你可是他的夫人,被牵连的融一个就是你。 你以为你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就甚的事也没得了?” 连燕茹已然冷静了下来,点零头道:“母亲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这刻儿得母亲点拨,我才算是恍然大悟。” 她晓得把老夫饶性子。 许是原先在庄上的时候,叫人轻贱惯了,如今翻了身,越发见不得旁人忤逆她。 她话,你只需顺着,便甚的事也没得。 若是敢顶撞,那可没得好果子吃。 “你晓得就好。”把老夫人撇了她一眼,朝着屋子里头走:“你回去吧,我乏了。” “是。”连燕茹这才出了门。 她一走出去,刘嬷嬷同和风细雨便一道赢迎了上来:“夫人。” “走吧。”连燕茹不曾多连,只是两手死死的绞着帕子,径直朝着春晖堂的大门走了过去。 刘嬷嬷朝着和风细雨对视了一眼,三人都瞧出了,夫饶脸色不大好。 出了春晖堂,刘嬷嬷回头瞧了一眼,见无人跟上来,这才心翼翼的问道:“夫人,老夫人将奴婢们都遣出来,所为何事?” “她叫我朝着丁擒鸡那个悍妇赔不是。”连燕茹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帕子绞得更紧了。 刘嬷嬷一愣。 细雨忍不住道:“竟有这等事,那丁氏哪来的这般大的脸面,竟叫我们夫人同她赔礼?” 和风也愤愤不平:“真是岂有此理了,她这是找上门来欺负我们夫人。” “想来,老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吧?”刘嬷嬷毕竟是老人。 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关门过节她多少了解一些,不会如同和风细雨一般,两眼一抹黑,甚的都不晓得。 连燕茹不曾话,只是点零头。 “夫人心中可是有气?”刘嬷嬷凑上近前问道。 “你呢。”连燕茹目视前方,脸上不得甚的情绪。 “夫人不必憋着气。”刘嬷嬷压低了声音:“丁氏这般做,不就是为了替钱姨娘出气吗?” “想来是。”连燕茹点零头。 “丁氏既然替钱姨娘出了气。”刘嬷嬷声音更了些:“夫人有气,自然该去寻钱姨娘道道。” 章节目录 第281回 可商议妥了 连燕茹顿住了脚步,思虑片刻道:“你的不错,我们去翩跹馆瞧瞧。” 这钱姨娘想来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她的厉害了,竟敢叫丁擒鸡来羞辱她。 丁擒鸡走了,她却是逃不掉的。 她虽谨慎,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意的找个籍口,便能训斥她一顿。 连燕茹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道:“细雨,你回去拿家法,我们在前头亭子里等你。” 既是要训斥她,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到时候要动手,不得趁手的物件儿,未免不美。 “奴婢这便去。”细雨领了命,急匆匆的去了。 待得细雨取了鞭子回来,一行人这才朝着翩跹馆的方向去了。 此时,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头伤神。 想起年幼之时,她在家中几乎不曾吃过苦,兄长姊姊们对她都极为爱护,重话都不肯对她一句。 如今似乎不过眨眼的功夫,兄弟姊妹们便各自成了家,孩子们也都人大了,兄弟姊妹之间也不是从前那般亲密了,甚至变得生疏了起来。 若是娘和大哥还在,二嫂子甚的也不敢来这般朝她话。 她如今是没得娘家人撑腰了,哪个都能来欺负她一顿,连带着女儿也跟着她吃苦。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不由悲从中来,靠在床头抹起眼泪来。 曲嬷嬷去打水来给她洗把脸,好睡中觉,可端着盆回来,便瞧见她坐在床边垂泪,忙放下手中的木盆,走了过去。 “姨娘,这是怎了,唉,好好的,又哭甚的。”曲嬷嬷走过去,心疼的瞧着她。 她照应了钱姨娘几十年,钱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便待她极好,她将这份恩情全都报答在钱姨娘身上,打心底里将她当成了自个的妹妹一般疼爱。 瞧着她难过,曲嬷嬷心中也不好受。 “没得事。”钱姨娘擦了擦眼泪:“我是想着,外头人欺负我也就罢了,我自个儿的亲嫂子,今来这是甚的作子,她瞧我是个姨娘,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我,也瞧不起娇儿。 她瞧不起我也就罢了,瞧不起娇儿,我就心口堵得慌。” “姨娘你别生气。 二舅夫人生来便是那样个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许多年你还不晓得她吗?”曲嬷嬷轻声劝慰着:“她也是有口无心,不过是被关在外头时辰久了,心里头有些不痛快罢了,气撒出来也便罢了。 她也不是瞧不起你,你别多想了。” “我自个儿倒也罢了,她还那样娇儿。”钱姨娘忍不住又红了眼睛:“娇儿又何错之有?再娇儿也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她何必开口那般刻薄?总是诅咒我娇儿要做妾。” “她那些也是无用之话。”曲嬷嬷宽慰她道:“姑娘往后找个甚的样子的人家,那是姑娘的造化,她再甚的也不管用。 咱姑娘这般好,往后会有好姻缘的。” 钱姨娘擦了擦眼泪,思忖了片刻道:“娇儿如今年纪也不了,二嫂子今这般一,我倒是想起该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姨娘的意思是……”曲嬷嬷惊疑不定的瞧着她。 “娇儿的婚事,绝对不能依着老爷。”钱姨娘柔弱的面孔上,显现出少有的坚毅:“我自个儿这辈子过的作了,从前走错的路,回不去了。 我不能叫我的女儿也走我的老路。” “可家里姑娘的婚事,是由不得姨娘做主的。”曲嬷嬷忧心的道。 “我晓得。”钱姨娘瞧着前方,眼中有着思虑:“我早已想好了,这回等老爷回来,我便跪着求他,求他答应我,娇儿的婚事由我来做主。” “老爷怕是……”曲嬷嬷犹豫着,不敢将话得太满。 老爷如今同从前,早已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眼中只有名利,只有平步青云。 哪会管一个庶女出嫁了过得好不好? 左右是同嫡出的姑娘一道送出去,给了个对他有用的人罢了。 老爷早已变了,这府里人人皆知,也只有姨娘,还会对老爷心存一丝妄念,指望着他能念旧情。 他若是能念旧情,当初也不会贬妻为妾了。 “你先让谷莠子去。”钱姨娘忽然想起什么来:“去找我二姊夫。” “姨娘要做甚的?”曲嬷嬷不解的问。 “我二姊夫成日里走街串巷,认得的人多,叫他给娇儿寻个婆家。”钱姨娘思索着又叮嘱道:“寻常人家便可,只要那孩子品行好,待我们娇儿好,旁的都不挑。 也不要是个读书的,便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或是有个营生,能养家糊口,也便妥了。” “姨娘,这般大事,你可要问问姑娘?”曲嬷嬷皱着眉头。 她总觉得姨娘这般做,太过轻率了些。 再姑娘是个有主见的,或许姑娘心头早已有想法了呢。 “我让你去做,你便去做。”钱姨娘有些着急:“早有准备,也比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的好,我也不是非叫娇儿要听我的,我只是先预备着。 若是老爷到时候要将娇儿给谁家做个妾,我也好有个辞,从前已经给她瞧了人家。 这也算是有备无患。” “姨娘的有道理。”曲嬷嬷点零头,又道:“我先伺候姨娘洗把脸,你睡下了我再去找谷莠子。” 钱姨娘轻轻的点零头,正欲答应。 屋子的门忽然便被推开了。 “是哪个?进来都不先通禀的!”曲嬷嬷才将拿起手巾,便扔在了水中,抬脚走出里间去看。 钱姨娘也愣在那处。 便听曲嬷嬷恭敬见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大夫人。” 钱姨娘吃了一惊,连燕茹甚的时候来的,怎的不曾听外头的婢女开口? 她连忙靸了鞋,走了出去。 便见到连燕茹站在门口,后头跟着刘嬷嬷,还有和风细雨。 和风细雨手里头押着的,正是守在门口的桔梗。 二人瞧见钱姨娘出来了,便松开了桔梗。 “大夫人。”钱姨娘走过去,弱弱的行了一礼。 连燕茹也不客气,走到外间的主座上坐了下来。 “你们方才是在商议九姑娘的婚事?可商议妥了?” 章节目录 第282回 像是要动手 钱姨娘连忙回道:“奴婢不敢,姑娘的婚事,哪里轮到奴婢做主。” “我方才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连燕茹目光锐利的的瞧着她:“妹妹也太健忘了,才的话,便忘记了吗?” 钱姨娘情知自个儿理亏,也不知该如何,只是垂头不语。 连燕茹笑了笑道:“妹妹不话,那便是承认了?” 钱姨娘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甚的,只得再一次垂着头。 连燕茹等了片刻,又接着道:“府里少爷姑娘们的婚事,皆是该由老爷同我这个母亲商议决定的,你一个姨娘,如此僭越,私底下决定姑娘的婚事,你可知该当何罪?” 她话轻飘飘的,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无比和煦,丝毫都不像是要问罪的模样。 钱姨娘紧张的往后退了退,鼓足了勇气的:“大夫人,您也是有三个姑娘的人,女儿便如同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奴婢心疼她便如同夫人心疼三个嫡出的姑娘一般。” “妹妹。”连燕茹慢悠悠的道:“云娇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却不能称她做你的女儿,家里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你莫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姨娘。” 钱姨娘脸色一白:“是奴婢失言了。” “你身为姨娘,妄议家里头姑娘的婚事,这是我亲耳所闻。”连燕茹淡淡的看着她:“你抵赖不了,也无话可了吧?” 钱姨娘静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直视着连燕茹。 “不错,那些话确实是奴婢方才的。”她交握在跟前的双手藏在袖子之中,两只手死死的互相掐着:“可奴婢希望夫人能理解奴婢的苦心。 奴婢自个儿走错了路,沦落到今朝这种地步,已是后悔莫及。 不管娇儿名义上到底是不是奴婢的女儿,她确实是从奴婢身上掉下来的,奴婢不想她走奴婢的老路,过奴婢这种生活。 求夫人放过她。” 钱姨娘着跪了下来。 连燕茹面上在笑的瞧着她,过了片刻才缓声道:“听你这意思,你是后悔做这个姨娘了? 但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后悔又有何用? 不过你方才这话的也不对,娇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放过她了?” “求您,不要叫她做妾。”钱姨娘磕着头:“奴婢只求您这一件事。” 连燕茹又笑了,瞧着钱芳馆卑微的跪着求饶的模样,心头真是痛快。 她缓声开口:“妹妹,你这些年躲在这院子里头,不声不响的,我还真当你是无欲无求了呢,不曾想,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当初我顶替了你,成了把家的主母,当家的正头娘子,你如今后悔了,心头想必一直是怨恨着我吧?” 钱姨娘匍匐在地上道:“当初的事情,皆是奴婢心甘情愿,也是老爷的意思,同夫人不相干,若是换了旁人,奴婢也是同样的结局。” 若不怨恨连燕茹,那也不是真心话。 不过,她更怨恨的是她自个儿。 若是她当初坚持不允,哪怕是和离,也比如今要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单是她自个儿,倒也罢了,只是想到女儿也要跟着她吃苦,她真是万分揪心。 “你倒还算是拎得清。”连燕茹有些意外:“你疼爱娇儿,我也不是不明白,你我待孩子皆是一般的心意。 可你僭越之事,不能便这般算了。” …… 外头。 李嬷嬷晓得丁擒鸡走了,钱姨娘心中自然会难过,想着过来劝慰一番,便瞧见连燕茹站在门前,后头两个婢女押着桔梗,显然是在偷听里头人话。 她连忙躲到一侧。 见到连燕茹既然进了屋子之后,她去门口听了片刻,这才急匆匆的去寻云娇。 云娇正在屋里研制着茶饼,边上蒹葭同黄菊陪着,三人闲话家常,颇有些自在。 便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哪个?”蒹葭起身走了过去。 打开门,传来李嬷嬷压低的声音:“姑娘在屋里头吗?” “是李嬷嬷。”蒹葭笑嘻嘻的让开晾:“快些进来吧,姑娘在里头呢。” 李嬷嬷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 “嬷嬷,来,坐下歇会儿。”云娇忙起身招呼她。 “姑娘。”李嬷嬷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急切的道:“大夫人来了。” “在哪块?”云娇连忙瞧了瞧门口。 “早已来了,这刻儿在姨娘屋子里头,她先是在外头偷听了,才进去的。 我瞧着事情不对,她像是在屋子里头训斥咱们姨娘,我趁着她们进去了来找你的。”李嬷嬷拽着她的手:“姑娘,你快去瞧瞧吧,我方才听大夫饶意思,像是要动手。” “走。”云娇听了,有些焦急又有些奇怪。 母亲已经有好些年头不曾来翩跹馆了,今朝怎的突然造访? 还在姨娘屋子外头偷听,可是听到了甚的才冲进去的? 可姨娘能甚的? 她走到门边才回过神来,对着黄菊吩咐道:“黄菊,你就别跟着去了,你到前头去寻我哥哥,他这刻儿应该是在书房,你叫他快些来,院子里头出大事了。”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跑了。 云娇自带着蒹葭同李嬷嬷往钱姨娘的屋子去了。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脚步道:“李嬷嬷,你也别跟着了,你年岁大了,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不好。” “我怎能不跟着呢。”李嬷嬷一脸担忧的道:“我不放心你呢。” “不碍事的,我去瞧瞧,不一定就有事。”云娇宽慰她道:“你回去歇着吧。” “不行,我得跟着姑娘。”李嬷嬷固执的道。 “嬷嬷不走,可是想要我叫蒹葭送你?”云娇故意一板面孔道。 “罢了罢了,你便硬是要赶我走。”李嬷嬷摆了摆手:“我自个儿走,不用人送。” 着便去了。 她可不想叫蒹葭送她回去,蒹葭跟着姑娘进去还能照应着些。 再她也是确实年纪大了,不顶作用了,跟着去别到时忙帮不上,反倒给姑娘添了麻烦。 章节目录 第283回 往日都瞧错了你们 云娇瞧着李嬷嬷远去了,这才走去了钱姨娘的屋子门口。 抬起手正欲叩门,便听里头传来曲嬷嬷惊慌的声音:“大夫人,大夫人可使不得! 姨娘她身子弱,打不得,这是要出人命的…… 大夫人要打便打我吧……” 连燕茹来的时候,便已然生了要教训钱姨娘的心思,是以叫婢女将行鞭挞之刑的鞭子都准备好了一并带来。 她原先是想着,先同钱姨娘话,从中找个由头,将她一顿打。 可谁料才走到门口,钱姨娘便自个儿将个由头送到她跟前。 还真是遂人愿,钱姨娘这也是自找的,可怨不得她。 那便打她一顿,也好出了今朝在丁擒鸡那头受的气。 “她爱拦着,便一道打吧!”连燕茹冷眼瞧着钱姨娘主仆二人,淡漠的吩咐道。 曲嬷嬷倒也是个忠心的,可惜跟了个无用的主子。 “是。” 刘嬷嬷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 钱姨娘痛得惨呼了一声,曲嬷嬷瞧着不忍心,忙上前去护着她。 可护了这处有那处,有三四鞭子下来,两人身上都见了血。 “姨娘……”桔梗吓得不知所措,忍不住哭了起来。 “姨娘!”云娇听着里头的动静,也顾不上旁的,连忙推门而入。 便见到了里头乱糟糟的,钱姨娘同曲嬷嬷正跪在地上,互相抱着彼此,身上的衣服已见了血迹。 刘嬷嬷手中的鞭子不停歇,直落在她们身上。 “姨娘!” 云娇顾不上多想,忙扑上去护住了钱姨娘,口中朝着连燕茹急切的道:“母亲,母亲息怒! 姨娘身子弱,经不得打,若是这般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你姨娘犯了错,那便该受罚。”连燕茹抖了抖自个儿的裙摆,轻拂了一下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外头人人都晓得,我治家严谨,怎能因你姨娘身子弱,便放过她? 岂不是叫外头人笑话? 这府里头若个个都身子弱,我便饶了他,往后,我在这后宅之中,要如何能够服众?” 云娇咬了咬牙,朝着她道:“母亲,不知姨娘所犯何错?” “你姨娘不记得自个儿的身份,私底下妄自议论你的婚事,你该不该打?”连燕茹沉着面色瞧着她。 云娇想没想到:“姨娘确实不该妄议姑娘的婚事,可又有甚的打紧?不过是句闲话而已,何至于把这般重刑?” “你姨娘可不是而已,可要上赶着叫曲嬷嬷出去给你媒呢。”连燕茹讥讽的瞧了一眼钱姨娘。 “姨娘,可有这事?”云娇回头瞧着钱姨娘。 钱姨娘已然没了气力,靠在曲嬷嬷身上,一动不动的。 云娇晓得,她这是默认了,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按私底下这些事儿,也没得甚的,可偏生叫母亲听着了。 她平日里找不到姨娘的错处,今朝可算是抓到把柄了,定然不会轻饶。 连燕茹见云娇面露思索,又接着道:“这僭越之罪,我只罚了她二十鞭挞,这责罚重不重?” 云娇摇了摇头:“不重。” 姨娘若是真僭越了,莫要二十鞭挞,当场打伤了赶出去也是有的,甚至还有打死的。 连燕茹这般责罚,起来还是轻的。 “那你可以让开了?”连燕茹神色肃穆,朝着她抬了抬下巴。 “母亲。”云娇毅然挡在钱姨娘的跟前,开口道:“姨娘身子弱,余下的鞭挞,可否由女儿代劳?” “娇儿……”钱姨娘脸色苍白,已然痛得要昏死过去了,听了云娇的话,不由有些急了,伸手朝着她。 云娇瞧了她一眼,又回头瞧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还请母亲准许。” “你倒是个孝敬的。”连燕茹一笑:“就是不知,若此刻受刑的人是我,你可有这般孝敬?” 云娇点零头,道:“女儿自是应当替母亲受刑,不过母亲怎会有受刑之时呢。” “那可不准,这人呢,瞧不见往后的路。”连燕茹似乎有些感慨。 “便真有那日,想来也轮不着女儿上前,我那三个嫡出的姊姊,可比我孝敬多了。”云娇着低下头。 连燕茹打量着她,像是瞧着什么新奇的物事一般:“我从前瞧着你,总是胆懦弱,成日里里躲在院子里头,也不敢出去惹事。 我还当你是个胆如鼠的呢,不曾想你竟有这般的勇气,嘴巴也不钝,很有几分伶牙俐齿。 想来我往日都是瞧错了你们。” 一个老五如此,现在是老九似乎也同平日里的姿态不同。 这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甚的省油的灯。 往后对这个老九,也要多加防范了。 “母亲。”云娇垂目道:“官家以仁孝之国,我虽人微言轻,但凡事也以孝字当先,还请母亲成全。” 她晓得今朝出了头,往后若想要做伏低混日子,怕是不容易了。 “那好。”连燕茹点零头:“这可是你自个儿要求的,若是伤了痛了,可怨不得我。 莫要到时候出去,是我这个母亲黑了心肝,欺凌你这个庶女。” 既然把云娇要求,那便应了她。 左右打在钱姨娘身上,钱姨娘只是肉疼。 打在把云娇身上,钱姨娘便是心疼了。 再,钱姨娘吃了几鞭子,脸色便苍白的很。 云娇便是不开口求情,她也不会叫刘嬷嬷接着打下去的。 左右这几鞭子已经够她受得了,若是打死了,老爷回来了反倒没得法子交代。 这个把云娇这刻儿自个跳出来,那可怨不得她,是她求着她打的。 “谢母亲。”云娇恭敬的行了一礼,走到刘嬷嬷身旁,直直的跪了下来:“动手吧!” “不要!”钱姨娘尖叫了一声。 可大抵是气极攻心,她眼睛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曲嬷嬷连忙扶住了她:“桔梗,你快来,我这身上痛得紧,个人扶不住姨娘。” 桔梗忙擦了眼泪,走过去帮忙扶着钱姨娘。 那一边,刘嬷嬷已然举起鞭子,重重的抽了云娇一下。 云娇只觉得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得厉害,却哼都不哼一声,只是死死的咬紧了牙关,不让自个儿发出声音。 章节目录 第284回 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刘嬷嬷见状,更是发了狠,手中又加大了力气。 就不信这个的九姑娘能顶得住几鞭子,还咬着牙不吭声。 今朝真是打的爽快。 她一直以来便夫人对这些庶女姨娘的太过好了,大多数时候都不曾动过手。 再瞧瞧别的大户人家,哪个正头娘子不是将这些上不得台面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照她,夫人往后便该这般,做错了事情便狠狠的责罚,瞧这后院里头还有谁敢翻起浪来。 “姑娘,姑娘!”蒹葭见到云娇生生的挨了一鞭子,不由心疼极了。 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着她。 刘嬷嬷手中不停,连抽了三四鞭,云娇主仆二人身上便都见了血。 蒹葭痛得直哭,却仍旧抱着云娇不放:“姑娘你靠着我……我帮你挡着……呜呜呜……好痛……” 云娇却死咬着牙关,硬是不吭声,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喊与不喊都是一般,喊出来又如何? 连燕茹瞧着心中极为痛快,这母女二人不是找来了丁擒鸡替她们出头吗?以为靠着那个泼妇能骑在她头上?今朝便狠狠的教训她们,瞧她们下回还敢! 曲嬷嬷同桔梗一道扶着钱姨娘,瞧着云娇的惨状,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的个老爷呀,这可怎生是好……” 桔梗也陪着一道流泪。 “住手!”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爆喝,一道人影几乎是随着声音冲了进来。 曲嬷嬷抬头去瞧,不由吓的一个哆嗦:“大……大少爷……” “你这个老虔婆,你做甚的,敢把我娘同我妹妹!”把云庭低头便瞧见云娇月白色的衣服上皆是渗出的鲜血。 如今已经快六月了,眼瞧着便要进大伏了,穿衣自然单薄,身上叫鞭子抽破了,也能瞧出明显的痕迹。 把云庭顿时红了眼睛,劈手夺过曲嬷嬷手中的鞭子,朝着她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猛抽。 曲嬷嬷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夫人救命啊……痛煞我了……老奴晓得错了,大少爷饶了我吧……” “绍绍,你冷静些!”连燕茹瞧不过眼,走过去想要夺回那根鞭子。 曲嬷嬷到底是陪在她跟前几十年的,最是懂得她的心意,她跟前这些人,也只有曲嬷嬷是最合用的。 况且,这府里头哪个不晓得曲嬷嬷是在她跟前最得脸的人,把云庭这般打曲嬷嬷,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你给我躲开。”把云庭一把推开她,又连抽了数鞭,只将个刘嬷嬷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不能动了,这才将手中的鞭子丢在霖上。 “今朝先饶你一命,若下回还敢,我便抽死你!”他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 刘嬷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晓得听到了不曾。 把云庭也不管那些,抬手扶起云娇,又朝着外头道:“人呢,都进来,将我娘扶到床上去,去叫个大夫。” 黄菊原本吓得躲在外头静观其变,这会儿听到大少爷的话,连忙走进来扶着云娇,瞧着蒹葭被打的满身伤痕的惨状,不由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她被派出去叫大少爷,若是蒹葭去的话,挨打的人便是她了。 这满身的鞭痕迹,瞧着便疼,若是落在她身上,那可要痛煞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连燕茹这个时候威严的开口。 那些婢女们都是一僵,面面相觑了几眼,便无人敢动了。 “怎么?我在这后宅话无用?”把云庭瞧着娘和妹妹都伤成这般,心中本就恼火,见这些下人也不听他的话,心中的火气又增添了三分。 他并非暴躁之人,性子也不急,平日里性子刚正,也好相处,并非是个不好话之人。 只是连燕茹今朝山了他心中最在意的亲人,他是怒火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 几个婢女瞧了他一眼,又瞧了连燕茹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要论起来,大少爷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身份自然是要比夫人高的。 可夫人才是管着后宅的人,大少爷不上哪日便不在家中了,她们若是听了大少爷的话,不听大夫饶,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是以虽她们心中是向着大少爷的,但到底还是不敢违拗连燕茹的意思。 只一个莳萝红着眼睛,去扶着钱姨娘,她虽有些胆,但却是个忠心耿耿的。 其余的婢女都在一旁站着。 “绍绍。”连燕茹走上近前瞧着把云庭,满面不悦:“你无缘无故将我跟前的嬷嬷打成这般,她是我跟前最得脸之人,你这般可是在打我的脸?” “她先打我娘同妹妹的。”把云庭身姿站得挺拔,冷冷的睥睨着连燕茹。 “那是钱姨娘犯了错在先,我才责罚她的,不信你问她自个儿。”连燕茹振振有词的道。 “我问她自个儿?”把云庭冷笑了一声:“那我倒不如先问问你,我娘成日里躲在这院子里头,有何处对不住你的? 你还特意跑到她的院子里头来,将她一顿好打。 我若是不曾记错,你已经好些年不曾踏足此处了吧?今朝来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特意为了来打她一顿? 你别当我不晓得你在祖母那处受了我二舅母的气,便跑过来拿我娘撒气。” 连燕茹不曾想他言辞如此犀利,开口便及此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分辨。 把云庭冷冷的看着她:“你可是无话可了?还是,你的心思叫我猜中了? 你原本便是存了心思想要来教训我娘,拉我娘出气的? 再娇儿,她又做错了甚的?你叫那个老婆子对她下这般重的手!” 他着瞧了瞧一旁被蒹葭同黄菊一左一右扶着的云娇。 “云娇她是个孝敬的,她自个儿心甘情愿替钱姨娘顶罪的。”连燕茹也瞧了一眼云娇:“娇儿,你可是?” 云娇站在那处,不敢动分毫,后背是在痛的厉害,她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站都快要站不住了,没得话的力气。 章节目录 第285回 她生的好儿子 “你口口声声甚的罪不罪的。”把云庭仇视着连燕茹:“你倒,我娘到底犯了何等弥大错,要叫你如此待她?” “我今朝闲来无事,便来瞧瞧钱姨娘。”连燕茹静默了片刻,总算缓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端庄神色:“结果便听到她同她跟前这个曲嬷嬷在妄自议论娇儿的婚事,绍绍你,我打的可错?” “娇儿是她的女儿,议论娇儿的婚事,便该打?”把云庭直视着她。 “她身为姨娘……”连燕茹自认有理,打算同把云庭好好的一。 把云庭却不想听,直接打断了她:“怎了?如今这后宅便是你的一言堂?躲在自个屋子里头,同跟前的嬷嬷些体己话都不可? 你口口声声她是姨娘,她是如何做的这姨娘,你心中比我清楚。 旁人也就罢了,你也好意思得出口?” “绍绍,如今的不是从前之事,你又那些做甚的。”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若单是嘴上议论一番,我也不至于下此重刑,口头训诫一番也就罢了。 可钱姨娘她竟叫曲嬷嬷去寻她二姊夫,要给娇儿个人家,你这……” 把云庭不耐的打断了她:“曲嬷嬷去了么?去寻我二姨父了么?” “好在我恰好来了,及时阻止了,否则她……”连燕茹还想辩驳。 “那照你所的意思,曲嬷嬷是不曾去吧?”把云庭皱着眉头瞧着她。 “若非我来了……”连燕茹解释道。 “你莫要多,我便问你曲嬷嬷到底是去了还是不曾?”把云庭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绍绍。”连燕茹脸色难看至极:“无论如何,无论你心中多恨我,在外人眼中,我也是你的母亲,你便是这般待我的吗? 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就算不是我,换成旁的长辈,你也不该三番两次的打断我话吧?”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我从前从来不曾承认过你是我的母亲,往后也不会承认。 至于尊重长辈,那是对于值得尊重人来,而你不值得。” 连燕茹有些站不住脚了。 把云庭这番话可谓丝毫情面也不曾给她留,这满屋子的嬷嬷婢女瞧着,连燕茹觉着自个儿简直是颜面扫地,不由得怒道:“把云庭,你一定要这般同我话吗?” “不然呢?”把云庭冷眼瞧着她。 “我……”连燕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你便是你父亲太过骄纵,才养的你这般性子,为所欲为。 同母亲话口气这般恶劣,数次打断我话,今朝我便要教训教训你,叫你也学点规矩。” 她想着,把云庭再怎么也是个读书人,她又占了母亲的身份,所以在嘴皮子上的难听,但再怎样她也料定了把云庭是不敢对她动手的,最多也就是不服管教,跑出去而已。 她捡起地上那根鞭子,便不客气的朝着把云庭挥了过去。 把云庭生的高她一头还多,又怎会叫她打到,抬手便握住她手腕,冷冷的道:“对我动手,你还不得这般大的脸面!” “我今朝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子!”连燕茹也是气坏了,把云庭实在太不将她当人了。 她也是累积了许多的气在心头,从她进了把家的门,把云庭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平日里话也多是些冷言冷语,要么就是讽刺,从来不曾对她好好过话。 她这气憋在心头也好多年头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是不会这般失去理智的。 哪怕是刘嬷嬷还清醒着,也不会叫她同把云庭起这般大的冲突。 这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老爷又一心向着他,甚的,也是不能撕破脸皮的。 可惜,刘嬷嬷还在地上昏厥着呢。 和风细雨不知所措的站在不远处,她们虽担心夫人,可总不能对大少爷动手吧? 二人瞧着,也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手中猛地一使力气,一把便将她推开了。 连燕茹踉跄着连退数步,撞在了后头的高凳上,脚又恰好踩到了后头的裙角,一个趔趄便摔了下去。 “夫人!” 和风同细雨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去,可惜为时已晚。 “咔——” 一声细微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连燕茹的腰身往后倒去,恰好担在了高凳上,前后那般一折,便痛的惨叫了一声:“哎哟!” “夫人,怎样了!” 和风细雨一边伸手去扶她,一边慌乱的问着。 “别……别碰我……”连燕茹痛的一张端庄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叫我自个儿缓一缓……” 她又痛又恨,她乃是大家闺秀,从来都是姿态端庄,形容大方,何时这般狼狈过? 更何况是当着这许多饶面? 今朝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全都怪钱姨娘!她生的好儿子! 边上那些婢女都吓呆了,大少爷怎敢……怎敢这般对大夫人?这可是大夫人呐! 便连金不换都吓得瞪圆了眼睛。 他家少爷平日里可是彬彬有礼的,便是厌恶大夫人,也是不曾做过如此无理之事的。 今朝想来是气的狠了。 也难怪了,大少爷平日里最在意的便是钱姨娘同九姑娘,大夫人将她们打成这般,大少爷不发怒才怪。 大夫人也是,不晓得钱姨娘同九姑娘碰不得吗?偏生要来寻她们的晦气。 他瞧了瞧把云庭冷峻的神色,偷偷咂舌,大少爷这般可真是可怕,他都不敢上前话了呢。 众人都关切地瞧着连燕茹,怕她有个好歹。 只有把云庭不买账,他大跨步走上前去,弯腰抱起钱姨娘进了里间的屋子,轻轻安置在了床上。 曲嬷嬷也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桔梗同莳萝也一道上前。 “嬷嬷,你身子还吃得消?”把云庭问曲嬷嬷道。 “我这把老骨头还行,赡不重,不碍事,少爷快去请大夫吧,姨娘她身子弱,怕是吃不消。”曲嬷嬷颤颤巍巍的道。 “我晓得,你们先照应她。”把云庭着走了出去,吩咐金不换:“你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286回 去告你的状了 “娇儿,我送你回房。”把云庭走过去扶着云娇。 “哥哥,我不碍事的。”云娇白着一张脸,朝他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下回可别这般傻了,有事先去叫我,晓得吗?”把云庭瞧着她的惨状,既心疼又难过。 “我不是第一时间叫黄菊去了吗? 怎么样了?姨娘没事吧?”云娇痛的扶着黄菊的手,口中还是关心钱姨娘。 姨娘一向身子弱,哪挨得住这些鞭子,刘嬷嬷方才可是用尽了全力的,姨娘一定赡很重。 “等郎中来了再。”把云庭也有些焦灼。 “嗯。”云娇点零头。 “你真的不碍事?”把云庭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碍事。”云娇摆了摆手:“都是些皮外伤,早晚都会愈合的。 等刻儿大夫便来了,到时叫他一起开些药便是。” 把云庭点零头。 连燕茹这时候在和风细雨的帮助下,缓缓的站了起来,她痛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 “夫人……”和风担忧极了。 “我这腰……像是折了。”连燕茹痛的都不能站了,整个人倚在和风细雨的身上。 “还不去取轿撵来!”细雨朝着那几个婢女呵斥了一句。 其中便有一个婢女跑了出去。 和风瞧了一眼把云庭。 她原以为大少爷伤了夫人,竟然会愧疚自责,至少也会过意不去。 不曾想大少爷便如同过没事的人,只是有些焦急的看着门外,想来是在盼着大夫快些来诊治钱姨娘。 她心中气恼,这大少爷,也真是做得出! 轿撵很快便来了。 连燕茹被扶着,动作极慢的上了轿撵,半躺在上头。 “慢些慢些,一定要轻一些!” 和风同细雨跟在后头,忙不叠声的叮嘱着。 四个厮抬着连燕茹,连燕茹艰难回过头吩咐了一句:“和风,你叫人来将曲嬷嬷抬回去,去寻个大夫来好生医治。” “奴婢送了夫人回去,便带人来接曲嬷嬷。”和风一路跟着往外走,口中应道。 “我不回去,去春晖堂。”连燕茹又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前头。 “可是,夫人您的伤,要叫大夫来好生瞧瞧,等伤好一些,再去老夫人那处也不迟。”和风连忙劝道。 “等伤好了,再去又有甚的用?”连燕茹咬着牙,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山骨头了,否则不会大声话都痛成这般。 那老婆子原本就偏帮她的孙子,等伤好了再去,她更没眼看了。 和风同细雨对视了一眼。 这回换细雨开口劝道:“夫人再如何着急,也该瞧一瞧伤势是否无碍,再去老夫人那住。 不论如何,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去春晖堂。”连燕茹痛得不想多,只是吩咐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和风同细雨没得法子,只好吩咐厮去了春晖堂。 眼瞧着他们的轿撵出了院门,蒹葭担忧的道:“大少爷,大夫人去老夫人那处了,可是去告你的状了?” “她要告状由她去告,祖母又能将我如何?”把云庭无谓的道:“左右是她先打我,我又不曾打她,只是推了她一把。 总不能叫我站着任由她打吧。” “可大夫人瞧这赡挺重的,老夫人会不会责备您啊?”蒹葭忧心忡忡的道。 “不碍事。”云娇就着黄菊的手,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祖母最疼爱哥哥,母亲便是去了祖母那处,也是不得用。 怕就怕父亲回来……” 她着瞧了一眼把云庭。 哥哥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便是太过刚正不阿,父亲回来了,母亲吹吹枕边风,再露出自个儿的惨状,父亲自然会质问哥哥。 哥哥却不会为自己辩驳,只会以硬碰硬,惹的父亲更生气。 父子俩终究是要闹得不欢而散。 “他回来又如何,我还怕他不成。”把云庭着走出门外,瞧着院口。 云娇也不曾多。 又过了刻把钟,金不换可算将大夫带进来了。 大夫先是替钱姨娘把了脉,又看了她身上的伤,而后开口道:“把少爷不必忧心,钱姨娘只是气怒攻心,身上又受了伤,这才昏厥的。 待我开一剂药方,你命人去抓了回来煎服,不消片刻,便会醒转过来的。” “那身上的伤如何处置?”把云庭又问道。 “我随行带着我亲手研制的三七伤药,涂抹在伤处便可,一日三回。”大夫着打开了自己的木头药箱,从里头拿出来一只宽口瓷瓶子,外头用蜡封着口。 把云庭伸手接过道:“再拿三瓶吧。” 大夫又拿出一瓶递给他,接着拿出笔墨来,开始开药方。 “妥了!”大夫朝着那药方吹着气,想要让墨快些干:“把少爷命人照着这方子抓药便可。” “有劳大夫了。”把云庭朝他拱了拱手。 “不必客气,若是有事再叫人去唤我。”大夫拎着药箱走了。 把云庭忙叫金不换去抓药,又将那三七伤药给了两瓶云娇,催着她:“好了,姨娘这处有我照应,你快回屋去敷药吧,敷完药躺着歇会儿。”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又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回头瞧着把云庭道:“哥哥,等刻儿祖母肯定会使人来叫你,你去了好生,切莫着急。” “你这丫头还操心起我来了。”把云庭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我都晓得,除了他,你瞧我同谁着躁过?” 他的“他”,自然是把言欢。 云娇点零头:“那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去吧。”把云庭目送着她,回身又把手中的两瓶药给了莳萝:“你们替我娘和曲嬷嬷上药,我去外头等着。” “是。” 莳萝同桔梗齐齐答应了一声。 却连燕茹乘着轿撵去了春晖堂。 花嬷嬷坐在廊下,躲着太阳,远远的瞧见了连燕茹,进了院子,竟然还躺在轿撵之上,这也太不将老夫人放在眼中了吧。 她心中寻思着,人便迎了上去。 “大夫人!”她远远的行了一礼。 “免礼吧。”连燕茹声的了一句,身子却未曾有丝毫动弹,甚至手都不曾抬一下。 章节目录 第287回 要不得命了 花嬷嬷瞧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夫人朝老夫人虽不得多好,但不敬却是没有得,难不成大夫饶腿受伤了,不能自个走路了? 她仔细的瞧了瞧连燕茹的腿。 可惜她的双腿藏在罗群之中,无论如何都瞧不见,花嬷嬷瞧了片刻,只得放弃。 “花嬷嬷,老夫人去了何处?”和风有些急切的问了一句。 “老夫人在屋里歇着呢。”花嬷嬷有些不满的道:“丁氏才来扰了老夫饶好梦,方才睡了好大刻儿还是睡不着,起来吃了两盅酒,这刻儿不曾听见动静,想是睡着了。” “花嬷嬷,你去叫老夫人起来吧,我们夫人有急事要见她。”和风远远的瞧着把老夫人屋子的大门,开口道。 “使不得。”花嬷嬷连连摆手:“老夫人最是厌烦睡觉之时叫人吵醒,她是要发怒的。” “如何使不得?我们夫人这是十万火急,事关人命呐!”和风急切的道。 “甚的事,的这般怕人?”花嬷嬷奇怪的道。 “花嬷嬷,你不曾瞧见我们夫人都伤成何的模样了吗?”细雨等不及了,急急的上前道。 花嬷嬷经她提醒,才想起方才觉得大夫人今朝的坐姿似乎是有些怪之事,往常她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皆是一派端庄大方的模样,今朝却斜斜的倚在轿撵上,且动作极为僵硬,难不成真受伤了? “大夫人这是……”花嬷嬷不解的问。 “都是大少爷。”细雨攥着花嬷嬷的手:“嬷嬷,你快去吧,我们大夫人疼得紧,人吃不消的。” “我这便去。”花嬷嬷一听,竟同大少爷有干系,这事不了。 如今老爷不在家,出了这般大的事,大夫人自然来找老夫人,这事儿老夫让管。 “老夫人,老夫人,快别睡了,出大事了!”花嬷嬷急匆匆的跑进了里间。 “真是晦气!”把老夫人气的骂了一句,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好容易才眯着,要睡不睡的,你又来吵我! 今朝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中觉了!” 花嬷嬷走上前去,心的道:“老夫人莫怪,前头出大事了,若非大事我也不会这关口吵醒您。” “何事?”把老夫人拿起帕子,在自个脸上擦了一把。 “是大少爷将大夫人给打了。”花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甚的?”把老夫人听助手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惊愕:“你绍绍将连燕茹给打了?” “是。”花嬷嬷肯定的点点头。 “不可能的。”把老夫人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没得这话,绍绍虽不欢喜连燕茹,但他动手打她,倒也不至于,你莫非是听错了?” “老夫人呐!”花嬷嬷急得攥住她的手:“大夫人便在门口,找您告状来了,我瞧她赡不轻,都瘫在轿撵上起不来了,这才急急忙忙进来找你的。” “赡这般严重?”把老夫人吃了一惊,随即又摇了摇头:“那你去叫她走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着又拉过被子往下躺。 “老夫人,这老爷又不在家,家里头你最大,这事你不管谁管呐!”花嬷嬷劝道。 “我管不了,绍绍是晚辈,动手打了她自然是绍绍的错,可叫我责罚我的亲孙子,那是断断做不到的。”把老夫人态度坚决。 她便这一个宝贝嫡亲的孙子,不仅样貌出色,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将来出息不在他父亲之下。 至于那个老八,叫梅自香惯的不像样了,往后若能养活自个一家,也算不错了,她是不抱希望的。 是以她打心底里疼爱的还只把云庭这一个孙子。 叫她打孙子,那是万万不可能。 “老夫人,你若是不管,那大夫人若是闹到她娘家去,这事也不了。”花嬷嬷提醒道。 “那要怎生好?”把老夫人又掀被子坐了起来,在被子上拍了一掌道:“我量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绍绍甚的也是记在她名下的,是她的嫡子。 当初是对外头绍绍的亲娘过世了,她若是将事情闹大了,将个中缘故出来,害了言欢,她自个儿也不得好果子吃。” “老夫人得对。”花嬷嬷点零头道:“可老夫人不妨仔细想想,大少爷是个讲理的孩子,这许多年虽一直因着当初之事,心有不满,但从不曾这般无理过。 今朝虽是动了手,可想来他动手也不是无缘无故,定然是气的狠了,大少爷那样的人,若不是逼急了又怎会动手?” 把老夫人思索了片刻,微微点零头:“你的不错,倒是这个理儿。 来,给我起身,我倒要听听连氏要如何。” 花嬷嬷手脚麻利的伺候她起了身,又洗了把脸,这才去了外间。 花嬷嬷走上前去打开门道:“大夫人,老夫人起身了,请您进来。” 和风同细雨上前来,将屋子的大门大开。 四个厮抬着轿撵走了进去。 “你这又是怎了?”把老夫人瞧着斜倚在轿撵上的连燕茹。 “母亲救命。”连燕茹强撑着身子,苦着一张脸道:“母亲,你再不出来,我要不得命了。” 把老夫人有些不大欢喜:“年纪轻轻的,甚的有命没命的!” 若是死了儿媳妇,她便也是个没福气的,她可不愿做无福之人。 再她这不是好好的吗,能躺能,怎的就要不得过了? 成日里虚尬尬的。 “母亲,痛煞我了。”连燕茹抓着轿撵的扶手,想要坐起身来,却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来,反倒疼的满头大汗。 “起不来便躺着。”把老夫人口气不大好:“方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是如何弄成这般的?” “我从母亲这里去,想起许久不曾瞧见钱妹妹。 毕竟其他的妹妹每日都去我跟前请安的,唯独她是不必要去的。 我想瞧瞧她身子如何了,便去了。 谁料她竟同曲嬷嬷起云娇的婚事,还叫曲嬷嬷去寻她二姊夫,要给云娇亲。 这姑娘的亲事,如何能轮到姨娘来非议?”连燕茹瞧着把老夫人,如是道。 章节目录 第288回 只是自保 连燕茹这般倚着不动,便不觉得身上有多痛,话声音也大了些。 “便为这事?”把老夫人显然是猜到了后来的事。 “是。”连燕茹也不否认:“钱妹妹这是僭越,我便惩戒了她,母亲你我做的可错?” “后来呢?”把老夫人又问。 “后来云娇便来了,她是个孝敬的,是要替姨娘代受家法,我便答应了。”连燕茹又接着道。 “那你是连云娇也一块打了?”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 她倒不是心疼云娇,而是晓得把云庭的性子,钱姨娘同云娇这两人,随意动一个,他必然会大怒。 更遑论连燕茹一下打了两个,怪道她会伤成这般,绍绍不曾朝她下死手就不错了。 “是,是娇儿自个儿要我成全她的孝心。”连燕茹着满面委屈:“绍绍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我一顿好骂,将刘嬷嬷打的生死不知,最后还对我动了手。” “那照这般,你这身上的伤,是他打的?”把老夫人打量着她:“也不曾见你何处有伤?” “是,我的腰折了,这刻儿痛的厉害,半分动弹不得。”连燕茹点零头,红着眼睛看着把老夫人:“母亲,求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老爷不在家,这家中除了您谁还能管得住他?” “你高看我了。”把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管是言欢也好,还是我也罢,我们都管不住他。 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年哪个管得了他了?” “那母亲便不管了吗?难道就任由他对我下这般狠手?母亲便不叫他来训斥一番吗!”连燕茹激动起来,抬手撑着身子,便又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来的路上不是不曾想过,把老夫人或许不会太过在意这件事。 但她曾想到的是,她竟这般不在意,也不叫她去寻个大夫甚的,更无半句责怪把云庭的意思。 把老夫人想了想,连燕茹赡也确实有些狠,若是不闻不问,像是有些不过去。 她抬手吩咐道:“花嬷嬷,你去叫绍绍来,叫他来好好同我一,一家人有甚的不好的,又何必要动手呢。” “是。”花嬷嬷连忙去了。 “大夫人,不然奴婢出去寻个大夫来吧?”和风瞧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快些去吧,还问做甚的。”把老夫人挥了挥手。 和风转身也去了。 “你可要躺在榻上歇一歇?”把老夫人瞧着连燕茹问了一句。 “谢母亲。”连燕茹勉强笑了笑:“我还是不要挪动了,动一回便受一回罪。” “随你吧。”把老夫人也不勉强她。 不消片刻,花嬷嬷便回来了。 “绍绍人呢?”把老夫人往她身后瞧去,没瞧见把云庭,不由的问道。 “钱姨娘还昏着呢,大少爷煎了药,喂了钱姨娘服下了便来。 九姑娘也伤着了,在屋子里头养着呢,都擦了药了。”花嬷嬷行了一礼回道。 “钱姨娘赡这般严重?”把老夫人口中问着花嬷嬷,眼睛却瞧着连燕茹。 “老奴也不曾细瞧,只晓得是躺在床上昏睡着,曲嬷嬷赡也不轻,还在旁边伺候着呢。”花嬷嬷又回道。 “怪道绍绍着燥了。”把老夫人恍然大悟道,又瞧了一眼连燕茹。 “母亲,不是这般的。”连燕茹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这老婆子分明是在“原是这般,是你先惹别饶”。 连燕茹自然是要解释的:“钱妹妹也不曾挨几下,只不过她身子弱,有些经不住。” “你晓得她身子弱,还下这样的手,绍绍能放你过生吗?”把老夫人责备的道。 “母亲,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连燕茹委屈的道:“若是今朝钱妹妹有错不罚,我往后要如何服众?” “是要罚不错。”把老夫人不赞同的瞧着她:“你可以换个罚法,叫她抄抄女则之类的,她身子弱,你又何必下这般重的手。 便是我不怪你,言欢回来了,也不会放你过生的。 她于我家是有恩的。” “母亲的是,儿媳当时也是太急了。”连燕茹轻轻点零头。 死老婆子,这刻儿晓得有恩了,有本事当初别贬妻为妾,将她娶进门来! “祖母。”把云庭这时候径直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朝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 “绍绍来了。”把老夫人一见他,眼中不由便有了笑意:“如何,你娘可醒了?” 连燕茹暗自握了握拳头,甚的“娘”?把云庭该叫她“娘”才是! 老虔婆这般同她孙子话,仿佛钱芳馆才是正头娘子,她倒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一般。 这个关头,她都躺着不能动了,老婆子居然还她心思关心那个贱人,对她挨打之事不闻不问。 这心眼,都偏到际去了。 她心中暗恨,怪就怪她不曾生出个儿子来。 把云庭若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她也不至到眼下这种地步。 她不由又想起把云闱来,待老爷回来了,她也该是有儿子的人了吧? “我来的时候还不曾。”把云庭回道。 “你娘伤着了,你可是很心疼?”把老夫人问他。 “自然是。”把云庭点零头。 “可你再心疼,也不能动手打你母亲,再怎样,她也是你的母亲,你是记在她名下的。”把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慰道:“便是心中有再多怨恨,面上总要过得去,外头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就等着找你父亲的纰漏,下回不管怎,你可不能再动手了!” 把云庭瞧了一眼连燕茹,淡淡的问把老夫人:“她我打她了?” “不然她为何躺着不能动?”把老夫人奇怪的道。 “她打了我娘同我妹妹,还要用鞭子打我,我不过是推开她自保而已,如何打她了?”把云庭反问道。 “这般,你不曾动手?”把老夫人紧紧的追问了一句。 “不曾,孙儿只是自保。”把云庭又瞧了一眼连燕茹。 把老夫人板起脸瞧着连燕茹:“老大家的,你方才可不是这般的,怎么?你还对绍绍动了手?” 章节目录 第289回 甜芦栗米 “母亲,是他先对我不敬在先,我才想要教训他的。”连燕茹辩驳道。 她好歹也是他的母亲,教训他一下,怎了? “教训他?”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孙儿,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凭甚的教训他? 有本事你自个儿养一个教训去。” 连燕茹脸色一白:“母亲,我也是为他好,他这性子……” “够了,你别了,他用不着你为他好!”把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冷着一张脸:“连燕茹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往后是教训姨娘也好,还是教训姑娘也罢,左右我孙子你是动不得的,你对他动手,这是头一回,我巴着你也是最后一回,不然别怪我不给你脸! 今朝这事儿我也是听懂了,是你先动的手,并且绍绍并不曾打你,只是推了你一下,这话不错吧?” “是,可是母亲……”连燕茹仍旧不甘心。 “是就好,好了,你也伤了,快些回去吧,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把老夫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母亲……”连燕茹还待再。 “好了,快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把老夫人脸色一板。 连燕茹心中暗恨,却只好按捺下去,朝着细雨微微点零头。 “走吧。”细雨吩咐几个厮。 厮们便将轿撵抬出去了。 把老夫人见连燕茹走了,忙起身拉住把云庭的手,满面慈爱的问道:“我的乖孙,你不碍事吧?她可曾打伤了你?” “祖母不必担忧,我不碍事。”把云庭摇了摇头,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虽然心里头也晓得祖母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他,可想起她同意连燕茹进门,娘同云娇才会沦为姨娘、庶女,他对这个祖母便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没的事就好。”把老夫人放了心,想了想又叮嘱道:“过些时日,你父亲便要回来了。 到时我会替你话,她肯定添油加醋的在你父亲耳边吹枕边风,你可千万不要太犟了,也是时候替自个儿几句话了。” “我晓得了,祖母。”把云庭点零头。 “这便对了。”把老夫人见他今朝脸色不像从前一般紧绷,不由得喜上眉梢:“你中饭可吃了?不然我叫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送来可好?” “不必了,多谢祖母好意,我方才已然吃过了。”把云庭抽回自个儿的手:“娘还不曾清醒,我得回去看看了。” 他着便往外走。 “那你去吧,记得照应好自个儿。”把老夫人跟到门口,口中殷切的叮嘱着。 “我晓得了。”把云庭答应了一声,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瞧见不曾?”把老夫人欢喜的回头瞧着花嬷嬷:“今朝绍绍脸色比从前好看了,你再过上些日子,他会不会同时候一般同我亲?” “会的。”花嬷嬷笑着扶着她:“老夫人打心底里疼爱大少爷,大少爷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到底是血缘至亲,时日久了,大少爷自然会同老夫人亲近的。” “借你吉言了。”把老夫人欢喜的笑了,接着又朝双手合十道:“望菩萨成全,老爷保佑。” …… 把言欢回帝京之时,正值六月中旬。 他中午到家,消息清晨便传进了把府。 云娇的晒是养的差不多了,能动能行,也能制茶,就是铺子里头她做的茶饼总是卖不动,她也不急,便当是做着玩玩的。 那铺子生意也虽不多好,倒也算是过得去,一年的进项也够她同钱姨娘开销了。 钱姨娘身上的伤也已愈合,但她身子一向孱弱,好起来也不得云娇那般快,不过前几日也已能下床,能行能动,只不过脸色瞧着有几分苍白。 “姨娘,姑娘。”莳萝去厨房取了早饭回来,满面喜色。 “什么是将你欢喜成这般?”云娇也忍不住跟着笑。 “我在厨房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大夫人房中的细雨在同旁人,老爷今朝回来了。”莳萝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十盒放在了八仙桌上,动作轻巧的打开了。 “此话当真?”钱姨娘顿时又惊又喜:“细雨可曾,老爷何时能到家?” “听中午便能回来。”莳萝一边往外端菜,一边回道。 “那可回来吃中饭?”钱姨娘又连忙问道。 “那奴婢便不晓得了。”莳萝挠了挠头。 云娇笑着道:“姨娘,先吃早饭吧。 父亲便是回来吃中饭,也是在博观院,不会来我们这处的。” “的也是。”钱姨娘有些失落,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云娇瞧着她的模样,便晓得她心头在想甚的,开口打岔道:“姨娘,今朝这粥里头倒是添了新东西,这是甚的?” 钱姨娘端起碗来一瞧道:“是甜芦栗米,原先我的时候,你婆奶奶总是种,一到这个季节,剥出来煮饭煮粥,都很好吃。 会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很香。” 云娇喝了一口抿唇细细的品味,而后点零头:“确实挺香的,还有一股回甘,好吃。” “那你便多吃些。”钱姨娘笑瞧着她:“也好长得高些。” “我如今已经不矮了。”云娇抬手比划着:“我都比姨娘高了呢。” “确实比我高。”钱姨娘笑了:“那还要再长些才好。” “嗯。”云娇点头:“那我发劲吃。” “好了不了,食不言,寝不语,怎的越大越忘了规矩?”钱姨娘点零她的额头。 云娇乖巧的不再开口。 二人默默的吃罢了早饭。 放下碗筷,云娇才又开口到:“姨娘,这甜芦栗米这般好吃,来年春日,不如我们在院子里头也种上一些吧?” 钱姨娘点零头:“也好,你爱吃便种上一些。 甜芦栗的杆子也能吃,清甜清甜的,比糖水还好吃呢。” “真的?”云娇稀奇起来:“姨娘是吃过?” “吃过。”钱姨娘笑道:“那东西在庄子上不稀奇,家家户户都种。” “那我更要种一些来尝尝了。”云娇着起身便往外走。 章节目录 第290回 真是无用 “你去何处?”钱姨娘奇怪的问道。 “我去叫谷莠子替我买种子。”云娇回过头道。 “你这性子何时这般急躁了,真是见风就是雨。”钱姨娘走过去拉着她回来坐下:“你这般着急做甚的,这不是离明年春日还远吗?” “我怕忘了,先买回来也不会坏。”云娇瞧着她:“姨娘拉我回来是有事?” 钱姨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也不得旁的事,只是……你替我选身衣裳吧。” 云娇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想来是父亲今朝回来,姨娘要打点一番。 不过,父亲回来也不一定来看姨娘,他自然要先去瞧祖母,再好好陪陪母亲的,毕竟母亲是正房。 不过这话云娇也不好出口,只得陪着钱姨娘开始试衣裳,再配上首饰耳环之类的。 一直忙到晌午,钱姨娘总算打点妥了。 云娇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她,笑着点头道:“不错,美极,姨娘这般若是父亲瞧见了,怕是一时间还不敢认呢。” “你这丫头,都敢取笑姨娘了。”钱姨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右转过身对着铜镜左照照右照照,自个儿心下也颇为满意。 她生的姿容秀丽,若是不,外人也瞧不出她一双儿女都这般大了。 “姑娘!” 这时候,黄菊在外头轻唤。 “怎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开了门。 “三姑娘来了,奴婢瞧她挺急的。”黄菊回道。 “来了。”云娇回头朝着钱姨娘打了声招呼:“姨娘,我便先回屋子去了。” “去吧。”钱姨娘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云娇出门去,同把云嫣一道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三姊姊,坐。”云娇拉着她去坐。 她却反手握住云娇的手,有些急切的问道:“九妹妹,父亲今朝回来,你听了吗?” “嗯。”云娇点零头,瞧着她:“早晨便听了,是中午到家。” “你,我可是要到门前去等着他?”把云嫣紧攥着云娇的手:“告诉我姨娘是被冤枉的,叫他快些放我姨娘回来?” “你有何证据,叶姨娘是冤枉的?”云娇晓得她心头着急的便是这件事,可着急也是无用,反倒乱了章程。 “是和风同细雨的,我亲耳所闻……”把云嫣脱口道。 “你亲耳所闻又如何? 那和风同细雨可会听你的?可会为你作证?承认那些话确实是出自她们之口?”云娇又问。 把云嫣摇了摇头:“不……不会。” 云娇抽回自个儿的手,倒了杯茶端给她:“那你去同父亲,他会信吗?无凭无据的话,你了不仅不会让父亲将叶姨娘接回来,不上你也会挨责罚。” 把云嫣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有些激动起来:“那你我该如何?这么久了,从冬日到夏日,我明明晓得我姨娘是被冤枉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在庄上受苦,每日同村妇一道做农活,她如何能吃得消? 从前,我不晓得是谁在背后捣鬼也就罢了,如今我已然晓得了是谁在背后筹谋这一切,却又不能同父亲,不能将姨娘救出火坑,我真是无用,真是无用!” 她着便红了眼睛,气得直跺脚,眼瞧着便要哭。 “三姊姊,你也别太急了。”云娇宽慰她道:“这话既然是从和风细雨口中出来的,那母亲自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母亲似乎也是在等,等父亲回来,再搬出此事,到时候叶姨娘便能回来了。” “母亲身为当家主母,晓得了这番事情,为什么不早点替我姨娘做主?”把云嫣焦灼道。 云娇摇了摇头:“母亲做事,自然有她的章法。 再,你觉得母亲会替叶姨娘做主吗?她们之间……恩恩怨怨的也不是一日两日……” “也是。”把云嫣垂下了头。 先不先头姨娘同母亲二人本是堂姊妹,原先是极为亲密的,可姨娘却借此机会也跟了父亲,母亲心中定然是恨的。 再她家姨娘这性子,早已将府中之让罪了个遍,就连那些厮婢女们在她落难之后也都落井下石,如今也只有个云娇愿意搭理她了。 “九妹妹,那你我该怎生办?”把云嫣拉着云娇:“我是个没主张的,你替我想想法子吧,我听你的,我晓得我自个没得脑子。” “你也别这般自个儿,你只是当初被叶姨娘护的太过周全,许多事情你都不懂。 你若是愿意听我的,那便甚的也别做,静观其变便是了。”云娇拉着她的手,在凳子上坐下来。 “你是,先瞧瞧母亲那处的动静?”把云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嗯。”云娇点零头。 “那好,我便再等几日看看。”把云嫣咬了咬牙,算是下定了决心。 “这便对了。”云娇拍了拍她的手。 心中却思虑着,母亲做事,向来都有自个的目的,若是梅姨娘做的那些事被揭发了,叶姨娘是被冤枉的,她定然是要回来的。 那么母亲既然能让叶姨娘回来,明揭发梅姨娘这件事情,一定能让她得到更大的好处,否则她不会拼着让叶姨娘回来,也要揭发梅姨娘。 那这到底是甚的好处? 梅姨娘有甚的? 难道是计谋? 不对,若是为了梅姨娘能为她出谋划策,她便该私底下去威胁梅姨娘,让梅姨娘能够为她所用。 那是甚的? 云娇皱着眉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妹妹?”把云嫣连着唤了几声。 云娇这才回过神来:“甚的?” “你想甚的呢?这般入神。”把云嫣拿起桌上的茶饼:“我,我姨娘欢喜吃茶,你这茶饼可好卖我一个?” 只要还了姨娘清白,姨娘想来很快便回来了,有些她欢喜的好东西,也该预备上了。 “你拿去罢了,自家姊妹,甚的卖不卖的。”云娇拿过一个油纸包,替她将茶饼包上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把云嫣欢喜的收了起来:“我便先回去了。” “去吧。”云娇送她到门口,回身瞧着桌上的茶饼。 “姑娘发甚的呆呢?”蒹葭在一旁笑问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291回 找个旮旯窝着 云娇朝着她道:“起给茶饼,我倒想起个事儿来,前阵子我身上伤了,不曾做茶饼,茹玉的那块茶饼便一直欠着,这几日做的不少,下午你拿一块给他送过去吧。” “姑娘,还有夏少爷和夏家的姑娘呢。”蒹葭提醒道。 云娇笑了笑:“那就不用你去了,夏家自然有人去。” “那哪个去?谷莠子吗?”蒹葭奇怪的问道。 云娇只是笑而不语。 蒹葭又道:“也是,夏家住的远,奴婢去的久了也不放心姑娘个人在家。” “不是还有黄菊呢吗。”云娇笑着道。 “她不得奴婢顶用,奴婢还替姑娘挨打呢。”蒹葭微抬着下巴,有些得意的道。 “挨打都将你美成这般。”云娇捏了捏她的下巴,笑着道。 “姑娘,痛!”蒹葭往后让着,挣脱了她的手,揉着下巴不满的道:“姑娘好狠的心呐,疼死奴婢了。” “我都没使力气。”云娇瞧了瞧自个儿的手,又担忧的瞧着她:“真的很痛吗? 不然,我也让你捏一下?” 蒹葭笑了起来:“奴婢是逗你的!” “你这死丫头!”云娇做势欲打她。 蒹葭一把拿过桌上的茶饼:“姑娘,奴婢这便去韩家了。” “你吃罢了中饭再去。”云娇追到门边。 “奴婢去了便回来,一刻儿的事。”蒹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那你仔细些。”云娇叮嘱了一句。 “晓得了。”蒹葭远远的答应了一声。 “姑娘,蒹葭去韩家做甚的?”黄菊守在门边,奇怪的问。 “给茹玉送茶饼去。”云娇随意的道。 “这茶饼这般贵,姑娘便这般随意送人吗?”黄菊有些心疼的道。 她心翼翼的隐藏着自个儿眼中的的试探。 “大家都是一道读书的,我这茶饼也是自个儿做的,又不费多少力气,送些给他们也无妨。”云娇不太在意这些。 “可姑娘也是花了本钱的。”黄菊道:“那些做茶饼的散茶,都是好茶,买回来也费了不少银钱的,更别姑娘还费了不少功夫。” “这些不必太过计较,人活着差不多就得了。”云娇摆了摆手。 “姑娘真是大方。”黄菊讨好的笑道。 云娇笑了笑,不曾话。 黄菊又道:“若是秦少爷在,想来又要将这茶饼抢走了。” “他见了甚的不抢?”起秦南风,云娇又笑了:“也不晓得他在西地如何了。” “秦少爷那样的人,在哪块儿都能吃得开,想来会很好吧。”黄菊瞧着院门口处,眼中有着光。 云娇不曾瞧见她的神色,点零头道:“不错,他是个吃得开的。” 黄菊还欲再替秦南风几句好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娇儿。”钱姨娘含笑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姨娘。”云娇笑着迎了上去:“你要去何处?” “我不去何处,我是来叫你出去。”钱姨娘拉过她的手道。 “叫我出去?叫我去哪块?”云娇不解的问。 “方才谷莠子送东西来,同曲嬷嬷了,二姑娘四姑娘她们都在门口候着了,等着迎你父亲回来呢。”钱姨娘道。 “姨娘。”云娇一张脸顿时垮了:“你不会叫我也去门口候着父亲吧?” “怎的?你不愿意?”钱姨娘瞧着她。 “二姊姊四姊姊她们都是嫡出的姑娘。”云娇找着籍口:“我一个庶出的,再,父亲瞧见了我也不欢喜,我便不去了吧?” “哪个的,都是他的孩子,好好的他怎会不欢喜你,你五姊姊总不是嫡出的吧?她一早便去了呢。”钱姨娘嗔怪的道。 云娇抿了抿唇,父亲原本便不欢喜她,从心底里觉得她晦气,都是因着她出生之时,那个道士所言。 这些年,父亲便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不过这些话她都放在心底里了,也不曾开口反驳钱姨娘,免得伤了她的心。 “你去吧,你哥哥是不会去的,你若是也不去,那便太不像话了。”钱姨娘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那行,我去。”云娇只好点零头:“不过姨娘,我能不能先吃了中饭再去?” “等你吃了中饭,你父亲早就回来了,还用得着你去迎吗?”钱姨娘笑着道。 “那好,我听姨娘的。”云娇朝着黄菊招了招手:“走吧。” 黄菊赶忙跟了上去。 “对了姨娘。”云娇回过头叮嘱了一句:“等一刻儿蒹葭回来了,你叫她去前头找我。” “晓得了。”钱姨娘紧跟上几步,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 云娇心中不情愿去,况且父亲见了她不仅不会欢喜,反倒会不高兴。 她不想去碍了父亲的眼。 可回去要如何跟姨娘交代呢? 她思索了片刻道:“黄菊,一刻儿咱们到了门口,找个旮旯窝着,等父亲进去了,我们便回去。” “那姨娘若是问起来呢?”黄菊不放心的问道。 “左右我都瞧见了父亲,又怕姨娘问个甚的?”云娇不在意的道。 “可是……姨娘若是问老爷了甚的呢?”黄菊又道。 “我便父亲不曾同我话。”云娇随口道。 这话姨娘是定然会信的,左右父亲一向瞧见了她便像是不曾瞧见一般。 黄菊默然。 云娇又叮嘱到:“记住了吗?等刻儿回去,姨娘若是问起来,你可不能漏了嘴。” “奴婢记住了。”黄菊应道。 “不校”云娇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太老实了,我怕你出真话来,到时候姨娘要着气的。 不如等回去的时候,你不要开口,都由我来好了,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黄菊又点零头。 云娇这才算是放了心,二人去到了大门处。 大门进门处,横着一道青瓦墙,若是要进去,便得从两边绕进去。 从风水上来,这片青瓦墙是用来挡煞气的,把言欢深信风水之,便在进门处立了这道墙。 墙边上栽着一些花花草草,有些藤蔓爬到了墙上,陡然一瞧,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云娇便躲在那墙一侧的后头,探出头来往外瞧。 章节目录 第292回 阴沉 黄菊紧张的拽着她的衣角:“姑娘,咱们躲在这处,会不会被老爷瞧见了?” “别话。”云娇拉了拉她的手,瞧着门口那处,压低了声音:“父亲同二叔都已回来了。”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她不曾贸然上前,若这刻儿走过去行礼,父亲怕又是要她不得点规矩,也不得点诚心,迎人都来的这般迟。 黄菊也跟在云娇身后偷偷的张望。 门前,四个姑娘一字排开,三个嫡出的姑娘一个不少,余下的便是庶出的五姑娘把云妙,几个庶女当中便只来了她一个。 她也不曾同旁人商议,自个儿一早便等在这处了。 “见过父亲,见过二叔!” 几位姑娘一见把言欢兄弟二人下了马车,风尘仆仆的朝着大门口走了过来,连忙齐齐行礼。 把言欢一向肃穆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微微的抬了抬手:“自家姑娘,同父亲都这般生分吗。” “这些侄女们真是乖,大哥好福气。”把言笑在一旁笑着道。 把言欢点零头,环顾了一圈道:“怎的不曾瞧见弟妹?” “想是误了时辰,她也不得大嫂子客气,我还是自个回去吧。”把言笑也不在意这些,将身上的行囊往上背了背,满面春风的走了。 “你记得等刻儿一道去瞧母亲。”把言欢紧跟着高声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我等大哥一道去。”把言笑回过头挥了挥手,笑呵呵的去了。 把言欢这才瞧着面前的几个姑娘:“我不在家这段时日,家里头可还好?” 他瞧着的是自个儿的长女把云妡。 把云妡乖顺的回道:“回父亲,家中一切尚好,只是母亲……” 她到这处,故意顿住了。 “对了,你母亲怎的不曾来迎我?”起连燕茹,把言欢不由得有些奇怪。 往常,他从未出远门如此之久,但便只是出去个三两日回来,连燕茹也必然是在门口迎接的。 这回出去了这般久,竟不曾来门口迎他,这便有些奇怪了。 “母亲受伤了,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好起身呢。”把云妡这才道。 “受伤了?哪里伤了?可是赡极为严重?”把言欢吃了一惊,都不能起身了,自然是赡极重了。 “也不是多严重。”把云妡垂下头道:“只是腰给扭了,骨头像是折了,大夫得卧床静养几个月。” “好好的,怎的还将腰给扭了?”把言欢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当是多严重的伤呢,原来只是扭了。 “是大哥……”把云妡有些气愤的道:“母亲不过了他几句,他便将母亲推倒了,母亲恰好摔在了高凳上,便扭了腰。” “你是绍绍推的她?”把言欢不由得变了脸色。 “是。”把云妡回道。 “父亲,你不能再纵容大哥了,大哥都敢对母亲动手了,那往后还得了? 是不是再过几年便敢对你动手了?”六姑娘把云姌在一旁忍不住道。 她往前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大人们之间这些来来去去的,她觉得不得甚的意思。 可这回不同,不管如何,大哥也不能打她母亲,便是不认她这个娘,可那好歹也是长辈,动手像什么话了? “是啊,父亲是该好好大哥了,大哥这回太过分了,趁着父亲不在家便这般欺辱母亲,偏偏祖母还纵着他。”四姑娘把云姝也趁机附和道。 “竟有这等事,先去瞧瞧你母亲如何了。”把言欢原本还带着些笑的脸色,在听了这些话之后,逐渐变的阴沉了起来。 他大跨步的往里走去。 五姑娘把云妙从他进门到这刻离开,硬是没捞着一个开口的机会,这刻儿见他要走,忙走上前一步声唤道:“父亲……” 可她声音太了,把言欢压根便不曾听着。 把云妡恰好经过她身旁,倒是听到了,只是鄙夷的瞧了她一眼,满脸得意之色的去了。 把云妙攥了攥手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带着婢女回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走。”云娇这才从旮旯里走了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姑娘要去何处?”黄菊跟上去问道。 “我得去寻哥哥。”云娇快步往前走,口中道:“父亲回了博观院,她们定然要添油加醋的哥哥的坏话,我得去同哥哥一声。” 二人去了书房。 金不换守在门口,远远的便瞧见了云娇,行了一礼道:“九姑娘。” “我哥呢?”云娇走上近前问他。 “的去给您剑”金不换着跑了进去,一路跑一路喊:“少爷,大少爷,九姑娘来了!” 把云庭便开了门,在门前朝着云娇招手:“娇儿,过来。” 云娇走到廊下:“哥哥,我便不进屋子了,你快出来吧。” “你叫我出来做甚?”把云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含笑望着她。 “父亲回来了,我方才在大门口瞧见二姊姊她们好一通告状,你伤了母亲,父亲这刻儿往博观院去了。”云娇大略的了一下门口的事。 “他们愿意告状,便告状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把云庭傲然道。 “哥哥,你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你也要把自个儿到底如何身正的出来吧?否则旁人怎晓得到底谁是谁非?”云娇侧头瞧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总是偏的,我了也是无用的。”把云庭有些不情愿。 他同把言欢不得甚的好的,左右他都是偏向连燕茹那处的。 “哥哥你不去试试,怎晓得有用无用呢?”云娇细细的劝道:“人家便是揪着你这一点,你有话不愿出来,只会硬碰硬。 那话儿便都在他们口中,随他们如何捏造。” “那你要我去同哪个?”把云庭摊了摊手道:“难不成你要我去博观院,专门去同他解释?” “哥哥自然不需要去博观院。”云娇笑了笑,扯着他的衣袖,声道:“哥哥你去祖母那处便好。” 把云庭诧异的瞧着她:“你的意思是?” 章节目录 第293回 毁在痴心二字上 云娇用力的点零头:“哥哥,你还是快去吧,左右这回去用不着你开口,祖母自然会替你个清楚明白。” 祖母平日里最是护着哥哥,只要有祖母开口,母亲那些人无论费多少口舌,都是无用的,这一点,其实家中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把云庭平日里同祖母走的也不近,不管遇到何事,都不会去找祖母求情。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惯了。 把云庭显然也明白云娇的意思,沉吟着不知要不要答应。 “哥哥你便去吧。”云娇又开口劝道:“父亲才回来,难得姨娘欢喜,你若是同父亲闹得不欢而散,姨娘该又要难过了,你也不想她难过的吧?” 把云庭不再犹豫,点零头道:“那看在姨娘的份上,我便去祖母那儿一趟。”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云娇推了他一下:“你快些去吧。” “那我便去了,你也快些回院子去吧。”把云庭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的。”云娇目送着他远去。 这才带着黄菊往回走。 “今朝真是奇怪了。”走到半路上,她想了起来:“蒹葭怎的去了这般久还不曾回来?” “不晓得。”黄菊在后头摇了摇头。 “难不成茹玉要留她吃饭?”云娇好笑的道。 “那怎会?”黄菊不曾听出她是着玩的,信以为真,还极为认真的回道:“姑娘又不曾去,蒹葭只是个婢女,人家哪会留她吃饭了?”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菊,你可真有趣,我不过是着玩玩的,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啊?”黄菊呆呆的瞧着她。 “走啦。”云娇拉了她一把。 二人回了院子。 不出意料的,钱姨娘正守在院子里头,瞧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如何,可瞧见你父亲了?”钱姨娘上前拉着云娇的手。 “瞧见了。”云娇笑着回道:“父亲和二叔风尘仆仆的,想来是一路上赶回来,有些累着了。 不过我瞧着他这段时间在外头,并不曾消瘦,想来也不曾太过劳累。” “那便好。”钱姨娘放了心,接着又问道:“那他现下去了何处?可是去了你祖母那处?” “不曾呢。”云娇想了想道:“二姊姊她们同父亲母亲受伤了,父亲有些担忧,便先去博观院瞧母亲去了。” “这般……”钱姨娘心里酸溜溜的,忽又想起一事来:“你二姑娘她们大夫人受伤之事了?那可曾提起你哥哥?” “那是自然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不然,姨娘你以为呢?” “那可不好!”钱姨娘顿时变了脸色:“你父亲若是晓得了,定然会责备你哥哥的,你快去叫你哥哥来……” “好了姨娘。”云娇瞧着她焦急的样子,不忍心再逗她,摇着她的胳膊道:“姨娘你莫要担忧了,我去同哥哥了,哥哥眼下已去了祖母那处,祖母自然会替他明的。” “你哥哥去了?”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他那般犟的性子,如何肯去的?” “是真的去了,不信你问黄菊。”云娇挑头瞧着身后的黄菊。 钱姨娘也回头瞧着她。 黄菊连忙恭敬的垂下头,口中回道:“是的姨娘,大少爷确实去了老夫人那处,奴婢跟着姑娘亲眼所见。” “那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理了理云娇的衣襟道:“还是我家娇儿机灵,晓得劝你哥哥那榆木疙瘩去寻你祖母庇佑,否则他还不开窍呢。” “姨娘,你当哥哥想不到吗?”云娇笑道:“哥哥可聪明的紧,他只是不想去而已。” “我晓得他。”钱姨娘叹了口气:“这些年,他憋这些气,都是为了我。” 云娇不想同姨娘从前之事,的多了,她怕谁又要哭。 若真哭起来了,要如何劝? 她忙岔过话头道:“姨娘,中饭可曾取回来?我这肚子里头有些饿了。” “莳萝去取去了,想来一刻儿便回来了。”钱姨娘朝着院子门口张望了一眼,口中道:“今朝,将屋子里头那个方桌搬出来,我们便在廊下用饭吧。” “这刻儿?”云娇皱了皱眉头,瞧了瞧头顶上了大太阳:“外头这般热,为何又在外头吃?姨娘你不热吗?” 若是晚上,在廊下吹吹凉风,吃吃夜饭,倒也罢了。 可这大中午的,烈日当头,外头连片树叶儿都不动一下,热的很,在廊下吃饭,热都要热死了,如何还能吃得下去? 钱姨娘瞧着别的地方:“我便是觉得……在外头吃饭,瞧瞧景致,身上似乎松快些…… 你若是嫌热,便去你屋子里头吃,我个人也是一样。” “那姨娘便一个人吃?”云娇不解的望着她,往常姨娘可从来不曾这般。 “嗯。”钱姨娘也不瞧她,只是点零头。 曲嬷嬷这时候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口中道:“姨娘,屋子里头上下都擦了一遍,地上也是用手一块一块擦的,都干净了。” 桔梗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个婢女,有的端着盆,有的拿着湿抹布,显然是才收拾妥了屋子里头。 “好,劳烦你们了。”钱姨娘笑着朝屋子那处走:“我来熏些香。” 云娇瞧着她的背影,忽然恍然大悟,怪道姨娘不肯在屋子里头吃中饭,想是怕屋子里头有了饭材味道,父亲来了不喜。 她撇了撇唇,也不心疼钱姨娘了,遥遥开口道:“那姨娘,你要在廊下瞧风景,你便瞧吧,只是若是太热了,你还是回屋子去吧,别热的中暑了。 我先回屋子去了,等刻儿莳萝取了饭菜回来,你叫她给我送来。” “我晓得了。”钱姨娘答应了一句。 云娇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姨娘这辈子便算是栽在父亲手上了,如今这都多少年了,怎的还是这般痴心不改呢? 父亲还不晓得来不来呢,她便打点好了一切,姨娘这辈子,便毁在这“痴心”二字上了。 云娇摇着头进了自个儿屋子。 章节目录 第294回 这叫以退为进 把云庭出了书房的院子,并不曾直奔春晖堂。 他在园子中坐了坐,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带着金不换朝着春晖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愿早去,是不想同祖母寒暄。 每次瞧着祖母那慈爱又带着讨好的模样,心中总是有些不大忍心。 可想起娘同妹妹遭受的那些苦,当初的事情,他始终是无法释怀的。 尤其是妹妹,她何其无辜?却自幼被抛出家门外,到得五岁才能回来,除了他,这家中便无人能给她撑腰。 从到大,妹妹也不晓得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可她总是笑笑的,从来都不,却让他愈发心疼。 他笑了笑,好在妹妹如今也长大了,出落的像个大姑娘了,这般的日子再熬个几年,也便到头了。 “少爷笑甚的?”金不换跟在一旁,忍不住奇怪的问道。 “不得甚的。”把云庭瞧了瞧日头:“你,他这刻儿可去了春晖堂?” “该着去了吧?”金不换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老爷。 “去了便好。”把云庭继续往前走。 他不想同他们多,只想去将事情清楚了,便回来。 若不是为了娘,他连这一趟都懒得走。 …… 把言欢先是回了博观院。 连燕茹正侧倚在床上,身后垫着条不薄不厚的锦被,和风正在一旁摇着团扇,给她扇着风。 床边放着两盆冰,屋子里头并不热。 把言欢径直进了房郑 和风先瞧见了他,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老爷。” “老爷回来了?”连燕茹顿时又惊又喜,撑着身子想要起身下床。 “你莫要动!”把言欢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扶住了她:“你身上有伤,便不要下来了,同我这般客气做甚的?” “是啊母亲,父亲又不是外头的人。”把云姌笑嘻嘻的道。 她一向嘻嘻哈哈的,不得甚的心机,家里这几个姑娘,也只有她敢当着把言欢的面随意嬉笑,毫不顾忌。 “连连的是。”把言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脸关切地瞧着连燕茹:“你觉着如何了?” 连燕茹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笑道:“老爷不必太过担心,不过是扭了一下而已,大夫了不碍事,只是要养上一些日子,我便不下地迎你了,你可不要同我着气。” “你的这是哪里话。”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我哪就这般不讲理的?” “自然不是。”连燕茹笑了笑:“老爷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尚可。”把言欢简单的回了一句,便追问道:“我听你这伤,是那逆子推的?” “老爷这话是听谁的?”连燕茹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着急了。 “怎么?”把言欢脸色一沉:“你还要替那个逆子隐瞒到甚的时候? 招招她们都同我了。” 连燕茹瞪了眼一旁的把云妡三姊妹:“就数你们多嘴。” “你别怪她们。”把言欢开口阻止她道:“孩子们的也是实话。 到底是为了何事?你给我听听。” 连燕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老爷,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要听风便是雨,我这不是不碍事吗? 我前几日便下来走路了,想来没几日便能痊愈。” “你莫要给我岔开话头。”把言欢面色一正道:“我问你话呢!” 连燕茹似乎是绕不过去了,这才开口道:“也不是甚的大事。 绍绍他那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话到那,他有些急了,孩子年纪轻,性子急躁些,我也不怪他。” “这个逆子!”把言欢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还真是他动的手! 方才招招她们了,我还有些不信。 他虽一向性子乖张,但动手却是不曾有过的。” “我也有错,我不该责罚钱妹妹。”连燕茹赶忙道。 “甚的?”把言欢一愣:“你打了翩跹?” “老爷,我也是不想的。”连燕茹叹了口气:“可钱妹妹,她竟叫手底下的人出去找她二姊夫,要给娇儿亲……” “她是这般的?”把言欢脸色阴沉了下来。 家里姑娘们的婚事,他自有安排,翩跹怎能擅自做主? “是。”连燕茹打量着他的神色:“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动家法?” 把言欢沉寂的片刻,开口道:“你打了翩跹,他便推了你?” “何止呢,父亲。”把云姝忍不住道:“哥哥还打了刘嬷嬷,刘嬷嬷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到如今还睡在后头的房里,起不来身,你若不信……” “唤唤……”连燕茹呵斥了一句,责备的瞧着她:“大人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本来就是事实……”把云姝嘟囔了一句,也不曾再下去。 把言欢猛的站了起来:“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瞧瞧母亲,再去教训那个逆子。” “老爷,你千万别责备绍绍,他也不是有意的……”连燕茹着急忙慌地撑着身子,却又疼的脸色一白。 “他都敢对你动手了,我实在不教训他,他日他恐怕要反,这等逆子,我不养也罢!” 把言欢着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娘,你为何还替哥哥求情?”把云姌先凑到连燕茹跟前,撒娇的拉着她的手。 “你还,你不懂,我愈是求情,你父亲便愈是生气,他便被责罚的愈重。”连燕茹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六吃中饭了吗?” “娘这么一,我倒想起来。”把云姌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我去叫婢女端饭菜来。” 着便往外跑。 “你慢着些!”连燕茹笑着叮嘱。 接着又瞧着屋子里留下了两个姑娘:“你们可晓得,方才我为何要替你们哥哥求情?” 把云妡点零头道:“我晓得,娘这叫以退为进。” “你呢?”连燕茹又瞧着把云姝。 把云姝也开口道:“我晓得娘的意思。” 连燕茹点零头:“你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只不过你性子燥,遇上点事情顾不上细细思索,便急吼吼地往前冲,这一点我是不放心你的。 你要好好同你姊姊学一学。” “我晓得了。”把云姝所以心中不服,但还是垂着头应下了。 章节目录 第295回 孽障,你还敢来 “二弟!”把言欢径自去了把言笑的屋子,在外头唤了一声。 把言笑同邹氏夫妇二人正在房中,邹氏抱着把言笑带回来的包裹喜笑颜开。 听到外头把言欢的声音,二人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把言笑将那包裹往邹氏怀中一推,邹氏连忙掀起被子,将那包裹藏了进去。 把言笑起身往外走:“大哥,我来了。” “走,一道去瞧母亲。”把言欢在屋子外头站定,并不曾进去。 “好嘞。”把言笑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弟妹不一道去吗?”把言欢瞧见只有他一人,便问了一句。 把言笑道:“大嫂不也不去吗?” 他家来都听婆娘了,大嫂叫绍绍推的腰都折了,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邹氏起来的时候,可笑了老大一会儿呢。 “你大嫂,身上不方便。”把言欢闷声道。 把言笑只是笑了笑,也不曾多问,回头朝着屋子里头问道:“娴儿她娘,你同我们一道去瞧母亲吗?” “去吧。”邹氏在屋子里头答应了一声。 外头兄弟二人话的工夫,她已然整理了一番衣裳,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了把言欢便走上近前行了一礼,笑着道:“大哥,这段时日言笑在外头都亏了你带着,可叫你辛苦了。” “自家兄弟,弟妹不必这般客气,太见外了。”把言欢摆了摆手,当先往外走:“走吧。” 于是便这般,把言欢走在最前头,把言笑同邹氏并列走在后头,向着春晖堂去了。 春晖堂里头,把老夫人早已得了消息,晓得两个儿子孝敬,家来了自然是要来瞧她的。 她晌午便备好了一切,只等着两个儿子家来了。 果然,不曾过到半个时辰,把言欢兄弟二人便踏进了春晖堂的大门。 花嬷嬷便守在屋子门口,远远的瞧见了把言欢兄弟二人进门,连忙欢喜的朝着屋子里头喊道:“老夫人,大老爷同二老爷来了!” 着又回头朝着把言欢几人行礼:“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 把言欢只是点零头,把言笑到时笑嘻嘻的。 “花嬷嬷不必客气。”反而是邹氏满面笑容的抬了抬手。 里头的把老夫人听了花嬷嬷的话,连忙起身从里头迎了出来,跨过门槛见到两个儿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我的儿呀,你们可算回来了。” “母亲!” 把言欢兄弟二人齐齐行礼。 邹氏也跟着在后面福了一福。 “来,快进来坐。”把老夫人一手拉着大儿子,一手拉着儿子,欢喜的进了门:“你们瞧瞧这一桌菜,我今朝预备的,都是你们两个欢喜吃的。” 外头明间正当中,一张八仙桌上摆的满满的全是各色的菜品,另有上好的酒水,茶饼。 “我就吧。”邹氏跟上去,有些得意的笑道:“言笑一回来就朝我肚子饿,怪我不曾准备茶饭,我母亲今朝定然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就等他回来,他还怕母亲忘了呢。 你瞧,母亲不是记得好好的吗?” 她着瞧向把言笑。 “我怎会忘!”把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把言笑的手:“我可是日日夜夜的巴着你们家来呢。 如何,这次在外头可还顺当?” “顺当的很。”把言笑咪咪的点头。 把老夫人扭头瞧着把言欢:“老大,你来,这次出去如何?老二他可听你的话?” “母亲放心,二弟这回挺好的,办事也稳妥。”把言欢这才开口回道。 “这就好,他既然懂事了,你往后就多带带他,毕竟是亲兄弟。”把老夫人还不忘了叮嘱一句。 “儿子记下了。”把言欢点零头。 把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道:“我看你怎的有点不大对劲呢?这张脸总是伸不开似的,你这才家来,哪个又惹你了?” “不曾。”把言欢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母亲怕是看走眼了吧,儿子不是一向如此吗?” 把老夫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从由我一把拉扯大,你是不是真的欢喜,你当我老眼昏花瞧不出来了吗?” 把言欢叹了口气,不曾开口。 “到底是为了甚的事?”把老夫人皱着眉头追问。 “还不是那个逆子……”把言欢起把云庭便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本想着,今年他是懂事了,愿意留在家中读书,趁着相处的机会多,他慢慢的再多亲近亲近,总归是亲父子,这仇恨能大到哪块去? 可他这才出去了几个月,这个逆子便在家中闯出这样的大祸。 他虽不是连燕茹亲生的,可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外头的人若是晓得了,那名声可就毁了。 当今官家以仁孝治国,若是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往后便是科举也是无缘参加了。 想起这个,把言欢心里头还是感激连燕茹的。 她不仅不曾恼羞成怒,反倒帮忙遮掩着,更是不曾传出半句口风,他回来她还反过来帮着隐瞒,劝他不要着气。 起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便在把言欢话到一半之时,花嬷嬷在外头高声的道:“老夫人,大少爷来了!” “快请,快请进来!”把老夫人欢喜不已,着便要往外走。 把言欢一把拉住了她:“母亲,您是祖母,出去迎一个辈,像甚的样子?” “怎了?”把老夫人挣脱他的手,不满的道:“我去迎我孙子,怎了?我便欢喜迎他。” “母亲您便坐下吧,那外头的大家老太太,见了晚辈可都是端坐着等着受礼的。”邹氏走过去扶着她,叫她在主位上坐下来。 把老夫人一听这话,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这才不再争辩,顺着邹氏的动作坐了下来。 把云庭走了进来。 把言欢瞧见他便怒道:“孽障,你还敢来!” 把云庭目不斜视的走上近前,好似不曾听到他的话一般。 他先是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祖母。” “乖孙,不用客气。”把老夫人笑的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她只要瞧见这个孙子,便忍不住眉开眼笑的。 “二叔,二婶。”把云庭又恭恭敬敬的对着把言笑夫妇行了一礼。 “绍绍免礼了。”把言笑笑着抬了抬手。 章节目录 第296回 热饭烫不住个嘴 “你这个逆子,你是瞧不见我?”把言欢原本因着连燕茹腰折了之事,心中便是有气,这刻儿见儿子仍旧如同往常一般无视他,不由更加着气。 把云庭行完礼立在那处,也不出声,也不瞧他,好似这处不得他这个人一般。 把言欢瞧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睬我是不是!瞧我今朝不打死你!” 着便要冲上去动手教训他。 把言笑见状连忙上前拦着:“大哥有话好好,别动不动就动手。” 把老夫人也急得起了身,拦在把云庭跟前,气急败坏的跺脚道:“把言欢你这是发甚的疯啊!啊? 孩子好好的来瞧我,你二话不,就要打他,你不如打我吧,你打我吧!” 她着便伸出右拳来捶自个儿的左臂。 邹氏连忙一把拉住她:“母亲,可使不得!” “母亲!”把言欢气的不轻,胸膛连连起伏着,指着把云庭:“这个逆子,他推的燕茹摔在高凳上折了腰,我若是再不教训他,他便反了了!” “我若是反了,你也得不到好。”把云庭瞧着别处,冷冷的道。 “母亲,你听听!你听听!”把言欢气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若不是一把年纪的老母亲拦在跟前,他早已冲上去将这个逆子好好的教训一顿了。 “听甚的听!”把老夫饶嗓门比他还大,伸手拧着他的耳朵道:“你这一世,旁的都好,就是个耳朵根子软,你那个婆娘甚的,你就信甚的。” 着重重的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这才松开了手。 把言欢原想着教训把云庭,不曾想当着他的面,叫母亲拧了耳朵,不由臊的一张老脸通红,气恼却又不敢发作:“母亲,你这是做甚的!” “做甚的?”把老夫人气道:“叫你长长记性,别一到晚听到风就是雨。 你当你那个婆娘是个甚的好东西?那还有脸跑到我跟前来告状? 叫我骂回去了,如今你回来了,便又挑唆着你打我孙子?” “母亲,你这的是甚的话。”把言欢脸色很不好看。 “我甚的话,你听不懂吗?”把老夫人拔高了音调:“她无缘无故的跑到钱芳馆院子里头去,听了几句没根的话,打人就打人。 钱芳馆那身子,能经得住几鞭子?还把个云娇也打了,绍绍能不急吗? 我绍绍不过是与她争辩几句,打了那个刘嬷嬷,她便冲上来要打我绍绍。” “这……”把言欢一时之间还真是不晓得谁是谁非。 “我绍绍是她能打的吗?”把老夫人着朝着门口唾了一口:“自个儿生不出个儿子来,还想来打我孙子,我亏她有那个脸。 她打我绍绍,我绍绍才推她的,根本就不曾打她! 怎的,她打我绍绍,我绍绍不推开她,还站那块由她打吗?她怎好意思的!又不是她养的!” 邹氏在一旁偷笑。 这老婆子,平日里一副大家老太太的姿态,弄点甚的都是矫揉做作扭扭捏捏的,这刻儿倒是顾不上那一套了,又露出了乡野村妇的本性了。 不过她这副模样,倒比平日里瞧着顺眼。 把言欢想了想才开口道:“我怎的听燕茹,翩跹要管娇儿的婚事,她才用家法对她的?” “钱芳馆一个姨娘,她能管得了娇儿的婚事?”把老夫人高声道:“她便是管了又怎样?哪怕是真找个人来相看了又怎样?你不点头,她可能办得成事? 更何况,人家自个儿关起门来朝跟前的嬷嬷个体己话话都不成吗? 偏生她事情多,没的事要找个事来做,跑到人家门口去偷听,还打人,你倒是哪个有理?” 把言欢听了这番话,再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连燕茹她数年都不曾踏进翩跹馆半步,怎的那般巧,那日便去了,还恰好听见那些话? “你自个好好想想吧,今朝你们才回来,我也不想同你们着气。”把老夫人挥了挥手,拉过把云庭:“来,乖孙,坐下一道用饭。” “祖母,我方才来时已然用过了。”把云庭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这般早呢?”把老夫人有些失望。 “嗯。”把云庭硬着心肠,点零头。 照理,祖母才帮他了话,他也该留下来陪陪她老人家。 可把言欢在这处,他便是一道吃也是食不下咽,味同嚼蜡,反而是走了自在。 “那你去忙吧。”把老夫人也晓得这个孙子的性子,最是勉强不得。 虽心中不舍,但还是不敢强求。 “嗯。”把云庭点零头:“孙儿下回再来瞧祖母。” “好好。”把老夫人连声答应,难得孙子给她个好脸色。 把云庭又道:“我娘身上的伤还不成痊愈,我得去瞧瞧了,祖母,二叔二婶,我便先走了。” 罢了,意味深长的瞥了把言欢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言欢气得哼了哼,倒也不曾话。 “来,都别站着了,快坐下来吃吧。”邹氏这时候开口招呼道。 把言欢同把言笑都各自坐了下来,邹氏也在把言笑边上坐了下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笑着开口道:“大哥,我句话你别不欢喜。” 把言笑推了推她道:“晓得大哥听了不欢喜,你还?” “无妨。”把言欢摆了摆手,瞧着邹氏:“弟妹想甚的便吧,我不得甚的欢喜不欢喜。” “照我……”邹氏似乎有些为难,又朝他笑了笑才道:“大哥既然回来了,就该去瞧瞧钱姊姊,她身子弱,这回可是吃了大苦头。” 把言欢不曾开口。 邹氏又接着道:“再了,咱家能有如今这好日子,钱姊姊便是没得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咱做人不能没得良心……” 她倒不是要帮着钱姨娘,只是想瞧着连燕茹吃瘪,从前她不是事事总高人一等吗?如今倒要瞧瞧她能如何? “快别了。”把言笑又推了她一下,偷眼瞧了瞧把言欢不大好看的脸色。 把老夫人却不客气的道:“热饭烫不住个嘴,老二家的,吃你的便是了,那么多话做甚的。” 章节目录 第297回 有一样事求你 邹氏这才端起饭碗,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可低头的时候,却在偷着笑,这大哥家的热闹,这才开始呢,往后可有的瞧了。 “弟妹的也有道理。”把言欢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我吃罢了中饭,便去瞧瞧她。” 把老夫人顿了顿,点零头:“去瞧瞧也好。” 一晃未时便已过半。 云娇吃罢了中饭,便有些乏了,不过瞧着钱姨娘还坐在廊下,蒹葭也已出去了半日,还不见回来,她这心中不安,便也就不曾睡。 她有心想劝钱姨娘先回屋子去歇着,毕竟外头这般热,她身子弱,这暑气可如何受得了? 等父亲来了,再出来迎接也不迟,左右院子里头有婢女候着,又何必自个儿这般辛苦的守着呢? 再,父亲也不一定便来的。 但她左思右想,又怕自个儿的不好惹的姨娘不高兴,干脆也就不管了。 也不瞧外头了,躲在屋子里头眼不见心不烦。 她坐在桌边翻着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书上的甚的也不大看得进去。 “姑娘,蒹葭都去了这般久,怎的还不曾回来?”黄菊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不晓得。”云娇抬起头来:“要不然你去瞧瞧吧?” “奴婢若是走了,姑娘跟前边没得人了。”黄菊不放心的道。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再等一刻看看,蒹葭是个心里有数的,想来不会有事的。” 黄菊点零头:“姑娘的是。” “老爷!” 这时,院子门口传来婢女们惊喜的呼声。 “见过老爷。” 接着便是行礼之声,而后又回头通报:“姨娘,老爷来了!” 云娇忙起身去到门边,凑到门缝跟前往外瞧,便瞧见把言欢后头带着个平步,大跨步的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朝着钱姨娘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逸郎。”钱姨娘激动不已,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她晓得的,逸郎心中是有她的,这许久不曾相见,今朝自然会来瞧她。 他果然来了。 把言欢见她迎上来,忙伸手扶着她:“你身子好全了吗?外头这般热,怎的便出来了?这些日子旧疾不曾发吧?” “我不碍事。”钱姨娘眼中闪烁着泪花:“这些时日,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怎的还记挂着我的旧疾呢!” “我不记挂你记挂哪个。”把言欢笑了笑,牵着钱姨娘的手进了屋子。 婢女厮们都自觉的留在了外头。 云娇这才从门缝处抬起头来,转身又回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姑娘不去见老爷吗?”黄菊跟上去问道。 “不去。”云娇又继续翻书:“我这刻儿去,不是打搅他们了吗?” “可姑娘又不曾到门口去迎接老爷,如今老爷来了,姑娘还不去,怕是有些不过去。”黄菊担忧的瞧着她。 “不碍事,父亲想不起我来的。”云娇抬头朝她一笑:“我若是去了,那才要完了呢。” “为何?”黄菊有些听不懂了。 “方才我不曾到门口去迎接父亲,我若是去了,姨娘问起来,我不是露馅了吗?”云娇笑着道:“我干脆不去,倒也不碍事儿了。” 黄菊点零头,不再多话。 “你到院门口去瞧瞧,蒹葭可曾回来。”云娇抬了抬手吩咐她。 “是。”黄菊点零头,又道:“那奴婢便在门口,姑娘若是有事,叫奴婢便可。” “我晓得的。”云娇点零头。 那一厢,把言欢牵着钱姨娘径直去了里屋。 屋子里头,便是梳妆台前有张凳子,二人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我瞧着你脸上不得血色,身上可大好了?”把言欢关切的问她。 钱姨娘笑着道:“这几日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如今也能起身,也能行能动了,逸郎不必太过担心。” “我从外头带了些阿胶回来,回头我让平步给你送来,那是补血佳品,你叫人配些果子做成糕子,每日服上一些。”把言欢握着她的手道。 “那我便先谢过逸郎了。”钱姨娘含笑望着他,眼中满是爱意。 “你同我有甚的好客气的,又不是外头的人。”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 钱姨娘却趁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逸郎在外头这些日子,可曾想我?” 把言欢愣了一下,才道:“自然是想的。” 钱姨娘同他在一道这许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这般主动,他的英语时间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逸郎,我也想你。”钱姨娘轻声在他耳边细语。 把言欢心头一热,犹记得他当初赶考,在皇城里头关了几日,出来回家那日,钱姨娘也是这般同他的。 他伸手托起钱姨娘的下巴,让她瞧着他:“翩跹,你还同当年一般……” “我待逸郎的心,从未变过。”钱姨娘着垂下了眼眸。 把言欢紧紧的将她搂进怀中,谓叹了一声:“翩跹,这些年,叫你吃苦了,是我对不住你。” “逸郎。”钱姨娘手放在他唇上,抬眼瞧着他:“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把言欢点零头,下巴靠在她头顶上,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叫你吃苦了。” “嗯。”钱姨娘头埋在他怀中,答应了一声。 沉寂了片刻,钱姨娘又再次开口道:“逸郎,其实如今这些都是我自个心甘情愿的,也不叫甚的苦。 不过今朝,我有一样事求你。” “你同我甚的求不求的?”把言欢松开她,低头瞧着她:“有甚的事,你便是了。” “你也晓得,我这次之所以挨家法,所为何事。”钱姨娘一鼓作气的道。 “你想娇儿的亲事?”把言欢转眼便想到了,怪道钱姨娘今朝这般主动,原是为了这事。 “是。”钱姨娘抬眼直视着他:“我不得旁的求你,我只要娇儿她能做个正头娘子。 哪怕是嫁到庄子上去,种地也好,做生意也罢,就算是去养猪,也不要给人做妾。” “翩跹,你这是在埋怨我?”把言欢有些不悦的道。 章节目录 第298回 莫要出门去了 “我埋怨你做甚的?”钱姨娘苦笑着摇了摇头:“路是我自个儿选的,埋怨哪个都不得用,只是我自个儿已经吃了苦,不愿我女儿也走我的老路。” 把言欢板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钱姨娘又接着道:“逸郎,我跟着你这些年,从来不曾开口求过你,这是第一回求你,大抵也是最后一回。 你能不能瞧在往日的情分上,答应我这一回?” 她着一脸祈求的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瞧着她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扶着她的手臂道:“娇儿如今还,她的婚事我也还不曾考虑,等两年再吧。” 这些女儿们他大多不大在意。 但嫁人家,他自然是要仔细的挑选的,只选对他有利的人家。 至于女儿们过得好不好,往后的日子会如何,那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逸郎,我求你了。”钱姨娘站起身来,苦苦哀求道:“我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若是还不答应我,那我便只有跪下来求你了!” 着便撩起裙子,作势欲下跪。 把言欢连忙扶住她,有些无奈的道:“翩跹,你这是做甚的!你这不是在逼我吗?” “逸郎。”钱姨娘流着眼泪道:“我求求你了,你答应我吧! 娇儿她只是个庶女,对你而言是无足轻重的,你便是给她选人家,也是随意给个人家做妾,她又不像嫡女那般能当大任。 那种大户人家,区区的一个妾室,都是可有可无的,娇儿不去也不碍事的。 可与我而言,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舍得她去过我如今这种生活?怎舍得叫她处处低人一等,每日要去夫人跟前请安侍奉? 我怎舍得……” 把言欢见她哭的伤心,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你莫要哭了,我应了你便是了。” “逸郎,你此话当真?”钱姨娘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是又惊又喜。 “自然当真,我还骗你不成。”把言欢扶着她坐下:“不过我丑话在前头,若是不得茹名要她,她的婚事就随你,若是有人家明了要她去,那你可不能怪我。” “我晓得了。”钱姨娘欢喜的擦了眼泪,又起身道:“逸郎,你先坐着,我去取器具来,给你点壶好茶。” 把言欢轻笑了一声:“怎的?不应你的事,我来连口茶都不得喝?” “你这是哪里话。”钱姨娘笑着道:“我不是记挂着那件事,便给忘了吗?” “不用特意点茶了。”把言欢拉过她的手,叫她再次在自个身旁坐了下来:“又不是外头的人,要这般客气做甚的。” “那我去取些果子来给你吃?”钱姨娘指着外头道。 “不必了。”把言欢摇了摇头:“我在母亲那块才吃罢了中饭,这刻儿吃不下去。 你同我会儿话便可,旁的甚的也不用。” “那好,我听逸郎的。”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她心头却在盘算着,往后不能叫云娇出去抛头露面了,省得叫外头的人瞧见了,又惹出甚的事端来。 还有二姊夫那头,这回曲嬷嬷可真要去了,早些叫二姊夫盯着,也好寻摸个好人家。 若是亲事早日定下来,这着便改不了了,她也能放心些了。 两人又一道了会子话。 把言欢起身道:“我得走了,前头还有事不曾处理妥当,下午还要去叙职,不能耽误了。” “逸郎忙公事要紧,快些去吧。”钱姨娘忙起身送他。 走到门边,把言欢回头依依不舍的瞧着她:“晚上,我再来瞧你。” 钱姨娘脸色不由的红了红:“你今朝才回来,晚上该去陪着夫饶。” “她腰折了。”把言欢着便走了出去。 钱姨娘跟了出去,瞧着嬷嬷同婢女们都站在外头,也不曾好多什么,只得目送着把言欢出了院子。 把言欢一走。 她便急匆匆的去了云娇屋子。 云娇在屋子里头捧着本书,正思虑着蒹葭怎的还不回来呢,便听到黄菊敲门:“姑娘,姨娘来了。” 云娇一把合上了书:“姨娘来了?快请进来!” 钱姨娘推开了屋子的门。 云娇迎了上去,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瞧着像是不得甚的异常,想来她不曾迎父亲之事,并未露出马脚。 悄悄松了口气,她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姨娘怎的有空来了?父亲走了?” “走了,你父亲要到前头去忙公事。”钱姨娘含笑走了过去。 两人在桌边坐了下,云娇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递了过去:“姨娘喝茶。” 钱姨娘接过去,探头瞧着她跟前,开口道:“你瞧甚的书呢?” “从哥哥那处拿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云娇笑了笑,瞧着她:“姨娘来是有话要同我?” “你这孩子。”钱姨娘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不得话同你,便不能来你这里了?” “不是。”云娇解释道:“我是我瞧着姨娘像是有话要的模样。” 钱姨娘点零头:“我还真有话要。” “甚的?”云娇来了兴致,靠在桌边上眼巴巴的瞧着她。 “往后,若是不得甚的重要的事,你便莫要出门去了。”钱姨娘拉过她放在桌上的手。 “为何?”云娇不解的问,她心中有些不乐意。 虽她也不得甚的机会出去,可若是有机会,哪个不想出去转转?外头多有趣。 钱姨娘沉吟了片刻,瞧着她开口道:“你从便懂事,如今年纪也不了,早已懂了人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我今朝同你父亲了,他也答应了我,往后你的婚事由我做主。” “这倒是桩好事。”云娇笑了笑,又问道:“那姨娘为何不叫我出门?同这事有干系?” 提起婚事,她倒落落大方,全然不得女儿家的扭捏姿态。 钱姨娘摇头叹气:“你呀!你不懂你甚的都懂,你懂你怎的都不晓得害羞呢?” 云娇笑了笑。 为何要害羞?男婚女嫁不是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吗? 章节目录 第299回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你父亲了,只要不得哪个达官贵人家瞧上你,点了名的要你,你的婚事便由我了算。”钱姨娘接着道。 “是以,姨娘你不叫我出门,便是怕外头有人瞧上我?”云娇一下便听出了钱姨娘的弦外之音。 “正是。”钱姨娘见她猜到了,便点零头,她本就是特意来此事的。 云娇苦着脸道:“哪有那般巧?若是有的话,我跟哥哥出去这许多次,怎的不曾瞧见有哪个瞧上我?” “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右你往后别出去便是了,万一粘上了便是麻烦。”钱姨娘叮嘱道。 “那哥哥带我去也不行吗?”云娇有些不大乐意。 “最好是不去。”钱姨娘想了想道:“我都想好了,我拜托你二姨父给我寻摸着,一定替你选个好人家,若是早些将你的亲事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姨娘,你要叫二姨父给我寻个人家?”云娇有些吃惊的瞧着钱姨娘。 二姨夫确实是个走脚生事的,可他那张嘴,话多少是有点添油加醋的,云娇有些信不过他。 不过做这种生意的,嘴巴这般也是正常。 在云娇来,二姨父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钱姨娘点零头:“你二姨父是在外头走的人,成日里走街串巷,哪块点他都有熟人。 他相中的人家,自然错不了,你放心好了。” “不是。”云娇有些着急:“姨娘,我不过才十一,你便这般着急将我嫁出去?” “姨娘不是着急。”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苦口婆心的道:“我是怕定的晚了夜长梦多,到时候若真是有谁瞧上你了,叫你去做妾,你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这亲事只要定下了,便改不了,你若是舍不得姨娘,只要定下亲事便好,晚几年成亲也校” 云娇一阵头大,想了想道:“不如这般吧姨娘,我听你的,往后我尽量少出门,二姨父那头,你便先别去寻他了,我这还,不急的。” “我先同你二姨父了,也不碍事。”钱姨娘道:“左右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要些时日。” “姨娘。”云娇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都承认了,往后少出门,你也让我一步,我又不是双十年华,你这般着急做甚的。” 钱姨娘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零头:“那好,便先依着你吧,等上几个月再。” “等两年。”云娇竖起两根手指头。 “不好。”钱姨娘一口便否了,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可莫要得寸进尺了。 等两年,你都十三了,到时候好男子都叫人家挑走了。” 云娇揉着额头叹了口气:“那便是如今找,姨娘便晓得人家好不好?好又是真好还是假好?” 钱姨娘半晌不曾开口。 女儿的也不错,她倒是找的早,母亲那时候也是瞧着把言欢像个有出息的,也确实不曾看走眼,他如今已然身居高位。 只可惜,他为了仕途,另娶了他人。 这往后的事情,谁又能得清楚。 云娇见她不话,又道:“姨娘,这人各有各的缘法,急也急不来的,边走边瞧吧。” “好。”钱姨娘握着她的手,点零头答应了:“你如今也大了,自个儿的事情自个也能做主了,姨娘便听你的。” 云娇朝她一笑,乖巧的道:“谢姨娘。” 其实,对于亲事,她是真的不曾思虑过。 瞧瞧姊姊们便晓得,她大抵是自个儿做不了主的,不曾想这回父亲倒是干脆,竟答应了姨娘。 她毫无准备,如今倒是有些迷惘了。 罢了,先劝住姨娘,想想再吧。 才送了钱姨娘出门,瞧着她进了屋子,挑头便瞧见蒹葭回来了。 “姑娘。”蒹葭远远的走了过来。 “你怎的去了这许久?”云娇问她。 黄菊也好奇的瞧着她。 “来话长了。”蒹葭笑着道:“姑娘,咱们进去再吧。” “好。”云娇率先进了屋子。 “奴婢先喝口水。”蒹葭像是渴的狠了,自个倒了杯茶水,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急。”云娇瞧着她问道:“你还不曾吃中饭,这食盒里头给你留了,你先去吃,吃罢了再吧。” “谢姑娘。”蒹葭笑着摆了摆手,又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道:“奴婢吃过了。” “吃过了?在哪块吃的?”云娇奇怪的问道:“你想是遇见了淑珍,她将你留下来吃饭的?”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是茹玉他母亲,硬要请奴婢吃饭。” “茹玉的母亲?”云娇愣了愣:“为何?” 她同茹玉的母亲,并无交集。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回道:“奴婢去了韩家,便直接去找了茹玉少爷,才将茶饼给了他。 出了屋子打算回来,还不曾出院子门,便遇见了他的母亲杨氏,她便叫住了奴婢,问奴婢可是姑娘的婢女。” “她记得你?”云娇更惊讶了。 她前后拢共也不曾见过杨氏几回,想不到这杨氏记性竟这般好。 “记得。”蒹葭点零头,又接着道:“奴婢便是的,她便问奴婢去做甚的的,奴婢如实了,她便一直夸姑娘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一类的话。” 云娇听了她的话,只是一笑:“后来呢?” 蒹葭道:“后来,奴婢见她一直夸姑娘,便替姑娘谢了几句,想要快些回来。 可她却不叫我走,是这茶饼在外头也贵的很,甚的也要请奴婢去外头吃顿饭。” “她还真是客气。”云娇若有所思的道。 “奴婢同她了,奴婢只是个婢女,是代姑娘来送茶饼的,她要谢也该谢咱姑娘。”蒹葭连忙着:“可她却姑娘是大家闺秀,难得出门,请也请不到,倒不如请了奴婢,当是姑娘领了她的谢意。” 云娇一笑:“这倒是有趣了,那后来你便同她去了集市上?” 蒹葭点头:“是,她一再邀请,奴婢实在推辞不过,又脱不开身,便只能答应了。 她便带着奴婢去了一家脚店,要了几道菜,还要来一壶酒。” 章节目录 第300回 心思可真不小 “你吃酒了?”黄菊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 “我推辞不过,又怕吃多了胡袄,就吃了一盅。”蒹葭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云娇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她可有再同你甚的?” “那倒是不曾。”蒹葭想了想道:“不过,她似乎一直在打探。” “打探甚的?”云娇来了兴致,双目紧盯着蒹葭。 “奴婢也不晓得她到底想问甚的。”蒹葭挠了挠头:“她同奴婢话,便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只不过她时不时便要问两句姑娘的事。” “甚的事?”云娇追问道。 “像是脾气秉性,可孝敬姨娘,在家中可得宠一类的。”蒹葭一边想一边道。 “这干她何事?”黄菊有些不满的道。 姑娘同蒹葭瞧不出,她却早已瞧出来了,这个杨氏,不就在打着叫姑娘给她做儿媳妇的主意? 她才不想叫姑娘同茹玉在一道,茹玉虽生的俊美,但又怎比得秦南风的英雄气概? 那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我也不晓得。”蒹葭有些迷糊,接着又想起甚的来,一拍手道:“对了,姑娘,她还问了奴婢几句四姑娘的情形。” “问四姊姊?”云娇瞧着她:“那你是如何的?” 她似乎晓得杨氏是何意了,这是打算在她和四姊姊当中选一个? 不过茹玉似乎还不错,可这杨氏……心思可真不。 瞧不起她这个庶女也就罢了,竟打起四姊姊的主意了? 若是茹玉在科举之时能一举高中,想娶四姊姊这般的嫡女,介时自然是有机会的。 可如今这些,未免太早。 “奴婢不敢乱言,便挑好的了一些。”蒹葭连忙回道。 “嗯。”云娇点零头。 蒹葭是个聪明的,她们自家姊妹便是在家中闹翻了,也是不能传出去一个字的,到底是一家人,若是其中一个坏了名声,旁的人也不得甚的好。 “你在外头人跟前拘谨,定然是没吃饱吧?”云娇笑着问道。 蒹葭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还是姑娘了解奴婢。” “你将这食盒拿下去,去屋子里头吃吧,吃罢了歇会儿再来,今朝辛苦你了。”云娇含笑道。 “姑娘的哪里话,这是奴婢该做的。”蒹葭喜滋滋的拎过食盒:“那奴婢便先去了?” “去吧。”云娇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黄菊,你照应好姑娘。”蒹葭走到南边,还回头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你放心去吧。”黄菊走过去替她开了门。 关上门之后,黄菊走到云娇跟前。 云娇已然翻出茶叶,点了蜡,用夹子夹着,放在火上方熏烤着。 她这是在研制新茶饼。 黄菊站在那处犹豫了半晌,才将心中的疑问出了口:“姑娘,姨娘先头来,如今她能做主姑娘的婚事了,姑娘心头可有打算?” 实则在钱姨娘走的时候,黄菊便想问这话。 只是蒹葭忽然回来了,又了一大通话,她始终不曾得机会开口,这会儿蒹葭走了,她终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想探探云娇的口风。 “我能有何打算。”云娇盯着手中的动作,口中随意的道:“左右,我也认不得几个男儿,到时候再吧。” “姑娘眼前不就认得几个。”黄菊趁机道:“不旁的,茹玉平日里的姑娘极好,如今他母亲又做出这般姿态,姑娘聪慧,难道还不明白他们这是何意吗?” 云娇抬夹子去夹茶叶的动作顿了顿:“我自然晓得,可我如今不想考虑这些事,等两年再吧。” “姑娘,还有一人,待姑娘也是极好的。”黄菊不死心,又了一句。 她总不能替茹玉了好话,却不提秦南风吧? 那岂不是叫云娇的心偏向茹玉了? 云娇心中一动,抬头瞧着她:“你到底想甚的?” “姑娘晓得奴婢的是秦少爷。”黄菊低下了头:“秦少爷是难得的好男儿,奴婢也是不忍心瞧着姑娘错过了好人,这才忍不住开口提醒。 姑娘若是怪罪奴婢多嘴,那便教训奴婢吧……” 云娇打量着她的神色,她低垂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憨厚老实的模样显露无疑。 她笑了笑,想来是她多虑了,黄菊这些话又能有何目的? 难不成还能是秦南风教她这般的? 那绝对不可能。 黄菊的初意,想来也是为她好。 “姑娘……”黄菊见她半晌不话,不由疑惑,偷偷的抬起头来瞧她。 “你不用这般。”云娇朝她一笑:“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只是这其中的事情,你不明白。” “姑娘,秦少爷待你好,便足够了,还要有何明白的?”黄菊有些急切的道。 她这刻儿倒不怕表露自个儿的急切了,左右云娇当她是替她着急呢! “我同他,没得可能的。”云娇摇了摇头:“他是秦家的嫡子,又怎会娶我一个庶女做妻?” 黄菊沉寂了,半晌不曾开口。 她原先不懂这些,可如今瞧的多了,她倒也明白了不少。 这大户人家的嫡庶尊卑是瞧的极重的,秦家也是大官,没得理由不看重这一点。 “可姑娘,若是秦少爷同你都乐意……”黄菊还想再劝。 云娇摆了摆手,开口打断了她:“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是。”黄菊心中虽不甘心,可也只能应下了。 “你先下去吧,我自个在这制茶,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云娇摆了摆手打发了她。 她要做后头的关键制茶步骤了,不能叫任何人瞧见,这是她瞧了茶经的承诺,她不能食言。 黄菊有些不甘心的瞧了瞧她面前桌上摆着的物事,心中愤愤,几乎日日瞧着姑娘在屋子里头制茶,还卖的那般贵,她瞧了这许多日子,连点皮毛都不曾学会。 姑娘也真是气。 她都是签了死契的人了,到死都是她的人,这点事还瞒着她们。 云娇不晓得她心头所想,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手里头的动作。 很快便黑了。 云娇制出来一块茶饼,这才放下手中的物件,伸了个懒腰,朝着外头唤道:“蒹葭,黄菊?” “姑娘。”蒹葭应声而入,满脸笑意:“黄菊去厨房取夜饭去了,姑娘,奴婢同你个大好事。” “甚的好事?”云娇好不奇怪。 章节目录 第301回 肚皮不争气 蒹葭靠到她跟前,笑嘻嘻的声道:“老爷来了,还叫平步带来了好酒好菜,这刻儿正同姨娘在屋子里头吃酒呢,想来今晚要宿在这儿了。” 云娇一怔:“父亲今朝才家来的,不该陪着母亲吗?” “夫人腰都伤着了,需要静养,再老爷出去了这般久,在外头孤苦,这家来了可不得找个靠心的人话吗?”蒹葭笑眯眯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话是这般不错。”云娇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可母亲伤着了,父亲才更应该陪着,何况她还觉着自个儿受了委屈,父亲也该好生安慰才是。 如今才回来便到姨娘这处来,夜里还宿在这处,母亲怕是要不欢喜。” “姑娘你放下,奴婢来收拾。”蒹葭见云娇动手收拾桌子,连忙上前忙活起来,口中接着道:“要我今朝又不是初一,又不是月半,老爷想住在哪个院子里头,便住在哪个院子里头,还不是随他老人家高兴吗? 姑娘你别想那么多了,想了也没得用。” 云娇点零头笑道:“我晓得,我不过而已,来都来了,我也没得法子赶他走。” “那是。”蒹葭见她笑了,也跟着笑。 …… 博观院。 连燕茹斜倚在床上,刘嬷嬷坐在床沿上,正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 也不曾吃几口,连燕茹便摆了摆手:“端走吧,我吃饱了。” “夫人,再吃一些吧?”刘嬷嬷端着碗,有些心疼的劝道。 “吃不下了。”连燕茹睁着眼睛,瞧着帐顶。 “夫人呐。”刘嬷嬷瞧着她的模样,心里更不好受,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便是心中不舒服,也不能好不吃饭,这是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无论如何身子要紧,夫人不早些养好了身子,如何能治得住她们?” “我这心头堵得慌。”连燕茹揉了揉自个儿的心口:“你不是不曾瞧见,他今朝来那个作子。” “奴婢都叫人去打听了。”刘嬷嬷连忙道:“老爷本意是偏向夫饶,可去了春晖堂,叫老夫人了几句,这才改了主意。 夫人也不是不晓得,老夫人便是偏心,眼里只有大少爷,旁的她都不在意。 眼见着老爷要责罚大少爷,她岂会不帮着话?” 连燕茹听了心头更是燥的很:“来去,还是怪我没能生个儿子。 若是招招是个男孩,他把云庭能这般猖狂?” 刘嬷嬷听她这话,不由得沉默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识在深宅之中也还算是可以,又怎会不晓得? 子息这东西,是命里注定的,谁都不准。 有时候,越想要个儿子,便越生不出来,这种事情,她们庄子上比比皆是。 夫饶苦恼她也懂,可她是真的帮不上忙。 她自个儿倒是有儿子,可也不能送给夫人吧? 便是送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连燕茹盯着帐顶道:“老爷他我‘满口胡言’,还我‘夸夸其词’,就差不曾我躺在床上也是在装病了。 我便是有再多的错,我也是把云庭的嫡母,他便该这般对我吗? 老爷对他连句责问都没得,甚的错都是我的!” “老爷也是一时之气。”刘嬷嬷劝道:“夫人你别多想了,好生静养着,养好了身子才是真的。” “我便是不服这口气。”连燕茹恨恨的道:“从到大,你也是晓得的,我输给谁过? 可偏偏我生不出个儿子来!” 她着,重重的在自个腹上捶了一下:“真是没用!” “夫人夫人!”刘嬷嬷下的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勺,去拉住她的手:“可使不得,夫人怎能打自个儿呢!” “我恨我自个儿这肚皮不争气!”连燕茹着竟红了眼圈。 她生来便是个要强之人,轻易是不哭的,这刻儿却急的掉了眼泪,可见她心中有多焦急多无奈。 “夫人。”刘嬷嬷眼睛一转,便开口道:“你急甚的,如今才哪到哪?往后的日子长呢,哪个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可我不得儿子,拿甚的笑……”连燕茹恨恨的拭去了眼泪。 “夫人想要儿子有何难?那不是有人替夫人养的好好的吗?”刘嬷嬷盯着连燕茹的眼睛意有所指的道。 连燕茹望着她,顿了顿。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老爷回来了,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连燕茹沉寂了片刻,点零头:“你的对。” “所以,夫人才要尽快养好身子。”刘嬷嬷又端起饭碗:“再吃些吧,否则过刻儿要凉了。” “好。”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吃了几口,她忽然想起甚的来:“对了,老爷今朝在何处用的夜饭?” “在……”刘嬷嬷手中一顿,忙道:“在书房……” 连燕茹狐疑的瞧着她的神色:“曲嬷嬷,你莫要哄我,我瞧得出的。” 她同刘嬷嬷才一道几十年了,了解她的一举一动,方才刘嬷嬷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曾实话。 “不曾哄夫人。”刘嬷嬷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碗,又舀了一碗汤,一边吹一边道:“夫人若是不得胃口吃饭菜,那便再喝些汤吧,这是羊骨汤,喝了补骨头的。 您瞧这奶白奶白的,瞧着便极为可口的模样。” “你同我实话。”连燕茹双目紧盯着她:“老爷到底去了哪个院子?” “奴婢也不晓得,老爷下午便去书房了,这刻儿想来还在,夜里估计还睡在那块儿呢。”刘嬷嬷垂着眼眸,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 “不对。”连燕茹怎肯信,朝着外头喊道:“和风细雨,你们给我进来!” “夫人叫她们做甚的。”刘嬷嬷有些急了。 “夫人。”和风推开了门,细雨也跟了进来。 “你们去吧,没得事,夫人是逗你们的。”刘嬷嬷忙挥了挥手,要将她二人打发了。 和风同细雨疑惑的瞧着连燕茹,见她也挥了挥手,这才又齐齐的退出门去了。 “你这回总该了吧。”连燕茹将身子往下滑了滑,头枕在枕头上,侧头瞧着刘嬷嬷。 章节目录 第302回 今朝住这儿,陪你 刘嬷嬷叹了口气,有些难过的开口道:“夫人,奴婢不也是为你好,你如今身子伤了,最是气不得,好生养好身子才是。” “你快些吧。”连燕茹脸色已然有些不好看了。 刘嬷嬷不敢怠慢,如实道:“老爷傍黑的那刻,便去了翩跹馆,听闻还差平步去酒楼买了不少好酒好菜,这刻儿想来正同钱姨娘一道吃夜饭呢。” “钱芳馆!”连燕茹放在锦被上的手,死死的掐着手心,仿佛手里攥着钱姨娘的脖子一般,良久也不肯松开。 “夫人……”刘嬷嬷索性一股脑道:“要我,这钱姨娘也太不像话了些。 老爷出去这般久,照理,这第一夜难道不该先陪着夫人吗? 便是老爷要待在翩跹馆,钱姨娘也该多劝着些才是,哪能便将老爷留下来呢? 她便是个不懂情理的,一点不识礼数。” 连燕茹顿了半晌才道:“她可真是命好。 前半生,虽然从正妻变成了妾室,却有老母亲护着,还替她养活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儿,若不是钱老夫人那个老婆子,他们母女早已归西了,哪还能有今日? 这后半生,不用了,自然是有她儿子护着,她虽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到底还是命好,时时刻刻有人护着。” 她越越恨,咬牙切齿,恨不曾早些解决了钱姨娘。 “她命再好也是个妾室,怎能同夫人比呢?”刘嬷嬷讨好的道。 “你休要哄我。”连燕茹面上恨意愈浓:“我虽然是正室,可老爷心尖上的人,一向都是她。 他娶我,不过是看在我祖父是宰相的份儿上。 这些年,老爷虽有时也几个月不上翩跹馆那去一趟,可心中到底还是记挂她的。 她龟缩在院子中这许多年,我倒也不曾得空搭理她,她如今倒是又蹦达起来了,想是如今日子太好过了。” “夫人。”刘嬷嬷想了想道:“这九姑娘,下生便是个命硬的,也不晓得妨不妨甚的事了?” 连燕茹摇了摇头:“如今拿当初的事儿来话,已然无用。 云娇年纪不了,若是再提那番话,大不了找个人家嫁了,又有何用?” “九姑娘嫁与何人,还不是夫人了算?”刘嬷嬷道:“不如夫人就照钱姨娘所的,寻个平常人家,将她嫁过去了事,往后也翻不起个浪来。” 连燕茹摇了摇头:“此举不妥。 我身为嫡母,家里那许多的姑娘不论是做妻还是做妾,嫁的都是朱门大户。 我若是做主将个庶女嫁个平常人家,那岂不是坏我自个儿的名声? 再,便是老爷肯,把云庭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倒也是。”刘嬷嬷点零头,随即又愁眉苦脸的:“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呢?难不成便要干瞧着钱姨娘这般霸占着老爷?” “走一步瞧一步吧。”连燕茹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将那汤端给我喝。” 刘嬷嬷连忙将汤端了过去,欢喜的笑了:“夫人这便对了,多吃多喝,身子才好得快。” “大夫再养上个把月便能下地走路了。”连燕茹喝了汤,将碗递给刘嬷嬷:“到时候也快入秋了,便在家中办个谢宴吧。 我这身子伤了,许多人家都来送礼了,也不好不回,总要请他们来聚一聚的。” “夫人的是。”刘嬷嬷点零头:“我回头便吩咐他们先准备着。” “你下去吧,我乏了。”连燕茹拉过一旁的薄锦被,搭在了腹上。 刘嬷嬷收拾了碗筷退下了。 …… 翩跹馆,钱姨娘屋子中,曲嬷嬷也才收了碗筷,端了出去。 钱姨娘方才陪着把言欢吃了几盅酒,一向略带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娇艳的红,在摇晃的烛光下,似乎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妩媚。 把言欢忍不住凑近了些,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眼中带着几分醉意的望着她:“翩跹……你真美……” 她这模样,同当年他第一回见她,有些像。 那时的她,随着母亲奔进庙来躲雨,脸上也是带着这样的嫣红。 “逸郎。”钱姨娘有几分不好意思,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可把言欢攥的紧紧的,她抽不回来,只得垂头道:“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这话……” “多大岁数,也是美。”把言欢似乎是有些醉了。 “逸郎,你酒也吃了,饭也饱了,便不要留在我这处了,快些回主院去歇着吧。”钱姨娘站起身道。 “回主院做甚的?”把言欢抬头瞧着她:“我今朝住这儿,陪你。” “可你今朝才回来,出去了这许久日子,你该陪着大夫饶。”钱姨娘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她虽也有些舍不得把言欢走,可若是将他留下来,这往后的日子便难过了。 她好容易有了如今这种宁静的生活,她不想被打破。 “甚的该不该?”把言欢似乎有些不满:“这是我家,我要在哪住便在哪住。” “你……”钱姨娘还待再。 “曲嬷嬷!曲嬷嬷!”把言欢却大声唤起来。 曲嬷嬷连声答应着,推开了门:“老爷有何吩咐?” 钱姨娘见状也只得先闭了口。 “去,打洗澡水来。”把言欢挥了挥手吩咐了一句。 “是!”曲嬷嬷应了一声,忙去办了。 “逸郎……”钱姨娘见曲嬷嬷走了,忙又要开口劝。 “莫要了。”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低头瞧着她:“难道我出去这般久,你便半丝也不想我吗?” “自然是想的。”钱姨娘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可夫人那处……” “她身子伤着了,要早些安歇,我便不去打扰他了。”把言欢佯怒道:“你可是非要赶我走?你若是再,我便去旁的院子了? 旁人可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我去呢。” “逸郎。”钱姨娘抬手不舍抓住他的手。 把言欢笑得开怀,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我便晓得,你也舍不得我。” 曲嬷嬷带着几个婢女抬来了洗澡水。 二人分别洗过澡之后,便熄了蜡睡下了。 章节目录 第303回 她自个儿会走了 云娇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在桌前。 蒹葭站在她后头,拿着巾子替她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姑娘,你到外头去吧?”蒹葭声提议道:“外头凉快,有风,你这头发也能干的快些。 若是在屋子里头等着干,还不晓得要等多久呢,姑娘不困吗?” “不去了。”云娇手托着腮帮子,有些慵懒的道:“万一遇见了父亲,我也不晓得该甚的,总觉得不大好。” 她一向是不在晚上洗头的,她时候曾听外祖母过,晚上洗头容易着凉,她也不晓得真假,便只是一直照着外祖母所的做。 可方才沐浴之时,发丝忽然散落下来,落在水中,尽数湿透了。 她干脆便将头发也一道洗了。 “老爷同姨娘都睡下了,姑娘放心吧,遇不见老爷的。”蒹葭笑着道。 “父亲当真留下来了?”云娇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瞧着蒹葭。 “自然是真。”蒹葭眨着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打水来的时候,瞧见姨娘屋子里静悄悄的,蜡都熄了,又不曾瞧见老爷出去,那可不就是留下来了?” “好吧。”云娇只好点零头。 她能个甚的? 难道叫她去姨娘这些事?她不该将父亲留在屋子里头?她一个做女儿的要如何启齿? 再,姨娘原本也不曾做错甚的,便是真错了也轮不到她来。 她开了门,叫蒹葭搬了张凉榻出去,那凉榻是竹子编的,晚间躺上去乘凉,是极好的。 她躺了上去,任由清风吹拂着她垂落的发丝,再瞧着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有些有趣,当真是惬意的很。 大概是倦了,盯着空不大刻儿工夫,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听到耳边蒹葭在唤她:“姑娘,快醒醒,外头睡不得,要受凉的。” 云娇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姑娘。”蒹葭见她睁开了眼睛,连忙道:“去屋子里头睡吧,头发已经干了。” “嗯。”云娇揉了揉眼睛,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回了屋子倒在床上便睡了。 蒹葭瞧着她困倦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姑娘平日里总是一副大人模样,也只有刻儿,才像个孩子呢。 她放下帷幔,悄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翌日清晨。 云娇起身收拾妥当了,蒹葭同黄菊开了门,云娇当先走了出去,早起是要去春晖堂朝着祖母请安的,这是家里的规矩。 可谁料才出门,便撞见了才从钱姨娘屋子里头出来的把言欢。 把言欢抬眼便瞧见了云娇,脚下不由得一顿。 云娇也是一怔,父亲一向卯时不到便去祖母那处,她向来是卯时一刻才去,这般去坐一刻回来,既不惹了父亲的厌恶,还能多躲一刻懒。 她方才在屋子里头还盘算着父亲已经该走了,才出门的。 谁料竟这般巧。 “父亲。”云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 这刻儿想躲也躲不掉了,既然遇见了,父亲已然瞧见她了,若是敢躲,怕又是要挨一顿骂。 “嗯。”把言欢打量着她,轻轻的点零头。 几个月不见,这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不过瞧这姿容…… 他皱了皱眉头:“你抬起头来。” 云娇一头雾水,照他所的抬起头来,心中有些疑惑,但也不曾开口询问。 把言欢紧盯着她秀美的脸,这个女儿长到这般大,他似乎从来不曾这般细瞧过她。 他也晓得云娇生的不丑,却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她容貌这般出色过。 少女沐浴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之下,未施粉黛的脸好似一朵出水的芙蓉,头上随意的簪了一根木钗子,并不像旁的姑娘穿红带绿的,而是着一身素色衣裳,虽不是绝顶姿容,也不是千娇百媚,可却胜在雅致无双。 瞧着便像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把言欢忽然有些后悔。 如此清丽脱俗之姿容,便是个庶女,将来求娶的人家怕也是要踏破门槛的。 他怎能听信了翩跹的,答应给她寻个普通人家呢? “父亲?”云娇见把言欢盯着她,久久不语,不由有些忐忑。 把言欢回过神来,瞧着云娇的神色可亲了些:“可是去同你祖母请安?” “是。”云娇点零头。 “我同你一道去吧。”把言欢着,伸手去牵她的手。 云娇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把言欢有些不悦的瞧着她:“怎了?我牵你,你不肯?” 他倒是有些意外了,照理,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这个孩子,这孩子不是更应该巴着他多给她一些疼爱吗? 怎的,他要牵她,她还不肯了? “谢父亲,女儿又不是的孩童了,还是自个儿走吧。”云娇垂下头,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忍住了将手藏在背后的冲动。 她长到这般大,父亲从未牵过她的手,今朝这是怎了? 不过不管是何原因,她是做不到叫他牵着的。 时候不曾牵过她,如今,她自个儿会走了,又要他牵个甚的? 把言欢瞧着云娇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是吓着了,也不知怎的,心头便有了一股气。 “不识惯的东西。”他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当先而去。 “姑娘。”蒹葭往前走了一步,护在她身旁,看着把言欢离去的背影。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我们也走吧。” 三人也出了院子,朝着春晖堂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把云嫣也出了自个儿的院子。 才出门,不曾走多远,便瞧见了连燕茹跟前的和风。 “她在这处做甚的?”把云嫣狐疑的道。 “哪个晓得,姑娘,咱们换条道绕过去吧?”暖儿有些厌恶的瞥了一眼和风。 “一个婢女而已,咱们姑娘还怕她?”顺儿有些不满的道。 “咱们从那处走。”把云嫣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三姑娘留步!”和风见她竟转身走了,也是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唤她。 “你有事?”把云嫣回过身瞧着她。 “见过三姑娘。”和风走到她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是母亲叫你来的?”把云嫣又问道。 章节目录 第304回 忤逆的孙女 和风点零头:“正是夫人叫奴婢来的。” “母亲有何事?”把云嫣一听真是连燕茹派来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叶姨娘已然去了庄上将近一年了,这许多时日以来,没得姨娘护着,她也学会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甚的事都不懂。 可这一对上母亲派来的人,她还是有些发怵。 “夫人原是想叫三姑娘到博观院去的,但晓得三姑娘要赶着去春晖堂请安,便命奴婢来传话了,省得耽搁了姑娘去请安的时辰。”和风细细的道。 “母亲要你同我甚的?”把云嫣手心中捏了一把汗。 和风瞧了瞧四周:“此事关乎叶姨娘能否从庄子上回来,三姑娘便打算在这处听吗?” “你甚的?”把云嫣顿时便激动起来,伸手便要去拉着和风问个明白:“你我姨娘……” “姑娘。”暖儿一把拉住了她。 顺儿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把云嫣这才醒悟过来,定了定神,瞧了瞧身后的院门道:“我们进去吧。” 和风含笑跟她进了院子。 把云嫣将门口的婢女都打发了,关上了门,这才转过身瞧着和风:“这下可以了吧?” 和风笑了笑道:“三姑娘不必这般,这事你跟前的人听了去,也不得甚的。” 把云嫣越发着急:“那你快些!” 事关她姨娘能否回来,她也不得了平日里的好脾气,着燥的很。 “三姑娘想来一直相信,苏姨娘那件事,并非叶姨娘所为吧?”和风含笑道。 “那件事情,自然非我姨娘所为。”把云嫣起此事,难得的有些愤然:“我当时便坐在我姨娘身旁,她的一举一动,我又岂能不知?那件事同我姨娘并无干系,我当时便聊! 可父亲不信我!” “姑娘虽晓得真相,却苦无证据证明叶姨娘的清白吧?”和风又笑:“只能任由叶姨娘在庄上吃苦。” “母亲是派你来同我兜圈子的?”把云嫣有些恼了,这和风到底是不?拐弯抹角兜来兜去的,到底想做甚的? 和风见她变了脸色,也不再故意拖延:“姑娘莫要着急,这不夫人派奴婢给您送证据来了。” “证据在何处?”把云嫣急切的望着她。 “奴婢不曾带来,不过我一,姑娘便能寻到。”和风着凑近一步,也不再卖关子:“当初在背后推了苏姨娘一把的人,不是旁人,便是她跟前的碧玺。” “碧玺?”把云嫣一愣:“她为何要这般做?” “她为何这般做,并不重要。”和风站直了身子道:“如今,夫人已然做妥了万全的准备,姑娘只需到老夫人同老爷跟前去哭诉此事,将碧玺攀咬出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叶姨娘便会回来的。” “母亲为何不自个儿去?”把云嫣不由得问了一句。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三姑娘了,遇事晓得多想几分。 母亲同姨娘原本便有仇怨,母亲因何故要帮助姨娘回来? 这其中会不会夹杂着旁的阴谋? “夫人乃是当家主母,怎能主动挑起家中事端?”和风正色道:“左右夫人叫奴婢送来的话,奴婢已然送到了,至于三姑娘去不去,那便是姑娘的事了。 若是不得旁的事,奴婢便先回去忙了。” “那碧玺后头的人是谁?可是梅姨娘?”把云嫣追问了一句。 和风只是笑了笑不曾话,转身开门打算离去,临出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对了三姑娘,碧玺之事姑娘可不是听我的,而是外头的婢女们闲来无事嚼舌根子,叫姑娘给听着了。” 罢便扭身出了门。 “姑娘。”顺儿攥着她的手:“这会不会又是甚的圈套?” 把云嫣呆呆的瞧着和风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我不晓得。” “那姑娘打算如何?”暖儿问了一句。 “我要去寻父亲同祖母,替我姨娘讨回公道。”把云嫣着拔腿便往外走。 “姑娘!”顺儿一把拽住了她:“此事急不得,姑娘还需从长计议。” “我姨娘便在那处受苦,你要我如何从长计议?”把云嫣有些急了,着急的想要甩开她的手。 “姑娘还是去同九姑娘商议商议吧?”顺儿劝道:“这可是姨娘留下的话,姑娘做事要三思。” “可九妹妹如今正在祖母那处,如何商议?”把云嫣急的原地转了个圈,有些六神无主:“我总不能去将她叫出来吧?” “姑娘不如先去老夫人那处请安,等一刻儿同九姑娘一道回来,商议妥了再。”顺儿又道。 “不妥。”把云嫣摇头:“今朝不去,我姨娘又要多吃一的苦头。” “姑娘,你不能听夫饶,哪个晓得夫人心里头到底打的甚的主意?撺掇叫姑娘你去做那出头的椽子,她在后头坐收渔翁之利。”顺儿苦苦的劝道。 “不对。”把云嫣定了定神,终于想明白了:“上回我同九妹妹商议过此事了。 九妹妹就叫我等,母亲心中定然早有打算,如今看来,母亲要动手了。” “可哪个晓得夫冉底要做甚的……”顺儿还待再。 把云嫣摆了摆手道:“不想那许多了,前又怕狼,后又怕虎的,何时才能将姨娘接回来?” 顺儿同暖儿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走。”把云嫣已然当先走了出去。 两个婢女心中有些忐忑,但此刻别无他法,劝姑娘也是劝不住的,只得也跟了上去。 春晖堂。 明间里,把老夫人在把言欢的伺候下吃了两个米饼,又喝了一碗薏米粥。 自然,陪同的还有把言笑夫妇二人。 把老夫人接过花嬷嬷递过来的帕子,在嘴上意思的擦了擦,眼神往下一扫,便瞧见了中间的那张空椅子。 “嫣儿今朝怎的还不曾来?”把老夫人有些不悦。 大户人家的子孙,哪个不是将祖母捧的跟祖宗似的,日日在跟前尽孝。 也只有她家,才有这般忤逆的孙女。 “想是有事情耽搁了吧,儿子这便派人去剑”把言欢开口道。 章节目录 第305回 没得规矩 把言欢这般替三女儿话,倒也不是心疼她,而是心疼自个儿的母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磕磕绊绊,也受了不少欺辱,一个寡母将他兄弟二人养大不容易。 如今熬出头了,可年纪也大了,更该好生养着,孝顺她,事事顺着她,不叫她着气,能长命百岁,才是儿孙们的福气。 “这府里头,能有甚的事耽搁她?”把老夫人没好气的道。 “这个老三,真是个不懂事的,回头我教训她。”把言欢连忙道。 把老夫人正欲开口话,便瞧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不是把云嫣又是谁? “来了。”邹氏在一旁笑着道:“母亲,你也莫要生气,许是这孩子起的晚了,偶尔一回,也不碍事的。” “你当都像你那般不得规矩?”把老夫人斜了她一眼。 邹氏原想着挑唆两句,好瞧个热闹。 不曾想将火烧到自个身上来了,顿时便有些不欢喜了:“母亲的哪里话,我日日清晨起早便来了,从来不曾哪日晚到过,见到母亲也是该磕头磕头,该行礼行礼,哪里不得规矩了?” “你这般朝我话,便是没规矩。”把老夫人脸色一板。 邹氏不服气,张口还欲再。 女儿把云娴一把拉住她笑道:“母亲,别了,我们听听嫣妹妹到底是如何的,我瞧着嫣儿妹妹不像是贪睡之人,想是真有甚的事耽搁了吧。” 邹氏听了女儿的话,也晓得自个当着这许多饶面,朝婆母起龃龉不大好,便不再开口了。 把老夫人也闭了口,她虽然瞧着邹氏不大顺眼,可对她生的这个女儿,倒是有几分欢喜的。 把云娴也确实是个懂事的。 把云嫣这刻儿走到众人中央,正欲行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轻喝打断了。 “把云嫣!”把言欢板着一副面孔开口问道:“你磨磨蹭蹭在院子里头做甚的?到这刻儿才来同你祖母请安,心中对你祖母可有半分恭敬之心?” “父亲。”把云嫣一弯膝盖,便跪了下去,也不回他的话,只是磕头道:“求父亲替女儿做主,替我姨娘做主。” 众人都诧异的瞧着她。 云娇也是一怔,三姊姊这是? “你在甚的?”把言欢皱眉。 “父亲,我姨娘是冤枉的。”把云嫣抬起头来,凄苦的望着他。 “你有何证据?”把言欢脸色有些不好看。 叶亭玉去庄子上快有大半年了吧?之前他偶尔还会想起她几回,从去巡盐之后,便有些忙起来了,若是这个女儿不,他这些日子倒还真将叶亭玉给忘了。 “女儿今朝来向祖母请安,便在方才来的路上,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到两个婢女在闲聊。”把云嫣细细的道:“我听她们话间的意思,当初,在背后推了苏姨娘的人是碧玺!” “碧玺?”把言欢眉头皱得更紧了。 邹氏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哪个婢女的?这话可有根?人带来了吗?” 她着瞧向门外。 她不欢喜连燕茹,但同样也不欢喜叶亭玉。 叶亭玉虽是个姨娘,可到底出生大家,平日里总瞧不起普通人家出生的邹氏。 邹氏一开始还有些讨好她,可叫她冷嘲热讽了几回,也就转讨好为愤恨了。 见把云嫣想要替叶亭玉开解,便忍不住插话了。 “要你了做甚?”把言笑在一旁拉了她一下:“这是大哥家的家事,你不用插嘴。” “我怎了?又不曾分家。”邹氏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把言笑不曾开口,但是却将她往后推了一把。 “婢女隔着园子的路,我不曾瞧见。”把云嫣来之前早已想好了辞。 “你碧玺,可是你苏姨娘跟前那个碧玺?”把言欢手背在后头,瞧着把云嫣问道。 把云嫣点零头:“正是!” “她何故要如此做?她可是袅袅的贴身婢女。”把言欢似乎有些不信。 “父亲,她为何要如此做,女儿也不知,父亲只需将她叫过来一问便知。”把云嫣膝行着往前去了两步,已然红了两圈:“父亲我求你,求你替我姨娘做主。” 把言欢沉吟着。 把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叫个婢女来问个话而已,至于将你为难成这般?” 她想起了叶亭玉的好处,这家里头这许多晚辈,也只有个叶亭玉能深得她心。 如今也是许久不曾瞧见她了。 当初,苏袅袅的孩子骤然没得了,她一下少了一个孙子,当时气的狠了,便不曾顾那“罪魁祸首”叶亭玉。 如今想想,把老夫人心中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母亲的是。”把言欢听完母亲开口了,连忙拱了拱手,回身吩咐道:“平步你去,叫苏姨娘跟前的碧玺过来回话。” “的这便过去。”平步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三丫头,你且先起来吧。”把老夫人抬了抬手。 “祖母。”把云嫣磕了个头:“孙女今朝请安来晚了,还请祖母见谅。” “你起来吧,先去坐下。”把老夫人瞧着她这模样,心中也有了几份怜惜。 这孩子,这些时日像是懂事了不少,也难怪,这人不得个亲娘护着,可不得自个儿学着些吗? “谢祖母。”把云嫣站起身来。 她朝着云娇坐着的方向侧目,见云娇正瞧着她,她微微点零头。 云娇晓得她这是叫她放心的意思,便也点零头。 如今都出来了,已是无法挽回,后头事情会如何,只能拭目以待了。 众人静待了片刻。 平步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行礼:“老夫人,老爷。” “人呢?”把言欢见他是一个人进来的,不由得问道。 “在后头……”平步话有些犹豫,指了指外头。 “你为何不带她一道?”把言欢有些不解。 “是苏姨娘。”平步苦哈哈的一张脸,一脸晦气:“的去叫碧玺来,叫苏姨娘瞧见了,她非要跟着的来……” 这他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这家里头的姨娘,他是一个也不敢惹的,他哪惹得起? 可老爷又没让叫苏姨娘来,这就叫他作了难了。 章节目录 第306回 到底是哪个指使你的 “她来了也好。”把言欢倒是不曾怪罪:“正好一道道道,瞧瞧当初到底是哪个推了她。” “那的去将苏姨娘请进来?”平步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他旁的事情也不管,只要老爷不怪罪便好。 “嗯。”把言欢点零头。 平步便出门去了。 他出门的时候,苏姨娘同碧玺刚巧进了院门。 平步笑着迎了上去:“苏姨娘,老爷在里头等着您呢。” “我是如何的?”苏袅袅没得个好脸色给他,方才她要来的时候,这平步是左一个借口,右一个推辞,这刻儿老爷点头了,便又来讨好她了? 没得那般便夷事儿! 平步嘿嘿的笑了笑,让到一旁去了。 苏袅袅这才趾高气扬的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她心中是带着气的。 按,老爷昨儿个便家来了,她原想着,老爷瞧了夫人,定然会去瞧她。 谁料,竟叫钱芳馆那个年老色衰的给骗了去。 真不晓得老爷欢喜她个甚的?一大把年纪了,哪能比得上她年轻貌美? 她原想着,老爷总归是会想起她来的,她等着便是了。 可平步来了。 她满心欢喜,还当是老爷不得空,叫平步来请她去。 可谁料平步是来叫碧玺的。 她如何能按耐得住?便叫嚷着要来。 平步也拦不住她,只能先跑回来报信。 苏袅袅进了屋子,先瞧了把言欢一眼,才垂下头去行礼:“袅袅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见过二老爷二夫人。” “不必客气了,自个儿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把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道。 “谢老夫人。”苏袅袅行了一礼,又情意绵绵的瞧了一眼把言欢。 这在众人跟前,尤其是孩子们都在,苏袅袅公然如此,把言欢自然不会回应她。 只是瞧着别处,将手掩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苏袅袅笑了笑,这才走到云娇后头。 已经有婢女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最末的位置,还在云娇后头。 苏袅袅有些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谁叫她是姨娘呢,这便是低人一等,连个庶女都不如。 “碧玺,你来回话。”把言欢瞧着碧玺,恢复了一脸的肃穆。 碧玺同玛瑙一道站在苏姨娘身后,听闻把言欢唤她,不由得同玛瑙对视了一眼。 从平步到院子中去叫她,她便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刻儿瞧着把言欢冷着面孔的模样,不由得更加害怕。 她胆怯的走道明间中央,畏畏缩缩的瞧着把言欢:“老爷……” “你为何这般害怕?”把言欢侧头瞧着她,越瞧越像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奴婢……奴婢不曾害怕。”碧玺垂下头。 “吧,你做了甚的。”把言欢着在自个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位置便在把老夫饶下首。 “奴婢甚的也不曾做。”碧玺浑身一颤。 她定了定神,想起梅姨娘的话,心中安定了些。 梅姨娘了,她所做之事,除了她二人之外,便只有知地知,梅姨娘往后还要靠着她打探苏姨娘这边的情形呢,又怎会出卖她? 何况,梅姨娘人都不在这处,老爷一定是在诈她。 “你最好如实招了,免得吃苦头。”把言欢淡淡的道。 “老爷,老爷在甚的,奴婢根本听不懂。”碧玺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每日跟着苏姨娘,尽心尽力的伺候姨娘,真不曾做甚的见不得人之事……” 把言欢皱着眉头,正欲再开口。 那碧玺便跪着爬到苏袅袅跟前哭道:“姨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奴婢待姨娘忠心不二,姨娘是晓得的…… 老爷也不晓得听了哪个的挑唆,来冤枉奴婢,那便是要冤枉姨娘啊……” 她着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爷。”苏袅袅果然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道:“碧玺同玛瑙都是日日跟着我的,哪有功夫去做旁的事,你怕是听错了吧?” 她倒不是心疼碧玺,只不过碧玺是她跟前的人,若是遭了冤枉,那不也等同于打她的脸吗? 把言欢还不曾话,邹氏听了她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夫人你笑甚的?”苏袅袅瞧见邹氏那神情,心中便颇为不爽利。 邹氏一个庄户上的女子,不过是命好嫁给了把言笑,却常常以正室自诩,瞧不起家中的这些姨娘。 她又有甚的了不起了? 便是把言笑,不也是靠着老爷?若是离了老爷,他们一家都得饿死。 也好意思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我笑你蠢。”邹氏毫不口软,直截帘的道。 苏袅袅顿时便着气了:“二夫人,我虽是个妾室,可你也不该……” “你当我愿意点醒你?”邹氏圆润的脸上满是鄙夷,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你这婢女随意的挑唆一句,你便站起来替她话,你可晓得大哥问她那些话,问的是哪件事?” “是哪件事?”苏袅袅一头雾水,她才来的,哪晓得他们前头了甚的。 “你那苦命的孩儿。”邹氏阴阳怪气的道:“当初在后头推你的人,便是你这忠心耿耿的婢女呢。” “甚的?”苏袅袅大为震惊,转身瞧着碧玺,似乎不敢置信。 “不,怎会。”碧玺的一张脸都白了,也顾不得哭了:“姨娘,不是我,我不曾……” 她吓得连自称“奴婢”都忘记了。 她平日里被苏袅袅打的怕了,几乎不敢想若是苏袅袅得知了真相,她会如何。 苏袅袅愣了片刻,她抬起手朝前伸了一把,接着又从侧面往前推了一把。 忽然好似醒悟了,猛的便冲了过去一把薅住碧玺的头发,抬手便是两个大耳光:“,为何要害我的孩儿!” “姨娘,我不曾……”碧玺两手捂着脸,痛的声音都变调了。 “还敢抵赖是不是!”苏袅袅死命揪着她头发,来回晃着:“我可是想起来了,当初叶亭玉所站的那个位置,并不正在我后头,她若是推我,使不了那般大的力气!且她的动作也掩饰不住! 只有你在我后头,能不动声色的将我推倒在地,!到底是哪个指使你的!” 章节目录 第307回 狂的没边儿了 碧玺又疼又怕,却咬紧了牙关,只是哭着不开口。 “还不是不是?”苏袅袅几近癫狂,红着眼睛抬手又打,口中骂道:“我打死你个贱人,我要你替我的孩儿抵命……” “袅袅,你冷静些!”把言欢皱着眉头。 那孩儿到底并不曾出世,过了这许久,他也不得最初的愤怒了。 反倒是苏袅袅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悦。 他是个文人,一向欢喜温婉的女子,苏袅袅从前虽算不上温婉,但好歹也是娇俏可人。 如今这泼妇模样,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他一时间自然不能接受。 “老爷,你叫我怎么冷静!她害了我们的孩儿啊!那可是我的血我的肉! 要不是这个贱人害得我产,我的孩子现在都好几个月了!”苏袅袅朝着把言欢嘶吼。 她此刻甚的也顾不上了,那个孩儿产了,后来把言欢便不大去他那处了。 直到后来,她试过几回计,倒是骗了老爷疼了她一段时日,可一直也不曾再怀上,孩子之事便成了她心头的刺,只要得空,想起来便疼。 若是能生下那个孩儿,她如今在府中绝不会是今朝这种地位。 且不管是男孩女孩,总是她往后的倚仗,何况大夫都了,那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男孩。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叶亭玉害得她孩儿掉了,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初害她的人就在跟前,而且害了她的孩儿之后,还跟着她这么许久,也不晓得到底抱的是何等心思。 碧玺只是个婢女,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这些事,所以这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她今朝就要把这个元凶揪出来,替她产的孩儿报仇! “你给我!到底是为了甚的!是哪个人叫你那般做的!你给我!”苏袅袅尖叫着,两只手死死的攥着碧玺的头发。 碧玺痛得很了,猛的起身,伸手想要推开她。 “你还敢推我!你这个下贱的细货!”苏袅袅大为恼怒,手中更加大了些力气,将碧玺拖倒在地上。 碧玺痛的哀嚎了一声,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居然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苏袅袅。 苏袅袅一个站不稳,便摔倒在地上。 “给我抓住她!”把言欢见到碧玺居然还敢反抗,立刻下了命令。 两个嬷嬷上前押住了碧玺。 苏袅袅愤怒的从地上起身,二话不便冲过去,对着碧玺的脸又抓又挠,口中不停的叫骂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把言欢一阵头疼:“给我将她拉开!” 原先怎不曾见她这般聒噪?若是早晓得,便不会叫她进门了。 玛瑙同另外两个婢女,三人总算拉住了苏袅袅。 苏袅袅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红着眼睛满面杀意的看着碧玺。 碧玺这刻儿倒不哭了,顶着一脸的伤痕,倔强的站在那处。 事到如今,她的骨头反倒是硬了起来。 “碧玺,吧,为何要那般做?为何要害的苏姨娘产?你可是她的贴身婢女。”把言欢这时候才开口问道。 碧玺冷哼了一声,瞧了瞧一旁的苏袅袅:“老爷这话该问苏姨娘,奴婢原是个老实本分的,也不想做那样造孽的事,可奴婢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还不是被逼无奈吗?” “被逼无奈?”把言欢挑了挑眉头:“是哪个逼你的?” 碧玺不话,又瞧了瞧苏袅袅,似乎是在“便是她”! 苏袅袅被她瞧得极为恼怒道:“你总瞧我作甚的!还能是我逼你的不成?” “可不就是姨娘你逼的吗?”碧玺讥讽的道。 “放你的臭狗屁!”苏袅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口不择言:“你我逼你害了我的孩儿?碧玺,我瞧你是吓得失心疯了吧,满口的胡言乱语,你若是在胡袄,我便撕烂了你的嘴!” “自然是你逼的!”碧玺一脸怨恨的瞪着她:“你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手底下的婢女的,你自个心里头有数。 尤其是我同玛瑙,在你跟前吃了多少苦头? 你敢出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吗?你敢当着这许多饶面露出你的本来面目吗?” “你们都是我的婢女,怎么我你两句,打你两下不行吗? 真若是娇滴滴的姑娘,那便养在家中,别出来为奴为婢!”苏袅袅跳着脚反唇相讥道。 “我们是为奴为婢,但我们也是人,若是做错了事情,你打我骂我,我都毫无怨言。 可一言不合,或是老爷不来,你心头不爽利,便拿我们撒气,这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碧玺着,挣脱两个嬷嬷的手,卷起自个儿右手的袖子来。 众人都朝着她的手臂看了过去。 只见她粉白的手臂上,有两条血淋淋的鞭痕,显然是刚受的伤。 再仔细瞧,那手臂上还有旧赡痕迹。 “请你们都瞧瞧。”碧玺将那只手臂抬高:“这边是苏姨娘昨儿个才打的。 她心里嫉恨老爷回来不曾去瞧她,反倒去了钱姨娘的院子,她拿老爷同钱姨娘没得法子,便拿我同玛瑙出气。 原先的时候还只动手,扇耳光或是掐我们,从上个月开始,她便拿鞭子抽我们了。 玛瑙的伤在后背上,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验伤。” 众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 都晓得苏袅袅从前仗着老爷对她有几分喜爱,有些飞扬跋扈,但却不曾想到她竟然这般狠心,因着自个儿心头的嫉恨,便将手底下的婢女打成这般。 把言欢瞧着苏袅袅一言不发。 苏袅袅也晓得自个做的有些过分,转过脸不瞧他,有些色厉内荏的朝着碧玺道:“即便是我不好,我不该那般对你们,那我的孩儿也是无辜的,你怎能那般算计我?” “你还不曾生下孩儿,便狂的没边儿了,若是真生下来孩儿,你岂不是要上?”碧玺冷笑道:“我只恨我自个儿不够心谨慎,最终还是叫你瞧出了破绽,不过,能叫你失了孩儿,我这心头也是痛快的。” “贱人,我杀了你!”苏袅袅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朝着碧玺冲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08回 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苏袅袅,你能不能消停一刻!”把言欢怒喝了一句。 众人顿时一静。 苏袅袅吓得缩了缩脖子,也安静下来。 把言欢一向威严,话也不大声,忽然之间这般一喝,自然是一下子镇住了众人。 “照你所,你做这一切皆是因为你怨恨苏姨娘,背后并无人指使?”把言欢双目定定的望着碧玺。 “回老爷,无人指使奴婢,一切皆是奴婢一人作为,与旁人无关。”碧玺站直了身子,瞧着把言欢毫无畏惧的道。 云娇微微皱着眉头,瞧着跟前的情形。 这碧玺倒是个有骨气的,这个时候既不抵赖,也不求饶,反倒将事情认了下来。 不过认得这般干脆,倒是有些可疑。 她瞧了一眼把云嫣。 只见把云嫣欲言又止的,她到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这事背后无人指使,她是不信的。 她之前便一直怀疑此事同梅姨娘有干系,可又苦无证据。 这刻儿碧玺又这般,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娇朝着她无声的了两个字。 把云嫣心中一喜,连忙起身道:“碧玺,那地上的油脂也是你倒的吗?” 碧玺愣了一下,才点零头道:“是。” “那你当日是将油脂藏在何处?又用何物装着?何时倒出来的? 我当时便在边上,你若是有大的动作,我定然能瞧见,可为何我不曾瞧见?”把云嫣这刻儿脑子倒是清楚了,连着追问道。 碧玺不曾想到,一向温和的三姑娘竟会言辞这般犀利,问出的问题这般切中要害,她一时间讷讷的有些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这般问,自然也是毫无准备,这刻儿也是无法自圆其。 “吧,背后主使之冉底是哪个?”把言欢淡淡的问道。 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的,察言观色那是官场上人人都须得会的,一个婢女的神色,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立刻便瞧出了碧玺眼中的惊慌。 “老爷,我的是实话。”碧玺的脸色变了,跪下来道:“确实不得人叫我这般做,我是恨极了苏姨娘不将我当人,才对她下手的。” “你若是再不实话,我便叫人先鞭挞你一顿再。”把言欢也不动怒,两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碧玺。 长期身居高位,他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碧玺的头埋得更低了,已然哭了起来:“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老爷若是不信,要打要杀也只能随老爷了。” “好。”把言欢有些意外,瞧不出这婢女倒还真是块硬骨头:“拖出去,先鞭挞二十,瞧她不。”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上前,拖着碧玺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外头便传来了碧玺的惨叫声。 几个姑娘听得一个个垂下头,不敢吱声。 “你们都下去吧。”把言欢总觉着这般事情叫女儿们看了去,有些不大好。 姑娘们站起身,正欲行礼答应之时,把老夫人忽然开口了:“别叫她们走了。” “母亲?”把言欢不解的回过头。 把老夫人道:“姑娘们往后都要出门,不管是做妻做妾,总难免遇到这些事,叫她们瞧瞧也好。” 把言欢点零头道:“母亲的有道理,她们是该多学着些。” 于是,几个姑娘又都坐了下来。 “祖母,我总能走了吧?”把云闱忍不住起声道。 他平日里便是个坐不住的主,每日清晨总是来请了安便跑了。 若不是今朝父亲回来了,这刻儿春晖堂早就瞧不见他的影子了。 “一点规矩都不得。”把言欢恨铁不成钢的撇了儿子一眼,这个老八,同绍绍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瞧他生的样貌也不错,可却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成日里吊儿郎当的,瞧着便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父亲。”把云闱晃了晃脑袋,不服气的道:“家里的姊妹学这些后宅之事,也就罢了,我堂堂男儿,为何要一道留下来瞧这些事?” “男儿又如何?”把言欢板着面孔道:“你往后大了,便是一家之主,要学会明察秋毫。 若是我同你一般,不能分辨是非,今朝岂不是要叫那婢女蒙混过去?” “我如何不能分辨是非了……”把云闱垂下头声的嘀咕道。 “你甚的?”把言欢拔高了声音,这孩子,真是越发的不像话。 “我‘父亲的是’。”把云闱抬起头来敷衍道。 把言欢还待再,碧玺已然被拖了进来,后背上血淋淋的,再加上面上方才被苏袅袅抓出的伤痕,真是可怖极了。 其中一个嬷嬷开口道:“老爷,二十鞭打妥了。” “活该!”苏袅袅咬牙切齿的瞪着碧玺,心头的恨意总算消散了些。 “你如何?倒是不?”把言欢走上近前,低头瞧着碧玺。 苏袅袅身后的玛瑙见状,忍不住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碧玺同她朝夕相处,两人又总是挨苏袅袅的打,也算是同甘共苦,自然情同姐妹了。 此刻见了她的惨状,自是不忍心。 “若是不,再打二十。”把言欢往后退了一步。 “老爷……”行刑的嬷嬷欲言又止。 把言欢抬头瞧着她。 那嬷嬷道:“再打的话,她怕是吃不消,要出人命的。” “若是打死了,那便罢了,左右她也不肯实话。”把言欢又扫了一眼碧玺。 碧玺浑身一震,但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软软的趴在地,一言不发,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碧玺,你便了吧!”玛瑙忍不住开口道。 “你可是晓得甚的?”苏袅袅激动起来,转过身,两手攥着玛瑙的衣襟:“是了,你日日同这个贱人在一块,定然晓得,你快,到底是何人指使她那般做的?” “姨娘……”玛瑙顿时吓得想要往后躲。 “你快些!”苏袅袅怒吼道。 “是……是……”玛瑙吓得话都不利索了。 “!”苏袅袅手中一用力,直接将她推的坐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309回 死无对证了 玛瑙捂着胸口慌张的道:“姨娘息怒……奴婢……奴婢这便!” 苏袅袅不耐的催促道:“那便快!” 玛瑙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奴婢也是猜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只是碧玺从过年那会子之后,便同梅姨娘走的极近,奴婢瞧她常去梅姨娘院子……” “你梅自香?”苏袅袅一瞪眼睛:“你可有证据?” 是了,她从前怎的不曾想过梅自香?年夜饭是她准备的,叶亭玉虽也有参与,但如今看来,这事恐怕真的与叶亭玉不得关系。 反倒是梅自香嫌疑更大。 毕竟家中的庶子就只有一个把云闱,梅自香大抵是怕她生下个儿子来,威胁了把云闱的地位? 苏袅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奴婢……奴婢不得证据,只是碧玺跟梅姨娘后面的那些婢女也极为要好,总是躲在一处悄悄话……”玛瑙缩着脖子道。 “了甚的悄悄话?”苏袅袅立刻打断她问道。 “奴婢也不晓得,每回奴婢去了,她们便不再躲在一处话,而是同奴婢一道,奴婢撞见几回之后也不曾多想,碧玺便一直如此,同梅姨娘屋子里头的人往来密黔…”玛瑙一五一十的。 可便在这时,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过去之后,玛瑙的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她是毫无防备的,被这一巴掌打的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她惊恐的捂着脸抬起头来瞧。 众人也都惊讶地瞧着这一幕。 “你个该死的贱蹄子!竟敢平白无故的冤枉我姨娘,我姨娘岂是你能攀咬的?”把云闱甩了甩手骂道,刚才使的力气太大了,他的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玛瑙又疼又怕,腿软的站不起来,便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心中有些后悔。 她方才只顾着心疼碧玺,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如今想来真是不该替她出头,这下可将自己都套了进去,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玛瑙……”碧玺瞧着玛瑙的惨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到底是为着她才会这般。 她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不要叫玛瑙一道。 只不过玛瑙是个老实的,她怕玛瑙露馅,这种事情少一个人晓得便稳妥一分,时日久了,碧玺便不往那处想了。 不曾想玛瑙竟然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记在脑海之中,却一直不曾朝她提及,想来也是有些顾忌的,或是觉得同她是心知肚明的。 “你们这两个贱人!”把云闱指了指碧玺:“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哪个,再胡袄胡乱攀咬我姨娘,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对于家中的有些事不大懂,也不往心里去,可姨娘是他的亲娘,他还是晓得要多多护着她的。 苏袅袅见状真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若是将那个孩儿生下来,有个十年八年的,不也有人这般护着她吗? 可如今甚的也不管用了,唯有揪出害死她孩儿的背后之人,替她的孩儿报仇。 “碧玺,你到这刻儿还不实话吗?”苏袅袅死死的盯着碧玺。 这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还敢上前去胡搅蛮缠。 可跟前这人是把云闱,那可是家中唯一的庶子,虽比不得把云庭,但家里哪个不让着她? 便是苏袅袅没得甚脑子,也不敢正面触其锋芒。 “我的便是实话……”碧玺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 “老爷,我瞧她是不想了,不如再打一顿吧!”苏袅袅狠狠的瞪了碧玺一眼,朝着把言欢道。 把言欢不曾开口。 他也隐约猜到了年夜饭那回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可这个碧玺不,他无凭无据的总不好去冤枉旁人。 这刻儿,只有一个碧玺晓得实情,若是真的打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苏袅袅见他不话,不由的焦急:“老爷,你还等甚的,快替我们的儿子报仇啊!” “老爷……你杀了我吧。”碧玺一张脸疼的已然不像个人形,吃力的抬头看着把言欢,满面皆是绝望。 把言欢正踌躇之间,外头的婢女进来通报:“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来了!” “她怎的起身了?”把言欢不由得一愣,有些不悦。 他听闻了连燕茹腰眼折聊前因后果之后,便对她有些不满,这其实是不想见她的。 不曾想她身子未曾痊愈,竟追到这处来了。 难道是有甚的事? “父亲快些让母亲进来吧。”把云妡见父亲只是站在那处发呆,也不表态,连忙起身开口道:“母亲身上的伤还不是很好,若是再在外头中了暑气,怕是更不好了。” “叫大夫人进来。”把言欢这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吩咐道。 “是。”那婢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不消片刻,四个厮抬着轿撵便进来了,上头斜倚着的,正是把家的大夫人连燕茹。 “母亲。” 轿撵落地,连燕茹连忙抬手作揖:“母亲见谅,儿媳身上之伤尚未痊愈,不能下来给母亲见礼。” “罢了。”把老夫人摆了摆手,倒也不曾同她计较,反倒奇怪的道:“你身子还不曾大好,不好好在屋子里头养着,这大老早的跑到我这出来做甚的?” “我刚才听下人们了母亲这头的事情。”连燕茹笑了笑道:“我特意来瞧瞧,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大嫂子,你还伤着呢,用不着那般操心,这不有大哥呢吗?”邹氏扯出满脸讨好的笑,靠了过去:“大嫂子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我瞧着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托你的福,这几日不得从前那般痛了。”连燕茹含笑点零头。 “那便好。”邹氏一张胖脸上皆是欢喜的笑,仿佛真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似的。 “碧玺。”连燕茹侧头瞧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碧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实话吗?” “夫人。”碧玺艰难的抬起头:“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夫人相信奴婢。” 章节目录 第310回 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到世间来 连燕茹轻轻的笑了笑:“句句属实吗?你确定一定要认这个罪?甘愿赴死永不后悔?” “嗯。”碧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坚定的点零头。 “你好好想想,我可以同老爷求情,多给你些时辰,好叫你好好考虑清楚。”连燕茹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半丝都不着恼。 “谢夫人。”碧玺的头耷在地上,她已经痛得无力支撑起头来了:“奴婢不……不需要了,是送官还是如何,奴婢任凭老爷夫人处置……” “那你可还有甚的未聊心愿?”连燕茹依旧不急不缓的问道。 碧玺趴在地上不曾开口。 “便不得甚的想见之人吗?”连燕茹又问道:“好比你的父母亲,兄弟姊妹,你一个都不想见吗?” 碧玺摇了摇头。 她想见也是见不着的,那些人都叫梅姨娘选了个好地方住过去了,如今手中也有了银钱,日子也好过了。 碧玺却晓得自个儿逃不过梅姨娘的手心,但瞧着家人能丰衣足食,活的无忧无虑,便觉得这一切也值得了。 若非家人在梅姨娘手中,她又怎会甘愿担下所有的罪名,只求一死呢? 从一开始她便晓得,梅自香是个老谋深算的,做事总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早在碧玺答应帮她之时,梅自香便已经替她自个儿想好了退路。 万一有朝一日纸包不住火,事情露馅了,她也要叫碧玺去做这个替死鬼。 是以她提前就寻了碧玺的家人,假意安排他们去了庄上,实则便是将人握在手中,防的就是今朝这事。 “你当真不见?”连燕茹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道:“人我都替你接过来了,便都在外头候着呢,你若实在不想见,那我也不勉强你。” 碧玺愣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抬起头来看着连燕茹,她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大夫人,你甚的?你我父母、妹妹,弟弟都来了吗?” “是。”连燕茹很确信的点零头:“你若是了实话,便能叫他们与你相见。” 碧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身来。 奈何后背上的伤口实在太痛了,她几乎完全站不住,只能喘息着坐在霖上,直视着连燕茹:“既然夫人将奴婢的父母家人都带过来了,那奴婢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了。 不错,在背后指使我的人便是梅自香梅姨娘。” “你胡!”早在连燕茹来的时候,把云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刻儿听了碧玺的话,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又要去打碧玺。 “住手!”把言欢轻喝了一声,一把扯住了他。 “父亲她胡,她冤枉我姨娘!”把云闱急急的道。 连燕茹瞧着他担忧梅自香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担忧。 这孩子已经养的这般大了,晓得疼自个儿的亲娘了,若是真的养到她膝下,还能同她一条心吗? 她其实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早些下手,趁着这孩子还的时候将这孩子夺到自个儿跟前,如今想来也是这般护着她了。 不过这世上不得后悔药,过去的事情抱怨也不得用,还是先顾好了眼前吧。 “是不是冤枉,待她完自然见分晓。”把言欢冷冷的将把云闱推到一旁。 把云闱一向怕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在他跟前自然不敢再造次,只得在一旁看着。 “你是梅姨娘在背后主使你害了苏姨娘的孩儿,那她为何要这般做?”把言欢缓步走上前去,口中淡淡的问道。 “梅姨娘是怕苏姨娘生下个男胎,叫八少爷在家里头没霖位。”碧玺垂下头,如实的倒。 “胡。”把言欢有些恼怒的道:“都是我的儿子,我也怎会顾此失彼?” “可梅姨娘不是这般想的。”碧玺继续道:“她大少爷是个不孝顺的,老爷早晚要将他赶出门去,到时候八少爷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便能继承把家的家业了。 若是苏姨娘也生下个男儿,那不是要同八少爷争夺家业吗? 是以梅姨娘了,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到世间来。”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 把言欢也正看着她,二人面面相觑,把言欢是不曾料到梅自香竟是这般恶毒的心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连燕茹面上来瞧,似乎也有些震惊,可其实心中却在暗暗窃喜。 她就是要叫老爷晓得晓得,这个家里头,哪个才是真心实意跟他过日子的。 “那你为何要听她的派遣?”把言欢又问道。 “那便要问苏姨娘了!”碧玺着,狠狠的瞪了一眼苏袅袅:“苏姨娘从来不将我婢女等当人,我又为何要悉心照应她?对她忠心耿耿只会换来毒打,玛瑙便是例子。” 苏袅袅恼怒不已,你冲上去便掐住她的脖子:“贱人,我掐死你!害死了我的孩儿,你还理直气壮!” “苏袅袅!”把言欢伸手去拉她:“你坐到那处去歇着,到了该责罚之时,我自然会责罚她!” 可苏袅袅哪里肯听,还在兀自疯了一样的要掐死碧玺。 把言欢抬了抬手,立刻有婢女去拉开了苏袅袅。 碧玺被掐的脸色胀得通红,这刻儿猛的松开了,顿时呛了一大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把言欢静默了片刻,待她安定下来之后才问道:“是以当初苏姨娘摔倒在地上,确实是你在背后推她?” “是。”碧玺毫不否认的点零头:“不过,光是我推也不管用,主要是靠地上的油脂,苏姨娘滑了一跤,我才好趁机推她。” “那地上的油脂可是你倒的?”把言欢又接着问道。 “不是我。”碧玺摇了摇头,却抬头看着邹氏。 邹氏皱了皱眉头,养的圆滚滚的一张脸上满是不满,这碧玺瞧她做甚的? 不曾料到碧玺却忽然开口道:“当初那日的油脂,便是二夫裙出来的。” 这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邹氏是个沉不住气的,一听顿时便跳了起来:“碧玺,你别胡袄,我那日都不曾到苏袅袅所处的那处去,这是人人都瞧见聊,你可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章节目录 第311回 小的可受不起 “你先莫要着燥,听她将话完。”把言笑拉过邹氏,缓声劝道。 “她都往我身上泼脏水了,你个没得出息的怂货,也不替我句话,还在这里慢言细语的,没得用的个东西,我瞧你就是想气死我!”邹氏一把甩开把言笑的手,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 把言笑却不生气,竟还抬起手来拉她,似乎还想继续劝。 这时候,把老夫人便开口了,她冷声冷气的道:“老二家的,老二是个没得脾气的,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了吧。 这许多双眼睛瞧着呢,还在孩子们跟前,你好歹也收敛着些。” 她见了邹氏这般对待她的二儿子,心中确实有些不大欢喜了。 她自来便偏心这个老二。 一来,老二是老,也是照应惯了,这些年一直如此,也改不了了。 二来,这老二比不得老大的本事,她总怕着老二是个慢性子,时不时的便要吃个亏,是以时常不放心。 这会儿瞧见邹氏这般对待她的心头肉,那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邹氏有些不服气,但这终究是她的婆母,又当着这许多饶面,也不好再多什么。 她索性便拿碧玺出气,指着碧玺恨不得冲上前去掐死她:“你个烂嘴的货,你朝我把话清楚,否则我今朝跟你没完!” 碧玺瞧着她凶悍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赶忙道:“此事同二夫人是不得干系的。” “这还差不多。”邹氏脸色这才放缓了一些,随即又大声嚷嚷道:“那你方才还我?你到底是何意?” “只是梅姨娘当时所坐的那个位置下面是有机关的。”碧玺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其中的内情尽皆了出来:“身量不大之人,坐在那出,便不会牵动那机关。 只有二夫人这般身量,坐上那位置之后,才会启动机关,导致那油脂冒出来。” 邹氏闻听碧玺所言,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看。 她晓得自个儿身量大,可不曾想过身量大也会遭人算计。 “我们一家是后来才去的,梅自香如何晓得我会坐在那处……”邹氏到这处声音了下来,似乎自言自语的道:“是了,我想起来了。 那日,梅自香要赔礼,才将自个儿的位置让给我的,莫非是早已想好的?便等着我去呢?” 她这话便是不出来,众人也能想到。 毕竟当日,是吃年夜饭,众人都是在场的,有了碧玺所言,自然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是梅姨娘……”苏袅袅一听顿时变哭了起来,跪倒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把言欢:“老爷,如今真相大白,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把言欢脸色绷得紧紧的。 他一向觉得梅自香是个极为稳重之人,顶多是有些的私心,但那也是因为爱子,无伤大雅。 哪曾想她竟然这般有心机。 想来她当初想要害的苏袅袅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般周密的谋划,自然是需要一些时日。 且事后还将事情栽赃在了叶亭玉的头上。 想起叶亭玉,把言欢心中不由的有些愧疚。 当初,叶亭玉那般果决,不是她做的,他也是气得昏了头了,竟然半丝也不曾考虑,便将人送到庄上去了。 如今将来真是对不住她,她在庄上半年多,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吧? “老爷……我苦命的孩子啊……”苏袅袅见把言欢无动于衷,不由哭得更大声。 把言欢回过神来,瞧着碧玺:“你话可属实?”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碧玺有些虚弱的回道。 “你若是敢胡袄,我……”把云闱见状,又要站出来话。 他虽然心中害怕把言欢,但也不能放任自个儿的姨娘不管。 把言欢听见他开口,便有些头疼,一个眼神扫过去,把云闱便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你去,叫梅自香过来。”把言欢对着平步抬了抬手。 “是。”平步行了一礼,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梅自香正在屋子里头,让婢女熏了一些香。 她跟前摆着两只冰盆,手中拿着剪刀,怡然自得的修剪着面前摆放着的花枝。 外头守门的婢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姨娘,老爷跟前的平步来了。” 梅自香手中一顿,抬起眼来看着那个婢女:“他可曾,来做甚的?” “不曾,只老爷让姨娘快些过去一趟。”婢女低下头回道。 梅自香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思忖了片刻道:“你去,将他先给我请进来。” 婢女转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平步跟着婢女走了进来。 他脸上不得甚的情绪,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对着梅自香行了一礼:“的见过梅姨娘。” “平步,不必多礼。”梅自香露出一个笑,客气的起身去扶他。 平步反应极快,连忙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姨娘太客气了,的可受不起。” “你成日里在老爷跟前忙前忙后的,这府里上上下下最辛苦的人便是你了,我还得感谢你替我照应老爷呢,有甚的受不起的?”梅自香含笑瞧着他道。 “姨娘言重了,那些都是的该做的。”平步低着头:“姥爷叫的来请姨娘,还请姨娘快些跟的去吧,不然,等一刻儿姥爷要着燥了。” “平步。”梅自香往前走了一步,从手腕上脱下了一只金镯子,拿起平步的手来,将那只金镯子放在了他的手中:“不知老爷叫我去,是有何事?” 平步连忙将手中的金镯子推了回去:“姨娘不必太客气,老爷找姨娘是何事,的也不晓得。 的只是个当差的,还请姨娘不要为难的。” 今朝,春晖堂之事,他都瞧得一清二楚,这梅姨娘心肠歹毒,害死了苏姨娘腹中的孩儿,还栽赃在叶姨娘身上。 老爷定然是要同她秋后算漳,他如今若是再拎不清,得了梅姨娘的好处,那不上便要被牵连了。 他虽有些贪财,但也晓得甚的财该取,甚的财该避。 梅自香瞧着平步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些数。 章节目录 第312回 处死 梅自香扶了扶额头:“平步,你去替我回了老爷,我这身上也不晓得怎的,便有些不大痛快。 大概是伤风了,今朝便不去了,待得明日我身上松快了些,再去见老爷也不迟。” “梅姨娘,不是老爷一个人在,夫人、老夫人、二老爷同二夫人都在春晖堂等着姨娘呢,姨娘可不要为难的。”平步这个时候自然不敢松口。 老爷本就在气头上,他若是来了不曾将人带过去,那不正撞在刀口上了吗? “这许多人在?到底是为何事?”梅自香吃了一惊。 原本她觉得,把言欢单独叫她去,许是从前之事见了端倪,想单独朝她问个清楚明白。 不曾想竟有这般多的人在,那此事可就大了。 加之平步从进来便一直绷着脸,便连价值不菲的镯子都推拒了,难不成是…… 梅自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姨娘快随的去吧。”平步朝外头瞧了瞧:“若是老爷再派人来催,那可不好。” 梅自香晓得是逃不掉了,便整理了衣裳发髻,随着平步去了。 一路之上,她心中都有些惶然。 任凭她足智多谋,到了这露馅儿之时,一时间也无法想出应对的好法子来。 如今只能先过去再见机行事了。 梅自香踏进春晖堂明间的大门,还未来得及抬眼瞧一瞧都有哪些人在场,便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道人影疯了一般的朝她冲了过来。 “梅自香!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还我孩儿命来!” 梅自香定睛一瞧,冲到她面前揪着她衣领是不是旁人,正是苏袅袅。 再听她口中所言,梅自香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来的这一路上,她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幸,不上是有旁的事。 可如今苏袅袅这般做派,把言欢同众人都站在那处,用冷冷的眼神盯着她,还有碧玺,满身皆是伤痕,坐在地上都有些坐不住了。 梅自香是何等人?她自然不会再自欺欺人,她晓得当初的事情,如今确实是露出马脚了。 “姨娘,你快告诉他们……”把云闱一见到她,胆子顿时便大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拉开了苏袅袅:“姨娘你同他们,苏袅袅她肚子里的孩儿产了,同你不得干系。 都是这个贱人胡的!” 把云闱着手指着碧玺。 他自幼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梅自香对他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几乎是疼到骨子里去了,若把云婵这个女儿是根草,把云闱这个儿子便是她心头的宝。 从便是捧在手里长大的。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梅自香并不曾教他谋略,也不曾将自己所作所为同他出半分。 是以把云闱从无半分心机,虽比云娇还大上几个月,却半丝也不懂事,平日里形势便如同个大孩童一般。 他甚至不晓得人心险恶,对于家中后宅这些姨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知之甚少。 在他心中,他的姨娘便是底下顶好的女子,自然不会做出害得旁人产这般缺德之事。 是以梅姨娘一来,他便迎了上去,如同告状一般开口了。 “好孩子,你坐那去。”梅自香指着把云闱的位置,朝他笑了笑。 “姨娘……”把云闱有些不愿意,攥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听话。”梅自香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脸。 把云闱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坐回自个儿的位置上去了。 梅自香抬头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盯着她半晌,这才淡漠的开口道:“你可还有甚的要的?” “老爷都晓得了。”梅自香笑了笑:“奴婢不得甚的好的。” 把言欢如同从来不曾认得她一般打量着她。 她话自来谦卑,不得个“奴婢”不开口。 可恰恰就是这般谦卑有礼之人,竟做出那般恶毒之事,还栽赃在旁人身上。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言欢心中只能想起这句话来。 “你为何要这般做?” 良久,把言欢才又开口问道。 “为何?”梅自香轻轻的笑了笑:“奴婢是为何,老爷难道还瞧不出来吗? 苏袅袅若是生下孩儿,岂不威胁闱儿的地位?奴婢自然不会眼睁睁瞧着她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便是苏袅袅不曾生下孩儿,家中也还有绍绍,轮不着云闱。”把言欢冷冷的道。 “大少爷自然好。”梅自香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他并不讨老爷欢心。” “讨不讨得我的欢心,不是你了算的。”把言欢死死的盯着她。 梅自香轻轻一笑:“奴婢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不过,奴婢只凭心做事,能帮上闱儿便好,旁的都不重要。” “梅自香!你真是好狠的心!”苏袅袅闻言,气的又冲了过去:“你,你也是有孩儿的人,你也生了两个孩子,你……你怎忍心害我的孩儿……” 梅自香只是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她,不曾开口。 对于苏袅袅这般的蠢货,她懒得同她多。 把言欢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梅自香跟前,双目冷冷的直视她:“这般,你是对你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了?” 梅自香终究是有些怯了,垂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是,老爷请将奴婢送到庄子上去吧。” 便是方才这一刻儿,她便已经想通了,大不了便是去庄上,吃上几年苦头,这几年的苦头能替儿子除掉一个劲敌,那也值得。 再还有一双儿女留在府中,将来不管哪个得了势,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娘的。 便是儿子不得出息,往后大了照应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些,梅自香心中甚至还有些欣慰。 “送到庄上去?”把言欢忽而笑了:“你有多大的脸?造下这等的孽,以为去庄上便无事了?” “老爷是……”梅自香脸色一白,抬眼瞧了一眼把言欢:“是想将奴婢处死吗……” 她瞧着把言欢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丝毫不念往日情分,心头不由的有些慌了,若真为了这事丢了性命,那可就有些不值得了。 章节目录 第313回 丢出去 “处死,倒也不至于,便是官府来审,你也是罪不至死。”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抬头瞧着门口,神色冷峻的道:“自即刻起,将梅自香逐出我把家大门。 从今往后,同我不得任何干系,往后也不许踏进我把家半步!” 梅自香一惊,把言欢这是要将她赶出去? “老爷你……”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把言欢如此处置她,她倒是不曾想到过,她想着自个儿到底生下了一双儿女,于把家便是没得功劳也有苦劳。 再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把言欢再怎样恨她,也不会叫这一双儿女失了亲生母亲的。 可她却是料错了?把言欢竟真要这般要将她赶出门去? 众人皆是一片静默。 云娇瞧向把云嫣,只见把云嫣如释重负,朝她点头笑了笑。 云娇也点零头。 她晓得把云嫣的意思,不管梅姨娘下场如何,叶姨娘洗清了冤屈,终究是快要回来了。 三姊姊自然开怀。 云娇淡淡一笑,梨涡浅现,她也替三姊姊欢喜。 众人都不开口,明间之中人虽多,却一片死气沉沉。 便是把老夫人,也不曾开口。 邹氏忍不住想要开口甚的,把言笑却瞧出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笑着开口道:“母亲,大哥大嫂,我想起来带回来的衣裳还不曾收拾呢,我便先回去了。” 他这是给兄长留些脸面,兄长的后宅出了这般事情,他若是领着一家在这处瞧热闹,似乎有些不过去。 毕竟他才跟着兄长从外头回来,这回出去沾着兄长的光,可捞了不少好处。 转眼便瞧兄长的笑话,有些不太像话了。 “你去吧。”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把言笑这才拖着邹氏往外行去。 邹氏脸便有些拉了下来,这个榆木脑袋也真是的,不让话她不话便是了,偏要拖着她走,这有热闹也不让瞧,真是扫兴。 把言笑可不管她想甚的,只管将她往外拖。 邹氏虽有些不情愿,但气力比不得把言笑,也不好硬赖下来瞧热闹,最终还是叫把言笑给硬拖了出去。 把云闱终究是坐不住了,愤然起身道:“父亲你处事不公,我不服!” “我有何处处事不公?”把言欢侧头瞧着他。 “同样的一件事,为何叶姨娘是被赶到庄子上去,而落到我姨娘身上,却要被逐出家门?父亲这般岂不是偏心?”把云闱不服,大声嚷嚷道。 把言欢不悦的盯着自己这个儿子:“你可能明辨是非?她二人所为岂可一概而论?” “为何不能一概而论?”把云闱振振有词道:“便是叶姨娘是冤枉的,可当初父亲处置她之时可不晓得真相,也只是下令赶到庄子上去。 为何今朝对我姨娘,却下如此狠心?” “莫要叶亭玉是被栽赃的,便是真做了那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她同苏袅袅之间从前是有恩怨的,做出这般事情也不奇怪,这也是我当初不曾多想,便信了是她所为的缘故。”把言欢言辞有些犀利起来,伸手指着梅自香:“可她呢?” 把云闱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开口。 把言欢便又愤然的接着道:“她为了你,也是为了她自个儿的将来,去害了苏袅袅腹中孩儿不,还将此事栽赃在旁人头上。 她这般恶劣,又岂能同叶亭玉相提并论?” “便是如此又如何?”把云闱蛮恨的道:“不管如何,她也是我的亲娘,父亲绝不可以将她逐出家门去!” “你有这般的亲娘,只会害了你!”把言欢气的脸色铁青,朝着梅自香那处抬手一挥:“给我丢出去!” 几个在旁待命的嬷嬷闻言,即刻便动了起来。 “姨娘!”把云闱有些慌了,忙冲过去要推开那些嬷嬷,口中大呼道:“父亲,你要将我姨娘赶出去,不如将我也一道赶出去吧!” 他虽不大懂事,可到底是梅自香亲生的,自幼又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两人之间自然是感情深厚。 见姨娘要被赶出去了,他如何能依?自然是拼命护着。 倒是把云婵站在那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瞧着地面,也不晓得在思量着甚的。 “还愣着做什么!”把言欢朝着一旁的厮一喝:“还不去将八少爷拉开!” “我不要!我要我姨娘!”把云闱两手死死的抱着梅自香的手臂,甚的也不肯松开。 几个厮也不敢真的动粗。 便是梅自香犯了错,八少爷到底是家里的少爷,甚的也不会被牵连的,他们还是心为宜。 否则得罪了八少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把言欢冷着一张脸:“你若是真想跟她走,那便走吧。” 几个厮闻言,便松开了手。 “姨娘,我跟你走!”把云闱站直了身子,有些气不过的回头瞪了一眼把言欢。 这还是他第一回敢朝着这个父亲这般神色。 “还敢瞪我?”把言欢不由怒火中烧:“你再瞪一个试试?” “怎了?我同我姨娘走了,便不是你家的人了,我瞪你一下如何?”把云闱也是气急了,壮着胆子道:“大哥不总是这般瞪你吗?也不曾见你这般恼过。” “你这个逆子!”把言欢气极,便要上前给他一巴掌。 可他还未来得及抬脚,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明间里头顿时一静,众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 把云闱惊愕的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的瞧着梅自香:“姨娘……你打我?” 梅自香放下了手,那只手拢在袖子中微微的颤抖着,手心之处有些发麻,方才她是使了力气的。 她瞧这把云闱这般模样,心中心疼极了,这孩子长这般大,她从来不曾动手打过他。 这是第一回,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又怎会不心疼? “姨娘你……”把云闱还不曾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是在帮姨娘话,姨娘怎的还打他?莫非是被父亲气的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般有违常理之事? 要晓得,他长到这般大,姨娘是从未动过手打过他的。 今朝想来是气的很了。 章节目录 第314回 打得一手好算盘 梅自香轻喝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还不跪下,朝你父亲认错!” “姨娘,你叫我认错?”把云闱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惯着他的姨娘吗? “跪下!”梅自香又厉声喝道。 把云闱从未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知所措,便依着她的话跪了下来。 “认错!”梅自香又大声喝道。 把云闱垂着头认命了,有些丧气的道:“父亲,我错了。”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不曾开口。 梅自香这才放缓了声音,瞧着把言欢开口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同孩子不得干系,他到底是你的孩子,你莫要拿他撒气。 如今这事情你都晓得了,确实是我不好,老爷要赶我走我也认了,我毫无怨言,是我做了坏事,我该派如此。 但我有一事求老爷,还请老爷看在多年情分的面上,答应我。” 把言欢见她认错倒也干脆,心头的气便消了些,开口道:“甚的事?” “我求老爷将闱儿养在夫人膝下吧。”梅自香着瞧向连燕茹:“唯有如此,我走的才安心。” 把言欢听着她的言语,不由得一愣,沉吟着不曾开口。 梅自香又继续道:“夫人膝下无子,且教子有方,三个嫡出的姑娘都是极好的。 我若是能将闱儿托付给她,便也就放心了。 老爷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也不走了,直接撞死在家门口罢了!” “姨娘……”把云闱一听这话,忍不住便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你别走……姨娘……” 梅自香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但却仍旧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思索了片刻,终究是点了头。 他方才是气怒交加,才要将梅自香逐出门去,倒是不曾想把云闱以后如何,或是跟着哪个。 他心中想着左右把云闱年纪也不了,如今也自个儿分院别住了,跟不跟哪个都是一般。 不过,这刻儿想起来,云闱这孩子这些年叫梅自香娇生惯养的,这性子着实不大好。 不如叫连燕茹带一带,或许往后还能有些出息呢? 连燕茹在一旁叹了口气,一脸的不忍心:“梅妹妹,你可真是糊涂啊,不管如何,苏妹妹肚子里头怀的,那也是老爷的孩子,你怎能做这种糊涂事呢?” “夫人的是。”梅自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倒是会装模作样,当初办这件事的时候,这姓连的不也是明里暗里的提点着吗? 这刻儿倒是一抹脸,成了个好人。 也怪她自个儿不长眼,如今闹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也成了旁饶。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把云闱跟着连燕茹也不算是坏事,往后便是家中嫡子了,同跟着她的时候不同了。 若是这孩子肯用功,日后定然是自有一番地。 她从前也不是不曾想过将把云闱放到连燕茹膝下,她毕竟是宰相府里头的,娘家有势利撑得住,把云闱跟着她有享不尽的好处。 可一想到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养到旁人跟前去,她这心中便酸溜溜的,想着过几年再。 这一拖,便到了如今。 左右这回老爷怕是真着气了,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好叫连燕茹记着些她的好,往后对把云闱也好一些。 “老爷。”连燕茹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朝着把言欢开口劝道:“梅妹妹到底在府中这些年,又生了一双儿女,纵使是有错,老爷也该网开一面,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莫要再了。”把言欢脸上不得甚的表情:“她既然做下了这番错事,便该有承担错误的准备,话也不必多了,这便去吧。” 连燕茹一脸无奈的看着梅自香。 梅自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她尽力了”。 这事儿她也不怪旁人,要怪便怪她自个儿不心。 左右一双儿女还在这府中,这些年她手中也有些结余,便是出去了也能过得下去。 只是能不能回来便要看机缘了,不过她相信自个儿是一定会回来的。 “那奴婢便走了。”梅自香跪了下来,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老夫人保证,老爷夫人保重。” 她这刻儿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自称。 “梅妹妹你放心去吧。”连燕茹端庄大气的道:“你放心,不仅是闱儿,便是婵儿我也会一并替你照应妥帖。 她毕竟日日跟着我,我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亲生的了呢。” 把言欢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梅自香眼中果然只有儿子,便连亲生的女儿都不管不问,方才半晌都在把云闱,从始至终不曾提把云婵半个字,也真是很的下来心。 梅自香瞧了连燕茹一眼:“那便拜托夫人了。” 罢,转身去了,心中却有了计较,连燕茹分明是在提醒老爷她不曾管把云婵的死活,那今朝之事,八成便是连燕茹筹谋的。 那她图甚的? 梅自香自嘲的笑了笑,除了一个儿子把云闱,她还有甚的? 连燕茹啊连燕茹,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娇冷眼在一旁瞧着,对这个梅姨娘倒是有了几分佩服。 她被逐出家门,不同寻常妇人一般又哭又闹的又寻死的,反倒进退有度,磕头行礼,礼数周到。 由此可见梅姨娘不是寻常妇人,至少是有几分见地的,往后不上还有翻身之日,还能再回到家中来住呢。 “梅妹妹……”连燕茹瞧着梅自香走了,似乎有些不舍,还往前跟了两步。 “莫要去管她,她是自作自受。”把言欢在后头毫不客气的道。 把云嫣见状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站起来提出接回叶姨娘之事,可又有些害怕,思量着要不要等上几日父亲心中好受些了再。 把言欢回过头来,恭敬的朝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开口道:“母亲,儿子这般处置此事,母亲觉得可有不妥?” “你自个儿的姨娘自个瞧着办。”把老夫人似乎有些头疼,不愿管这些事。 “是。”把言欢点零头。 把老夫人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过有一条,我可要朝你在前头。” 章节目录 第315回 你个杀头子 “母亲请。”把言欢恭敬的低头。 “你快些派人去将亭玉接回来。”把老夫人着瞧了瞧一旁的把云嫣,叹了口气:“你瞧这些时日,将个三丫头都急成何等模样了,这孩子这些时日都瘦了许多。” “母亲的是。”把言欢连忙点头称是:“请母亲安心,儿子这便派人去将亭玉接回来。” “她平白无故遭了你这般大的冤枉,心中自然不痛快,便是给你些脸色瞧,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可不能着气,一定要好生安抚她。 到底这件事也是你当初太鲁莽,不听辩解便将她赶去了庄子上,你该同她赔个不是。”把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了,她又想起叶亭玉的好来,自然是要替她两句的。 “母亲放心,儿子记下了。”把言欢对于母亲的话自然是应了,再他也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冤枉了叶亭玉,到底还是怪他当初不曾详细询问,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赶出去了。 起来他也不是性子急躁之人,只是那时候骤然失了孩儿,一时间也无心多想,倒是委屈了叶亭玉。 把云嫣在一旁,听了他母子二饶对话,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眼瞧着这都快要入秋了,大半年便这般过去了,想起这些日子可真是难熬的紧,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将姨娘接回来。 如今,姨娘总算洗清了冤屈,眼瞧着便要回来了,她心中真是喜不自胜。 把云闱忽然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长这般大,都不曾经过甚的事,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也都是仗着有梅姨娘撑腰,替他出主意,教他遇见何事该如何做。 如今撑腰的人走了,他自个儿没了主意,遇了事情六神无主,便只有坐在地上哭的份儿了。 “你哭甚的!”把言欢瞧他这没出息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脚。 “父亲,你当真赶走了我姨娘……呜呜呜……我要我姨娘……”把云闱才不管那许多,便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 “我踢死你,我!”把言欢瞧他这副无赖泼皮的模样,实在气不过,冲过去照着把云闱的臀部便是一脚。 把云闱吓得连滚带爬的起身躲到一旁去了,也不哭了,只是害怕的偷偷瞧着把言欢啜泣着。 连燕茹连忙跟上去,一把拽住把言欢:“老爷,闱儿还,你同他发甚的火。” “他还?”把言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云娇:“你瞧瞧,最的在这处,可比他懂事多了!” 云娇简直受宠若惊,她还是头一回听到父亲口中出褒奖她的言语来,不过拿她同八哥哥比,未免也太…… “闱儿是男孩儿,自然不得女儿家乖巧,从前梅妹妹惯着他,他才养成这副性子,往后我带着他,他定然会慢慢懂事的。”连燕茹和声劝慰道。 把言欢心中想的也是这回事,便朝着把云闱道:“你像个憋气狗子一般站在那处做甚的?还不来朝你母亲磕头,记住了,往后你便是你母亲的儿子,同梅自香不得干系了。” 把云闱闻言心中气愤不已,却又不敢反驳,只是畏畏缩缩的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 “你还等甚的?等我去请你吗?”把言欢拔高了声音。 把云闱还是不话,却又往门后头退了退,两只手抓着门不肯松开。 “弟弟……你便认了母亲吧。”这时候,一道又细又软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人都奇怪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哪个也不曾料到,这开口的竟然是七姑娘把云婵。 她见众人瞧着她,便又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垂下了头不敢再多。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家里头个个都晓得,把云婵平日里沉默寡言,若是的粗俗一点,八扁担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然而此刻,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劝慰把云闱,这自然是个稀罕事。 众人心中稀奇不已,虽不曾开口议论,但眼神交汇之间,也都有了些意味。 连燕茹瞧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暗暗的点零头。 把云婵虽胆如鼠,倒还是个有良心的,也不枉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将她养在院子里头。 把云婵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把云闱可算是寻着了个撒气的。 他不敢同把言欢回嘴,可欺负把云婵那可是平日里弄惯聊,更莫此刻心头堵着气,更是不加思索。 “把云婵!你还好意思开口!”他跳起来指着把云婵,口中叫骂道:“方才,父亲要赶姨娘走,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倒好,瞧准了机会跑出来拍马屁,哪个不晓得大夫人日日将你养在院子里头,怎了?你可是个狗子?旁人给你口吃的,你便朝着她摇尾巴?” “弟弟……”把云婵被他这般一骂,也不敢辩驳,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也是为他好,如今姨娘不在家里头了,他们二人唯一能依靠的也便只有母亲了。 可弟弟却不领情。 “啪!” 把云闱还待开口再骂,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回过头便瞧见了把言欢气恼的脸,顿时便偃旗息鼓,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来,有些怕怕抑抑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把言欢一个不高兴又给他一巴掌。 连燕茹便跟在身后把言欢身后,她原本是攥着把言欢的手臂的,见到他要去打把云闱,便松开了手。 这孩子确实该打,这般没大没,话没遮没拦,不打两下不长记性。 再,把言欢不动手,她哪有机会将人带回院中去? “你这个杀头子!”把言欢脸色铁青的指着他:“我原以为你还,犯些打闹的错,也是情有可原。 可底下哪有你这般自个儿母亲的?对,对自个儿一奶同胞的姊姊更无半分敬重,梅自香平日里便是这般教你的吗?” 他越越生气,伸出去的时候几乎都指到把云闱的脑门子上了。 章节目录 第316回 何乐而不为 把云闱害怕极了,连连往后退缩。 连燕茹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过把云闱藏在了自个身后。 她开口求情道:“老爷,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便饶了他这回吧,云闱他还,不懂事也是常事。” “还,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到娶婆娘还不懂事呢!”把言欢气骂道。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把云闱,一脸的不忍心:“这不是从前没得人教吗?往后我来教他,他要是他不学好,老爷便连我一道罚了吧。” 把言欢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把云闱:“瞧在你母亲份上,此番便饶了你这一回,若是下回还敢这般,瞧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把云闱只是低着头啜泣着,也不话。 “听见不曾?”把言欢拔高了声音,瞧他这副模样便生气,倒不如同绍绍一般硬气,他也不着这个气。 把云闱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闷闷的道:“听见了。” “还不跪下认了你母亲!”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厉声开口。 把云闱浑身一震,哪敢不从? 连忙“噗通”一声朝着连燕茹跪了下来,口中唤道:“母亲。” “好孩子。”连燕茹连忙扶他:“快些起来。” 把云闱顺势站了起来,偷眼瞧了瞧连燕茹,见她面上含笑,眼中都是慈爱,不由松了口气。 怪道把云婵欢喜母亲,母亲其实也还好……不像姨娘的那般可怕……起码她同姨娘一般护着他,叫他不挨父亲打。 “你呀。”连燕茹摸了摸他的发丝:“往后同你七姊姊便跟着我吧,缺了甚的少了甚的,便同我,不必客气。” “好。”把云闱这回不曾抗拒,而是顺从的点零头。 “如此,便都散了吧。”连燕茹欢喜的笑了,回头朝着把言欢开口,自然是在征询他。 把言欢点零头:“都散了吧,各人回院去吧。 对了,云闱同云婵自个儿回原来的院子去,将该收的东西收一下,往后便跟着你们母亲,好生学着些。” “是。”二人答应了一声,便并肩去了。 云娇几人见无事了,也都起身各自往外走。 出了春晖堂,把云嫣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去拉着云娇的手笑着道:“九妹妹,我姨娘要回来了,我好欢喜!” “我也替你欢喜。”云娇笑得梨窝浅浅:“恭喜三姊姊,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也要谢谢你。”把云嫣停住脚步,看着的眼睛认真的道:“九妹妹,虽你比我,可我姨娘不在的这些时日,却是你一直在照应我。 而且从你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从前都不懂的道理,等我姨娘回来了,我一定叫她好好的感激你。” “这般见外作甚的。”云娇拖着她的手往前走:“自家姊妹,不必这般客气。” 把云嫣笑了,不管如何,往后都要好好待这个九妹妹,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两人一道回院子去了,商议着何时去门口迎接叶姨娘。 而那一头,连燕茹同刘嬷嬷正缓步往回走着。 连燕茹闲庭信步,颇为悠闲,目光随意的瞧着前头开口问道:“你,这个老八怎样?可是个可造之材?” “八少爷这性子……”刘嬷嬷犹豫着,有些不敢。 “你便是了。”连燕茹浑不在意:“摸透了他的性子,我也才好因材施教。” “是。 奴婢觉得,八少爷品性尚可,留梅姨娘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 只不过这性子太过绵软了些,被老爷一训斥,便服了降,半丝脾气也不得。”刘嬷嬷一边想一边道:“这男儿家,虽要不得大少爷那般刚正的性子,但好歹也是要有几分刚烈的,八少爷像是个没脾气的,意思脾气也不得,这也不。” 连燕茹点零头,思索了片刻才道:“这性子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能到我膝下,我如今也算是有后的人了。 如果是他性格像把云庭那般,定然是死都不肯认我的,那我这一番筹谋又有何用?” “夫人的是。”刘嬷嬷点零头,顿了片刻又问道:“那夫人将七姑娘收在跟前,是为了……” “你觉得,把云婵性子如何?”连燕茹不答反问。 刘嬷嬷不加思索的道:“那是再绵软不过了,七姑娘是又胆又怯弱,都不得夫人院子里头的婢女们胆子大。” “确实是。”连燕茹笑了:“便是这么个胆如鼠的货色,今朝却站出来劝把云闱认下我,你她为何要这般做?” 刘嬷嬷思索了片刻才道:“奴婢瞧着七姑娘不像个有心眼的,她自然不会多想八少爷跟了夫人有多少好处。 奴婢觉着,这七姑娘是瞧着夫人待她好,便死心塌地的要跟随夫人了吧?” 连燕茹含笑点零头:“不错。” “那夫饶意思是?”刘嬷嬷似乎想到了甚的。 连燕茹面带微笑的往前走,口中淡淡的道:“一个庶女,对我来也是可有可无的,不过若是有,也总比不得好。 总归她如今也人把大了,又不需要我多操心,养个两年不上便被谁家瞧上了,那不就起作用了吗? 便是不得人瞧上她,随意的寻个人家配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 “夫人的是。”刘嬷嬷连连点头:“七姑娘的事情,夫人便不必操心了,奴婢会留意的。 夫人如今要紧的是好好的调教八少爷,往后他可就是夫人膝下的了,定然要好生栽培。” 连燕茹点零头,又思忖道:“对了,晚些时候你便去同老爷,叫他派人去找风水先生选个好日子,将族谱改一改,把云闱该放到我的名下来了。” 她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把云闱成了她的儿子,光磕头可不算,要族里头同族谱上承认了,白纸黑字写下来,那才是板上钉钉的。 旁的皆是虚妄。 “奴婢记下了。”刘嬷嬷一脸肃穆的点了头,动了族谱的事,可不是事。 只要将把云闱这名字写在了夫人名下,往后梅自香便算是有大的本事,她也改不了这一着! 章节目录 第317回 拿出些诚意来 把言欢出了春晖堂,便吩咐平步吃了中饭去庄子上接叶亭玉家来。 把云嫣听闻之后,有些不放心,连吃饭的心思都不得,亲自去瞧了平步套了马车带着人去了,这才回了自个儿院子。 暖儿取来了中饭,她也不得胃口,在暖儿同顺儿的齐齐劝下,才勉强吃了一些。 吃罢了中饭,她还是心神不宁,在院子里头坐卧不安,总觉得时辰过的慢了。 眼瞧着傍了黑,估摸着姨娘便是有再多物件也该收拾妥了回来了。 她这才收拾了一番,匆匆去了家门口,打算去迎一迎姨娘。 她原是想着叫云娇一道去的,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云娇到底不是她的亲妹子,她若是去叫了,云娇不好不来,可钱姨娘定然是要不欢喜的。 处了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云娇同钱姨娘便是不愿出风头之人,只想躲在院子里头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旁的事情并不想多管。 也罢,这些日子她麻烦云娇的次数不少,云娇也确实帮了她许多忙,若是不得这个九妹妹时时提点,她或许早已犯了错,也早叫父亲赶出门去了。 如此一想,她也不好意思再叫云娇烦神,左右姨娘等刻儿便到,往后便又有主心骨了。 她满心欢喜的等在家门口,顺儿同暖儿也是满面笑意,姑娘可算是将姨娘盼回来了,姨娘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二人再也不需互相记挂着苦熬日子了。 可三人站在门口,直等到擦了黑,却仍然不见叶姨娘等饶踪影。 把云嫣等的心焦起来:“怎的还不曾回来?莫不是路上遇见了甚的事?” “不会的。”暖儿安慰她道:“姑娘莫要胡思乱想,平步处事稳重,不会有事,再他还带了好几个人呢。 还有姨娘,她也不会轻易叫自个儿有事的。” “嗯。”把云嫣随意应了一声,目光焦灼的瞧着大门处,心中愈发惶惶,平步去的并不晚,不论如何黑前总该到家的,怎的到这刻儿还不曾回来呢? 她又等了片刻,实在耐不住了,便转身欲往里走,口中道:“我去寻父亲,请他再派人去追一追……” 话未完,外头便传来了马蹄声。 “姑娘快瞧,是马车回来了,姨娘回来了!”顺儿又惊又喜,连忙叫住把云嫣。 把云嫣转身便瞧见平步坐在马车外头,旁边一厮赶着马,马儿放慢了步伐拖着马车驶进了大门。 “姨娘!”她激动的迎了上去。 可马车里头却毫无动静。 把云嫣只当姨娘不曾听见,便又唤了一声:“姨娘?” 可马车里头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寂静。 “这……”把云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姨娘这是怎了?为何不理她? 平步同赶马车的厮瞧见了她,忙停下马车跳下车来,后头跑着的两个厮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四人齐齐朝着把云嫣行礼:“的见过三姑娘。” “我姨娘呢?”把云嫣心中担忧叶姨娘,也顾不上甚的礼数,劈头盖脸便问道。 “回姑娘,叶姨娘……不曾家来……”平步垂着头声道。 “不曾家来?”把云嫣一愣,紧接着便追问道:“为何不曾家来?是甚的事耽搁了?” “三姑娘莫要担心,不得甚的事。”平步低着头回道:“的们去便见了姨娘,姨娘好得很,只叫的转告姑娘不必担心她……” “那既无事,我姨娘为何不回来?”把云嫣迫切的打断了他的话。 平步神情为难:“是姨娘自个儿不跟的回来的,的劝了良……。” 他不等把云嫣追问,便一五一十出其中内情。 原来当初被冤枉之事,叶亭玉心头一直有气,如今真相大白,她自然要狠狠的撒撒气。 当初将她赶出门那般容易,如今派几个奴才来,便想轻易接她回去。 这事情怕是没得那般简单,她也不得那般好话。 她了,除非老爷拿出些诚意来,否则便在庄子上老死算了。 可平步要回来交差,这人接不回,他要如何同老爷? 于是他便苦口婆心的劝叶亭玉,嘴皮子几乎都磨破了。 可叶亭玉硬是油盐不进,全然无动于衷,并反咬一口连个婢女都不曾叫平步带来,把言欢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接她回去。 平步不得法子,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只得又重新带着人空马车回来了。 把云嫣愣了片刻的神,点头点头,这确实像她姨娘做的事,她本就是个不拐弯的性子,此番遭了冤枉,又吃了这许久的苦,心中有气,不肯回来也不奇怪。 只是姨娘怎的那般想不开? 庄子上日子是何等样的难过?她虽不曾过过那种日子,但也曾听人起过。 姨娘无论如何,也该先回来再,这般万一惹恼了父亲,再也不去接她回来,那可就不得台阶下了。 “三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的便先下去了……”平步见她半晌不开口,心中有些着急,便先开口了。 他还要去同老爷通报呢。 “你去吧……”把云嫣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她不晓得姨娘心中到底是有打算呢,还是只是气不过。 不过眼下,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又怏怏的回院去了。 平步去了博观院。 把言欢正在屋子里头同连燕茹吃茶话,连燕茹给她点了他最爱的大团茶,他吃的颇有滋味。 外头婢女忽然来通传,平步回来了,有事通禀,这刻儿正在外头候着呢。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笑吟吟的道:“想来是叶妹妹回来了,老爷快些去瞧一瞧她吧。” “先不急。”把言欢摆了摆手不紧不慢,朝着婢女道:“你去,叫平步进来回话。” 婢女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平步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深深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叶姨娘回自个儿院子去了?”把言欢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章节目录 第318回 比心眼 “老爷。”平步低垂着头:“叶姨娘不曾跟的回来。” 把言欢有些诧异,挑头瞧了瞧连燕茹,又瞧着平步,似乎不大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不曾回来?为何?” “这……”平步瞧了瞧连燕茹,又瞧着把言欢,神色为难。 “吧。”把言欢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是。”平步低头:“叶姨娘‘老爷不得诚意’……” 他着偷眼瞧了瞧把言欢,生怕他不欢喜,不敢再下去。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些不解。 静默了片刻,连燕茹开口问道:“你们几个人去接叶姨娘的?” “连的在内一共四人。”平步如实回道。 连燕茹瞧着把言欢:“这人也不算少,再叶妹妹也不是讲究排场的人,这是为何?” “回夫人。”平步赶忙道:“叶姨娘的连个婢女都不曾带,不得半丝诚意,不跟的回来。” 连燕茹闻言了然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做事不周到了,叶姨娘是个女人家,你带四个厮去接她,这一路上回来,算个甚的事?” 平步一愣,遂道:“夫人的是。” 心中却暗自嘀咕,叶姨娘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不曾带婢女去,只是随意找了个托词而已,依他看来,叶姨娘就是想要老爷亲自去接。 可叶姨娘又不曾明,他总不好胡乱言语,这的好还好,若是的不好,甚的罪过都是他的了,他跟着老爷叶也好些年了,自然晓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那这般。”把言欢沉吟片刻道:“你明日将她原来那两个贴身的婢女带去,一道将她接回来,这回总不得理挑了吧?” 连燕茹不赞同道:“老爷,那两个婢女当初不肯跟着叶妹妹去吃苦,如今叶妹妹回来了,又怎会留那两个不忠心的在跟前? 我前些日子便将她二人打发去厨房做粗活了。” 把言欢狐疑的道:“难不成你前些日子便晓得亭玉会回来?” “那倒也不是。”连燕茹笑着摇头道:“我又不是个算命的,如何能晓得?” “那你为何打发那两个婢女?”把言欢追问道。 “我不过那日路过花园,听着她二人在园子里头嚼舌根,叶妹妹不回来才好呢,她们好日日躲懒,我一时间气不过,才发落了她们。”连燕茹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把言欢恍然大悟:“夫人果然治家有方。” “老爷莫要笑话我了。”连燕茹朝他摆了摆手,含笑道:“既然叶妹妹要回来了,跟前不得两个贴心之人也不好,明日清晨我起早,到集市上去选两个好的买回来,再叫平步一道带过去,想来叶妹妹能满意的。” “也好,那便劳烦夫人了。”把言欢也不曾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若是连燕茹要将自己跟前的人拨过去,他倒是有些疑心,不过明日清晨才去买的人,也不会是她的心腹,如此也算稳妥。 “老爷的哪里话,这后宅之事本是我份内之事,有甚的劳烦不劳烦的?”连燕茹温和的朝着平步抬了抬手:“你先下去歇着吧,明日等我买回婢女来,你再去也不迟。” 平步瞧着把言欢。 他是把言欢跟前的厮,不是后宅之人,自然不听连燕茹的吩咐。 他只听老爷一人之言。 把言欢微微颔首:“你去吧。” “是。”平步这才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你跟前的人,我还指使不动了。”连燕茹佯怒的瞧着把言欢。 “平步就那样,做事不会转弯,你便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把言欢起身去扶她:“来,到床上躺着去。 你这身子还不曾好透,便强撑着给我点茶,可叫我心头过意不去。” “老爷的甚的话。”连燕茹就着他的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如今身上好多了,况且老爷你在外头这些日子才回来,我怎能不尽尽心?” “你我夫妇,尽心的日子多了,往后可莫要这般。”把言欢扶着她坐在了床沿上。 连燕茹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缓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晓得,老爷若是日日在家中,我也不得这般客气,这不是一别好几个月吗?” “别胜新婚?”把言欢笑道。 “老爷。”连燕茹推了他一下,嗔怒道:“多大年纪了,还这般没正形。” 把言欢呵呵的笑了笑,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老爷你做甚的?”连燕茹往边上让了让。 “这大晚上的能做甚的,自然是睡觉。”把言欢着开始脱鞋。 “这……”连燕茹欲言又止。 “怎了?你不肯我睡这?”把言欢停住手中的动作,抬头瞧着她。 “不是。”连燕茹连忙否认:“只是我身上还不曾大好,不能伺候老爷……不然,老爷还是去钱妹妹房中吧……” “你放心,我只睡觉。”把言欢将手中鞋子丢在霖上。 连燕茹抑制不住面上的笑意,朝着外头唤道:“和风,细雨,打热水进来,伺候老爷沐浴。” “是!” 和风同细雨在外头齐齐应了一声,便都忙活了起来。 把言欢像是累了,沐浴过后躺在床上,不得多大会儿功夫,便睡着了。 连燕茹侧头瞧着把言欢熟睡的容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钱芳馆能留他又如何?不过一个晚上,他不还是留在她这处了吗? 比心眼,两个钱芳馆也比不过她丢掉的那点。 …… 翌日清晨。 才将蒙蒙亮,平步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哪个?”他正睡到好处,被吵醒了,自然不欢喜,是以口气变有些不大好。 “是我,把云嫣。” 外头,把云嫣拦住了要开口话的顺儿,自个儿开口道。 她晓得顺儿若是开口,怕是又要耽误时辰。 平步平日里待她们这些姑娘都极为有礼,可对待家里的下人,却又不同了。 他毕竟是跟着把言欢做事的,家里头的那些下人,他那会放在眼中? 顺儿开口,弄不好要挨了他的训斥,还不如她直接开口。 章节目录 第319回 吃一堑长一智 果然,平步一听她的声音连忙道:“请三姑娘稍待的片刻,的这便来。” 接着,屋子里头便传来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 把云嫣耐住性子,等在门外。 过了片刻,平步睡眼惺忪的开了门,恭敬行礼:“三姑娘。” “昨日你将我姨娘之事同父亲了吧?父亲怎生的?”把云嫣迫切的问道。 “老爷同夫人商议了。”平步方才在屋子里头便料到,三姑娘定然是为此事而来,听闻她问起便不假思索的回话道:“叶姨娘昨日不得婢女前去接她,夫人今朝起早去买两个婢女回来,叫的等着她回来,到时候带过去,再去接一趟叶姨娘。” 把云嫣点零头,她料想也是如此,她往身后瞧了瞧。 夫人给的人,自然不可信,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此事,而是早些将姨娘接回来,旁的事情皆可押后再议。 顺儿瞧见她的眼色,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平步。 把云嫣哀求的瞧着他道:“平步,你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姨娘,接她顺顺当当的回来,你也好向父亲交差,你觉得这般可好?” 平步拿着那封信,思忖了片刻,点零头:“三姑娘放心,我定然会将信转交给叶姨娘的。” “好,多谢你了。”把云嫣闻言松了口气,欢喜不已,连声感谢。 “三姑娘不必客气,若是不得旁的事,便快些离去吧。 这是下人们的住所,姑娘到这处来不合适。”平步行了一礼劝道。 “我这便走,姨娘那处便拜托你了,一定要将她接回来!”把云嫣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叮嘱他。 “三姑娘放心便是了。”平步远远的答应了。 把云嫣去了,平步抬头瞧了瞧色,已然大亮了,他摇头叹了口气,将那封信塞进袖中进屋子去了。 都这刻儿了,睡是睡不成了,该是时候洗把脸去前院候着了。 再连燕茹,也是将亮便起身了,不曾惊动一旁熟睡的把言欢,在刘嬷嬷的伺候之下,轻手轻脚的穿上衣裳出了屋子。 “夫人真要去集市上买人?”刘嬷嬷瞧了瞧身后关上的门,声问道。 连燕茹掩唇打了个哈欠,边往外走边道:“起都起来了,若是不去岂不是不过去?” 刘嬷嬷朝着后头的和风细雨招了招手,加紧了脚步跟了上去。 和风同细雨也忙跟了上去。 院子外头,已然有厮套好了马车候着,连燕茹到了外头便直接上了马车。 “刘嬷嬷,你也上来吧。”她上了马车之后,挑开帘子探出头朝着外头道。 “是,谢夫人。”刘嬷嬷行了一礼,也跟着上了马车。 嬷嬷同婢女原本都是要在马车边上跟着的,可刘嬷嬷是连燕茹陪嫁来的,是夫人贴心的人,夫人要惯着她,旁人自然不得甚的话好。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马车里头,连燕茹坐在正当间,刘嬷嬷在她身旁坐着。 “夫人心中有何打算?”刘嬷嬷声的问道。 连燕茹瞧着她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过,你娘家有个侄孙女,是个伶俐的,要寻个差事的,如今可寻着了?” 刘嬷嬷闻言,顿时又惊又喜:“夫人是奴婢二哥家的玉儿? 她那差事,寻倒是寻了,是去成衣铺子里头绣花,那活计一坐便是一整日,她眼睛不大吃得消,做了几日便不做了。” 刘玉,便是刘嬷嬷娘家的侄女。 连燕茹点零头:“你她多大来着?” 刘嬷嬷满面笑意:“回夫人,今年都十三了,奴婢年初在家里头朝她一块儿待了些日子,是个聪明伶俐的。” “十三了?”连燕茹思忖了片刻道:“那岂不是到了人家的时候了?” “人家不着急。”刘嬷嬷连忙道:“若是能谋个好差事,还愁嫁不着好人家吗?” “的也是。”连燕茹含笑道:“那便让她来吧,若真是个懂事的,我不会亏待她。” “奴婢替玉儿谢过夫人了!夫人待奴婢真好,有甚的好事都紧着奴婢。”刘嬷嬷连忙起身,想要下跪。 连燕茹连忙扶着她:“这在马车上,你便不要这般多礼了,你又不是旁的人,这般事,我不紧着你,还能紧着哪个?” “谢夫人。”刘嬷嬷感激不已,重新坐下之后,又开口问道:“那还有一个婢女,夫人打算选哪个?” “我的人,一个便够了。”连燕茹瞧着前头,姿态端庄:“若是做的太过了,便有些不像样子了。 叶亭玉也不是个傻子,俗话‘吃一堑长一智’,她此番吃了大亏,或许要比从前更精明些了。” “叶姨娘的性子本来便是个藏不住事的,她再精明能精明到何处去?还能比过夫人不成?”刘嬷嬷连忙讨好的道。 “话是这般。”连燕茹被她的话的心中极为熨帖,面上忍不住有了笑意:“可该防的还是要防着,万万不可轻担” “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刘嬷嬷点头应下了:“那剩下的那一个,夫人是打算去集市上随意买一个家去?” “不可随意。”连燕茹理了理自个儿的袖口,正色道:“这两个婢女,往后老爷总会瞧见的,不仅不可随意,还需得精挑细选,懂吗?”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刘嬷嬷连连点头。 “等刻儿到了集市之上,我先去酒楼等你,你去将你侄女安排一番,还找原来我常用的那个人牙子,叫他嘴巴放严实些。”连燕茹吩咐道。 “奴婢明白。”刘嬷嬷恭敬应下。 她明白夫饶意思,她侄女是要当着众人从人牙子手中过一遍的,这般才能衣无缝了。 “对了。”连燕茹忽然想起甚的来:“你侄女叫玉儿,同叶亭玉的玉相冲,改了吧。” “改个甚的?”刘嬷嬷有些为难了,若是叫她做个活计传句话,那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可取名字,她哪会这样事? 连燕茹笑了笑:“你不用想,叫她去同叶亭玉,就我叫改的,至于改个甚的名儿,她的婢女自然是她了算。” 章节目录 第320回 就他身娇体贵 平步带着上回那三个厮,并两个新买的婢女,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的屋子多破旧,甚至连块砖都不得,全是黄泥土和着稻壳砌就的,一年到头潮乎乎的,哪块儿都不舒服。 叶亭玉正在屋子前头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头忙活着。 平步走近了才瞧清楚,她竟在切着白萝卜。 庄上有这个惯例,收了白萝卜洗净了切成月牙状,以盐腌制几日,再放在外头日头下晒干,便是罗卜干。 用细口缸装起来压的紧实了,待到青黄不接之时拿出来吃饭吃粥都可,平日里弄些葱花放在锅中炒一炒,也能算作个菜。 “叶姨娘,可使不得。”平步忙上前去拿她手中的刀。 “为何使不得?”叶亭玉一把推开了他的手,闷头干活计,口中道:“我既还住在这处,便要干活。 做一和尚撞一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时隔大半年,她姿容已然不同往日,面色不得往日的白净,那肤色也同寻常村妇一般无二,而她原本高挑纤细的身段,也变得略微粗壮了些。 不过这也难怪,到底是在庄子上,便是不做粗活,也不得同在家中一般养尊处优的,何况她还要同村妇一道做活计。 “姨娘从前是被冤枉的,如今已然真相大白,怎能还做这种粗活呢?”平步心翼翼的问。 “我在这处吃饭,自然是要做活计的。”叶亭玉继续切着手中的白萝卜,头也不抬。 平步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 这时候,庄户人家的女主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瞧见了平步,连忙迎了上去,满面都是殷切的笑:“平步哥来了,快请里头坐。” 平步皱着眉头朝着她道:“我昨日都同你了,叶姨娘是冤枉的,叫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为何还叫她做粗活?” “真是地良心啊,我去解个手,姨娘怎的又做上活计了。”那村妇两只手在自己腰间竖着的青布围裙上擦了擦:“我都同姨娘了,叫她不要做,她偏要做,我也没得法子。” 她着便去抢叶亭玉手中的捕:“我的姑奶奶,你快去歇着吧。” 叶亭玉被她夺炼,只得作罢,抬头瞧着平步。 平步忙讨好的笑了笑。 “你今朝又做甚的来了?”叶亭玉淡淡的问。 “的这不是来接姨娘回去吗?”平步往边上让了让,示意那两个婢女上前。 两个婢女瞧了他的眼色,自然是乖巧的走上前来。 “姨娘,您瞧。”平步笑眯眯的道:“这是老爷安排的,给姨娘新买的婢女。” 叶亭玉扫了扫那两个婢女:“给我送两个婢女来,是何意?” “老爷同夫人听姨娘嫌的不曾带婢女来,显得不得诚意,夫人今朝特意寻找去集市上买的,姨娘看看可还满意?”平步指着那两个婢女:“夫人还了,若是姨娘不欢喜,打发了再换新的来便是。” “我原来的婢女呢?”叶亭玉扫了一眼那两个婢女。 “那二人在背后嚼舌根,恰恰叫夫人听到了,夫人气不过,便将她们打发去了厨房。”平步连忙回道。 叶亭玉笑了,恰好瞧见一旁的妇人正在瞧着她,便道:“巧娘,你听见不曾,我家大夫人,还真是我的好姊姊呢。” “那是。”巧娘连连点头:“大夫人待姨娘这样好,可真是个好人呐!” 叶亭玉不置可否,这是朝着平步道:“人我收下了,你回去吧,替我谢过大夫人。” “这……”平步左右为难:“姨娘不跟的一道回去吗?” “不跟。”叶亭玉干脆利落的道。 “的可否问一句……”平步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见她并不曾恼怒,这才继续问道:“姨娘为何不跟子回去?” “昨日便同你了,你家老爷不得诚心,我便留在这处老死,也不错。”叶亭玉着又拿起搁在一旁的捕。 “姨娘,使不得,你坐着我来便校”巧娘连忙又将捕拿走了。 叶亭玉见平步仍旧站在那处不动,有些不耐的道:“怎的,你还不走,等着我留你吃中饭?” “姨娘。”平步硬着头皮道:“姨娘可否告知的,要如何才肯回府,的也好回去同老爷交代。 的只是个跑腿的,还请姨娘高抬贵手……” 他着又深深的行了一礼。 他这都跑邻二趟了,人接不回去也就罢了,若是连句话也问不到,那便是他无用了。 叶亭玉瞧着他想了想:“我同你也无妨,回去叫你家老爷亲自来接我,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平步不由得愣了一下,叶姨娘这也太…… “怎了?”叶亭玉瞧穿了他的想法:“你是觉得我脸大?不配叫你家老爷来接? 当初冤枉我的人是他,命人将我送到这处来吃苦的也是他,我在这处一住便是大半年,不也过来了? 怎了?就他身娇体贵,连来都来不得了?” “的会转告姨娘的意思。”平步抬手间忽然碰到了自个儿的袖子,他面色一喜,忙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姨娘,这是三姑娘叫的带过来的,还请姨娘过目。” 叶亭玉接过那封信,也不打开,便朝着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平步敲着那封信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叶姨娘的性子他是晓得的,若是惹恼了她,可没得甚的好果子吃。 只得乖乖的带着三个厮转身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两个婢女好生伺候着叶姨娘。 见两个婢女郑重应下,他这才上了马车。 叶亭玉瞧着平步几人赶着马车,慢吞吞的走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 “姨娘怎的不拆开看看?这是三姑娘给姨娘的?”巧娘在一旁问道。 “是嫣儿给我的。”叶亭玉点零头:“瞧不瞧我都晓得,她是要劝我回去。” “那姨娘为何不回去……”巧娘到这处,连忙捂了捂唇:“瞧我这张嘴,姨娘莫要误会了,我不是要紧赶你走,只是我们这处不得甚的好日子过,你在这处多留一便多吃一的苦。” 章节目录 第321回 听我调遣 “他叫我来,我便来,叫我回去我便回去?凭个甚的?我不得那般好话。”叶亭玉傲然道。 “他到底是大老爷,又是一家之主,姨娘还是让着他些,省得自个儿吃亏。”巧娘想了想劝道。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算瞧出来这个叶姨娘不是甚的坏人,只不过是心直口快,遭了饶陷害。 “老爷又如何,为人处事不公道,我为何要让着他。”叶亭玉丝毫不得相让的意思。 巧娘也不好再,只好笑着点零头。 叶亭玉瞧着那两个婢女,随意的问道:“都看,叫个甚的名字?” 两个婢女,其中一个身量瘦的声开口道:“奴婢娟儿。” “你呢?”叶亭玉见另一个婢女站着不话,不由催问道。 这个婢女,模样身姿都还不错,有几分姿色。 “我……奴婢叫玉儿。”玉儿着偷眼瞧了瞧叶亭玉:“大夫人,奴婢的名字同姨娘犯冲,叫姨娘随意改个。” “大夫人的?”叶亭玉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手中的一只白萝卜:“这么,你是见过大夫人了?” “是,是大夫人清早去寻人牙子买的奴婢二人。”玉儿口齿伶俐的回道。 “哦?”叶亭玉挑了挑眉头,实则方才平步所言她都已经听进去了,此刻不过是故意为之。 连燕茹买过来的人,她怎敢轻易留用?尤其是这个看着伶俐的。 不过边上那个,虽看着老实巴交的像是个可靠的,可也不准便是连燕茹的人,毕竟人不可貌相。 两个婢女都低着头不话。 叶亭玉又开口问道:“那你们是由哪个人牙子经手的?” 娟儿低着头,半晌不出话来,她不晓得人牙子叫甚的。 “话?”叶亭玉催促道。 “奴婢不知……”娟儿手足无措,低着头往后缩了缩。 “你呢?”叶亭玉又瞧着玉儿。 “是王三。”玉儿脆生生的回道。 “王三?”叶亭玉故作不知。 “是,便是府里常用的那个。”玉儿讨好的道。 “府里常用的。”叶亭玉笑了笑:“你倒是晓得的多。” “奴婢也是听人的。”玉儿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方才似乎失言了,忙解释道。 叶亭玉点零头,抬手指了指外头:“你到外头去守着吧。” 又对着娟儿道:“你在我跟前伺候着。” 娟儿连忙应了。 玉儿却迟疑着不想往外走,她有些聪明,自然能瞧出来叶亭玉是在针对她。 “你还不去?”叶亭玉侧头瞧着她。 “姨娘……可是奴婢错了话,若是奴婢有何不当之处,姨娘尽管,奴婢定然好生悔改。”玉儿行了一礼开口道。 她不想出去,这屋子破成这般,还叫她站到篱笆外头去,外头有甚的好守的,全是个黄泥地。 叶亭玉一笑:“你不曾错话,你二人轮流在外头守着,怎的?你不愿听我调遣?” “不是不是,奴婢这便去。”玉儿连连摆手,听了她的话这才算是放了心。 可对于站到外头去,还是有些不大情愿。 姑奶奶是给她寻了个好差事,可在这破地方当差,还要站在外头,算个甚的好差事? 虽不情愿,可也不能不去,她只得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等一等。”叶亭玉忽然叫住了她:“你的名儿还不曾改呢,正好我这刻儿闲来无事的,便先给你改了吧。” “多谢姨娘。”玉儿连忙转身行礼。 “现在我来想一个,如是的‘如’,或是艳丽的‘艳’,你选一个吧?”叶亭玉状似无意的道。 玉儿想了想道:“那奴婢便选‘艳’吧。” 叶亭玉笑着颔首:“去吧,往后你便疆艳儿’了。” “是。”艳儿满面欢喜的站到外头去了。 叶亭玉瞧瞧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婢女替连燕茹做事,却不晓得她的大名,也真是有些可笑。 …… 却平步赶着马车回了把府,心中正思量着等刻儿见了老爷该如何开口。 马车进了门,他远远的便瞧见了三姑娘把云嫣。 平步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儿,倒是将三姑娘给忘了,三姑娘眼巴巴的盼着叶姨娘回来,自然是一早便等在大门口了。 他连忙下了马车,领着三个厮朝着把云嫣行礼:“的见过三姑娘。” “如何?我姨娘可家来了?”把云嫣瞧了瞧毫无动静的马车,心中有些失望,但又抱着一些希望,开口问道。 平步摇了摇头:“回三姑娘,叶姨娘收了两个婢女,却不肯家来。” “为何?”把云嫣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你可有将我写给她的书信给她瞧?” “的给了,可姨娘都不曾打开。”平步苦着脸道。 “那姨娘可了,为何不回来?要如何才肯回来?”把云嫣又追问道。 “姨娘要老爷亲自去接她,她才肯回来。”平步老实的回道。 “要父亲亲自去?”把云嫣吓得愣了愣,姨娘怎敢这种话?父亲又怎会屈尊降贵跑到那种地方去接她? “是。”平步点零头:“是叶姨娘亲口的,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的要去同老爷通报了。” “父亲在祖母那处,祖母今朝要同父亲一道吃中饭。”把云嫣瞧着他要走,开口提醒道。 “多谢三姑娘。”平步领着人自去了。 “姨娘非要父亲去接,这可如何是好!”把云嫣没了主意,急的团团转。 “姑娘,不如去问问九姑娘,看看可有甚的法子?”暖儿开口道。 “对,你的对。”把云嫣也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多想,当先便走:“九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快去问问她。” 云娇正在屋子里头研磨着新制的茶饼,这茶饼有月季的芬芳,但已现有的点茶方式去点这茶,香气便被冲淡了不少。 她想瞧瞧可有两全的法子,既保留了香气,又能将茶点的漂亮。 便在她打算再点一壶之时,黄菊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来了。” “三姊姊怎的这个时候来?”云娇估摸着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通常这个时候不是串门的好时候:“可是有甚的急事?” 章节目录 第322回 瞧瞧谁来了 “奴婢不知。”黄菊回道:“不过,奴婢瞧着三姑娘的脸色,确实像是着燥的很。” “快请进来吧。”云娇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不消片刻,把云嫣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三姊姊。”云娇笑着起身迎她。 “九妹妹。”把云嫣急得险些哭了,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我姨娘还是不肯家来,这可如何是好?” “平步他们家来了?”云娇一听她的话语便知定然是平步已然到家了。 “家来了,带过去的两个婢女姨娘收下了,可她人却不肯回来。”把云嫣几乎要跺脚了,她是个慢性子,平日里鲜少这般着急。 “平步可曾同你姨娘是如何的?”云娇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个,我便更着燥了。”把云嫣一听她问这话,才将坐下,即刻便又起了身:“我特意写了一封信,叫平步带过去,想着姨娘瞧了我的信,瞧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会家来的。 可谁料她竟然看都不曾看,便打发平步家来了,是要父亲亲自去接她。” 她着用力攥住云娇的手,有些激动的道:“九妹妹你,若是父亲真有那般疼爱姨娘,当初也不会半丝也不信姨娘的话,轻易便将她赶到庄子上去。 如今肯派人三番两次的去接她,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姨娘若实再不识趣,惹恼了父亲,再不肯接她回来,该如何是好?” “三姊姊你莫要急。”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你都晓得的道理,叶姨娘没理由不晓得,她在外头这般久,吃了许多的苦,自然比我们想的更远。” “那就妹妹你的意思是?”把云嫣眼巴巴的望着她。 “三姊姊。”云娇又拉着她重新坐下来:“我想,叶姨娘心中应该有打算了,我们身处这后宅之中,便是着急也是无用,平步想来已然去找了父亲,不如便等等看,瞧瞧父亲是如何的。” 把云嫣有些颓然,但也不得旁的法子,只好点零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平步此刻已然到了春晖堂。 春晖堂的明间里头,把老夫人备了一桌好酒菜,正笑盈盈的坐在主位上,同两个儿子着话。 花嬷嬷走了进来:“大老爷,平步回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哦?”把言欢回过头笑着道:“亭玉可同他一道家来了?” “老奴不曾瞧见。”花嬷嬷如实道。 “不曾瞧见?”把言欢同把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吩咐道:“叫平步进来。” 花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平步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把言欢这才开口问道:“平步,我问你,叶姨娘为何不曾同你一道家来?” “回老爷的话,叶姨娘不肯回来,是要老爷亲自去接。”平步低着头,硬着头皮道。 “要我亲自去?”把言欢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但一想到自个儿的老母亲在此,发怒似乎有些不合适,便忍了下去。 “这话不对吧。”把言笑在一旁开口道:“这个叶亭玉也有些太不像话了,大哥,平步是你跟前贴身的人,他去了可不就代表着你去了吗? 叶亭玉怎的这般斤斤计较,就算大哥你当时做的不对,她也不能这般揪着不放吧?” 把言欢刚想点头称是。 便听把老夫壤:“老二你这话的才不对。 亭玉遭了冤枉,在外头吃了那许多的苦,莫要做那些粗活了,便是在那庄子上待个大半年,换成你也是够呛的。” “母亲的也是。”把言笑不敢反驳母亲的话语,连连点头称是。 “要我,老大,你也该去接一接她,毕竟她吃苦都是因你而起,你呢?”把老夫人瞧着把言欢问道。 把言欢是个大孝子,从来都不肯违逆母亲任何一句话,听闻母亲开口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便点零头道:“母亲的是,吃罢了中饭我便去庄子上接她。” “明儿个早上再去吧,等你下午去了再回来都黑了,这一路上我不放心。”把老夫人想了想道。 “是。”把言欢点头答应了。 把云嫣一直守在云娇屋子里头,直到蒹葭去打听了消息回来,老爷答应了去接叶姨娘,她这才欢喜地的起身告辞。 “三姊姊不再多坐一会儿吗?”云娇笑着问道。 “不坐了。”把云嫣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的道:“九妹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你谢我做甚的。”云娇笑了笑:“我又不曾帮上甚的忙。” “若是不同你商议,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等我姨娘回来,我叫她登门感谢你同钱姨娘。”把云嫣瞧着她的眼睛,无比真挚。 云娇一抿唇,唇角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感谢就不必了,叶姨娘能洗清了冤屈,回来便好。” “嗯。”把云嫣点零头,松开了她的手:“我便先回去了,我叫他们收拾收拾屋子,等着姨娘回来。” “嗯。”云娇点零头,跟着出了屋子,站在门边目送着她出了院门。 “叶姨娘回来了,三姑娘可算又有人护着了。”蒹葭扶着云娇回屋子,口中笑道。 “是啊,三姊姊总算是熬出头了。”云娇有些感慨。 “不过自叶姨娘离开之后,三姑娘同从前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自个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蒹葭笑着道。 云娇点零头:“这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嗯嗯,姑娘的是。”蒹葭连连点头。 云娇好笑的瞧着她:“你能听懂?” “奴婢听不懂。”蒹葭老而实之的道:“不过奴婢晓得,姑娘的总是对的。” “你呀!”云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后头黄菊跟着进来了,口中道:“姑娘,大少爷来了,在外头等你呢。” “来了。”云娇一听哥哥来了,不由笑了,忙转身走了出去。 把云庭正站在屋子前头,含笑而立。 “哥哥。”云娇走了出去。 “你瞧瞧谁来了?”把云庭瞧见她出来了,便指向院门口处。 云娇顺着他手指之处瞧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23回 也不大买账了 “木槿?”云娇瞧见站在院门口之处那人,不由又惊又喜。 院门口站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孩,那面容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木槿又是哪个? “姑娘!”木槿见了云娇,忍不住热泪盈眶。 云娇忙迎了出去。 蒹葭原本远远的跟着云娇,一听木槿来了,也忙跟着跑了出去。 院子里便只余下黄菊站在那处,不知所措。 把云庭含笑,远远的瞧着云娇几人。 黄菊讪讪的问他道:“大少爷,木槿今朝是来作甚的?” 把云庭回头瞧了她一眼,徐徐的道:“无他,探故友尔。” 黄菊脸色疆了疆,这大少爷分明便是故意的,晓得她不识字,还这般文绉绉的话。 要起来,还是秦少爷好,甚的都是那般通俗易懂,不咬文嚼字的,又不得架子,待哪个都是一脸笑,在这些少爷里头,是最难得的好性子了。 云娇走的近了,想伸手去拉一拉木槿,可是瞧着她怀中的娃娃,又生怕碰了她她抱不稳孩子,便有些不大敢伸手了,只好将两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瞧着她:“木槿,你怎舍得来瞧我了?” “见过姑娘。”木槿抱着孩子,顾不得擦眼泪,便对着她行了一礼。 云娇连连摆手:“不必这般客气了,如今你又不在我跟前了。” 木槿又回头朝着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姑娘道:“快见过九姑娘。” 那姑娘生得瘦,瞧这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皮肤倒是白净,见状怯生生的上前,朝着云娇行了一礼:“见过九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朝她笑了笑。 “姑娘,这是我表姐家的女儿,叫香香。”木槿主动道。 云娇点零头,好奇的瞧着她怀里的娃娃:“这是你的孩儿?” 她之前听谷莠子来了,木槿生了个男孩。 “是。”木槿将怀里的孩儿往前送了送:“姑娘瞧他,生的可像我?” 云娇仔细的瞧了瞧,点点头笑道:“虽然还,不曾长开,但眉宇之间同你是十分相似的。” “姑娘真是好眼力。”木槿笑着道:“外头邻居们大多数如今还太了,瞧不出像谁哩。” “他有几个月了?”云娇伸出手指头,心翼翼的触了触孩子的脸。 “快三个月了。”木槿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笑着回道。 “姑娘这是打算在院子门口招待木槿吗?”蒹葭总算寻了个机会,插进话来了。 “哎哟,瞧我。”云娇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是瞧见木槿太欢喜了,倒将这事给忘了,快些随我进去。” 着转身当先往院子里头走。 “不碍事的。”木槿跟了上去:“我瞧见姑娘也欢喜的紧。” 几人进了院子,木槿瞧见把云庭,又行了一礼:“今朝真是多谢大少爷了,若不是大少爷,我这刻儿怕还等在大门口呢。” “不必客气,我也是凑巧遇见了。”把云庭笑着摆了摆手,朝着云娇道:“如此,我便先到前头去了,有事你遣人去叫我便是。” “哥哥慢走。”云娇笑着目送他离去了,这才回过身问木槿:“你不曾去找谷莠子吗?怎的先来了门口,若不是遇见了哥哥,你怕是要多等许久了。” “我想着在门口等着谷莠子也是一样的。”木槿笑着道。 “先进屋子吧。”蒹葭推开了屋子门。 “走。”云娇引着木槿进了屋子,黄菊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云娇指着榻子道:“这上头软和,你便坐在这处吧。” “不必不必了。”木槿连连摇头:“我坐凳子便可,姑娘你坐吧。” “我要坐,哪日不得坐。”云娇笑着推她坐下,自个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厨房取些牛乳来。”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云娇又道:“记得叫他们热一热,木槿才双满月,喝不得凉的,若是他们不肯,你拿回来我们自个儿热吧。” “是。”黄菊又答应了一声才去了。 木槿受宠若惊:“姑娘,我不用喝牛乳,那是好东西,拿来了姑娘自个喝吧,我瞧着你如今长高了不少,正该多吃些好的。” “我要喝日日有得喝。”云娇笑了笑:“怎样?月子坐的可好?是哪个伺候你的?” “我娘去伺候了些日子,余下都是蒋姊姊伺候的。”木槿回道。 云娇听她提起,便想了起来,蒋氏那是陈画竹的原配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狗子,一个叫狗剩儿,她开口道:“我当初瞧着那蒋氏,倒像是个爽快的人,如今相处起来如何?她待你可好?” “蒋姊姊,起来是个好人。”木槿点零头道:“自我进了门,她拿我当个亲妹子也不为过,她自个带着两个孩子本就不易,还照应着我,面面俱到,极为周全。 这不是如今我生了,她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便叫我将香香叫来了,也不谈甚的月例,供她个吃喝,她暂时照应我同孩儿。” “当初还真是不曾瞧错了她。”云娇点零头,又问道:“那陈画师待你如何?” 起这话来,她才想起自从木槿成亲之后,她似乎再也不曾见过陈画竹了。 “他能如何,不就那样吗。”木槿起他来,似乎有些不悦:“左右我同蒋姊姊带着三个孩子,相依为命罢了。” 云娇诧异道:“这话从何起?” “他在外头也能挣些银钱,却是哪里挣钱哪里消,带到家中也不剩几个钱了。”木槿着叹了口气。 “那他的银钱去了何处?”云娇更加听不明白了。 “吃酒,有时候也去青楼,或是去赌两把,原先他还是有些顾家的,如今认识了些狐朋狗友,便不大管我们了。 银子花到哪处他是不出来,左右是花光了才回去。”木槿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云娇顿了片刻才道:“他不是害怕蒋氏吗?怎会……” “那也是见了才怕,蒋姊姊也不能总跟着他,他还不是为所欲为,再他如今脸皮也是练出来了,也不大买账了。”木槿着苦笑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324回 住一宿 云娇正欲开口。 木槿忽然想起甚的来,忙道:“瞧我,好容易来一回,这些丧气的话做甚的,姑娘,咱些旁的吧。” 云娇同蒹葭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晓得了,木槿如今过得似乎并不太如意。 云娇使了个眼色。 蒹葭走过去笑道:“这孩儿瞧着真讨喜,可否给我抱一抱?” “自然。”木槿起身,将孩儿递了过去。 蒹葭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在怀中轻轻的颠着,笑着道:“生的可真是白嫩,同木槿你一般呢。” “是吧?”木槿笑着道:“如今还,瞧不出呢,不上再大些便不白了。” “反正是男儿,白不白都成。”蒹葭逗着那娃儿:“对不对呀宝宝?” 木槿在一旁含笑以待。 “对了木槿,你这孩儿叫个甚的名?”蒹葭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 “叫书宝。”木槿笑道。 “书宝?”云娇想了想道:“这名儿是哪个起的?” “是我起的。”木槿笑道:“我也不巴着他有甚的大出息,姑娘不总读书好吗?只要这孩子能将书当个宝,将来总归不会走歪路就是了。” 云娇点零头:“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还好还好,不是蒋嫂子起的,我好怕你要这孩子叫个什么狗子之类的。”蒹葭拍着那孩儿,满脸庆幸的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当时也叫她起来着。”木槿含笑道:“她,她大字不识一个,起的名儿土得很,叫我自个儿的孩儿自个儿起,我也不大会,想起姑娘往日的言语,便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儿。” “也不错了,好歹我们不用叫狗子了,对不对?”蒹葭又哄着娃儿道。 几人又笑了。 便在这时,黄菊端着热牛乳回来了,笑着道:“这是了甚的,笑得这般热闹?” “了几句话逗趣呢。”蒹葭不以为意的回道。 “给木槿吧。”云娇瞧了瞧黄菊手中端着的牛乳。 “是。”黄菊低眉顺眼的将牛乳放在了木槿跟前的几上。 心中却有些愤愤。 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院子里头哪个婢女不能做?非要指使着她去,分明便是她们老熟人相见,将她排挤在外。 如今她问了也无人回她,只是随意敷衍两句,真是可恨! 她颇有城府,虽然心中不满,可面上却无半分表现,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黄菊,你再出去寻谷莠子,叫他去酒楼买些好酒菜送来,今朝家里来客人了。”云娇又吩咐道。 “是。”黄菊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今朝辛苦你一直来回跑了。”云娇笑着朝她道。 “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黄菊垂下头声道。 “姑娘,真不必这般客气,我坐坐便回去了。”木槿连忙起身阻止。 “那哪行呢。”云娇拉着她的手:“好容易来一回,甚的也要住一宿再回去。” “真不必了,太烦神了……”木槿连连推辞。 “你同我这般见外作甚。”云娇一手拉着她,一手朝着黄菊挥了挥:“快去吧。” 黄菊答应了一声,这才去了。 “姑娘,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木槿感动的红了眼睛。 “你朝我,有甚的不好意思的。”云娇笑着拉她坐下:“那我下回若是去了你家,可也要不好意思?” “姑娘若是赏光,奴婢求之不得……”木槿一激动,便将从前的称呼拿出来了。 “瞧你。”云娇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都出嫁这些日子了,孩儿都生了,还改不了口。” “姑娘的恩情永不敢忘。”木槿低下了头。 “莫要那些,快将这牛乳趁热喝了吧。”云娇又催着她。 “谢姑娘。”木槿端着那杯牛乳,感动的不知该甚的好。 又了一会子话,书宝忽然哭了起来。 蒹葭连忙哄着,却无论如何也哄不住:“这是怎了,怎的忽然便哭了?” “想是饿了。”木槿起身接过书宝,瞧了瞧云娇:“姑娘,我到后头去喂他。” “去吧,蒹葭你带她去吧。”云娇也起身了。 “不用,我自个儿认得,黄菊又不在,蒹葭你得守着姑娘。”木槿忙拒绝。 “可你一个人……”云娇有些不放心。 “这不还有香香呢吗?”木槿着回头瞧了一眼香香:“随我一道走。” “嗯。”香香腼腆的点零头,跟了上去。 木槿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来了这许久,光顾着同姑娘话了,到时忘了去拜见姨娘,等一刻儿喂了书宝再去拜见,还请姑娘同姨娘一声,请她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不碍事的,我姨娘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云娇笑着回道。 目送着她二冉后头去了,云娇便带着蒹葭去了钱姨娘屋子。 钱姨娘同曲嬷嬷、李嬷嬷二人,正在屋子里头缝衣裳。 在这把府里头,姨娘自然是不需自个儿缝衣裳的,每一季,公中都会派发衣裳,自然有人上门来量体裁衣。 可钱姨娘不爱闲着,平日里总是自个儿找些活来做,如今缝的这身衣裳是给云娇做的。 云娇进了屋子。 “娇儿来了。”钱姨娘瞧见她,便是一脸笑意。 曲嬷嬷同李嬷嬷也笑瞧着她,二人齐齐起身,正欲行礼。 云娇便抢先一摆手:“两位嬷嬷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二人也不客气,便都坐了下来,继续手中的活计。 “木槿来了?”钱姨娘开口问道。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头,木槿又来了半晌,她自然得了消息。 “嗯,带着她的孩儿一道来的。”云娇笑着回道。 “她人呢?”李嬷嬷问道。 “到后头喂奶去了。”云娇笑着回她。 “怎不来瞧瞧姨娘。”李嬷嬷似乎有些不满。 “等刻儿就来了。”云娇笑着解释:“她方才同我的兴起,便忘了这回事。” 李嬷嬷点头:“这倒不怪,也是有的。” 着又想起甚的来,朝着云娇开口道:“姑娘,人家娃儿头一回来,你要包个‘报喜’,你可晓得?” “是啊,我也想这事。”钱姨娘也开口叮嘱道:“回头她走的时候,你记得包一个。” 章节目录 第325回 永世也不敢忘。 “这个我倒是晓得的。”云娇点头:“我来便是想要问问,除了包个‘报喜’,可还有旁的讲究?” “不得了吧?”钱姨娘自个儿也不大明白,迟疑的瞧着李嬷嬷。 李嬷嬷同曲嬷嬷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摇了摇头:“旁的不得甚的讲究了。” “那便好。” 云娇问妥了,又闲聊了一刻儿,木槿便自个儿来了,不曾带着孩子,也不曾带着那个香香。 她进门便行礼:“见过姨娘。” “不必客气。”钱姨娘含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 “我站着就校”木槿有些拘谨。 “你如今是客人,站着像甚的话。”钱姨娘和声劝道:“只是坐个凳子而已,不必那般拘谨。” “谢姨娘。”木槿拘束的坐了下来。 “孩子呢?”钱姨娘笑着询问她。 “在后头睡着了。”木槿忙回道。 “可有人照应?”钱姨娘又问。 “有,我娘家的侄女。”木槿答道。 “有人照应便好,你也能松快些。”钱姨娘笑着道。 “木槿。”李嬷嬷这时候也开口道:“我瞧着你成亲了之后,倒像是清减了不少,不如从前跟着姑娘的时候,养的那般好了。” 木槿笑了笑:“想来是怀着孩子的时候,总是害喜,便瘦了。” “坐月子怎的不曾补回来呢?”李嬷嬷又道:“可是吃的不好?还是那家的娘子待你不好?” “蒋姊姊待我是极好的,是我自个儿不争气,光吃不长肉。”木槿忙笑道。 李嬷嬷点零头:“也确实有人是这般。” “你也莫要光顾着带孩子,自个的身子也要上点心。”钱姨娘这时候开口道。 “我晓得,谢姨娘关心。”木槿似乎有些感动。 “娇儿可曾置办夜饭菜?”钱姨娘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那是自然。”云娇笑着道:“我叫黄菊去找谷莠子了,他等一刻儿估计便买了酒菜来了,要不然到时候我拿到这边来,大家一道吃吧?” “不用了,你便在你那屋子吃吧。”钱姨娘拒绝了:“木槿她在我这拘谨,吃也吃不痛快,你们一道吃吧。” “姨娘一起吧。”木槿客气的站起身来。 “不用了。”钱姨娘抬起手中的针,在发丝上擦了一下,又继续缝衣裳,口中道:“我要吃,哪日都好买的,你们吃吧。” “那也校”云娇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笑嘻嘻的道:“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屋子去了。” “你去吧。”钱姨娘朝她笑了笑。 云娇拉着木槿出了门,她晓得木槿在这拘束,是以早早的便带她回了屋子。 黄菊回来之后,谷莠子过了半个时辰也来了,自然带来了好些酒楼的菜,还有上好的果酒。 云娇叫人守好了院子,叫木槿、蒹葭同黄菊都上了桌子,一道吃了一顿夜饭,席间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翌日清晨。 用罢了早饭,木槿便抱着孩儿来云娇屋子了,后头跟着香香。 她昨日睡在后头婢女的屋子里头的,蒹葭那房原本便有空床。 云娇也从春晖堂请安回来了,才将吃罢了早饭放下碗筷,见了她便招呼道:“木槿,这般早,书宝也醒了吗?快过来坐。” “醒了,蒙蒙亮便醒了。”木槿笑着走上前去。 “快坐下呀。”云娇指着凳子。 “我便不坐了,我是来同姑娘告别的。”木槿抬头瞧着她。 “告别?你这便要走了?”云娇一怔。 “是。”木槿点零头:“我要早些回去,蒋姊姊个人在家里头,她有活计要做,两个孩儿不得人看着也不成,我回去所以帮不上多大的忙,但好歹还有个照应。” “她还要替人做活计?”云娇有些奇怪。 “也不是甚的大活计,便是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裳之类的,虽挣的不多,但也能贴补家用。”木槿解释道。 云娇点零头,朝着蒹葭使了个眼色。 蒹葭立刻转身到里头去了。 不消片刻,她便手拢在袖子中出来了。 云娇站起身走到木槿跟前,替她理了理衣襟道:“既然你家中有事,我便不留你了。” 她着朝蒹葭伸出手。 蒹葭见状忙将手中一团红纸包着的物件递了过去。 云娇将那物件塞进书宝的襁褓之中:“孩子不曾来过,这是我同姨娘的一点心意,你回去买些吃食补补,也好多些奶给孩子吃。” 木槿一摸便晓得那是一锭银子,不由吓了一跳,忙将那红纸包着的银子拿了出来,往云娇手中塞。 口中连连道:“姑娘随意给几吊钱意思一下便可,给这许多,可使不得!” 云娇握住她的手,坚定的道:“这是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你便替孩子收下吧。” 她晓得木槿过得不如意,又不好意思开口,便特意吩咐蒹葭,多包一些给她,日子也能稍稍好过些。 “姑娘……”木槿感动的热泪盈眶,抱着书宝便往下跪。 她来便是想借银子,可又死活开不了口,不曾想姑娘想得这般周到。 “你同我不必这般客气。”云娇连忙扶住她:“我也不得多大的意思,便这些,你别嫌少便是了。” “姑娘羞煞我了。”木槿哭道:“姑娘给了这许多银子,我有多大的脸还嫌少? 姑娘放心,姑娘待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也不敢忘。” “别这些话。”云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过得好些,我也安心,旁的都不重要。” “嗯。”木槿点零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拿过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别哭了,都是做了娘的人了,再哭也不怕孩儿笑话。” “嗯。”木槿点头,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姑娘,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瞧你。” “不然你等一刻儿,我叫人去叫谷莠子来,叫他套车送你?”云娇瞧着她往外走,跟上去道。 “就不麻烦姑娘了,这也不远,我将好走街上买些柴米回去。”木槿回过头回道。 “那也好。”云娇也不勉强,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去了。 晌午的时候,金不换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章节目录 第326回 没得命活到这刻儿 云娇见了金不换,有些诧异:“可是哥哥叫你来的?有甚的事?” “九姑娘先赏的口茶吃吧。”金不换盯着桌上的茶水砸了砸有些干巴巴的嘴。 “给他倒杯茶。”云娇瞧了一眼蒹葭。 黄菊却抢先一步:“我来吧。” 着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金不换。 金不换接过之后毫不迟疑便大口大口的喝了,将茶杯交还给黄菊,这才开口道:“姑娘,大少爷在园子里头,让的来叫您过去。” “哥哥在园子里头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的问道。 “夏家的少爷同姑娘来了,还有茹玉少爷也来了,叫姑娘一同去耍子呢。”金不换回道。 “夏姊姊来了?”云娇不由得有些欢喜:“你先回去回了哥哥,便我马上就到,我收拾一下便来。” “的这便去。”金不换应了一声,自去了。 云娇收拾了一番,又对着铜镜瞧了瞧自个儿,觉得不得甚的不妥的,便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园子。 “九姑娘来了。”茹玉远远的便瞧见了她。 众人纷纷朝着云娇的来处瞧了过去。 “见过夏家哥哥,茹玉,夏姊姊。”云娇含笑上前,与众人一一见礼。 众人也都回了礼。 茹玉由远而近的瞧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他晓得云娇穿衣一向喜素净,她今朝的打扮还是叫他觉得赏心悦目。 只见云娇穿着一身石青色的交领罗群,头发随意挽了两个髻,余发披散着,乌黑一片,更衬的一张脸素雅。 她虽已到了青春貌美的年纪,却不同旁的姑娘一般擦脂抹粉穿红带绿的,仍作时候的打扮,瞧着倒是极为清爽。 茹玉瞧得怦然心动,他心底里想要的,不就是这般恬静安然的姑娘吗? 他这般看着云娇,直到身后的厮偷偷的扯他的衣裳,他才回过神来。 瞧了瞧四周不得人察觉,他自个儿也窘迫的红了脸,这也未免太过失礼了些,万幸不曾有人瞧见。 云娇同他们了几句话,便拉着夏静姝到一旁去了。 把云庭见状,也安了心。 他总怕夏静姝在这处待着不自在,这才积极的催着金不换去叫云娇,这会儿瞧着她同云娇融洽的模样,心里也算松了口气。 时辰过得极快,眨眼便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把云庭提议道:“中午我们便在家吃中饭吧,我叫人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 云娇起身笑道:“哥哥,我都许久不曾出去了,不然今朝也叫我沾沾光,我们一道去会仙酒楼吃顿中饭吧?” 把云庭有些犹豫。 娘前阵子已经找他了,三申五令,一定不许他再带妹妹出去。 他若是再带着妹妹出去,回来娘定然是要他的。 “云娇要去,便去吧。”夏静姝这时候柔柔的开口了。 把云庭一听她开口,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当即便点了头:“好,那便一道去会仙酒楼。” 云娇欢喜的笑了,拉着夏静姝的手笑道:“还是夏姊姊待我好。” 夏静姝只是柔柔的看着她笑。 云娇之所以要去酒楼,也不是她想着要出去耍子,或是想去吃些好的,而是替哥哥着想。 她晓得今朝父亲去接叶姨娘,想来吃中饭左见便要家来了,到时候到底是个甚的情形,这刻儿也还不晓得。 万一父亲心中有气,回来瞧见哥哥在家中宴客,拿哥哥撒气该如何是好? 再加上瞧见夏静姝,父亲也是个聪明人,若是再瞧出些端倪来,那这事就更是不得了。 是以她方才便在想,如何才能躲过呢?思来想去也不得好法子,总不能无缘无故的遣了客人吧,恰好哥哥起来吃中饭,她这才灵机一动,提起来要出去吃。 众人走便走,这便动身去了会仙酒楼。 把云庭干脆带着云娇出门之后,才派人去知会了钱姨娘。 这般,钱姨娘便无法阻止云娇出门了,只能由他们去了。 云娇同把云庭不晓得的是,他们才将出门不过两刻钟,把言欢便带着叶亭玉回来了。 把言欢是一早起身赶路,亲自去接的叶亭玉。 叶亭玉也不曾矫情,二话不,连东西都不曾收,便要跟他走:“老爷,走吧。” “你便甚的都不用带回去?”把言欢不由有些奇怪。 “这里头的物件,老爷觉得我回去还会用吗?”叶亭玉指了指那黄泥土或者稻壳儿糊成的房子。 把言欢默然。 叶亭玉又接着到:“这大半年,巧娘待我不错,我这身子不争气,来这里还害了几回病。 若不是她一家对我照顾有加,老爷这刻儿怕是要瞧不见我了,我也没得命活到这刻儿,我留这些东西给她,也算是报答了她。” 把言欢听出她语带嘲讽,但也是无言以对,这件事,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平白的叫她吃了这许多苦,他理亏,又还能个甚的? “走吧。”他闷闷的道。 叶亭玉跟着他上了马车,指了指马车外头的两个婢女:“那是大夫人昨儿个特意给我买的,得带回去。” “你们两个,到后面的马车上去。”把言欢朝着那两个婢女吩咐。 他来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辆马车,怕叶亭玉有物件儿,一辆马车又要拉人又要拉东西,装不回去,不曾想还是多此一举了。 两个婢女应了一声,便上了后头的马车。 马车到把府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这个时候,帝京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用过午饭了。 叶亭玉下了马车,跟着把言欢往里走,远远的便瞧见连燕茹守在大门口。 她心中有些奇怪,倒也忍住了不曾开口。 把言欢自然也瞧见了连燕茹,径直走了进去。 连燕茹见了他忙行礼:“老爷。” 又瞧了瞧叶亭玉,笑道:“叶妹妹回来了。” “见过大夫人。”叶亭玉朝她一礼,掩唇笑道:“我半年不曾在家里,倒是不晓得,如今老爷都不能离家了。 这离家才不过半日,大夫人便在门口翘首以待了。” 连燕茹笑了笑道:“叶妹妹此话差矣,我在这处等老爷,是有要事。” “何事?”把言欢闻言不由问道。 章节目录 第327回 庶出的女儿,不做妾能做甚的 连燕茹特意瞧了瞧叶亭玉,面上难掩得色,口中道:“是郭媒婆上门了,徽先伯府急着要带人呢。” “果真?”把言欢顿时又惊又喜,忙往里走:“人可在正厅?快带我去。” “也才来了没多大刻儿,老爷莫要那般着急,叫人瞧了发笑。”连燕茹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又回头瞧了一眼叶亭玉。 叶亭玉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此事确实值得连燕茹得意,徽先伯府虽不是帝京最顶尖的,但也差不多了 把家这般的清流人家,又不得多深的底蕴,能攀上这样的门楣,已然算是极好的了。 将来,后头这些姑娘,怕是没得哪个能有二姑娘嫁得好。 连燕茹自然有得意的资本。 叶亭玉瞧着心中不爽利,却也明白此刻不该多甚的。 “叶妹妹还站着作甚的,快随我进去吧。”连燕茹见她站着不动,笑着道:“既回来了,便也随我同老爷一道去正厅吧。” “我便不去了,那是二姑娘的大事,我这个姨娘难登大雅之堂,去了反而不像话。”叶亭玉口中拒绝着,人却跟了上去,伸手拽住了把言欢的袖子:“老爷先莫要走,我有句话要同你,罢了你自去忙,我便不烦你了。” “甚的事等我忙妥了再吧。”把言欢哪有心思听她言语,只赶着去正厅商讨二女儿的婚事呢,想拂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这桩婚事若是结成了,他在官场上便能更进一步,如今已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了。 “不可,这事儿需得这刻儿。”叶亭玉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亭玉。”把言欢脸色一板,但还是耐住了性子:“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我也晓得,我这心中也不好受。 但你不能因此便耽误了我的正事,知心的话我晚上去你房中同你,听话。” 他这也算是最大的让步了。 叶亭玉到底受了大半年的委屈,他也不忍心才将她接回家,便对她怒目相向。 在他看来,允诺了晚上去她房中,便已经是待她极好了。 叶亭玉摇了摇头,依旧固执的不放手:“老爷需得听我将话完,我只一句话。” 她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神色无比坚定,把言欢去不去她房中,对她而言已是无谓之事。 她想的事,是极为重要的,她昨日夜里都不曾睡好,一直思量着此事,想着回来找个何等样的籍口,同把言欢开口这件事。 可思来想去,总想不到这个绝佳的机会到底在何时。 不曾想才将到家,连院子门都不曾进,老爷便将这大好的机会送到她跟前了,她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叶亭玉,你一定要这般?”把言欢甩了甩袖子,却甩不脱她,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原想着她这大半年受了委屈,脾气秉性定然会收敛不少,不曾想竟狂妄至此? 难不成受了些委屈,在这家中便成了王老子了吗?连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话,都敢这般违逆。 “老爷。”叶亭玉却不紧不慢的,也不惧怕,只是依旧一脸固执:“你一定要听我这句话,你若是不听,今朝我便不放你走,你不怕事情闹大了,便尽管打我吧。” “真是岂有此理!”把言欢气的胸膛微微起伏。 这个叶亭玉,出去了大半年倒学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连燕茹瞧这二人吵的到火候了,把言欢也真的着恼了,这才上前劝慰道:“叶妹妹,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招招这桩婚事,可不光是我同老爷的事,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关系到老爷还有家中的两个少爷往后的前途,妹妹你可不敢拖后腿……”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隔岸观火看够了,跑过来装好人了?” 连燕茹被她一顿抢白,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妹妹,你这话的……我方才只是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我这些话都是为你好,你若是……” “你若是真为我好,那你便躲开,让我同老爷把话了,不就妥了吗?”叶亭玉依旧毫不客气。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晓得这刻儿不是同叶亭玉纠缠的时候,转脸便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反过来开口劝道:“既然如此,老爷你便听一听叶妹妹到底要甚的,我去前头等你。” 把言欢不曾话,也算是默认了。 连燕茹走后,把言欢没好气的开口:“你可否先松开我?” 叶亭玉一笑:“罢了话,我自然会松开老爷。” 把言欢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忍着怒气道:“你吧。” “我要的是嫣儿的婚事。”叶亭玉双目定定的瞧着他:“我的女儿,往后不做妾。” “你一个妾室,家里没有你的女儿。”把言欢心头有气,话也不客气。 “嫣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叶亭玉瞪着他。 “那又如何?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做妾能做甚的?”把言欢瞧这旁的地方。 “旁饶女儿我不管,嫣儿绝不做妾,我所受的委屈,绝不让她再受一遍。”叶亭玉几乎是咬着牙道。 “此事你了不算。”把言欢极为强硬。 “嫣儿的婚事,请老爷高抬贵手,由我做主。”叶亭玉双目依旧盯着他:“就当是,此番我遭受冤枉老爷给我的补偿。” “家中姑娘的婚事,一向是大夫人做主,你到哪个家中都是这般,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不能答应你。”把言欢从答应了钱姨娘云娇的婚事由她做主以后,心中一直便有些后悔。 这刻儿又怎会轻易答应叶亭玉? “这些都是你的推脱之词。”叶亭玉直直的道:“大夫人做主,到头来还不是你了算?这件事算你对我的补偿,也算是我求你。” 她着便直直的跪了下去,背脊挺的笔直:“老爷,这是我头一回求你,也是最后一回求你,只要你答应了这件事,往后我绝不叫你烦心半分。” 章节目录 第328回 很是欣慰 把言欢心中烦躁的紧,一句话也不想。 “老爷若是不答应我,今朝我便不放你走,除非你打死我!”叶亭玉耿着脖子。 她生便是这性子,认准聊事,那便是一条道走到黑,从无回头路之。 就好比她当初义无反鼓给把言欢做了妾室,便是落到在庄上那般落魄,她也从来不曾后悔过。 把言欢心中急躁,又被她缠得脱身不得,想了想,三丫头的婚事给叶亭玉做主也不得甚的,大不了将许给翩跹的话收回来便是了。 或是到时候哪个瞧上了云娇,再周旋一番便妥了,左右翩跹是个好话的,便是晓得了也不碍事,总会懂得他的苦处的,这几个姨娘当中,翩跹是最善解人意的。 “你起来吧。”把言欢叹了口气。 “老爷,你是答应我了?”叶亭玉仰头瞧着他。 “嗯。”把言欢点零头。 “当真?”叶亭玉又惊又喜。 “自然当真。”把言欢扯了扯自个儿的袖子:“这回,你总该松开我了吧。” “是。”叶亭玉忙松开手。 把言欢理了理自个儿的袖子,瞧见她还跪着,不由开口道:“你快些起来,这门口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了像个甚的样子?” “是。”叶亭玉站起身来,又朝他行了一礼:“老爷快去忙吧。” 把言欢一拂袖子便走了。 叶亭玉低头想了想,笑了笑,这才抬脚朝着自个儿的院子走了过去。 “姨娘!” 蓦地,从角落出冲出来一个人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的嫣儿……”叶亭玉一见女儿,也忍不住哭了。 母女二人,便站在当场抱头痛哭。 暖儿同顺儿也在一旁抹眼泪。 哭了一阵子,暖儿上前劝慰:“姑娘,莫要哭了,哭多了伤身,再姨娘回来,这是大喜事,不哭了……” “姨娘也莫要哭了……”顺儿也上前去轻轻的拍着叶亭玉的后背。 母女二人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瞧着彼此,又是相视一笑。 叶亭玉给把云嫣擦着眼泪:“好孩子,姨娘不在这些日子,你吃苦了。” “我不苦。”把云嫣心疼的瞧着她:“倒是姨娘,也黑了,也瘦了,姨娘你受苦了……” 她着又要哭。 “不许哭了。”叶亭玉故意一板脸。 把云嫣立刻乖巧的点头:“我不哭。” “再苦再累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叶亭玉笑了笑:“你放心,往后姨娘不会叫你吃苦了。” “嗯。”把云嫣点头,忽然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婢女:“她们二人便是母亲给姨娘买的吗?” 叶亭玉也回头瞧了一眼那两个婢女,点零头:“一个叫娟儿,一个叫艳儿。” “艳儿?”把云嫣微微有些惊愕。 “娇艳的艳。”叶亭玉解释。 “那也同……”同母亲的名字同音,姨娘怎么敢? “她自个儿挑的。”叶亭玉不在意的一笑:“走,我们先回院子去。” 她着回头吩咐娟儿艳儿:“你们两个,跟的远一些。” “是。”二人齐齐答应了一声。 “走吧嫣儿。”叶亭玉抬起手。 “嗯。”把云嫣听话的拉着她的手,母女二人边话边往前走。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头都有些甚的事?”叶亭玉问道。 “那些事儿,也不得甚的大事,我等一刻儿在同姨娘细,我有一样要紧的事要同姨娘。”把云嫣着停住脚步,一脸郑重的瞧着叶亭玉。 “是甚的要紧的事儿,叫我家嫣儿这般郑重?”叶亭玉含笑望着她。 从前很少见女儿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如今瞧着,倒是懂了人事不少。 “姨娘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无依无靠,这诺大的后宅,我也不晓得该同哪个商议事情。 院子里头的婢女,除了暖儿同顺儿,不得一个听我话的,甚至同我话也阴阳怪气的……”把云嫣起往事,有些伤福 叶亭玉不由心疼,握住她的手:“我的儿,你受苦了……” “不苦。”把云嫣笑着道:“幸好有钱姨娘同九妹妹,钱姨娘虽不曾帮我甚的,可九妹妹时常同我一道,替我出谋划策,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开解我,也是钱姨娘默许的。 若是她不许,九妹妹又是个孝敬的,定然是不理我的。” 叶亭玉点零头,含笑道:“是以,你了这许多,是想甚的?” “我想叫姨娘同我一道去谢过钱姨娘同九妹妹,若是不得她们,我心中担忧姨娘,怕是早已犯了大错,也叫父亲赶出去了。”把云嫣情真意切的道。 叶亭玉不曾话。 把云嫣顿时有些急了:“姨娘可是不愿?钱姨娘她……” “傻孩子。”叶亭玉笑了,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那是我的命根子,她们帮了你这许多,我又怎会不愿意呢?” “姨娘真的愿意?”把云嫣不由又惊又喜。 “那是自然。”叶亭玉颔首。 “那姨娘方才为何犹豫?”把云嫣不解的问道。 “姨娘只是在想,带甚的谢礼过去合适呢?”叶亭玉笑道。 把云嫣连忙道:“这个姨娘不用忧心,我都备妥了,九妹妹欢喜制茶的方子,我这些日子可收集了好几个呢,钱姨娘那处,也准备了一套头面,是姨娘你的,是从来不曾戴过的红宝石坠银的那套,姨娘你不会介意吧?” 叶亭玉盯着她,只是笑。 把云嫣跺了跺脚:“姨娘你话呀,笑个甚的?” “我笑你呀!”叶亭玉抬手点零她的额头:“长大了,懂人事了,也晓得为人处事了,我这心里很是欣慰。” “姨娘,我总要长大的,总不能一辈子等着姨娘来庇佑吧。”把云嫣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好了走吧。”叶亭玉笑着拉她手。 “对了姨娘,刚才你在大门口那处,同父亲了甚的?”把云嫣忽然想起这事儿来:“我在远处瞧的都快要吓坏了。” “你瞧见了?”叶亭玉有些诧异。 章节目录 第329回 叫人点了名 “瞧见了。”把云嫣点零头:“我比哪个都盼着姨娘回来,晓得父亲去接姨娘了,我自然早早的守在门口。 可后来母亲来了,我总觉得站在那处不大自在,便寻了个借口走掉了,又悄悄的回来躲在角落里等姨娘,便瞧见了姨娘同父亲争执,不过我只能瞧见那处的情形,听不见你们了甚的,姨娘到底是为了何事那般纠缠着父亲?” 叶亭玉朝她一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把云嫣不解。 “往后你便晓得了。”叶亭玉也不多。 回了院子,把云嫣安排了火盆,叶亭玉从上头跨过去了,这是为了去晦气。 她心中甚是欣慰,女儿安排的这般妥当细致,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女儿确实学了不少东西,往后她也能安心一些了。 再云娇几人吃罢了中饭,夏岸同茹玉他们便告辞了。 云娇跟着把云庭也出了会仙酒楼。 “娇儿,你可还要买甚的?”把云庭低头问她。 “不买了,我也不缺甚的。”云娇抬头:“哥哥,我想去铺子里头瞧瞧。” 把云庭瞧了瞧日头:“去倒是去得,可不能待得太久,娘要担心的。” “我晓得。”云娇笑着点头。 兄妹二人便去了茶叶铺子。 铺子里头陈设与平日里一般无二,掌柜的吴先生依旧是老样子,一脸和善的笑,上前来迎他们兄妹二人。 “见过少爷,姑娘。”他客气的拱手。 “吴先生客气了。”把云庭摆了摆手。 云娇只是抿着唇朝他一笑,不曾开口。 吴先生自然不介意,姑娘一向不爱多言,他早习惯了。 “近来生意如何?”把云庭开口问道。 “还是同从前一般,算个不愠不火吧。”吴先生起这话来,有些愧疚:“姑娘亲手制的这个茶,我也尝过了,味道确实不错,同市面上的茶杯起来,极为别致,与众不同,可就是卖不出去。” 把云庭点零头,含笑道:“卖不出去便罢了,放着便是了。” “我思量着,姑娘这茶价格定的也不算离谱。”吴先生接着道:“只是我们这样的铺子,这样价格的茶饼,无异于价。 若是放在外头的大茶楼里头卖,怕是这价格还得涨一涨。” “吴先生的意思是?”把云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吴先生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想着,若是少爷同姑娘将这茶叶去卖给那些大茶楼,再由他们卖出,便不用放着了。” 把云庭闻言,扭头瞧着云娇。 铺子是外祖母留给妹妹的,这些事自然是妹妹了算,他没得做主的道理。 吴先生见他兄妹二人都不话,忙开口道:“我也是乱出主意,姑娘若是不同意的话,就当我不曾过便是了。” 云娇只是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吴先生,我也晓得你是为我好,不过此事不必了。 这些茶饼只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我也做不了几个,卖不完便卖不完吧。” 吴先生了然的点零头:“姑娘的是,我只是想着这茶饼放着可惜了,倒是不曾想过若是真是卖给大茶楼,姑娘一人做起来自然赶不上人家卖。” “是,你们聊吧。”云娇笑了笑:“我到后头院子去瞧瞧。” “姑娘请。”吴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活了,有些都开花了呢,前闲来无事,我又锄了一遍草。” “叫吴先生费心了。”云娇对他微微颔首,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后头,留下哥哥同吴先生话。 进了院子,便瞧见前几个月栽的花花草草葱葱郁郁的,长势极好,果然有些花儿已经开了,黄的菊花,红的月季,瞧着颇为喜人。 蒹葭神清气爽的道:“姑娘,这院子种了这些花草,瞧起来果然有生气多了。” “那是。”云娇笑着点头,走过去瞧那菊花。 蒹葭也跟了过去,伸手指着那花,笑嘻嘻的回头看着黄菊:“黄菊,你快来瞧,这里也有一个黄菊。” 黄菊只是笑了笑,也往前跟了几步,却开口道:“姑娘为何不听吴先生的,将那些茶饼出了呢? 若是真能出给那些大茶馆,也是一笔不的进项呢。” 想着那些茶饼摆在那处卖不出去,最终只能丢了,黄菊心中便要滴血。 她若是会做那茶饼,该多好?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闺中女儿,不宜抛头露面。” “姑娘可以叫大少爷去,大少爷自然会帮姑娘的。”黄菊想也不想便道。 云娇摇了摇头:“哥哥自然会帮我。 可他留在家中,是为了读书,再过两年,他便要参加科举了,我不能叫他为我的事情烦心。 再我如今也不等着银子花,茶饼的事情,不急。” 黄菊听她这般,心中虽还有些遗憾,但最终还是点零头。 云娇瞧了片刻,便回前头去了。 “如何?姑娘可还满意?若是差了甚的,姑娘吩咐一声,我得空了便去买,买回来给姑娘栽上。”吴先生笑着开口道。 “都挺好的,不必再栽种了。”云娇笑了笑,这院子地方,若是栽的多了,便显得繁琐不堪了。 “好嘞。”吴先生笑着应了一声。 “对了吴先生。”云娇想了想又道:“你平日里午饭是如何吃的?” “家里头给我送过来。”吴先生不晓得她为何忽然询问这事,但还是如实回道。 “这样多有不便。”云娇道:“你寻个先生,看个好日子,在后头支个灶,叫你妻子来这儿做饭给你吃,再往后凉了,送来送去的饭菜都凉了。” “那敢情好,谢姑娘,谢姑娘!”吴先生连连拱手。 家中有幼子,日日送饭过来,确实多有不便。 姑娘这安排,简直好极。 “不客气。”云娇抿唇笑了笑,抬头瞧着把云庭:“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把云庭朝着吴先生点零头:“铺子里边拜托你了。” “少爷尽管放心。”吴先生送他们到了铺子门口。 “把云庭?” 兄妹二人才将出门,把云庭便叫茹了名。 章节目录 第330回 像是一对父女 云娇同把云庭齐齐抬起头,朝着来人瞧了过去。 便瞧见尤初红俏生生的立在路边上,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云娇不由自主的朝着把云庭瞧了过去,尤初红自然是冲着哥哥来的。 把云庭顿了顿,这才客气的拱了拱手:“尤姑娘。” “你们也来逛集市?”尤初红笑着走过来,又瞧着后头的云娇:“云娇,你买了甚的?” 她瞧这兄妹二人都空着手,婢女同厮手中也不曾拿着东西,便有些好奇。 云娇也不好不理她,只好露出一个笑回道:“不曾买。” “怎的不买呢?”尤初红瞧了瞧他们身后那不起眼的茶铺子,追问了一句。 云娇也不晓得该如何,便随口道:“那茶饼价有些高,便不曾买了。” “是甚的茶饼?”尤初红有些好奇。 这铺子看着极为寻常,价能高到哪处去? 把府虽不如她家,也不至寒酸到这种地步吧? “尤姑娘进去瞧了便晓得了。”云娇也不想多。 “你同我一道去吧?”尤初红伸手去拉她。 把云庭却在这时候开口道:“我同妹妹还有事情,尤姑娘若是想瞧,便自个儿进去吧。” 他着,拉过云娇便走,丝毫不留情面。 尤初红僵立在那处,好不尴尬。 云娇边走边回头道:“尤姑娘,我同哥哥确实急着回去,你莫要误会了。” 哥哥虽不欢喜尤初红,可也不能硬生生的这般得罪人,她只能稍微打个圆场了。 尤初红脸色果然好看了些,笑道:“那你们去吧,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回头我去寻你耍子。” “好。”云娇朝她点零头,这才跟着把云庭去了。 尤初红目送着他们远去之后,转身便进了身后的铺子。 吴先生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道:“姑娘要看甚的? 大团茶团茶,我这处都是有的。” 尤初红走近了,瞧这各色的茶饼道:“给我拿你家最贵的茶饼。” “最贵的茶饼?”吴先生不由得一愣。 “对,就要最贵的。”尤初红笃定的道。 “那便要数石岩白了,姑娘可是要这个?”吴先生拿出石岩白的团茶,放在了柜台之上。 “这茶饼多少银钱一块?”尤初红拿起那茶饼,仔细的瞧着。 “一两银子一块,这是市面价,外面都是这边卖的。 姑娘若是要的多,这价钱自然好商量。”吴先生笑呵呵的道。 他瞧着这姑娘穿着打扮极为富贵,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有一股傲气,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若是能谈成个大生意,也算是好事一桩。 左右,九姑娘不会亏待他便是了。 尤初红微微的皱了皱秀眉:“便不得比这茶饼价更高的了吗?” 区区的一两银子,把云娇便算是个庶女,也不至拿不出。 或者她只是舍不得? 正在她思虑间,吴先生犹豫着开口了:“姑娘若是愿意,可以试试我们东家亲自制的茶饼,这茶饼同旁的茶饼吃起来不同,姑娘试了便晓得。 不过,这价格也是极高的。” 吴先生着,将云娇制的茶饼拿了一块出来。 “这茶饼多少银子一块?”尤初红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十两。”吴先生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咬咬牙了出来。 “十两?”尤初红一愣,果然是够贵的,比集市里最好的茶饼贵了十倍。 “是,这是东家订的价格。”吴先生笑得有些无奈,接着又道:“不过姑娘可以试试,这茶绝对不会叫姑娘失望的。” 尤初红又问道:“那这便是你们铺子里头最贵的茶饼吗?” “是。”吴先生点零头,心里头有些感慨,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开口闭口便要挑那最贵的。 “给我包两块吧。”尤初红放下手中的茶饼,开口吩咐道。 吴先生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这便卖出去了? 他一愣神,尤初红手底下的婢女便有些急了:“掌柜的,想甚的呢?还不给我们姑娘包上?” “是是是。”吴先生回过神来,忙不迭声的答应着,转身去取油纸包。 尤初红想了想又道:“拿三块吧。” 她思量着,把云庭同把云娇都不曾舍得买,便给他们一人一块,她自个儿也要尝尝,毕竟是把云庭欢喜的茶饼,她自然要晓得是个甚的味道。 左右投其所好,总不会错了。 翌日,云娇才从春晖堂请安回来,还不曾来得及吃早饭,便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黄菊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姑娘,老爷来了。” “父亲来了,怎了?”云娇不解。 父亲来了也不稀奇,从父亲上回出去回来之后,倒是时常来的。 不过每回都是去找姨娘,云娇也是乖巧的躲在屋子中,不同他碰面。 “老爷在外头等着姑娘呢。”黄菊解释道。 “等着我?”云娇有些奇怪,抬头朝蒹葭对视了一眼。 蒹葭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老爷等姑娘作甚?” “我也不晓得,尤家的姑娘也来了。”黄菊又道。 “尤初红?”云娇不由问道。 “是。”黄菊点零头。 “我去瞧瞧。”云娇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看到父亲正满面笑容的朝着尤初红着甚的。 尤初红也笑着回应。 云娇忽然觉得他们这般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父女,父亲一向不苟言笑,不曾想到也会有对人笑的这般慈爱的时候。 “云娇出来了。”尤初红眼尖,一眼瞧见了云娇。 云娇含笑走过去,朝着把言欢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又朝着尤初红福了福:“尤姑娘。” “不用这般客气。”尤初红连忙去扶她。 把言欢见了云娇,面上的笑意不见了,换做一脸的肃穆:“娇儿,初红来寻你耍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她。” 他从春晖堂回去,恰好在半道上遇见了尤初红,听她要找自己的九女儿,连忙亲自将她送了过来。 他巴不得自家女儿跟尤太傅这个孙女儿走得近些,若是把云庭能将尤初红娶进门,那更是求之不得。 章节目录 第331回 将哥哥也扯进去了 在把言欢看来,尤初红能来都是好的,不管如何,云娇定然是要将她陪好聊。 云娇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把言欢朝着尤初红笑道:“初红贤侄女,如此,我便先到前头去了。” “伯父,你去忙吧。”尤初红上前亲热的挽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不着痕迹的往后让了让,终究还是忍着不曾抽回手臂。 把言欢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着尤初红叮嘱道:“对了,我此番回来,过几日便要开课了,我瞧你之前倒是听的极兴致,到时候还来听?” “伯父又要开课了吗?”尤初红顿时又惊又喜:“那侄女儿免不了又要叨扰了。” 自上回停课了之后,她正愁着没得法子进出把府,把言欢这话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这话见外了,到时候来吧。”把言欢含笑点头。 “多谢伯父。”尤初红连忙行了一礼。 把言欢这才去了。 尤初红侧过头道:“云娇,我怎么瞧着我来了你似乎不欢喜?” “尤姑娘想多了,怎会呢。”云娇怎会承认? “那你为何不笑呢?”尤初红双目紧盯着她。 云娇好不尴尬,露出一抹笑道:“我一直在笑的,尤姑娘怕是看错了。” “别总叫我尤姑娘好不好?”尤初红晃着她的手臂。 云娇垂目道:“那是应当的。” “你二姊姊她们,一向都是叫我尤姊姊的,怎的到了你这处,便这般见外了?”尤初红有些不欢喜的道。 “我二姊姊是嫡女。”云娇缓声解释:“我是庶出的,嫡庶有别。” 她见尤初红还欲再,便抢着道:““尤姑娘,我带你去园子中转转吧。” “不去园子了。”尤初红拒绝了,瞧着她屋子的方向:“起来我也来过几回了,还从来不曾进过你的屋子呢。” 云娇有些不大情愿,但也不好拒绝,只好道:“我屋子里头简陋,怕污了尤姑娘的眼。” “你这话的,我还偏要瞧瞧了。”尤初红着便往屋子那处走。 云娇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 二人进了屋子,尤初红在里头转了一圈,点零头道:“你这屋子,确实布置的简单,不过,却胜在整洁,瞧着也温馨,地方虽不大,住着可是极为舒适?” 云娇笑着点零头:“那是自然。” 一个人,若是连自个的住处住的都不舒适,那便不得个舒适的去处了,都金窝银窝不如自个儿的狗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我很喜欢你这处。”尤初红坐了下来,瞧见了桌上的散茶,顺手拿起了一罐:“你还喝这个?” “嗯。”云娇含糊其辞的答应了一声。 那是用来做茶饼的,不过,也没必要同她细。 “伯父待你也太刻薄了些,你虽是庶出,可哪能茶饼都不给你一块,叫你喝散茶呢?”尤初红不由愤然起身:“我去同他,叫他不要这般偏心眼,身为人父,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了。” 她从前同把云妡要好,自然知道她用的都是好东西,如今瞧云娇用的这些,也确实有几分可怜,不过远不曾到叫她发怒的地步。 但是想同云娇拉近关系,眼下这自然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尤姑娘误会了。”云娇忙起身解释:“父亲并不曾亏待我,母亲待我也是极好的,我这处也是有茶饼的,是我自个儿欢喜散茶。” 她特意不曾欢喜“吃”散茶,这也不算骗人了,她确实欢喜散茶,不过不是吃,而是用来做茶饼而已。 “原来是这般。”尤初红这才坐下来抬了抬手,身后的婢女立刻奉上两块茶饼:“云娇,这是我给你带的。” “这是?”云娇一怔,茶饼? “昨日,你不是那家铺子茶饼太贵了舍不得买吗?我给你带来了。”尤初红将那两块茶饼推到她跟前。 云娇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茶饼,且还是她亲手制的。 她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而已,怎知尤初红会这般? “怎了?”尤初红见她不话,忙问:“你不欢喜吗?” 云娇顿了顿才道:“尤姑娘费心了,不过这茶饼太贵重了,我不能……” “你欢喜便好了。”尤初红打断了她:“不要同我甚的贵重不贵重,与我而言,这不算甚的。” 云娇默然。 尤初红的不错,尤太傅有家财万贯,便得了这么一个孙女,莫要十两银子一块茶饼,便是二十两、五十两,她恐怕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不过即便是如此,那同她又有甚的干系? 她若是收下了,岂不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尤初红见她垂着头不话,又道:“你若是觉得太过贵重,不如你也送我些东西吧?” 这也算是拉近了关系。 云娇朝她笑了笑:“我身无长物,不得东西能同尤姑娘这般贵重的茶叶相提并论,尤姑娘不如将茶叶拿回去,自个儿喝吧?” “那你便送我一罐散茶吧。”尤初红是从桌上拿起一罐散茶。 “尤姑娘,不可。”云娇想要拿回来:“这散茶,最不值钱。” “再不值钱,也能代表了你我之间的情谊。”尤初红笑嘻嘻的道。 云娇有些无语,她同这个千金大姐之间,哪有甚的情意? 可这话也不好反驳。 她只好将那茶饼拿起一块:“尤姑娘的心意我领了,有一块便好了,还有一块,姑娘带回去吧。” 尤初红连忙推拒:“两块你都留下吧。” 云娇又推:“我真的有一块便好了。” 人情这东西,还是能少欠便少欠些吧。 尤初红忽然红了脸,扭扭捏捏的道:“你若是真只要一块,还有一块你帮我给你哥哥吧。” 云娇眨了眨眼睛,真不知甚的好了,这回倒好,她自个欠了人家人情不,还将哥哥也扯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她愣神的功夫,尤初红似乎怕她反悔,拿着那罐散茶便起身告辞:“云娇,我先回去了,我出门的时候,父亲叮嘱我快些回去。” 云娇只好起身送她。 行至大门口,尤初红又回头朝着云娇道:“下回,我带你去我家玩。” 章节目录 第332回 我来寻你 云娇含糊的应了一声,见她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回了屋子,对着那两块茶饼发起呆来。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直接给尤初红银子,她定然是不会要的。 可若是就这般收下,似乎有些不大好,若是尤初红以后晓得了这茶饼便是她制的,她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还有哥哥的那一块。 她想的心烦气躁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先去园子里头转转,散散心。” 顺便想想法子。 蒹葭同黄菊齐齐答应了。 路上,蒹葭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也不必烦恼,尤姑娘她是自个儿非要送给你的,又不怪你。” “是这样,可我到底拿人手短,吃饶嘴短。”云娇有些闷闷的道:“更何况,她还要我转交给哥哥,我要如何? 哥哥若是不收,我可还要还给她?” 她可真是越想越烦。 尤初红这般做真叫她不上不下的,夹在中间难受的很。 “姑娘便直接同少爷呗,反正少爷也不会怪姑娘的。”蒹葭想也不想便道。 她头脑简单,看事情也单纯。 黄菊这时候开口道:“其实,尤姑娘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大少爷吗?” 云娇不曾话。 黄菊又接着道:“要奴婢,尤姑娘欢喜大少爷,也不是甚的坏事。” 云娇侧头瞧了她一眼:“为何?” “尤姑娘在家中是独女,是家里头的掌上明珠。”黄菊细细的道:“尤太傅就只得这么一个孙女,若是大少爷成了他们家的乘龙快婿,尤太傅自然会对他多加照拂,那大少爷可不就平步青云了吗?” 云娇又瞧了她一眼,有些诧异:“瞧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这般有见地。” 黄菊低下了头:“奴婢也是胡言乱语,姑娘不要见怪。” 她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多嘴的,免得惹的姑娘疑心。 “你的也不错,尤初红确实出身好。”云娇慢慢的往前走:“可是哥哥心里不欢喜她。” “欢不欢喜,有那么要紧吗?”黄菊瞧着前头,喃喃的道。 她不晓得,若是有更好的人选,她可还会坚定的欢喜秦南风? 不会的。 这世上哪有比秦南风更好的男子? 云娇沉寂了片刻,才道:“那便要看各人心中是如何思量的了。 有些人看重名利,自然不在乎欢不欢喜,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般的,这世上还是有重情重义的人在的。” 父亲可不就是不在乎欢不欢喜吗? 可哥哥与他不同,哥哥自然是要同自个儿欢喜的女子在一块儿,但单单是父亲这一关,便很难过了。 云娇简直不敢细细思量。 三人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便见茹玉提这个食盒,步履匆匆。 云娇远远的瞧见了他,便招呼他:“茹玉,你去何处?” 茹玉抬眼见她,不由又惊又喜,一张俊脸微微泛红,走到她跟前:“九姑娘……出来了。” “嗯。”云娇点零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急急忙忙的,要去找哪个?可要我给你叫?” “不用不用。”茹玉连连摆手,脸色更红了,瞧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来寻你……” “寻我?”云娇怔了一下:“寻我有事?” 她盯着那食盒,莫非是给她装了甚的吃食? “嗯。”茹玉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给你的。” 蒹葭忙伸手,黄菊却挡了一把道:“我们姑娘不能乱收茹少爷的东西,男女有别。” 茹玉愣了一下,他确实是担心云娇不要的,但不曾想一个婢女竟开口了这话。 他不由得有些窘迫,开口解释道:“我……不得旁的意思,只是这是我亲手做的……今日我闲来无事,昨日,九姑娘不是……” 云娇见他窘迫的脸都红了,忙示意蒹葭先接过来。 “不过是些吃的而已,怎的到男女有别了,太过言重了。”云娇了黄菊一句,打断了他的话,算是打了个圆场。 黄局没有开口。 茹玉这才松了口气。 蒹葭颠吝那食盒,笑道:“茹少爷,这里头是甚的?” “九姑娘回去吃了便晓得了。”东西送出去了,茹玉如蒙大赦:“我去寻学究,有些学问问他,便先走了。” “你去吧。”云娇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如今同茹玉也算颇熟了,吃他些东西,她倒也不曾觉得有甚的不好。 黄菊心中满满的不悦,这个茹玉打的甚的主意,那是那个司马甚的之心,路人皆知的。 她不能由着姑娘同茹玉这般下去,若是他二人真走到一处去,那她怎能同秦南风在一块儿? 再,茹玉那是何等样的家庭?在帝京连个住处都不得,还要借住在韩家,姑娘若是跟了他,别姑娘了,连她们这些婢女都不得好日子过。 “先回院子去吧,瞧瞧茹玉给我拿了甚的好吃的。”云娇见了吃的,便暂时忘了尤初红给她带来的烦心事。 “好。”蒹葭是第一个赞同。 她都已经闻到食盒里的香气了,香甜香甜的,她打赌,这里头一定是甜甜的果子。 一行三人回了院子,一路上只有黄菊一直心不在焉的。 进了屋子,蒹葭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也不等云娇开口,便迫不及待的开了食海 云娇也凑了过去。 “哇!是麻球!”蒹葭低头凑过去闻了闻:“姑娘你闻,好香啊!” 食盒里头,六个圆滚滚的麻球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滚满了芝麻,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这麻球做起来并不复杂,糯米粉加些甜饴,再加些油揉搓而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在芝麻堆里那么一滚,再放进油锅中炸熟,这麻球便成了。 云娇探出手去摸了摸:“还有些余温,趁热吃了吧。” 蒹葭自然不客气的拿起一个。 云娇回头去喊:“黄菊,你也来吃一个吧?” “奴婢先不吃。”黄菊一只手捂着腹:“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到后头去一下。” “去吧。”云娇抬了抬手。 黄菊急匆匆的去了,她出了屋子瞧了瞧院子门口,守院子的婢女正坐在台阶上打盹,她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333回 重重的跪在地上 蒹葭咬了一口麻球,接着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姑娘你瞧,这里头包的甚的?” 云娇凑过去一瞧,这麻球竟然不是实心的,里头还包了一团黄黄糯糯的馅儿。 她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的麻球,也有些惊奇:“这包的是甚的?瞧着像是山芋?” “嗯嗯。”蒹葭又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姑娘,是山芋,又香又糯的可真好吃,你快尝尝。” 着便拿起一个来递给云娇。 云娇接了过去。 蒹葭又道:“这山芋里头似乎还掺了东西,怎么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她着,又去细细的瞧手中的麻球,颇为奇怪的道:“这里头也不曾掺桂花?那香味是哪块儿来的?” 云娇的咬了一口,并不曾咬到馅儿,入口便是芝麻混着桂花的香,她瞧了瞧,那芝麻下面白白的,并不得桂花。 她将麻团放到鼻尖嗅了,朝着蒹葭笑道:“别找了,应该是用的桂花汁和的糯米粉。” 蒹葭又将麻团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这才点零头,憨憨的笑道:“还是姑娘聪慧,叫奴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名堂。” 云娇笑了笑:“瞎,你仔细想想便会想到了。” 蒹葭吃了两口又道:“姑娘,奴婢想起来了,方才茹少爷的是这是他自个儿做的?” 云娇想了想点零头:“他似乎是了,今朝闲来无事?” “姑娘,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给你做这个?”蒹葭着抬了抬手中的麻团,又大大的咬了一口。 “为何?”云娇也细嚼慢咽的吃着。 “姑娘,你忘了,昨日大少爷带你去会仙酒楼吃中饭,席间不是有这个麻球吗? 姑娘你当时是如何的?”蒹葭一边吃一边问。 云娇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边想边道:“我了那麻球起先吃着好吃,可做的那般大,又是甜食,一整个吃下去,未免有些腻。” “所以,茹少爷这是特意给姑娘你做的!”蒹葭像是发现了甚的了不得的事情,两眼发光:“他听姑娘吃着腻,便在里头加了山芋馅儿,又在糯米粉里头加了桂花汁,可真是用心呢。” 云娇怔了怔,这般还真是。 “姑娘你。”蒹葭凑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茹少爷这是甚的意思?可是欢喜你?” 云娇走了几步坐了下来,又咬了一口麻球,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才道:“莫要胡这等事情,是能瞎嚼的么。” 她的婚事,她也做不了主,眼下,她不想思虑这些事。 “姑娘为何无动于衷?”蒹葭吃都不吃了,又跟到她身旁:“茹少爷虽然家境一般,可胜在一表人才,这些个少爷哪一个有他长得俊的?” “死丫头。”云娇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一都在瞧甚的?” “姑娘你不是常嘛!”蒹葭有些羞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茹少爷长那么好看,可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你这般欢喜看他,改日我给你打听打听,将你许配给他得了。”云娇打趣道。 “姑娘,奴婢跟你正经的呢。”蒹葭跺了跺脚:“便是撇去长相不谈,茹少爷读书也用功,往后定然能高中,姑娘若是跟了他,往后不上便是高门大户的夫人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瞧着她道:“你忘了婆奶奶最后那几日,是如何叮嘱我的?” 蒹葭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声道:“姑娘的是,是奴婢话不经大脑。” 她光顾着这事了,倒是忘了钱姨娘的教训。 想当初,老爷不就是如今的茹玉吗?钱姨娘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一无所樱 钱姨娘也是图他往后能出人头地,可他果然做了大官之后又如何?不还是做了贬妻为妾的事吗? 蒹葭想了想又道:“姑娘,要奴婢也不是个个读书人都是负心汉。” 云娇点零头:“你的不错,可那不是我要操心的。” 她着将吃剩的半个麻球放了回去:“这麻球味道不错,改日你给他送个茶饼过去,就算是回礼了。” 往后谁能变成何等模样,哪个能知晓?她不想多想。 她的婚事,自个儿是做不了主的,不过左右是过日子而已,在何处都是一般,只要安安稳稳便可。 “是。”蒹葭忙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家里头边有现成的茶饼,不如奴婢现下送去吧?” 云娇摆了摆手:“不必这般急切,这班急着送回去,人家未免难堪,再往后又不是不处了,这般急着回礼,总是不大好。” “姑娘的是。”蒹葭看着她满面佩服。 姑娘也不过同她一般大,又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怎的姑娘便甚的都懂,样样事情考虑周到,她便脑子里面一片混沌,对甚的事都一窍不通呢? 真是她太蠢了? …… 再黄菊。 她一路急匆匆的往四姑娘把云姝的院子去了,可走到半路上,却又有些踌躇不前。 云娇在这后宅之中,除了同三姑娘把云嫣走的稍微近些,同旁的人机会不得甚的往来,更何况这个把云姝是个难处的主儿。 她若是贸然去了,把云姝不信她,反将她打出来,她在这把府可就待不下去了。 她猛的停住脚,不行,不能就这般去,得想个法子不动声色的叫把云姝晓得。 她思虑着这件事该从长计议,便想着先回去。 若是出来的久了,云娇寻不见她,她回去也不好解释。 可便在回去的路上,她瞧见了杏雨。 她认识,那是把云姝跟前的贴身婢女,她手中拎着个食盒,想来是四姑娘想吃甚的,叫她去厨房取了。 黄菊瞧着她心中忽然灵光一现,当即便定下了主意。 她在杏雨走近之前,便“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面朝着一棵大树。 杏雨恰好走近,顿时吓了一跳,愣了片刻便往后退去,躲在了一丛花后头,探头探脑地朝着黄菊那处瞧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34回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杏雨不懂,九姑娘跟前的这个婢女在搞甚的鬼? 这个黄菊一向老实巴交的模样,瞧着也不像个有心眼的,是以平日里也不得人将她当回事。 她这青白日的跪在这处,是在搞甚的名堂? 杏雨越想越是好奇,躲在暗处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丝毫举动。 黄菊不曾听到脚步声,便晓得杏雨上当了。 她只当不知,也不回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恰好能叫杏雨听见。 杏雨屏气敛神,仔细的听着。 便听黄菊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终于开恩了! 我家姑娘对我有大恩,我今生今世报不了,来生做牛做马也还要来报答她。 老爷您一定要保佑她同茹玉少爷好好的,往后万事顺顺当当。 我家姑娘从来不曾奢求甚的,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只要她和茹玉少爷往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旁的都不打紧,哪怕折我的阳寿,我也心甘情愿。 我今朝看到茹玉少爷特意给姑娘送吃食来,我心中别提多欣慰了,老爷保佑,是我的祈祷奏效了,茹少爷可算开窍了,肯向我家姑娘示好了,往后他二人自然会……” 黄菊生怕杏雨听不清楚,絮絮叨叨的了许多,这才起身回去了。 她一走,杏雨便从暗处走了出来,瞧了瞧黄菊离去的背影,也急匆匆的回院子去了。 回了屋子,她自然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告知了把云姝。 把云姝边用着鲜鱼汤,边听她。 她近日也不知为何,总是等不着吃饭,便觉得腹中空空,饿的厉害,是以才过了吃饭的时辰,又叫杏雨去厨房要些鱼汤回来果腹。 不曾想竟有意外收获。 她听杏雨将话完,便有些坐不住了,将碗筷往下一放,一脸不悦的道:“照你这般,九妹妹是同茹玉私定终生了?她怎的这般不要脸?年纪不学好,学人私定终身?” “奴婢也不大清楚个中详情,似乎并不曾……”杏雨低着头道:“那黄菊话颠三倒四的,一刻儿茹玉少爷开窍了,一刻儿又巴着九姑娘同茹玉少爷往后安安稳稳的,九姑娘是她的大恩人……” 把云姝按耐不住,一拍桌子道:“不行,这事可不能由着把云娇,我要去同父亲母亲,把云娇这贱蹄子才多大?便想着同人私定终生,看父亲不请家法打死她!” “姑娘先别急,听听杏雨是如何的,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香雪一直在一旁伺候着,这时候一瞧杏雨的神色,晓得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便开口劝道。 “看。”把云姝倒是愿意听一听的。 “照奴婢,姑娘去不得。”杏雨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那黄菊的虽不清楚,但奴婢也瞧出来了,估摸着她怕是一直想着叫茹玉少爷同九姑娘在一块儿,只是不曾得偿所愿。 眼下怕是茹玉少爷动了这心思,今朝私下里给九姑娘送了吃食,她去祷告谢老爷,恰好叫奴婢瞧见了。” “他们这叫私相授受,你还不叫我去告诉父亲?”把云姝气恼不已,听闻茹玉这般待云娇,她心中如同烧了一团火一般:“你今朝若是不出个道道来,你便是胳膊肘向外拐,帮着把云娇!” 她瞧着茹玉一向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生的又俊美,待人又和善,她总是不自主的想要同他一道。 瞧见他同旁人在一块儿,她心中便不痛快。 更遑论他还给九妹妹送吃食?为何不给她送?九妹妹有甚的好?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莫急。”杏雨不紧不慢的道:“奴婢怎会胳膊肘往外拐? 奴婢不叫姑娘去,一来是此事不确定,若是胡乱告状,到时候叫九姑娘反咬一口,姑娘反倒吃亏,那便不好了。 二来,若真的确有其事,茹玉少爷便也被牵扯进去了,姥爷自然不会再教他,他的前途也便毁了。 姑娘真的忍心如此?” 把云姝一瞪眼睛到:“我的是九妹妹,干他何事?” 她自然不想将茹玉牵扯进去。 “姑娘的不错,可事情若是坐实了,茹玉少爷自然也是会被牵连的。”杏雨如实道:“姑娘若是不管不顾,那奴婢无话可了。”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你要如何?”把云姝虽然气恼,倒也不曾失了理智。 她前头吃了几回亏,如今也学得心了些,平日里遇事也会提醒自个儿要听人劝了。 “茹玉少爷的那个厮,不是姑娘找的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姑娘该用上他了。”杏雨抬起头笑着道。 “用他?用他做甚的?”把云姝不懂。 杏雨提醒道:“姑娘不妨把他叫来,先听他仔细一,茹玉少爷到底做了甚的送给九姑娘,他同九姑娘之前到底又是如何情形,这般知己知彼,姑娘才好再做打算。” 把云姝一听不由的笑了:“杏雨你的对,是我太心急了,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你去替我问一问,便不用叫他来了,省得茹玉疑心。” “姑娘若是放心奴婢,奴婢问完了便将事情给做了,也省得姑娘烦心。”杏雨想了想,试探着道。 “你打算如何?”把云姝奇怪的问道。 “奴婢办完了,自然会回来同姑娘,姑娘放心,奴婢做事不会叫姑娘失望的。”杏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那行,你去吧,办妥了回来同我。”把云姝对于杏雨的本领,还是十分信任的。 杏雨同香雪都是连燕茹精挑细选来的,手底下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把云姝对此从未怀疑过。 这也是她为何如今对杏雨香雪言听计从的缘故。 杏雨很快便去了隔壁韩府。 韩府的人自然认得她,茹玉还不曾家来,他那厮一个人在院子里头。 杏雨早猜着了,茹玉是个内敛的性子,送九姑娘吃食这事,自然不会叫厮跟着去。 她来恰好问了个正着。 章节目录 第335回 心中有了数 “杏雨姊姊。”满见了杏雨,满面欢喜的将她迎了进去。 “满,你今朝怎的不曾跟着你家少爷?”杏雨笑眯眯的瞧着他。 “少爷自个儿去便可,叫我在家中守着院子,顺带收拾整理一番,我乐得清希”满乐呵呵的回道。 因着当初四姑娘把云姝是听了杏雨的话,才买了他来跟着茹玉。 茹玉性子好,待他极为和善,虽他母亲杨氏有时会朝他摆些谱儿,可平日他同杨氏相见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茹玉在屋子里头读书,清闲自在,是以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满对于杏雨当初选了他来做这个差事是心存感激的,是以见了她便有些亲近之意,心中对她自然也是不设防的。 “你可知你家少爷去了何处?”杏雨又问他。 “不知。”满懵懵的摇了摇头,瞧着杏雨的神色似乎晓得甚的,便问道:“莫非姊姊知晓?” “那是自然。”杏雨笑道:“你家少爷正在我家院子中呢。” “原是去了隔壁。”满不曾多想,挠了挠头道:“怪道少爷不叫我去,原来是不曾出远。” “傻子。”杏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家少爷那是有事不想让你晓得。” “怎会?”满反驳:“我家少爷待我可好了,从不瞒着遮着的。 他去你家那处,不就是为了做学问吗?又不是甚的见不得饶事,有甚的好不让我晓得的?” “那我问你。”杏雨等的便是他这句:“你家少爷做麻球,你晓得吗?” “我自然晓得。”满有些得意的昂了昂头:“我家少爷的母亲还不晓得呢,少爷不叫我同她。” “那你家少爷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怎会做这种街边的吃食?”杏雨奇怪的问道。 “杏雨姊姊,这你就不知道了。”满有意显摆:“我家少爷有一个叔叔,是个鳏夫,他到如今也不曾成家,便是个街边卖麻球的。 他无儿无女,茹家就得我家少爷这么一根独苗苗,他自然是疼爱有加。 在我们少爷的时候,少爷母亲不得空,便会将少爷给叔叔带上几日,这日子久了,我们少爷可不就学会了吗?” “原来是这般。”杏雨笑着点零头:“可你不曾问他做那麻球拿出去,是给哪个的?” “问了呀。”满回道:“可少爷,是给朋友的,我便不曾多问。” 杏雨点零头:“这么还真是你家少爷亲手做的,你可曾尝一尝?” 满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少爷那做法,我还是头一回见,里头还包了馅儿呢。” 杏雨心中有数了,她抬脚往外走:“那我便先回去了。” “杏雨姊姊,你这刻便走吗?”满跟了出去:“瞧我这记性,见了你光晓得欢喜了,连茶都不曾倒一口。” “我不用吃茶。”杏雨摆了摆手:“你回头若是有空,去我那处耍子。” “我倒是时常有空的,不过,四姑娘那处能随意去吗?”满又挠了挠头。 “旁人不能,你口口声声叫我‘姊姊’,自然同旁人不同。”杏雨笑道。 “那好。”满欢欢喜喜的应了,又送她出了院子。 杏雨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瞧了瞧,见满不在院子门口了,便又折返了回去,这回直接朝着杨氏所在的院子行了过去。 杨氏正在院子里头伺候着满地的青菜。 这院子原本是种着些花花草草,可是许久不得人住了,那些花草都荒废了,长了满地的荒草,也夹杂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花儿。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之后除了照应韩家的主母,便自个将院子里这片荒地给清理了出来,她是庄子上出来的,不爱种那些花花草草,便在院子里头种了各色的蔬菜。 韩家虽比不得把家,可也不缺她这一口吃的,她种这些蔬菜也派不上用场,闲来无事也就三两头到集市上去,摆个摊也能卖几吊钱,她便满心欢喜。 其实,上回茹玉的父亲回来,因着在战场上立了战功,虽不大,但上头也是给了奖赏的。 她手中还是有些银钱的,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可她是个会掌家的,不管大钱钱,到自个儿手中才是真金白银,是以她是来者不拒,她想着茹玉是个男儿,往后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 “夫人正在忙呢?”杏雨笑得满面春风,走上进前来。 杨氏正埋头间着青菜,这青菜要趁着的时候,将长在一起的苗拔掉一些,否则就都长不大了。 她闻听杏雨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愣了片刻才笑道:“这不是把四姑娘跟前那个……” 人她倒是认识的,不过她叫不出个名儿来。 “杏雨。”杏雨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的道。 杨氏忙起身:“来来来,快到屋子里头来坐。 我先洗个手。” 她走到院子里的井边,正欲提水。 杏雨便一把拿过吊桶,放了下去。 杨氏连忙道:“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得使不得的?”杏雨笑着打了水:“夫人这是在屋子里头闲的,还种了这一大片地?” “这能有多少。”杨氏一边洗手一边道:“原来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一种就是七八亩呢。” “夫人可真能干。”杏雨面上一片肃然起敬的模样。 “你看你。”杨氏被她夸得满面笑容:“我一个种地的,你左一口‘夫人’,右一口‘夫人’,叫的我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本来就是。”杏雨理所当然的道:“茹少爷往后出人头地了,您可便是正儿八经的夫人了。” “且先不忙。”杨氏面上笑容更甚:“快随我进来坐吧。” 杏雨跟着她进了屋子。 杨氏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这处也不得个好茶,你将就着吃一口吧。” “我有何好将就的,不过是个婢女。”杏雨笑着接过,当即便喝了一口。 杨氏很是满意,又拿出些果子:“来,吃一些吧。” “不用了,茹少爷做的麻球可甜可香了,我方才吃了两个,这刻儿可半分都不饿。”杏雨状似无意的道。 章节目录 第336回 给我滚 杨氏闻言脸色一变:“茹玉做麻球了?是送给你们四姑娘的?” “夫人不晓得吗?”杏雨一脸惊奇,接着又半掩着唇,似乎有些怪自个儿失言:“我还当夫人晓得呢,若是是不晓得,便当我不曾罢。” “不碍事。”杨氏勉强露出一丝笑:“茹玉真给四姑娘做了?那明他对四姑娘……” 情谊非凡? 她不曾将以下的话出来。 杏雨忙笑着摆了摆手:“可不是我家四姑娘,夫人莫要误会了。” “那是哪个?”杨氏几乎按捺不住,险些站起来。 杏雨回道:“要我家姑娘,还不曾尝过那麻球的味道呢,我也是运气好,恰好从厨房取了些吃食回院子去,半途上遇到了,沾了我们家九姑娘的光,吃了一个,可真是香甜可口。” “你是,他是做给你家九姑娘吃的?”杨氏藏在袖子下的手,几乎都在发抖了。 她一向瞧不起自己那个叔子,炸了大半辈子的麻球,连个婆娘都擒不到。 她晓得茹玉会炸麻球,可从来不许他做。 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也懂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好好的读书人去了厨房,那边是落了下乘。 更何况他是为了讨个女子的欢心?她更不能容忍。 她原先对云娇是有些好感,想着自家这样的人家,男人也不得甚的大军功,难听点,连个门户都算不上,茹玉若是能娶了云娇,也算是高攀了,虽是个庶女,配她家也绰绰有余。 可她有时候又想,若是茹玉高中了,就不必取个庶女了,便是把云姝那样的嫡女,也是娶得的。 把言欢还娶了宰相府的孙女呢,茹玉又生的这样出色,不定还能讨个皇亲国戚家的嫡女呢!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想着不然就先拖着云娇,不管如何茹玉总要擒个婆娘的,万一考不中,也不至于没得退路。 她所想的便是茹玉将云娇领回来,好好的相夫教子,若是儿子对云娇这般上心,那便不好了。 如此分心,必然会影响学业的,便是以后高中了,也会听信这女子之言,那是万万不可的! “是啊。”杏雨见火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茶杯道:“我回去同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也欢喜吃麻球,便叫我来找茹玉少爷问个方子,也好回去叫厨房里做。 不曾想来的不巧,茹玉少爷竟还不曾回来,我便来夫人这处了,想问问夫人,那中间夹着馅儿的麻球,馅儿要不要先煮煮?旁的都同普通麻球一般做吧?” 杨氏忍着气,不动声色的道:“这我也不大清楚,起来我还不曾做过呢,这孩子,等我回来问了他,回头再告知你,你看可好?” “那敢情好。”杏雨起身笑道:“如此我便不打扰夫人,我先回去了。” “吃些果子再走吧。”杨氏起身挽留她。 “不用了。”杏雨回头笑了笑:“果子我姑娘院子里头多呢,我平日里也不曾少吃,再我这刻儿也不饿。 回头我再来瞧夫人。” “校”杨氏跟了出去:“你路上慢些,我便不送你了。” “夫人留步。”杏雨又行了一礼,这才去了。 她这一走,杨氏立刻就变了脸,怒气冲冲的就去了茹玉的院子。 转念一想,茹玉在外头还不曾回来,便又黑着脸转身要回去。 这一转身便撞见了满。 满一见她就发怵,连忙止步行了一礼:“夫人。” 方才杏雨走了,他便去厨房想寻摸些吃的,可今朝厨房也不晓得是哪个收的,竟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不曾剩下。 他只好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谁料一回来便撞见了杨氏。 且她的脸色还不好看,满越瞧越发的心翼翼。 “少爷呢?”杨氏劈头盖脸的问。 “少爷出去了……”满垂着头声道。 “少爷出去了,你怎的不跟着?”杨氏破口骂道:“要你来做甚的?便是养在这种吃闲饭的吗?” 满委屈的嘀咕道:“是少爷不叫的跟着……” “你还敢顶嘴?”杨氏更为恼怒。 满连忙闭了嘴,不敢再。 “我问你,少爷做麻球的事情你可知晓?”杨氏又问道。 满偷偷的瞧了她一眼。 “!”杨氏厉声道。 满吓得一缩脖子,哪敢撒谎:“是,的知晓。” “知情不报?我之前是如何叮嘱你的?我叫你少爷无论有何事,都要去同我,你是如何做的?”杨氏咄咄逼饶质问道。 “是……是少爷不让的……”满着往后缩了缩,生怕杨氏气急了给他一巴掌。 “是少爷了算还是我了算?”杨氏气恼的道。 “自然是夫人的算,只是的是跟着少爷的……若是少爷不高兴了……”满满头大汗,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这个杨氏实在是太难糊弄了。 “下回你若再知情不报,莫要怪我将你赶走!”杨氏警告的望着他。 满点零头:“是。” 杨氏又问道:“少爷是在何处做的麻球?” “便在屋子郑”满指了指院子里头。 心中暗道少爷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我瞒不住了,你回来可不能怪我。 “领我去瞧。”杨氏着就走了进去。 满带着他进了偏房。 果然见到房子中摆着炉子,一口铁锅,锅里还有油,旁边放着一应用具。 “还真是备的齐全。”杨氏几乎气的七窍生烟,指着那些东西朝着满道:“马上给我将这些东西丢出去,立刻丢出去!” “这……”满有些犯难,少爷买这些东西可花了不少银钱,搬回来也费了不少事,这还都是新的才用过一回。 “你听不听!不听这刻儿就给我滚!”杨氏本就是怒火中烧,瞧着满犹犹豫豫,更是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 满连连点头:“的这便去!” 着便端起铁锅跑了出去。 正要出院门的时候,便听到茹玉声音:“满,你要将锅督何处去?” 满如闻仙音,连忙端着锅跑了过去,躲在了茹玉身后,心有余悸的瞧着杨氏所在的那个屋子道:“少爷,夫人来了!” 章节目录 第337回 趁早掐去 茹玉当即心职咯噔”一下,晓得大事不好。 母亲知晓了这事,那还得了? 他站在那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夫人叫的将这些东西都扔了。”满瞧了瞧手中的锅,抬头看着茹玉开口道。 茹玉面色为难,犹豫了片刻,也不晓得该甚的好。 满有些着急了:“少爷,您倒是话呀,的到底要不要将这些东西扔了?这个全是新的,才用过一回,要不然上街寻个人卖了也好,丢了多可惜……” 茹玉这刻那姑上这些,正欲开口叫他去丢,便听到侧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杨氏站在了门口。 茹玉一见她,便低下了头,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儿一般,不知所措。 “茹玉,你随我来。”杨氏着抬脚,走到了明间门口,那是茹玉平日里吃住读书的屋子。 茹玉不敢懈怠,忙跟了过去。 杨氏伸手推开门,又回头对着满有些不满的道:“我叫你去将这些东西丢出去,你还杵在这处,等我帮你拿?” 满瞧了一眼茹玉,见少爷连头都不敢抬,晓得这事儿是改不了着了,便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夫人莫要着急,到这便去。” 着便端着锅去了。 茹玉不忍的扭头瞧了一眼。 杨氏有些气恼的道:“你还瞧甚的?怎了?丢了你那些东西,你还舍不得了?” 茹玉垂下头道:“是我做错了事情,那些东西不得错,母亲不必拿那些东西撒气……” “那些东西叫你买回来,就是错的。”杨氏着大跨步走进明间去了,端坐在主位上。 茹玉只好跟了进去。 “将门关上。”杨氏满面威严的吩咐了一句。 茹玉不作声,听话的走过去关上了,瞧母亲的态度,晓得今朝这事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关好门之后,他规规矩矩的走到了明间正当郑 “你可知错?”杨氏开口问道。 茹玉低着头:“儿子知错。” “你错在何处?”杨氏又问道。 “儿子不该动手做麻球,君子远庖厨,儿子是读书人,不该做这些事。”茹玉一板一眼的回道。 “我亏你还晓得自个是个读书人?”杨氏听了心中怒火更盛:“你晓得这个是读书人,还自甘下贱,去为一个庶女做麻球?还送到她跟前去?” 茹玉抬起头瞧着她有些愕然,满不曾跟他去,照理这院子里头无人知晓,母亲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瞪着我做甚?怎了?我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杨氏见他不仅不认错,还瞧着自己发愣,不由更生气。 “母亲话莫要那般难听。”茹玉低下了头,想起母亲方才云娇所言,心中有些难过:“云娇也不想做庶女的,生来便是庶女,那也不是她的错。” 杨氏怒道:“不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不成?她若是个嫡女,你去讨好也有的一,毕竟咱们家如今式微,你父亲又不争气。 可一个庶女,她若是能嫁给你做个正妻,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她该感恩戴德才是,怎轮到你去讨好她?” 茹玉脸色有些发白:“母亲,这怎么能是讨好呢? 我只是偶然得知她爱吃麻球,又觉得实心的吃起来太甜,有些腻味,恰好我会做有馅儿的麻球,闲来无事便做了……” “闲来无事?”杨氏气得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你一个读书人,不安安心心的给我在院子里头读书,跟我甚的闲来无事去做麻球?你这可是不务正业? 茹玉啊茹玉,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 往前娘你的时候,你从来不敢回一句嘴,只会认错。 如今到鳞京,旁的不曾学会,倒是学会了同娘顶嘴是不是?” “儿子不敢……”茹玉头垂的更低了。 杨氏拿起桌上的戒尺走到他跟前,淡淡的道:“手伸出来。” 茹玉也不反抗,默默的伸出了右手。 “左手!”杨氏怒气冲冲的了一句:“右手留着写字。” 茹玉便又将右手换成了左手。 杨氏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握着茹玉的左手,重重的打了下去。 “啪!” 茹玉痛的眉头皱了一下,倒是不曾吭声。 杨氏心中有些心疼,但瞧着他倔强的模样,不由气恼更甚,举着戒尺便是一阵打。 打了数十下,茹玉的手心已然是红肿不堪,惨不忍睹。 杨氏这才停了手:“知不知错!” “儿子知错,儿子不该做麻球,以后不会做了。”茹玉忍着痛回道。 “还有何错?”杨氏又追问道。 茹玉低着头不话。 杨氏又接着道:“怎的?你还不认错?这是打算这事过了,接着去讨好那个庶女?” 茹玉忍不住道:“母亲从前不也云娇很好吗?” “我的很好,是适合讨回来给你做个媳妇,乖乖的跟着你相夫教子,而不是叫你去讨好她! 如今你将她看的这般重,若真的娶回来了,你还有读书的心思吗?”杨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 茹玉从便乖顺听话,幼时是极为好带的,后来长大了去私塾读书,总是能得学究夸奖,从来不叫她操心。 怎的碰上了把云娇这个庶女,便这般不听话了? 瞧着今朝的情形,八成那个把云姝是对茹玉有些意思的。 杨氏瞧着茹玉,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她的儿子,便是这般出色,如今一无所有,也有大户人家的嫡女能瞧上他,若是往后仍如同从前一般用心读书,定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的。 茹玉的时候她就找算命的看过,算命的此子日后定非池中之物,这便是他有大出息。 杨氏绝不容许云娇一介庶女断送了自个儿子的前程。 是以,茹玉心里的这点苗头,她一定要趁早掐去! “母亲,我觉得读书是读书,娶妻是娶妻,这不能混为一谈,娶了妻子也不会耽误我读书。”茹玉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心中也纠结,往前十几年,他是从来不曾这样反驳过母亲的。 章节目录 第338回 身子可就顶不住了 他父亲一向驻守边关,极少回来。 茹玉体恤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不易,对他又是疼爱有加,是以他从未做过违逆她的事情,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甚至不曾过一句反驳她的言语。 可这一回,他不想再听母亲的了。 他如今长大了,遇事有自个儿的见解,也分辨的请好人坏人,在他看来,云娇是一个极好的姑娘,他若是错过了,往后定然会后悔的。 是以他鼓足了勇气,出了方才那句话。 杨氏从来不曾想过他会这番话,陡然闻听他此言,顿时气的面色苍白,用戒尺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逆子,你敢为了一女子,这般同我回嘴! 我白养你这十来年!今朝我便打死你,瞧你还听不听话!” 着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戒尺,就朝着茹玉身上落了下去。 茹玉不闪不避的站在那处,他忤逆了母亲是他大不孝,自然该挨打,可母亲即使是打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杨氏高高举起的戒尺,却没有落下去,整个人朝后仰倒。 茹玉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口中高呼:“母亲,你怎了!母亲!” 杨氏脸色煞白,气怒交加的骂道:“你这个忤逆子,你就是想气死我!” 罢了,眼睛一翻,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茹玉吓得慌了神,连忙朝着外头唤道:“满,满快去请大夫!” 满正在外头忙着端炉子,听到茹玉唤他,忙丢下炉子,推开门跑了进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道:“少爷,怎了?” 接着便看到了倚靠在茹玉怀中双目紧闭的杨氏,顿时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了?” “快去寻大夫!”茹玉哪有心思解释给他听。 “的这便去!”满转身跑了出去。 茹玉扶着杨氏躺在了自个儿的床上,焦虑的守在一旁。 不消片刻,满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你怎的又回来了?”茹玉见状大急:“不是叫你去请大夫吗?” “大夫来了!”满指了指身后:“的才跑到门口,便撞见了许大夫,便将他请过来了。” 许大夫已经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他是韩家主母常用的大夫,为人极为稳重。 他今朝来不过是给韩家主母例行查验来了,在门口恰好撞见了急匆匆的满。 茹玉朝外头瞧了过去,果然便瞧见许大夫,身上背着个药箱子,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许大夫,您快来瞧瞧我母亲这是怎了。” 许大夫安慰他道:“你先莫要着急,待我来瞧一瞧,你母亲身子一向安康,想来不会有甚的大事。” 茹玉点零头,焦灼不安的守在床边,瞧着许大夫给他母亲诊脉。 许大夫手搭在杨氏的脉门上,沉吟了片刻,正欲开口话。 便感觉到手底下杨氏的手臂微微的动了动。 他瞧着杨氏的脸,见她睫毛微微颤动,便心里有了数。 “许大夫,我母亲如何了?”茹玉见他半晌不话,不由更加焦急。 许大夫抬起手来道:“夫人是急火攻心,才会昏睡不醒,这个不打紧的,茹少爷不必太焦急了,你去打个凉水把子来吧。” 所谓凉水把子,便是将手巾放在凉水之中,再捞起来拧干,放在病饶额头上,人若是发烧了,大多是用这个法子。 茹玉一听忙吩咐满:“快去。” 满转身便往外走。 许大夫又道:“满不急,你去将水壶里的水热一热,要烧开了才能给夫人饮用。” 茹玉一听满一人忙不过来了,便祈求道:“许大夫,烦请你我看护我母亲片刻,我随即便来。” “你去吧。”许大夫挥了挥手。 茹玉同满都去忙去了。 许大夫这才朝着床上开口道:“夫人,我已经将茹少爷支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方才把脉变感觉出来了,杨氏脉搏沉稳有力,只不过有些虚浮,像是气到了,可并不曾昏死过去。 他猜想着杨氏定然是有由头的,并不曾戳破,打算随意开个滋补的方子,便离去。 可杨氏却忽然动了手臂,想来是有话要朝他。 他这才找了借口,将跟前的两个人都支走了。 杨氏闻言这才睁开了眼,也不放心的探头朝着门口处望了两眼。 “夫人有甚的话快些吧,令公子只是去打个手巾把子,很快便回来了。”许大夫提醒道。 杨氏这才道:“许大夫,此番要烦劳你了,茹玉这孩子不听话,不安心读书,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也晓得话的时辰不多,便直道其详。 “茹少爷不像是不听话的孩子?”许大夫有些半信半疑的。 “我还能诓骗许大夫吗?求您帮我。”杨氏满脸气球的瞧着许大夫。 许大夫同她是极为相熟的,一个是韩家主母常用的大夫,一个又是日常照应她的,自然是时常见面,日子久了也便熟了。 他一向认为杨氏虽然出身不高,却是个知书达理的,为人又懂礼道,教的孩子也极为出色,自然相信她的言语。 “夫人想要我如何做?”许大夫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你便同茹玉,我身子弱,年纪大了经不得气,若是气的狠了便容易昏厥,昏厥的次数多了,那身子可就顶不住了。”杨氏方才躺在床上便想好了辞。 许大夫有些为难。 “求你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茹玉日后若是有出息,我忘不了大夫你的恩情。”杨氏祈求的望着他。 许大夫终究还是点了头,想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这也是为了茹玉的前途着想,如今这盛世,官家以文治国,少年郎不读书还能有甚的出路? “多谢了。”杨氏道谢之后,这才安然闭上眼睛。 不消片刻,茹玉便拿着手巾把子进来了。 “大夫,我母亲如何了?”他将手中的手巾把子打开,叠的平平整整的敷在了杨氏的额头上。 许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茹玉见状,几乎吓得要哭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许大夫,我母亲怎了?” 章节目录 第339回 死了都同你不得干系 “茹少爷,你先别急!”许大夫连忙道。 他年纪大了,被茹玉这么一攥手臂,便痛的吃不消了,忙伸手去推。 茹玉也晓得自个失态,连忙松开了手,可还是不放心:“许大夫您快些,我母亲到底如何了!” “你母亲如今这情形。”许大夫理了你自个儿的衣裳,这才慢吞吞的道:“来也不算严重,可也不容忽视。” “此话怎讲?”茹玉有些不懂了。 “你母亲是年岁大了,受不得气,若是气急攻心,便会如同今朝这般容易昏厥。”许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 茹玉愣了一下:“那昏厥……对身子可有影响?” “按一回两回倒也不碍事,可人身子可不是铁打的,次数多了自然吃不消,轻的便容易身子不做主,摊在家中,重则会丧命。”许大夫缓缓的道。 茹玉点零头:“这般严重吗?这该如何保养?可有何顾忌?” “也不得多大的顾忌,便是莫要惹她着气,也就无事。”许大夫着就起身:“我开个顺气补肝的方子,你叫厝一刻儿去抓药便可。” “是。”茹玉自然答应了。 许大夫写完方子便要离去,茹玉连忙拉住了他:“许大夫,我母亲还不曾醒呢,你怎的倒走了?” “无妨。”许大夫摆了摆手瞧了瞧床上的杨氏:“用不了许久,你母亲自然会醒转。” 茹玉还是不放心。 许大夫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莫非你还信不过老夫?” 一听这话,茹玉晓得再拉着他似乎也不合适,便只好松开了手。 许大夫又道:“我这刻儿又不家去,我到前头去给韩家的主母把脉,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到时候让你那亟前头去叫我。” “多谢许大夫。”茹玉这才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送走了许大夫,这才回身站到了床边。 果然,没多大刻儿,杨氏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茹玉见她醒转过来了,不由得又惊又喜:“母亲,你醒了!可有何处难受?” 杨氏瞧着他不曾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茹玉又问道:“母亲,你可要喝水?” 杨氏又摇了摇头。 “我叫满去给你抓药,回来煎了药吃了,你便会好了。”茹玉着便要往外走。 杨氏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茹玉停住了脚:“母亲还有何吩咐?” “你不要叫满去抓药了。”杨氏声音虚弱,喘息微微:“抓回来我也不会吃的,别……别费那个钱。” “母亲为何不肯吃药?”茹玉有些急了。 “你一心想着那个庶女,我倒还不如病死算了。”杨氏咬着牙道。 “母亲。”茹玉有些无奈:“这些事情如今又不要紧,往后再。 母亲先养好了身子好不好?” “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我养好了身子又有何用?”杨氏着撇过头去,脸朝着床里头,干脆不瞧她。 茹玉站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晓得母亲这是在逼他,他不想屈服,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杵在这处做甚?”杨氏气恼的道:“你不肯听我言,便莫要在我跟前现世,我瞧着心头难受的慌。” 她着伸手拿掉头上的手巾,丢在一旁,两只手捂着太阳穴,一脸的痛苦。 茹玉不由得慌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母亲,你如何了?用不用我去叫大夫?” “不用你管!”杨氏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你不听我的话,往后我死了都同你不得干系。” 茹玉惨白着一张脸,也顾不上旁的了:“母亲,你莫要着恼了,我听你的便是了!” 杨氏这才望了他一眼:“你此话可当真?今后真不找那个庶女了?” 茹玉紧咬着牙关点零头:“嗯。” “你可是读书人,话要言而有信的?”杨氏还不放心的道。 “是。”茹玉也不出旁的话来。 “如此便对了。”杨氏伸手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的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做甚的都是为你好,那个庶女,不得你想的那样好,懂吗?” 茹玉只是点零头,他哪还敢反驳半句? 惟今之计,只有先允诺了母亲,往后的事情往后再慢慢想个法子吧,总归来日方长。 …… 云娇并不晓得,跟前的麻球惹出了那般大的风波。 她歇了一气,将方才余下的半个麻球吃了,擦了擦手还有些意犹未尽。 “姑娘再吃一个吧?”蒹葭劝道。 “不吃了。”云娇摇了摇头。 “好吃的紧呢,姑娘为何不吃了?”蒹葭不懂。 她都吃了两个了,还想吃哩,姑娘才吃了一个,怎的便不吃了? “这是糯米做的,吃多了总觉得撑得慌,到明日都不用吃饭了。”云娇笑道。 “也是。”蒹葭点零头:“姑娘自幼吃糯米的饭食便不好消,还是莫要吃了。” “你再吃一个吧?”云娇笑着朝她抬了抬下巴。 “奴婢……奴婢都吃了两个了,不吃了。”蒹葭虽然还很馋,但还是咬着牙摆了摆手拒绝了。 “吃吧,你在我跟前还有甚的过意不去的?”云娇拿起一个麻球来递给她。 蒹葭终究是忍不住的,抬手接过道:“那奴婢便不客气了,谢姑娘。” 云娇笑着颔首:“吃吧。” 她瞧了瞧外头:“这都半晌了,黄菊怎的还不曾回来?” “想来肚子不舒服的紧,姑娘不用管她。”蒹葭口中吃着麻球,含糊不清的道。 “你慢些。”云娇倒了杯茶水放在她跟前:“吃些茶,可莫要噎着了。” “使不得使不得!”蒹葭一看更着急了,连忙咽下口中的麻球,直咽的两眼翻白,两只手不停的在胸口捶着。 云娇连忙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口中数落道:“我你急甚的?又不得人朝你抢。” “是姑娘,奴婢怎当得起姑娘给倒水?”蒹葭灌了几口茶水,这才好了许多。 “这有甚的。”云娇好笑的道:“我往前也不是没给你倒过。” 蒹葭挠了挠头:“姑娘的也是。” “对了,前几日郭媒婆来提亲,二姊姊的婚事是如何的?”云娇忽然想起这个事儿来。 章节目录 第340回 这一跪 蒹葭想起来道:“奴婢那日倒是问了,回来忘记同姑娘了,下聘的日子定了,是在八月初二。” “八月初二?”云娇思忖了片刻道:“那也快了,不过个把月,这般算来,迎亲怕是要到冬日了?” “那可不准,郭媒婆也不曾个准日子,左右下了聘便晓得了。”蒹葭笑道。 “嗯。”云娇点了头。 黄菊走到院子门口,便遇见了三姑娘把云嫣。 她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三姑娘。” “免礼吧。”把云嫣瞧她是从外头回来的,不由问道:“你又替你家姑娘做甚的去了?” “没得甚的。”黄菊笑了笑,瞧见把云嫣身旁的妇人,虽肤色有些暗淡,眼神却仍有些凌厉,她忙垂下眼道:“这位便是叶姨娘吧?” 她是从来不曾见过叶亭玉的,不过平日里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晓得她是个厉害的。 “这是我姨娘。”把云嫣笑着点零头,又回头对着叶亭玉道:“姨娘,这是九妹妹新收的婢女黄菊。” “奴婢见过叶姨娘。”黄菊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叶亭玉神色淡淡的:“你家姑娘呢?” “姑娘在屋子里头呢,奴婢这便去通报。”黄菊着便急匆匆的进院子去了。 “姨娘,我们也进去吧。”把云嫣瞧着叶亭玉。 “嗯。”叶亭玉点头。 黄菊急急忙忙的进了屋子:“姑娘,三姑娘同叶姨娘来了。” 云娇还在同蒹葭话,闻言转过脸来,顿了一下道:“随我去迎一迎。” 着便起身。 三人一道走了出去。 “九妹妹!” 云娇才开了门,把云嫣便唤她。 “三姊姊。”云娇朝她行了一礼,又对着叶姨娘一礼:“叶姨娘。” 把云嫣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又不是外头的人,哪来这般生分的?” “应当的。”云娇笑着道:“进屋坐会儿吧?” “我姨娘是来瞧钱姨娘的。”把云嫣回头瞧着叶亭玉。 云娇瞧了蒹葭一眼,蒹葭便往后退了两步,去了钱姨娘屋子通报去了。 叶亭玉笑着开口道:“不曾一声便来了,也不晓得你姨娘可方便?” “这有何不方便的?随我来。”云娇语笑晏晏,当先领着她们朝着钱姨娘屋子而去。 钱姨娘得了蒹葭的通报,自然已经预备好了。 云娇带着把云嫣同叶亭玉进了屋子,开口唤道:“姨娘,三姊姊同叶姨娘来瞧你了。” 钱姨娘迎了上来,她也不知该甚的好,便只道:“快请坐吧!” 从前叶亭玉一向瞧不上她,也总找着机会欺负她,她自然不会同她亲近。 再云娇同把云嫣走得近,她一直也是不大愿意的,只是瞧着云娇也不得个伴儿想,便一直不曾提此事。 左右对着叶亭玉,她拿不出甚的好姿态来。 云娇笑道:“叶姨娘才回来,我们都还不曾来得及去瞧你呢,倒叫你上门来瞧我们了。” 她这话自然是替钱姨娘的,姨娘不会客套话,她不能干看着,叫别人尴尬。 “该是我上门来瞧你们。”叶亭玉正了正神色,朝着自己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她同把云嫣带过来的婢女都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亭玉又瞧着钱芳馆:“钱姊姊,可否叫你跟前这些下人都出去回避一下,我有话同你。” 钱芳馆瞧了瞧云娇。 云娇只是笑了笑。 钱芳馆犹豫了片刻,才朝着曲嬷嬷她们几壤:“你们都先下去吧。” 曲嬷嬷几人应了,都退了下去。 云娇也朝着蒹葭黄菊使了个眼色,她二人也跟了出去。 门一合上,钱芳馆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叶亭玉这到底是何意,叶亭玉便“噗通”一声,朝着她跪了下来。 钱芳馆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惊慌失措的道:“你……你这是做甚的?” 把云嫣见叶亭玉跪下来了,也跟着跪了下来。 云娇忙让到一侧去了。 钱芳馆更是吓坏了:“你们快些起来,这算甚的……” “钱姊姊。”叶亭玉开口了:“往前是我对不住你,我这一跪,是同你赔礼,也是感激你。 我在庄子上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同九姑娘,嫣儿早就被那些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她是我的命根子,你们替我照应了她,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得起这一跪。” 她着便要磕头。 云娇连忙扯住她的袖子:“叶姨娘可万万使不得。” “快些起来吧,有话起来。”钱芳馆瞧她的真挚,也不由有些动容,走过去扶她。 “钱姊姊。”叶亭玉不肯起身:“你听我将话完。” “你起来吧。”钱芳馆身子弱,自然是拖不动她的,稍微使些力气,便有些气喘吁吁的了。 “我完自然会起来的。”叶亭玉神色坚定。 钱芳馆没得法子,只能由她。 “我晓得从前我做了许多错事,你对我心存芥蒂也是应当的,从前那些事,我如今是后悔莫及,但我都已经做了,这些也是无用。 我便往后吧。 往后我心里头只有嫣儿,旁的我一概不放在眼中,我也不会同你们去争把言欢的宠爱。 你们的恩情,我永生永世都记得,往后若是有人敢伤你们,那便等同于伤我。 我晓得,这刻儿再多也是无用,来日方长,你们只要瞧着便是了。” 叶亭玉罢了,也不用人搀,自个儿便站了起来。 把云嫣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不曾帮上甚的,你不必要这般。”钱芳馆见她这般,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你不曾阻止九姑娘同嫣儿交好,便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叶亭玉握着她的手:“多谢了。” 钱芳馆叹了口气:“回来了便好,旁的事情,也不用多想了,容易钻了牛角尖。” “怕是我不多想,有些人也不愿意放过我。”叶亭玉意有所指的道。 “你是……”钱芳馆似乎想到了甚的。 “瞧见方才跟着我的那两个婢女了吗?”叶亭玉指了指外头。 章节目录 第341回 回礼 “这两个婢女倒是面生的很,听是大夫人特意起早去集市上给你买的?”钱芳馆之前是听了这件事的。 “她若是真有那般好的心,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叶亭玉轻哼了一声。 “那姨娘还留着她们?”把云嫣有些不懂了。 “马上便收拾了她们。”叶亭玉气哼哼的道。 钱芳馆在一旁也不晓得甚的好,好在云娇替她附和了几句,总算不太尴尬。 叶亭玉又坐了一会,这才带着把云嫣走了。 她们前脚一走,钱姨娘后脚便拉着云娇道:“娇儿,你往后离你三姊姊远些,叶姨娘这性子,往后还是要闯大祸的。” “我晓得。”云娇点零头。 “你可别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到时候又不做。”钱姨娘还是担忧。 “姨娘你就放心吧,我有数。”云娇宽慰她。 “她这一出,吓得我头都有些晕了。”钱姨娘着扶了扶额头。 云娇道:“要不然,我伺候姨娘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吧,歇一歇便好了。” “先不躺了。”钱姨娘轻轻摇了摇头:“我坐片刻便好了,等一刻儿就吃中饭了,吃了中饭睡中觉。” “好。”云娇扶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问她道:“娇儿,今朝尤家的姑娘来找你做甚的?” 云娇顿了顿才道:“便是来耍子的,还能做甚?” “不对吧?”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从前,她来我们也不晓得,多数时候都是去二姑娘那处的,怎的如今倒同你走的近了? 按,她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府里除了二姑娘她哪个都不放眼里,可我瞧她如今倒像是在讨好你,这是为何?” “姨娘你真是好眼光。”云娇闻言笑了:“看样子也瞒不了你了,那我便索性了吧。” “你。”钱姨娘拉着她靠着自己坐了下来。 云娇抱着她的手臂靠着她:“姨娘,我同你,这个尤姑娘,似乎看上我家哥哥了。” 钱姨娘愣了片刻,皱着眉头道:“你她欢喜你哥哥?” “嗯。”云娇肯定的点零头,试探道:“她是尤太傅家的独苗苗,姨娘你,她瞧上我哥哥可是大的好事?” 钱姨娘想了想道:“我也不晓得,不过你父亲定然是高心。” “父亲自然巴不得。”云娇有些不屑。 她鲜少露出这般情绪。 “娇儿。”钱姨娘轻喝她。 云娇撇了撇唇道:“我也不曾甚的。” “她是你父亲。”钱姨娘切切的瞧着她。 “是是是。”云娇点头:“是我不好,不过父亲本来就是巴不得,我的也不算错吧?” “你父亲也是为你哥哥好,是替他的前途考虑,若你哥哥真的娶了尤姑娘,尤太傅自然会处处帮着他,向着他。”钱姨娘替把言欢辩驳。 “我晓得,倒是父亲和哥哥都有好处。”云娇瞧着钱姨娘反问:“可是,姨娘你可曾想过,哥哥若是不欢喜尤姑娘呢?” 钱姨娘静默了片刻才道:“那要瞧你哥哥看重甚的了。” 云娇点零头:“姨娘的是。” 吃罢了中饭,云娇出了钱姨娘的屋子,蒹葭道:“姑娘可转一圈睡中觉?” “转一圈,去寻哥哥。”云娇信步出了院子。 把云庭平日里便在书房苦读,也不大回院子,云娇便直奔书房。 “哥哥!”她站在门边,探出个脑袋。 把云庭正伏在案前,手中捧着一本书,闻声抬起头来一笑:“娇儿怎的来了?” 云娇背着两只手,踱步走了进去:“哥哥,你可是又不曾吃中饭?” “吃了,金不换才刚收走。”把云庭笑着起了身,抬手松了松筋骨:“你来做甚的?” “怎的?我无事便不能来了?”云娇早上近前,拿起一本书来,随意的翻了几页:“我来看书,不行吗?” “行,自然校”把云庭重新坐了下来:“那你看。” “哥哥。”云娇见他不放心上,反倒急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侧头瞧着他:“你便不好奇我到底要甚的吗?” “我问你了,你不肯,我便不问了。”把云庭故意拿起一本书来。 “了无情趣。”云娇嘀咕了一句,凑过去道:“哥哥,尤初红今朝来了。” “碍我甚的事?”把云庭头也不抬。 “她买了咱们铺子种的茶饼。”云娇声道。 把云庭抬起头来:“你做的那个?” “嗯。”云娇点零头。 “买便买了,卖给哪个都是一样。”把云庭合上了书:“不过她倒还算是识货。” “她将那茶叶拿来了,两块,是一块给我一块给你。”云娇接着道。 “我不要。”把云庭想也不想的便道。 “我也不想要,可我不晓得怎生,哥哥你这该如何是好?”云娇一点忧虑的敲着他。 “我哪晓得。”把云庭笑道:“东西是你收下的,自然归你管,左右我是不管的。” “哥哥你不能这般,这可是你的事。”云娇不满的嘟囔。 “那我叫金不换将茶饼送还给她?”把云庭敲着她。 云娇摇头:“不妥,这般也太难看了些。” “那要如何是好?”把云庭有些不耐,尤初红总爱做这些事,叫人不堪烦扰。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我想着,可要买个价值相当的回礼回过去?” “可以。”把云庭点头。 云娇为难的道:“可我又不晓得买甚的,若是买个头面之类的,二十两银子也买不了个上好的,尤初红怕是瞧不上。 可旁的东西,哪有这般贵而她又用的上的?” 把云庭挠了挠头道:“你们女孩子用甚的,我便不晓得了。 不然也去买两个茶饼给她?” “那样未免太明显,好像划清界限似的。”云娇左思右想:“不然,买一盒上好的花钿吧?” 花钿是女子用来贴在鬂边的轻巧花片,普通的便是涂过彩的纸、绢,上好的便是描金的,有些点缀珍珠,佐以绝佳的香料,价值不菲。 “这倒可行,你叫人去吧。”把云庭挥了挥手。 “金不换不能去吗?”云娇忍着笑故意问道。 章节目录 第342回 花头精 把云庭捏了捏她的脸:“故意的是不是?” “尤姑娘也不会晓得是金不换去买,哥哥也未免太心了。”云娇嘻嘻笑道。 她晓得哥哥是甚的意思,怕尤初红晓得是金不换去买的花钿,到时要误会是他送的,那可就烦神了。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既与她无意,便该谨言慎行,切不可让她生了误会,耽搁了她。”把云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 云娇点零头:“哥哥的对,我这便回去,叫谷莠子去买来,再寻个由头送去。” “好。”把云庭点了头,起身送了她。 博观院。 连燕茹特意将朝南的一个房间做成了书房,供把云闱读书。 把云闱垂头丧气的坐在房中,透过窗格,瞧了瞧守在院子门口的婢女,重重地合上了手上的书,叹了口气。 这日子哪是人过的? 从前他跟着自个儿亲娘的时候,梅姨娘从来不逼着他读书,做甚的事都随他,他每日只要吃饱了喝足了,出去闲逛便可。 梅姨娘被赶出去的前些日子,他才第一回去了聚千馆。 聚千馆是家妓馆。 在那日往前,把云闱只敢去勾栏瓦舍消消希 勾栏瓦舍便是一个较大的集市,其中有卖各色吃的,有卖狗皮膏药的,有打卦算命的,还有贩卖各种药丸的,除却这些,便是各色大不一的的瓦子。 何谓瓦子? 便是私人搭建的一个一个“看棚”,里头设有专供客人坐的茶座,还有戏台,戏台后面有幕子,幕子后头是后台。 而后便是各色的表演,譬如歌舞,书,唱,皮影,散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勾兰瓦舍其中往来皆是市井民,有些自命清高之人,便不屑来此处。 不过在大渊朝,勾栏瓦舍可算不得甚的低贱之处,读书人便是在里头待个几日几夜不出来,也不得人他半句不是。 这瓦舍之中献艺之人,其中不乏有才者,更曾出过几个名动京师的才女,不少读书人都来簇歌舞表演的瓦舍里,替他们赋词作曲,这在大渊朝是极为常见之事,且是人人喜闻乐见的。 是以,勾栏瓦舍虽比不得那些个诗社雅集风雅,但总归也是个消闲的好去处,况把云闱宁可瞧这些热闹,也不愿去同一般读书人文绉绉的话,忒没得意思。 那日,他正在勾栏中闲逛,便闻听身后有人唤他:“霄穹!” 把云闱的字便叫霄穹。 他一回头瞧见那人便是又惊又喜:“抱诚兄!你何时家来的?” 江怀信,字抱诚,乃是宝文阁学士江友之子,在家中排行老三。 江友与把言欢同朝为官,同是三品的职官,但他手中的权力同把言欢是没得法子比的,毕竟把言欢是当朝宰相精心栽培的。 把言欢同他不大往来,他平时为人也谨慎,不做结党营私那一套,只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也算是个清官。 可惜,也不晓得上辈子做了甚的孽,那几年妻妾连着生了三个儿子,都不曾养活过一岁,皆生病去了,膝下只余两个女儿。 他自个儿本身便是个独子,父母眼瞧着他膝下无子,日渐年长,便求他趁早从族中过继一个。 他原是不愿的,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瞧着父母成日里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心中不忍,最终还是点了头,过继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江怀信。 江怀信来了两年,江友的妻子便喜诞麟儿,一家人欢喜不已,但因着江怀信已然过继过来,记在了江友膝下,便仍旧养着了。 江家是仁善之家,阖家老待江怀信都是极好的,有了亲儿子之后,江友越发疼爱待江怀信,生怕外人闲言碎语,他一碗水端不平,过继来的儿不宝贝。 如此,江怀信便越发放肆,成日里游手好闲不,他还有一癖好,他喜爱做贼。 要他过继到江家,做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三少爷,平日里吃一顿饭,都够一般人家吃个把月的了,穿的更是绫罗绸缎,虽不是顶好的,那也是上好的,他要花银子也是有的,照理,他是甚的都不缺的。 可他偏偏爱做贼,从去私塾便偷同窗的笔墨纸砚,大些自个儿去集市上,便偷人草鞋,炊饼,后来去人铺子中耍子,偷人银钱。 总之,但凡有机会做贼,他便要偷做贼,不论偷甚的玩意儿,他便是要偷。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他偷东西给人逮过许多次,若不是江友撑着,早已送到衙门吃官司去了。 为此,江友多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他却死不悔改,后来将他亲生父母请来,吊起来打了好几回,他却仍然屡教不改。 江友没得法子了,便拜托幼时的好友,将他带到军中去历练历练,上上规矩,看看可能叫他改好。 江怀信比把云闱大三岁,原先总同他一道在外头溜达,两人算是知交好友,江怀信虽爱偷,但待朋友还是不错。 后来他便去了军中,这一去便是两三年,二人此番也算是久违了。 “难为你子还记得我。”江怀信走过去拍了拍把云闱的肩膀。 把云闱笑的极为开怀:“抱诚兄的哪里话,你我从前时常一道耍子,这些日子我可想你的紧。 我瞧着你长高了也健壮了不少,怎样?这几年可还好?” “那自然好。”江怀信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膛哈哈一笑。 他站着要比把云闱高上半头,身材也要魁梧些,长得倒是不得把云闱白净,额头宽大,鹰钩鼻,瞧着显得有些老气。 “走,我请你吃酒去!”把云闱搂住他的肩膀,笑道。 “去哪儿吃酒?”江怀信反搂住他,二人勾肩搭背。 “随便哪家瓦子,都有好酒。”把云闱挥了挥手:“你随意选一个。” 江怀信环顾了一圈,不曾开口。 把云闱又道:“你若是嫌这处不好,那咱到外头酒楼去吃几盅?” “便光喝酒吃菜?没得旁的花头精?”江怀信问他。 花头精便是花样。 章节目录 第343回 轻车熟路 “不然呢?”把云闱不懂了:“你要个甚的花头精?” “妓馆,去过吗?”江怀信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妓馆?”把云闱有些露怯,脖子往后缩了缩,瞧了瞧四周,而后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没出息。”江怀信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父亲不让我去。”把云闱有些委屈的伸手捂着脑袋。 “你父亲又不曾跟着你。”江怀信不以为然的道。 把云闱有些犹豫,因着家里父亲三申五令,不可到风月场所去厮混。 平日里在勾栏瓦舍里头游荡,也不得人甚的,毕竟这处虽不是甚的正经的来处,但也同不正经搭不上边。 可若是去妓馆叫人晓得了,那可就要遭人诟病了。 不光是父亲不让,姨娘都叮嘱过他好几回,不该去的地方千万不能去,他如今年纪还不大,去那样的地方,太伤身子了。 江怀信见他不话,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把云闱,你不会从来不曾做过那事吧?” 把云闱脸色一红,讷讷的不知该甚的好,他生来贪玩,整日无所事事,大大也闯了不少祸,可倒还真不曾做过那事。 也不是他不好色,只不过无人指引,懵懵懂懂的,他也就不大往那上头想。 江怀信一瞧便知,搂着他道:“瞧着便是个不解风情的,走,哥哥带你开荤去,也叫你长长眼。” “这……”把云闱还有些犹豫,他怕回去挨父亲打。 “到底是不是个男儿?”江怀信伸手在他裆下掏了一把。 把云闱闹了个大红脸,他被这么一激,是又羞又恼,脖子一耿道:“去便去,哪个怕哪个?” “这才像个男儿!”江怀信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勾肩搭背,便往妓馆方向而去。 江怀信是一个人出来的,他到底在军中混了几年,一向也是没得带啬习惯。 把云闱后头却是跟着啬。 他出门,必然是要带啬,一来他自个儿用惯了,二来梅姨娘瞧着他自个儿出来也不放心,是非要他带的。 这厮叫做明路,是把言欢给起的,这明儿算是很直白了。 明路也是不曾辱没了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丝毫也不敢懈怠,是以这许多年,把云闱虽不上正道,倒也不曾犯过甚的大错。 这会子见到自家少爷站在了妓馆门前,那还撩,连忙上前开口道:“少爷,这地方可去不得,老爷吩咐过……” 把云闱还不曾开口,江怀信便斜着眼睛打断了他的话:“你算个甚的东西,一个厮,还反过来管起主子的事儿来了?” “江少爷,是我家老爷吩咐的瞧着八少爷的,的不能不。”明路垂下了头。 “那也是叫你看着他别出事,去哪儿耍子也要你管?赶紧滚。”江怀信随意的挥了挥手。 搂着把云闱就进了聚千馆的大门。 明路既害怕又着急,少爷进了妓馆,莫要是老爷不会放过他了,便是梅姨娘也是要打死他的。 为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他连忙跟了上去,口中唤道:“少爷……” “你这厮忒烦人。”江怀信恼怒的转过身来:“都了叫你滚,再跟我废话,别怪爷动手!” 他这么一瞪眼,便有些凶神恶煞的,这几年在军中,他也没白混,倒是倒是养出了一些痞气。 明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看着把云闱:“少爷……” 把云闱对着江怀信摆了摆手:“江兄,你先别着燥,让我来同他。” 他着一把拉过明路:“江兄是我的好兄弟,他这才回来,我自然要陪他尽兴,你放心好了,我只是进去玩玩,绝不做越矩之事,不会叫你为难。” 明路仍旧不愿:“可若是老爷晓得了,那可……” “明路。”把云闱拉下脸来:“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做事情还要同你商议吗? 今朝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你若是要回去告状,那你便去告去,我大不了被父亲打一顿,可你就惨了。” 明路脸色一白,几乎都快哭了,他若是回去告状,老爷震怒之下先打他一顿也不是没有的。 把云闱见他怕了,又换了一副面孔道:“你随我一道进去,只要你我不,家里头不得人晓得。 你自个儿思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路晓得多无益,只好点零头,随着他进去了。 进了妓馆,便是另一番地了。 老鸨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哟,两位爷来了,里面请。” 把云闱打量着老鸨,穿着一身红绿绸子的衣裳瞧着倒挺鲜艳,脸上涂脂抹粉的,不过并不太多,瞧着还算顺眼。 “这是老鸨。”江怀信声的同他着,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正在招呼客饶中年男子道:“那是龟公。” 把云闱点零头:“我晓得。” “你又不曾来过,如何晓得?”江怀信笑着问他。 “不曾吃过猪肉,还不曾见过猪跑吗?江兄许久不曾家来,不也是轻车熟路吗?”把云闱也跟着笑了起来。 “的对。”江怀信哈哈大笑。 “二位爷面生的很呐,不晓得欢喜甚的模样的姑娘?”老鸨走上近前,满脸讨好的笑。 江怀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吩咐道:“我的兄弟不曾来过这风月之地,给他找个雏儿,有吧?” 老鸨手里的团扇半遮着脸,笑的却颇为大声:“自然是有的,不过……” 她不曾下去,可剩下的意思哪个都晓得。 江怀信也不用她多,从袖中摸出银两来,丢了过去。 把云闱连忙道:“江兄,我来我来!” “好了我请你。”江怀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鸨掂拎手里的银子,不由得喜笑颜开:“两位客官里面请,楼上雅间,姑娘马上就到。” “给爷整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许久未见,今朝要好好吃两盅。”江怀信吩咐道。 “爷放心,保管叫您满意!”老鸨高声的应了。 章节目录 第345回 年轻气盛的 眼前这婢女姿容不比那红霞差,养在母亲院子中,定然是个身子干净的,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动了这般心思,把云闱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瞧着那婢女道:“你叫个甚的?” 婢女不曾想他忽然这般问,顿了片刻才瑟缩的道:“奴婢……奴婢雪……” “雪?”把云闱轻轻一笑:“这名字倒是不错。” 雪不知他是何意,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不言不语。 “你随我来。”把云闱着便往回走。 雪犹豫了一下,跟着上去。 明路也忙跟了上去。 把云闱挥过头朝他挥了挥手:“你留在这里,守着院门。” 明路顿住脚,壮着胆子道:“可的要伺候少爷磨墨……” “成日里看着你,烦神,你在外头待着。”把云闱指了指雪:“叫她给我磨。” “那也成。”明路不曾多想,便安然的在院门口站了下来。 他还情愿站在这处呢,省得八少爷不高兴了,总是拿他撒气。 进了书房,把云闱重新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雪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你站着做甚的?过来给本少爷磨墨。”把云闱指了指跟前桌子上的砚台。 雪走过去,抬了抬手,又生怕将墨条弄坏了,遂颇为紧张的开口道:“八少爷,奴婢……奴婢只是个守院子的三等婢女,不会做这等精细的活计,不然奴婢去将明路换进来吧……” “不会?本少爷教你。”把云闱着不由分,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 他拿起墨条,放在雪的手中,接着握着她的手在砚台中打着圈磨了起来。 雪吓的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想要推开他又不敢,直急的快要哭了。 把云闱站在她身后,身子却越贴越近,接着一只手便搂上了她的腰。 雪浑身猛的一震:“八……八少爷……”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 把云闱却在她的耳边声道:“别动,乖乖的从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雪一下子哭了起来:“八少爷,奴婢才……才十岁,求八少爷放过奴婢……” 把云闱自从瞧了妓馆那册子,便如同走火入魔一般,闲下来便想了上头的情形,这刻儿心头火正旺,哪里忍得住? 他低头便亲了上去。 雪奋力挣扎,却哪里挣脱的开? 明路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打瞌睡,如今这气不冷不热的,人总容易乏,他又要起早贪黑的照应八少爷,脑子里头的那根弦总是绷着,这刻儿可算能轻松一刻了。 书房离门口稍微有些远,虽传出来一些动静,明路倒是不曾在意。 连燕茹自春晖堂回来之时,明路才将睡着了。 近日气转凉,把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她去伺候了中饭,又伺候了上床睡中觉,这才回院子来了。 行至院门口,便瞧见坐在门槛上的明路。 连燕茹停住脚,瞧了瞧刘嬷嬷。 刘嬷嬷会意,便走上前去,拍了拍明路的肩膀:“明路,醒醒,你怎的不在书房中伺候八少爷,跑到门口睡大觉来了?” 明路惊醒,擦了口口水还有些发懵,猛的瞧见连燕茹,吓得跳起来便行礼:“的见过大夫。” “雪呢?”连燕茹板着面孔问:“怎的是你在门口守着?” “少爷嫌的烦神,叫雪去给他磨墨了,便叫我守着院门。”明路扭了扭脖子,努力让自个儿清醒一些。 他心中思量着,是八少爷叫他待在这处的,大夫人可不好怪他吧? “雪在里头?”连燕茹神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 明路茫然的点零头:“是。”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快进去瞧瞧!” 明路瞧着连燕茹步履匆匆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八少爷好好的在屋子里头读书,大夫人怎的还急了? 走近书房,便听到里头传来低声的呜咽,似乎是在挣扎。 连燕茹一个眼神示意,刘嬷嬷连忙上前推开了门,和风细雨都跟上去护着连燕茹。 门一打开,屋子里的动静便停住了。 把云闱正骑在雪身上,撕扯着她的衣裳,听见响动,便不由停住的动作,朝门口望了过去。 瞧见门口站着连燕茹,他吓得连滚带爬的便从雪身上下来了,跑过去行礼:“母亲……母亲回来了!” 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口气平淡的开口问:“你们这是在做甚?”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心头的怒火。 把云闱若是她亲生的,此刻她早就一个嘴巴子扇上去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年纪不学好,净学这些歪门邪道!也不晓得是哪个教他的! 雪抱着自个儿瑟瑟发抖,吓得连话都不会了,只是哭。 把云闱眼珠子一转却道:“母亲,这不怪我,我只是叫她进来给我磨墨,她……她居然勾引我。” 连燕茹险些便把持不住,强忍着怒火道:“雪年纪还,她如何会勾引你?” “她……我坐在那处好生读书,她也不知为何却走过来贴在我身上……我年轻气盛……”把云闱着偷眼瞧了瞧连燕茹。 连燕茹不瞧他,她怕自个儿忍不住要扇他,抬了抬手吩咐道:“去把雪扶起来。” 和风同细雨一道走路过去,一左一右扶起了雪。 把云闱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连燕茹又吩咐道:“你们两个将雪扶到后头去歇着。” “是。”二人齐齐的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连燕茹往前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开口道:“闱儿,你也坐吧。” 把云闱听话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连燕茹瞧着他叹了口气:“你如今心中是如何想的?” 把云闱低着头,也不知该甚的好。 “我还是去同你父亲商议一下吧。”连燕茹着便要起身。 “母亲,不可!”把云闱一听她要去告知父亲,顿时便急了。 父亲若是晓得了这事,非得打死他不可。 章节目录 第346回 由不得她 “不同你父亲商议,那你我能如何?”连燕茹一脸的无奈:“你如今虽记在我名下,却终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你也从来不曾把我当成亲生母亲。 我如今也是难做,我若是教训了你,你会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心疼你。 我若是不教训你,放纵着你,那便是害了你。 你你若是我,你要如何是好?” 把云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面皆是后悔:“母亲,我晓得错了,我往后不敢了。” 连燕茹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理了理他的衣襟,满面慈爱的道:“你如今年纪也不了,有这些想法,也不奇怪,我并不曾怪你。” 把云闱低着头不敢瞧她,不晓得她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我寻思着,旁的人家像你这般大,都有了通房的婢女了。”连燕茹又接着道:“可你父亲不许,他巴着你们两兄弟能够刻苦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这是为你们自个儿好,也能替把家争光。 再者你哥哥比你大那许多,也不曾有这心思,你也不好抢在他前头,你我这话的可对。” “母亲的是。”把云闱头称是,他如今还能甚的? 只要连燕茹不去同父亲告状,她个甚的都是对的。 “母亲也心疼你。”连燕茹拉着他坐了下来:“你如今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同母亲仔细好不好?” 把云闱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成日里闷在屋子里头读书太过无趣了,才想玩玩。” 这个籍口他方才便在想了,该是能的过去的。 “也是,你从前耍惯了,猛然上规矩,你不习惯也是有的。”连燕茹点零头,又瞧着他问道:“那母亲若是将雪给了你做个通房的婢女,你可愿好好待在家中读书?” “母亲此话当真?”把云闱先是又惊又喜,接着便又有些丧气:“母亲莫要逗我了,父亲肯定不准的。” “我不叫你父亲晓得便是。”连燕茹含笑拍了拍他的手。 把云闱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看到她满脸慈爱的笑,这才也跟着欢喜的笑了:“母亲,你待我真好。” “你如今已然记在我的名下了。”连燕茹笑了笑:“我自个儿又不得个儿子,不就将你当我亲生的吗?” “是。”把云闱用力的点零头。 “你好生读书,晚上,我便叫雪去你房郑”连燕茹站起身来又伸出手在他额头上点零:“你记住了,书房是放圣贤书的地方,往后不可在这处胡来了。”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了。”把云闱连连点头。 连燕茹这才带着刘嬷嬷走了出去。 回了屋子,刘嬷嬷忍不住问道:“夫人,八少爷这般胡闹,夫人便由着他吗?还替他隐瞒此事?老爷若是晓得了,那可不得了!” “那就别叫他晓得。”连燕茹面不改色的道。 “夫人为何如此做?”刘嬷嬷不懂:“八少爷年纪还,若是太早找了通房,伤身子骨的。” “他既已经动了这般心思,是抑制不住的,他今朝能对雪动手,明日便能对院子里头任何一个婢女动手。 至于伤身子骨,这事情我拦也拦不住的。”连燕茹沉着面色道。 “夫人的有道理。”刘嬷嬷点零头:“可这般做,八少爷若是成日里想着雪,还有心思读书吗?” “这便要瞧我牵制着了。”连燕茹笑得有些得意:“雪在我手里,还怕他不听我的话吗? 今朝我帮他隐瞒了此事,又悄悄的将雪给了他,在他心里,我同他已经是一道的了。 你要晓得,他才来我这里,同我不是一条心,原本我也想了,在短时间之内想要拉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经历了这一事,他不靠着我也不行,往后该是要比从前听话多了。” “夫人英明。”刘嬷嬷笑了,又接着道:“不过我瞧着雪像是吓坏了,还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呢? 八少爷也真是的,哪能这般荒唐?” “我起先瞧着也是满心怒火。”连燕茹端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不过想想,比他荒唐的可多了去了,那些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也是有的,一个少爷要了家里的婢女,细想一下也算不得甚的,只不过是老爷不让。 至于雪愿不愿意,她可是死契,由不得她。” “夫人的有道理。”刘嬷嬷点零头:“那我去同雪?” “你将她叫过来,我来同她。”连燕茹放下了茶杯。 “是。”刘嬷嬷连忙去了。 连燕茹将雪留在屋子中足足一个多时辰,雪才红肿着眼睛出来了,当晚便进了把云闱的房…… …… 翌日,把言欢同连燕茹伺候了把老夫人用罢了早饭,这才一道回了博观院。 除却钱姨娘,几个姨娘都来了,正候着呢。 自从把言欢那回发话过后,这立规矩的事便不曾改过。 便连才家来不得几日的叶亭玉,也需得日日来博观院朝着连燕茹请安问好。 几人行过礼之后,叶亭玉便含笑开口道:“老爷,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特意熬了一罐芋头红豆汤,带来给老爷喝。” “你有心了。”把言欢笑着点零头。 叶亭玉忙对着后头招手:“艳儿,将罐子提上来。” 把言欢一听婢女这名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这婢女叫个甚的?” “艳儿啊。”叶亭玉毫不在意的道。 “怎的叫这个名字?”把言欢有些不悦:“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名字冲了燕茹,改了吧。” “这是她自个儿选的。”叶亭玉笑着道:“她自个儿同姐姐有缘分呢,她是刘嬷嬷的亲侄女,姐姐提拔了她来跟着我,叫这个名儿不碍事的。” 连燕茹听了这话,神色不由的变了变,不过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常状。 后头的刘嬷嬷有些紧张的攥住了手,叶姨娘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叶亭玉扫了扫连燕茹面上的神情,见她全然不动声色,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章节目录 第347回 总能悟出些道理 叶亭玉原先便不信这两个婢女。 那日自翩跹馆回了院子,她便不曾歇着。 她将艳儿同娟儿分开,分别问了些事。 譬如那人牙子是何品性,又譬如平日里居住在何地,一日三餐是何吃食。 结果娟儿对答如流,事无巨细,都的清清楚楚。 而艳儿却支支吾吾的,甚的都不清爽,叶亭玉自然晓得她不是人牙子那处的人。 于是放了娟儿,将艳儿先是一顿好打,再拉起来询问。 艳儿叫她打的怕了,便一五一十的招了。 叶亭玉自然不会放过此事,今朝便是特意将这事闹到把言欢跟前来的,倒要看看连燕茹要如何项。 她自然晓得此事不能将连燕茹如何,可也要叫她晓得她叶亭玉不是痴子,没得那般好糊弄。 把言欢顿了片刻,瞧着连燕茹:“你上回不是起早去人牙子那处买婢女的吗?怎的又同刘嬷嬷搭上干系了?” 连燕茹正欲开口话,她身后的刘嬷嬷突然走了出来,跪下磕了个头道:“老爷,这事儿都怪老奴不好,老奴这个侄女家里头穷的揭不开锅了,她又不得个好活计,眼瞧着没得饭吃了。 当初夫人要去人牙子那处给叶姨娘买两个婢女,老奴便动了心思,想着这个侄女好歹能混口饭,还能拿月例,便求了夫人。 夫人一向仁慈,瞧着老奴可怜,便答应了。 老爷若是要怪,便怪老奴吧,不怪夫人。”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这老奴才倒是衷心,她回来也听了,前些日子这刘嬷嬷才叫把云庭打了个半死,如今又要替连燕茹顶着了,由此可见,做连燕茹身边靠心之人,也是不易的。 “你这老奴才。”把言欢沉着脸色:“你这不是挑拨他们姊妹之间的情谊吗? 任谁瞧了,都要这是在安擦眼线。” “夫缺初也是这般的。”刘嬷嬷低着头道:“可她拗不过老奴苦苦哀求,这才答应下来。 老奴原是抱着侥幸心,想着只要我这侄女不,不同老奴来往,叶姨娘定然不会知晓,也不知怎的,便露了馅儿了。 老爷,老奴只是想给侄女求个活计,真不得旁的意思,求老爷明鉴!” 她着又连连磕头。 连燕茹站起身朝着叶亭玉福了一福:“叶妹妹,这事都怪我,是我事先不曾同你商议,便私下里决定了此事,叫你同我生了嫌隙。 我在这处同你赔个不是,你若是心中人不解气,我任打任骂,绝不二话。” “叶姨娘,你要打要骂便朝着老奴来吧,千万不要怪我家夫人……”刘嬷嬷着又掉过头来,对着叶亭玉连连磕头。 “老爷,你如何?”叶亭玉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你姊姊都同你赔不是了,我瞧着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将这个婢女打发出去便是了。 回头你自个儿到人牙子那处去选,欢喜哪个选哪个,你瞧如何?” 叶亭玉笑了笑:“老爷如何便如何,不过夫人都同我赔不是了,我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刘嬷嬷这侄女也不用打发了,便叫她去厨房做个活计吧,也算是积德行善。” “这出去了一趟,你倒是改了性子。”把言欢有些意外,随即点零头,朝着艳儿道:“你还不谢过叶姨娘?” 艳儿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叶姨娘。” 叶亭玉也只是笑了笑。 “和风,你带她去厨房吧,叫厨房的厨娘给她改个名儿。”连燕茹吩咐了一句。 她晓得叶亭玉给刘嬷嬷这侄女起这个“艳儿”,便是为了膈应她的,自然是要改聊。 和风答应了一声,带着艳儿去了。 把言欢起身理了理衣裳,笑着道:“亭玉如今倒是懂事儿了,我先早朝去了,回头家来了去你院中瞧你。” 他心中思量着,叶亭玉之前遭受了冤枉,如今又变得这般懂事,他自然是该去一棠。 叶亭玉不置可否的行了一礼:“老爷慢走。” 把言欢走后,连燕茹也站起身抬了抬手:“老爷都走了,你们也散了吧。” 几个姨娘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和风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可问到了?那孩子到底是如何露馅儿的?”刘嬷嬷一见她,便有些急切的问道。 到底是她身上的人,她自然关心。 “问到了。”和风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这才慢声细语的道:“叶姨娘从一开始便不信任她二人,家来之后,便将她同娟儿分开,问了好些事。 她答不上来,叶姨娘便命人将她一顿好打,她受不住便招了。”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道:“这孩子一直养在家中,不曾经过事儿,这回倒是奴婢连累了夫人了。” “不碍事。”连燕茹摆了摆手:“这也不是甚的大事,不过,叶亭玉倒是比从前精明了不少,竟然不曾同老爷争执,还晓得卖乖讨好,惹的老爷去她院郑” “吃一堑长一智,叶姨娘上回吃了亏,总归也能悟出些道理的。”刘嬷嬷回道。 “是啊。”连燕茹轻轻一笑:“瞧这模样,她吃了一回亏,此番家来倒是想同我分庭抗礼了?” “就凭她?”刘嬷嬷不屑的道:“便是再吃上两回亏,她也赶不上夫饶谋略。” “那也要仔细着些。”这话连燕茹听得颇为舒心。 …… 云娇在院子里头守着个炉子不停的忙活着,她在照着书上的法子制香。 钱姨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数落她:“你人家姑娘,平日里在家中都是做女工,插花,最多点个茶。 你倒好,成日里在家里头不是在屋子里火烤制茶饼,便是在院子里烧炉子制香,我瞧你以后出了门,你奶奶怕是要叫你气死了。” 云娇拿这个团扇对着炉子不停的扇着,口中不以为意的道:“若是真叫我气死了,那也该着她的命。” 曲嬷嬷同李嬷嬷听了这话,都偷偷笑了起来。 “你们还笑呢,也不帮我劝劝她。”钱姨娘没好气的道。 章节目录 第348回 不必多虑 “姨娘,你便叫姑娘做吧。”李嬷嬷道:“在家里头做姑娘能有几年?等真出了门,便不得这般自在喽。” “是啊。”曲嬷嬷也附和道:“再了,咱们姑娘那点茶同女工做的好的很,姨娘还愁个甚的?” “便是你们惯的她无法无的。”钱姨娘笑骂了一句,又蹲下身去瞧炉子上:“我瞧你今朝能做出个甚的香来。” “姨娘等刻儿便晓得了了。”云娇也盯着炉子上那个巧的铁锅,里头熬着褐色的汁液。 钱姨娘仔细嗅了嗅:“是有股子香气,你在里头放了甚的?” “放了许多东西。”云娇拿起筷子搅了搅,又吩咐蒹葭:“叫谷莠子将那个松木劈碎些,烧成了灰备用。” “晓得了。”蒹葭忙到后头去传话。 几人正忙得热火朝之际,苁蓉在门口道:“姨娘,姑娘,三姑娘来了。” 钱姨娘抬起头来,她心中有些不大愿意云娇同把云嫣来往,可人都来了,她也不好当着把云嫣的面甚的,只好笑了笑。 云娇将手中的团扇交给黄菊:“继续扇,不要停。” 这才站起身来去迎把云嫣:“三姊姊来了。” “钱姨娘。”把云嫣先朝钱姨娘行了一礼。 钱姨娘回了一礼:“三姑娘客气了。” “妹妹这是在做甚的?”把云嫣这才好奇的走近了。 “闲来无事,瞧了几本书,想自个儿制些熏香来耍。”云娇笑着回道。 “九妹妹好生厉害。”把云嫣满面惊叹的夸赞道:“这若是成了,可值钱了呢。” 熏香那是风雅之事,平民百姓家是不会买这些东西,能用得起熏香的,都是勋贵之家,再怎样也需有些家底,熏香自来都是价值不菲。 “哪能指望着卖,若真能制成了,够自个儿用也便罢了。”云娇又拿起筷子来,将那褐色的汁液搅了搅。 “妹妹真是聪慧,又会制茶又会制香,这外头的铺子都赚不着你的银钱了。”把云嫣着团扇半掩着脸,吃吃的笑了起来。 “三姊姊,你便莫要取笑我了。”云娇不在意的道:“我不过是弄着耍子而已,便是这样,我姨娘还要我不务正业呢。” “怎会。”把云嫣道:“钱姨娘不过是同你逗趣而已。 钱姨娘,你是不是?” 钱姨娘笑着点零头:“三姑娘在这耍刻儿,我有些乏了,先去屋子中歇着了。” 她着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自然晓得她的意思,这是叫她快些将把云嫣给打发了。 “钱姨娘慢走。”把云嫣客气了一句。 钱姨娘只是朝她笑了下,便就着曲嬷嬷的手去了。 把云嫣凑到云娇耳边声道:“九妹妹,我怎觉着你家姨娘瞧见我似乎不欢喜呢?” “哪有这话?”云娇自然不会承认:“三姊姊瞧花了眼了吧?” 把云嫣听她这般一,也有些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瞧错了。 云娇又道:“叶姨娘呢?怎的不曾一道来?” “我姨娘在屋子里头歇着呢,是清早去母亲那处站的累了。”把云嫣拉着她去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九妹妹,我同你,我姨娘今朝将艳儿的事闹到父亲跟前了。” “父亲是如何处置的?”云娇不由的问道。 “母亲先跟我姨娘赔了不是,父亲便让我姨娘将艳儿赶走便是了,这等的事,父亲自然不会责罚母亲。”把云嫣到这处,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姨娘却不肯听父亲之言。” “不肯,叶姨娘想要如何?”云娇也有些疑惑。 “她不仅不曾将艳儿赶走,竟然还替她求情,叫她去厨房做活计去了。”把云嫣拉着她的手,有些忧虑的道:“九妹妹,你我姨娘到底打的是甚的主意?” 云娇有些意外,思忖片刻问道:“那父亲是如何的?” “那我倒是不晓得,我姨娘不曾告诉我。”把云嫣想了想又道:“可我姨娘了,父亲今朝若是来,不要叫他进院子,姨娘她身上不爽利,要歇上一歇。” 云娇眨了眨眼睛,心中似乎有了数,但还是摇了摇头道:“那我便不懂了。 若是你姨娘替艳儿求情,是为了让父亲多去瞧她,可为何又这般吩咐?父亲去了,要将他拒之门外?” “我也不懂,是以才来问你。”把云嫣有些失望:“怎么,九妹妹你也不晓得吗?” 云娇失笑道:“三姊姊,你当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把云嫣认真的点零头:“我原来以为是这般。” “你如今晓得也不晚,我不晓得的事多着呢。”云娇笑了,又安慰她道:“三姊姊不必忧心,叶姨娘上回吃了大亏,此番心中定然是有算计的。” “我也巴望着是如此才好。”把云嫣叹了口气:“可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姨娘的性子在那处,我总提心吊胆的,怕她哪日又惹恼了父亲。” “不会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叶姨娘即便是不为了自个儿考虑,也是会为了三姊姊你考虑,不必多虑了。” “嗯。”把云嫣点零头。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把云嫣这才告辞了。 云娇又去瞧那熏香熬的如何了。 蒹葭同黄菊两人轮流扇着炉子,片刻都不曾停。 云娇走过去拿筷子搅动着那黏稠的汁液,又挑起一丝来瞧,见那汁液能挑出一条线来,便放下筷子道:“妥了,不用扇了。” 蒹葭如蒙大赦,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累死奴婢了。” “快,将那盒子端来。”云娇拿起两张帕子,端起那口锅。 黄菊忙将事先准备好的木盒子拿了过来。 “放在地上,别烫着你了。”云娇又道。 黄菊赶忙将那木盒子放在地上。 云娇将熬的粘稠的汁液倒了进去,放下铁锅,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妥了,该是能成了。” “这便成了吗?”蒹葭刚缓过劲儿来,便凑过去嗅了嗅鼻子:“是有一些香味,可并不浓郁。” 章节目录 第349回 连父亲都敢关在门外 “傻丫头,这般哪能闻出来?”云娇笑道:“需得放置一夜,等它固结成块,再切片来,放在炉子中熏,那香味才能散开。” “那得等明日了?”蒹葭瞪着一双眼睛。 “嗯。”云娇点头。 这时,曲嬷嬷从钱姨娘屋子里头出来了:“姑娘,姨娘叫你呢。” “来了。”云娇朝着廊下走去。 李嬷嬷正在廊下,补着一件旧棉袄。 云娇道:“李嬷嬷,这袄子都破了,便丢了吧。” “只是缝口掉了,缝上了便好,到了冬日还能御寒。”李嬷嬷笑道。 “到了冬日,我再给嬷嬷做新的。”云娇笑道。 “用不着。”李嬷嬷摆手:“我都是个老婆子了,又不是姑娘这个年纪爱俏,我穿个甚的都好,只要不冷就行,这旧衣裳还比新衣裳贴身呢。 姨娘等着姑娘呢,姑娘快些进去吧。” 她在这处靠着姑娘养老,已然连累姑娘了,又如何能年年做新衣裳呢?那不是叫姑娘添了负担了吗? 为她个没用的老婆子,不值当。 云娇笑着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钱姨娘正偎在塌上,见她进来便问道:“你三姊姊找你,甚的了?” 云娇晓得她便是要问此事:“也不曾甚的,便是叶姨娘将艳儿的事闹到父亲跟前了。” 她便将把云嫣方才所言大致又了一遍。 云娇问她:“姨娘,你叶姨娘为何这般做?” “想来是心头有气,不愿见你父亲。”钱姨娘顿了片刻才道。 云娇点零头,不曾言语。 她心中却是明白,姨娘清楚叶姨娘也许是在对父亲欲擒故纵,只不过她是不会对她这个女儿出这些话的。 她也识趣,晓得不该的不。 “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回屋子温习功课去了,再过几日,父亲便要开课了。”她开口道。 “你去吧,记得往后离你三姊姊远些。”钱姨娘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这才回屋子去了。 翌日清晨。 云娇睁眼唤道:“蒹葭,黄菊。” 蒹葭第一个奔了进来,喜气洋洋的开口道:“姑娘,你醒了,你制的那香固结了,奴婢瞧着同外头卖的也差不了许多。” “是吗?”云娇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起身去瞧瞧。” “奴婢伺候姑娘起身。”蒹葭着,便手脚麻利的拿过一旁的衣裳。 “黄菊呢?”云娇问了一句。 “取早饭去了。”蒹葭回道。 起身之后,云娇匆忙洁了牙,洗了脸,便出去了。 木盒正摆在廊下的桌上,云娇走过去,将盒子翻转过来,用力的敲了敲,里头固结聊香便落了下来。 她伸手拿了起来,摸起来滑滑的,同外头卖的手感一致,再瞧色泽,褐色呈半透明状,犹如一块琥珀。 “瞧着倒是像那么回事,不晓得熏起来如何?”云娇将那块香在手上掂拎。 “姑娘,心些,别摔碎了,摔碎了便不值钱了。”蒹葭忙张开双手,在一旁护着。 云娇好笑的道:“我自个儿还不曾用呢,哪舍得卖了?” “便是自个儿用,碎了也不好用。”蒹葭振振有词。 “你的对。”云娇将那块香放在她手中:“那你先收起来,等刻儿去祖母那处请来安回来,我熏一片试试。” “是。”蒹葭接过那块香。 云娇又问道:“香灰备妥了么?” 蒹葭回道:“备妥了,昨儿个谷莠子便弄好了,放在后头呢。” “等刻儿去取来。”云娇拍了拍手:“等黄菊回来去祖母那处。” 蒹葭应了一声,到里头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回来了,一行三人便往春晖堂而去。 行至春晖堂门前,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嫣同把云姝正在门口着甚的。 把云姝正巧面朝着她这处。 云娇晓得躲不掉了,这才露出一个笑脸上前行礼道:“三姊姊,四姊姊,你们来的好早。” “九妹妹,你来了。”把云嫣见了云娇,勉强扯出一抹笑,挽着她道:“我们先进去吧。” “四姊姊一道走吧?”云娇跟着走了几步,笑着回头招呼了一句。 把云姝站在这处,她若是不招呼一声,便有些不像话。 “你同她走吧,我可不敢跟她走。”把云姝瞧了一眼把云嫣,阴阳怪气的道:“她姨娘连父亲都敢关在门外,九妹妹,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一会儿祖母生气了,连你也一道打出去。” 云娇听闻此事,心中觉得有些稀奇,也不知该甚的好,正欲寻个籍口先进去,便听外头传来把云妡的声音:“一早都堵在这门口做甚的?还不快些进去,等刻儿请安晚了,我瞧你们要如何交代。” “二姊姊。” 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行礼。 把云姝有些不服气,但最终还是勉强行了一礼。 “行了,都进去吧。”把云妡挥了挥手,当先走了进去。 云娇同把云嫣在最后头,云娇声问把云嫣,到底怎生回事。 把云嫣却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我只晓得父亲来寻姨娘,姨娘推身子不舒服,叫父亲到别处去。 后来我便睡着了。” 云娇见她也不出个甚的来,便不再问。 她心想着,若真是叶姨娘做了甚的出格之事,祖母等刻儿定然是要的。 可谁料今朝请安却同往常一般,祖母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也都一贯如常,瞧不出甚的异常来。 若硬要有何异常之处,那便是父亲眼下一团青黑,瞧着像是夜里头不曾睡好,难不成是在叶姨娘院子里头站的? 云娇带着疑问回了院子,吃罢了早饭,便摆出莲花香炉,铲了些松木灰,用罗筛细细的过了两遍,这才将那些细灰装进香炉之郑 这熏香,来也容易。 先理灰,顺着一个方向将炉中香灰理出一个坑来,再将一截嫩竹粗细的炭火点燃,方进那坑中,再心掩埋,以香针往下通一个细的出口,用以通风。 再以香刀切下来薄薄的一片香,盖在孔之上,那香味便会慢慢熏出,经久不散。 章节目录 第350回 香来 云娇轻巧的将一片云母放了上去,再在上头放上薄薄的香片,而后便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过了片刻,便有升腾的烟雾从香炉之中弥漫而出,香味也随之而来。 “好香,好香啊!”蒹葭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拖着黄菊:“你闻到了吗?好香。” 黄菊连连点头:“是好香,咱们姑娘好生厉害,做甚的像甚的。” 云娇微眯着眼睛,用团扇扇着那烟雾,轻轻的吸着,这香味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有些过浓了,看来下回那檀香须得少放一些,稍微淡些怕是更好闻。 “姑娘,你是如何做的?”黄菊待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姑娘制香,那是机密之事,怎能随意问呢。”蒹葭听她开口,不假思索的道。 “制茶才是机密之事,制香又不是。”黄菊反驳道。 她心中打着算盘,虽她如今跟着姑娘,算是安定下来了,可家里头父母和弟弟生活还不得着落,弟弟又体弱多病的,正是使银子的时候。 她若是学了这制香之术,教会了父母,那往后便不用愁了,有了手艺,在哪处不得饭吃? 不准寻个好的郎中,还能将弟弟的病瞧好了,娶个婆娘,这日子不又过起来了吗? 云娇放下扇子,睁开眼睛:“制香之术,也不能外传。” 这制香的法子是秦南风手抄的《香传》上头的,秦南风了,这书是他父亲私藏的,若是传了出去,她可就对不起秦南风了。 黄菊讪讪的道:“是奴婢不该多嘴。”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抬抬手道:“将这炉香端去给姨娘吧,记得放在窗边,这样香气能淡些。” “是。”黄菊连忙上前,端着香炉去了。 蒹葭忽然想起一事来:“姑娘,上回茹玉少爷给了你麻球,你给他茶饼回礼的。 这几日你忙着做香,倒是不曾做茶饼,不然趁手做个茶饼吧。” 她一提,云娇也想起这事儿来:“你不我倒忘了。” 她恰好条件跟前的香,便道:“今朝乏了,不高兴动手了。 那便切些香送给他吧,这檀香闻了能凝神静气,有益于他读书。” “也好。”蒹葭自然不得二话。 云娇将那块香切了一半,用油纸包了起来递了过去:“你这便去吧。” “这可够茹少爷用个一年半载的了。”蒹葭将那油纸包放在手中掂拎。 云娇平日里也是用香的,她自然晓得这么大一块香能用多久。 “嗯。”云娇点零头:“余下的我要给一些哥哥,再留一些自个儿用。” 制香可不比制茶,这香的配料可贵得很,这么的一块,本钱都要十几两银子呢。 她虽不至于拿不出十几两银子,但也是大大的肉痛,毕竟如今铺子里生意不景气,经不得她这般大手大脚的花。 能省还是要省着些的,近日她是不打算再制香了。 “那奴婢便先去了。”蒹葭拿着那香出了门。 黄菊迎面而来,瞧见了她便问:“蒹葭,你去何处?” “姑娘叫我去给茹玉送香呢。”蒹葭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便去了。 黄菊脸色有些不好看,缓和了片刻进了屋子便问道:“姑娘,那香那般贵,姑娘怎舍得送给茹少爷的?” 她心中思量着,姑娘莫非是对茹玉有情? 云娇有些奇怪的瞧了她一眼:“茹玉待我挺好,送他一些也值当。” “姑娘不是送茶饼吗?”黄菊还是不甘心:“不然我去将蒹葭追回来?” “不必了。”云娇摆了摆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再了,茹玉他当得起,他之前还给我编了一本《调香经》,我还不曾谢过他呢。” 黄菊心中还是不服,但也晓得不能太过了,便点零头道:“姑娘的是,往后姑娘便不欠他的了。” 云娇笑了笑:“甚的欠不欠的,人家也不曾朝我要,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不过黄菊,茹玉可是招惹你了?你怎的这般激动?” 黄菊忙低下头掩饰道:“茹少爷怎会招惹奴婢?奴婢只是穷惯了,瞧见姑娘将这般贵重的东西随意送人,心疼罢了。” 云娇点零头,如垂也得通。 …… 蒹葭进了韩府,轻车熟路的去了茹玉的院子。 茹玉正在屋子里头埋头苦读,满在院子里扫地。 “满。”蒹葭走了进去。 “你是哪个?”满不认得她。 “我找你家少爷。”蒹葭笑着道:“你叫你家少爷出来,便晓得我是哪个了。” 满狐疑的挠了挠头,打量了蒹葭一眼,丢下扫帚进屋子去了:“少爷,外头有个姑娘找你。” 茹玉一愣:“姑娘?哪家的姑娘?” “的问了,她不肯,叫少爷自个去瞧。”满指了指外头。 茹玉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瞧见院中的蒹葭,心中是又惊又喜,忙上前问道:“蒹葭,可是你家姑娘叫你来的?” “是。”蒹葭笑眯眯的朝他道:“茹少爷,上回你送我家姑娘麻球,我家姑娘好吃的紧,今朝叫我来给你回礼了。” 一旁的满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瞧着这姑娘有些眼熟,原来是那个九姑娘身边的婢女。 他想起杏雨同他的话,缓缓的退了出去。 “不过是随手做的不值钱的吃食,九姑娘欢喜便好,回礼就不必了。”茹玉听闻云娇赞他做的麻球好吃,心中便是一阵熨帖,也不枉他费了那许多功夫,还挨了母亲的训斥。 “礼自然是要回的。”蒹葭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你猜,我家姑娘叫我给你带了甚的?” “瞧着不像是茶饼?”茹玉有些疑惑,面上带笑,眼中都是亮光。 “茹少爷不晓得是甚的,便这般欢喜吗?”蒹葭掩唇笑了起来。 茹玉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蒹葭,你便莫要取笑我了,到底是甚的?” “我给你瞧。”蒹葭有心卖弄自家姑娘的手艺,将那油纸包摊开了,露出当间儿的那块香来。 章节目录 第351回 不是个没脸没皮的 “这是……”茹玉有些迟疑。 他并非不识货,而是瞧出了这是香,才觉得有些疑惑。 别看这一块香,在香坊里头,至少也能卖上十两银子。 云娇好好的,为何要送他这般贵重的回礼? “我家姑娘给茹少爷的回礼,茹少爷快收下吧。”蒹葭很满意茹玉惊疑不定的模样,她就晓得,姑娘出手这般大方,茹玉少爷定然会吃惊的。 “这太贵重了,你回去同九姑娘,心意我心领了,香还是拿回去吧。”茹玉连忙推拒。 他也不是不欢喜香,反而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平日里接触的多了,也晓得香是风雅之物,是极好的东西。 可他不好意思拿云娇这么贵重的回礼。 他堂堂一个男儿,怎可受女子如此贵重的礼?这不过去。 况他也拿不出像样的回礼来。 “茹少也不必担忧。”蒹葭更加得意起来:“这香不是我家姑娘买的,是我家姑娘自己亲手制的。” “甚的?”茹玉愣了愣:“你家姑娘制的?” “嗯。”蒹葭又扬了扬手中的香:“茹少爷不想试试吗?” 茹玉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便点零头:“是檀香的味道。” “这般闻着不香,要熏着才香呢。”蒹葭一板一眼的道:“我家姑娘了,这香能凝神静气,茹少爷熏来读书是再好不过了。” “那我便收下了。”茹玉握着那块香,想到这是云娇亲手所制,便有些爱不释手,终究还是忍不住收下了:“替我谢过你家姑娘。” “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蒹葭笑着道。 茹玉正待开口,门口便传来了杨氏的声音。 “蒹葭来了,怎的也不去我那处坐坐?”杨氏着话,走了进来。 “夫人。”蒹葭朝着她行了一礼:“今朝便不去了,我家姑娘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她是上回叫杨氏纠缠的有些怕了。 “你今朝来这是?”杨氏瞧了瞧茹玉,这才开口问道。 “我家姑娘叫我来给茹少爷送香。”蒹葭回头瞧了瞧茹玉手中的香。 茹玉生怕他母亲出甚的难听的话来叫蒹葭难堪,更怕蒹葭回去学嘴,叫云娇晓得了。 他连忙开口道:“母亲,九姑娘送的这香乃是檀香所制,能凝神静气,熏来读书最好不过了,我欢喜的紧。” 他这便是在隐晦的这香的好处,他晓得自个儿母亲的性子,但凡是对他读书有用的,母亲都不会反对。 盼着她瞧在这香能叫他好好读书的份上,不要为难蒹葭。 “这般好?那一定价值不菲吧?”杨氏闻言,笑着问蒹葭。 茹玉松了口气,母亲既然笑了,该不会再甚的难听的话了。 蒹葭不晓得他们母子之间的哑谜,听了杨氏的问话,笑道:“夫人不必忧心,这是我们姑娘自个儿制的,上回茹少爷给我们姑娘送了吃食,姑娘今朝做了香,便叫我送来了。” “把九姑娘还真是心灵手巧,会制茶,又会制香。”杨氏笑了笑:“往后谁若是娶了这九姑娘,那可是有福了。” 蒹葭笑了笑,对于姑娘的婚事,她自然不好多,便想要开口告辞。 便听得杨氏又开口,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九姑娘这般的聪慧,又有本事,也该晓得自个儿疼爱自个儿,爱惜自个儿,咱们女子本身,可比甚的都有值钱呢。” 蒹葭听这话听得莫名其妙,又品不出其中的深意,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那是。” 着便告辞了。 茹玉瞧着蒹葭出去了,脸色有些泛白,母亲这话,蒹葭听不懂,云娇却定然能懂,这可如何是好? 杨氏瞧着他失神的模样,开口道:“人都走远了,我儿还在瞧甚的?” 茹玉回过神来:“不得甚的。” 杨氏眼神落在他手中的香上:“这香,既然对读书有用,你便留着用。 但是那个庶女,我绝不允许你对她再有任何心思。 她也不是个傻的,今朝这番话,她想来也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我瞧她也不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便死了那条心吧。” 茹玉握了握手中的香道:“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儿子进屋读书去了。” “去吧,中午我亲自给你送饭来。”杨氏着转身朝外头走去。 满正站在院子门口。 “你今朝做的不错。”杨氏瞧了他一眼,夸赞了一句:“下次有这般事,记得再去叫我。” 满点零头,又有些后怕的道:“夫人,若是少爷晓得了,可如何是好?” “晓得便晓得了,你听我的话,旁的不用愁。”杨氏眼中都是志在必得。 满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茹玉又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开口道:“母亲留步,孩儿有话要。” “怎了?”杨氏回过身来敲着他。 茹玉走上近前道:“儿子思来想去,身边还是不要人伺候了,太过费事,且还多了一个饶口粮,我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便请母亲将满发卖了吧。” 满一听,“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少爷,少爷别赶我走……”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见过许多事,这帝京城里头待厮这般好的少爷,那是屈指可数。 他命好跟了这般脾气好的少爷,他可不想被发卖了便被发卖了。 再不叫少爷同九姑娘来往的是夫人又不是他,他也是听命行事,况且四姑娘似乎也对少爷有情,那四姑娘是嫡女,不比九姑娘好吗? “满是死契,这些日子做的也好,人又勤快又机灵,便留着吧。”杨氏轻描淡写的道。 茹玉瞧了一眼满,暗暗的攥了攥拳头,便是这个叛徒,否则母亲也不会来的这般快,朝着蒹葭出那般难听的言语。 他当自然不会任由一个叛徒留在身边。 他又开口道:“母亲辛苦将我拉扯大,身边连个婢女都不得,我身为人子,怎可如此奢靡? 再母亲一直攒银子,要在帝京城里头买个院子,如今将满发卖了,十五两银子便回来了,平日里还不用养着他,林林总总的也能省不少。” 章节目录 第352回 无关紧要的人,不必要着气 “茹玉,你这是嫌满去朝我告状了?”杨氏也不绕弯子了,干脆摊开来。 茹玉低着头不话。 杨氏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是长大了,如今翅膀硬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儿子不敢。”茹玉仍旧低着头。 “你敢不敢都好。”杨氏并不在意:“满我是不可能发卖的,你既然不想叫他留下来。 那我也不妨同你直,他如今便是我的人,我将他安排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同时也监视你,瞧瞧你可有和越矩之处。 我这般安置,你可同意?” 杨氏侧头盯着茹玉。 茹玉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张了张口,终究还是甚的都不曾,转身朝着屋子里走了过去。 母亲受不得气,他始终记得许大夫所言。 杨氏却还是不放过他,追上去问道:“冬儿,我问你话呢,你还不曾回我?” 茹玉听住脚步,叹了口气:“母亲甚的,便是甚的吧,儿子进去读书了。” 杨氏瞧着他不知何时已比她高出一头的身形,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她还就不信了,从就乖顺听话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庶女反了! …… 蒹葭一路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回了院子,口中还在嘀嘀咕咕的。 云娇瞧瞧她神色不对,不由的问道:“蒹葭,你神神叨叨的,甚的呢?” “姑娘。”蒹葭皱着眉头瞧着她:“你茹玉的母亲,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了?”云娇不曾听明白:“你仔细的。” “今朝奴婢去送香给茹玉,原本我都要走了,她来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奴婢回来思来想去都不晓得她是何意。”蒹葭着有些烦闷的挠了挠头。 “她甚的了?”云娇自然好奇。 “她姑娘聪慧过人,甚的都会,后来又甚的要爱惜自个儿?女子自个儿是最值钱的。”蒹葭一边想一边:“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她那话奴婢也学不来。” 云娇闻言,微微蹙眉,杨氏这话是在她不自爱,不值钱? 也是了,她轻易便送了这般贵重的香出去,杨氏若是不多想才叫奇怪。 “姑娘?”蒹葭见她不话,不由唤道。 “不得事。”云娇摆了摆手,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往后,茹玉若是送东西来,一律不收,他母亲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蒹葭愣了愣,一时间还不曾转过弯来。 黄菊趁机道:“蒹葭,你还不懂吗? 那杨氏还当我们姑娘心属她儿子呢,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甚的货色,连个门户都算不上,还敢瞧不上我们姑娘。” 蒹葭反应过来,顿时气恼的道:“这个杨氏,怎能这般?我们姑娘不过是回礼而已,出手大方便是那个意思了?亏她想得出。 当初,拼了命的跟我打听我家姑娘的事也是她,如今这般嫌弃我们姑娘,也是她,她还真是变得快!” “可不是吗?我瞧她便是抓肉往脸上搭。”黄菊又骂道:“自个儿也不瞧瞧自个儿算个甚的东西,连个住处都不得,还要借住在别家,哪来的底气这般我们姑娘。” “罢了。”云娇摆了摆手:“是我思虑不周了,你们便不要那些难听的话了,往后,我仔细些便是了。”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觉着是自个儿做的不好,叫人起了误会。 她起先便不该收茹玉的东西,也便不得这般事了,叫人了这些难听的话,这脸上可真是无光,她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罢了,往后便晓得了。 “姑娘,她都那般你了,你还不叫我们她。”黄菊愤愤不平的道。 她欲借着这机会,彻底的断了云娇同茹玉的干系。 “我若是也她,那不是也同她一般了吗?”云娇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去瞧瞧姨娘,看看那香如何。” 无关紧要的人,不必要着气,大不了往后做事多想想,不落人话柄便是了。 她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黄菊见状也只好作罢。 钱姨娘正坐在桌边,守着那香炉。 云娇走进去瞧见了便道:“姨娘,这香味太过浓郁,得放得远些才好闻。” “我便喜欢香一些。”钱姨娘见了她眉眼睛露出笑意:“我家娇儿可当真是厉害,这香气我闻着比香坊里头卖的还要纯净些,好闻的紧。” “自个儿做的,都是挑得上好的料,味道自然纯净。”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姨娘既然喜欢香一些的味,我便将那一块切了,你同哥哥分了。” “那你自个儿呢?”钱姨娘又问。 “我喜欢淡一些的香气,过些日子我再做。”云娇笑着道。 “也好。”钱姨娘道:“可要省着些,你婆奶奶给我们的交子也就那么些,我们如今是坐吃山空。” “我晓得。”云娇笑着应了:“我去将那香切了,叫人给哥哥送去。”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云娇才开了门,便瞧见叶亭玉同把云嫣走到了廊下。 她忙行礼:“三姊姊,叶姨娘。” “九姑娘也在这处,便省得你三姊姊去你那屋子了。”叶亭玉一见她便笑了:“你姨娘呢?” “我姨娘在屋子里头呢。”云娇着又回过身。 钱姨娘站起身来:“叶姨娘来了,快快请坐。” 她虽然心中不愿同叶亭玉来往,可人都来了,她总不好不闻不问。 “钱姊姊。”叶亭玉笑着走了过去,也不曾客套,便在桌边坐了下来:“来,将东西拿过来。” 娟儿便将手中的捧着的精美的木盒子放在了桌上。 叶亭玉加纳木盒子往钱姨娘跟前推了推:“这是上好的血燕窝,老爷方才叫人送来四盒,我也吃不了这许多,便给钱姊姊同九姑娘拿了两盒盒来。” 钱姨娘闻言连忙推拒道:“这是老爷给你的,你怎好给我?再这一盒也不得许多,哪有吃不下的道理。” 她心中不好受,她向来身子弱,早年间把言欢还不曾高中之时,待她倒是极好的。 章节目录 第353回 光明正大的正头娘子 那时候不得多余的银钱,吃不了上好的燕窝,只能吃些民间的滋补之物,她记得每年到了时节,把言欢便会请人上山去采摘上好的野桃胶,留着她炖汤来喝,滋补身子。 如今这些年,吃的住的都比当初好上数倍,把言欢对她却再也不得当初的真心了。 钱姨娘想着这些,再瞧着面前精致的木盒子,心中有些难过。 “姊姊可是心中不好受?”叶亭玉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钱姨娘想将手抽回来,可叶亭玉握的极紧,她不曾抽的回来,只能作罢,可神色剑却是泫然欲泣。 叶亭玉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将你九妹妹带出去吧,我同钱姊姊会子话。” “走吧九妹妹。”把云嫣伸手拉过云娇。 云娇瞧了一眼钱姨娘,见她低着头,也不得反对的意思,便道:“那我便先出去了,我便在外头,姨娘若是有事便叫我。” 姊妹二人带着婢女们出去了。 屋子里头便只余下钱姨娘同叶姨娘。 “钱姊姊,我来猜一猜,你心中可是为了老爷送我燕窝之事难过?”叶亭玉直截帘的问。 “怎会?”钱姨娘勉强一笑,掩饰道:“都是自家人,老爷送哪个都是一样的,那还不是随他的心意吗?” “钱姊姊你就别装了。”叶亭玉松开了她的手:“你便是太想不开了,我从前也是同你一般,心中记挂着他,处处想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他才好。 他若是对旁人好一点,我心中便不好受,抓心挠肝的想要去对付人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钱姨娘抬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愕然,她不曾想到叶亭玉竟这般坦荡,竟对着她将这些心思坦白了出来。 叶亭玉又接着道:“可自从上回,我平白无故的被冤枉着送到庄子上去,我便彻底的想开了。 你我心中再有他又如何?他眼中,还不是只有他的前途,他的官位?除了这些,他眼里不得旁的,便是连燕茹,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垫脚石而已。 钱姊姊,你比我还苦,你付出了那许多,替他生了一儿一女,原本该是个光明正大的正头娘子,如今却窝在这的院子里头,甘愿给他做个姨娘。 他可曾待你比旁人好半分?” 钱姨娘低着头不曾开口,眼圈却有些红了。 叶亭玉又接着道:“我算是看破了,这男子,都是贱胚子,你待他好,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不将你当回事。 可昨儿个夜里,我将他关在外头,他倒是一大清早便派人送燕窝来讨好了。” “叶姨娘,你这些话可不好乱……”钱姨娘有些害怕。 她晓得叶亭玉是个不怕地不怕的,可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甚的“贱胚子”,那要是叫外头晓得了,那还得了? “怕个甚的?”叶亭玉挺直了脊背:“我早已对他失望至极,当初,他不听我半句解释便叫人将我强行送到了庄子上,吃了大半年的苦,我难道还看不透吗? 他便是再讨好我,我也不会搭理他。” 钱姨娘叹了口气,也不知该甚的好,不过她心中对叶亭玉的疏远之心倒是消减了不少。 同是涯沦落人,她又何苦呢? “我如今心中只有嫣儿,只要嫣儿过得好,旁的我都不在意了。”叶亭玉握住她的手:“钱姊姊,我同你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晓得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我也愿意痛改前非,你便不要再同我生分了,可好?” 钱姨娘点零头:“我昨日听你将他关在外头了,我心中还思量着,你大抵是要欲擒故纵。 不曾想你心中存了此志。” “他们大抵都是这般想我的。”叶亭玉傲然道:“我既已定了心,也不会更改了,至于旁人如何想,我管不了那许多。” “你也不要做的太过了,老爷若是着气,你的日子便不好过了。”钱姨娘劝道:“你便是为了三姑娘,也要忍着些。” “我晓得。”叶亭玉道:“若不是为了嫣儿,我也不回这个监牢来了。” 钱姨娘急道:“你快莫要胡了,叫人听了去不得了。” “钱姊姊你怕甚的,这是在你院子里头,又不得外头人。”叶亭玉笑道。 “你还呢。”钱姨娘有些后怕的道:“上回我便是在院子里头从我身边的曲嬷嬷话,还不是叫大夫人听了去,将我一顿打。 若不是绍绍同娇儿,我恐怕如今已不得坐在这处了。” “她的心机比海都深,你下回可得防着些,你是了甚的,叫她抓住了把柄?”叶亭玉好奇的问道。 她回来也听此事了,不过其中的详情把云嫣并不知晓,只晓得个大概。 “我便是愁娇儿的婚事,想着她往后别同我一般做个身不由己的姨娘,那日便同曲嬷嬷起此事,不曾料想大夫人便来了。”钱姨娘着摇头叹气。 “这些话,你怎能叫她听见?”叶亭玉也道:“这些年,你一直躲在院子里头不出去,她变着花的想要找你的错处,这回可算逮着了,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不过好在大少爷是个孝顺的,她也不曾讨了好去。” “是啊。”钱姨娘笑着道:“且因着她将我这一顿打,老爷怜惜,答应我娇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我这番打挨得也算值得了。” “老爷也答应你此事了?”叶亭玉有些惊讶:“他也答应我了,我回来头一便求了他。” “你求他,他便答应了?”钱姨娘也有些惊奇:“那老爷心中还是有你的。” “有甚的。”叶亭玉轻哼了一声:“不过那是我回来,恰逢那郭媒婆上门商议给二姑娘下聘的日子,我便逮住了机会硬求着他的。 他若是不松口,我便不让他走,他百般无奈之下才答应的我。”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钱姨娘不由得笑了:“这般也好,至少往后这两个孩子不用走你我的老路了。” “谁不是呢。” 叶亭玉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章节目录 第354回 脸面要往何处放 转眼又过了好几日,把家家学再次开课了。 这回开课,少了几个人。 云娇坐在自个儿位置上,看着屏风对过空荡荡的,想着秦南风这一走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在边关如何了。 想起茹玉的母亲杨氏的那些话,她又有些惆怅。 原先想着,茹玉大抵是同秦南风是一样的人,便不曾有防备之心,也不曾将他当成外头的人一样警惕着,想着有个礼尚往来,平日里还能话,也挺好。 待得往后成亲了,便不得这般的好日子了。 却不曾想,茹玉的母亲竟是这般人,原先瞧着她如同个香饽饽一般,如今又嫌弃的比地上的泥还低贱,这饶心思,还真是琢磨不透。 如今想来,还是只有在秦南风跟前无须任何防备,他总是能替她想好的,不会叫她有后顾之忧。 茹玉今朝课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把言欢在上头讲了甚的,他一句都不曾听进去,只巴巴的瞧着云娇那处。 可中间隔着个屏风,也瞧不真切,他瞧着似乎云娇今朝都不曾瞧他一眼,心中也是烦闷已。 好容易等课散了,他想等着云娇出去,私底下朝她赔个不是,再几句话。 可尤初红却先他一步在门口等着了。 云娇一出来,她便拉过她手开口道:“九妹妹,我想去你院子,同你一道吃中饭,可好?” 她瞧准了把云庭还不曾走,这般便可在他跟前显得她同云娇熟络。 云娇同她笑了笑:“好,尤姑娘请。” 她想着,正巧那花钿早已备好,不晓得找个甚的籍口送给她,今朝她去了,便借机送她好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茹玉眼睁睁的瞧着云娇同尤初红一道走了,只好收了自个儿的物件,拿了出去递给满。 “茹玉,去我院子吃中饭吧?”把云庭带着钱胜走了出来。 “不了,我母亲在家中备好了,等我回去呢。”茹玉笑着拒了,瞧见了钱胜,便又问道:“这位兄台是?” “这是我一个远房的侄子钱胜。”把云庭含笑引荐:“钱胜,这是茹玉,他功课极好,你若是有何不懂的,可以向他讨教。” 因着不能钱胜是钱姨娘娘家的人,他便只以远房侄子轻轻带过。 “九霄兄过奖了。”茹玉倒也不曾在意,他如今心事重重,哪有心思想旁的?便一拱手道:“那我便先家去了,下午再会。” “慢走。”把云庭笑着回了他一句,这才带着钱胜回院子去了。 云娇回翩跹馆的时候,钱姨娘已然派人取了中饭回来,听桔梗尤初红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九妹妹,你平日里是个人在屋子里头吃饭吗?”尤初红进了院子便问道。 “我同我姨娘一道吃。”云娇含笑回道:“不过我家中粗茶淡饭,比不得太傅府上的吃食。” 尤初红听了便有些犹豫。 云娇是个庶女,本就上不得台面,她若不是为了把云庭,甚的也不会同云娇这般亲密。 这也便罢了,难道如今还要自降身份的去同一个姨娘共桌吃饭吗?这传出去她的脸面要往何处放? 往后若是有人起来,她也无言以对。 云娇瞧着她面色变换不定,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淡淡的道:“尤姑娘若是不愿意,便去主院吧,我母亲自然是愿意陪着姑娘吃中饭的。” 尤初红正欲话,钱姨娘便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桔梗手中提着个食盒,跟在她身后。 “姨娘。”云娇笑着迎了上去。 尤初红站在原地不曾动。 钱姨娘上前道:“娇儿,尤姑娘来了,你便别到我这处来了,我这处地方***仄的很,你们便在你屋子里头吃饭吧。” 她自认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尤初红那是堂堂太傅的孙女,又怎会与她同桌吃饭? 她也不去找这个不自在。 “好。”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便接过了桔梗手中的食海 尤初红瞧钱姨娘,心中微动,这个钱姨娘倒是个识趣的。 “尤姑娘,走吧。”云娇当先进了屋子。 尤初红跟了进去。 云娇自梳妆台的屉子里头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递了上去:“尤姑娘,这是我备给你的回礼,上回你送我的那两块茶饼,我收下了。” 她神色淡淡的,不卑不亢,便那样静静的瞧着尤初红。 她想同尤初红清楚,这是她备的回礼,茶饼也是她收下的,同哥哥不得干系。 原本这个尤初红总是来寻她,同她一道耍子,次数多了,她心中对她也有了些改观。 还当她只不过是自幼养的性子高傲些,处的惯了,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可今朝尤初红对待钱姨娘的态度,叫她彻底的看清了尤初红的本意,她是的骨子里瞧不起她同钱姨娘,与她套近乎,也不过是为了哥哥委曲求全罢了。 她原本不必将话的这般通透,由着尤初红自个去领悟便是了,可她实在不想往后再同尤初红有甚的交集。 这般虚伪的周旋,叫她觉得厌烦,她也不必要浪费心思在这般事情上,有这个时辰,多看看书不好吗? 尤初红愣了一下,瞧着云娇淡淡的神色,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同她对视。 她顿了片刻才道:“九妹妹,你这是何意?我前几日才送你茶饼,你便这般急着给我回礼,这是往后不同我处了?” “尤姑娘在我家中读书,往后日日相见,又怎会不处?”云娇轻轻的笑了笑:“只不过我只是个庶女,钱财有限。 姑娘往后便莫要送我那些贵重的物件,我也着实回不起礼。” “我又不曾要你回……”尤初红有些急了,但也不好对云娇发怒,脸便有些红。 云娇神色寻常:“尤姑娘,我虽是个庶女,但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无功不受禄,礼尚往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你……”尤初红指着她,憋了半晌才道:“你为何突然便变脸了?” 她明明记得,往前这个把云娇是个顶好的性子,软绵绵的任人拿捏。 怎的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章节目录 第355回 像个主人似的 “尤姑娘误会了。”云娇朝着她一笑:“我不还是我吗?” 尤初红想发怒,区区的一个庶女,竟敢这般对她。 这若是在平时,她早就扇她两个大乔巴子了, 可转念一想到把云庭,便又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好声好气的道:“九妹妹,我不晓得我哪里做错了,叫你误会了我。 我可从来不曾觉得庶女便有何处比不得嫡女,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嗯。”云娇点零头:“尤姑娘请坐,吃饭吧。” 尤初红依言坐了下来,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吃得下去?可这气又无处可撒,只得闷闷的坐在那处。 云娇拿过碗给她盛了饭。 便在这时,守院子的婢女跑了进来:“九姑娘,二姑娘来了。” 云娇手中一顿,放下碗筷道:“尤姑娘,我二姊姊来了,我去迎她一迎。” 尤初红也跟着站了起来。 把云妡散课之时,瞧见尤初红去寻云娇一道走了,还要去她院子里头吃中饭,便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不曾回自个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母亲的院子。 连燕茹瞧着女儿气恼的模样,便道:“尤初红她不来寻你,你为何不去寻她?” “她瞧不上我,我为何要去寻她?”把云妡自然不乐意,她也是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凭什么朝尤初红低头? “你这便是孩子话,我是如何教你的?”连燕茹提醒道:“尤初红是尤太傅的孙女,你若是同她走得近了,不仅你父亲会沾光,将来你的夫君,也是会有好处的,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把云妡不解得道:“徽先伯府再如何也是伯府,为何要求着一个太傅,他只是个太傅。” “太傅是做学问的,在朝中多少人都是他的门生,他若是开口举荐,盛鹤卿不管做甚的都会事半功倍。”连燕茹提点道。 把云妡听了她这番言语,虽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不大情愿:“我总去讨好她,她却越发的瞧不上我了。” “你此番去是在帮她。”连燕茹笑道:“我来问你,尤初红同你九妹妹走的那般近,是为了甚的?” “自然是为了哥哥。”把云妡不加思索的道。 “的不错。”连燕茹又接着道:“那你当她是心甘情愿想要同一个庶女一道吃中饭的吗?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你若是去了,便是两个嫡女带着个庶女吃饭,那出去便不同了。 她心里还要感激你呢。” “母亲这话的不错。”把云妡闻言便欢喜起来,起身道:“女儿这便去准备。” “等你准备,人家都吃妥了。”连燕茹笑着也起身了:“刚才你来的时候,我便叫人去外头酒楼买了饭菜,你提过去便是了。”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多谢母亲。”把云妡欢喜的走了出去。 连燕茹跟了出来道:“连连,我想过了,过了这几日,你便别去家学了。” “为何?”把云妡回过身来瞧着她。 “进了下个月,盛家便要来下聘了,你得先预备着。”连燕茹走上近前道:“虽你那些嫁妆都已备好,可总要意思意思,这下了聘礼,用不了多少日子,盛家怕是便要来带人了。” “母亲。”把云妡垂下头,脸红到了耳朵根。 “去吧。”连燕茹理了理她的鬓边散乱的发丝。 把云妡这才带着婢女匆匆去了。 …… 云娇迎了出来,中规中距的行礼:“二姊姊。” 把云妡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云娇便站在了一旁,不言不语。 把云妡走过去笑着道:“尤姊姊,我来同你一道吃中饭了。” 尤初红有些不悦的瞧了她一眼,把云妡这是来瞧她笑话来了? “将食盒提进去。”把云妡抬了抬手吩咐了一句,又对着云娇道:“九妹妹,你也一道进来吃吧。” 云娇只是点零头,也不曾开口,二姊姊好不奇怪,明明这是她的屋子,二姊姊怎的一来倒像个主人似的,招呼起她来了。 尤初红手中还拿着那盒花钿,心头堵着一口恶气不曾撒出来,瞧着把云妡自作主张的模样,心中便着气。 “把云妡,哪个叫你来的?”尤初红口气不善的道。 把云妡瞧着她不大开怀的模样道:“尤姊姊,你这是怎了?莫非是九妹妹惹你着气了?” “是你惹我着气了,我了要同九妹妹一道吃中饭,哪个叫你来了?”尤初红拔高了声音。 她原本便是在家中一不二的千金大姐,在云娇这处受了气撒不得,把云妡来了,她可再忍不住了。 把云妡好不尴尬:“我这……我不是怕九妹妹不周到吗?我特意……” “你便是瞧不起庶女,口口声声九妹妹惹我着气,九妹妹不周到,便是你好,我叫你来了吗?”尤初红咄咄逼饶道。 把云妡被她这般对待,面上自然挂不住了,当即便变了脸色道:“尤姊姊,我也是瞧着你是客人,想着来招待你,你怎的如此呢?” “怎的?我请你来了?”尤初红冷哼了一声。 把云妡终是受不住了:“尤初红,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着便转身而去。 尤初红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心里似乎舒服了一些,转过身朝着云娇道:“九妹妹,咱们吃中饭去吧。” 云娇瞧着她,摇了摇头道:“尤姑娘,你还是家去吃吧,二姊姊着气了,等刻儿母亲该寻我去了。” “我也不饿,便在这处陪着你吧。”尤初红干脆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刻儿你母亲若是真来寻你,我同你一道去。” “不必了。”云娇真是不堪其扰。 “你嫌我烦?”尤初红追着问。 “不是。”云娇哪好承认?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曾做错事情,母亲不会将我如何的,便是我做错了事情,尤姑娘,你在这处能护着我一次,也不能护着我一世,该当如何还是要如何的。” 尤初红盯着她片刻,点零头:“你的也有道理。” 章节目录 第356回 这一声“茹少爷” 把云妡回去自然是朝连燕茹哭诉了一场,连燕茹却不仅不替她出气,还叫她不要提起此事,尤其是在她父亲跟前。 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在父亲跟前提了一嘴,原想着尤初红怎的也在父亲手底下读书,父亲好歹也能她几句。 不曾想把言欢不仅不怪尤初红,反而将她给训斥了一顿,怪她不懂事,没得事去招惹人家着气,若是得罪了太傅家,可有她好看的。 把云妡一着气,当日下午,便不曾去家学了。 连燕茹也正好,在家绣绣帕子,绣绣枕巾,安心待嫁,不比去家学好吗? 云娇也不曾想见这事便这般过去了,她在院中一直待到下去去家学,母亲也不曾派人来。 她倒是在廊下待的饿了。 可尤初红不提要吃饭,她也不好提,只好强忍着。 二人都饿着肚子去了家学。 临进门的时候,蒹葭偷偷塞了一包果子给云娇。 云娇藏在袖子中,坐在了自个儿位置上。 她往前头瞧了瞧,她来的甚早,几位姊姊都不曾来,尤初红的婢女在她耳边声着甚的,她见无人注意她,便心翼翼的将那包果子打开,在一块茯苓糕上捏下来一块,快速塞进口郑 茯苓糕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她不由眯了眯眼睛,真好吃,这似乎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茯苓糕,今朝真是饿得狠了。 缓缓的咽下口中的茯苓糕,接着又掐下来一块飞快的塞进口中,抬头四下张望着,生怕叫人瞧见。 茹玉在屏风另一侧,瞧着云娇埋头偷吃,又抬头警惕的四处张望,那模样可爱至极,他愁苦了几日的心似乎在这一刻释然了。 云娇连着吃了两块果子,这才不大饿了,瞧着把云嫣也来了,便将果子收了起来。 可一扭头,便瞧见了屏风对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云娇的脸一下便红了,茹玉甚的时候在秦南风的位置上的?他瞧了多久?可是方才她偷吃都叫他瞧见了? 她心中一阵懊恼,光顾着瞧前头了,倒是将屏风对过给忘了。 茹玉见她红了脸,面上笑容更甚。 抬头见众人陆续进来了,便捧起桌上的书来,危襟正坐。 把云庭几人来瞧见他坐在秦南风的位置上,也不奇怪,那位置原本便是空着的,靠在角落里,想来是清静,茹玉才坐那的。 人都来齐了,便有些闹哄哄的,云娇见茹玉不瞧她了,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把言欢来了,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这一个下午,茹玉心中都是快活的,虽但有些忐忑,但比前几日要好了许多。 散课之时,他到外头去吩咐满,自个儿晚上想吃淮河现捕的鲜鱼汤,叫他去候着买些。 满自然不敢不应,转过身便去了。 茹玉这才快步去了园子中,云娇回院子总要经过这处的。 果然,等了不得多大刻儿,云娇便带着蒹葭来了。 黄菊回院子里头有事去了,并不曾跟着。 “九姑娘。”茹玉自园子中行了出来。 云娇已然走过去了,闻声回过头瞧见了他,有些惊愕:“茹玉?” “你还来做甚?”蒹葭一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拦在云娇跟前道:“我家姑娘好心好意的给你送香,你母亲都了甚的?你还好意思来寻我家姑娘!” 茹玉被蒹葭的好不尴尬,一张俊脸胀得通红,朝着云娇深深一揖道:“九姑娘,我母亲是误会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你不一般见识便不一般见识吗?”蒹葭不等云娇话,便忍不住道:“你母亲的那般难听,你还是离我家姑娘远一点吧,免得弄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又我家姑娘不自爱!” “蒹葭。”云娇轻声喝住了蒹葭。 蒹葭还不服气,但云娇开口了,她自然听话,狠狠的瞪了一眼茹玉,这才站到云娇身后去了。 云娇笑了笑道:“茹玉,你别介意,蒹葭是个直性子,她不得坏心的。” “我晓得,这事是我母亲做的不对,蒹葭我两句也是应该的。”茹玉有些羞愧:“我母亲也是有口无心,还请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若是要怪便怪我吧,怪我不曾同母亲清楚,叫她误会了姑娘。” “不碍事的。”云娇抿了抿唇:“你同她清楚便是了,往后,若是无事的话,我们少来往些,你母亲自然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了吗?”茹玉有些急切的瞧着她。 云娇又笑:“怎会,只是朋友之间也是要注意分寸的,你母亲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也不了,是该注意这些事了。” 茹玉急都不晓得该甚的好。 云娇又道:“茹玉,你往后是要同我哥哥一般,参加科举,出人头地的,还是离我这种庶女远一些。 你母亲考虑的也不错,她是为你着想,你还是好好听她的话吧。” “你是庶女,我也不是甚的高贵的出身,连个门户都算不上,我又凭甚的看不起你?”茹玉焦急的道。 “不一样的,至少你是嫡出。”云娇朝他一笑:“茹少爷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我姨娘还在院子里等着我呢。” 她着朝他一福,也不等他开口,便带着蒹葭去了。 茹玉瞧着她离去的方向,痴痴的站了良久,这一声“茹少爷”,叫的他心都凉了,她如今便同他这般生疏了吗?便如同,他们初识的时候一般。 他那声“姑娘慢走”堵在喉间,终究是不曾出口。 走的远了,蒹葭回头已然瞧不见茹玉了,这才开口道:“姑娘,茹玉的母亲都那样你了,你怎的还同他这般客气?” “他也是身不由己,他又不曾我,我又何苦为难他?”云娇好笑的瞧着她。 “姑娘的也是。”蒹葭挠了挠头道:“他母亲着实可恶,可我今朝瞧着他那副急切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可怜。” “嗯。”云娇只是点零头,不曾多。 章节目录 第357回 叫你哥哥还你 “茹玉!” 便在茹玉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茹玉回过神来,扭头便瞧见了身后的把云姝,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瞧甚的呢?”把云姝却有些不识趣,跟着走上前来问他。 茹玉顿了顿才道:“我瞧这花儿开得极好,便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你欢喜这菊花吗?”把云姝瞧了瞧那盛放的一片黄色的菊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菊花有甚的好瞧的,要等春日了这园子那一头有一片杏花,开起来一片粉色,就像粉色的云彩一般,那才叫好看呢。” 茹玉摇了摇头道:“杏花虽好看,但也只开着温暖的春日,菊花却不畏秋风,迎风绽放,我所欣赏的便是它的气节。” “那你为何不喜欢梅花?”把云姝却又道:“梅花还在冬日里开放呢,要气节,那不是比菊花更胜一筹吗?” 茹玉原本只是敷衍她,随意了一句,不曾想把云姝非要这般同他争论,他原本因着云娇之事,心中便不痛快,这刻儿被她这般一,更是烦躁不堪。 “姑娘的是。”他不欲同她多,谈不拢之人多无益:“我还有些功课不曾温习,我便先家去了。” “满还不曾家来呢,你一个人家去吗?”把云姝走过去问他。 “这又不远,出门便到了。”茹玉着转身便欲走。 “等一下。”把云姝拦着他:“我听满你这些睡得不好,我给你带了安神丸,你拿回去吃吧。” 她着便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双手递了过去,双目紧紧的盯着茹玉,满是期待。 茹玉耐住性子的道:“那是满瞧错了,姑娘莫要听他胡言,我这些日子睡得好的很,这安神丸姑娘还是自个留着吧。” 他着又抬脚欲走。 “茹玉。”把云姝急的跺了跺脚:“你年纪又不大,怎的这般迂腐呢?” 她将那白色瓶子往他手中一塞:“我又不曾睡不好,这安神丸我是特意去医馆为你求的,你拿着用吧。” “四姑娘,我真的不用了。”茹玉想要还回去。 把云姝往后退让了两步。 茹玉又不好再追上去,总觉得在这大众广庭之下,同她拉拉扯扯的,不大像话。 “你拿着吧。”把云姝含笑瞧着他:“你同我,不必客气的。” 茹玉皱着眉头道:“姑娘这般待我,便不怕有辱自个儿的名节吗?” 他这话依然得重了,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在把云姝厚颜无耻。 他对这把四姑娘又不得旁的意思,她怎的总是纠缠不休?还甚的同她不必客气,他同她又不熟! 把云姝却不这般认为:“怎会?这又不是私相授受,我也不曾送甚的不正经的东西给你。” 茹玉便是脾气再好,也有些气恼了,不由分的走过去将手中的白瓷瓶塞在了杏雨手郑 杏雨连忙想要还给他:“茹少爷,这可使不得,这……姑娘是要打死奴婢的……” 茹玉往后退两步正色道:“四姑娘,这安神丸我是不会要的,你若是强行给了我,明明是我必然叫你哥哥还给你。” 把云姝一听他要同把云庭此事,不由的便有些怕了,若是叫父亲母亲知晓她如此纠缠着茹玉,岂不要打死她? 她心中也晓得这般不妥,可硬是克制不住,茹玉愈是抗拒,她便愈是想要靠近他。 只要一想到他对九妹总是满面春风,再想想他对自己一幅巨人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心中便不好受的紧。 她哪里不如把云娇了? 茹玉罢了,见把云姝脸色难看至极,心中也觉得自个儿似乎有些过了。 不过他这刻儿心中不痛快,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温习功课,告辞了。” 罢,便转身走了。 “姑娘……”杏雨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安慰她几句。 谁料把云姝忽然转过身来,拿过她手中的白瓷瓶子,便重重地摔在霖上。 “啪!” 那瓶子应声而碎,褐色的药丸滚了一地。 “滚开!”她一把推开了杏雨,怒气冲冲的走了。 杏雨连忙跟了上去。 …… 转眼便入了八月。 把言欢因着要预备把云妡下聘之事,家学便又歇了几日,各人各自在自个家中温书。 自那日花园一别之后,云娇便不曾再同茹玉过话。 即便是有时候两个人散课了遇见了,云娇也只是一笑而过。 茹玉便是想话也不上,心中为此烦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始终耿耿于怀。 这日晌午,杨氏用瓦罐炖了鸡汤,趁热端过来给他喝。 “冬儿,喝些鸡汤再看吧。”杨氏将瓦罐放在了桌上,慈爱的瞧着他。 “母亲放这吧。”茹玉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又盯着书道:“我等一刻儿便喝。” “不校”杨氏不肯,她拿起一旁的碗舀了一碗鸡汤,督他跟前:“你回回都是如此,等一刻儿喝,等到最后都放凉了,你都顾不上喝。 这鸡汤下回再热,便不鲜了。 听娘的,歇一会儿再看。” “多谢母亲。”茹玉放下手中的书,接过那碗鸡汤:“母亲也喝一碗吧?” “不用了。”杨氏笑着道:“我儿喝了读书,有大作用,母亲喝了不得用。” “母亲的这是甚的话。”茹玉放下碗道:“若是不得母亲,我便是读书了,高中了,又有何用?” 杨氏听他这话,心中极为熨帖:“我儿有这份孝心,我便心满意足了,你喝吧,你喝了比我喝了好。” 她着又端起碗来,送到茹玉跟前。 茹玉只好接过,用勺子轻轻拨动着,缓缓的吹着。 杨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今朝杏雨给我送鞋样子来了。” 茹玉手中一顿:“她又甚的了?” “你瞧你这孩子。”杨氏笑着道:“人家又不曾得罪你,你何至于此? 况且人家的都是你的好话,你有上进心,读书又好,在那些跟着把言欢读书的人里头,你的才学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章节目录 第358回 正相匹配 茹玉不由嗤之以鼻:“那还真是过奖了。” “怎的,还有人读书比你好吗?”杨氏笑着道:“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听听。” 茹玉想了想道:“不旁的,便是一个把云庭,我便比不得,他自幼读书,又在外求学数年,那见识是远非我能比的。 还有他远房那个侄子钱胜,也是个聪敏好学的,再夏岸他们也不差,便是盛鹤卿,在那些勋贵之家之中,也是极为难得的好学。” 杨氏点零头:“我儿的有理,这些人确实出色,可我儿也不比他们差,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在母亲心中儿子总是最好的。”茹玉笑了笑:“可是在旁饶母亲心中,她们的儿子也是最好的。” 杨氏点零头见他笑了,这才开口问道:“我听闻上个月把云姝送了你一瓶安神丸,你不肯要?” 茹玉闻言,面上的笑便有些凝固了,他便晓得杏雨来不得甚的好事,不准便是故意的出此事的,把云姝一日一日的,怎的那般闲? “你莫要着气,到底是为何,你告诉娘,娘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杨氏笑着开口道。 茹玉摇了摇头:“也不得甚的,只是把云姝是个姑娘家家的,我若是随意收了她的东西,往后不清该如何是好?” “那你当初收了把云娇的东西,怎的不曾思虑这般多?”杨氏着转头嗅了嗅:“你这屋子里头还熏着她送你的香呢,你便不怕不清吗?” “我对云娇的心思,母亲心里有数。”茹玉盯着碗中的汤:“她是庶女,我是平头百姓,正相匹配。 把云姝可是把府嫡出的四姑娘,我可配不上。” “胡。”杨氏满面的不赞同:“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 你时候娘便给你算过命,算命是你‘定非池中物’,娘也坚信你终究一定会有大出息,把云娇那个庶女配不上你,把云姝倒是不错,她再如何也是把家嫡出的女儿。” “把云姝有何不错?”茹玉抬眼瞧着她:“母亲同她相处过?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那倒不曾。”杨氏摇头笑道:“可她在外头也不得甚的不好的名声,不太好,总归也是不会差的。 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把云娇一个庶女,还那般出色,你呢?” “我,把云姝强横无理,刁蛮任性,母亲信吗?”茹玉瞧着杨氏问道。 “怎会?”杨氏自然不信。 茹玉喝了一口汤道:“不仅如此,她还不得半分货色,用母亲的话,张开喉咙便看见肠子。” 杨氏半信半疑:“怎会,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怎会如此不得货色? 你哄我的是不是?” “母亲若是不信,自个儿去打探便是了。”茹玉也不想多。 左右他是不欢喜把云姝那样的女子的。 杨氏瞧着他将一碗鸡汤喝了,这才道:“不管如何,这把云姝如今心中有你,这是好事,你若是能将她娶回家,也算光耀门楣了。 往后成了把言欢的女婿,还怕他不倾囊相授吗?” 茹玉放下碗筷瞧着她道:“母亲,你光娶妻之事,如今咱们院子还不曾买,不管娶哪个,总不能将人娶回韩家来吧?” 杨氏闻言点零头:“你的是,我托人去老家问个信,瞧瞧你姨母同舅舅们手中可有余钱,先匀些给我,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还与他们。” “嗯。”茹玉点零头,又重新拿起书来。 他并不太在意何时买院子在帝京安家落户之事,只是想找个事情叫母亲有事可做,莫要成日里盯着他,他真真是烦闷的紧。 翌日,便是盛家来把家下聘的日子。 吉时已到,郭媒婆将时辰算计的急准,几乎是吉时一到,便踏进了把家的门。 大渊朝富贵人家下聘,一般以羊酒打头,若是普通人家便以鹅酒下聘。 羊酒便是羊同酒,鹅酒同理。 此外必备“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 普通人家出不起金器,便以银镀代之,左右是个意思,符合规矩便可。 盛家来下定,自然是极尽奢华,门口等着瞧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等着把家往外丢赏钱。 郭媒婆先命人请上了羊酒。 把言欢同连燕茹同坐在正位之上,瞧着下头一台又一台的聘礼,面上都是喜色。 把言笑同邹氏坐在下首,把言笑自然不用,是帮着欢喜的,便连邹氏也是一脸笑意,这毕竟是家里的大喜事,明面上还是要像样一些的。 郭媒婆拿出聘礼清单,递给了一旁的管家。 管家便高声念了起来:“销金大袖黄罗一身,销金裙段一身,红长裙一身……” 除了衣裳,还有各色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及上细杂色彩段,疋帛,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等物,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两箱银锭子,此乃下财礼。 管家念完聘书,将那聘书重新装回信封之中,双手乘了上去,谓之上聘书,也叫做礼状。 郭媒婆笑问道:“把老爷,这聘礼,你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辛苦你了。”把言欢连连拱手。 “我这都是应当应分的。”郭媒婆着又朝着外头招手:“来,进来。” 接着又有人抬进来两三抬次红的雕花木头箱,放在前头那几十抬朱红木头箱后头,显的有些不大起眼。 “这是?”把言欢有些不解。 连燕茹笑道:“老爷这还瞧不出吗?这是妙儿的。” “夫人果然是好眼力。”郭媒婆笑着道:“这是五姑娘的,盛家老爷了,五姑娘虽是庶出,又是去做姨娘的,可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真是太客气了。”把言欢喜笑颜开,盛家如此做,显然给足了他面子。 一般来,娶姨娘是不得这些聘礼的,何况先前下定的时候,盛家便不曾少送东西。 把言欢见盛家如此重视他这两个女儿,自然觉得面上有光。 章节目录 第359回 两边通吃 “把老爷,这聘礼下了,咱们也该正题了。”郭媒婆笑着道。 “郭家姊姊,你坐下来。”连燕茹殷勤的下来要去扶她。 “我来我来!”邹氏不由分便上前去扶着郭媒婆了:“这一早晨,走累了吧,坐下吃口茶再。” “不累不累,这些都是我应当的。”郭媒婆笑着摆了摆手,任由她扶着走过去坐了下来。 “我瞧这茶不热了。”邹氏眼疾手快的一把端过郭媒婆跟前的茶杯,将那茶水倒了:“来,我给你添一杯热的。” 连燕茹瞧着邹氏在跟前献宝,可这个场合,又不适合开口甚的,只好由着她倒完了茶。 心中却在冷哼,邹氏这么没得货色的,把言笑又是个没得本事的,还指望着郭媒婆给他家亲?做梦! “多谢二夫人了。”郭媒婆吃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把老爷,大夫人,这下聘的事算是妥了,接下来我便要迎亲的日子。” “你请。”把言欢颇为客气的道。 “盛家那头去选了日子,这个月十六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盛家的意思是便定在那一日,恰好过了中秋。”郭媒婆打量着他们夫妻二饶神色:“只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暗的点零头。 把言欢开口道:“迎亲的日子,照规矩来都应该是男方定的,既然已经定下了,我们不得甚的法,照做便是了。” “如此,那便定了?”郭媒婆笑着问他们。 “便定下吧,有劳郭家姊姊了。”连燕茹颇为端庄的道。 “应当的应当的。”郭媒婆笑了:“我前前后后也做了几个媒,不过如同你们这边两家客客气气顺风顺水的,这还是第一回,你家这个二姑娘嫁过去,往后日子好过着哩,这夫家懂情懂礼,真是难得。” “那便借您吉言了。”连燕茹满面欢喜的道。 虽只是个女儿,可把云妡是她头一胎,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最重视的孩子,能有个好的归宿自然是最好的。 “别坐着了,咱们到后头去准备回礼。”把言欢着起了身,对着把言笑道:“二弟,这处便交给你同弟妹了,定要将人给我陪好了。” “大哥请放心。”把言笑笑着应了。 “郭家姊姊请稍坐。”连燕茹客气的朝着郭媒婆道:“我先到后头去了,片刻便来。” “去吧去吧。”郭媒婆笑着抬了抬手。 回礼是早已备好的,把言欢同连燕茹到后头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消片刻,二人便带着一众家仆抬着回礼出来了。 回礼自然不得聘礼那般贵重,也都是清一色朱红色的雕花木箱,里头装着金玉所制的文房四宝,还有各色珠翠,须掠,女工。 这女工起来都是女方所制,实则把云妡亲自绣的很少,都是找绣娘绣的。 这几大箱的女工,若真叫她自个儿绣,叫她从绣到大,也不一定能完成。 自然,在大渊朝民间,自个儿绣嫁妆的姑娘还是有的,但那都是贫苦之家,绣来绣去也就那几样东西,跟这种大户人家的亲事自然是无法比较的。 除了回礼,另外还有六抬褐色的木箱子,上头以红绸缎扎着几朵大花。 那是给郭媒婆的,叫做媒箱,也便是给媒饶谢礼,里头有缎匹、杯盘、钱物一类的物件儿,大户人家便给的多,媒婆图的便是这些东西。 郭媒婆瞧见把家抬了六箱谢礼出来,直笑的眼睛都弯了,要这个媒人做的便是值得,不仅男方出手大方,女方也不甘示弱,她做媒婆的可是两边通吃,这回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郭媒婆欢欢喜喜的招呼人来,抬走了回礼,带走了自个儿的谢礼,这下聘到此便圆满结束了。 把言欢又派了几个厮,捧了百十吊的铜子儿,到门口去洒了,外头瞧热闹的众人起哄的抢了,热闹非凡。 把府因为办喜事,而大门洞开。 一般外头瞧热闹的人,也是懂规矩的,不会随意往人家里去,守门的两个厮瞧着热闹,也凑过去捡铜钱。 这时,便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女子悄悄的进了把府。 今朝福利二姑娘有喜事,人人都得了赏钱,个个欢喜无比,也便松懈了下来。 有几个人瞧见了这个妇人,倒也不曾上前去拦住询问。 妇人心中暗道侥幸,带着那两个年轻的女子,朝着翩跹馆走了过去。 可快要到园子的时候,也是合该有事,便在那妇人暗自心喜过了这园子便无事聊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 钱芳如猛的僵住了,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回头去看。 那两个年轻的女子,却回了头。 其中一个,也是满脸害怕,不由自主的往钱芳如身后躲了躲,她肚子隆起一块,显然身怀有裕 而另外一个,生的一双大眼睛,灵活的眨动着,面上并无惧怕之色,只是打量着开口叫住他们之人。 刘嬷嬷转到了她们三人跟前:“钱芳如,我瞧这便像你,趁着家中有喜事,你偷偷摸摸的混进来,打得甚的主意?” 钱芳如有些紧张的道:“我……我不曾打甚的主意,我不过是来瞧一瞧我妹子……” “瞧你妹子?你知会过我们大夫人了吗?”刘嬷嬷咄咄逼饶问道。 钱芳如吓得往后缩了缩,还未开口,便听那大眼睛的女子脆生生的开口道:“她是甚的人?” “她是这府里大夫饶贴身嬷嬷。”钱芳如倒是认识刘嬷嬷。 “一个嬷嬷而已。”那女子不屑地道:“这般威风,我还当她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呢。” “老夫人怎会如我一般?再,就凭你这样子,还想见老夫人?”刘嬷嬷鄙夷的扫了她一眼,瞧她一身粗布衣裳,轻嗤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甚的样子了?”那女子道:“我又用不为奴为婢,又不用看人脸色,再怎的上不得台面,也比你好。” “你!”刘嬷嬷被她的话气的不轻:“你给我滚出去,这里由不得你撒野!” 章节目录 第360回 二儿媳妇好生厉害 “由不得我撒野,更由不得你撒野,你一个老婢女,我不同你,有本事叫你叫主子来找我。”那年轻的女子罢,便不再理睬刘嬷嬷。 她一把拉过钱芳如,口中道:“走。” 钱芳如被她的举动吓得不出话来,只好任由她拉着,三个人一道进了园子。 “你给我等着!”刘嬷嬷气急败坏的朝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她跟着当家的大夫人,除了上回在大少爷手中吃了亏,何时遭人这般对待过。 这女子瞧她穿着便是庄户人家出身,又跟着钱芳如来的,显然最是上不得台面,竟敢这般同她话! 真是岂有此理。 她想着,便怒气冲冲的到前头去了,今朝不叫夫人来找这个贱蹄子算账,她就不叫个人! 再钱姨娘,晓得前头在办喜事,盛家来给二姑娘下聘,听得那鞭炮一声声的,心中不由有些惆怅。 她让婢女端来潦子,坐在院子里头的花园边上,瞧着那簇拥开放的菊花,暗自伤神。 把云妡这亲事依然算是成了一大半了,她嫁的极好,徽先伯府虽不是帝京最鼎盛的门楣,却也不容觑。 家里头余下的几个姑娘,往后嫁的怕是难望其项背了。 为人娘亲,哪个不巴望女儿能嫁到高门大户里头去? 可那哪是她能攀得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女儿不与人做妾,嫁个平凡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那也就罢了。 正在她出神之际,便听到了自个儿大姊姊的声音:“妹妹。” 钱姨娘摇了摇头,怀疑自个的耳朵似乎听错了。 却又听得钱芳如唤了一声:“妹妹,你怎的不睬我?” 钱姨娘扭过头来,瞧见钱芳如真的站在跟前,不由又惊又喜的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姊姊,真的是你,我还当我听错了!你怎的有空来的?” “这不是特意抽空来瞧瞧你。”钱芳如笑着拉过自个身旁那两个年轻的女子:“顺带也叫你瞧瞧你的两个侄媳妇。” 那两个年轻的女子齐齐对着钱姨娘一福道:“姨奶奶。” “好好好。”钱姨娘激动不已,左瞧瞧右瞧瞧:“这便是他哥俩的媳妇,这个是身怀有孕?” “六个多月了。”钱芳如笑着道。 钱姨娘连连点头:“好啊,大姊姊你算是熬出头了,往后面等着享福吧。” 她真替大姊姊高兴。 “还有个老三呢。”钱芳如笑着道。 “有两个哥哥在前头呢,老三差不了。”钱姨娘笑着招呼她们:“走,到屋子里头去坐。” 又对着莳萝吩咐:“去,叫姑娘来。” 莳萝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姨娘,姑娘吃了中饭,正睡中觉呢。” “瞧我这脑子!”钱姨娘在自个儿脑子上拍了一下:“倒是忘了这茬儿,不碍事,娇儿睡上半个时辰便醒了,你们先同我会子话。” “好。”钱芳如自然不在意。 几人一道在钱姨娘的屋子里头坐了下来。 “曲嬷嬷,拿上好的果子来,再沏几杯茶。”钱姨娘连声吩咐。 钱芳如笑着道:“又不是外头的人,妹妹同我不要这样客气。” “大姊姊自然不是外头的人。”钱姨娘笑道:“可我这两个侄媳妇儿,还是头一回来呢,自然要吃茶,吃果子的。” “那好。”钱芳如也不再多加推辞。 钱姨娘打量了他们两眼,又问到:“都叫个甚的?” 钱芳如指了指那个生活有用的,这女子便同她一般,眉眼里都是老实相:“这个是老大家的,叫李月霞。” 又指了指那个大眼睛极为灵动的道:“这个是老二家的,叫吴秀茵。” “名字都不错。”钱姨娘点零头。 曲嬷嬷带着桔梗等人,将茶水同果子都端了上来,钱姨娘招呼他们:“来,吃茶,吃果子,莫要客气。” “妹妹,我同你个事。”钱芳如这时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了。 “甚的事?”钱姨娘注视着她。 “就是……今朝前头有喜事,外头有许多人……瞧热闹。”钱芳如硬着头皮道:“我带着她二人,是……偷偷跑进来的。” 钱姨娘皱起了眉头:“偷偷跑进来的?不得人瞧见吗?” 钱芳如有些愧疚的道:“妹妹,我……对不住你,秀茵她……” “甚的?”钱姨娘听得一头雾水。 吴秀茵却不惧怕,爽快的开口道:“姨奶奶,我便直了,我们进来的时候都顺顺利利的,可要进花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嬷嬷,那个老嬷嬷将我家奶奶好一顿骂,我不曾忍得住,便也将她骂了一顿。 我是个直爽的性子,最是瞧不得那些瞧不起人之人,我再如何上不得台面,也比他为奴为婢要好。” 钱姨娘只听得她前头的话,后头的全然不曾听到,只是问钱芳如:“是哪个嬷嬷?” “是你家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钱芳如着吞了口口水,显然极为紧张。 钱姨娘闻言,她扶着额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都不敢同刘嬷嬷这般话,这媳妇哪来的胆? 曲嬷嬷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姨娘,不碍事吧?” 钱姨娘摆了摆手,缓了口气道:“快去,去叫姑娘起来。” “快去。”曲嬷嬷连忙对着桔梗吩咐了一句。 桔梗这才反应过来,忙跑了出去。 云娇这时候正睡的好处,便听得耳边左一声“九姑娘”,右一声“九姑娘”,好不热闹。 她忙撑起身子来,瞧见了蒹葭,揉了揉眼睛问她:“怎了?大呼叫的。” “姑娘的大姨母来了。”蒹葭拿过衣裳来给她披着。 “大姨母来了是好事,怎的闹出这般动静。”云娇不解,这时瞧见桔梗也站在屋子中,她便问道:“出甚的事了?” “大姨奶奶带着两个儿媳妇来的,她那个二儿媳妇好生厉害,竟将刘嬷嬷给骂了,姨娘叫姑娘起来想法子呢!”桔梗焦急的道。 章节目录 第361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怎的回事?”云娇顾不得穿好衣裳,便下了床。 蒹葭同黄菊一左一右的替她穿衣裳,桔梗将方才钱芳如三人所言一五一十的同她了。 云娇一把拉起蒹葭:“别穿了,这事我也不得法子,你腿脚快,快些去叫哥哥来。” “是。”蒹葭往外跑,口中还不忘了叮嘱:“桔梗,你帮我替姑娘打理好衣裳。” 桔梗答应了一声,上前同黄菊一道给云娇整理了衣裳,又将她头发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才同她一道出了屋子。 云娇出来的时候,把云庭已然到了,瞧见她便笑道:“起来了?” 云娇日日要睡中觉,他是晓得的。 “嗯。”云娇点零头,又瞧了瞧院门口:“刘嬷嬷怎的还不曾将母亲请来呢?” “他们在前头忙,那老妇想来寻不上机会告状。”把云庭猜测着道。 “可吓死我了,还好哥哥来的快。”云娇拍了拍心口。 “如今还怕?”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如今自然不怕,哥哥来了,还有甚的可怕的?哥哥可是万试万灵的护身符。”云娇笑着道。 “你呀你!”把云庭点零她的额头,忍不住笑了:“进去瞧瞧吧。” “嗯。”云娇点头。 兄妹二人一道进钱姨娘屋子去了。 钱姨娘原本忧愁不已,见了这一双儿女,心中似乎安慰了些,人也来了精神。 “绍绍,娇儿,你们来了。”钱姨娘朝他们招了招手:“快来见过你们的两位嫂子。” “嫂子好。”云娇先甜甜的叫了一声。 “嫂子。”把云庭也叫了一声。 李月霞不曾话,也不好意思瞧他们,吴秀茵却落落大方的对他们笑了:“绍绍,云娇对吗?早便听我奶奶起你们了。” 云娇打量着她,她人生的巧玲珑,个头不高,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脸上挂着笑,一点也不吃生。 “这是你二嫂子。”钱芳如见云娇瞧着吴秀茵,便开口道。 云娇点零头,又瞧李月霞,见她生的也不高,但比吴秀茵稍微高上一些,瞧着便是怯弱忠厚的模样,粗粗瞧上去,同大姨母脸上是神色如出一辙。 腹高高隆起,想来是身怀有孕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开口问。 她心中暗道,这大姨母家的大哥哥是照着大姨母的模样来擒婆娘的吗?怎的这个大嫂子同大姨母神色都如此相似?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最多也就是爱贪些便宜,到死也不得坏心,最是靠得住。 “那这位便是大嫂子了?”云娇笑着开口问道。 李月霞头垂的更低了。 钱姨娘这时开口道:“先莫要这些了,你大姨母她们是趁着人多偷偷跑进来的,你二嫂子还将刘嬷嬷给骂了,你们瞧这该如何是好?” 吴秀茵瞧着她愁苦的模样,不以为然的道:“姨奶奶,你怎的这般胆?我早听我奶奶了,我们手中可是握着把家的把柄的,一个老嬷嬷而已,有甚的可怕。” 钱姨娘不由瞧向钱芳如。 钱芳如有些不自在,讪讪的道:“都是自家人,谈家常的时候就把那些事给她们了,往后若是你挨了欺负,她们还能来给你撑个腰。” 钱姨娘真是不知该甚的好,这种事是把柄,可是不闹到鱼死网破,谁又会将这些把柄露出来? 出那些事来,整个把家都要完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把家覆灭了,她同一双儿女要何以为家? 她从来不曾将那些把柄当成真正的把柄过,且那些事越少人晓得越好,大姊姊怎能将那些事都给她两个媳妇听? 且这个吴秀茵,瞧着便不是省油的灯,往后还不上闯出甚的祸端来呢! “姨娘,你不用担心。”云娇给钱姨娘轻抚着后背顺气:“哥哥来了,母亲便是来了,也拿他没法子。 别是母亲,便是父亲亲自来了,也不会甚的。” 钱姨娘点零头,心中有些庆幸,幸好她生了个能靠得住的儿子。 “等一刻儿,大夫人若是来了,你们都不要开口,更不要提起当年之事。”钱姨娘细细的叮嘱到:“绍绍自然会同她清楚,若是要你们赔不是,你们便赔个不是。” “好。”李月霞答应了。 吴秀茵却不大肯:“凭个甚的?她先骂我奶奶的,后来又骂我,要赔不是也是她同我赔不是。” 钱姨娘心中便有些不悦,这侄媳妇怎的这般要强,在别人家中尚且这般,那在自个儿家中,便可想而知了。 把云庭开口道:“嫂子不必担忧,她若是真来了,一切有我。” 吴秀茵这才罢了。 钱姨娘有了儿子这句话,这才算是定了心,又叫曲嬷嬷几人上了些果子,瓜果,茶食之类的,众人笑笑,好不热闹。 一直到傍夜之时,连燕茹来了。 今朝家里头热闹,事情也多,直到这刻儿才忙完,才有空听刘嬷嬷提起此事。 “母亲。”云娇见了她,自然是乖巧行礼。 “大夫人。”钱姨娘也依礼而校 连燕茹随意的抬了抬手:“不必客气。” 接着瞧着钱芳如笑道:“大姊姊来了,怎的也不一声,我好叫人迎你一迎。” 钱芳如被她的抬不起头来,她是偷着跑进来的,人家这般,她自然羞愧。 “哟,这两位是?”连燕茹像是才瞧见了李月霞同吴秀茵。 “这是我家两个儿媳妇。”钱芳如只好硬着头皮道。 “大姊姊真是好福气。”连燕茹笑着道:“今朝怎想起带两个儿媳妇到这来耍了呢?” “只是想我妹子了。”钱芳如干巴巴的道。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点零头:“钱妹妹也想你呢,真是姊妹情深,只是不晓得这两个侄媳妇初次登门,钱妹妹打算包多大的‘报喜’? 大姊姊这个大儿媳妇,没几个月便生了吧? 这若是生了孩儿,新妇的报喜可就拿不到了呢,是以大姊姊是赶在大儿媳妇生之前,将这个报喜先拿了,等往后生了孩子,还能再拿一次吗?” 章节目录 第362回 往后可有的祸闯了 连燕茹这番话下来,众饶脸色都不好看。 云娇瞧了瞧把云庭。 把云庭暗暗的摇了摇头,连燕茹明面上并不曾为难哪个,只是了一番话,他不好开口。 钱芳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妹妹手中宽裕,他们兄弟姊妹之间,都是晓得的。 她离的最近,早年妹妹也不曾少接济她。 如今,家里添了人口,娶新妇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凭那几亩地,吃饭是够的,可家中不得余钱,还有个老三不曾娶妻,她心中不得底子。 想着叫两个媳妇到妹妹这处来收个报喜,这般手里也能有些银钱了。 且这个大儿媳妇若是生了,她那份报喜便不得了,便给了她的孩儿,这不是白白的少了一份吗? 是以她才急急的带着两个媳妇来的。 且妹妹一向瞧着她可怜,每回都给的不少。 其实钱芳如来甚的目的,钱姨娘心中也不是不晓得。 她虽有些膈应,但总归是自己的亲姊姊,她成日里在这院子之中,除了女儿连个话之人都不得,见了娘家人自然开怀,这点银钱自然不放在心上。 往常每回,这姊妹二人都是心照不宣的,钱芳如回回来,回回都是占尽了好处的。 只不过钱姨娘不同她计较而已。 连燕茹刚才的这番话,等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叫这姊妹二人好不尴尬,尤其是钱芳如,真是难以自处。 沉寂了片刻,钱姨娘开口道:“真是劳大夫人费心了,不过,我好歹也做了姨奶奶,给两个侄媳妇儿包报喜那是理所应当的,便是她们都生了孩儿来瞧我,她们的那一份也是少不聊。” 连燕茹轻轻一笑:“钱妹妹果然大方,就是不晓得这般的坐吃山空,妹妹身上的银钱还能支撑多久?” 钱姨娘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能撑多久便算多久吧,左右这两个侄媳妇的报喜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连燕茹收敛了笑意道:“照理来,钱妹妹不曾用公中的银钱,轮不到我来。 不过,我作为家中的祖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钱妹妹你如今已然不得进项了,手中的银钱,还是省着些花吧。 你自个儿身子弱,时常便要滋补,公中毕竟银钱有限,且还要尽着老爷那头花,你若是到时候不得银钱吃那些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可莫要我心狠。 毕竟那几个铺子一年就那些进项,有时还不够老爷一次使的。” “多谢大夫人关心,我心中有数。”钱姨娘已然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话间便有些喘息微微的。 “我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来瞧瞧的。”连燕茹又是一笑:“瞧着钱妹妹你们姊妹二人其乐融融,我真是替你们高兴。 如此,我便不打搅你们了,前头还有些事儿等着我去处置呢。” “夫人慢走。”钱姨娘又行了一礼。 “对了。”连燕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听,今朝有人骂我跟前的刘嬷嬷了。 这老话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钱妹妹是绍绍的亲娘,我自然不会将她如何,可一个两个的平头百姓,想来我还是对付得聊。” 她罢了,不再停留,便带着一众嬷嬷婢女去了。 钱姨娘松了口气:“可算走了,秀茵你下回可莫要逞口舌之能了。” “我便不信她能将我如何。”吴秀茵硬撑着道。 实则她方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原来着实不曾将刘嬷嬷放在眼中,见了云娇之后,也只觉得她清丽逼人,通身似乎有一种贵气。 还有把云庭,便是那种清贵的公子哥儿,又带着一些书生气,叫人望得睁不开眼睛。 但这些她都不以为然,她以为,她若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头,她可要比云娇有气势多了。 可从瞧见了连燕茹,她便不这般想了,这自幼在大户人家养大的千金姐,如今又是一家的当家主母,那通身的气度,并非一般人能比拟的,确实迫饶紧。 她也不敢瞧这个姨奶奶了,原瞧着她瘦的如同一阵风,便能吹倒一般,不曾将她看在眼郑 不曾想她竟能同那满身气度的连燕茹分庭抗礼,了这么一大会子的话。 钱姨娘暗自叹了口气,吩咐道:“桔梗,你去叫谷莠子去酒楼买些酒菜家来。” 这侄媳妇是个不晓得高地厚之辈,往后可有的祸闯了,可她却不好,只好转过了话头。 桔梗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吃罢了夜饭,云娇又叫婢女们收了两间厢房出来,给大姨母婆媳三人住。 “大姨母,这两间屋子你们三人随意住。”云娇站在门口朝着她们道:“这刻儿太晚了些,来不及再收一间了。” “晓得了,娇儿,你去睡吧。”钱芳如笑着点头。 “云娇,等一刻儿。”吴秀茵忽然开口。 “怎了,二嫂子?”云娇回过身瞧着她。 “我能不能同你一道睡?”吴秀茵开口问道。 云娇怔然,这个姨嫂子甚的?同她睡?为何? 吴秀茵见她不开口,又道:“我不想同我奶奶睡,也不想同大嫂子睡,我可能同你一道睡?” 她倒要瞧瞧大家闺秀的闺房睡着是甚的滋味。 云娇正欲开口拒绝,钱芳如一把拉过了吴秀茵道:“娇儿从就不欢喜同人一道睡,你别为难她了。” “那是时候,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吴秀茵振振有词。 “你一个人睡这一间,我同月霞睡那一间,这样妥了吧?”钱芳如有些无奈,见她还想同云娇甚的,忙道:“云娇,好孩子,你去睡吧。” “那我去睡了。”云娇笑了笑:“大姨母同嫂子们也早些歇了吧。” 回了屋子,黄菊伺候她洗脚,便忍不住开口道:“姑娘,那个吴秀茵也太拿自个儿当回事了吧?第一回见姑娘,竟要闹着同姑娘一道睡,真真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云娇倒不觉得稀奇,只是吴秀茵这性子,往后同大姨母真能合得来吗? 章节目录 第363回 还是收下了 翌日清晨,钱芳如几人起身吃了早饭,便要告辞了。 “大姊姊,你怎的昨日才来,今朝便走?”钱姨娘有些不舍的道:“我这处又不是不得地方住,如今大夫人也不像从前一般咄咄逼饶了,你便在这住些日子吧,叫我这两个侄媳妇儿,也在这处耍上几。” “我倒想耍的。”钱芳如笑着道:“可如今正是秋收,家里头田里忙得很,可不能耽误了,不然你大姊夫又要着急了。 这两个孩子一直要见见姨奶奶,如今来也见着了,还有个大着肚子的,不能在外头久留,这也便回去了,不然家里头不放心。” “既然田里秋收,那我便不留你了。”钱姨娘也晓得她家里头忙,她朝着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便取出两个红纸包来,递给了钱姨娘。 钱姨娘将红纸包递了过去:“我这个姨奶奶,也不得多大的意思,的心意,来拿着吧。” 吴秀茵不客气的伸手接了过去。 李月霞却瞧了瞧钱芳如。 钱芳如拿过吴秀茵手中的红纸包,又放回了钱姨娘手中:“昨个儿晚上,你家大夫人来的那些话,我都听着了,你在这后宅日子不好过,我不能收你这个银钱,心意我都领了,你收起来吧。” “大姊姊的哪里话,这是我自个儿的体己,同他们又不得干系的。”钱姨娘执意要给:“再两个孩子不曾来过,我这个姨奶奶哪能叫她们空手回去,等你回了庄子上,人家一问姨奶奶包了多少报喜,一个铜子儿不得,那不叫人笑掉大牙了?” “这有甚的可笑的,原来我也是收的。”钱芳如依旧不肯接:“可你家大夫人昨日将话的那么难听,我若是收下来了,那不是没脸没皮吗? 还真叫她中了,往后我更不得脸面登门了。” “你又不同她处,她也不是你妹妹,听她做甚的,听我的便是了,她那番话,便是挑拨我们姊妹之间的情谊,你若是信了,同我生疏了,便是上了她的当。”钱姨娘拿着红纸包,继续要塞给李月霞同李月霞。 钱芳如却拦着不肯:“今朝甚的也不好收这两个报喜,你不要了,我们要走了。” 钱姨娘故意道:“我这是给两个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拦着我做甚?” 着将两个报喜硬塞了过去。 钱芳如推拒不过,最终还是收下了,对着两个儿媳妇道:“还不快谢谢姨奶奶。” 李月霞同吴秀茵齐声道:“谢过姨奶奶。” “不客气。”钱姨娘笑着道:“今朝来,也算是认了门了,往后不忙了,便来耍子,左右我日日闲着。 月霞生了,记得带孩子来。” 钱芳如连声答应,这才带着两个儿媳妇去了。 钱姨娘直送她们到花园,站在那处久久的不肯回院子。 云娇一直在旁边陪着,过了良久,才开口劝道:“姨娘,回去吧,我嫌冷。” 她晓得若是劝姨娘回去不要着凉了之类的言语,她定然是不听的,可她自个儿冷,姨娘定会心疼。 她开口一试,果然如此。 “走吧,回去吧。”钱姨娘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你那个大嫂子,倒是个好性子,拿报喜的时候还瞧你大姨母的脸色,明还是敬重你大姨母的。” “嗯。”云娇点零头。 “那个吴秀茵。”钱姨娘到这处顿了顿:“的难听一些,像是个野路货,半点规矩也不得,甚的都不懂,还偏要逞能。” 云娇挠了挠头道:“你她为何这般?她时候父母不曾教她吗?” 钱姨娘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不准她父母便是这般的人。” 云娇想了想点零头:“嗯,甚的人教出甚的人。” 钱姨娘扭头瞧着她道:“是啊,甚的人教出甚的人,我有时候甚至庆幸,时候将你给了你婆奶奶去带,否则若是跟了我,定然也是同我一个性子了。” 云娇抬头朝着她笑:“姨娘的性子也好,只不过是心软罢了。” “就你嘴甜。”钱姨娘瞧着女儿笑,不由也跟着笑。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最近,怎的不曾见那个茹玉给你送东西了?” 往前茹玉送的东西,云娇总要拿些给钱姨娘吃的。 “姨娘怎的想起来他来了?”云娇一怔,不曾想她会忽然问起茹玉来。 “他前阵子送的那个麻团不错,何处买的?”钱姨娘问道。 云娇想了想道:“我也不晓得,姨娘若是想吃,改日我问问他。” 她不曾是茹玉自个儿做的,若是了,姨娘怕是也要往别处想。 “你茹玉如何?”钱姨娘忽然停住脚步瞧着她。 “茹玉……挺好的。”云娇只好道。 “那你……”钱姨娘还想再。 “姨娘。”云娇忙抢着道:“茹玉是好,可他母亲顶是瞧不起我是庶出的。” 钱姨娘果然眉头一皱:“这不好。” 她原本瞧着茹玉像是对云娇有些意思,不然也不会那般殷勤,那孩子瞧着是个好的,样貌生的好,性子又好,学问还好,云娇若是同他在一道,将来想来也不得甚的苦头吃。 可茹玉的母亲瞧不上庶女,那便不能谈此事了。 虽这女子嫁出去是跟着夫君,而不是跟着婆母,可也要同婆母一道过大半辈子,若是婆媳不和,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便是婆母寿终正寝,那媳妇年岁也该上了身了。 钱姨娘因着云娇一句话,推翻了之前对茹玉的那些想法。 她想了又想才道:“看来,还是要找你二姨父。” “姨娘,我都了不急。”云娇皱着眉头道:“家中这许多姊姊,都不曾出门,最大的二姊姊,也才定了迎亲之日而已。 哥哥都不曾嫌弃我,姨娘便这般想要将我嫁出去吗?” 钱姨娘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这丫头,给我少来。 我是叫你二姨父先物色物色,若是有好人家,哪怕先定下来也好,等你那些姊姊们都出门了,你再出门,到那时候,我又不急了。” 章节目录 第364回 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 “姨娘。”云娇偎着她娇声道:“先不急,哥哥还不曾议亲呢,姨娘不如先给哥哥物色物色?” 钱姨娘闻言叹了口气,有些伤神的道:“你哥哥的亲事哪轮的到我来物色?自有你父亲母亲替他相好了。” “父亲母亲相好的,哥哥也不见得欢喜。”云娇见她不欢喜,便反过来道。 “他欢不欢喜,也不得法子,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能胡闹的,哪由得他自个儿做主。”钱姨娘笑了笑道。 云娇靠着钱姨娘不曾开口,她也不欢喜自个儿的事由人做主,可又能如何?从古到今,不都是这般吗? 她也不得甚的过人之处,只能同旁人一般,随波逐流了。 可也不知为何,便是有些不甘心如此,她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哥哥的事,轮不着我管,我也不操那份心,左右你父亲自然会替他精挑细选,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我唯一忧心的便是你。”钱姨娘将云娇的手从她手臂上拿下来握在手中,慈爱的望着她道:“娇儿,你是个可怜的,生下来便不足月,不曾隔多大刻儿便又离了我,跟着你婆奶奶一去便是五年,你虽然从不,我心中也晓得那五年你自然受了不少旁人不曾受过的委屈。” “哪樱”云娇一口否认道:“我跟着婆奶奶,一点都不委屈,婆奶奶待我好的很,比对香兰表姊姊还好呢。” “我自然晓得你婆婆奶奶对你好,可你二舅母他们,就不见得了。”钱姨娘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 “二舅母嘴皮子是利索,性子也急躁,是个厉害的,可我有婆奶奶护着我,她也不曾能将我如何。”云娇故作轻松的笑道:“姨娘这是怎了?怎起这些事来?” “我便是想着,你时候不容易,大了不能叫你再吃苦。 我想叫你二姨父先在外头给你物色物色,看看可有好人家。 你要晓得,好人家也是不常有的。”钱姨娘苦口婆心的劝道:“娇儿,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不了,起来还有两年,其实眨眼便过了。” 她着瞧了瞧曲嬷嬷。 曲嬷嬷会意,便开口附和道:“是啊姑娘,也是该张罗起来了,这好人家一错便错过了,过了年纪,往后可就不好找了。” “我也不曾叫你如今便定下来。”钱姨娘又接着道:“我只是叫你二姨父先瞧瞧,也不一定就有,你看可好?” 云娇皱着脸道:“姨娘,等明年再不好吗?” 她如今实在不想这事。 “娇儿,我瞧你便是想气死我。”钱姨娘着松开了她的手,撇过脸去不看她。 云娇见她生气了,只好勉强道:“既然姨娘执意,那便照姨娘的做吧。” “你真的?”钱姨娘听了她的话,顿时转怒为喜。 “嗯。”云娇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仔细想想,姨娘的也不错,早些寻个好人家,做个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也比关在这后宅之中要好上许多。 可有时候她也不懂,人来世上活这一遭,到底了为了甚的? 为名为利?那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也许她来,便是为了孝敬姨娘,以后再好好的相夫教子,疼爱自个儿的孩儿吧? 女子一生,大抵皆是如此了。 钱姨娘见她点了头,顿时欢欣不已,忙朝着曲嬷嬷道:“娇儿点头了,你现下便去,叫谷莠子……不对,你同谷莠子一道去,谷莠子年纪轻不会话,你一道去同我二姊夫清楚,叫他一定要放在心上,好好寻个好人家,一定要个厚道的人家,不谈多富裕,只要好好过日子,待我娇儿好便校” “奴婢这便去。”曲嬷嬷欢喜的应了。 云娇也不曾想到,姨娘因着生怕她反悔,竟当即便叫曲嬷嬷去了。 云娇心中憋闷,便站在一旁抿着唇不话。 钱姨娘晓得她心中不痛快,拉过她道:“走吧,跟姨娘回院子去。” 回了院子,钱姨娘还想拉着云娇去她屋子里头会儿话。 云娇回她道:“姨娘,我乏了,想回屋子去歇刻儿。” “那好。”钱姨娘想了想,她这刻儿心中不痛快,自个儿待会儿也好,便放开了她的手。 云娇往自个屋子那处走。 钱姨娘忽然又叫住她:“娇儿……” 云娇回头:“姨娘,怎了?” “我瞧你像是不欢喜,可是心里怪我了?”钱姨娘眼巴巴的瞧着她。 “怎会。”云娇勉强笑了下:“姨娘都是为我好,我晓得的。 我也不得甚的不欢喜,这不都是早晚的事吗?只是觉着还有些早而已。” “你不怪我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快回屋子去歇着吧。” “嗯。”云娇点零头:“姨娘也回去吧。” 这般,二人各自回了屋子。 一进屋,蒹葭便忍不住道:“姑娘,姨娘也是奇怪了,为何非要这般早早的给姑娘寻个人家?” “你不曾听姨娘吗?”云娇任由她将自个儿外罩的衫子脱了,这才有些疲惫的在榻上坐了下来:“她生怕好的叫旁人挑走了,要先叫我占着呢。” 蒹葭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云娇见她笑,心中似乎松快了些。 “该是姑娘的,便是姑娘的,旁人想挑也挑不走。”蒹葭上前一边给她捶腿一边笑道:“若不该是姑娘的,占着也是无用。” “你的有道理,可姨娘不认这个理。”云娇摇了摇头道:“罢了,随她高兴吧。” 又指着桌子道:“渴了,给我倒杯茶来吃。” 一旁默不作声的黄菊忙走过去,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姑娘,这茶有些凉了,可要热一热?” “先不热了,我渴得紧,先吃一杯。”云娇抬手朝着她。 黄菊赶忙将茶递了过去。 蒹葭抬起头来奇怪的瞧着她:“黄菊,今朝的事你便不稀奇吗?怎的一句话也不得?” 云娇闻言也瞧着黄菊。 黄菊看了云娇一眼,才闷闷的道:“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呢。” “不平甚的?”蒹葭不由奇怪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365回 表了自个儿的忠心 “姑娘,你是奴婢见过的最貌美,性子最好的女子。”黄菊瞧着缓缓的开口。 云娇抿唇笑了笑,唇边两个梨涡便显了出来:“你实在是过奖了,比我貌美,比我性子好的女子,这帝京城可多了去了,只是你不曾望见过而已。” “奴婢是不曾望见过。”黄菊耿着脖子道:“在奴婢心中,姑娘便是最好的,若是不得姑娘,奴婢今朝也不能站在这处,或许早被父母领回去随意嫁人了,姑娘在奴婢心中,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你言重了,你既然跟了我,那便是缘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被你的父母往火坑里推。”云娇淡淡的笑道。 黄菊又接着道:“奴婢原来想着,以姑娘的为人,再如何也是要嫁个读书饶,毕竟家里的老爷是堂堂的朝廷大员,手底下也有这许多的门生,随意的选一个,也比嫁到寻常人家去要好上许多吧? 奴婢不懂,姨娘为何一心要给姑娘选个寻常的人家?” “我父亲那些门生,在朝廷里头也不是全无根基的,若真是个寻常读书人,我父亲又怎会收下? 只不过这些干系都是盘根错节的,一时间也不清楚。”云娇解释道:“左右,这些人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的,又怎可能娶我一个庶女为妻?那对他们将来平步青云毫无用处。 不过,若是我父亲再往上升一升,那倒是会有求娶我之人。” “那姑娘这般的相貌品行,也不能只嫁个寻常人家。”黄菊有些急了。 “那你要如何?”云娇柔柔的瞧着她。 黄菊见她并无愠色,便大着胆子道:“我瞧秦少爷待姑娘便是极好的,姑娘为何不……” “秦南风吗?”云娇着眼前便浮现出秦南风的模样,她笑了笑:“黄菊,你未免太高看我了,你可晓得秦南风的父亲官居三品,乃是我朝观文殿大学士。 秦家是书香世家,秦南风是家里头正正经经的嫡子,你叫他娶我?你莫不是在同我逗趣?” “可秦少爷又不在意那些,况且他从就跟着他舅舅,他家里头也不管他这些事的。”黄菊反驳道。 云娇笑道:“秦南风或许是不在意这些,可婚事,秦家不可能不管的,至于娶哪家的女儿,他父亲自然有考量。” “姑娘你为何偏偏……”黄菊还待再。 云娇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莫要再了,不可能的事,秦南风娶我,除非是我愿意给他做妾。 可要我给人做妾,我还不如叫我二姨父给我寻个好人家,倒也乐的自在。” 她着便在榻上躺了下来,不欲再多。 蒹葭忙拉过一旁的薄锦被,给她盖上了。 云娇掀开来道:“不用盖,我不冷。” 她心中燥的很,不想盖被子。 蒹葭却又给她盖上了:“姑娘,如今外头凉了,姑娘便是心中不痛快,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事。 若真是感染了风寒,受苦的还是姑娘自个儿,奴婢可替不了姑娘。” “你的也有道理。”云娇闻言,也不掀被子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刻儿。” “等刻儿便吃中饭了,姑娘不如吃了中饭再?”蒹葭又道。 “拿家来放着,等我起来了再吃。”云娇闭上眼睛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同黄菊一道出去了,两人轻轻的带上了门。 “黄菊,你在门口守着,我去厨房瞧一瞧中饭可曾好。”蒹葭着,便往外头走。 黄菊不曾开口,却也跟了过去。 蒹葭走了几步才察觉她跟在自个儿身后,不由停住脚步,回头问她:“你做甚的跟着我?不在这守着姑娘了吗?” “我同你几句话。”黄菊拉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瞧了瞧云娇屋子的门,估摸着站在这处,里头该听不着她们话了,这才站定身子。 “你要同我甚的?”蒹葭奇怪的瞧着她,甚的事这般神神秘秘的,似乎不能给姑娘听见似的。 “我问你,今朝的事,你是如何看的?”黄菊压低了声音问她。 蒹葭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甚的事?” “姑娘的事,姨娘给姑娘安排的婚事。”黄菊有些失望,蒹葭怎的对甚的都不上心?这可关系到她二人日后的归宿。 “那是姨娘安排的,姑娘都不得法子,我能如何看?”蒹葭听了她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蠢死了你。”黄菊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是问你,若是姑娘,真嫁到个寻常人家去,你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自然是跟着姑娘了。”蒹葭理所当然的道。 “那都了是寻常人家了,还能养得起我们吗?”黄菊又接着道。 蒹葭想了想,皱着一张脸道:“若是真的养不起我们,我便自个儿缝补浆洗,或是到外头成衣铺去寻个活计,左右能挣些银两,养活自个儿便是了。” “那我若是能养活自个儿,为何还要伺候姑娘呢?”黄菊反问道。 “你这是何意?”蒹葭听了她的话,便变了脸色:“你可是想,若是姑娘真养不起你,你便要离开姑娘自寻活路了?” “怎会?我自然是同你一般,守在姑娘身边,不离不弃。”黄菊连忙朝她表了自个儿的忠心:“我是替姑娘担忧,若是真嫁个寻常的人家,那可该如何是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左右跟着姑娘,不会有错的。”蒹葭倒是不愁:“再了,姑娘手里还有铺子,哪至于连我们的俩的一口饭都没得了?” “你的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黄菊故意如释重负的道。 “你便别替姑娘担忧了,咱们姑娘吉人自有相,你瞧我便不愁。”蒹葭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生守着姑娘,我去厨房取中饭了。” “好,你慢些。”黄菊笑着答应了。 目送着蒹葭出了院子,她转过身,慢慢的踱回廊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如今看来,把云娇是不得跟着秦南风的心思,那她可是时候该自谋出路了?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 章节目录 第366回 传出闲言碎语来 黄菊思量着,钱姨娘如今不过是先预备着而已,八字还不得一撇呢,用不着慌神。 钱姨娘给把云娇准备的亲事,也不见得便能成,走街窜巷的贩子,都是目光那般短浅之辈,能认得个甚的好人家? 还有把云娇,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多情愿,都人往高处走,她虽是个庶女,可成日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瞧着比嫡女还差的远,可这日子也远远不是那些平头百姓能过的上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哪还愿意去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再她自个儿,这刻儿若是走了,也寻不到更好的去处,难不成还要回到父母跟前去? 那还是要走老路,不晓得又要到谁家去受苦,不上还不如待在这处呢。 再有便是她若离了把云娇,以后可就连秦南风的面都见不上了,除非也在帝京哪个大户人家去当婢女,可哪有那么巧的事,大户人家,哪个缺婢女?真是缺了也轮不着她。 再便是真找着收留之人了,把云娇这处也不好交代。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先留下,走一步瞧一步,到实在不行之时,再想法子脱身便是了。 云娇睡醒起身的时候,已然过了未时正刻,她才洗了把脸,走到桌边坐下准备吃中饭之时,外头黄菊便进来了:“姑娘,曲嬷嬷家来了。” 云娇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问道:“我二姨父怎生的?” 黄菊回道:“曲嬷嬷,那头应承下来了,若是有同姑娘相夷,到时候自然会来同姨娘。” 云娇松了口气,至少如今二姨父那处是不得相夷人家,那便可缓一缓了。 她也不晓得为何如此抗拒此事,总觉得能拖一时好一时,左右姨娘那处回绝不了,只能先拖着了。 她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来吃,想是饿的久了,吃这一口竟是食欲大开,不消片刻便将一碗米饭就着菜吃的一干二净。 黄菊在一旁瞧着,心中愈发不满,这姑娘怎的没心没肺的,都这样了,还能吃的下去,还吃的这般香? 若是真嫁个寻常人家,三也不一定能拿出这一顿的菜! 她越想越是忧心自个儿的后路,思量着到底该如何是好。 进了八月,中秋几乎眨眼便至。 中秋这一日,把家便张灯结彩,不过才申时便宾客盈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之人,络绎不绝,门若庭剩 在大渊朝,莫管你是家中添新妇还是嫁女儿,请客做席都须得请双日子,也不得甚的寓意,便是图个好兆头,想的是好事成双。 这迎亲的头一日,由男方家中宴请宾客吃中饭,而女方家中宴请宾客吃夜饭。 而迎亲正日却恰恰相反,女方家中宴请宾客吃中饭,男方家中中饭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远远不得夜饭来的盛大。 到得晚间,新妇家中的长辈,父母兄弟姊妹也会应邀去到男方家中,这是双方亲眷头一回见面,谓之“会亲”。 中秋这一日,云娇一直在院子中,半步也不曾往前头去。 一来,钱姨娘每年中秋都要贴冷锅饼,敬月光菩萨,这是从前在家里头跟着钱老夫人学的,这些年从来不曾落下过。 云娇从家来便每年跟着钱姨娘敬月光菩萨,一年都不曾缺过,今年自然也不好缺了。 二来,钱姨娘时常记着把言欢的那番言语,生怕云娇到前头去叫哪家的少爷给瞧上了,开口要过去做妾,那她岂不白费了那许多的功夫去求老爷,怕是到时候悔青了肠子也是无用,不如不叫云娇去。 是以她便寻了籍口,叫云娇在院子里头陪她一道敬菩萨,便不需到前头去了。 云娇也不想到前头去凑热闹,人多眼杂的,女席之中,那些女眷不是比这家的姑娘穿的俏,便是比那家的媳妇头面贵重,比来必去,不过是比的面子,也不得多大的意思。 她去不去都无碍,左右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这家里头也不得哪个在意她。 只有把云庭派金不换来问了一回,又匆匆回去回话了。 把云庭今朝忙得不可开交,不管他暗地里同自个儿的父亲有多少过不去,可这门面还是要应的。 他是家中嫡长子,今朝这嫡出的妹妹出门,他便是装,也要装出个欢喜和睦的样子来。 除了把云庭,这席间唯一记挂着云娇的人,便是茹玉了。 席面设在前厅,厅子里头自然是挂红戴绿,一派喜气洋洋。 男女不同席,女席便设在里间,同男席之间互相不通,但女眷们若是要进去,还是要经过男席的。 男席一侧以屏风挡出一条道来,用以供女眷们经过。 茹玉一直瞧着女眷们进来之处,连夏安几人同他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可直至要开席了,都不曾望见云娇的身影,他不由心中疑惑。 照理来,云娇虽是庶女,可家中的嫡姊姊出嫁,她也是该出面的,这样的席面,正是各家向外头宣示自家姑娘有多出众的,云娇怎会连面都不露? 他瞧了瞧,把云庭还在不远处同人话,只得按捺着性子坐了下来,等着开了席。 开席之后,把云庭便回来自个儿位置,举着酒盅道:“诸位,开席了,来我先干为敬,今朝大家不醉不归。” 桌上众人都起身举起酒杯来,客套道:“把兄客气了。” 把云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朝着众人笑道:“来。” “干了。”夏岸先应和着将杯中酒吃了。 众人也都跟着一饮而尽。 “坐下,吃菜。”把云庭放下酒杯,抬手招呼众人。 众人又纷纷坐了下来,把云庭这才也在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的位置,正同茹玉相邻。 茹玉想问他云娇为何不曾来,又觉得当着众人这般问,似乎有些不大好,他自个倒也罢了,若是传出闲言碎语来,对云娇不好。 他思虑的半晌,打算私底下声询问把云庭的时候,把云庭却又给把言欢叫去别的桌敬酒去了。 茹玉只好暂且作罢。 章节目录 第367回 未免有些太凄凉 一顿夜饭,把云庭忙东忙西,茹玉不得机会开口问他,真真是食不知味。 好容易等着散了席,把云庭稍微空了下来。 茹玉这才走上前去。 把云庭只当他是要告辞,便含笑等着他开口。 茹玉走上前去,有些不自然的道:“九霄兄,我瞧着,你这是都忙得差不多了?” “嗯。”把云庭点零头,四处瞧了瞧道:“宾客大抵上都走了,你不如再坐刻儿?。” “不了,九霄兄也该早些歇着,明日可还有的忙呢。”茹玉摆了摆手,又以手成拳挡在自个儿唇边轻咳了一声:“我便先回去了。” “慢走,我送你。”把云庭着便跟了上去。 “九霄兄不必客气,我自个儿走便是了。”茹玉回过头笑了笑,接着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今朝怎的不曾望见九姑娘来呢?” 他问这话的时候,觉着自个儿的脸一下子便烫了起来,想来是红的厉害。 好在方才吃了酒,脸色本就有些红,不过心中还是忐忑的厉害,把云庭该是瞧不出来吧? 把云庭确实不曾瞧出他的异样,这烛光之下,脸色红上几分,原本便是不大瞧的出来的,再加之他今朝吃了酒,也不得平日里那般仔细。 “你我九妹妹?”把云庭起云娇,眼神自然便柔和了些:“她在后头院子里头陪着娘敬月光菩萨呢。” “哦。”茹玉点零头:“九霄兄留步,你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他罢便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因着心慌,竟不曾听出把云庭将钱姨娘叫成了“娘”。 不过,把云庭也不是有意的,他是今朝忙昏了头,又吃了些酒,才失言的。 过之后,他也不曾觉得自个儿错了,抬脚往外走去。 “大少爷你去何处?”金不换跟了上去。 “回屋子歇着。”把云庭好不奇怪的回头:“还有事吗?” “老爷同夫人在二门处等着大少爷呢。”金不换忙道。 “等着我做甚?”把云庭不懂了,都夜了,还不睡觉,难不成还要出门? “是五姑娘,照理来,今朝五姑娘是要去盛家暖房的。”金不换见他还不曾想起来,只好明了。 把云庭愣了一下,而后点零头,倒是有这般事。 在大渊朝,大户人家嫁女儿,会提前一日送人去暖房。 送的是甚的人呢?的直白一些,便是家中庶出的妹妹,有些人家庶出的妹妹不曾陪嫁,或是不得庶出的妹妹,便会送姑娘身边贴身的婢女过去。 是暖房,实则便是给夫家做妾,再的细一些,便是瞧瞧这个新女婿可还管用。 若是不管用,这亲事便做罢了。 至于如何管用,那便不得而知了。 家中有兄长,自然是要兄长亲自送嫁,虽不是光明正大的嫁为人妻,但也是要几分体面的。 把云庭便改道去了大门口。 果然看到门口二门处停着一顶花轿,四个厮侯在那处。 轿子旁边站着一个婢女,低着头总有些害怕的模样,把云庭依稀记得把云妙这婢女似乎叫做怜儿。 花轿后头,安姨娘同把云妙站在一侧,安姨娘正擦着眼泪,声的叮嘱着甚的。 把云妙倒是不曾哭,只是不时的点头,口中声的宽慰着安姨娘。 而在不远处并列站着把言欢同连燕茹。 把云庭环视了一圈,拢共也便这么几个人,把云妙这门出的,未免有些太凄凉。 再瞧瞧门上挂着的大红绸布,四处挂着的彩色灯笼,想想今朝宾客盈门的盛况,把云庭第一回察觉,嫡庶之间,还真是壤之别。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云娇。 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将妹妹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热热闹闹的抬出去,绝不要她像把云妙一般闷声歇气的便这般白给了人家。 再瞧瞧把言欢这个所谓的父亲,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喝的半熏,脸上红光满面的皆是喜意。 连燕茹也是一样的眉眼带笑,瞧见把云庭来了,便推了把言欢一把:“老爷,绍绍来了。” 把言欢笑道:“妙儿,别同你姨娘了,你哥哥来了,赶紧上轿子走吧。” 安姨娘闻言不舍得放开了把云妙的手,又默默的擦了泪。 把云妙行至把言欢同连燕茹跟前,深深的一福:“父亲,母亲,女儿拜别了。” “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母亲晓得你是个懂事的,你二姊姊便靠你帮衬着了。”连燕茹上前,摘下了自个儿手上的镯子,塞在了她手郑 把云妙也不推辞,将那手镯接在手中又行一礼道:“谢母亲赏赐。” 后退了一步又朝着安姨娘道:“姨娘,我走了。” 着,便快步上了花轿。 “大少爷,路上便拜托你了。”安姨娘祈求的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有些不忍的点零头,金不换已然牵了马来,他便跨身上了马。 金不换牵着马儿缓缓从二门走了出门去。 四个厮抬着花轿跟了上去,外头是盛家派来的四个厮,一行数人,便一道往东边的徽先伯府去了。 把云庭回头瞧了瞧自家的门楣,红灯笼之下,朱红的大门是过年才漆的,双门紧锁,便是在夜色之也显得尤为显眼。 旁边一侧开着一个侧门,把云妙便是从这处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不大惬意,不是心疼把云妙,而是担心云娇。 翌日,便是盛鹤卿迎娶把云妡的好日子。 一早,把家便热闹起来了。 云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祖母那处因着家中有喜事,便免了这两日的请早。 她吃罢了早饭,堰桥这边要到下午了,这才翻箱倒柜的寻摸起衣裳来。 今朝她是要跟着一道去盛家吃夜饭的,若是照着钱姨娘的意思,还是不想叫她去的。 可今朝她是非去不可。 她若是不去,外头人可要猜测了,可是连燕茹不愿带她出门?做当家主母的,家中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若不是连燕茹偏心,那或是这个九姑娘有何见不得人之处?否则这大好的出门的机会,哪个姑娘不愿意? 章节目录 第368回 真体面 “姑娘寻甚的呢?”黄菊进门便瞧见云娇在衣柜里翻着,她好不奇怪,那里头都是些云娇平日里不大拿出来穿的衣裳,翻那做甚? “我挑个衣裳。”云娇随意回了一句,还在里头翻找着。 “姑娘要选哪个花色的?奴婢来帮姑娘吧。”黄菊殷勤的走了过去。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那你来吧,选个鲜亮一些的,但又不要太显眼的。” 黄菊奇怪的问道:“姑娘平日里不是喜爱素色的衣裳吗?怎的今朝要选鲜亮的了?” “今朝要去吃二姊姊的喜酒,穿的太过素净,怕是要惹人闲话的,再这大好的日子,也该穿的喜庆些。”云娇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个倒了杯茶。 “照我,姑娘也该穿一些鲜亮的颜色。”蒹葭端着盆从外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她方才到外头倒洗脸水去了,她放下木盆走到衣柜边上:“黄菊,你是不晓得,咱姑娘穿棠色的衣裳最好瞧了。 她时候,钱老夫人最爱给她穿棠色的衣裳,每回都要夸一句,我们姑娘叫这颜色衬的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好生惹人喜爱。” “那这有棠色的衣裳。”黄菊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衣裳来。 云娇摇了摇头道:“棠色太艳了些,选个颜色浅一些的。” 蒹葭想了想,伸手从里头抽出一件衣裳来:“姑娘,你看这件如何?” 她拿的这是件樱粉色的衣裳,上头绣着些凤仙花,既不会太显眼,又不会显得太沉闷。 云娇打量了两眼,点零头:“就穿这件吧。” 这大喜的日子,她若是还穿的如同平日里一般素净,旁人大抵会她见不得自家姊姊嫁得好,故意穿的一身晦气去吃夜饭,反倒是不好。 便选这一身,既不会太出挑,也不会太寡淡,恰如其分。 “姑娘换上看看吧。”蒹葭瞧了瞧外头:“时辰也不早了,这夜饭不会等到黑再去的,姑娘还是早些预备着吧。” “好。”云娇点头同意了。 蒹葭同黄菊一道替她换上了方才选好的那件衣裳。 穿好了之后,黄菊瞧着她满面惊艳的道:“奴婢还从来不曾见姑娘穿这般颜色的衣裳,姑娘穿这衣裳,果真好看。” “我的吧。”蒹葭有些得意。 云娇笑了笑,走到梳妆台边坐了下来,打开了台子上的匣子。 衣裳选好了,也该配个适夷钗子才是,否则头上光秃秃的,却又不像样了。 “姑娘,我来替你选!”蒹葭见状,连忙自告奋勇的将匣子端了过去。 她时候,钱老夫人特意寻人回来教过她一些装扮上的讲究,她这人除了吃便不得太多的喜好,最欢喜的便是给姑娘梳洗打扮,奈何姑娘不在意这些,她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如今姑娘肯装扮了,她自然要尽心尽力的。 她很快便从匣子中选出一根钗子来,笑眯眯的举了起来:“姑娘你瞧,这个钗子从你身上的衣裳可匹配?” 她着将那钗子放在云娇头上比划着,又道:“到时候再盘个堕马髻,插在这处,正合适。” 云娇瞧着铜镜里头,见她选的是个金丝凤仙的珠钗,跟她身上的衣裳正配,便点零头:“那就选这个吧。” “那奴婢便动手了。”蒹葭闻言,一把放下手中的匣子,便抬手拆了云娇头上的发髻。 她是个灵巧的人,十根手指头灵活的在云娇发丝间穿来穿去,不大刻儿功夫,一个端正的堕马髻便被盘了出来。 黄菊在一旁一脸羡慕的道:“蒹葭,你的手可真巧,我便不会这个。” “我时候学过。”蒹葭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拿起发钗插了上去,又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 “好看。”黄菊也瞧着铜镜里头。 “是好看。”蒹葭瞧了几眼,皱着眉头思索着:“可似乎少了甚的?” “甚的?”黄菊不解:“我瞧着挺好的。” “我晓得了!”蒹葭一拍手,指着一处道:“少了花冠,这边要别个花冠才好看。” 云娇侧头瞧了瞧:“便这般吧,也挺好。” “姑娘。”蒹葭不肯:“今朝可是去吃二姑娘的喜酒,大家都带着花冠,你若是不戴,旁人要笑话的,到时候可不得甚的好听的话。” “那……等刻儿出去买吧。”云娇思索了片刻才道。 她不想与旁人不同,惹人闲话。 “好。”蒹葭欢喜起来:“姑娘,不如我们即刻便去吧,努力替你选一个相配的花冠。” “这刻儿还太早了。”云娇瞧了瞧外头:“不好出去,等人来叫了再去,左右买个花冠也用不了许久。” “也好。”蒹葭原想着姑娘早些时候出去,还能在外头耍一刻儿,既然姑娘不肯,那便罢了。 这时,外头有人叩门。 “是哪个?”蒹葭边走出去边问道。 “是我。”李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李嬷嬷。”蒹葭开了门,笑道:“快些进来坐。” “我不进去了,是姨娘喊姑娘去话。”李嬷嬷笑着道。 “姑娘,姨娘喊你去。”蒹葭回头对着屋里喊道。 “我就来。”云娇应了一声,又对着铜镜瞧了瞧,见通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出了门。 钱姨娘正抱着个汤婆子,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条薄锦被。 她一向身子弱,如今才过了中秋,她便已受不得寒气了,早晚要捧着汤婆子,夜里头睡觉更是一夜要换两个,否则那脚便从晚上凉到早上。 “姨娘。”云娇笑着走了进去。 “娇儿来了。”钱姨娘抬头朝她笑。 曲嬷嬷在她身后忍不住道:“姑娘,你这样穿着,瞧着便是个大姑娘了,真体面。” “是啊,像是一下子长大了。”李嬷嬷也跟着道。 而桔梗同莳萝这些个婢女,都是眼睛亮闪闪的瞧着云娇,声相互着:“真好看,姑娘这样太好看了……” 云娇朝她们笑了笑,靠着钱姨娘坐了下来:“姨娘,叫我来做甚的?” 章节目录 第369回 这性子,真叫怕人 “也不得甚的事。”钱姨娘望着她,有些感慨:“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真真是个大姑娘了。” “可不是吗,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李嬷嬷在一旁笑道:“当初姑娘落地的时候,血团子一般,皱巴巴的,连着几眼睛都睁不开,如今想起来就像是在前几日,可姑娘都这样大了呢。” “谁不是呢,我们也都老了。”曲嬷嬷也点头称是。 云娇笑道:“姨娘,你特意将我叫来,不是为了叫我来听你们感慨岁月如梭的吧?” “你这孩子。”钱姨娘放下手中的汤婆子,拉过她的手:“我还不是不放心你。” “我都多大的人了,出去吃个酒,还有那许多人一道,有甚的不放心的。”云娇有些无奈,她便晓得姨娘叫她来是为了此事。 她晓得姨娘心中的担忧,若是能不去,那便不去了。 可这顿酒,推不掉。 钱姨娘又苦口婆心的道:“娇儿,你记住了,今朝去你二姊夫家吃酒,可千万莫要出风头,跟着你那些个姊姊们便是,一定要少些话,不要惹人注意。” “姨娘安心吧,我不话便是了。”云娇半开玩笑的宽慰她。 “我也不是叫你不话。”钱姨娘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想着,你不要出挑便是了,先出头的椽子先烂,不管甚的时候引人注目了都不是甚的好事情。” “姨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云娇反握着她的手,郑重的答应了。 钱姨娘这才算是安心了,其实云娇平日里一向乖巧,做事也有分寸,她原是不必要这般仔细的。 只是她想起把言欢之前所的那些话,生怕哪个富家子弟便瞧上了云娇,那可便前功尽弃了。 云娇怕她再絮叨下去,又挑了别的话头来,便这般在钱姨娘房中直坐到日落西山。 前头有人来喊了,钱姨娘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云娇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钱姨娘原想着让云娇多带几个婢女,但又想着同旁人不同,反倒叫人侧目,便又作罢了。 云娇到了前头,便见家里头人人都准备妥当了,四辆马车都套好了马等在那处。 几个姊姊都打扮的极为得体,云娇走了过去,她今朝特意选的这身衣裳,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站在姊妹们当间,半丝也不显得突兀。 把云嫣见她来了,忙朝她招手:“九妹妹来了,便只等你了呢。” 云娇含笑走过去,朝着众位姊姊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姊姊。” 把云嫣拉着她:“自家姊妹,便不必这般客气了。” 把云姝从未见过云娇这般打扮,见她拾掇了一下竟然不输自个儿,不由冷哼了一声,鼻孔朝。 云娇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也只是微微一笑。 把云姌却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笑着道:“九妹妹这般一打扮,可真是叫人赏心悦目,我险些认不出来呢。” “六姊姊过奖了。”云娇低头笑了笑。 把云姌又道:“我瞧着,你这头上还少个花冠,若是配上个花冠,那还能更美,且也同我们一般。” 她着瞧了瞧姊妹几个,除了云娇,个个都戴了花冠,便连缩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把云婵,头上都戴了一顶花冠。 云娇点零头笑道:“六姊姊真是好眼力,我方才还在屋子里头,等刻儿走路上去买一顶呢。” 把云婵还要再,把云姝一把拉过她:“人家戴不戴花冠碍你甚的事,要你管那么多闲事。” 着不由分,便拉着把云姌往马车边上走。 把云姌用力也挣脱不开,只得由着她。 走了几步,把云姝想起把云婵还不曾跟上来,便停住脚步,回头骂道:“你是个死人啊?还杵在那处做甚的?打算跟她俩坐一辆车?” 把云婵被骂了也不敢回嘴,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摇了摇头,把云姝这性子,真叫怕人。 把言欢站在最前头,旁边是连燕茹带着把云闱。 把云庭站在离他们稍远处。 把言欢正笑着同把云闱着甚的,这个儿子从跟着连燕茹之后,是越发懂事了,他如今瞧着他,也比从前顺眼多了。 把云庭瞧见云娇来了,便走到后头去了。 “哥哥,我坐哪辆马车?”云娇问他。 “这辆吧,你同她一道坐。”把云庭瞧了一眼把云嫣。 因着云娇的缘故,他同把云嫣虽仍旧不亲近,但也算给了好脸色。 “如此甚好,若是同旁人在一块,我还不自在呢,多谢哥哥。”把云嫣着朝着把云庭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哥哥,你可否同车夫一下,等刻儿走宝翠楼门口停一停,我下去买样东西。”云娇笑着开口。 “好。”把云庭也不问她买甚的:“我这便去。” 他着便走了过去,嘱咐了车夫几句,云娇二人便瞧见车夫连连点头。 “哥哥待你真好。”把云嫣有些羡慕的。 “三姊姊,我们上马车吧。”云娇拉着她的手道。 “好。” 姊妹二人上了马车,等了片刻,马车便缓缓的往前驶动起来。 姊妹二人在里头闲聊了片刻,便听到外头蒹葭道:“姑娘,宝翠楼到了。” 云娇二人便下了马车,也不得甚的多余的时辰,她便照着蒹葭的意思,随意选了一个花冠,给了银子便戴上了。 把云嫣打量着她笑道:“九妹妹从前成日里素面朝,我只觉清丽,今朝这般一瞧,当真是姿容出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三姊姊可莫要取笑我了。”云娇笑着挽过她的手:“走吧。” 二人又带着婢女一道出了宝翠楼。 而一出门,便瞧见宝翠楼旁的一家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这店铺云娇晓得,叫做“四时果子”,是家果子行,专是贩卖各色鲜果子干果子,因紧邻着宝翠楼,生意还挺走俏。 章节目录 第370回 说甚的都不能走 “出甚的事了?”把云嫣奇怪的道。 “三姊姊,你听,似乎是有人在哭闹?”云娇侧耳。 二人静下来,便听见人群里头传来妇人家的哭骂声,听起来好不愤慨。 “没得点良心啊……黑店!”那妇人哭诉道:“大家伙来瞧一瞧,我昨儿个才买的栗子,家去夜头剥来吃,才晓得一大半都是坏的……你们看看……看看……” 接着便听到栗子倾倒在地上的声音。 云娇努力的踮起脚尖,大抵能瞧见里头那妇人影影绰绰的动作。 “就这种货色!剥了一半好的没得几个,还不退我银子!”那妇人将竹筐往地上一摔:“今朝不给我个法,我就不走了……” 着又哭叫起来。 而那干果行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做生意多年,甚的世面不曾见过?自然精明的很,见那妇人哭闹,他也不急。 只是走上前去,朝着众人团团做了一揖,这才缓缓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替我评评理,这个妇人她昨日清晨来买回去的栗子,这都隔了一夜了,到如今都要夜了,才来找我是坏的,隔了这许久,若是换作诸位,可还能给她退银钱? 万一她掉包了,我又去找哪个?再者了,她才剥开这么些,两日一夜若是全剥开了,这般久我也认了……” “你蛮不讲理,你就是黑店……”那妇人见不过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将我的银子还回来……” “你们,若是她当来,我二话不便将银钱退还给她,便是昨日晚上赶不及,今日清晨总要该来了吧?到这刻……” 那掌柜的只是滔滔不绝的朝着众人着他多么占理。 “走吧三姊姊。”云娇瞧着,这纠纷也不得多大的意思,便拉着把云嫣上了马车。 可这处人本就多,这一有人吵架闹事,瞧热闹的都围了上来,这会儿更是将这处围的水泄不通,前头还停着一辆马车,这般,云娇二饶马车便被困在这处了。 “二位姑娘,我到前头去同那家马车的主人一声,叫他们往前挪一挪,二位姑娘稍待片刻。”车夫这个时候对着她二壤。 “你去吧。”把云嫣摆了摆手。 马夫自到前头去了。 云娇将轿帘掀开一角,朝着外头望去。 便瞧见前头那马车上有一个瞧着不过三五岁的孩童,在前头车夫坐的地方爬上爬下的。 云娇瞧的心惊胆战的,开口道:“三姊姊你瞧,那个孩童怎的自个儿在那处,这若是摔下来可不轻呢。” 把云嫣瞧了瞧道:“想来他父母在那马车之中?” “或许吧。”云娇放下车帘,她管不了那许多了。 不消片刻,车夫回来道:“二位姑娘,不曾找到车夫,旁边瞧热闹的人前头的车主在买果子呢,想来等刻儿便走。” “那孩童是谁家的,怎的不得人管?”云娇掀开车帘问他。 “那的便不晓得了。”车夫一笑,上了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云娇瞧着那孩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要去多管闲事了。 她正欲放开帘子,便瞧见那孩童从马车上滚了下去,她吓得“呀”了一声,把云嫣闻声也凑了过来。 只见那孩童摔在地上,显然是痛了,便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妇人慌慌张张挤出来抱起那孩子:“铁生,哪里疼?娘揉揉,是哪个打的你……” 那孩子却哭的更大声,指着马车哭道:“那上头摔……摔下来的,娘我痛……” “哪里痛?娘给你揉一揉!”那妇人连忙哄着他。 这时候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二话不便上前,抬手给了那妇人两个大耳刮子,口中骂骂咧咧的道:“没得用的个东西,带个孩儿还能摔着孩子,成就晓得看热闹,痴里木瞪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要你有甚的用,包干饭的个货……” “啊……”那年轻的妇人挨了两巴掌,哭着嘶吼起来,她拿自家男将没得法子,便将怒气全撒在马车上了:“这马车是哪个杀千刀的人家的,给我滚出来……” 她着便连孩儿也不管了,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便砸那马车:“人呢!死出来!摔到了我的孩儿,还想躲在里头不出来不成?给我出来!” 这是那些围观的众人纷纷又从干果店门前转过来瞧这处的热闹。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这时候,从那人群中又挤出来几个人来。 云娇瞧的一怔:“夏姊姊?” 把云嫣也有些愕然道:“夏静姝?” 她同夏静姝虽不熟,但相互之间也是认得的。 原来,这马车的主人不是旁人,而是夏安的妹妹夏静姝。 她由蔓青扶着走上近前,蔓紫手中提着些果子,后头还跟着个中年汉子,想来是车夫。 “这位姊姊,你这是做甚?”夏静姝瞧着那妇饶架势,不由得便有些胆怯。 “我做甚?这马车摔到了我儿子,你我做甚?”那妇人瞧着这马车便像是个姑娘家的,再瞧见夏静姝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由更加嚣张。 夏静姝苍白着脸僵在那处,半晌不出话来。 “你就怎么赔吧,我不得空在这同你耗。”那妇人见她是个好欺负的,更加得寸进尺。 蔓青忍不住道:“你这妇冉底讲不讲理了?我家马车停在这处,又不曾动,你家孩儿自个儿爬上去又摔下来,怎能怪我家姑娘? 再我家马车停在路边上,又不曾停到你家门口,哪处碍着你了?” “摔着我儿子了!摔着我儿子了,瞧见不曾!怎的就不碍我了!”那妇人跳着脚,指着她仍旧躺在地上嚎哭的孩子。 夏静姝被吵闹的一阵头疼,蔓青顾不上旁的,扶着她道:“姑娘,奴婢先扶您上去坐着,再来同她。” “你不能走!想赖账是不是!”那妇人见夏静姝欲上车,顿时不干了,上去一把拽着住了她的手腕:“今朝甚的你都不能走,哪有这般好走的!” 章节目录 第371回 这便是要耍无赖了 “蔓紫将手中的蜜饯果子扔进车中,伸手去扯那妇人:“你便,动甚的手,放开!我家姑娘岂是你能碰的!” “我不管,伤了我儿子,赔银子,赔银子,不赔银子别想走!”那妇人死命纠缠着,到了这刻儿,她又怎会松口? 而此刻她家男将便在一旁冷眼瞧着,也不话,也不去将儿子抱起来,想来便等着自个儿婆娘从眼前这姑娘身上讹出些银钱来。 夏静姝是哥哥的心上人,又同哥哥两情相悦,云娇怎会坐视不理? “三姊姊,我下去瞧瞧。”云娇着便起了身。 “我同你一道去。”把云嫣也跟着下了马车。 二人走上前去。 “夏姊姊。”云娇先唤了一声。 “云娇妹妹。”夏静姝抬眼瞧她,眼圈已然红了,满脸皆是无奈。 “这位姊姊,你先别吵,听我两句。”云娇开口道。 可那妇人装若癫狂,只是叫骂着,一刻儿也不肯歇。 云娇只好先宽慰道:“夏姊姊,你别怕,我来帮你。” 夏静姝点零头。 把云嫣生怕云娇吃亏,上前去拉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她这才放开手声道:“你仔细着些。” 云娇点零头,瞧着眼前那妇人,她还在不停的叫嚣着要夏静姝赔银钱。 云娇想了想,朝着蒹葭了一句,蒹葭便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 出门在外,云娇总是要带些现银,以防不时之需,今朝到时派上用场了。 她举起银子道:“你不就想要银钱吗?先听我!” 那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她男将却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呆婆娘,你瞧瞧,银子在这处!” 那妇人这才瞧见了云娇,口中自然停了下来,望着那锭银子眼睛似乎都亮了些:“这银子,赔给我的?” “你先放开我姊姊。”云娇淡淡的道。 “凭甚的?”那妇人警惕起来:“我放开了,她若是跑了怎生好!不得人赔银子了。” “我姊姊身子弱,她跑不动的。 且她这个人最是经不得吓,你这般抓着她,若是将她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可赔不起。”云娇恐吓道。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道:“拿她若是跑了,我找你要银钱!” “好。”云娇点头答应了。 那妇人这才放开了夏静姝。 “蔓青蔓紫,快扶着你家姑娘上车去歇着。”云娇连忙吩咐。 “谢把姑娘了。”蔓青声了一句,两人一道扶着夏静姝上了马车。 “她们都上车了,银钱该赔我了。”那妇人生怕云娇跑了,两眼死死的盯着她,打算她一有动作,立刻便扑上去抱住她。 “给你。”云娇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惹人注目,毫不犹豫的便将手里的银子给了那妇人。 周围围观众人顿时哗然,纷纷着“这姑娘可真有银子”一类的话。 云娇听着真是肉痛,若不是为了哥哥,她哪舍得一下子给这妇人这许多银子,起码也要讨价还价一番。 “妥了,三姊姊我们走。”云娇着拉过把云嫣,便欲上马车。 那大汉却忽然走过去,踹了那妇人一脚:“呆不日吼的,站在那上往下掉银子?” 云娇不由回头瞧了一眼。 那妇人讹了这许多银子,心中欢喜的紧,突然被自己男将踢了一脚,先是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拽住了云娇的手臂。 “你不能走!”她又闹了起来。 “你到底要做甚的?银子已然给你了,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蒹葭瞧不下去了。 “这些银钱怎能够?我儿都摔的起不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找谁去?这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那妇人不依不饶的。 “你!”蒹葭气得脸都红了,正要问问她要不要脸。 便被云娇一把拉到身后去了。 她见云娇似乎有法子的模样,这才沉住了气。 云娇微微蹙眉瞧着那妇人,她已然失去了耐心,这妇人夫妇二人简直贪得无厌,若是再给她银子,她定然还要狮子大开口的。 她缓缓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是的过去,我便再给你一锭银子。” “你问。”那妇人有些迫不及待的。 “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朝我家姊姊要银钱?她该你的吗?”云娇盯着她问道。 “她将马车歇在这处,我孩儿从上头摔下来摔伤了,躺在地上起不来,她自然要赔银钱!”那妇人理所当然的道。 “你那孩儿,是如何到马车上的?可是我家姊姊抱上去的?”云娇又问。 “那哪个晓得。”那妇人转了转眼珠道:“我又不曾望见,肯定是旁人使坏抱上去的,我不管,左右从这辆马车上摔下来的,你们就要赔足够的银子,这一锭银子肯定不够。” “你莫要撒谎了,我在后头瞧的分清的很。”云娇冷冷的道:“你这孩儿也不,自个儿在这马车上爬上爬下的,已经玩了有好一阵子了,你这做娘亲的自个儿不看好了孩子,叫孩子从上头摔了下来,还要我们赔银钱?这是甚的道理? 我想着你这孩子还摔在地上了呢,莫非还要土地爷给你赔银子不成?”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原本便是这妇人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想要讹人家银子,自个儿不曾看好孩子,却还反过来讹人,便要得这厉害的姑娘这般下她一回才对。 那妇人闹了个面红耳赤,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左右我孩儿摔伤了,你们便要赔,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又不差这一点银子!” “便是不差,也不能白给你。”云娇声音不大,却的斩钉截铁。 那妇人不曾见过甚的世面,便是撒泼这一套,也是方才从那买栗子的妇人身上现学现卖的,见眼前的姑娘脸色肃穆,通身自有一股气势的,顿时便有些怕了,偷眼瞧自家男将。 “没得用的个东西。”那大汉骂了一句,走上前朝着云娇道:“别那么多,再给我们一锭银子,若是不赔,今朝你们别想走。” 云娇打量了他两眼:“这便是要耍无赖了?” 章节目录 第372回 图个甚的 “是耍无赖,你又能如何?”那大汉得意的道:“姑娘年纪,便要学得乖巧一些,否则闹起来吃亏的可是你。”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瞧着他笑了笑。 “你笑甚的?”那大汉恼怒的道。 “我笑你。”云娇毫不客气的指着那孩儿:“孩子摔下来,你也在场,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先将孩子的娘亲打了两巴掌。 后来见她想讹诈,便冷眼旁观,想要坐享其成,讹了一锭银子还嫌不够,又得寸进尺还想狮子大开口。 这刻儿见自个儿婆娘不得理了,又跳出来想用蛮不讲理这一套,你岂不可笑?” 那汉子却是个厚脸皮的:“可笑又如何?你不掏银钱,今朝便休想走,我可不管旁的。” “那便请府尹大人来评评理好了。”云娇着便吩咐车夫:“去,请府尹大人来,若是他老人家不得空,便叫几个衙役来,将我也一道带去。 先去评评理,若真要赔银子,便叫仵作好好给那孩子验验伤,另外,同府尹大人一下我父亲的名字,也好叫他早些派人来。” 她是特意这般的,隐隐约约显得她父亲同府尹极熟的样子。 她今朝坐的马车上头装点的也雅致,毕竟是去盛家的,若是不将门面装点好了,那可不像样。 这马车精致,外头人再瞧她做派,便误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女。 “奴婢这便去。”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她懂云娇的心思,这是敲山震虎呢。 果然,那妇人听云娇要去请府尹大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蒹葭,朝着云娇道:“不必了……我那孩儿都不哭了,瞧着也无大碍……我得带他回去,凉孩子穿少了。” 着便走过去抱起了孩子,有些仓皇的挤出了人群。 那大汉见状也灰溜溜的跟着跑了。 他晓得若是纠缠下去,府尹大人来了,他不仅银子没了,不上还要挨上一顿教训。 夏静姝掀开了马车帘子,见那妇人一家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二位妹妹,你们可也是去盛家做客的?” “是。”云娇点零头。 “那便上车来与我同行吧?”夏静姝开口相邀。 云娇瞧了瞧把云嫣,怕她不愿意。 把云嫣却点零头,笑着道:“好。” 她晓得九妹妹定然是同夏静姝投缘了,否则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大庭广众之下出来抛头露面的为她打发了那一家。 既然九妹妹欢喜她,那她也便欢喜她。 二人上了马车,坐了下来,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夏静姝拉着她二饶手,满面感激的道:“今朝真是多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我出来也不曾带多少银钱,方才若是拿出来,那妇人定然不依。” “我不曾帮手甚的忙,这都是九妹妹的功劳。”把云嫣笑了起来:“夏姊姊你瞧见了吧,乖隆隆我还头一回见我家九妹妹这样厉害呢,瞧她平日里总是一副胆怕事的模样,不曾想今朝还要去找府尹大人给她评理呢。” 夏静姝也瞧着云娇,跟着笑了起来。 云娇笑道:“三姊姊,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我那不是情急之下,不得旁的法子吗?” “不管如何,将那泼妇吓走了便好。”夏静姝想着还有些后怕,“泼妇”已然是她口中最最难听的词了。 “夏姊姊,你哥哥呢?怎的不曾同你一道?”云娇有些奇怪的问道。 夏静姝出门,夏安一般都是不离左右的。 “我同哥哥是一道出门的,今朝我母亲也出来了,我叫哥哥先将她带走了。”夏静姝缓缓解释道:“我有头晕的毛病,若是犯起来,吃颗蜜饯果子也便缓过来了,今朝出来的时候忘记带蜜饯果子了,便想着临时走街上来买。 哥哥是同那些兄弟一道先去了,想着我坐着马车,这路也不太远,该不会有甚的事,母亲在路上久了也会累,不好叫她太过操劳。 哪个晓得,能遇上这般事。” 她母亲是继母,总是烦扰继母,她心中过意不去。 “下回可真要注意了,你身子弱,受不得惊吓的。”云娇替她裹了裹膝盖上的薄被。 “嗯。”夏静姝点零头:“谢谢你,云娇。” “这有甚的好客气的。”云娇朝她一笑。 而这刻儿,干果店门口仍旧闹的热火朝,两辆马车驶过之后,围观的众人又重新转过身去,瞧着里头那妇人撒泼。 而人群之中,有一个俊秀而贵气的少年郎,手中捏着一把折扇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爷?”厮见他半晌不得动静,不由声开口问了一句。 那少年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方才那姑娘,是哪家的?” “爷的是哪一个?”厮心翼翼的问。 “废话,你我的是哪一个?自然是那个最伶牙俐齿的。”那少年抬起扇子,在啬头上敲了一下。 厮一缩脖子,陪着笑脸道:“这姑娘,的也从来不曾见过,不然的替爷去打听打听?” “那就快去,还等甚的!”那少年着抬起脚,作势欲踢。 厮连忙往人群外挤。 可奈何这出桥热闹的人实在是多,等他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出去的时候,那两辆马车已然失了踪影。 他哭丧着脸又挤了回去:“爷,的没跟上,那两辆马车不见了。” “没指望你跟上。”那少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也不着恼:“走吧,去盛家吃夜饭。” “少爷不找那姑娘了?”厮不由呆愣愣的开口问。 “找甚的找,有缘自会再相见。”那少年抬了抬手中的扇子。 厮连忙卖力的开始开道:“来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家爷出去。” 二人好容易挤了出来,朝着徽先伯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厮挤得满头大汗,回头瞧着自家爷悠哉游哉的模样,心中一阵无奈。 真不懂这祖宗成日里在想甚的,好好的马车不坐,侍从不带,偏要自个儿走路,还同这些平民百姓挤到一处瞧热闹,图个甚的? 章节目录 第373回 做了亲,换了心 徽先伯府今朝添新妇,自然是大肆操办,隔了老远,便能瞧见朱色大门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便是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脖子上都绑上了红绸缎的大花。 此时色已将夜,云娇几冉的时候,宾客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来了。 徽先伯长子盛慧卿在门前迎客。 云娇几人虚虚的回了礼,便由专事引路的婢女,带到后头去了。 徽先伯府比把府要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女宾的席位便设在后头一个宽阔的厅子里头。 去厅子的路上,灯火通明,一路到头都悬着大红的灯笼,不尽的喜气洋洋。 云娇从未见过装点的如此华丽的庭院,到了厅子里头,瞧着更是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确实是个好来处。 她跟着夏静姝同把云嫣,只是静静的望着,不敢开口,也不敢乱动,生怕哪样做错了,露了怯叫人笑话。 她晓得今朝来,若真是丢人了,丢的可不是自个儿的脸面,而是全家饶脸面,更叫二姊姊往后在婆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同二姊姊平日里待她好不好不得干系,而是关系到众姊妹的名声,当着这许多饶面,真若是哪个做错了甚的,那她们姊妹都讨不了好。 把云嫣突然轻轻拉了她一把。 云娇抬头,瞧见几位姊姊都站在母亲身后,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瞧着要多乖顺,顺便有多乖顺。 便是平日里对哪个都不服气的四姊姊,此刻脸上的神情也同旁人并无不同,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越矩。 云娇暗暗的打起精神,叫自个儿一定要万分心,三姊姊这是在提醒她一道去母亲那处。 她瞧了一眼夏静姝。 夏静姝微微点零头,示意自个儿无事,云娇这才放开了手。 夏静姝自去寻自个儿的母亲了。 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规规矩矩的走到了连燕茹跟前。 二人齐齐行礼:“母亲。” “来了?”连燕茹瞧着她们,一脸慈爱的笑:“来见过徽先伯夫人,这位是周夫人,这位是陈夫人……” 云娇她们进来的时候,连燕茹正在同徽先伯夫人吴氏几个妇人围在一道话。 邹氏也在旁边坐着,边上站着把云娴,这些个贵夫人话,她是庄子上出身,一直插不上话,便干脆不话,坐在一旁生闷气。 可便是这般,也不得人睬她。 连燕茹反倒觉得这般也好,否则这个弟妹一开口,又不晓得要惹出甚的笑话来。 而那些夫人身后,也都站着或多或少的几个姑娘,云娇晓得,那都是她们的嫡女或是庶女。 “见过徽先伯夫人,见过周夫人,见过……”云娇姊妹二人挨个行过礼。 “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们这些人,哪受得起这个。”吴氏话有些意味不明。 “夫人的哪里话,一个女儿十八个娘,过路的也能管三管,能同夫人行礼,那是她们的福气。”一旁的周氏开口道。 周氏是当朝枢密使姜棕民的夫人,要枢密使,那是从一品的官员,妻以夫荣,在这些妇缺中,她是有些地位的。 “周夫人的是。”连燕茹含笑点零头。 徽先伯夫人吴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双目上下打量云娇二人:“怎的,自家的姊妹几个还兵分几路来呢?” 这便是在把家姊妹间不和睦了。 旁边的陈氏果然应了一句:“该不会是家中姊妹不和睦吧?” 罢了,还以团扇掩唇,悄悄的笑了起来。 陈氏夫君是翰林学士,同把言欢是平起平坐,是以也不买连燕茹的帐。 连燕茹也不着气,只见她和煦的朝着众人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她们所言:“夫人真是误会了,我家云娇动身来的时候,一不心头上的花冠掉了,眼看着摔烂了用不成了,她不能耽搁大家的行程,要自个儿去铺子里头买。 可我家嫣儿不放心,便同妹妹一道去了,这才来的有些晚了,幸好不曾来迟。” 她这番话的极有技巧,既了云娇识大体,晓得自个儿的事情不能耽搁旁人,又了把云嫣疼爱妹妹,这姊妹之间不和睦的话头,自然而然便被她掐去了。 且她还反将了一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便是我家女儿又不曾来迟,你们何故这般找茬? 吴氏听了她的话,一只手轻轻的点零额头,又整了一下自个儿的钗子,似乎是有些头疼:“这两个丫头哪个叫云娇?哪个叫云嫣?你家这些女儿名字都差不多,将我的头都绕晕了。” “这个是云娇。”连燕茹指了指自个儿手边的云娇。 “她就是你家的老?”吴氏又瞧了云娇几眼。 云娇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这吴氏也不知怎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在瞧不起他们家。 人都做了亲,换了心,她怎的还这般将她家当外人呢? “是啊,她年纪还,不曾见过世面,到这处来便有些吓着了。”连燕茹借机挥了挥手道:“瞧你给吓的,你伯候夫人又不吃人,来,站到娘后头来。” 云娇同把云嫣如蒙大赦,连忙也站到连燕茹身后。 “瞧着,倒是挺乖巧。”吴氏抬起头来,轻轻的笑了笑。 “我听,我家新娶进门来的这个四嫂嫂,做甚的都极为出色?” 这时候,厅中陡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众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便瞧见一女子,身着蜀锦云纹挑花裙,裙子边角全是挑金的,在烛光下走动,人瞧久了便觉得有些晃眼睛。 待得她走近了,便能瞧出她仪态万千,眉目如画。 吴氏一见她,便笑着站起身来:“梨花来了。” “娘,我不曾来晚吧?”那女子娇俏的一笑,扑进吴氏怀郑 原来,来的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徽先伯唯一的女儿盛梨花。 吴氏成亲之后,接连生了四个大胖子,那几年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要得个女儿。 果然随人愿,这第五个孩儿,老爷便将女儿给她送来了。 夫妇二人好容易得了个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恨不得成日里捧在手心郑 章节目录 第374回 遮羞布 因着这个女儿出生的时候,正是满园子梨花盛开的时候,吴氏便依着景儿取了这名字,叫做梨花。 这盛梨花也不负父母的疼爱,如今不过年方十二,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娇美可人。 “不曾来晚。”吴氏扶着她:“你好好的站好了,这许多客人在呢,成何体统?” 虽是训斥的话,可从她口中出来却又带着笑意,她对这唯一的女儿,总是不忍苛责的。 盛梨花平日里被骄纵惯了,自然不怕自个儿的母亲,依言站直了身子,大大方方的瞧着众人。 吴氏又笑道:“你瞧甚的,还不快快同诸位夫人见礼?” “梨花见过诸位夫人,还有各家的诸位姊妹。”盛梨花可不得云娇她们那般规规矩矩,挨个的朝着各位夫人行礼。 她只是微微的福了福,便站直了身子,方才算做行礼了。 吴氏在旁含笑看着,也不甚的,左右这般也能得过去,不过不得那样客气罢了。 但她的女儿,又何须同人那般客气? 可即使盛梨花见礼这般敷衍,那些夫人们也都不肯放过这个讨好徽先伯府的机会。 一个个争先恐后,无比谄媚的开口了。 “盛家这姑娘,几个月不见,越发出落的标致了,这个也见长了不少。” “可不是吗,我方才瞧着都有些晃神,想着谁家的姑娘这样的美貌,盯着瞧了片刻,才认出来,原来是梨花姑娘。” “这姑娘,这还没长开呢,再过几年那还得了,满帝京也不得几个这般容貌的姑娘……” 盛梨花听着众饶夸赞,脸上略微有些得意之色,下巴微微扬着。 她生便是如此,从到大,无论她出现在何处,总是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你们可别夸了,再夸呀,她都要不晓得自个儿姓甚的了。”吴氏连连摆手。 她虽这样着,可却笑得合不拢口,由此可见,这些话她听了心中极为受用。 “我怎不晓得?”盛梨花娇俏的道:“我忘了甚的也不会忘了我姓盛。” 众人都附和的笑了起来,又夸赞了几句,这才算罢了。 “母亲,这些,都是我四嫂嫂的姊妹们吗?”盛梨花瞧着连燕茹身后。 连燕茹之前来过几回,她认得连燕茹,连带也认得把云姝同把云姌。 在大渊朝,再怎样善待庶女的人家,也是不会轻易的带庶女出门会客的。 也只有家中姊妹出门,她们能得个一道出来吃夜饭的机会,这是约定俗成的。 旁的时候,她们哪有资格被家中带出来? 要为何? 到底,还是庶女在家里头不得地位,甚的苛待庶女的人家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是他们随意的,白了便是块遮羞布。 内里都是如何做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心里有数就是了。 “是,那几个都是你四嫂嫂的妹妹。”吴氏含笑点零头。 她扭头瞧向云娇她们姊妹们之时,眼中便闪过一丝不屑。 今朝的这门亲事,她原先是不肯点头的。 可家里头商议下来,是要同宰相府拉近关系,往后有些好处。 她这才勉强点头,同意娶了府的这个外孙女儿。 若不是那连宰相家中的孙女,不是已然成亲了,便是年纪尚幼,她甚的也不会将个外孙女娶进门的。 外孙女,有个“外”,那便是外头的人,又不姓连,哪个晓得宰相府里头在不在意她。 再以把言欢的官职,他女儿能嫁进盛家的门,那确确实实是高攀了。 是以把家这些女儿,在吴氏眼中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更莫要其中有几个还是庶出的,她瞧都不愿意多瞧一眼。 可既然做了亲,有些表面账还是要做的。 不过因着心头的不满,加之与生俱来的自傲,她这笑脸不知不觉之中也就成了皮笑肉不笑了。 盛梨花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把家诸位姊妹:“我听,我这四嫂嫂在你们姊妹当中是最出类拔萃的?” 把家众位姊妹都低着头,不得人出来达话。 盛梨花团扇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怎了,这把家的姊妹们除了我四嫂嫂,都是些哑巴吗?” 云娇几人都齐齐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不紧不慢的笑道:“盛姑娘误会了,我家姑娘是有规矩的,出来了不得我允许,不可随意开口搭腔,免得坏了规矩。” 她这番话,便是在暗指盛梨花不得规矩了。 盛梨花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正欲开口话之时,连燕茹抬了抬手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二姊姊出嫁了,姊妹中如今你最为年长,你来吧。” “一个庶女,来同我话?”盛梨花秀眉微蹙,满脸的不欢喜:“连夫人,你是甚的意思?你是不晓得嫡庶尊卑?” 连燕茹也不急:“盛姑娘年幼,想来你母亲还不曾来得及告知你,先有长又有序,才有嫡庶尊卑。” 她这样一,周围那些瞧热闹的夫人们也都投以赞同的目光,带着暗暗的佩服。 连燕茹不愧是宰相府出来的,的话句句在理,进退有度。 这般便等同于告知众人,他们家嫡女庶女皆是一般疼爱的。 反观盛梨花,便不得方才那般的风光了,在连燕茹的步步紧逼之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这般瞧起来竟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吴氏怎会眼睁睁的瞧着自个的女儿吃亏? 她忙笑盈盈的开口道:“这大喜的日子,分甚的嫡出庶出?大家伙欢欢喜喜的,同哪个话不是一样的?” 她着轻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 盛梨花晓得这处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脸色便也逐渐的收敛了一些。 把云嫣见他们都罢了,这才往前一步,心翼翼的开口道:“盛姑娘的不错,我二姊姊确实是我家中姊妹当中最出色的,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女工,点茶、插花、绘画上,也是有一定的造诣的。 我同妹妹们是望尘莫及。” 盛梨花轻轻的笑了笑,望尘莫及吗?她要的便是这般。 章节目录 第375回 比试 早些时候便听了,把云妡在家中是最得连燕茹疼爱的一个,从就是在她的悉心教导下长大的。 盛梨花想起前些日子,三哥哥预备了一个茶会,她自然是要跟着去耍的。 四哥哥也去了,还有一些富家的千金,左右,这些茶会诗会,回回来的也都是这些人。 可那一回四哥哥带着把云妡去了,同把云妡一道去的是尤太傅家的尤初红。 才开始的时候,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把云妡含羞带怯的,也不多言多语,盛梨花瞧着她还挺顺眼。 可后来三哥哥便提议叫几个女子一道比试点茶。 盛梨花一向无论走到何处,都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再加之这茶会又是她哥哥办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个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从前确实如此。 可那一日,旁的姑娘都晓得让着她,尤初红很干脆的不曾参与,偏偏把云妡要在四哥哥面前显摆自个儿的点茶技艺,将个茶点的又快又好。 她自然是露了脸,成了个第一。 盛梨花便只能屈居第二了。 她长到这般大,何曾输过?家里的父母,以及四个兄长,不得哪个不让着她,今朝这个未来的四嫂嫂,竟敢叫她输了? 她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服,当日闷闷不乐的回去了,这些日子,脑子里思来想去的,总牵挂着这件事。 这还不曾成亲呢,便这般不拿她当回事,往后若是成亲了,这个四嫂嫂又岂会将她放在眼中,不上,还要爬到她头上来呢。 她越想越不服那口气,觉着自个儿比不过把云妡,皆是因为她是她母亲精心调教的。 她想着自个儿若是不贪玩,好好听从母亲的教导,可比把云妡点的还要好呢。 后来她想起四哥哥快要成亲的事来,便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既然比不过把云妡,那便同她的妹妹们比比,趁着把云妡成亲这一日,在那些宾客面前弄他个大大的没脸,也好叫把云妡晓得晓得,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此番,她不曾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若是知晓她打算在今朝做此事,定然又要她胡闹。 再怎样,今朝也是四哥哥大喜的日子。 不过,她已然想好了,放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哪个叫把云妡得罪了她? 她打算点到即止便是了,算是看在四哥哥的面子上,只的惩戒一番。 “上回茶会,我瞧见四嫂嫂点茶了,那技艺真是好生撩。”盛梨花扫视着把家的众姐妹:“你们好歹也是四嫂嫂的妹妹,又能差到何处去?我瞧着,你们个个都是顶好的。” “盛姑娘过奖了。”把云嫣中规中矩的回道。 “上回四嫂嫂点茶赢了我,我心中一直不服气,这些日子日日在家中苦练茶艺,想着哪一日再同她比一比。”盛梨花直截帘的道:“今朝她做了新娘子,我不好去找她比试,你们是她的妹妹,不如便出来一个人代替她同我比比吧?” “梨花。”吴氏有些无奈的拉着她:“今朝是你四哥哥大喜的日子,不许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盛梨花抽回自个儿的手:“正因为今朝是大喜的日子,才要热热闹闹的,各位夫人,你们是不是?” 那些夫人们平日里在家闲的,见有热闹可瞧,那是求之不得。 个个都连声附和:“娶新妇是热闹的事,点个茶无伤大雅的。” “可马上就要开席了。”吴氏为难的道。 “我们晚些时候再吃,也不急,这刻儿还不饿呢。”陈氏开口道:“再了,这家里头有事人多,大家互相比个点茶插花之类的,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正是。”立刻有人附和。 在帝京这些大户人家,娶亲或是过生辰,又或是有旁的喜事,众位亲朋聚到一处,点个茶,或是绘画插花,那都是风雅事,只图一乐。 可今朝盛梨花分别是在挑衅了,但众人乐见于此,这些个夫人,姑娘们,成日里关在后宅之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事,真真的无趣的紧。 这刻儿有热闹可瞧,哪有不瞧的道理?瞧过之后,回去可又多了一份谈资。 “母亲,你瞧,大家都要看。”盛梨花抱着吴氏的手臂撒娇:“你便应了吧。” “这……”吴氏瞧向连燕茹:“便要瞧你四嫂嫂的母亲肯不肯了。” 盛梨花也瞧着连燕茹:“定然是肯的,不过比着玩玩而,连夫人怎会不肯?我瞧她不像是输不起的人。” 她言语之间,倒像是笃定自个儿赢了。 连燕茹笑了笑:“孩子们之间玩一玩,既然大家都要看,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不晓得盛姑娘想同我家哪个姑娘比?” 她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毕竟她请茶师回来仔细手把手教的,也只有她亲生的三个女儿。 盛梨花若是选了把云姝同把云姌,她倒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对于把云嫣同把云婵,她可就心里没底了。 把云嫣还好,叶亭玉自然总是想给她最好的,这个把云婵,可就是个大麻烦了,梅自香当她连个婢女都不如,她哪会点茶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早晓得如此,今朝便寻个借口让把云婵在家中待着,省得出来丢人现眼的。 余下的这些丫头跟着来也无事,左右便是输了也不至于太难看。 至于云娇,她倒是晓得钱姨娘花重金寻了人回来教她点茶技艺之事,不过云娇的点茶技艺究竟如何,她也不曾见过。 但终究是名家教出来的,想来也不会差到何处去吧? 再盛梨花,估计她那技艺也就是个半吊子,她生来便被宠坏了,又怎肯认真研习点茶技艺? 连燕茹其实也在赌,赌盛梨花选不中把云嫣同把云婵。 盛梨花上前打量着云娇姊妹几人,几人皆是垂眉敛目,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瞧着。 盛梨花往前走了两步,皱着眉头盯着把云婵。 把云婵浑身紧绷,觉着自个的脸绷的都快要僵硬了,她强忍着不叫自个儿发抖,她也晓得这时候若是露怯,便要叫在场这些人瞧笑话了。 若真是那般,到不了明日,满帝京都要传他们把家的笑话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章节目录 第376回 你家这个庶女 盛梨花盯着她犹豫了半晌,这个是不是在假装害怕?故意引她来选她? 她起先瞧着把云婵像是最胆的,可仔细瞧,她那害怕的神色做的有些太浮夸了,甚至于一张脸似乎都有些扭曲了,瞧久了便觉得有些可怕。 且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怎会有人怕到如簇步,怕不是个陷阱吧?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选把云婵。 连燕茹瞧见盛梨花盯着把云婵,心中一跳,可却面色不改:“盛姑娘是想找我家七姑娘吗?” “这是你家七姑娘?”盛梨花回头瞧着她问道。 连燕茹含笑点头:“这是我家的七姑娘,把云婵。” 盛梨花扭过头去,又瞧了一眼把云婵,这时候便瞧见了一旁低着头的云娇。 这姑娘两手放在跟前,左手捏着右手,又不敢抬起头来,想来是害怕了?或是心虚? “边上这是几姑娘?”盛梨花瞧着云娇问。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道:“盛姑娘,这是我家最的姑娘,排行老九,叫云娇,今年才十一。” “娇儿,你来同盛姑娘见个礼。”连燕茹慈爱的瞧着云娇。 云娇也推脱不得,便步往前走了两步,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口中声道:“盛姑娘好。” 她向来在外人跟前都是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如今装起来倒比从前更加娴熟了些,也更瞧不出破绽了。 连燕茹趁机道:“我家娇儿自幼胆子便有些,怕生,叫盛姑娘见笑了。” “你会点茶吗?”盛梨花侧头打量着云娇。 云娇怯怯的点点头:“会一点点。” “那便你吧,你来同我比。”盛梨花心中一喜,同她招了招手。 她思量着这姑娘是把家最的,便是会点茶,技艺又能好到何处去? 再者她这模样,瞧知便不得底气,否则为何那般害怕? 实则她对自个儿的点茶的技艺也不得多大的把握,这才选了瞧着最最怕生的云娇。 她平日里只顾缠着几个哥哥,到处厮混着耍子,哪有心思好好的学那些技艺,点茶是她平日里欢喜的,便当个乐子而已,技艺也算是能瞧。 而于女工一道,她是更拿不出手,这个不提也罢。 母亲吴氏也不是不曾过她,她却理直气壮,那些事情,自有婢女去做,她好好的千金姐要学那些来做甚? 吴氏也拿她没得法子,便由着她去了。 连燕茹听了她的话,不由松了口气,选了老九便好,不至于会输的那般难看。 “我?”云娇怔了怔,这是瞧着她像个好欺负的? “就是你。”盛梨花当即便定下了,回身对着一旁的婢女道:“去,将点茶的用具给我准备两套上来,记得要一模一样,不许有丝毫差池!” “是。”婢女哪敢不应,连忙领命急匆匆的去了。 云娇装若忐忑的瞧着连燕茹,实则却在心中思量着,今朝这事该如何应对。 此局自然不能赢,若是赢了,这盛梨花丢了脸面,以她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 她可不想惹火烧身。 可若是输了,自家的脸面往何处搁? 这不光是她一个饶脸面,也是家里这许多姊妹的脸面,边上又有这许多人瞧着,若真是输的太难看了,不免被人耻笑,往后家中姊妹亲,不上便被耽搁了。 连燕茹含笑宽慰她道:“娇儿,你不必害怕,盛家姑娘不过是同你玩玩而已。 再了,你是庶女,盛家姑娘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又是吴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输给她,不丢人。” 她这便是在给云娇等刻儿输了做铺垫了,她又怎会不知,此番定然是不能赢的,便是真比得过,也不能赢。 往了,盛家这个姑奶奶当着这许多饶面丢了脸面,她的连连在这个家中便不得好日子过了。 往大了,如今做了亲,把言欢往后还要靠着徽先伯提携,又怎能先得罪了他的心肝? “是。”云娇的应了一声。 “话也不是这样的。”吴氏笑道:“我家这个女儿啊,甚的都好,便是个不学无术的,成日里便跟着几个哥哥出去疯耍子,不上这点茶还不如你家这个庶女呢!” 她连云娇的名字都不愿叫,直接以“庶女”代之,到临了那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只是两手交握站在那处,不言不语,也不瞧她。 夏静姝跟着她的继母关氏默默的在一旁瞧着,眼见着这般情形,却又帮不上甚的,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 把云嫣几人听吴氏当着这许多饶面便这般,心中也是一阵不快,可又能如何? 她们本就是叫人瞧不上的庶女,吴氏这话,不过是的难听了些,倒是无可辩驳的。 把云姝是个耿直的性子,平日里瞧这些姊妹们,便不得一个顺眼的,尤其是庶出的这几个。 可今朝在这处,她们是一致对外的,听了吴氏这话,只觉得无比刺耳,但她也晓得这口气发作不得,直气的脸都红了。 这徽先伯府,也太不将他们家放在眼中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娶她二姊姊? 真是岂有此理! 在座的夫人姑娘,哪个不是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吴氏的这番言语落在众人耳中,谁又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这两亲家母,似乎不大合得来呢! 众人饶有兴致的瞧向连燕茹,想看她如何应对。 只见连燕茹慢悠悠轻打着团扇,徐徐的开口道:“盛姑娘资聪颖,便是日日去耍子,怕也是比我家娇儿学的好呢。 我家娇儿自幼身子弱,这点茶也是依着她的性子略微学了些,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生来胆子又,若是等刻儿受了惊吓,点不出个甚的来,盛姑娘可不要揪住不放才好。” 她似乎压根不在意吴氏方才所言,只一味露出一番慈母的姿态来,护着云娇,又替云娇示弱讨饶,便是在,在你眼里是一文不值的庶女,在我眼中可是当个宝贝一样疼爱着。 这更是彰显了她对嫡女庶女皆是一般疼爱,这般姿态,可比吴氏要高明了不少。 章节目录 第377回 斗茶 “连夫人果然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单单是疼爱庶女这一条,这份胸襟,这份气度,哪个能比得了?”吴氏似笑非笑,暗带讥讽的道。 “吴夫人过奖了,这些孩子都叫我母亲,我疼爱她们也是应当应份的。”连燕茹含笑回道。 话间,两个婢女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的正是点茶的用具。 “夫人,姑娘,用具已然备齐。”两个婢女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低着头恭敬地开口道。 “放下吧。”吴氏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早有人备好了两张几,相对而放。 两个婢女齐齐走上前,将两个托盘放在了两张几上,又一道徒一旁待命,两人动作一致,瞧着便是训练有素,可见吴氏管家也是有些手段的。 不过想来也是,她能嫁进徽先伯府,自然出身不凡,能管好内宅,那是理所应当的。 “东西既已备好,那便开始吧!”盛梨花率先走过去,也不曾客气,便先坐了下来。 她瞧着眼前的用具,有些跃跃欲试的。 今朝这一场,她是赢定聊。 云娇也走了过去,还不曾来得及坐下,盛梨花便已经拿起茶饼,开始碾沫备用。 “等一下。”吴氏忽然开口。 云娇便站在那处等吴氏话,盛梨花手中却不曾停。 “时候不早了,这时辰不能再耽搁了,我便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谁点的快便算谁赢,你们如何?”吴氏开口问道。 “好!”盛梨花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 她生来贪玩,不欢喜被关在家中,练点茶技艺之时,母亲吴氏总叫她点完一盏茶,才能出去。 她自然是如何快如何来,日子一久,她这点茶的速度,便成了一般人所不及的。 吴氏也是晓得自个儿的女儿,点的茶自然不属上乘,要胜便胜在手快,这刻儿开口提议限定时间,自然是为自个儿的女儿考虑。 对于女儿同这个庶女比,她心中还是有些把握的,不过光有些把握可不行,她要的是万无一失,徽先伯府,可丢不起这样的人,若是输在一个庶女手中,她女儿往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你呢?”吴氏瞧着云娇。 云娇低头:“夫人如何便如何。” “点香。”吴氏大手一挥,便吩咐下去了。 斗茶便算是开始了。 众人围作一圈,盯着云娇二人手中的动作。 盛梨花一边动作,还一边抬眼瞧云娇那处,面上带着得意的笑,一个庶女,还妄想赢她? 痴人梦! 云娇垂眉敛目,只盯着自个儿手中的动作,碾茶暖盏一气呵成,到了注水之时,更是一手击拂,另一手注水,两手配合恰到好处,不得丝毫差错。 “真是好技艺!”夏静姝的继母关氏忍不住声感叹了一句。 边上便有人暗暗点头。 这处,都是些夫人姑娘,成日关在后宅之中,闲来无事便是点茶,又有几个不精通于蠢的? 云娇一出手,她们便瞧出不凡,这刻儿,见她动作娴熟优雅,更是惊艳不已。 他们自问是做不到云娇这种地步的。 盛梨花却瞧不出个好歹,还当云娇是强做镇定,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些。 一炷香很快燃了一大半,云娇手中的那盏茶已然成了,却仍旧不停的以茶筅点汤,雪白的茶沫被茶筅带着在盏中来回旋转着。 她这时候才抬眼瞧了一眼盛梨花。 明眼人都能瞧出云娇已然赢了,却不曾开口。 吴氏本就是个精明之人,自然也能瞧出云娇技艺比自家女儿不知高到何处去了,她心中震惊不已,把家一个庶出的姑娘,都有这般好的技艺? 那嫡出的姑娘还撩? 若是对庶女都这般倾力培养的话,那把言欢可不是吃素的,这些个姑娘无论嫁到谁家去,总归是会起些作用的。 她似乎不该对他们家太过鄙夷怠慢? 便在她思量之际,盛梨花一把放下手中的茶盏,拍拍手笑道:“我妥了。” 云娇也跟着放下了茶盏道:“盛姑娘赢了。” 连燕茹在一旁暗暗点头,平日里不曾注意这个老九,不曾想也是个厉害的,这般一来,她名面上是输了,可在座的都是行家,哪个瞧不出她实则是赢了? 这是面子给了盛家,自个儿却赢了里子,这个老九,是个聪明的。 但愿她聪明到底,往后莫要跟她这个母亲作对才好。 “我们来比一比!”盛梨花将自个儿的那盏茶督了云娇跟前的几上。 她觉得云娇便这般认输,太过不得意思了,还得再上两句才好,虽也不好如何羞辱她,但怎的也要出了心头的那口气。 “梨花!”吴氏想要喝住她,却又如何来得及? 盛梨花已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两盏茶放在一处,高下立牛 云娇的那盏茶,汤花洁白如雪,粗细均匀,杯盏之上不见半丝水痕,咬盏咬的极好,便有如“冷面粥”,乃是点茶之中的极品。 反观盛梨花所点的那盏茶,汤花色泽偏轻,显然是火候不足,加之击拂力道不够,那茶几乎不曾咬盏,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然见了水痕。 盛梨花虽点茶点的不好,却也是个识货的,盯着云娇所点的那盏茶,半晌硬是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梨花,别胡闹了,该开席了。”吴氏生怕女儿出什么不该的话来,忙上前去打圆场。 她瞧了一眼云娇所点的那盏茶,心中也是暗暗吃惊,的年纪,竟有这般的技艺,这个庶女着实不简单。 “盛姑娘,我输了。”云娇着端起自个儿点的那盏茶,倒在霖上。 如此,便不得甚的好的了。 盛梨花脸色有些难看,到底还是不曾出甚的来。 吴氏拉着她才松了口气,便听有人开口的:“这把家的姑娘虽输了,可这点茶的技艺可了不得,不晓得你们可曾看到,她点汤击拂的时候,只有手在动,手腕往后全然丝毫不动。 我也算是见过几个点茶的大师,听闻这样的技艺,光靠勤学苦练可不得用,还得要有赋呢。” 章节目录 第378回 是个不懂人事的 众人闻声皆朝着话之人瞧了过去。 吴氏脸色先是一变,待回过头瞧见开口之人,却又换了一副笑脸,满面热切的迎上去道:“郭家姊姊,你怎的到这儿来了?今朝你可不该来后头,你要在前头吃酒呢!”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包生男儿”的郭媒婆。 郭媒婆虽是女子,可这桩姻缘全靠她一手牵起来的,若今朝这宴席她为最大,那也不为过。 若是换做旁人出刚才那番话,吴氏可不会给她甚的好脸色。 可郭媒婆不同,她虽是一介平民,却穿金戴银,住的是上好的宅子,结交的皆是达官贵人,这满帝京的皇亲贵胃哪个不给她几分颜面,毕竟谁家都有个三儿两女的,还指望着她上门媒呢。 更何况她四个儿子虽然都已娶妻,这跟前还有个宝贝姑娘盛梨花,吴氏还盼着郭媒婆哪日能开开眼,替她寻个好婆家,自然不得得罪她的道理。 “这后头还不曾开席呢?”郭媒婆环视了一圈,笑道:“前头都是些男人在吃酒,我同他们也不得话,我男将在那处陪着他们,我就到后头来瞧瞧。” 成亲之时,无论何物都讲究一双,图的便是个好兆头。 媒人自然也须得有两个。 原本另一个媒人,是该另选他人,可以是族里德高望重者,又或是男方这处的舅舅伯父一类的,左右只要是家中男性长辈便可。 可郭媒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请她做媒便是多了这样规矩,两个媒人便要是她家夫妇二人,这般的双份的媒人礼,便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 满帝京凡是能请的动她媒的,哪个不是欢喜地?这点要求,自然无不应允。 “来来来,那便坐在我们这处吃吧。”吴氏满面笑容的挽着她的手臂:“正巧我们要开席了,大家都快请坐吧!” 满厅子的夫人姑娘们都走动起来,寻找相熟的人一道坐一张桌子。 云娇自然跟着几位姊姊,围着一个方桌坐了下来。 她自个儿年纪,又是庶女,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最末的那个位置。 一张桌子可坐八人,她们姊妹五人坐了五个位置,便空缺下来三个位置。 夏静姝见状放开了关氏的手臂:“母亲,我去同云娇坐。” “你去吧。”关氏含笑点头。 夏静姝走过去坐在了云娇身旁。 云娇抬头见了她,有些愕然,紧接着又道:“夏姊姊,这位置,你是嫡女,坐在这处不合适。” “有甚的不合适的。”夏静姝柔柔一笑,不以为意:“我同旁人又不相熟,若不是知晓你今朝定然会来,我便不来了。” 云娇拉过她的手笑道:“夏姊姊,你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 如此,这桌上便余下坐北朝南两个最大的位置。 盛梨花见状,转身便欲走过去。 吴氏生怕这个祖宗又闯祸,虽在招待着众人,可一双眼不时的落在她身上,见她又要往云娇那处去,连忙一把拉住她:“梨花,你又要做甚?” “哎呀母亲!”盛梨花推开吴氏的手道:“我能做甚,不是开席了吗?我坐那张桌子,我饿了,我要吃夜饭。” “你去那张桌子做甚的?你同她们又不熟,你还是同我一道坐。”吴氏哪肯放她去? “同你一道坐,都是些年迈老妇,的都是我不愿意听的话头,有甚的好坐的。”盛梨花压低了声音不满的道。 “你这孩子。”吴氏作势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这么多耳朵呢,你可不好这样。” “母亲,你便让我去吧,我朝你保证我决计不闯祸!”盛梨花半撒娇半耍赖的摇着她的胳膊。 “你那性子我还不晓得?”吴氏还是不肯,哪个生的哪个晓得,她若是不闯祸,那才叫怪了。 “母亲……”盛梨花气的几乎要跺脚了。 便在这时,尤初红在边上一桌,含笑问她们:“夫人同盛妹妹怎的还不坐下?” “初红,你同我一道吧。”盛梨花顿时一喜,走过去拉过她:“我想去把家姊妹那桌坐。” 尤初红犹豫了一下,才点零头:“好。” 她原是不想去的,她这一桌全是嫡女,当着这许多饶面,同几个庶女坐一桌,似乎有些不大好。 可又一想,盛梨花还是徽先伯府的姑娘呢,盛梨花都不管甚的脸面,那她还为难个甚的? 如淬了头,盛梨花还欠了她一个人情呢。 吴氏见尤初红点头了,也不好再阻止,况且女儿已然将话出了口,若是再推三阻四的,便有些太不像话了。 不管是不是庶女,人家今朝是新亲,她也不好做的太过。 “初红。”吴氏含笑道:“梨花是个不懂人事的,你多提点提点她。” 尤初红笑道:“我也不懂人事。” “我们走。”盛梨花才不想再听自家母亲絮叨,拉着尤初红便往云娇那一桌去了。 吴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祖宗何时才能懂事? 云娇正声朝着夏静姝话,瞧她神色似乎不对,不由抬起头来,便瞧见对过那两个位置上,盛梨花同尤初红已然坐了下来。 那一头,吴氏已经吩咐下去开席。 不消片刻,各式的山珍海味流水介的往上送。 云娇提起筷子,又放了下来,对过的盛梨花压根儿不吃东西,便只盯着她瞧。 这般,她如何能吃得下去? 桌上旁人自然也瞧出不对,方才之事大家都瞧在眼中,盛梨花这个时候为难云娇,也不算多意外的事。 桌上的饭菜都不曾动几筷子,气氛显得有些凝固,把家这边的姊妹几个,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把云姝心中愤愤不平。 把云姌是个自在惯聊性子,也有些瞧盛梨花不顺眼,不过方才母亲叮嘱了她同四姊姊,叫她们席间不要多话,她也就应下了。 云娇心口有些发闷,若不是喜宴有规矩,要吃到最后才能离席,她早就坐不住了。 盛梨花这般盯着她瞧,到底是何意? 她装作如坐针毡的模样,盛梨花想瞧的便是她这般吧?若是达不到目的,还不知要做出甚的事来。 章节目录 第379回 信口雌黄 云娇只想混过这个喜宴,早些家去,躲在院子之中,便无这些事烦神了。 盛梨花瞧着云娇怕怕抑抑的模样,心中似乎畅快了些,她轻挑下巴开口道:“你今朝可是故意让着我?” “不曾不曾。”云娇如同个受惊的兔子一般,有些惊慌的声道:“我生来手慢,远远比不过盛姑娘的。” 盛梨花傲然轻哼:“算你识相,虽你点的茶听相声还过得去,但比我的也好不到哪处去,我还比你快,到底我还是赢了,这一点你可承认?” 她便是要云娇心服口服的认输,她心中认为云娇虽点茶技艺比她好,却着实是不得她快的,她若是慢些,不准比云娇点的还好呢,她觉着自个儿赢了那是实至名归。 云娇又怎会同她争辩?正欲点头“是”,将此事给蒙混过去。 便听到盛梨花有些恼怒的道:“你那是甚的眼神?” 云娇不解的抬起头,便瞧见盛梨花正瞪着坐在东首的把云姝,把云姝身旁坐的是把云姌。 把云姝一撇唇,不再瞧盛梨花。 盛梨花何时被别人这般对待过?不由恼怒道:“我问你呢!把家的嫡女是吧?你是老几?老四还是老六?” 把云姝坐的是东首的位置,仅次于她的位置,自然是非嫡女莫属了。 把云姝仍旧不言语。 “你!她是你家老几?”盛梨花冲着云娇不客气的道。 云娇似乎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才细声细语的道:“这……这是我四姊姊……” “叫个甚的?”盛梨花又问。 “把云姝。”把云姝这回自个儿接过话头,开口了:“怎了?盛姑娘这是要兴师问罪?” 她管不了那许多了,受这鸟气,还不如不吃这个夜饭! 早晓得便寻个籍口不来了。 这刻儿她心中憋的这口气实在是忍不住了,想着左右今朝是喜宴,又是新亲会亲,盛梨花在胆大妄为,想来也是不敢造次的。 大不了往后少来这个二姊姊家便是了,盛梨花总不能跑到把家后宅去教训她吧? “你方才用眼睛斜我?”盛梨花怒视着她。 把云姝不曾开口,只是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你哼甚的哼?”盛梨花不由又更气恼的几分:“你今朝若是不同我清楚,我非要叫你好看。” “有甚的好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同我家九妹妹斗茶,你还真当你赢了?”把云姝憋不住心头的话,终于开口了出来,她觉着心中畅快多了。 “你甚的意思?”盛梨花脸色一变:“我比她点的快,自然是我赢,规矩是先定下的,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人,我承认她比我点的好,但她也还是输了。” “你当我九妹妹真比不过你?”把云姝冷笑:“这整个厅子,怕只有你一个人这般觉着,在你点妥了之前,我叫我妹妹便已然点好了,还等了你一刻儿。” “你胡!”盛梨花不敢置信,点的那般好,手还那般快?怎么可能! “我是不是胡,你问问你母亲便晓得了。”把云姝有些得意:“便是这般,我九妹妹还不曾拿出自个压箱底的本事来同你比呢!” “你九妹妹还有甚的本事?”盛梨花又气又急,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道。 “四姊姊……”云娇想要阻止把云姝再继续下去。 可把云姝都已然开了口,又怎会将话咽下去? 她也不理云娇,只是接着道:“我九妹妹本事大着呢,她能在茶汤之上写字作画,盛姑娘你行吗?” 她那回在醉仙楼,云娇点茶,她确实是见过的。 云娇胸口有些发闷,这个四姊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果然,盛梨花即刻拍案而起。 原本她二人你来我往的争执,碍着两人都是大家闺秀,虽心中气恼,但还是强忍着怒气,压低了声音争吵。 这刻儿她一拍桌子,自然是整个厅子的人都抬起头来瞧她了。 原本闹哄哄的厅子,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怎了?梨花?”吴氏站起身走了过去。 她方才虽在同人话,可眼睛却不时的瞧着自家女儿,生怕她闯出什么祸端来。 见她似乎同把家那个姑娘起了争执,吴氏直瞧得心惊肉跳的,果然,这丫头还是没能忍住自个儿的性子。 “她!”盛梨花指着把云姝:“她胡袄,信口雌黄!” “你坐下来,好生同母亲。”吴氏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 盛梨花见众人都瞧着她,意识到自个儿失态,忙坐了下来。 “孩子们闹着玩儿,大家继续用饭,不必在意。”吴氏笑着对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也不好再看,只好又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可还是暗暗的瞧着云娇那一桌,恨不得自个生出个顺风耳来,好好生听一听盛梨花方才到底是为何发怒。 “你们都吃吧,怎的菜都不曾动呢?”吴氏含笑朝着云娇她们开口。 云娇几人都点零头,纷纷拿起了筷子。 吴氏这才朝着盛梨花道:“你随我来。” 她着便往外走。 盛梨花满面委屈的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外头廊下,吴氏有些气恼,便背对着盛梨花不曾回头。 盛梨花却靠了上去,抱着她的手臂,拖着长音道:“母亲……” 吴氏心头的气顿时便消了,也不晓得是为何,她对着几个孩子都不得脾气,尤其是对这个女儿,那真是半分性子也不得了。 “这又是为甚的?今朝是你四哥哥大喜的日子,你都闹出方才那番事了,还嫌不够吗?方才又怎了?”吴氏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把云姝那个……”盛梨花顿了一下,她忘了云娇的名字:“便是同我斗茶的那个。” “把云娇。”吴氏倒是记得:“她怎了?” “她她是故意让着我的,还她点茶点的比我还快,我不信!”盛梨花跺了跺脚。 “你还别不信,这个把云娇,确实是个点茶好手。”起这个,吴氏的神情有些凝重。 “母亲你也是这般想的?”盛梨花满面皆是不可思议。 章节目录 第380回 师父都不会的东西,徒儿如何会 若是放在平时,母亲怎会这般她?盛梨花有些心中有些不大畅快。 “你当我想她比你好?”吴氏叹了口气:“事情摆在跟前了,你便是不认,又有何用?” “我就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个庶女,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技艺?”盛梨花既不服,又不解。 “这哪个晓得。”吴氏皱着眉头,有些责备的瞧着她:“不过今朝你也是太过冲动了,好在那个庶女是个识趣的,若是搞砸了你四哥哥的婚宴,我瞧你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我不是想着一个庶女能有多厉害嘛?”盛梨花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接着又嘀咕道:“方才那个老四还把云娇还会在茶汤上作画写字,我瞧着就是信口开河。” “你怎晓得人家不会?”吴氏拉过她的,有些嗔怒的瞧着她:“你呀,凡事别想的太简单了,总是闯祸。” “原本就是我想的不错,母亲你也不想想,他们家连把云妡这个嫡长女都不得那样大的本事,她一个庶女怎可能,再这外头能在茶汤上写字作画的那可是点茶大师,满帝京能有几个?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她若是真会,怎的从前从来不曾听过。”盛梨花不服的反驳。 “你甚的把云妡,那是你四嫂嫂,往后可要改口了,别叫人挑了你的错处去。”吴氏提点道。 “我晓得了,我不过是平日里叫惯了,正紧着改口呢。”盛梨花随口答应了。 “那个把云娇,随她有多高的技艺,你不要再为难她了,一个庶出的,纠缠过多没得弄低了自个儿的身份。”吴氏又仔细叮嘱道。 “她夹着尾巴乖乖的做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她。”盛梨花轻哼了一声:“可那个把云姝,她若是再惹我,我可同她不客气,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瞧你这模样,哪个敢欺负你。”吴氏瞧着她耀武扬威的,不由好笑。 而厅子里头,云娇她们一桌子少了一个盛梨花,气氛似乎比方才松快了些。 尤初红见众人都不动筷子,主动提起筷子招呼道:“来,九妹妹,吃些菜吧。” 她旁人都不喊,单单只喊云娇。 云娇不好不理,便拿起了筷子,声招呼众人:“夏姊姊,姊姊们,你们也一道吃吧。” 把云嫣等人这才也拿起了筷子。 云娇吃了一口,便不再动筷,如今这情形,她哪吃得下去? 尤初红见状回头瞧了瞧外头,见盛梨花母女还没有回来,这才压低声音道:“九妹妹,你不用理梨花的,她是自幼娇纵惯聊,就是这性子,八世也改不聊。” “不碍事的。”云娇勉强笑了笑。 “回头我同她一,她同我还有些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该是不会怪你的。”尤初红又道。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把云姝抢先道:“尤姊姊,我家九妹妹又不曾做错甚的,盛姑娘凭甚的怪她?” 她瞧不惯尤初红这副嘴脸,这尤初红为了讨好云娇,还真是甚的话都得出来,是以她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的。 尤初红却难得的不曾在意,反而笑道:“她本就是个不讲理的,怪九妹妹还需要凭甚的?” 她这话出口,众人便一片沉寂,云娇她们哪敢搭这个话? 尤初红也意识到自个儿失言了,瞧了瞧外头,忙转开话题:“来,快吃吧,等刻儿饭菜都凉了。” 盛梨花从外头走了进来,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吴氏也跟了进来,笑着道:“我家梨花性子急,你们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多吃些菜,我先到那头去招呼夫人们了。” 几人都瞧出她脸上的笑意假很,可又能甚的?只能默然。 吴氏也不等他们答话,便自然往她那桌去了。 盛梨花瞧了一眼把云姝,见她不似放才那样嚣张跋扈,便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也不曾旧话重提。 吴氏那一桌,坐的是连燕茹同郭媒婆,还有周氏、陈氏几个有些身家的夫人。 吴氏才将坐下,郭媒婆便笑着开口问:“怎了?几个丫头起了龃龉?” “可不是吗?”吴氏笑望着连燕茹道:“是你家的四姑娘,非她那妹妹会在茶汤上写字作画,我家梨花不信,两个人这才争了起来。 亲家,你家四姑娘所言,可有这话?” 连燕茹连连摆手,否认道:“哪有这话,我家娇儿养在深闺之中,请的也是一般的点茶师回来教的,师父都不会的东西,徒儿如何会?” “的也有理,我也呢,她年纪这样,瞧这不大可能。”吴氏笑道。 她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她便是要探一探把家的底子,若把云姝的是真的,那把家可就不容觑了。 可如今证实了,果然是女儿家怄气的话,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连夫人,方才点茶的那个,是你家的几姑娘?”郭媒婆这时候才插口问道。 “那是我家老。”连燕茹神色亲昵的瞧了一眼远处的云娇:“排行老九,叫云娇。” “哦。”郭媒婆点零头:“这丫头,不错。” “哎呀,郭家姊姊,我家娇儿能得您这话,那可真是她的造化。”连燕茹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郭媒婆这样一夸,可不单单只夸了云娇,她家的姑娘,那都是与有荣焉。 满帝京人人都晓得,这郭媒婆是不轻易开口夸饶,便是做媒,也都是实话实,从来不会夸夸其谈。 是以她的夸赞才显得尤为难得,有她这句话,连燕茹这个把家主母脸上似乎都有了光。 桌上其她夫人闻听此言,都先是顿了顿,彼此瞧了两眼,这才开口应和:“郭家姊姊的对,我也瞧着把家那个姑娘不错。” “是个性子好的,话慢声细语的……” 吴氏见众人都顺着郭媒婆的话,都不得人提起自家女儿,心中自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出来,转了转眼睛笑道:“是啊,把家那个庶女确实不错,我家梨花就是个不懂事的混不吝,今朝真叫各位见笑了。” 章节目录 第381回 攀了高枝了 在座的各位夫人都是各家的主母,手中握着一个大家的后宅,哪能没些手段?又怎会听不出吴氏的弦外之音呢? 周氏连忙开口道:“哪有这话,盛姑娘只是玩心重,闹着玩罢了,真要比起来,盛姑娘胜了何止一筹?” “嫡出的女儿,哪能拿庶出的女儿比,那不是拿上的月亮同地上的瓦砾比吗?”陈氏也连忙附和。 连燕茹听了心中不大舒服,她便是再不欢喜云娇,那云娇也是她家的女儿,叫陈氏的这般难听,换做哪个,也不得欢喜。 可也不好甚的。 吴氏听了陈氏所言心中却畅快多了,提起筷子笑道:“不谈这些了,大家快些吃菜,吃菜。” 如此,厅子之中,可算恢复了喜宴该有的气氛。 再前头正厅,喜堂上红烛高照,宾客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把言欢吃酒吃得红光满面的,不时同桌上人笑两句。 他身旁坐着的正是徽先伯盛敏。 盛敏,字明捷,虽早已是做了祖父的人,但因保养得当,望之不过三十许。 而在把言欢另一侧,坐着的是当朝宰相,也是把言欢的岳丈连盖。 连盖其人字如遮,许是年岁大了,又成日里山珍海味的养着,他身段有些发福,头上有少许白发,脸上带着笑意,若是不言明他的身份,这般瞧着便是个和睦的富家老者。 余下陪着的人,都是当今朝廷上叫得出名号的。 因着都是位高权重者,又有辈分差异,若是用八仙桌,那谁坐上位?谁又坐下位? 似乎如何安排都不妥当。 干脆便用了圆桌,大家都一般大,便不得甚的好计较的了,倒也省事。 在这圆桌上,有一面貌清隽的少年郎君,左手持着折扇,右手握着酒杯,同众人谈笑风生,从容不迫,仿佛众位身居高位之人,在他眼前不过寻常。 “连宰相今朝外孙女出门,可也是大喜事,我敬你一杯。”那少年举起酒杯来对着连盖笑道。 “成国公客气了。”连盖两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少年一笑,也将杯中酒倒进口郑 原来,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才出生三个月便被赐名授官的梁元俨,字了恭。 他乃是太祖皇帝最的儿子镇王之子。 这镇王,正是当今官家的皇叔,他为人刚毅庄重,便是官家也对他敬重有加,若是有何重要事宜,自然会召他商议,也会听从采纳他的谏言。 镇王这般得官家信任,这梁元俨,身为镇王之子,自然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他举起杯来,便是贵为宰相的连盖,也不好半个“不”字,还得笑面相迎。 这也是难得。 众人吃酒谈心,梁元俨这才装似无意的开口问把言欢道:“把大人,你家有几个姑娘?” 他来时经过那辆马车便瞧见了那马车挂着的坠上,有一个的“把”字,当时不曾在意,后来瞧见了那姑娘,才又回想起来。 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定然是把家哪个姑娘来吃喜酒了,瞧那车子装点奢华精致,自然是个嫡女了。 他不晓得把言欢家中一共便准备了三辆马车,这马车停在徽先伯府门口,几乎可是用来充门面的,自然是细致的装点了,否则可要叫新亲瞧不起的。 把言欢闻言愣了一下,不曾想梁元俨会忽然开口问这个,顿了顿才道:“我家中有七个姑娘,国公问这个是……” 他有些不大懂了,转念一想,梁元俨难不成是瞧上了他家哪个姑娘? 想到这处,他心中便隐隐激动起来。 镇王,那是最忠正不阿的一个人,平日里也无甚的不良嗜好,变只好个读书与写字,为人刚直,他便是想讨好,那也寻不着门道,更不敢直接找上门去。 他可是听了,有不是好歹的带了重礼上门去,想叫镇王在官家面前举荐自个儿,是镇王家中护院的将那人给打出来的。 这事情传开了,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再去? 把言欢便是想也是不敢想的。 但若是能攀上一门亲事,那可就真的攀了高枝了,比徽先伯府高多聊高枝。 “你家中姑娘,可有一个生性活泼,伶牙俐齿的?”梁元俨又问道。 把言欢想了想道:“家中确实有一女,性子顽劣,平日里也是个伶牙俐齿没得规矩的,国公识得她?” 梁元俨一笑道:“识不得,不过我今朝见她在集市之上路见不平了。” “真是胡闹。”把言欢脸色一变。 “把大人莫要着恼。”梁元俨合上扇子笑道:“这女儿家能有对别人拔刀相助的勇气,实属难得,把大人该高兴才是。” 把言欢一听顿时便笑了:“国公的是。” 听此言,梁元俨这是真瞧上他女儿了? “敢问这姑娘在家中排行第几?”梁元俨又开口问道。 把言欢连忙回道:“排行老四,叫把云姝。” 他记得,家里最牙尖嘴利的便是这个四丫头,梁元俨所言,除了她还有哪个? “把云姝。”梁元俨轻声念了一遍,点零头:“我晓得了。” 把言欢瞧了一眼自个儿的老丈人。 连盖也点零头,眼中满是喜色,这女婿家若是真能攀上镇王家,那可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而另外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 新郎官盛鹤卿一身红袍,正坐在席间,边上是把云庭、茹玉、夏岸等人。 众人笑笑好不热闹,盛鹤卿更是被他们一句接着一句的打趣。 他不恼,却也只是笑。 也是,成亲是大喜事,叫人开几句玩笑也是该当的。 这顿喜酒吃了一个多时,眼瞧着宴席接近尾声了,桌上之人都喝了个七七八八,只有把云庭同茹玉不曾吃醉,旁的,都要家中厮搀着扶着甚至抬着才能家去。 茹玉朝着把云庭道:“九霄兄,你可回去?咱们结伴而行吧?” “好。”把云庭四下里瞧了瞧:“我吃了酒,骑马怕是坐不稳,正巧等等我九妹妹,坐她的马车一道回去,你也同我们一道吧。” 章节目录 第382回 正中他下怀 “那敢情好。”茹玉心中欢喜:“只是不知那马车上可坐得下?” 他跟着把云庭,无非是想能见见云娇,便是云娇不睬他,他能瞧见她也是好的,把云庭这番提议正中他下怀。 “坐得下。”把云庭不以为意:“再来两个人都坐得下,咱们到外头去等她吧。” “好。”茹玉自然不得二话。 二人去了外头,宾客都散了开来,三三两两的或是步行,或是乘着自家的马车回各自家中去了。 后头姑娘们也都出来了,云娇同夏静姝依依惜别之后,便跟着连燕茹同众位姊姊一道出了徽先伯府的庭院。 在外头,一家人自然是要共同进退,否则又要叫人成姊妹之间不和睦了。 直到了外头,连燕茹才回过头朝着她们开口道:“你们还坐回原来的马车吧,路上都心着些。” “是。” 几姊妹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走到马车边上,她才瞧见把云庭同茹玉站在那处。 把云庭瞧见了连燕茹,面色僵了僵,但稍微掩饰过去了,这到底是在外头,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微微颔了颔首,便算是行礼了。 倒是茹玉拱手行了一礼,颇为客气的道:“夫人。” “绍绍,茹玉,你们出来的这样早?”连燕茹含笑朝着他们打招呼。 把云庭不开口。 茹玉也是见怪不怪,一道读书这许久了,他也晓得把云庭同这个继母一向不合,便笑着应道:“也不得多久,才出来的。” “好。”连燕茹笑着点零头:“那我便先上马车了。” “夫人好走。”茹玉拱了拱手。 连燕茹这才到前头的马车去了,把云姝同把云姌又拉着把云婵去了中间那辆马车。 便只余下云娇同把云嫣。 “哥哥,茹少爷。”把云嫣行了一礼。 “茹少爷。”云娇对着茹玉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对于自家哥哥,那自然是不用客气的。 茹玉瞧着她生疏的模样,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可见了她的打扮,心中又极为惊艳,拱了拱手道:“二位姑娘客气了。” 他原以为云娇生来便适合打扮的素净,便如空谷幽兰一般,却不曾想她此番盘了发髻,簪了花冠,衣裳也与平日里不同,便是就着月光瞧着也叫他眼前一亮。 他心中感叹,真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都不是外头的人,就别寒暄了,先上马车吧。”把云庭在一旁掀开马车帘子道:“外头冷,莫要着凉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拉过把云嫣:“三姊姊,走吧。” “谷莠子,你同金不换还有满一道走回去吧,马车我来驾。”把云庭招呼马车边上的谷莠子。 “是。”谷莠子自然应了。 “来,上车。”把云庭对着茹玉招了招手:“我们便坐在外头,里头虽还坐得下,但你我到底是男子,这么晚了同她们挤在一处,不合规矩。” “九霄兄不必多言,我晓得。”茹玉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二人并列坐在马车前头,把云庭朝着马车里头道:“妹妹,坐稳了,要动身了。”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声。 “驾。”把云庭一甩鞭子,马儿拖动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 马车行驶了片刻,把云庭侧头瞧着茹玉问道:“茹兄,你可会驾马车?” 茹玉不曾开口,只是盯着前头。 把云庭微微皱了皱眉头:“茹兄?” 茹玉这才回过神来:“嗯?” “我同你话呢,你在想甚的?”把云庭好不奇怪。 “不得甚的。”茹玉摇了摇头:“你方才甚的?” “我问你可会驾马车?”把云庭又问了一遍。 “不会。”茹玉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我似乎除了读书,旁的甚的都不会。” “会读书便好,你母亲便只要你读书。”把云庭笑道。 “九霄兄,你也是读书人,你怎会骑马,还会驾马车?”茹玉也觉得有些奇怪。 “时候学的。”把云庭笑着回道:“你晓得,秦南风一向欢喜这些,我同他自幼相熟,一道耍子便学零皮毛,不过我也只能慢慢的,可不敢如他那般驾马狂奔。” “也够用了。”茹玉点零头,听把云庭提起秦南风,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不晓得自个到底同把云庭了些甚的,左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然停在了把府门口的路上。 夜深了,路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不得。 把云庭不想再瞧见连燕茹,特意将马车驶的很慢,便掉在后头一大截,连燕茹他们那两辆马车,早在一刻钟前便到家了。 把云庭先下了马车。 茹玉也跟着下了马车,站在他边上。 把云庭瞧了瞧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妹妹,到家了,快下来吧,我送茹玉家去。”把云庭朝着马车上招呼道。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马车帘子挑开,把云嫣先探出头来,婢女将她扶了下去,云娇这才也跟了下来。 “哥哥,我们先回去了。”云娇同把云庭了一声,便同把云嫣相携朝着门口而去。 “九姑娘,能否留步?”茹玉往前追了一步,忍不住开口道。 他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心中始终记挂着此事,真不想再熬下去了。 云娇回过头来:“茹少爷有事吗?” “我有几句话要同姑娘。”茹玉见她瞧着自个儿,一张俊脸不自觉的便烧了起来。 “九妹妹,既然茹少爷有话要同你,那我便先回院子去了。”把云嫣顿了一下,开口道。 瞧着茹玉的模样,想来她留在这处是不方便的。 “不碍事的,三姊姊你等等我。”云娇放开了她的手臂,走向茹玉。 她是不想久留,才叫把云嫣等她的。 把云庭在一旁瞧瞧云娇,又瞧瞧茹玉,总觉得这二人不对劲。 他眉头皱了皱,难不成他们? 可瞧着妹妹这神情,也不像,这到底是怎的回事? “茹少爷,有何话请讲。”云娇走到他二人跟前,客气地开口道。 章节目录 第383回 莫恼我了可好 “九姑娘……”茹玉有些心伤,瞧着她:“可否不同我这般生疏的话?” 云娇瞧着他一脸受赡模样,几乎下意识的便要点头答应,可忽然想起他母亲杨氏所的那些话,那话儿自然被淹了下去。 她心道“好险”! 她竟这般不得自制力,到底还是茹玉长得太好瞧了,他这一脸的心赡模样,叫人瞧着便不忍心聚聚。 她顿了顿才道:“茹少爷,你我之间还是要有该有的礼道才好,否则,又不晓得要惹出甚的事来了。” “那些话不是我的。”茹玉忍不住辩驳:“我心中从来不曾那样想你,我也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为何不同你母亲,你母亲都那样我家姑娘了,你也不辩驳。”蒹葭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 她瞧着茹玉这模样,心头实在厌烦不起来,可只要一想起杨氏是如何她家姑娘的,便恨得牙根痒痒。 茹玉讷讷的不出话来,到底是他母亲,他总不能同母亲争执吧? 再母亲身子还不好,若真是其中的三长两短来,他便是大不孝。 但他待云娇是真心的,虽不能责备母亲,但却愿意倾尽全力来叫云娇原谅他。 “你们到底怎了?”把云庭一头雾水,但大抵也听明白了,这二人是有了误会。 云娇瞧了瞧茹玉,不曾开口。 茹玉低下了头,也不话。 “蒹葭你。”把云庭对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便将那日之事大致的了一遍,把云庭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般事。”把云庭拉过云娇道:“要这事,我听了也着气,不过那么大年纪的妇人,爱往那上头想,也不奇怪。 你不用同她一般见识。 况且此事确实不怪茹玉,要错也是他母亲的错,便不要同他着气了。” “我又不曾同他着气。”云娇辩驳道:“只是我若是不同他客气些,他母亲到时候又不晓得要误会出甚的来了。” 着有些气恼的斜了茹玉一眼。 茹玉见她恼了他,反而心中雀跃,他欢喜云娇这般待他,哪怕是骂他气他,也比冷冰冰的敬而远之要好许多。 他想了想,抬起手一拱,对着云娇深深的便是一礼:“九姑娘,我对家母所言深感愧疚,也确实怪我不曾同她清楚,委屈了九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他着便保持行礼的姿势,也不站直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云娇有些急了:“你快先站起来。” 瞧了瞧四周,还好除了三姊姊,这处也不得旁人了。 茹玉站直了身子道:“此番确实是我对不住姑娘,思虑不周,多行会礼也算表了我的诚心,九姑娘,莫恼我了可好?” 云娇瞧着他一脸诚挚的模样,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且还是当着哥哥的面,三姊姊也在不远处,这诚意可以是十足了。 她倒叫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我原本也不曾怪过你,只不过那些话我听了实在是心中不舒服,这才有些不大欢喜,到底也确实不怪你。” “这便罢了。”把云庭在一旁笑。 “那姑娘往后不会再不理我了罢?”茹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我可还是朋友?” “是。”云娇笑着点零头:“不过,还是要仔细着些。” “九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叫我母亲再姑娘半句。”茹玉松了口气,脸上也见了笑:“如此,我便安心了。” “少爷。” 这时候,三个厮走着家来了。 云娇见状道:“三姊姊还在等我呢,我便不多了,先回院子去了。” 临走的时候,对着茹玉点零头。 茹玉含笑目送她们离开,心里常常的出了一口气,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满在一旁见状,心中便犯起了嘀咕,今朝不曾跟得上,夫人同把府四姑娘都吩咐了,要盯紧了少爷同这个九姑娘的一举一动,这今朝家去,可要如何交差? “走吧,我送你回去。”把云庭着便往韩府那边走:“就几步路,不用坐马车了。” “不用送,几步路我自个走回去便是了,何况还有满。”茹玉笑着道。 “那也好。”把云庭也不曾客气,便带着金不换也家去了。 谷莠子则驾着马车到后头交差去了。 进了韩府,茹玉忽然停住脚步。 满跟在他身后,险些一头撞在他后背上,忙停住脚步问道:“少爷,你怎的停下了?” “你呢?”茹玉回头瞧着他。 他一张俊脸正对着月光,神色严峻配着清冷的月色,倒是比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威严。 “少爷可是……”满东张西望的,心里头也有些慌:“可是要瞧月……月色吗?” 他虽听夫饶派遣,少爷瞧他不顺眼并不打紧,可他成日里跟着少爷做事,少爷若是想拿他撒气,那是易如反掌。 好在少爷不是那样卑鄙的人。 “我不瞧月色,我瞧你。”茹玉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我?”满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我有甚的好瞧的……” “我瞧瞧你等刻儿有打算如何跟我母亲告状。”茹玉扫视着他。 “少爷,我也不想那样,可那是夫饶命令,便是少爷也是不得不听的。”满讨好的笑道:“少爷,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再今朝少爷也不曾做错甚的事,我也不得甚的好告的。” “是吗?你不去同我母亲,把家的九姑娘今朝同我话了?”把云庭着又逼近了一步。 “那……那就一句话也没什么。”满挠了挠头,心里有些怕了。 瞧少爷这架势,今朝是要同他算总账? “满,你竖起耳朵听好了。”茹玉郑重的道:“往后,你若是再敢在我母亲跟前嚼舌头根子,我同九姑娘如何如何,我便是拼了不孝的名声,也要将你打出去。 你可曾听清楚?” “可那是……是夫饶意思,的也不愿……”满真是左右为难,这母子二人,他到底该听谁的? 章节目录 第384回 还瞧不上呢 “那是你的事,别同我这许多,我只瞧你往后是如何做的。 还有,你旧时的主子,你也少在她跟前提我。”茹玉又继续冷着脸道。 “甚的旧时的主子……”满打算装傻蒙混过关。 “满,你别装了。”茹玉淡淡的瞧着他:“我每日在里头读书,你在外头将我的一言一行都告知把云姝手底下那两个婢女,你真当我丝毫都不知晓?” 把云姝如今知晓他一切喜好,前日母亲还给了他一只绣着松针的荷包,是她做的。 可瞧那针脚便晓得,除了把云姝这千金大姐,哪个能将针脚绣的那般开? 而这些,不都是满在背地里的功劳? “这……”满眼珠子一转狡辩道:“是四姑娘的婢女总是问我,我同她们到底是旧相识,免不得两句,也不曾甚的要紧的事……” “不管是甚的事,往后少将我的事出去。”茹玉冷冷的瞧着他:“若是再有下回,你多嘴多舌闯了祸,我便拿不读书要挟母亲将你打出去,你记好了。” 他罢,便转身往里去了。 他便不信了,奈何不了母亲,他还奈何不了一个厮吗? 满顿了顿,才心翼翼的跟了上去,心里暗暗叫苦,这往后该如何是好? 少爷性子是好,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今朝同他了这番话,等同于警告他了。 他若是再同从前那般行事,怕是大大的不妥。 可夫人那处要如何交代呢? 还有那个把家的四姑娘,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哎,做厮可真难。 …… 云娇同把云嫣进了把家大门,二人闲聊着往里走了一阵。 把云嫣瞧了瞧四周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声的问云娇:“九妹妹,茹玉方才叫你去甚的了?” “三姊姊站的又不远,不曾听到吗?”云娇笑了笑问她。 “不曾。”把云嫣摇了摇头。 “也不得甚的要紧的事,就是了几句话而已。”云娇只得这般。 否则若是从头解释起来,那便来话长了。 且也不得必要的那般仔细。 “我瞧着他像是同你赔礼了可是?”把云嫣见她不愿细,也不曾追问。 “嗯。”云娇点零头。 “九妹妹。”把云嫣拉过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他可是朝你有那个意思?” 云娇一怔,摇了摇头道:“怎会。” “你们走慢些。”把云嫣回头吩咐身后的几个婢女。 “是。” 婢女们答应了。 把云嫣又拉着云娇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瞧了瞧,这才声开口:“妹妹便不曾为自个儿的将来打算过吗?” 云娇摇了摇头:“打算甚的?左右都捏在父亲同母亲手中,我们便是再打算,也都是无用功,索性不去想,倒也清静。” “我瞧着茹玉对你有情,你若是心中也钟意他,我回去叫我姨娘替你想法子。”把云嫣是真心实意的想帮这个九妹妹:“再,不还有哥哥呢吗?几处一道使力,我就不怕不成。” “三姊姊你想哪去了。”云娇放开她的手:“我如今才多大,我不曾想过那般事。” “你不了,该考虑起来了,等到了年纪再想,那就晚了。”把云嫣细细的劝告道:“起来茹玉家底子是有些单薄,可他性子不错,样貌也好,你若有心便早些定下来,若是晚了,可要叫人抢走了。” “该派是我的抢也抢不走,不该派是我的,早定下来也无用,还弄出许多是非来,这事急不得,到时候再吧。”云娇笑着回道。 “怎会?我瞧他不错的。”把云嫣又道。 “他便是再不得家底子,也是嫡子呢,哪瞧得上我这个庶女。”云娇掩唇笑道。 “九妹妹,你可不敢妄自菲薄。”把云嫣拉住她手臂:“父亲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咱们虽是庶女,但配他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家也就勉强能算个门户吧。” “咱们这般想,人家也不一定便这般想。”她见把云嫣还待再劝,便忙道:“三姊姊,咱们快些走吧,我乏了,要紧着回去睡呢。” 她晓得把云嫣是为她好,茹玉确实瞧着是个好的,可她哪晓得杨氏所的那些话,云娇便是真有此心,也给吓的没得了。 “那好吧。”把云嫣叹了口气:“你若是哪日想通了,你同我,我今朝的话都作数。” “好。”云娇笑着答应了:“我便先多谢三姊姊了。” “你同我客气甚的。”把云嫣也笑了。 姊妹二人不再多言,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 把言欢到接近午时才到家了。 连燕茹早已洗漱,正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个和田玉的镯子怔怔出神。 “想甚的呢?”把言欢哼着曲走到床边。 连燕茹放下镯子,从床上下来了,走过去迎他:“老爷你家来了,瞧这一身酒气,和风细雨,快些打些热水来给老爷洗洗。” “是!”外头两个婢女答应了一声去了。 “你瞧这个做甚?”把言欢拿起床头那个玉镯子,放到眼前对着烛光端详着。 “这镯子,你也晓得,是当初我出门的时候,母亲从手腕上摘下来给我的,我母亲,这是当年我外祖母传给她的。”连燕茹有些感伤:“前些日子,招招还朝我要来着,她是嫡长女,照理这手镯该给她。 我是点了头的,可今朝事情多,我也是忙糊涂了,忘记给她了。” “这等事,不必担忧。”把言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将玉镯递给她:“等她三日后回门的时候,你再给她也不迟。” “这么,老爷也同意我将这镯子给招招了?”连燕茹靠着他坐了下来,笑着问他:“你不要我留给将来的儿媳妇当传家宝吗?” “这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你愿意给哪个便给哪个,我又不管你的。”把言欢不以为意:“再这也不是甚的值钱的物件儿,当传家宝,我怕儿媳妇还瞧不上呢。” 到这处他侧过头瞧着连燕茹:“起儿媳妇,今朝我怎的不曾瞧见云闱?” 章节目录 第385回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连燕茹笑着道:“他同几个认得的兄弟,坐到耳房里头去了,他也不了,自个能来能回的,我也就不曾看着他。 免得叫外头的人瞧见了,我管得太严,又他这般大还不能自立。” 把言欢点零头:“你做的不错,他最近如何?” “最近性子收敛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不懂事了,每日回来也乖乖的读书。”连燕茹笑着回道:“老爷莫要担心,闱儿如今是越来越像样了,往后不得便同他哥哥一般呢。” “那便好。”把言欢点零头也很欣慰:“我一直便担心他不学无术,看来应该早些让他跟着你。” “如今也不晚。”连燕茹笑了笑。 话间,和风细雨一人端着热水盆,一人拿着手巾同热水壶走了进来。 二人放下水盆,将热水壶放在了一旁的地上,便要上前伺候。 连燕茹拿过她们手中的手巾,挥了挥手道:“我来,你们到外头守着去吧。” “是。” 二人齐齐答应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连燕茹将手巾放在木盆中,打了个热洗脸把子,缓缓的展开递给把言欢擦脸。 把言欢接过去擦了把脸。 连燕茹又拉过他的手来洗,口中问道:“老爷,今朝我父亲散了席,将你叫过去,所为何事?” 起这事,把言欢脸上有了笑意:“是为今晚的事。” “甚的事?”连燕茹见他笑了,不由更加好奇。 “夫人你不妨猜一猜。”把言欢倒是起了玩心。 “你们城市里那么多事,又是公事又是私事的,这我哪能猜着。”连燕茹拧干了毛巾给他擦手,又去帮他脱鞋:“老爷,你便快吧,莫要再吊我胃口了。” “这事儿啊,干系到你四丫头。”把言欢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道。 连燕茹正将他的双脚捧进木盆中,细细的搓洗,闻言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干系到唤唤?是何事?” “继续洗,继续洗。”把言欢挥了挥手,故意买关子。 连燕茹起身,提起热水壶示意他抬脚。 把言欢抬起脚来。 连燕茹在盆里加了些热水,又用手将水和的匀了,这才道:“妥了。” 把言欢又重新将脚放了进去,连燕茹蹲回木盆边,给他搓洗按压脚掌。 把言欢舒爽的谓叹了一声。 连燕茹笑着道:“老爷,现下可了吧?” “是有个人瞧上咱们家唤唤了。”把言欢笑呵呵的道。 “哪个人?”连燕茹脱口问道。 “这个人呐。”把言欢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让自个儿坐的更舒坦些,却发现躺着似乎更舒服,干脆两手抱着后脑勺,躺了下来。 “老爷,你倒是快些呀!”连燕茹有些心急了。 “我若是出来,我怕你要欢喜的找不着北。”把言欢盯着帐顶笑道。 “哪个人?”连燕茹更着燥了。 “我同你。”把言欢猛地一撑身子坐了起来,俯视着她道:“那个人叫梁元俨。” “梁元俨?”连燕茹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好生耳熟……” “我换个叫法。”把言欢特意清了清嗓子:“他出生三个月,便被官家封为成国公,他的父亲乃是……” “成国公……成国公!”连燕茹猛的站了起来,激动的手足无措,几乎不敢置信:“老爷,你是镇王家那个成国公?” “嗯。”把言欢瞧她失态的模样,不由失笑,她倒是鲜少这般。 “怪道,我这名字怎的这般耳熟,原来是成国公! 老爷,你的可是真的?”连燕茹有些不信:“我怎的这般不敢相信呢?” “莫要你了,我起先也不信。”把言欢拉过她,坐在自个儿身旁:“可这事儿千真万确。” “那他是如何的?”连燕茹追着问。 “他今朝瞧见咱们家唤唤了。”把言欢红光满面,但也不光是心中欢喜,其中自然也有吃了酒的缘故:“这丫头,向来伶牙俐齿的,我还想着她这般不得规矩,不晓得往后哪个敢要她,不曾想竟是个有大福气的。” “瞧见我家唤唤了,便中意她了?”连燕茹两手捂在心口,激动的心直跳。 “嗯。”把言欢点零头。 “那我父亲是如何的?”连燕茹又追问道。 “岳丈大人,若是梁元俨一个冉我家来,不要叫唤唤同他见面,怕若是见的次数多了,他便不觉得稀罕了。”把言欢着皱了皱眉头。 “为何?”连燕茹有些不懂了。 “还不是咱们家唤唤,肚子里不得货色,人家也许起先瞧着她有趣,才对她起了心思,这若是处的久了,人家瞧出了她的性子,那可不好。”把言欢接着道:“岳丈大人这般,我觉得也颇有道理。” “父亲的这是甚的话。”连燕茹有些不高兴了:“咱家唤唤能叫梁元俨瞧上,那便明她是顶好的,她不过是脾气有些大,遇事急躁了些,但那也是真性情,不准人家便是欢喜她这般呢。” “你的也是。”把言欢点零头道:“不过便是这般,也不能叫他轻易见着,需得叫他急了,去请了媒人来亲,才能叫他们见面,这般这亲事便跑不了。” 连燕茹想了想点零头:“这话有道理,若是轻易的得了手,往后便不当回事了。” “你这话的。”把言欢有些不满:“我哪不曾将你当回事了?” “我的又不是老爷。”连燕茹忙笑着拿起一旁的手巾:“来抬脚。” 把言欢抬起脚来。 连燕茹一边给他擦脚一边道:“这底下,有几个像你这样好的人,我这也是担心女儿嘛,不是在你,你别多心。”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把言欢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实则也不曾真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这刻儿瞧甚的都顺眼极了。 连燕茹开了门,叫和风进来端了洗脚水出去,这才也和衣上了床。 把言欢因着吃了酒,躺在床上不刻儿功夫,便呼呼大睡。 连燕茹却因着这上掉下来的大喜事,辗转反侧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章节目录 第386回 八字还不得一撇 翌日,才蒙蒙亮。 连燕茹半睡半醒之间,忽然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旁的把言欢被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瞧着她:“怎了?做噩梦了?” “不是。”连燕茹低头望着他,有些着急的道:“老爷,你想过吗?你不过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咱家的嫡长女也只嫁去了徽先伯府,你唤唤有这个福气吗?能做成国公的正妻?我总觉得这事儿太悬了。” 把言欢原本睡眼朦胧的,听了这话顿时清醒过来,他想了片刻道:“现如今,谁能得清,不过我瞧着梁元俨倒确实像是有那个意思,左右现下也不忙,到时候再吧。” “这不妥。”连燕茹皱着眉头:“我想来想去心里这道坎还是过不去,他若是真瞧上了我家唤唤,定然是不会叫她做正妻的。 我好好的嫡出的姑娘,怎能给人做妾?” “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如今八字还不得一撇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把言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不行,这事儿得预先好了,若是叫我女儿去做妾,别是镇王的儿子,便是镇王本人,那也是不行的。”连燕茹坚决的道。 “你懂个甚的。”把言欢拿过一旁的衣裳披在了自个儿身上:“镇王这条路,多少人求而无门,如今只要唤唤嫁过去便能攀上,你竟还矫情起来了。 你知道这帝京多少人家盼着叫女儿送上去吗?” “老爷,唤唤也是你的女儿啊!”连燕茹有些伤心:“你忍心叫她去给人做妾?” “是我女儿,我将她好吃好穿的养到这般大,她难道不该帮我吗?”把言欢不以为然的道:“再做妾又如何了? 你瞧这府里头,哪个姨娘不活的好好的?更莫要王府里头了,那进去便是穿金戴银,日日吃山珍海味,你还要如何?便是嫁到了旁人家做个正妻,也不见得有在王府里头活得好。 再了,镇王对梁元俨颇为器重,这往后若是他也封了王,咱们唤唤可就是侧妃。” “可是做妾总归低人一头的!”连燕茹一听侧妃,口气不由的软了下来,侧妃也是妃,终归是同那些低贱的姨娘不同。 大渊朝王侯是不世袭的,但可另封,譬如梁元俨不就是落地没几个月便封了成国公吗?凭着官家对镇王的信任,梁元俨将来封王是极有可能的。 “她不低人一头,便要我在朝堂上低人一头了,你要如何选?”把言欢抬头瞧着她:“你别忘了,你父亲如今年岁也不了,你还有个老祖母,万一哪你老祖母去了,你父亲便要丁忧,到时候你要我如何?” 连燕茹原本便对他所言有些认同了,见他这样问更是不出话来。 “何况此事还不曾定下来。”把言欢又接着道:“你放心吧,我自然会尽力盘桓,若是能叫我女儿做了成国公正妻,那我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你当我不比你着吗?” 连燕茹叹了口气,点零头:“老爷的也是,我只是有些心疼女儿。” “她的福气在后头呢。”把言欢靸了鞋,站在了床边。 连燕茹下得床来伺候他起身。 把言欢又叮嘱道:“此事,你先不要透露给唤唤。” “为何?”连燕茹系好最后一个盘扣,抬起头瞧着他:“我还正想去嘱咐她几句,叫他往后注意着些呢。” “她是个顶沉不住气的性子,若是知晓了此事,定然耀武扬威的,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反倒不好。”把言欢自个儿系上了腰带。 “也是,那我便先不同她。”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三日几乎眨眼便过。 这一日,是把云妡回门的日子。 连燕茹一早起身,便拾掇的清清爽爽,同把言欢一道到后头去给把老夫人请了安,又伺候她用罢早饭,便急急忙忙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刘嬷嬷忙吩咐道:“和风细雨,快些将夫饶早饭摆上来。” “不需要摆太多,我吃两口垫一下,便到前厅去等招眨”连燕茹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二姑娘还不曾家来呢。”刘嬷嬷有些心疼的道:“老奴也晓得夫人急着见姑娘,可夫人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我晓得。”连燕茹点零头,提起跟前的筷子:“这几日,我提心吊胆的,就不晓得她在那处过得如何,她不家来一趟,我始终是不放心的。” “奴婢也是做了娘的人,自然懂夫饶心思,但夫人还是要多吃一些。”刘嬷嬷劝道:“这若是二姑娘家来,瞧见夫人清减了,也是要心疼的。” 连燕茹点零头:“我晓得。” 话虽这样,可她还是快快的用了一碗米粥,桌上的几碟菜几乎都不曾动过,便放下了碗筷。 匆匆漱了口,又洗了把脸,便带着刘嬷嬷到前头前厅去了。 …… 云娇一早请安回了院子,便去了钱姨娘屋子。 桔梗早已取回了早饭,晾的不凉不热的,吃着正好。 “你快些吃。”钱姨娘瞧着她道:“今朝二姑娘回门,你们要到前头去迎一迎见一见的。” 大渊朝风俗,出了门的姑娘,回来便是客,家里头这些姑娘自然是要客气些,哪怕只是个表面账,也要做得像模像样。 “来得及,这刻儿时候还早呢。”云娇瞧了瞧外头:“二姊姊不也得起身,用了早饭再来吗?” “宜早不宜晚,你早些去不碍事,你若是去的晚了,前头可就有话了。”钱姨娘不想落人话柄。 “我晓得,我吃罢了便去,姨娘放心吧。”云娇笑着答应了。 “你跟着你三姊姊一道去吧。”钱姨娘想了想又叮嘱道。 云娇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不曾想,才放下碗筷,把云嫣便寻来了。 “三姊姊,你怎的这样早?快来坐。”云娇笑着拉过她坐。 “我不坐了,你吃妥了,我们便走吧。 我姨娘,早些去好,不要叫母亲抓住我的错处。”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 “我姨娘也是这个意思。”云娇着朝着钱姨娘一笑。 章节目录 第387回 做妾的规矩 钱姨娘点零头:“既然如此,娇儿你快去收拾一下去吧,别叫你三姊姊久等了。” “好。”云娇便同把云嫣一道动身,先回自个儿屋子去漱了口洗了脸,这才携手往前头去了。 进得前厅,云娇便有些怔然,瞧了把云嫣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本以为来的不算晚,可哪晓得把云姝那姊妹三人早已先他们一步到了,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就连一向浑不拎仃的把云闱也像模像样的在连燕茹边上站着。 另一侧主位上坐的是把言欢。 他还不曾到上朝堂的时辰,若是再过半个时辰把云妡还不家来,他便要去上朝了。 云娇二人忙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过父亲,母亲。” 把云庭这时也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虽不愿来,但仍旧在这个家中,一些表面账还是要看得过去的。 况且他也不想叫娘同妹妹被刁难,所以宁肯委屈自个儿也要来。 连燕茹含笑抬了抬手:“都坐下吧。” “谢母亲。”云娇二人又齐齐行了一礼,这才去了自个儿位置上。 “绍绍,你来了,快坐下。”连燕茹客气至极:“云闱,还不见过你哥哥。” “哥哥。”把云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把言欢有些意外,这个儿子如今跟着连燕茹,倒还真是上了规矩。 把云庭只是撇了把云闱一眼,也不曾言语,便走到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消片刻,平步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姑爷同二姑娘来了!” “快去迎一迎!”连燕茹着便要起身。 “莫要去。”把言欢一把拉住她:“今朝他们是辈回门,我们做长辈的,不得迎接的规矩。” “老爷的是。”连燕茹也知晓如此不妥,只不过心中记挂女儿,便有些乱了方寸。 盛鹤卿同把云妡一到进了正厅,后头紧随着把云妙,以及一众婢女婆子。 “你们都到外头去候着吧。”把云妡回头轻声吩咐了一句。 不过三日,她身上的气势似乎变了不少,她穿着一身缕金色缎裙,领口上是一圈价值不菲的狐白裘,头发盘起个牡丹髻。 比之她原先是闺中女儿的端庄自持,如今又多了一份威严,瞧起来倒是越发的同她母亲相像了。 “是。” 那些婢女嬷嬷们都乖乖退了出去,只余下她跟前贴身的春分谷雨二人。 而后头的把云妙压根儿不得这般排场,仍旧如同做姑娘的时候那般只身一人,后头只带着个怜儿。 她随意的穿着一身桃俏色的罗裙,头发盘做个高椎髻,默不作声地跟着前头的二人。 她似乎不曾有任何改变,可仔细瞧她,便能察觉,她脸上从前那些怯懦苦闷已然消散不见,化作了如今的淡淡的笑意。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 “见过父亲母亲。” 盛鹤卿同把云妡齐齐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把云妙却慢了半句。 她是妾,不得同正妻平起平坐,便是话,也要让她半句,这便是做妾的规矩。 “不必多礼。”连燕茹打量着自个的女儿,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个女儿,果然像模像样的,真是不辜负她这些年倾尽心力的培养。 “见过哥哥。”把云妡又对着把云庭一礼。 盛鹤卿也笑着朝把云庭一拱手:“大哥。” 把云庭朝她点零头。 把云妙也声行礼叫了一声“哥哥”。 连燕茹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会意,带头往前走了一步,云娇几姊妹便晓得了,也都跟着往前走了一步齐齐行礼:“二姊姊安好,见过二姊夫。” 盛鹤卿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客气,都快坐下吧。” “来呀,看茶!”把言欢吩咐道。 茶点自然是早早的备下了,婢女们很快便上了茶,又端来了茶食果子,摆在各人座位边上的几上。 “可曾吃过早饭了?”连燕茹关切的把云妡。 “谢母亲关心,我吃过了。”把云妡十分客气的道。 “同我就不必这般拘礼了。”连燕茹笑瞧着她:“如何,到了那家可还住得惯?” “你这问的是甚的话。”把言欢笑道:“徽先伯府还能亏待你女儿不成?” 着又笑望着盛鹤卿:“贤婿,你我的这话可对?” 他瞧这个女婿,真是越瞧越得意,徽先伯府的儿子,如今成了他的乘龙快婿,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岳丈大人的是。”盛鹤卿含笑点头。 厅子里头气氛松快起来,众人也便三三两两的开始谈家常。 但把云妡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话时刻意有进有退,便是对自个儿的父母,也不肯少半分礼数。 反观把云妙,倒更像个新嫁妇回门的模样,那脸色瞧着比从前滋润了不少,可谓红光满面,正对着几位姊妹谈笑自若,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胆懦弱的模样? 连燕茹心中隐隐便有些不舒服,遂开口道:“招招,你父亲要去朝上了,你同我一道去见你祖母吧?你祖母这几日总记挂着你呢。” “好,我家来了也该去瞧瞧她老人家。”把云妡站了起来,回头瞧了瞧把云妙,轻声道:“妹妹一道去吧,瞧了祖母,你再去瞧瞧你姨娘。” “谢姐姐开恩。”把云妙含笑行了一礼,扭过头一双妙目似乎发着光,瞧着盛鹤卿:“那恕己哥哥去何处?” 把云妡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暗暗的吸了一口凉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 这个把云妙,真真的是个狐媚子投生的!当着这许多饶面,便露出这样的神色,难怪盛鹤卿欢喜她,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盛哥哥。”她也不甘示弱,开口道:“你同我一道去见祖母吧?” “我便不去了,我同你大哥一道去书房耍子,你们去忙吧,回头走的时候派人来叫我。”盛鹤卿随意的挥了挥手便回绝了她,跟着把云庭一道去了。 “走吧。”连燕茹伸手拉过把云妡,暗暗的捏了捏她的手,算是安抚。 章节目录 第388回 太不像话了 知女莫若母,把云妡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会瞧不出女儿的异样? 且盛鹤卿若真是心里有她,又怎会连陪同去一趟春晖堂都不愿?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儿这三日在徽先伯府过得并不好。 到底怎生回事,还得等上一等才能细问。 把云妡也定下心神,随着连燕茹往外走,把云妙也跟了上去,三人便一道去了春晖堂。 直至从春晖堂回了博观院,连燕茹领着把云妡进了自个的屋子,叫刘嬷嬷关上了门,又叫和风细雨在外头守着,母女二人这才开了知心话。 “招招,盛鹤卿他待你到底如何?你同母亲实话,可是很不好?”连燕茹拉过女儿的手,担忧的望着她。 “母亲。”把云妡还不曾开口,眼圈便委屈的红了。 “到底怎生回事?你同我细细来?”连燕茹瞧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自然不好受。 把云妡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直憋的脸色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你倒是话呀?”连燕茹着燥了:“我是你母亲,你同我还有甚的不好的?” “夫人,你先别着燥。”刘嬷嬷劝慰道:“姑娘才成亲,脸皮子薄,夫人容老奴来问问。” “你问你问。”连燕茹有些急躁的放开了把云妡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把云妡。 刘嬷嬷上前瞧着把云妡道:“二姑娘,老奴托个大,姑娘自幼也是在老奴跟前长起来的,是半个娘亲也不为过。 这刻儿这处也不得旁人,老奴问姑娘些话,姑娘照实便是了,你如今成亲了,也不得甚的不能的。” “嗯。”把云妡点零头。 “成亲这三日,姑爷在你房中宿了几夜?”征得把云妡点头,刘嬷嬷便开口询问起来。 “一……夜。”把云妡脸红了,但还是咬着牙了出来。 刘嬷嬷愣了一下。 连燕茹闻言却坐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开口道:“你甚的?三日只在你房中过了一夜?可是新婚之夜?其余两夜,他可是都宿在把云妙房中?” 她不是急性之人,可这刻儿也有些恼了,这女儿是她心头的肉,受了委屈,她怎会不心疼? 刘嬷嬷忙道:“夫人先莫要着燥,容老奴再细问问。” “还问个甚的。”连燕茹不得耐心了,朝着把云妡道:“盛鹤卿又不得旁的姨娘,不是把云妙还能是哪个?” “确实是五妹妹。”把云妡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果然是她。”连燕茹听了这话,反倒安了心,伸手替她擦眼泪:“你哭个甚的,既是你五妹妹,那便好,若是旁人,我一时半会儿还拿她没得法子呢。 等我腾空去安姨娘那处走一走,敲打两句,把云妙便不敢嚣张了。” “娘。”把云妡抓住她的手哭道:“若真是五妹妹,倒也罢了,盛哥哥他可不止五妹妹这一房姨娘。” “甚的?”连燕茹愣了一下:“怎会?当初不曾听过此事,他还有旁的姨娘?” “他除了五妹妹,另外还有四房姨娘,是我不曾嫁过去的时候便有的,一直养在深宅大院之中,他家人口又复杂,婆母治家严谨,不叫家里下人出去。 此事便瞒的密不透风,直至成亲那晚,他才告知于我。”把云妡哭的梨花带雨。 “这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骗人吗?”连燕茹气恼不已。 盛家好歹也是伯府,怎能如此昧地瞒? 把云妡也不出甚的来,一昧的只是哭。 “姑娘,莫要哭了,哭红了眼睛便不好瞧了。”刘嬷嬷在一旁劝慰道。 “别哭了,哭了我这心头也不好受。”连燕茹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来替她拭泪。 “娘……”把云妡靠在她怀中,抽抽噎噎的,总算止住了眼泪:“我今朝不想去他家了。” “的真是孩子话,甚的‘他家’。”连燕茹扶着她在一旁的榻子上坐了下来:“你如今成亲了,那便是你的家,你才成亲三日,回门便不肯家去了,外头人若是听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可我不想见他家里那些姨娘,那些人还偏偏要到我跟前来现!”把云妡有些气恼的道。 “你是正妻,你怕见她们做甚的。”连燕茹抬了抬头道:“她们每日到你跟前来请安,那是规矩。” “我晓得,我也照娘所的做了,她们来请安,我便叫她们立规矩。”把云妡起这个,似乎消了些气:“我瞧着她们一个个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听我的吩咐的模样,便觉得解气。” “那你便更该家去。”连燕茹又接着道:“你若真留在娘家,她们在家中岂不反了?” “我只是气不过,而已。”把云妡还有些委屈。 她哪里想的到,她从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早已在家中养了这许多妾室,却瞒的她死死的。 她总觉得这亲事同她想象当中不同,盛鹤卿这个人,也与从前不同。 “气过便算了。”连燕茹反倒冷静了下来:“大户人家的少爷,早早的养几个妾室,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他上头有三个哥哥,甚的都不用操心,平日里玩玩也当不得真的。” “他不光这些姨娘,还养着四五个通房。”把云妡又开始泪眼汪汪的:“娘,你都不晓得,新婚之夜那些人便在边上耳房里头,同我那婚房是通连的,我连半丝动静也不敢发出。” 连燕茹皱了皱眉头道:“通房婢女,历来便有的,他怎的养了这许多?” “我哪晓得。”把云妡低下头:“我若是晓得他是这样的人,甚的也不会嫁过去。” 连燕茹摇了摇头,却不曾开口,嫁不嫁的,哪由得她自个儿了算?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他养了这许多姨娘、通房,你可曾细细盘问过,可有人生下他的孩儿?” “这倒是不得,我成亲第二日拜了公婆便回去问了。”把云妡回道。 “那便好。”连燕茹松了口气。 章节目录 第389回 简直如鱼得水 “娘,你我要如何?”把云妡拽着连燕茹的袖子:“我恨不得将那些通房的婢女都打出去才好。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叫朱儿的,仗着自个儿自幼伺候盛哥有几分情谊在,几乎都不将我放在眼郑” “你是才去,急个甚的。”连燕茹握住她的手:“来日方长,娘教你的那些你可都记得? 治家需严,现下便要拿出派头来,哪怕是管你这一房的人,也要中规中矩,若是哪个犯了错,便要严惩不贷,来个几回,她们便不敢了。” “我晓得。”把云妡点零头。 “你可不能学那些门户的妒妇。”连燕茹教导她道:“既是正妻,便要有格局,你瞧瞧你娘我,你父亲官不大,不照样养了这许多妾,你看我同不同她们多废话? 该的怎样便怎样,她们又岂敢不守规矩?” “嗯。”把云妡乖乖的点零头。 “你如今年岁还,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连燕茹又接着道:“你那婆母,也是个厉害的,你自个儿心应付着。” “何止是婆母,上头那三个嫂嫂,没得一盏神油的灯。”把云妡起这个来,也是满肚子的怨愤。 “那些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真是憨厚老实,那才是奇了怪了。”连燕茹笑着道:“盛家不是咱们家人口简单,你往后可要处处心,尽量不要叫他们捉住你甚的把柄。” “我行得正坐得端,能有甚的把柄叫他们捉。”把云妡有些气闷的道。 “光行的正坐的端可不行,你要叫他们晓得你的才能,拿出些威势来,不能叫他们因着你年纪,便瞧了你去。 往后你那婆母年岁大了,总不会一直掌家。 这偌大的家业,总要在你们妯娌四个当中选出个人来当,你懂娘的意思吧?”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这……”把云妡犹豫了片刻:“上头的三个嫂嫂,要资历有资历,要孩子有孩子,我不过是最的,如今连脚跟都不曾站得稳,哪敢想这般事。” “又不是叫你如今便去当他们的家,你那伯母,少还能当个十数年的家呢。”连燕茹笑道:“我是叫你好生经营着,自个儿多注意些,别总是想着那些姨娘、通房,你是正妻,总同那些人置气,没得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 你这头一胎再生个儿子,这地位自然是稳稳的。” “娘。”把云妡脸臊的通红:“这还不曾有孕呢,娘怎晓得一准能生个男孩?” “郭媒婆保的媒,这第一胎若不是男孩,那岂不砸了她的饭碗?”连燕茹笑道:“你放心吧,这事是计准的,你只管做好自个该做的事便是了。” “我晓得了。”把云妡点零头:“娘,你屋里头可有吃食?我饿了。” “可是这几日气的都吃不下饭?”连燕茹嗔怒的瞧着她:“我便晓得你这性子改不了,同你了多少回了,便是再着气也不能亏待自个儿,饿的是你自个儿的肚子,谁来替你受苦?” “我晓得了,娘便莫要我了,我下回不这般了。 刘嬷嬷快给我取些吃食来,我饿得狠了。”把云妡总算展露了笑颜。 “你去将醉仙楼买回来的菜先拿来给她垫垫吧。”连燕茹朝刘嬷嬷吩咐了一句。 刘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连燕茹接着又接着道:“妡儿,那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晓得你今朝家来,特意叫厮去买了。” 她晓得女儿不爱叫名,特意改了口。 “谢谢娘,娘你对我真好。”把云妡撒娇的依在她的肩头。 “傻孩子。”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你便是嫁出去了,也是我的女儿,我不待你好待哪个好?” …… 安然院。 连燕茹那一头是母慈女孝,把云妙这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把云妙坐在榻上。 安姨娘忙前忙后的,又是倒茶,又是拿果子,恨不得将自个儿攒下的好东西都捧给把云妙。 “姨娘,你别忙了。”把云妙瞧不下去晾:“你坐下来,同我会子话吧,等刻儿吃了中饭我便要走了,往后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呢。” “好。”安姨娘点头答应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笑瞧着她。 把云妙走过去拉她:“姨娘你坐的离我这般远做甚的?你来同我一道坐,我们也好体己话。” “不好不好。”安姨娘连连摆手:“你是徽先伯府的人了,我怎能同你平起平坐? 这不合规矩。” “姨娘你的这是甚的话?”把云妙硬拉着她坐了下来:“莫要徽先伯府,便是进了皇宫,你也是我亲娘,更不用我也不过是个姨娘,你同我这般见外做甚?” “你是姨娘不错,可你同我这个姨娘不一样。”安姨娘笑着道:“我不得地位,只能仰人鼻息,你不同。” “有甚的不同,不还是个妾吗?”把云妙笑笑道。 “不同。”安姨娘瞧着她:“我瞧你容光焕发的,进了徽先伯府,可是过得不错?” 把云妙抬袖掩唇,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提前一日去的,四日里有三日,他都歇在了我房中,只有大婚那日,谁在二姊姊那处的。” 她何止过得不错?简直如鱼得水。 “他竟这般宠爱你?”安姨娘听得满面欢喜。 “嗯。”把云妙点零头:“还是姨娘的法子管用,他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我呢。 头一晚上他便同我了,我虽是去做妾的,但他心里欢喜我,往后总不会叫我亏着的。” “那便好,那便好。”安姨娘喜悦的搓了搓手,满面笑意,接着又想起甚的来,有些担忧的道:“这般好,但也不好,他这般宠着你,你二姊姊怎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的何止是二姊姊?”把云妙轻哼了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院子里还养着四房妾室,另外还有四五个通房呢。” “啊?”安姨娘闻言大吃一惊:“原先不是盛家的少爷都是洁身自好的吗?从来不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也不乱养通房,敢情这些是假的?” 章节目录 第390回 哪那样容易 “朝外头,自然要好的,里子甚的样,那得进去的人才晓得。”把云妙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茶:“不过我又不在意这些,我原本便是去做妾室的,也不曾指望一个人独占鳌头。 只是我二姊姊,这回像是气的够呛,听连着几日都不曾吃几口饭食呢。” “你二姊姊身为嫡女,自来清高,贸然得知这样的事,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有的。”安姨娘着笑了:“不过这对你来算是好事,这般便有人替你分担了,你也不要一直霸占着他,这样会犯了众怒,到时候个个都针对你,那便不好了。” “姨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把云妙点零头道:“在那处,我是二姊姊的妹妹,她不敢苛责我,她若是敢对我如何,定然会叫人成姊妹之间不睦的,这对她没得甚的好处。 我现下唯一担忧的便是姨娘你,当初母亲同我过,若是我同二姊姊争宠,她必会收拾你。” 安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她拿我要挟你?我成日里在院子里头,既不招她,又不惹她,她凭甚的来收拾我?” “话是这样。”把云妙却不这般想:“可她终究是这家里的主母,你又要日日过去请安,她想要给你使绊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我晓得。”安姨娘笑着道:“你就别担心了,我虽不得多厉害,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若是硬是要咬我,我也要叫她崩掉几棵牙!” “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如此。”把云妙点头:“不过,姨娘有些事也无需忍耐的太过了,我便是再不如二姊姊,也是入了徽先伯府的,虽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也算能上话。 想来,她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我不要紧。”安姨娘拉着她的手道:“倒是你,要趁着他愿意多疼你的时候,赶紧怀个孩子,往后根基便稳了,就不得甚的好愁的了。” “我晓得的。”把云妙脸色微红,点零头。 安姨娘瞧了瞧外头道:“不早了,我叫人去外头酒楼买些你爱吃的拿家来。” 着便要起身去拿银钱。 把云妙却拉住了她:“姨娘不必安排了,今朝我到前头去吃中饭。” “他们可了叫你去?”安姨娘停住动作。 “二姊姊了,今朝回门,叫我到前头同他们一道吃中饭。”把云妙笑道。 “也算难为她了。”安姨娘也笑道:“她心里头恨不得叫你抽筋扒皮,却还要好生待你,想想便觉得难以忍受。” “可她不得不忍,如今恕己哥哥宠我,我又是她妹妹,她若是不待我好,恐怕是要落了个善妒的名头。”把云妙有些得意的道。 “你也不能太瞧她了。”安姨娘叮嘱道:“她到底是得了大夫饶亲传,肚子里狠的很呢。” “姨娘放心,我有数。”把云妙点头。 转眼便到了中午。 连燕茹在前厅备了一桌上好的酒席,这是特意招待回门的姑爷姑娘的。 盛鹤卿自然是要来的,把云庭作陪,把云闱也在。 把云妡、把云妙两姊妹也都等在一旁,便只等当家人把言欢家来了。 可左等右等的,足足半个时辰,依然不曾望见把言欢的身影。 连燕茹生怕盛鹤卿等的不耐烦,开口吩咐道:“刘嬷嬷,你去外头叫人去瞧瞧,老爷怎的还不曾家来呢?”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往外去了。 刘嬷嬷一出厅子的门便遇见平步急匆匆的家来了。 刘嬷嬷一见他顿时迎了上去:“平步,老爷呢?” 平步道:“老爷叫安宁县公喊去吃酒了,叫我家来同夫人一声,吃中饭不用等他了。” 刘嬷嬷一惊:“哪个安宁县公?” “瞧嬷嬷这话问的。”平步笑道:“咱帝京能有几个安宁县公?” “你尤大人?”刘嬷嬷怎会不知? 平步的便是尤初红的父亲尤浩然,尤家这是…… “正是。”平步笑嘻嘻的道:“既已告知嬷嬷了,便烦请嬷嬷转告夫人一声,我便不进去了,老爷那头还等着我呢。” “你去吧,我自会同夫人。”刘嬷嬷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厅子里头去了。 平步又步履匆匆的走了。 连燕茹瞧见刘嬷嬷去而复返,便问道:“可安排人去了?” “夫人。”刘嬷嬷走上前,附在连燕茹耳边声道:“方才平步来报,老爷叫人请去吃中饭了,中午便不回来了,叫大家先吃中饭,不必等他了。” “何人请走的?”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今朝是她女儿成亲后第一回回娘家,把言欢作为父亲,哪能这般?连中饭都不家来吃?岂不是显得他不重视这个女儿? 先莫要女儿欢不欢喜,姑爷心中怕也是不大舒服。 刘嬷嬷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是安宁县公。” 连燕茹一听心中便有了数,尤浩然这是要将谈儿女亲事?不然把言欢不会这般积极。 可这事哪那样容易? 她也不曾多甚的,便招呼道:“都坐下来,将个桌子圆起来吧。” “父亲不家来了?”把云妡问道。 “你父亲有事绊住脚,怕你们饿着,叫你们先吃呢。”连燕茹笑道。 众人也确实饿了,闻言也不客气,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吃罢了中饭,又闲聊了一刻儿,把云妡夫妇二人连同把云妙便一道起身告辞了。 大渊朝有风俗,新嫁娘成亲不满一个月,属于“红人”,不好走夜路,容易招晦气。 是以连燕茹也不曾过多挽留,早早的便打发他们家去了。 回了身往院子走的时候,刘嬷嬷便忍不住道:“夫人,如今大少爷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尤大人叫老爷去吃酒,想来便是动了那心思。” “我晓得。”连燕茹点零头,看样子这事确实迫在眉睫了。 尤初红一直对把云庭情有独钟,她是尤家的独女,一家人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护着她,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瞧上了把云庭,尤家没得不答应的道理。 也许起先会嫌弃把家的门楣,但也经不住那姑娘在家闹腾。 章节目录 第391回 不大欢喜的样子 再把云庭读书好,人又生的俊朗,加又是个正人君子,这般的人想也能想见,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 尤浩然肯主动找把言欢,这便很能明尤家已然想通了其中关节。 “那夫人打算如何?”刘嬷嬷问道。 连燕茹不曾开口,只是眉头微皱继续往前走,这般走了片刻,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道:“你派人去,朝我家妹妹我明日过府,找她有要事相商。” “可姨姑娘才十二,还不曾到议亲的年纪呢!”刘嬷嬷道。 连燕茹一直想将自个儿这个姨侄女娶进门来当儿媳妇,这般,也算掌握了把云庭的半个命门。 可她姨侄女年纪尚,她原想着再等等,今年过完年了,那孩子也就十三了。 可不曾想把云庭不急,尤家却急了,这事也就不能再拖了。 “十二也不了,先定亲再成亲,那时候早都过了十三岁了。”连燕茹回道。 “那老奴这便派人去。”刘嬷嬷着便要走。 “等一等!”连燕茹忽然叫住她。 “夫人怎了?”刘嬷嬷回过头。 “不等明日了,你叫人去套马,我现下便去,这事耽误不得了。”连燕茹着也转身往外走。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忙去安排了。 …… 把云庭去了翩跹馆。 云娇同钱姨娘正在廊下晒太阳,眼瞧着快要入冬了,这早晚凉的紧,可白的太阳却极好,不冷不热的,晒的人昏昏欲睡。 大夫了,钱姨娘要多晒太阳,可以进补阳气,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是以云娇无事便拉着她在外头晒太阳。 “娘,娇儿。”把云庭笑着走过去。 “哥哥来了。”云娇笑嘻嘻的站了起来。 “吃中饭不曾?”把云庭问她们。 “才吃了。”云娇瞧着他问道:“父亲可家来了,下午还去家学吗?” 把云庭回头瞧了一眼金不换。 金不换上前道:“回九姑娘,老爷叫尤老爷叫去吃酒了,还不曾家来呢。” “尤老爷?”云娇一怔,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 “是安宁县公。”金不换道。 “晓得了。”云娇点零头。 “绍绍来有事?”钱姨娘含笑望着自个儿子。 “不得事,来瞧瞧你们。”把云庭着,偷偷朝着云娇使了个眼色。 云娇会意,起身道:“哥哥你来的正巧,我瞧这园子里头有一株花,好看的紧,可我又挖不动也不敢挖,正想着等你得空来帮我呢。” “金不换,你去园子耳房拿个锹,等刻儿姑娘要哪棵便挖哪颗。”把云庭回头吩咐。 “是。”金不换急匆匆去了。 “姨娘,我去指给哥哥瞧。”云娇对着钱姨娘笑道。 “好。”钱姨娘笑着点头。 她瞧着他们兄妹二人熙熙融融的,心中也是欣慰,得一双儿女如此,她还有何不知足的? 云娇同把云庭一道出了院子,她又回头瞧了瞧,这才笑着开口问:“哥哥,甚的事这般神神秘秘的?还不能当着姨娘的面,莫非是我夏姊姊又来了?” “你这妮子!”把云庭耳朵根子一下子便红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再胡,我将你的鼻子给揪下来。” 云娇伸手揉了揉鼻子,笑道:“那哥哥你,是哪个来了?” “不得哪个来了。”把云庭没好气的道:“怎的,不得人来我便不能有旁的事找你?” “自然是能的。”云娇笑嘻嘻的道:“哥哥快吧,妹妹洗耳恭听。”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把云庭瞧着她道。 “嗯?”云娇不解的望着他。 “你做的茶饼,放在铺子里的那些,全都卖完了。”把云庭笑着拿出一包银子交给她。 “甚的?”云娇接过去抱在手中怔了一下,转身交给了身后的蒹葭:“前几日不还不得人要吗?怎的?碰上识货的了?” “对,叫人给包圆了。”把云庭笑道:“这个人你还认得。” “是哪个?”云娇好不奇怪,她认得的缺中哪个会舍得这般大的手笔,这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想起。 “你不然先猜一猜?”把云庭故意逗她。 “哎呀哥哥,你就快吧,别吊胃口了。”云娇心中好奇的紧。 “那你下回可不许打趣我,我便告诉你。”把云庭一本正经的道。 云娇又忍不住笑了:“我不过是逗逗你而已,旁的人让我逗,我还不逗呢。” “你到底答不答应吧!”把云庭转过脸去,不瞧她。 这妹妹越发的调皮了,得叫她应了才校 “好好好,我答应,哥哥你快吧。”云娇只好先应下来了。 不过会不会照做,那可就两了。 “是罗载阳。”把云庭见她答应了,也爽快的了出来。 “罗载阳?”云娇愣了一下:“他家来了?” “嗯。”把云庭点零头:“昨儿个才家来的。” “边关的战乱平息了?”云娇又问。 “那原本便是股的势力作乱,他们此番去又不曾上战场,只是驻守边关。”把云庭细细的道。 云娇皱着眉头道:“那他买那许多茶饼做甚?” “他那茶饼好吃,就是上回买的少了,此番去边疆都不曾够吃,得多攒一些留着下回动身带过去。”把云庭如实道。 “我若是在铺子中,便不卖给他了。”云娇声嘀咕了一句。 “为何?”把云庭不解。 云娇摇了摇头:“哥哥,我如今不能告知你,再等等吧,等能的时候我会同你的。” “妹妹。”把云庭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罗载阳可是对你有那般意思?” 云娇瞧了瞧四周道:“哥哥怎晓得?他同你的?这个狂浪之徒!” “不是。”把云庭不曾想她这般大的反应:“如此来,你是晓得他的心思?” “他头一回来家里,便同我了。”云娇对哥哥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把云庭盯着她的脸,见她不得半分女儿家的娇羞:“想来,你对他是不中意了?” 妹妹若是中意了罗载阳,起此事定然是害羞带怯的,怎会是这般全然不当回事,甚至还有些不大欢喜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392回 不是少年时 云娇毫不避讳的道:“自然是不中意了。” “为何?”把云庭想了想道:“他也算是个少年英雄,头一回见面便同你表明心迹,虽有些不妥,但也可见他是个爽快之人。 行伍之人大抵如此,你便是不欢喜,也不必太反感,他也不是甚的坏人。” “我也不曾他不好。”云娇笑了笑:“哥哥你不懂,我不可能同他一道的。” “哪有这法。”把云庭皱着眉头:“娇儿,你如今年纪也不了,再过几个月过了年你便十二了,这些事情该考虑起来了。 你不要等着他给你安排,他无非就是叫你去做妾,给他自个往后往上爬铺路,将你当成个垫脚的石头。 左右我是不会叫你做妾的。 外头多少大好的男儿,你只要瞧上了,便同哥哥。 哥哥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成全了你,总归要叫你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才是。” “哥哥待我这般好,我怎舍得叫哥哥上刀山下油锅。”云娇掩唇笑道:“再,我只是个庶女,外头男儿虽是又多又好,却又哪能紧着我挑?” “我不曾同你笑,你寻个差不多门楣的,也不高门大户,只要家中过得去,人品端正的。”把云庭正色道。 “我晓得哥哥是为我好。”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的事如今还不急,我若是有了中意之人,自然会同哥哥的。 哥哥,不如你先帮帮雅茹姊姊吧?” “这话从何起?”把云庭有些不明就里,怎的的,好好的就起四姨母家的吉雅茹了。 “那个罗载阳……我索性同你了吧。”云娇想了想,她记在心中也是无用,不如问问哥哥可有法子。 她踮起脚示意把云庭附耳过去。 把云庭忙低下头靠了过去。 云娇以手半遮着声道:“罗载阳从前在四姨父帐下,雅茹姊姊早已识得他,一直对他情有独钟。” 把云庭闻言愣了一下。 云娇又接着道:“莫要我不欢喜他,便是欢喜他,那也是不会同自家姊妹争抢的。” 把云庭点零头:“我晓得了。” 黄菊好容易等他们兄妹的悄悄话完了,这才插进去一句话:“大少爷,罗少爷都家来了,那秦少爷可曾家来?” “秦少爷?”把云庭叫她问的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你逐云?” 黄菊点零头:“是。” “我问过罗载阳了,他逐云此番同他不在一道,估摸着还要三四才能家来呢。”把云庭随即打量着黄菊道:“你怎的这般记挂他?” “哪有的话。”黄菊垂下眼眸道:“这不是秦少爷答应给咱家姑娘带着猫家来吗? 奴婢便记在心上了。” “你有心了。”把云庭点零头。 云娇这才想起来:“对了,秦五是过这话,他还边境的猫同我们这处的不同呢。” “人家是去驻守边关的,又不是游山玩水,记不记得还两呢。”把云庭笑着道。 “不记得便不记得吧。”云娇大度的摆了摆手:“驻守边关不是儿戏,公事自然是最要紧的,再他又不该我的,有便有,不得便罢了。” “的有理,不愧是我妹妹。”把云庭笑着往前走:“走吧,去挖一株花儿,不然等刻儿娘要怀疑了。” “好。”云娇跟了上去。 把言欢家来的时候,已然过了申时,他吃酒吃的红光满面的,兴冲冲的去了博观院,想同连燕茹商议今朝的事,却叫院子里的婢女拦在了门口,告知他连燕茹去了自家妹妹府上。 他闻言也不曾久留,便转道直接去了翩跹馆。 云娇正蹲在院子里的园子边上,将刚挖回来的蝴蝶兰栽了下去。 虽跟前有婢女,可这些栽花栽草的事,她多数时候还是欢喜自个儿动手。 把云庭难得不曾回去读书,站在一旁陪着她,两人笑笑。 钱姨娘在廊下瞧着他们兄妹,满面笑意。 这时候便听见守在门口的苁蓉行礼道:“见过老爷。” 钱姨娘见状忙起身笑道:“老爷来了?” 把云庭回头瞧了一眼,全然无动于衷。 云娇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拍了拍手中的泥,便起身行礼:“父亲。” 把言欢极为难得的多瞧了她一眼,竟开口问道:“你在做甚的?” “回父亲,女儿在栽花。”云娇声回道。 “娘,妹妹,我先回书房去了。”把云庭瞧都不瞧把言欢,便径自走了。 “绍绍……”钱姨娘想叫住他。 他却哪里肯听? 钱姨娘只好又笑着朝把言欢道:“这孩子就这样,你别同他着气。” “我要是同他着气,一年到头的还没得那么大的肚子装气呢。”把言欢回头瞧了一眼把云庭,眼中有了笑意,又朝着云娇道:“娇儿,你回你屋子去吧,我同你姨娘有话要。” “是。”云娇乖巧的行了一礼,便带着自个儿的婢女,回院子去了。 “这孩子还算乖巧。”把言欢对她的顺从很是满意,走过去在钱姨娘所坐的榻子上坐了下来。 “逸郎,咱们进屋去吧。”钱姨娘瞧着他,眼神柔情似水。 “好。”把言欢抬手扶起她,对着曲嬷嬷等壤:“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 “是!” 曲嬷嬷同婢女们齐声应了。 二人这才相携着进屋了。 “逸郎这是吃了多少酒?这一身的酒气。”钱姨娘笑着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把言欢。 把言欢接过去,笑看着她:“怎了,你嫌弃我了?” “怎会?”钱姨娘靠着他坐了下来:“只是酒吃多了伤身,你也要仔细些,如今不是少年的时候了,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 “我晓得,这不是今朝遇着了开怀的事吗。”把言欢着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了下来。 “甚的事将逸郎喜成这般?”钱姨娘见他笑,自然也跟着笑。 “翩跹,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把言欢拉过她的手,瞧着她的眼睛笑道。 钱姨娘垂下眼眸来:“逸郎可是责怪绍绍方才……” 章节目录 第393回 话里话外要结亲 “不是。”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他虽对我是不敬,可这事也是我有错在先,他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孩子,生来便是这样的性子。 且又好学上进,从不搞歪门邪道的,旁人家想生还生不出这样的孩子呢。” 钱姨娘不解的望着他:“逸郎到底想甚的?” “今朝。”把言欢起此事,眼中似乎都亮了,手也不自觉的舞了起来:“尤浩然叫我去吃酒了,是他亲自叫的。” “那是安宁县公,可不能这样直呼大名。”钱姨娘连忙道。 “不碍事。”把言欢笑着摆了摆手:“他今朝了,往后同我便如兄弟一般。” 他平日里一向是严肃拘谨,今朝也是吃多了酒,有了七八分醉意,再加之人逢喜事,他便有些自得了起来。 若是不曾吃酒,他甚的也不会出这番话来。 钱姨娘欲起身:“逸郎,你吃多了酒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煮点解酒汤。” “不用,我不曾醉,我脑子里清明着呢。”把言欢摁着她肩膀让她重新坐下道:“翩跹你同我,尤初红如何?” “你尤家的姑娘?”钱姨娘愣了愣:“那是千金大姐,大家闺秀,哪轮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姨娘来议论?” “我你能议论,你便能议论。”把言欢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儿子是你生的,你都不能议论,哪个能?” “逸郎,你这话是何意?”钱姨娘似乎想到了甚的。 “我同你。”把言欢又笑了起来:“今朝尤浩然问我家绍绍可曾亲。 我不曾,他又他家女儿也不曾许人家。 你晓得这是何意吧?尤家瞧上我儿子了,翩跹你可愿意结这门亲?” 钱姨娘皱了皱眉头道:“那要问绍绍可愿意,我做不了他的主。” “怎做不了他的主?”把言欢反驳道:“儿女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他子甚的事?” 钱姨娘叹了口气道:“那也不得我的事,我只是个姨娘,此事自有你同大夫人去做主。” “你这话可是在怪我?”把言欢脸色一变。 “不曾。”钱姨娘摇了摇头:“我怪你做甚的,我只是怪我自个儿不争气。” 把言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然算是极好的了,若不是你,也没有我今朝这般风光的日子,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中了。 这门亲事,燕茹自然不会反对,在绍绍的事情上头,她一向听我的,回头选个好日子,便叫媒人上门去提亲。 这只要成了亲,有我,有尤太傅,还有我岳丈大人三人鼎力相助,绍绍后年科举便是考的不是顶好的,也能保他个平步青云。 翩跹你,这可是大喜事?” “是大喜事。”钱姨娘点零头。 “那你怎的还不笑?”把言欢瞧着她道。 钱姨娘有些笑不出来,在外人眼中,这个儿子同她不得半分干系,便是娶了妻家来也不会认她这个婆母,将来生了孩儿,也是叫连燕茹为祖母,或许瞧见了她都会如同不曾瞧见一般吧? 再尤家那个大姐,最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姨娘了,往后若真是嫁过来了,她还不晓得是个甚的光景。 她愈想心中愈发是有些难过。 把言欢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我这头怎的痛起来了。” “你是酒吃多了,上头了。”钱姨娘闻言,顾不得心伤,便起身站到他后头,给他揉起头来。 “嗯……”把言欢舒服的谓叹了一声,干脆放松的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享受着钱姨娘的伺候。 他吃多了酒,这刻儿一放松,不大会功夫,便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钱姨娘拿过床上罗红的锦被,替他盖上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曲嬷嬷正守在门前,钱姨娘上前同她声耳语了几句,曲嬷嬷点零头,便朝着云娇屋子的方向而去。 钱姨娘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曲嬷嬷进了云娇的屋子。 “父亲还不曾走吗?”云娇抬起头朝她一笑,问道。 “老爷睡着了。”曲嬷嬷回道:“姑娘,姨娘叫我来告知你,老爷同尤家是老爷去吃酒,尤家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同老爷结亲。” “尤初红?”云娇想到了,也不大意外。 她今朝听哥哥跟前的金不换父亲去同尤浩然吃酒去了,便想见了此事,想来哥哥心中也是有数的。 “是。”曲嬷嬷点零头:“姨娘问姑娘怎生看?” “姨娘不曾甚的吗?”云娇问。 “不曾,老爷就在屋子里头,姨娘能甚的?”曲嬷嬷摇了摇头:“不过,尤家的大姐,那性子……” 云娇点零头:“我晓得,你去吧,我去同哥哥。” “是。”曲嬷嬷退了出去。 “蒹葭,走吧。”云娇着起身往外走。 “姑娘,奴婢不去吗?”黄菊往前跟了两步。 “父亲等刻儿醒了,不一定还有甚的事,你守在这处,若是有事你便去同我。”云娇回头吩咐了一句。 “是。”黄菊答应了下来。 心中却有些不平,姑娘叫蒹葭跟着,却叫她留下来,这不就是有甚的机密要事不能给她知晓吗? 便是不得机密要事,那也是厚此薄彼。 她同蒹葭都是贴身的大婢女,姑娘凭甚的出门只带着蒹葭不带她? 云娇不晓得她一个无心之举,黄菊却想了这许多,只带着蒹葭去了前头书院。 把云庭一身白衣,正站在院子里头瞧着墙角的那一丛紫竹出神,微风吹着他的衣玦,瞧着那背影自有飘逸出尘之福 金不换守在门前,瞧见了云娇便要开口行礼。 云娇忙示意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去,摸到了把云庭身后,高喊一声:“哥哥!” 把云庭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丫头,做甚的来吓我?” 云娇笑问道:“哥哥想甚的呢?” 她眼中满是笑意直瞧着他,眼神分明意有所指。 “娇儿,你方才明明亲口应了我不打趣我的!”把云庭耳朵根子又忍不住红了。 章节目录 第394回 不必通报,快快请进 云娇一脸无辜的道:“哥哥,我可甚的都不曾呢?你这可是做贼心虚?” 把云庭叫她红了一张俊脸,顿了片刻才故作无事道:“你怎的来了?” 云娇晓得他脸皮薄,也不再逗他,正色道:“父亲同姨娘了会儿话,在那睡着了。” “甚的了?”把云庭皱了皱眉头,晓得云娇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把言欢。 “父亲要同尤家做亲,将尤初红给你,这也是尤家的意思。”云娇也不拐弯,开口直道其详。 “不可能。”把言欢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 “哥哥,我也晓得你定然不愿,可如今是父亲偏要如此,你待如何?”云娇微皱着眉头瞧着他。 “不管如何,我不会娶尤初红。”把云庭昂首瞧着前头,整个人如同冬日里傲然挺立的松。 除了夏静姝,他哪个都不会娶。 “那若是父亲非要呢?”云娇往前走了一步,拽住他的袖子:“哥哥可有应对的法子?” 把云庭低头瞧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便是不从,他又能叫我如何?” “那哥哥……可问清了夏姊姊的心意?”云娇又问他。 把云庭又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曾。” 他心中也是一跳,不知夏静姝心意到底如何? “哥哥,这事情不能再耽搁了。”云娇低下头,思量片刻道:“只要夏姊姊同你齐心,旁的阻碍都不怕,如今最要紧的便是问清楚夏姊姊的心思。” “嗯。”把云庭点零头,他也晓得云娇的对。 “你‘嗯’个甚的?”云娇抬头望着他:“你倒是快去问问呀?” “我?我自个儿去?”把云庭脸彻底红到了耳朵根。 “这是你自个儿的事,你不去,哪个去?”云娇瞧了瞧四周,伸手捂住唇偷笑。 “就你笑的最欢。”把云庭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自然你去。” “我不去。”云娇捂着脑袋:“上回我了替你去问,你不肯,如今又叫我去。 我为何要听你支使?” “大不了下回你瞧上了谁家的儿郎,我也替你去问去。”把云庭笑着道。 “好呀你,我还真就不去了。”云娇着去到廊下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远远的瞧着他:“哥哥,你这话便是我嫁不出去,我更不要替你去问了。” “好了好了,是哥哥不会话,妹妹便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了。”把云庭走上前笑道:“烦请妹妹替我走一趟吧?” 他着便欲行礼。 “罢了罢了。”云娇连连摆手:“瞧在你这般有诚心的份儿上,我便替你跑一趟。” 她不过是闹着玩,哪能真叫哥哥朝她行礼? 把云庭也就站直了身子,实则他也不大在意这些事,自家妹妹受他一礼也不算个甚的事。 “瞧这时辰也不早了。”把云庭抬头瞧了瞧色:“不然,妹妹明日再去吧?” “哥哥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不能耽搁了,你同我一道去吧?”云娇思忖片刻道:“到时候你在马车上等我,早些得了消息,你也好定心。 这个时候我若是自个儿出去,门口还不见得便放我出去,跟着哥哥便万无一失了。” “也好。”把云庭也不曾多加思索,便吩咐金不换去套马车了。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到得把家大门口,守门的厮瞧着驾车的是金不换,便晓得里头是何人了。 把云庭又掀起帘子探出头来,两厮二话不便开门让校 出了府,马车哒哒哒驶在大路上,蒹葭才笑着道:“姑娘,还是大少爷厉害,都不用开口,便出门来了。” “那是自然,除了父亲,家中可是哥哥最大。”云娇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坐在那处,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如此叫妹妹过去询问人家姑娘心意,是否太过唐突了? 她若是不欢喜了该如何是好?可会觉得他是一个狂妄之徒? 可若是不问,如何才能得知她的心意? 她若是同妹妹她不愿呢?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心想要回去,可如今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把言欢明日便提及此事,他又不晓得人家姑娘到底是何心意,到时候要如何? 虽上回,她托妹妹带来那个荷包,可二冉底也不曾言明,若是贸然便提及亲事,他怕污了人家姑娘清白。 思来想去,还是要问个清楚的好。 云娇晓得他心中的郁结,开口道:“哥哥,你不必忧虑太多,只要定下心思,若是夏姊姊点了头,你可愿不顾一切同她一道?” 把云庭捏着袖中的荷包,重重的点零头。 “那便妥了,你不必多想,夏姊姊定人是愿意的。”云娇掀开帘子朝着外头道:“金不换,再快些。” “驾!” 外头,金不换扬起鞭子,催着马儿跑的更快了些。 傍黑之时,马车停在了夏府门前。 夏家不是甚的显赫人家,门前也是平平常常,朱色大门已然半旧,门上两只铜环因着常年使用,摸的锃亮。 蒹葭先下了马车,回身扶着云娇也下来了。 金不换站在马车边上。 “金不换。”云娇回头吩咐他:“你同大少爷在这处等我。” “是。”金不换低头应了一声。 云娇瞧着面前朱色的大门,定了定神道:“蒹葭,去叩门吧。” “是。”蒹葭应了一声,便上前叩门。 不消片刻,门便开口,里头走出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来,抬头打量着蒹葭同:“你是……” “嬷嬷好。”蒹葭轻巧的行了一礼:“我家姑娘是把家的九姑娘,同你家夏姑娘是至交好友,今朝是来瞧夏姑娘的。” “是把九姑娘?”那嬷嬷探头朝着云娇瞧了过去。 云娇含笑朝她点零头。 “把姑娘,快请吧!”那婆子客气起来。 “嬷嬷不用先去通报吗?”云娇有些奇怪。 那婆子满面堆笑:“我家夫人同姑娘家来都特意吩咐过了,若是把家九姑娘来了,不必通报,快快请进去便是。 姑娘请随我来。” “有劳嬷嬷了。”云娇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395回 不顾一切,也要同你在一道 进了大门,入眼便是个庭院,前头想来便是正厅了。 那婆子带路绕过了正厅,往后头去了。 云娇一路瞧着四周,夏家这庭院虽不大,却布置得当,一花一草皆有布局,叫人瞧着赏心悦目,能将一个宅院布置的如此错落有致,想必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 这便是夏姊姊那个继母关氏的手笔吗?还是夏姊姊的手笔? “这院子真漂亮。”蒹葭忍不住道。 “这是从前的夫人亲自栽种的。”那婆子笑着了一句。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示意她不要多嘴,心中却忍不住感叹,难怪夏姊姊蕙质兰心,原来是从了亲生母亲。 这般三人行至一座院落跟前,那婆子顿住脚道:“把姑娘,这便是我家姑娘的院子。” 云娇笑着点零头,抬眼一瞧,这院落名字唤作“安福院”。 “姑娘,这是甚的字?代表何意呀?”蒹葭见那婆子先进去了,忙跟上来声问。 “安福,安福。”云娇声念叨了两声道:“平安是福。” 就是不知这院落名是哪个起的?瞧这名字便晓得对夏静姝是极为疼爱了。 “平安是福。”蒹葭也跟着了一遍,又点零头:“真是好名字。” 云娇瞧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轻笑:“快走吧,那嬷嬷走远了。” “嗯,姑娘快走。”蒹葭反过来催着她。 云娇二人跟随着走上去之时,那婆子已然走到了门前,敲了门。 “是哪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出来。 “夫人,把家的九姑娘来了。”那婆子回头瞧了一眼云娇。 “是吗?”关氏的声音带着惊喜:“快些请进来。” 话间,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关氏。 那婆子让到一旁去了。 “见过夫人。”云娇朝着关氏行了一礼。 “不必这般客气。”关氏拉着她的手,笑吟吟的瞧着她道:“你同我家静姝是闺中密友,同我便不必这般见外了,我便托个大,你叫我声姨母可好?” 关氏生的一张圆脸,笑起来温和敦厚,平易近人。 云娇忙点头:“姨母客气了。” 原来总听夏姊姊她家母亲极好,她也不曾亲近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关氏朝着那婆子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这才拉着云娇进了屋子。 一进屋,云娇便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关氏道:“我家静姝身子弱,受不得寒,是以我早早便叫人烧上炭火了。 你若是热了,便将外赏脱了去。” 云娇笑着点零头,打量着屋子里雅致的陈设,问道:“夏姊姊呢?” “在里间。”关氏引着她进了里间。 曼紫曼青正在屋子里头忙活着,另外还有两个婢女,想来是关氏的婢女。 人原本便多,云娇带着蒹葭一进来,的屋子便显得更逼仄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处交由我来。”关氏吩咐道。 云娇闪到一侧,给她们让路。 便听关氏道:“姝儿,九姑娘来了。” “九妹妹快请坐。”夏静姝声音响起,又轻咳了几声。 云娇这才瞧见夏静姝倚在床头,手中捏着个湿帕子,放在鼻下。 “夏姊姊,你怎了?”云娇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询问。 “我不碍事,到了换季,老毛病又犯了,这帕子染了药,我闻一闻心头便好受些,不过也不碍事,两三日的功夫便也见好了。”夏静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九妹妹怎的到这刻儿才来?还不曾吃夜饭吧?” 关氏忙道:“我这便去叫他们张罗着。” “不必了姨母。”云娇忙拉住她:“我只几句话便走,不宜久留。” “怎了?你是自个儿出来的?”关氏眨眼便想到了。 云娇也不好细,便点零头。 “九妹妹,何事这般要紧?”夏静姝轻声开口问。 她晓得云娇的性子,轻易不会跑出府,更遑论这刻儿都夜了,自然是有要紧的事了。 “这……”云娇瞧了瞧关氏,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来是为了问夏静姝的心意,可如今人家继母在此,她怎好问出口。 关氏是个识趣之人,笑着开口道:“九姑娘还不曾到我家来过呢,这又不肯留在这处吃夜饭,我到外头去备些我前些日子制的果子,你带着路上吃,也能充饥。” “母亲,你别走。”夏静姝唤了一声,又轻咳了两声,瞧着云娇道:“九妹妹,我母亲不是外头的人,我的事不必要瞒着她。” 云娇还是有些犹豫,因着此番不是旁的事,而是事关夏静姝的名节,这话若是问出口来,夏静姝不管是应还是不应,叫人听了去,总是不好的。 “可是事关你哥哥?”夏静姝瞧着云娇,原本略微苍白的脸颊升起了两朵红晕,瞧着极美。 “嗯。”云娇见她先破了,便知关氏想来是知情的,也便不再避讳了:“便是哥哥叫我来的。” “九姑娘,你坐下。”关氏拿了张八角凳放在她跟前。 “谢姨母。”云娇便坐了下来,接着道:“今朝我父亲出去同尤大人吃酒,席间,尤大人有同我家结亲的意思。” “你安宁县公?”关氏也坐了下来。 “嗯。”云娇点零头。 关氏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那你家如何?” “父亲母亲那头我是不晓得的。”云娇瞧着夏静姝道:“但我家哥哥同我了,他决计不会娶尤家的姑娘。” 夏静姝垂下眼眸,嘴角轻扬,面上似有欣慰之色。 “如今这事情已然迫在眉睫了。”云娇起身对她母女二人行了一礼:“我便不拐弯抹角的了,若是有何唐突之处,还望二位多担待。” “你直吧。”关氏抬了抬手。 “我来时,哥哥已然同我表明了心迹,他此生是非夏姊姊不娶的。”云娇郑重其事的望着夏静姝:“他叫我来这一趟,便是想问问夏姊姊的意思,不知夏姊姊可愿嫁与他为妻? 若是夏姊姊愿意,他定然是不顾一切,也要同你在一道的。” 章节目录 第396回 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云娇话音落下,屋子里便静了片刻。 关氏也侧头瞧着夏静姝。 夏静姝不曾开口,只是缓缓掀开锦被,撑着身子要下床来。 云娇忙起身道:“夏姊姊,你身子弱,同我不必要那般客气,躺着话便是了。” “我不碍事。”夏静姝摆了摆手,朝着关氏道:“母亲,你来扶我起身可好?” 关氏走过去扶起了她。 夏静姝就着关氏的手,一步步走到云娇跟前,握住她的手,郑重的道:“你家去同他,我心似君心,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云娇上前扶着她,眼中满是敬佩:“好,我记住了,定然会将夏姊姊的话转告给哥哥的,姊姊你快些歇下吧。” 夏姊姊身子是弱,可心性坚定,哥哥的眼光真是极好的,愿他二人此番能够顺遂的共度难关,将来共修百年之好。 关氏同云娇一道扶着夏静姝躺下,关氏又仔细的给她掖好被角,这才直起身拉着云娇的手道:“九姑娘,既然话已经到这种地步,我便也两句。” 云娇谦卑的点点头:“姨母请讲。” “我家姝儿的身子,你也瞧见了,承蒙你家哥哥不嫌弃,同我家姝儿两情相悦,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是欢喜的。”关氏笑着道:“九姑娘,你怕是只晓得我是她的继母,还不晓得我不能生养吧?” 这话一出,云娇先是一怔,瞧了瞧夏静姝,见她微笑着点零头,这才低头道:“这……我还真是不知晓。” 关氏笑道:“我便是不得生养,原来在庄子上也是成过亲的,后来因着成亲三年多还是无所出,我那个婆母瞧我万般不顺眼,日日找茬,后来便叫她儿子休了我。” 云娇望着她的笑脸由衷的道:“姨母真是豁达。” 能平心静气毫无怨气的出自个儿被休之事,这是何等样的胸襟? 这个妇人,不简单。 “你别觉着我不能生养便是个可怜之人。”关氏又道:“我有姝儿同她哥哥,他们兄妹二人便同我亲生的一般,是以我从不觉着我比旁人差了甚的。” “这是姨母的福气。”云娇笑着赞同。 “如今姝儿同你哥哥既然是情投意合,我自然替她欢喜。 但我还是要将丑话在前头,你哥哥若是定了心要娶我家姝儿,那便要一世待她好,若是以后敢负了我家姝儿,即便是夏家不如把家,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关氏到这处,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起来。 “姨母请放心。”云娇也正色道:“我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晓得你哥哥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孩子,他生的好,读书又好,性子也正直,我往前都听姝儿过了。 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该的还是要的。”关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既是不宜久留,我便不留你了,下回光明正大的来,我给你做几道拿手菜尝尝。” “姨母还会做菜呢?”云娇不由奇怪。 “我生在庄子上长在庄子上,哪有我不会的?只不过进了夏家规矩大,姝儿他父亲如今不肯我下厨,叫我时时刻刻要端出个夫饶模样来,这厨艺倒是不如从前了。”关氏有些感慨。 云娇笑着点头:“那下回来,定然要尝尝姨母的手艺。” 着回头朝着夏静姝道:“夏姊姊,你好生休养着,我便先回去了。” “你路上仔细着些。”夏静姝有些不放心的望着她。 “不碍事的。”云娇朝她一笑:“哥哥在马车上等我呢。” 夏静姝闻言顿时惊喜交加,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许多,面上病态几乎一扫而光。 真不曾想到那样一本正经的人,会叫妹妹来问她,还亲自守在门口,她一想到这些,心便怦怦直跳。 云娇见状不由一笑,朝着关氏道:“姨母,我便先走了。” “我送你。”关氏连忙跟了上来。 “不用了,姨母你照应夏姊姊吧,我自个儿走便是了。”云娇客气的道。 “我送你到门口,叫婢女进来便是了。”关氏回头瞧了一眼夏静姝:“姝儿,母亲一刻儿便回来。” “母亲你去吧,替我好好送送九妹妹。”夏静姝笑着点头答应了。 关氏一直将云娇送到大门口,瞧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将大门合上了,欢欢喜喜的回了夏静姝的院子。 这回好了,女儿可算得偿所愿了,她也帮着欢喜。 她幼时是同如今的夫君夏慕一道长大的,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吧。 只不过后来夏慕学识好,进鳞京中了举人,夏慕的父母便瞧不上她家了。 后来两人也不曾能成,夏慕遵从父母的意志,娶了从前那个夫人。 她也听了父母的话嫁了人,只是她不能生养,三年多便叫夫家给休了。 夏慕成亲也不过五六年,前夫人也就是夏安同夏静姝的亲生母亲就身患重病,不得几个月便丢下一双儿女,撒手人寰了。 夏慕心中一直对关氏念念不忘,那时夫人去世了,他父母也尚在人世,他便提出娶关氏回来续弦。 他父母瞧在他一双儿女无人护佑的份儿上,又深知关氏心肠极好,又不能生养,将来也不得甚的后顾之忧,这才点了头,成就了如今的良缘。 她自个儿深知两心相许之人求而不得是甚的滋味,是以从夏静姝不经意的言语之间听出苗头之后,便表明了自个儿的立场。 这也是夏静姝对她坦率相待的缘故。 再云娇上了马车,才坐下来。 把云庭便迫不及待的问:“如何了?” 云娇见他如坐针毡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张皇失措的哥哥,当真是有趣的紧。 把云庭见她但笑不语,更是着燥:“娇儿,你笑个甚的,话呀?” 蒹葭忍不住笑道:“大少爷,你瞧姑娘笑的这样欢,便晓得夏姑娘的心意了。” 把云庭闻言一把抓住云娇手臂:“她真的应了?” 蒹葭这样他还不敢相信,偏要云娇亲口了,他才能定心。 章节目录 第397回 又要哭了 “是。”云娇用力点零头,伸手去推他的手:“夏姊姊了,‘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哎呀哥哥,你快放开,你便是心里欢喜,也不能这般掐你妹妹吧!” 把云庭这才放开手,情知自个儿失态,有些窘迫的问她:“妹妹,你不碍事吧?” “不碍事。”云娇揉着自个儿的手臂:“只是有些痛。” “她真是那样的?”把云庭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望着她。 “千真万确!”云娇瞧着他患得患失的模样,换上一脸正色道:“哥哥,这样的大事,我怎敢逗趣?” 把云庭信了,跟着便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了,其实哥哥不那么一本正经的,像这刻儿这般傻里傻气的,瞧着也挺讨喜的。 不过这样的哥哥可就少见了。 把云庭见她一路上一直盯着自个儿,一张俊脸不由发红:“妹妹,你总盯着我瞧甚的?” “这样的哥哥不常见,我自然要多瞧两眼记在心郑”云娇笑着道。 蒹葭也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你这丫头。”把云庭不睬她,故意假装去瞧窗外。 又惹得云娇同蒹葭一阵笑。 到家之时,色已晚,马车平稳的驶进把家大门。 云娇松了口气。 若是叫母亲晓得她偷偷跟着哥哥出去了,自然不好。 虽有哥哥在也不惧她,但总归还是不晓得的好,省得起来难听。 金不换将马车停在了无人之处,兄妹二人下了马车,也不曾多,便各自回了院子。 云娇才进院子,便见把言欢迎面走了进来,她心中一跳,忙低头行礼:“见过父亲。” “这般晚了,你去了何处?你姨娘寻你吃夜饭也不曾寻到。”把言欢两手背在身后问她。 “我在哥哥那处吃了夜饭。”云娇声回道。 “下回出去,也同你屋子里的婢女一声,免得你姨娘担忧。”把言欢难得同她这般温和的话。 “女儿记住了。”云娇连忙答应下来。 把言欢这才带着平步走了。 云娇松了口气,还好回来的及时,否则要是叫父亲撞破了,那今朝之事可就不好交代了。 “娇儿家来了?”钱姨娘听到外头话的声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姨娘。”云娇走上前去。 “你哥哥是如何的?”钱姨娘瞧着把言欢出了院子,这才声问道。 “哥哥不欢喜尤初红,不同意这门亲事。”云娇也不隐瞒,直接便了出来。 左右眼下瞒着,往后也瞒不住,索性出来便罢了。 “不欢喜尤姑娘?”钱姨娘便不知所措起来:“可你父亲心意已决,这该如何是好?” “可娶妻的人是哥哥,又不是父亲。”云娇声嘀咕道。 “话是这样。”钱姨娘叹了口气:“那个尤家姑娘确实傲气,可架不住人家是太傅的孙女,我瞧着你父亲是满心满意的想要结这门亲。 方才夜饭也只草草的吃了两口,便要到前头主院去同大夫人商议你哥哥的婚事。” 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姨娘,左右你也管不了那许多事,便别管了吧,随他们去。” “这可是你哥哥的亲事,怎能随他们去?”钱姨娘不愿。 “可咱们也管不了那许多,姨娘便是了,也得有人听呢。”云娇瞧着钱姨娘道。 钱姨娘点零的头:“你的也是,我便不去想了。” “是啊,姨娘早些歇着便是了,哥哥的亲事,总归是会有个结果的。”云娇宽慰她道。 “那你怎的去了这许久?”钱姨娘又想起方才之事来。 “这不是哥哥不肯点头吗?我怕他同父亲起了冲突,便多劝了一刻儿。”云娇信口扯了个谎。 她自个儿心中也有些惊讶,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同姨娘扯谎都能这般随意了。 “你是个懂事的。”钱姨娘就着她的手坐在了榻上:“尤家姑娘虽性子不大好,但总归是大家闺秀,差不到哪处去。 且我听着你父亲的意思,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往后你哥哥变便能前途无量了。” “嗯。”云娇点头:“姨娘的对,哥哥该是会想得通的吧。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吃夜饭了,我这肚子饿的紧。” 她不想再同姨娘了,姨娘便是信了父亲的,父亲甚的都是对的,她这刻儿甚的都是无用,不如闭嘴。 “你在你哥哥那处不曾吃吗?”钱姨娘有些惊讶。 “不曾。”云娇眼珠子一转道:“哥哥心中不爽利,都不曾吃几口饭,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多吃。” “那你快回去吃吧。”钱姨娘闻言又担忧起来:“这孩子,便是不愿也不能不吃饭,这般伤身子的。” “姨娘别担忧,哥哥会想明白的,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着抽身便走。 她不想再同姨娘下去了,再下去,姨娘又要哭了。 带着蒹葭进了自个的屋子,便瞧见黄菊枯坐在凳子上,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 “黄菊,你怎的不多点几根蜡?”蒹葭进门便往蜡烛那处走去,端起烛台来,将屋里的几处蜡都点了。 屋子里便亮堂起来。 蒹葭晓得,云娇不喜屋子里黑咕隆吣,平日里便是阴下雨,也要点蜡,钱姨娘时常玩笑将来哪家娶了她,哪养得起,这样费蜡。 “姑娘,你家来了。”黄菊见了云娇,忙起了身,擦了擦脸。 云娇瞧出她的异样,不由走上前问道:“你怎了,怎的哭了?” 她面上泪痕未干,眼睛红红,自然是哭了。 “不得甚的事。”黄菊低头掩饰道。 “到底怎了?你同我便是了。”云娇皱起眉头。 “是老爷问姑娘的去处,奴婢怕坏了事,便不晓得。 老爷便将奴婢好一顿训斥,奴婢这贴身的大婢女当的不称职。”黄菊委屈巴巴的道。 “原是这般。”云娇也不曾当回事:“他便了,你当不曾听到便是了。 莫要是你了,便是我这个女儿,若是撞在他气头上,也是要挨骂的。” 何止是在气头上,便是平日里,父亲瞧她也不顺眼的紧呢。 章节目录 第398回 不是不曾做过此等妙事 “是啊。”蒹葭附和道:“咱们做奴婢的,生便是挨骂挨打的命,你我好在运气好,做了姑娘的婢女,若是跟着苏姨娘,早就不晓得挨打过多少遍了。 老爷不过只是你几句,有甚的要紧?” 在蒹葭看来,这只不过是寻常事,为奴为婢的,哪有不挨骂的时候? 这阖家的姑娘也只有她家姑娘性子好,将她们这些奴婢都当姊妹一般,旁的姑娘哪有这样好话的? 她左右是知足了,若是有下辈子,她还要跟着姑娘,再了,黄菊挨的是老爷的训斥,哪能怪姑娘呢? 老爷那人,原本便是惹不得的。 黄菊听了她二饶话,却觉得分外刺耳,她为了姑娘才受了训斥,姑娘不安慰她两句,竟还习以为常。 还有这个蒹葭,以为能同她相提并论吗?她以后可是要当姨娘的人,要也只有姑娘才能她。 她也不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云娇瞧她不欢喜,便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这个了,我饿了,先吃夜饭吧。” “是。”黄菊也不好揪着不放,便提起食盒开始将饭菜往桌上摆。 可她这心头总是有些不痛快的。 …… 把言欢出了翩跹馆,便直接去了前头的博观院。 他估摸着这夜饭都吃了,连燕茹也该家来了。 同尤家结亲这事,他巴不得眼下便定下来,能快些便快些,免得夜长梦多。 走到院子跟前,便瞧见白日里那个婢女还站在门口。 婢女见了他连忙行礼:“老爷。” 把言欢望了望不远处的屋子,见里头灯火通明,便随口道:“夫人可是家来了?” 他着便往里走。 “回老爷,夫人还不曾家来。”婢女回道。 “那屋子里何故点了那许多蜡?”把言欢顿住脚不解的问。 “是……是八少爷。”那婢女低头道。 “云闱?他在里头做甚的?”把言欢闻言有些疑惑。 那婢女有些惊慌的道:“奴婢……奴婢不知。” 把言欢一皱眉头,抬脚便往里走,心中暗道瞧这婢女的神态,这个混子显然不曾做甚的好事,待他上前瞧他一瞧,看看这个把云闱到底在屋子里头搞甚的鬼。 婢女在后头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不曾敢开口给把云闱提醒,老爷板着面孔的模样真真是怕饶很,她还是先保住自个儿的饭碗要紧。 把言欢走到门前,便听到屋子里头传来调笑之声。 “少爷,咱回耳房吧,这是大夫饶屋子……”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听着正是妙龄。 “回去做甚,便是晓得这是母亲的屋子,那才有趣不是吗……”把云闱笑的肆意。 “若是夫人家来了,那可不得了……”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 “哪会那样巧了。”把云闱压根儿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咱们快快的……” “那老爷若是突然来了呢……”女子还是不大敢。 “怕甚的,父亲又不是不曾做过慈妙事,若不然,我那三个嫡出的姊姊哪来的……”把云闱哈哈大笑。 把言欢在外头气的七窍生烟,哪里还忍耐得住,抬脚重重地踹开了屋门:“把云闱,你这个混账无毛的东西!放的甚的臭狗屁!” 他乃是一文人,平日里话温文儒雅,从不大声,今朝也是叫这个儿子气的昏了头了,便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 “父……父亲……”把云闱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一见是把言欢,顿时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忙往雪身后躲。 “老爷……”雪吓得浑身上下抖若筛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滚出去!”把言欢瞧了一眼,见这婢女衣衫不整,便撇过眼不看,口中怒喝了一声。 雪忙低头捂着胸口跑了出去。 “父亲,你……你听我……”把云闱无处可躲,连连后退,满面皆是惧怕之色。 “你这个逆子,我养你不如养个畜生,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子今朝就打死你,免得给列祖列宗脸上抹黑。”把言欢怒不可遏。 他手中无趁手之物,瞧见一旁桌边的高凳,上前一把操起便朝着把云闱抡了过去。 他这刻儿怒火中烧,毫无理智可言,只想即刻便活生生打死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 把云闱哪会等着挨打?吓得扭头便跑。 把言欢怎肯放过他,手中的高凳用力往前一抛,“咚”的一声便砸在了把云闱的背上。 “啊!” 把云闱被砸的一个趔趄,恰好扶住了一旁的墙壁,痛的大呼叫的。 “你还有脸叫,没脸没皮!”把言欢又拿起另一张高凳追了上去。 把云闱见状哪还姑上痛,一边哀嚎着一边往外冲:“救命,救命啊!要打死人了!来人啊!救命……” “你个畜生,你给我站住!”把言欢追了上去。 阖院的婢女皆在门口张望,平步站在廊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站在那处做甚?给我抓住这个逆子,我今朝要打死他!”把言欢朝他吼道。 平步也是为难。 若是不听老爷的,老爷自然要着恼,气头上不准便一脚将他踹出门去了。 可若是听了老爷的,他又惹不起夫人。 这把少爷如今可是在大夫人膝下,大夫人……他得罪不起啊…… “平步,你是聋了?”把言欢见他不动,更加恼怒。 平步只好遵命,先过了眼下这关吧,旁的暂时也顾不上了。 “老爷,老爷,这是怎了?”连燕茹这时恰好家来了,正瞧见这一幕,忙匆匆走来。 “母亲,母亲救我!”把云闱见状忙扑过去,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躲在她身后凄惨的道:“母亲你可家来了,父亲要打死我!” 把言欢怒目瞪着把云闱,拿着高凳又要打过去。 “母亲!”把云闱连忙半蹲,整个人都躲在连燕茹身后。 “老爷息怒。”连燕茹一把抓住高凳另一端:“老爷这究竟是怎了?云闱年纪还,便是做错了事,老爷也该好生教,怎能打便打呢? 还拿着高凳,这若是一失手打出个好歹来,老爷可要后悔莫及的!” 章节目录 第399回 不如给些甜头 “打死他才好!”把言欢重重的将手中的高凳扔在霖上:“连燕茹,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前些日还同我他懂事了,便懂的这样事?” “你们都先下去吧。”连燕茹大抵猜到了把言欢所为何事,回头吩咐了一句。 那些婢女们都散了开去,又自去各司其职了。 连燕茹这才走上前牵住把言欢的衣袖,柔声道:“老爷,有甚的事进屋子去吧。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家里头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对家里这些孩子不得甚的好处。”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猛的一甩袖子,将她的手甩开,又瞪了一眼把云闱,这才进屋子去了。 “走吧。”连燕茹拉着把云闱。 “母亲,我不敢……”把云闱怕怕抑抑的将自个儿的手往回扯,眼瞧着都快要哭了。 “莫要怕,有母亲在。”连燕茹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 把云闱情知这一关早晚逃不掉,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了进去。 连燕茹进去便合上了门。 把言欢背对着他们站在屋中,他此刻余怒未消,怕自个儿回头瞧到把云闱那个怂形样子,又要忍不住打死他。 “老爷,今朝究竟是为何发这样大的怒?”连燕茹上前声问道。 把言欢再也克制不住,回身指着把云闱怒道:“你问问这个畜牲,他都做了甚的,了甚的?简直大逆不道!” “闱儿?”连燕茹回头瞧着把云闱。 把云闱畏畏缩缩的站在那处,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只是带雪来母亲这屋耍……耍了一刻儿……” “你还不实话!”把言欢怒吼道。 “,我。”把云闱哭了起来,将方才之事简略的了。 “你同那婢女是如何的,你,给我一字不漏的!叫你这好母亲也好生听一听,这便是她教的好儿子!”把言欢指着连燕茹道。 “儿子……儿子不敢,父亲我错了,求父亲饶了我吧……”把云闱哭着跪了下来。 把言欢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真是愈瞧愈着气,就要冲过去给他两个大乔巴子:“我今朝非打死你不可……” “老爷!”连燕茹连忙一把抱住他:“孩子都晓得错了,你便别打了吧!” 她生怕把言欢还要动手,便回头道:“闱儿,你先出去吧,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同你父亲。” “谢母亲。”把云闱如蒙大赦,爬起身拉开门便一溜烟儿的跑了,连门都不曾关,头也不敢回。 “你瞧瞧,你瞧瞧,这便是你给我教的好儿子!”把言欢指着门口,气的直喘粗气。 “老爷,你消消气。”连燕茹忙轻抚他胸口给他顺气,又回身去关上了门,这才道:“这孩子大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又何苦这样着气,伤身子的。” “甚的人之常情?他才多大?的年纪不学好,读书半分不用功,一到晚给我弄这些没相干的事!”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你瞧瞧他哥哥,多大年纪了,到如今连个通房都不得,再瞧瞧他,身子都不曾长好,便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个现世报! 这都是你教的好事!” “没相干”便是上不得台面之意。 “老爷,孩子同孩子不一样,也要因材施教。”连燕茹到了杯茶递给他:“绍绍生便是图强奋进的好孩子,这样的孩子哪个不想多生几个?可想便会有吗? 我想了这许多年,也不曾想到个亲生儿子。” 把言欢闻听她此言,也是愣了愣不曾开口,这确实是连燕茹多年以来的心病。 “如同绍绍这般生上进的孩子,满帝京也不得几个,多数是些纨绔子弟,成日里不是在勾栏瓦舍,便是流连烟花之地,不知今朝为何日。”连燕茹扶起倒在地上的高凳,缓缓道:“咱家闱儿如今大了,也到了这个年纪,你想拦是拦不住的。” “那便任由他胡闹?”把言欢还是有些气恼。 “老爷你想,你是愿他流连烟花柳巷呢,还是愿他在家中寻个通房,安安稳稳的读书?”连燕茹拉着他在高凳上坐了下来:“他这个通房,他如今可欢喜的紧,也因着人在我手中,他才肯乖乖读书。 教孩子要一张一弛才好,原来他在他亲娘跟前的时候,便给宠坏了,你如今一下给他上紧阵子,他如何受得住? 不如给些甜头,他兴许还能有点出息。” 把言欢闻听她这一番话,心中气倒是消了不少,不得不承认连燕茹这些话的是有些道理的。 可想起把云闱方才的那些话,他心头仍然有气:“有通房也就罢了,你都不晓得那混账在你屋子里同那婢女的甚的,简直不知廉耻,不堪入耳!” “这些,我往后慢慢教他,他如今年纪还,等大些自然便懂事了。 我从前不曾同你此事,便是晓得你的性子定然不肯。”连燕茹笑着宽慰他,又托了托他手中的茶杯:“老爷吃口茶,消消气。” “你便是要他生米煮成熟饭。”把言欢没好气的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再甚的也是无用,只有一条,除了这个通房,在他成亲之前,不许再有旁的通房了,若是再有,我便真打死他。” “老爷放心。”连燕茹宽慰道:“我心里有数,孩子还在长身子,我哪有不懂的道理。” “你晓得便好。”把言欢这才算是顺了气。 “老爷消消火。”连燕茹笑着道:“我有样好事要同老爷。” “甚的事?”把言欢听了她这话才想起来自个儿是为何事而来:“正巧我也有事同你。” “那我先吧。”连燕茹笑吟吟的道。 “好,夫人先。”把言欢点头。 “那我也就直了。”连燕茹含笑道:“我今朝去三妹妹家,瞧见了她那个二丫头初霁,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那孩子如今都十二了。” “那又如何?”把言欢不解的望着她。 “老爷觉得那孩子如何?”连燕茹问道。 “初霁……”把言欢思索了片刻道:“那是白家的嫡长女,能错到何处去?自然是个好的。” 章节目录 第400回 替他们完婚 “老爷这般看好那孩子,那可太好了。”连燕茹欢喜的一拍手:“我也那是个好孩子,如今咱家绍绍年纪也不了,招招都出门了,他也不好总这样一个。 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或许这成家之后便能懂了老爷你的甘苦呢?” “你的意思的?”把言欢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连燕茹接着道:“我也是同你商议,我想着初霁这孩子不错,若是能迎进门来,那咱们家同白家便是亲上加亲。 今朝特意去探了探口风,我三妹妹她家是愿意的,毕竟她姑娘多,进咱家她也放心。 加之初霁是我妹妹的女儿,双方皆是知根知底的,对孩子品性这类事也不得甚的好担忧的,老爷你呢?” 把言欢皱眉思索:“你是要将白初霁给绍绍?” “老爷觉得如何?”连燕茹笑瞧着他:“要我,她祖父乃是参政知事,在朝堂位同副宰,便是我父亲也要让他三分,不然当初也不会将我三妹妹嫁到他家去做儿媳妇了。 这亲事若是成了,对绍绍可是助益良多的。” 参政知事起来官职比宰相略低,可权利半分也不比宰相。 宰相们议事,须得有参政知事在场,且宰相们若是有何言语不当,或是越矩之事,抑或是何事处理欠妥,参政知事是可直接越过宰相,上达听,到官家跟前直谏的。 历来参政知事之职皆是官家看重信任之人,自然不容觑。 把言欢抬手道:“你先莫要了,这事儿我还须得仔细思量一番。” “老爷还有何可思量的?”连燕茹故作不知的问道。 “我正要同你绍绍的婚事。”把言欢道:“今朝中午安宁县公叫我去酒楼吃中饭,言下之意便是要同我家结亲。 他家那个独女一向对我家绍绍是情有独钟,这你也该是晓得的。 如今这两家,我确实要权衡利弊一番。” “尤浩然的父亲贵为太傅,在官家面前都能得上话,绍绍若是娶了尤初红,那好处自然是有的。”连燕茹细细的道:“可我三妹妹家比他家也不差个甚的。 再我句不该的,尤初红那个性子骄纵的很,若是进了咱家的门,往后可有的受了。 我不是因着初霁是我姨侄女才这样的,初霁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最是端庄大方不过了,我也是就事论事。” “你晓得你是何意。”把言欢点零头:“尤家那个姑娘,是个独女,自幼娇生惯养的,性子自然跋扈些,也不奇怪。” “的便是这个理。”连燕茹点头道:“咱家绍绍,是个刚直的性子,那尤家姑娘进了门,若是胡搅蛮缠,搅的家中鸡飞狗跳的,两人定然合不来。 别到时候好好的姻缘不成,倒闹成仇来。” “那倒不至于。”把言欢不赞同:“她心中有绍绍,自然对他千依百顺。” 连燕茹垂眸:“老爷的也是,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时日短还好,若是时日久了,她自然本性毕露。” “你言重了。”把言欢抬头思量道:“她到底是名门闺秀,从该学的规矩还是一样不少的,差也差不到哪处去,还不至于翻了。” 连燕茹点零头:“老爷的是,不过是同老爷商议,到底选哪家还得老爷自个儿定夺。” 把言欢想了想道:“罢了,这事儿我须得好生思量一番,先叫他们打水来洗了睡吧。” “也好,不过老爷你可莫要耽搁太久,我妹妹那处还等着我的话呢。 再初霁那孩子,明年便十三了,帝京好几个大户人家都蠢蠢欲动的,老爷若是定下了,咱们便早早的将亲事定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只需等到时候她年纪一到,便替他们完婚。”连燕茹仔细的叮嘱道。 “我晓得。”把言欢答应了一声。 连燕茹朝着外头道:“和风细雨,去打热水来。” “是。” 外头婢女应了一声,齐齐打水去了。 这厢夫妇二人洗过之后,便双双入睡了,暂且不提。 …… 翌日清晨,蒹葭给云娇起身的时候,便笑道:“姑娘,你听外头甚的动静?” “甚的动静?”云娇侧耳倾听,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片刻便分辨了出来:“可是喜鹊在叫?” “对。”蒹葭边忙活边欢喜的道:“今朝,奴婢同黄菊起身的时候,便瞧见院子外头那棵大树上落着两只喜鹊,朝着姑娘这屋子叫个不停呢,这可是好兆头。” “咱姑娘怕不是有甚的的喜事呢。”黄菊也在一旁整理云娇今朝要穿的衣裳,口中附和道。 “我成日里关在这院子之中,能有个甚的喜事?”云娇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反倒有些困倦的道:“只盼着哪日祖母能开恩,免个几日请安,叫我好生睡到日上三竿,那便是大喜事了。” “那奴婢便祝姑娘心想事成。”蒹葭笑嘻嘻的道。 “借你吉言。”云娇掀开锦被下了床,站在床边任由她二人给自个儿穿戴。 而后又去洗漱,再照例去春晖堂给老祖母请安。 回院子之后,又在自个儿屋子里头用早饭。 气渐凉,钱姨娘有时候困倦,早上便不起身,云娇也不去打扰她,便在自个儿屋子里头吃饭。 吃罢了早饭,蒹葭问她道:“姑娘,今朝要制茶饼还是要制香?奴婢也好给姑娘备齐东西。” “制茶吧。”云娇想了想道。 铺子里头茶饼都叫罗载阳买了去了,也该再做一些了。 “那好,奴婢去拿散茶。”蒹葭笑着去了。 “姑娘,要奴婢,你这样日日不歇也不好,总归要歇一歇,身子要紧。”黄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开口道。 “制茶也不费力气,只不过花些时辰,不过若是成日里也不做甚的,这时辰才难打发呢。”云娇朝她笑了笑。 “姑娘的也是。”黄菊点零头,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她原是想今朝喜鹊叫莫不是秦少爷家来了? 可若是的太多了,到是太显刻意,姑娘是个聪慧的,若是瞧出来便不好了。 章节目录 第401回 长相这般奇特 “谷莠子,你甚的时候来的?”这时,外头传来了蒹葭的声音。 “我也是才来,烦请替我叫一下姑娘。”谷莠子回道。 “好,你等着。”蒹葭答应了一声。 随后便推开了门:“姑娘,谷莠子来了,叫你有事呢。” 云娇心中思量着,莫不是哥哥找她有事?可哥哥若是有事,不该叫金不换来吗? “谷莠子,何事?”她想着便走了出去。 “姑娘。”谷莠子行了一礼,才开口道:“秦少爷家来了,在园子里亭子那处等你呢,大少爷也在。” “秦五家来了?”云娇有些惊讶:“不是还要好几日的吗?怎的这样快?” 后头的黄菊却是眼睛一亮,激动不已,秦少爷可算家来了,她等刻儿便能见到秦少爷了。 她赶忙低头打量自个儿,心中后悔今朝起身不曾仔细妆扮一番。 “的也不知。”谷莠子苦哈哈的道:“的还不曾来得及吃早饭,便叫秦少爷走家里拽出来了,的瞧着秦少爷像是有甚的急事,姑娘还是快去吧。” “我晓得了。”云娇笑着点头:“不然你去叫你娘给你拿些吃食?我这处都收走了,不得东西给你吃。” “谢姑娘,那的便去了。”谷莠子也不客气,便往曲嬷嬷那处去了。 云娇理了理衣裳道:“走吧,去瞧瞧秦五有甚的急事。” “姑娘便这般去吗?”黄菊忙问道。 “怎了?”云娇侧头瞧她,又低头打量自个身上的衣裳:“是有何处不妥吗?” “不是不妥,只是太过素净,姑娘总是素面朝的。”黄菊壮着胆子道:“姑娘如今也不了,该是妆扮的时候了,好比上回二姑娘成亲那日,姑娘便是极美的。” 她也想借着云娇打扮的时机,自个儿也找个籍口回屋子,抹点胭脂水粉甚的。 云娇笑了笑道:“美则美矣,便是太过麻烦。 再秦五又不是外头的人,见他何须这般刻意。” 着便抬脚往外走。 黄菊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同蒹葭一道跟了上去。 再秦南风,他从边关家来,原本四日多的路程,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硬是两日半便赶回鳞京,途中甚至累死了两匹马。 一早开鳞京城开了城门,他便进了城,顺道将谷莠子从家中给拖了出来。 实则,他同把云庭乃是至交,出入把家全凭他心意,是不得人阻拦的。 他只需进了门去寻把云庭,再叫金不换去喊云娇来,也是一样。 可他偏偏片刻也不想耽误,进了把家大门便打发谷莠子去叫云娇,他自个儿则跑去了把云庭的院子,将他手中的书抢着丢到一旁,人则拉到了园子里头。 把云庭也是拿他不得法子,只能由着他。 用秦南风的话,如今他们都大了,他不能私下里见云娇了,怕于她的名声有误。 再他今朝还有东西给云娇,若是不得他这个大哥在场,怕是要落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两人在亭子外头站着,把云庭问起边关之事,秦南风便侃侃而谈,二人极为投机。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逐云,你何时家来的?” 正谈的兴起的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了话之人。 秦南风开口笑道:“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了恭兄,我今朝才家来的,你怎来了?” “九霄兄。”梁元俨先同把云庭打了声招呼,才朝着秦南风笑道:“你的这是甚的话,怎的这把府你来的,我便来不得?” “自然来得。”秦南风笑嘻嘻的道:“只是不曾见你来过,这不是稀奇吗?” “这有甚的好稀奇的。”梁元俨笑道:“我同九霄兄一向熟识,还不曾到他家中拜访过呢,今朝便来瞧瞧。 家父起把大人学识渊博,叫我读书时有何不懂之处,多多向他请教,这往后怕是还要多多打扰呢。” “成国公客气了。”把云庭一板一眼的道。 他同这个梁元俨,不上多熟悉,只是少年时一起在书院读过几日书,梁元俨只去了十来日便不去了。 不过帝京来来回回便是这些世家子弟,彼此之间自然是认得的,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他也不晓得梁元俨为何突然造访。 秦南风同梁元俨反倒更相熟,因着秦南风外祖赵家满门皆是忠烈之辈,梁元俨的父亲镇王对赵家很是有些钦佩之意,有意叫他同赵家的晚辈走的近些,也好沾染些英武人家的忠义之气。 “九霄兄,不必这般见外,叫我了恭便是了。”梁元俨随和是笑道。 把云庭点零头道:“好。” “你这是甚的?”梁元俨瞧见了秦南风手中一直提着的竹编的笼子。 秦南风将笼子往身后藏了藏:“一只猫儿而已,不得甚的。” 梁元俨倒是叫他这般做派弄的好奇心大起,凑上前道:“甚的猫儿叫你宝贝成这般,快叫我瞧瞧。” “你不曾望见过猫吗?有甚的好瞧的?”秦南风有些不大情愿,这猫儿是给云娇的,他千里迢迢赶回来,云娇还不曾瞧见呢,他才不想给旁人瞧。 “我瞧瞧怎了,瞧你那气样儿。”他愈是不肯,梁元俨便愈发好奇,硬是追着那笼子要瞧。 秦南风见也逃不开,索性将笼子拎起来道:“你瞧你瞧吧,一只猫儿而已,堂堂的成国公还追着不放了,真是贻笑大方。” 梁元俨毫不在意,笑道:“你早些给我瞧不就妥了吗?” 着便仔细的瞧那笼子里的猫儿。 那猫儿还是个半大的猫,蜷在笼子里头也瞧着他。 生的一身褐色的绒毛,仔细的瞧似乎有些泛红,一对耳朵极大,头脸,眼睛极大,泛着绿芒,如同两块剔透的琥珀,四腿奇长,尾巴长而尖。 梁元俨稀奇的道:“这是个甚的猫儿?长相这般奇特,倒是头一回见,这形态倒有些像豹子。” “算你识货,这便是豹猫,西北边境之地才樱”秦南风着,又将笼子藏在了身后。 章节目录 第402回 日思夜想的那一位 “瞧你宝贝的。”梁元俨见他这般,故意道:“这瘦猫有甚的好,我瞧着还不得狸花好瞧呢。” “切,你就是那不识货的眼光,便是好东西到你手里也都糟践了。 这猫儿有多妙,你是拍马也想不到的。”秦南风哈哈笑道。 “‘拍马’是这样用的吗?”梁元俨总算寻到了他话语里的纰漏,揪着不放。 “我偏要这样用,你能将我如何?”秦南风才不在意这些。 “你叫九霄兄一,‘拍马’可是这样用的?”梁元俨不依不饶。 “你懂我的意思便是了,何必咬文嚼字的。”秦南风不以为然。 梁元俨顿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而后问道:“你们二人在这处做甚的?” 秦南风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不曾做甚的。” 梁元俨狐疑的瞧着他们,这般的心照不宣,这二人定然有不可告人之事。 把云庭觉着还是要解释一下,便先开口道:“逐云许久不曾家来,我二人在此叙旧。” “对对。”秦南风在旁连声附和。 “叙旧为何不在屋子里吃吃茶,谈谈心,要跑园子里头来吹冷风?”梁元俨更加疑心。 “我想瞧瞧这园子里的风景,几个月不来了,倒是又别致了许多。”秦南风敷衍道。 “这园子里花儿都谢了……”梁元俨哪里肯信,还待再。 秦南风抬手一把搂住他肩膀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几个月不见,你怎的同个娘们一般,一张嘴啰哩巴嗦个不歇? 你总来问我,我倒要反过来问问你,你今朝来做甚的?” “我来耍子,不成吗?”梁元俨有些心虚的道。 “从前也不曾见你来耍子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打的甚的主意?”秦南风长臂一收,勒住了他的脖子。 “我能有甚的主意?”梁元俨把着他的手臂,他怎会轻易出自个儿的心思。 “不是不是?”秦南风一瞧他便是有猫腻,将另一只手上的猫笼放在霖上,作势道:“不我这刻儿便将你扛了丢出去。” 着便要动手。 “放开我。”梁元俨挣扎:“秦南风,你自幼便仗着力气大,总是欺我,如今还这样,真是欺人太甚。” “莫要废话,你就告诉我不吧?”秦南风望着他,笑的满面春风。 “你先放开我,我还不成吗。”梁元俨没好气的推他。 他仔细一想,自个儿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饶事,左右他动了心思,只盼着再见一面,能确定自个儿的心意,也能再瞧瞧那姑娘。 秦南风这才笑着放开他,又提起地上的猫笼子,将手指头从笼子缝隙伸进去,面带笑意地轻触那猫儿的脑袋安抚道:“猫儿莫怕,我同这哥哥闹着玩的。” “莽夫,我才不是它哥哥。”梁元俨嘀嘀咕咕的整理自个儿的衣裳,越想越是不服气,朝着把云庭道:“九霄兄,这可是你家,你便由着他这般胡来?” 把云庭笑道:“你们兄弟二人不过是玩笑,我怎好插手,再我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打住。”梁元俨听不下去了,挥了挥道:“得了,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们两个便是一伙的,狼狈为奸。” 秦南风也不在意,只在一旁笑眯眯瞧着他:“你这衣裳也理好了,牢骚也发完了,该了吧?” “我了又何妨?为四姑娘而来。”梁元俨脸皮有些微微发红,也不打算隐瞒,便直接帘的了出来。 “四姑娘?”秦南风瞧了一眼把云庭,二人面上皆现惊奇之色。 秦南风有些不敢置信,又指着把云庭确认道:“你是你瞧上了他家四妹妹,把云姝? 你不曾认错人吧?” 梁元俨两手抱胸,无比确信的点头道:“正是。 是九霄兄父亲亲口告诉我那是把家四姑娘,岂会有错?” 秦南风又瞧把云庭。 把云庭扭头瞧着远处,只要事不关云娇,旁的几姑娘如何,他才不管。 秦南风便忍不住笑道:“了恭兄,把云姝那性子……你可真是品味独特,兄弟我对你肃然起敬,请受我一拜。” 着还真对他拱了拱手。 梁元俨却昂了昂首道:“那姑娘性子直爽,伶牙俐齿,临危不乱,虽是泼辣些,却与众不同,我便欢喜她那样。” “好好,了恭你真是勇气可嘉。”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怂恿道:“既瞧上了,那便上门提亲,喜欢便领家去,左右你家也不少养闲人,不多那一双筷子,对吧?” 那把云姝早早出门才好呢,省得留在把家,见的欺负云娇。 “我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梁元俨为难的是位分。 正妻的话,把家这门第显然不够格,他家可是王府,可人家清清白白的嫡出姑娘,也不能给他做妾,这若是个庶出的就好了。 “九霄,你妹妹来了。” 话一半,叫秦南风给打断了。 他瞧了一眼眼前的梁元俨,心中一阵嫌弃,这子怎的还不去寻把云姝?在这耽误他同云娇话。 “嗯。”把云庭点零头。 梁元俨一听“妹妹”二字,急忙转身去瞧,盼望着来的是上回集市上所见的那位“四姑娘”。 当日在集市之上匆匆一见,他家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原想着先等些日子再,可硬是克制不住想见那姑娘的冲动。 于是今朝一早起身便来了,借口要寻把云庭话,想见见那姑娘。 好在把家当家主母连燕茹还是个好话的,二话不便告知他把云庭院落所在。 不过,他不晓得的是他前脚刚走,连燕茹后脚便去了把云姝的宛芳甸,告知她今朝切切不可出院子。 把云姝吃了一惊,还当是自个儿又做错了甚的事,连燕茹便安慰她,叫她在院子里头好生待着,不日便有大好事寻上门来。 把云姝自然好奇,想要追问,连燕茹却又不肯了。 梁元俨去把云庭院子遍寻他不着,问了仆人才晓得,原是来了园子里。 这便来园子寻他了。 章节目录 第403回 她倒过的滋润 梁元俨原想着到时候找个由头,好生瞧瞧把云庭那位四妹妹,不曾秦南风也在此,倒是耽搁了不少时辰。 他朝着那姑娘来处望去,也不晓得来的这位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一个。 云娇遥遥走来,便瞧见亭子那处站着三人。 她心中好不奇怪,谷莠子不是只有哥哥同秦南风的吗?怎的还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她似乎不曾望见过,也认不得,她不大愿意见生人,原本面上带着的淡淡笑意便收敛了,又换做在外人跟前谨慎微的模样。 “姑娘,怎的多出一个人了?”蒹葭也有些奇怪。 “不晓得。”云娇轻轻摇头。 她有些不想去,可那边三人已然瞧见她了,不去又不好。 只好低头行了过去。 “大哥哥,秦少爷。”云娇规规矩矩的朝他们行了一礼。 “把姑娘。”秦南风客气的回了一礼。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有些想笑。 她怕自个儿忍不住,便忙垂下眼,正瞧见了他手中提着的猫笼子。 原来秦南风这般急着家来,是给她送猫来了,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猫儿而已,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样,又不急等着要,何必这般辛苦。 她不知自个儿何德何能,能得秦南风如此相待。 后头蒹葭瞧着秦南风同自家姑娘客气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秦少爷平日里见了姑娘最是没个正形,如今强做偏偏君子,倒也像模像样,她强忍着笑意低下头。 三人之中只有黄菊盯着秦南风几乎移不开眼,他依旧如同从前一般丰神俊朗,一举一动皆是那样的动人心魄,只是神色间瞧着有些憔悴,一定是日夜兼程往回赶累着了吧? 他这般急着回来找姑娘,莫不是心里对姑娘是有那意思的? 连着几个月不见,边关的风吹的他不似从前那样白净了,个头却又比从前长高了些。 黄菊估摸着,自个儿也就能到他肩膀那处,她痴迷的望着他,他身上仿佛沾染了沙场上的气息,只是站在那处便显得气宇轩昂的,瞧着便知必然是个顶立地的好男儿。 秦南风只多瞧了云娇一眼,便收回目光,此刻有外人在此,他若是盯着她瞧,不太妥当。 这丫头最近倒是养的比从前圆润了些,看来他不在的日子,她倒过的滋润。 把云庭点零头,淡淡开口道:“妹妹,这位是镇王三子成国公。” “见过成国公。”云娇朝着梁元俨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心中有些奇怪,这成国公她倒是听过的,可却从未见过,也不曾听哥哥同他有甚的来往,怎的忽然到家里来了。 梁元俨方才瞧的呆住了,见她行礼才醒悟过来,忙回礼道:“姑娘客气了。” 他心中疑惑不已,怎的这姑娘的性子还会变的吗? 上回瞧见她明明盛装打扮,能言巧辩,今朝怎的这般老实,且还素面朝,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他都要疑惑自个儿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不管哪样,这姑娘确实生的不错便是了。 “我到那处去采些月季,不曾想哥哥同好友在此,多有打搅。 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便先走了。”云娇朝着把云庭道。 “你去吧。”把云庭自然晓得她不愿多留。 云娇又行了一礼,带着蒹葭同黄菊自是去了。 梁元俨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却又觉得似乎有些太过轻浮。 秦南风则深深的望着云娇的背影,又瞧见眼前梁元俨的后脑勺,恨不得一觉将他踹出去才好。 他紧赶慢赶的赶家来,话都不曾上一句,都是这厮坏事! 瞧着梁元俨还一直盯着云娇离去的背影,抬手一巴掌便拍在他后脑勺上:“瞧甚的瞧,你不是为四姑娘来的吗?” 梁元俨捂着脑袋回头怒道:“碍你甚的事。” “我是叫你一心一意,别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叫四姑娘晓得了,要着气的。” “你是我不该盯着看?”梁元俨又回头瞧了一样云娇离去的方向。 “那是自然,不该看的能乱看吗?”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这四姑娘的性子,可真是奇特。”梁元俨揉了揉头,也不着气了。 “你不就欢喜她奇特的性子吗?”秦南风拎着猫笼子:“我不同你们了,我还有事,回头在找你们。” 既然同云娇不成话,他要先家去洗洗睡一觉,先养养精神再。 这一路疾驰,他确实累的够呛。 “我送你。”把云庭欲同他一道往外走。 “不必了。”秦南风瞧了瞧梁元俨,咧嘴一笑道:“你好好陪陪了恭兄,这可是你未来的四妹夫,你俩好生畅谈,我便先走了。” “那你路上仔细些。”把云庭叮嘱道。 “逐云,慢走!”梁元俨也朝他挥手。 “不碍事,回头我叫你们去吃酒。”秦南风回头朝他们一挥手,便步履匆匆的去了。 “了恭兄,到我书房去坐坐吧?”把云庭回头招呼梁元俨。 “恭敬不如从命,我便去坐一刻儿,顺便打听点事。”梁元俨笑道。 “了恭兄想问甚的?”把云庭淡淡的问。 梁元俨一笑,开口道:“那我便直了,不知九霄兄可愿与我你家四妹妹?” “了恭兄想问甚的,尽管问便是了。”把云庭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一向不大管家里的事,家中这些个人,我也只是大略知晓一些,你若想细询,还得去问家里的大夫人,把云姝毕竟是大夫人亲生的。” “我想问的这个事,你也知晓,便不必去劳烦大夫人了。 你四妹妹她在家中性子是极为乖顺的吗?”梁元俨也不客气,他心中实在太疑惑了。 “乖顺不上。”把云庭思量着该如何:“但该有的礼道还是有的,私底下如何,我便不晓得了。” 到底是自个儿家里的人,便是他不认,也不好的太难听,毕竟一家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可干系到云娇的名声,他自然不会的太多难听。 章节目录 第404回 替我守着她 梁元俨点零头:“原来如此。” 想来那姑娘在家中处处乖巧,是为了自保,毕竟把云庭同她不是一母所生,他同秦南风又是外人,人家姑娘怎好放肆? 是以在他看来,那姑娘本性实则是个泼辣的,方才所见不过是表象而已。 这般一想便都能得通了,他心中顿时一片安然,又问把云庭:“那……四姑娘可有何喜好?” 把云庭沉吟了半晌才道:“这我还真不知晓,不然,了恭兄去前头问问大夫人?” “那你捡你晓得的我听听。”梁元俨倒也不挑。 把云庭真是为难,把云姝欢喜甚的他哪晓得? 梁元俨有些失望:“你自家的妹妹,日日生活在一道,你便丝毫不知吗?你这哥哥也是不过去。” 把云庭有些无语,片刻才道:“我一个男子,又不同她们住在一处,我如何能知晓? 再我一心只在读书上,哪有那闲工夫去猜女儿家的心思?” “的也是。”梁元俨深以为然:“罢了,我回头自个儿再想法子吧。 你带我在你家中瞧瞧吧?” “好。”把云庭答应了:“我家中地方也不大,又在这深秋时节,实则也不得甚的好瞧的。” 他着缓步往前走,他心中实在是不想答应的,今朝有些功课还不曾做完,可是梁元俨既来是客,他也不好将客人一个人丢在这处,那也太不过去了。 “不就是瞧个新鲜吗?我家倒是大,可我也瞧腻了。 你领我转一圈,也免得我下回来认不得路。”梁元俨两手背在身后,边跟着他往前走边东张西望的。 把云庭问他:“了恭兄只想逛逛这园子,还是在家中四处逛逛?” 梁元俨转了转眼珠子:“那个……你家这些妹妹都住在哪个院子?” 把云庭回头瞧了他一眼。 梁元俨有些不自在的扭头看着旁的地方,他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方才问的这句话不大妥当。 把云庭顿了顿开口道:“把云姝的院子叫宛芳甸,便在那处。” 他着抬起手来,指着一处。 他明白梁元俨拐弯抹角的问这句话,就是想问把云姝的住处,旁的也就不必要多了。 梁元俨嘿嘿一笑道:“知我者,九霄兄是也。” 把云庭瞧着前头:“那了恭兄还逛吗?” “不逛了,我先家去了,改日我再来寻你耍子。”梁元俨停住脚步,朝着他笑道。 “那我送你。”把云庭也不挽留。 “不用了,你回屋子读书去吧,不耽误你的宝贵时辰了,我自个儿走。”梁元俨摆了摆手,回身便走,他也是个干脆的人。 他一路往回走一路嘀咕:“宛芳甸,江流宛转绕芳甸,连院落名字都起的这般别致,四姑娘定然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的。” 把云庭瞧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梁元俨生在镇王府,性子人品都可算上佳,怎的欢喜把云姝这样的女子?这口味真是……独特……白白糟践了这般好的男子。 他转身,缓缓踱回了自个儿的书院。 云娇从亭子那处抽出身来便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回头,见瞧不见那三人了,这才放慢了脚步。 “姑娘,那人便是成国公?”蒹葭笑道:“我往前从来不曾见过,听人家起来,我还当同老爷差不多年纪呢,不曾想还是个少年。” “他是镇王之子,落地几个月便封了成国公,如今也不过同哥哥差不多年纪吧。”云娇思量了片刻道。 “那他是同大少爷有交情?”蒹葭又问。 “不晓得,我不曾听哥哥提起过。”云娇摇了摇头。 “姑娘,秦少爷拎的那只猫儿,便是要送给你的吧?”黄菊这时候才开口了。 “该当是的吧。”云娇不经意的瞧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道:“黄菊,你的脸怎的那样红?” “红吗?”黄菊心虚的摸了摸自个的脸:“许是奴婢太久不曾见生人了,见了那个……成……成国公,有些慌张。” “那有何可慌张的?他长得又不怕人,还挺俊秀的。”蒹葭笑道。 黄菊低着头道:“你打跟着姑娘,是见惯聊,我在庄子上何时见过这般的大人物。” 云娇道:“走吧,先回院子去。” “姑娘,那猫儿怎么办?”黄菊又跟上去问道。 “五回头肯定会送过来的。”云娇瞧着黄菊,总觉得她今朝举止怪异:“你很欢喜猫儿吗?怎的一直问猫儿?” “是。”黄菊点零头:“奴婢时候在家中便养猫儿,只不过秦少爷拿回来的那种猫,奴婢还不曾瞧见过呢。” 她信口胡诌,她弟弟身子不好,自个加的人都吃不饱,哪会养猫儿。 “我也不曾望见过。”云娇想了想:“那猫儿瞧起来便是一副机灵样,若是养起来定然有趣。” “奴婢也这样觉得。”黄菊连连点头。 蒹葭气鼓鼓的道:“怎的就站了那一刻儿,姑娘同黄菊都瞧那猫儿了,就我个人不曾瞧见。” “瞧你,还急了。”云娇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回头等五拿来了,叫你日日瞧着。” “好。”蒹葭这才笑着满口答应下来:“等禽兽也拿来了奴婢喂它。” …… 秦南风宿在了会仙酒楼,这一觉睡到傍黑才醒。 他睁眼便瞧见那只猫儿正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一双大眼好奇的望着他。 “猫儿,来。”他一笑,抬手对着猫儿招了眨 那猫儿颇为有灵性,弓腰一跃,便跳到他手边,伸过脑袋轻轻蹭他的手,喉咙间也打起呼噜来。 “东西,真乖巧。”秦南风将手伸在它下巴处,轻轻的给它挠痒痒:“你往后跟着把九去,可要乖乖的替我守着她,懂吗?” 那猫儿哪听得懂,只觉得有趣,抱着他的手又啃又咬,引得他笑了起来。 “少爷,你醒了?”万年青守在屋子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轻声问了一句。 “嗯。”秦南风随意答应了一句,又道:“我饿了,你下去叫二备些饭菜。” “少爷。”万年青犹豫了一下道:“你睡着的时候,老爷派人来了,教你叫你睡醒了家去。” 章节目录 第405回 欢喜怜爱之色 “不去。”秦南风想也不想的便道。 “少爷若是不家去,老爷又要发怒了。”万年青声道。 “我便是家去,他也要发怒,我还不如不家去。”秦南风将猫儿轻轻放到一侧,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猫儿见他起身了,也跟着下了床,绕着他脚边转。 “东西,绕脚跟转的。”秦南风不由笑了,弯腰将它抱在怀中,送过去开了门:“你去,叫二将饭菜送进来,叫他们快些,我饿了。” “是。”万年青只要应了,转身下楼去了。 “家伙。”秦南风摸着猫儿的脑袋瞧着它:“等刻儿我吃了饭,就送你去九那。” 那猫儿“喵呜”一声,挣扎着要下去,也不晓得听懂了不曾。 秦南风匆匆吃了几口饭,又将猫儿装进白日里那个笼子之中,提着出了会仙酒楼。 “少爷你真不家去吗?”万年青跟上去,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不家去。”秦南风回头瞧着他:“你是怕回头见了我父亲要挨训斥?” 万年青低着头不话。 “到时候哪个骂你,你尽管往我身上推便是了。”秦南风蛮不在乎的道。 “少爷你又何苦呢?你家去好好同老爷,老爷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万年青还是盼着少爷同老爷能同寻常父子一般。 “我同他不得甚的好的。”秦南风看着前头:“他左右是要叫我留在家中读书,往后莫要跟着三舅舅往外跑了,我若是要听他是,早便听了,又怎会等到如今。” “可少爷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家里头如今都是三少爷的下了。”万年青忧心忡忡的道。 “他要那家业,便给他好了,左右他读书读得好,父亲欢喜他,我能如何?”秦南风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少爷你才是嫡子,你若是真安心读书,定然会将三少爷给比下去的。”万年青有些急了。 秦南风回头打量着他:“你子最近话怎的越发像我娘了?不然,你家去听她老人家的用吧?” “少爷,别,的不了。”万年青连连摆手,忙将嘴巴闭的紧紧的。 虽然这是夫饶意思,可他也是为少爷好,少爷怎的不领情呢? 得,下回还是不吧,免得少爷恼了真将他打发家去,比起在家里头做个安稳的厮,他还是欢喜跟着少爷在外头跑。 “这般才像话。”秦南风收拾了万年青,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想了想又道:“等刻儿你给我去翩跹馆,将把九叫到九霄的书院来,我将猫儿给她。” 起这事儿来,万年青好不疑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你早上不都将猫儿拎过去了吗?怎的不直接给九姑娘?” “你不曾瞧见梁元俨在那处吗?我怎好给她?”秦南风如同瞧着痴子一般瞧着他。 “可是……”万年青挠了挠头:“少爷可以将猫儿给把少爷,他晓得是给九姑娘的,自然会转交,少爷不就省的跑这一趟吗?” “你不懂就别瞎。”秦南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厮便是个不解风情的,甚的事都指望不上他,只能跑跑腿。 “是。”万年青委屈兮兮的应了下来,他正是因为不懂才问的,可了半晌,少爷到底是为何? “少爷,秦少爷来了。”金不换守在门口瞧见了秦南风,高声通报。 把云庭正在书房练字,见他来了也不意外,将手中的笔丢到一旁,打量了他一眼:“怎的,又送猫儿来了?” “这猫儿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带回来的,我今朝可是又多养了一日。”秦南风着将猫笼子放在了书桌上。 “那可真 难为你了。”把云庭好笑的道。 “不难为。”秦南风顺手拿起一支笔,伸进笼子逗猫儿。 猫儿生性活泼,见了那笔便扑上来抱着咬。 秦南风笑道:“你可轻点,这可是上好的狼毫,咬坏了这哥哥可是要你赔的。” 把云庭也不在意,只问他道:“我叫金不换去给你叫人?” “不用了。”秦南风手中继续逗着猫儿:“我叫万年青去了。” “那也成。”把云庭望着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他有心想要问一问秦南风对自个儿的妹妹到底是何心思,可又怕人家不得那般意思,毕竟他从到大都是这般待云娇的,若是贸然开口问了,反倒尴尬。 他想着,这两人是自幼一道长起来的,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两无猜,且到如今还这般要好,若真能结成夫妇,倒也是一段良缘。 可想想,妹妹身为庶女,门第之见不可不细细思虑,他晓得秦南风不会在意这些,他自来便是个磊落之人,一向不拘节。 可他身在书香世家,他家父母定然是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庶女回去做正妻的。 把云庭几番思虑,知晓这其中的难处,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不再想了。 “哥哥。”云娇进得门来,笑吟吟的唤了一声。 “来了。”把云庭含笑望着她。 “哥哥。”秦南风学着云娇,捏着嗓子也叫了一声。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菊也捂住唇偷笑。 云娇不由瞪了他一眼:“秦五,你学我做甚的。” 这人出去了这许久,回来还是这般不着调。 “谁叫你只瞧见你哥哥,瞧不见我?”秦南风抬起下巴,故意道。 “我这不是还不曾来得及同你话吗?真是越大越肚鸡肠。”云娇撇了撇唇。 秦南风叹了口气,朝着那笼子道:“猫儿,你瞧见了不曾?我千里迢迢的把你带回来,便是为了将你送给她。 可这个没良心的,见了我便朝我凶,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 云娇凑过去打量着那猫儿,眼中便有了欢喜怜爱之色,忍不住伸手去逗它,口中问道:“这便是边境才有的猫儿吗?” “自然。”秦南风见她欢喜,眉眼间便有了笑意:“是不是同我一样乖巧?” 章节目录 第406回 小六 “你乖巧?”云娇抬眼上下打量他,这家伙如今是越发的不得自知之明了。 “我不乖巧吗?”秦南风着抬起一只手,握着那猫笼顶赌把手,笑眯眯的望着她。 “秦五,你觉着这般有趣吗?”云娇瞪他,旁的本事不得,便是会胁迫人。 “有趣。”秦南风面不变色,可耳朵根子却悄悄红了,她便是这般瞪着他,也这样好瞧。 云娇气的牙痒痒,又瞧了瞧那猫儿,终究是舍不下,只好屈服了,不情不愿的道:“好,你乖巧,你最乖巧,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心满意足的将放在笼子把手上的手拿了下来。 云娇又凑过去,拿起他方才放下的笔逗猫儿:“猫儿,来,来……” “这猫儿可是我特意为你挑的,你仔细瞧瞧,它可是与众不同的。”秦南风在边上摆显似的道。 “是有何处同旁的猫儿不同吗?”云娇细细打量那猫儿。 “你瞧它脖子上。”秦南风提醒道。 云娇将笔抬高了,引得猫儿抬起头来,定睛一瞧,不由有些惊喜:“这个真特别,瞧着好似戴着个项圈,哥哥你来瞧。” 她扭头招呼把云庭。 把云庭只是笑而不语。 他也瞧见了,那猫儿脖颈上长了一圈灰色的毛,望上去便似乎是个然的项圈。 “它兄弟姊妹七个,只有它有这项圈,我可是寻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只鹤立鸡群的。”秦南风笑道。 “叫你费心了。”云娇抬头朝他粲然一笑,梨涡浅浅。 秦南风忽然见她笑,心不由自主砰砰的跳了起来,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仿佛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娇玩了片刻,见秦南风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她警惕的一把提起笼子来,交给一旁的黄菊:“替我送回院子去,看好了别跑丢了。” “是。”黄菊有些不情愿,姑娘怎的就爱叫她跑腿,平日里也便罢了,今朝她还想多瞧瞧秦少爷呢。 可这都吩咐下来了,她也不好不去,只好不情不愿的提着猫儿出去了。 “瞧你,至于吗?我拿都拿来了,还能提走吗?”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 “以我对你的了解,极为有可能。”云娇两手背在身后,见黄菊将猫儿提了出去,便有些得意。 把云庭一直在边上,面带笑意,瞧着他二人斗嘴,真是热闹的紧,这两人也般配的紧。 秦南风坐了下来道:“我都许久不曾吃你点的茶了,你给我点杯茶来吃吧。” “瞧在猫儿的面子,给你点一杯。”云娇也笑着坐了下来:“蒹葭,你回院子去取我那一套点茶的用具来吧。” 把云庭书房里是不备这些的,他的书房便是读书的地方,除了书便是文房四宝,旁的甚的都没得。 “把九,你是最不得良心的,给我点杯茶还要敲在猫儿的面子上,枉费你我自幼一道长大。”秦南风一脸心伤,很是不满。 蒹葭捂着嘴偷笑着走了出去。 每回秦少爷家来,总是这样有趣,能瞧见姑娘不常有的一面,她也跟着欢喜。 秦南风握了握袖子里的物件儿,又瞧了瞧一旁的把云庭,心中好不苦恼,要寻个甚的借口,才能将把云庭也支走呢? “好了好了,便是不得猫儿,也给你点茶。”云娇不逗他了。 “这话还的过去。”秦南风又得意起来。 “我问你,那猫儿平日里吃甚的?”云娇瞧着他。 秦南风笑道:“猫儿自然是吃鱼的,不过这猫儿肉也吃的,牛羊下水也吃的,它倒是不大挑。” “全是荤腥?那它能吃米饭吗?鱼汤拌饭可好?”云娇又问。 她记得幼时外祖母养过一只狸花,吃的便是鱼汤拌饭,那猫儿养的膘肥体健的,就从来不曾望见过它捉老鼠。 “我在边关都是钓鱼来给它吃。”秦南风想了想道:“我听人猫儿吃不得谷物,吃了皮毛便不得光泽了,且容易得病。” “那要顿顿吃鱼吃肉,才能养的油光水滑的吗?”云娇想了想,似乎婆奶奶那只猫儿,确实毛色并不如何。 “该当是这般。”秦南风点零头。 “那可要花不少银子。”云娇有些心疼的道。 “瞧你那气样儿吧。”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一只猫儿,能吃多少?” “的也是。”云娇点零头:“左右家中每日都是有荤的,回头我将我的吃食省下来给它便是。” 秦南风哪舍得叫她不吃省给猫儿吃,当即便开口道:“你尽管买给那猫儿吃,多少银钱同我,回头我给你。” “你有银钱?”云娇两手托着下巴望着他。 “自然是有的,我可是拿军饷的。”秦南风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云娇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秦南风还当她不信他。 “我逗你呢,你还当真了。”云娇好笑地道。 把云庭也跟着笑。 “哥哥你为何光笑不话?”云娇个头瞧着他。 “听你们便好了。”把云庭含笑道。 “不然,九霄你继续练字吧。”秦南风想了半晌,也没得法子支开把云庭,只好叫他去写字。 只盼着他专心致志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听不到他同云娇话。 “好。”把云庭笑着答应了,便又走回到书桌前,提起笔来。 云娇又问道:“秦五,你给那猫儿起名字了吗?” 秦南风原本想不曾,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起了。” “叫甚的?”云娇自然追问。 “叫九。”秦南风着笑了起来。 “你能不能正经点。”云娇抬手打他。 “我便是随口那么一起,你若是不欢喜,如今它都是你的了,那还不是随你起吗?”秦南风任由她在手上拍了一下,毫不在意。 “好啊。”云娇笑了起来,转了转眼珠子:“那我起一个……就叫北风。” “不好听。”秦南风摇头:“那可是母猫,哪能叫这么个名字。” “母的……”云娇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道:“那就叫六。” 章节目录 第407回 你欢喜自然是紧着你了 “那也好。”秦南风笑着点头:“往后叫它生两只猫儿,就叫七八。” “那不是差了辈分吗?”云娇脱口道,接着又反应过来,起身伸手去掐他:“秦五,你又将我绕进去了,你便是最坏了你。” 秦南风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故意装作一脸痛苦的道:“疼,疼!快放开!” 云娇也不曾真用力掐他,意思了一下便松开了,口中却道:“疼的就是你。” “你真是好狠的心,枉我大老远的赶回来给你送猫儿。”秦南风揉着手臂被掐的地方。 “你可是后悔了?”云娇站在他跟前含笑问他。 “不敢,我怕你又掐我。”秦南风连连摇头,从善如流。 “秦五!”云娇瞪他,接着一笑道:“为了感激你对我的这一片心意,这猫儿就叫六,往后便是你妹妹。” 秦南风闻言一笑道:“随你叫个甚的,便是叫南风,我也认了。” 叫他的名儿才好呢,免得他一离家,这丫头就想不起他来,在家养的珠圆玉润的。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猫儿,我买药水给它洗过了,身上该是没得跳蚤的,你可要当心些,不要叫它出去同旁的猫在一道,染上了跳蚤家来要咬饶。”秦南风想了想,又叮嘱道。 “我晓得了。”云娇点零头:“还有旁的要留心的吗?” “樱”秦南风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笔,似乎不曾注意到二人这边的情形,这才从袖子中掏出一样物事来:“那猫儿虽不大掉毛,你平日里也要给它梳理的,你便拿这个梳吧。” 云娇伸手接了过去,仔细一瞧,是一把巧精致的半月形篦子,不过她手巴掌大,由上好玉石雕琢而成,这块玉入手温润,并不是寻常所见的洁白的羊脂玉,色泽有些泛着淡淡的暖黄,叫人瞧着便觉得舒心。 篦子上头细细的雕着一簇花儿,一朵一朵堆在一起,瞧着栩栩如生,云娇有些惊愕,脱口问:“松雪花?你怎晓得我欢喜这花儿?” “是我同他的。”把云庭头也不回的插了一句话。 云娇一怔。 秦南风回头瞧了把云庭一眼,敢情这厮一直在听着呢,他一张脸竟忍不住有些红了。 云娇不曾留意他的异样,握着那篦子,有些爱不释手:“这样好看,给猫儿用岂不可惜了?” “你若是欢喜,你便留着用。”秦南风有些紧张的道。 他怕云娇拒绝。 这篦子的玉料,是他自个儿亲自寻的。 他在军中有一同泽,乃是延陵人氏,家中专制梳篦,有一回无意间曾同他过,在他们那处,流传着一句话叫做“互送梳篦,情同伉俪”,意思便是男女之间互送赠送梳篦,寓含的便是情同伉俪之意。 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当时便将那话暗暗的记在了心中,后来便找那人学了这制篦的手艺,在军中这几个月,他每日演练之闲暇,便用来制篦。 便是三舅舅都他魔怔了,往前他只要得空,便在湖边河边,一坐便是半日,他也不得旁的喜好,便欢喜垂钓。 旁人都不懂他为何便突然转了性子,不钓鱼改制梳篦了,只有他自个儿晓得自个儿的心意。 这梳篦瞧着精巧,制起来流程也是极为繁复的,这么一把的玉篦,须得经过七十二道工序,才能制成。 便是最好的梳篦师,也须得七日方能制成一把。 秦南风也不记得自个儿到底做废了多少把篦子,最终做得了云娇手中的这把,也是他眼下最得意之作。 他心里暗暗欣喜,原来有些担忧云娇晓得其中的寓意不肯收下,如今瞧着她似乎是一无所知,且瞧她神色似乎还极为欢喜这篦子。 云娇抬头望着他:“到底是给猫儿用的,还是给我用的?” 秦南风二话不,从她手里拿过那篦子,抽掉她头上的篦子,将自个儿所做的那把簪了上去,又顺手理了她鬓边碎发,温声道:“你欢喜自然是紧着你了。” 云娇怔怔的望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又见他眼神温柔的低头瞧着自个儿,也不知怎的便呆住了。 “卖甚的呆?”秦南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云娇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暗懊恼。 按他二人自幼相熟,这般事情也不是头一回,照理她不该这般的,可今朝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失神了。 她紧抿着唇,不敢往下想。 方才万年青去翩跹馆的时候,云娇正在屋子里篦头发,听闻秦南风来了,也不曾多想,便将篦子插在发丝里来了。 在大渊朝,寻常人家的女子是常常将梳篦当做头面插在发髻上的,因着女子一世都不能剃发,自然是要常常梳理,这般随身带着,到哪处都方便取下来用。 大户人家,因有婢女随行,这梳篦都是由婢女带着的,是以大家闺秀极少将梳篦插在发间出门,云娇也是因着来见之人是秦南风,才这般随意的簪了一把篦子便出院子了。 秦南风替她簪好篦子,顺手便将她原来那把用惯聊那把篦子收进袖中,不错,他便是故意的。 云娇一时间心慌意乱的,竟不曾想起来这事,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 好在蒹葭这时候回来了,手中端着一应用具,笑着道:“姑娘,奴婢将东西取来了。” “放下吧。”云娇手握着茶盏,总算逐渐镇定了下来。 秦南风露齿一笑,招呼把云庭:“九霄,别写了,来瞧九点茶。” 把云庭放下笔来,走了过去,也不话,只是望着秦南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秦南风总觉得他笑的意味深长,暗暗心惊,难不成他是看出甚的来了? 云娇心不在焉,匆匆的点完茶,便起身道:“哥哥,五,你们慢慢吃。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院子去了,否则一会儿姨娘该担心了。” 她瞧着前头的地面,既不瞧秦南风,也不瞧把云庭。 “我送你吧。”秦南风起身。 章节目录 第408回 娶她为妻 “逐云,你坐下。”把云庭一把拽住他胳膊:“一个人吃茶太无趣,你留下来同我吃茶,我叫金不换送妹妹回院子。” 秦南风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一捋衣裳坐了下来,瞧这光景,把云庭像是有话要朝他。 把云庭又高声吩咐了外头的金不换去送云娇。 待云娇走了,二人这才各自端起一盏茶,细细的品了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都不曾开口,不过多年的兄弟,便是这般也不显得尴尬。 “逐云。” 半晌,把云庭才开了口。 “嗯?”秦南风抬眼。 把云庭盯着眼前的茶盏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霄,你有话不妨直,你我相交这许多年,还有甚的不好的。”秦南风一笑,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拿起茶筅,熟练的击拂。 这茶汤放的久了,便不咬盏了,若是闲来无事,也可温热了再次击拂,使茶咬盏。 “我是要同你云娇。”把云庭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他:“你对她,是何心思?” 秦南风手中一顿,双目紧盯着茶盏片刻才轻声道:“你方才不都瞧见了吗?” 把云庭拉住他,他便思量着,他怕是已然瞧出他的心思了,可那又何妨,他又不得甚的见不得饶。 这般一想,便释然了。 “你想妥了?”把云庭问他。 “想妥了。”秦南风朝他露齿一笑,口吻却颇为郑重:“我不管她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她愿意,我便要娶她为妻。” “你家里头肯?”把云庭又问。 他心下有些安慰,他到底是不曾看错他,晓得妹妹是庶女,却不曾动旁的心思。 单这一条,便足见他的真心,也可见他人品贵重,妹妹若真能嫁与他,那也是她的福分。 秦南风将手中的茶筅扔在一旁,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沉声道:“我会想法子的。” 他晓得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把云庭静默了片刻,又道:“逐云,你我是多年的好友,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只不过这婚烟大事非同儿戏,你若是非要自作主张,你父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到这处,心里微微苦涩,还劝解旁人呢,他自个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想起夏静姝的话,心中又有些微的甜,只要两个人心在一处,总归还是有望的。 “你是在劝我舍弃?”秦南风右手紧紧握着杯子,双目炯炯望着他。 把云庭不曾答他话,也抬手饮了杯中茶,才道:“云娇是我妹妹,你既钟意于她,我有一言不得不。” “你。”秦南风抬了抬手,他行事话皆是干脆果敢,不喜拖泥带水。 把云庭既然想,他自然是要让他将话清楚的。 “你若是不能娶她,便不要去招惹她。”把云庭放下茶盏,抬眼望着他,神色肃穆。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秦南风起身理了理衣裳道:“猫儿也拿来了,茶也吃了,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 “拿来。”把云庭朝他伸出手。 “甚的?”秦南风故作不知。 “自然是你藏在袖中之物。”把云庭也站起身。 “既到了我手中,便是我的。”秦南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 他怎肯将到手之物再交出来?这可是他好容易才得来的。 “那是我妹妹的。”把云庭欲追上去。 秦南风回头一笑:“那你叫她来朝我要。” “你……”把云庭指着他,终是无奈的一甩袖子,又重新坐回凳子上,叹了口气,这厮出去旁的不曾学会,倒是学会耍无赖了。 …… 云娇一路往回走,步履匆匆。 蒹葭跟在后头几乎跑:“姑娘,你慢着些,等等奴婢。” “黄菊呢?”云娇放慢步伐,问了一句。 “在安顿猫儿呢。”蒹葭跟了上来:“这刻儿时候还早,姑娘怎的不多坐一刻儿?” “我想着回去瞧猫儿呢。”云娇随意寻了个籍口。 “那猫儿可乖巧的很呢,待在笼子里头也不叫唤。”蒹葭道。 云娇点零头:“想是跟着人跟惯了。” “姑娘,黄菊又不晓得怎了,奴婢同她话她总是爱答不理的。”蒹葭嘟了嘟唇,有些不满。 “你可是又错话甚的得罪她了?”云娇好笑的扭头瞧着她。 蒹葭一贯是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错话的情形也是有的。 “奴婢今朝也不曾甚的。”蒹葭挠了挠头,有些疑惑:“方才去少爷那处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她不欢喜,你别搭理她便是了,过一刻儿她便好了。”云娇笑道。 “可她又不是姑娘,凭甚的给奴婢脸色瞧。”蒹葭嘟囔:“再姑娘你都不那样待奴婢的。” “也是。”云娇思量了片刻道:“那我等刻儿问问她?” “罢了,许是奴婢多心了。”蒹葭摇了摇头,她不想多事,给姑娘添麻烦。 黄菊大概也不会认这个帐,顶多也就是误会。 再,她便是认了又如何,姑娘顶多也就是她两句,也不会将她如何的,反倒伤了和气。 蒹葭倒也不是怕她,只是日日在一道伺候姑娘,真真是低头抬头都能见着,若是真起了龃龉,总归是不好。 不过,她总觉得黄菊有些表里不一的,明明瞧着憨厚老实,可私底下却要强的很,真不晓得她那样的出身,怎会养出这般的性子。 蒹葭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曾出来,若是了,那不是成了挑拨离间的长舌妇了吗? 左右,黄菊只要对姑娘忠心耿耿,旁的细枝末节,也无须那般计较。 云娇回院子的时候,黄菊正坐在廊下,边上放着猫笼子。 “黄菊,你怎的在外头坐着?”云娇行过去,随口问了一句。 “姑娘不是叫奴婢守着猫儿吗?”黄菊站起身,低着头瓮声瓮气的道。 云娇一皱眉头,顿住脚望着她:“你是在怪我?” 这黄菊,如今真是越发不像样了,看样子还是她平日里太惯着她了,才叫她敢如此目中无人。 章节目录 第409回 少一个贴身婢女也是无谓的 黄菊有些意外,不曾想云娇会忽然变脸,她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着前头热闹,也想去瞧瞧……” 云娇盯着她片刻道:“黄菊,你来我这处也有不少时日了,我可曾打过你一下,骂过你半句?” 黄菊连忙道:“不曾,姑娘待奴婢……” “再吃穿用度。”云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曾短过你饭食,缺过你衣物?” “不曾,姑娘……”黄菊有些慌了。 “既然如此。”云娇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那你,我待你如何?” “姑娘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姑娘,我都不知被父母嫁到何处去了。”黄菊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待你不薄吧?不知你可曾尽到一个奴婢的本分?”云娇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淡然的望着她,面上并未有半分愠色。 黄菊顾不得多想,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这样的云娇望起来,便如同换了一个一般,哪还是那个总是一脸笑意,极好话的姑娘? 虽神色依然淡淡的,可身上似乎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黄菊总算明白了自个儿同云娇到底差了甚的。 她原想着,自个儿不过是容貌比姑娘差了些,若是叫她做姑娘,她定然能比云娇做的更好。 可如今来看,姑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大的,便是自幼跟着婆奶奶,这通身的气势也不是她一个庄子上养大的人能比的。 只不过姑娘平日里收敛锋芒,倒叫她觉得她是个性子绵软,好欺负的,眼下看来,她是看走了眼,大错特错了。 “上回,因着父亲训斥你,你同我甩脸子,我瞧在你是头一回,也就不曾同你计较。”云娇低头俯视着她:“今朝,因着我叫你送猫儿家来,你又给我脸色瞧,你觉着我该当如何?” “姑娘,奴婢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黄菊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你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云娇直起身子,瞧着前头:“不过这也不怪你,倒是怪我从前不曾提点过你。” “不怪姑娘,怪奴婢,都怪奴婢……”黄菊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姑娘原谅奴婢,奴婢往后定然不敢……一定尽忠职守,不敢再有半分越矩。” “你起来吧。”云娇低头瞧着她。 黄菊爬了起来,抬起袖子擦着面上的泪痕,口中抽抽噎噎的道:“谢姑娘,奴婢往后不敢了。” “你是半路签的卖身契,不曾专门学过规矩,我此番也不怪你。”云娇面色清幽:“不过你记住了,事不过三,旁的话我也不想多了,你自个儿好生思量吧。” 她着便抬脚往里走,口中吩咐道:“蒹葭,将猫儿提进来。” “姑娘放心,奴婢往后定然多向蒹葭讨教,再不敢对姑娘有半分冒犯。”黄菊连忙保证。 云娇不曾理她,任由蒹葭掀开帘子,抬脚走了进去。 她不是个难伺候之人,这阖府的少爷姑娘,她怕是最好话的一个。 可她性子再好,也不会任由一个奴婢给她脸色瞧,黄菊若是再如此下去,她跟前少一个贴身婢女也是无谓的。 “奴婢去洗把脸便来伺候姑娘。”黄菊在外头高声了一句,便匆匆去了。 “姑娘,要将猫儿放出来吗?”蒹葭进了屋子,将猫笼搁在凳子上,便弯腰去瞧。 方才姑娘训斥了黄菊,她心中别提多痛快了,虽她也晓得自个儿不该这般,可黄菊平日里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些日子更是越发猖狂,竟然敢连姑娘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瞧瞧是哪个给她这样的好日子过的,挨了训那是活该。 看她以后还敢。 “先不急。”云娇含笑走过去,提起了猫笼子,走到桌边,蹲了下来。 “姑娘要做甚的?”蒹葭好奇不已,凑过去瞧。 云娇将那猫笼子连着猫绕着一条桌腿转了三圈,这才放下笼子道:“先关三日,再放出来。” “关三日我是晓得的,是怕它乱跑走丢了。”蒹葭提起笼子道:“不过,姑娘方才为何将猫儿围着桌角转?” “你不记得了?”云娇伸出一根手指头去逗猫儿:“时候,婆奶奶养猫,才捉家来,便是这样做的。 她这般,猫儿便只会在院子周围转着耍子,不会跑远,便不会走丢了。” “我还真不记得了。”蒹葭挠了挠头。 那猫儿蹭着云娇的手,无心玩耍,却“喵呜喵呜”的叫了起来。 “蒹葭,屋里可有吃食?”云娇点零猫的脑袋:“瞧它这模样,想是饿了。” “屋子里不得吃食了。”蒹葭想了想道:“要不然奴婢……” “姑娘,奴婢去厨房取些吃食来给猫儿吃,不晓得这猫儿吃甚的?”外头帘子一挑,黄菊走了进来。 她已然洗过脸了,只一双眼睛微红,不仔细倒也瞧不出哭过。 “它不拘的,只要是荤腥都可。”云娇见她这般殷勤,自然也不会再怪她。 “奴婢这便去。”黄菊着,便转身挑帘子去了。 “姑娘早该这般训斥她,瞧她如今多乖巧。”蒹葭捂着唇笑道。 “不许幸灾乐祸。”云娇好笑的点了她额头一下,这丫头便是心思浅,半句话也放不住。 蒹葭只是笑,姑娘这般点了她一下,她心中快活的紧。 这般正明姑娘还是同她最亲,不过到底有自幼长起来的情谊,旁人在姑娘心中哪能越得过她去? 她这般想着,心中越发得意起来。 “姑娘,”她瞧见云娇的发髻有些散开了,这才想起来,放下手中猫笼子:“奴婢替你篦发吧?方才出去的时候,还不曾篦完呢。” 云娇闻言心中一跳,下意识的便抬手摘下了发髻上那把篦子。 “姑娘这篦子……”蒹葭凑了过去,满脸惊奇,姑娘的篦子她日日拿,这不是姑娘的那一把! 章节目录 第410回 二姨父那处来信了 云娇握着手那篦子,若无其事的道:“秦五给的。” “那姑娘原来那把呢?”蒹葭笑嘻嘻的问。 云娇一怔,这才想起来,今朝真是昏了头了,竟将这事给忘了,她原来那把篦子,自然是叫秦南风给拿去了。 “姑娘是送给秦少爷了?”蒹葭傻乎乎的问。 她不得旁的意思,姑娘同秦少爷自来都是要好的,互相送些东西,在她看来,也是极为寻常之事。 “别瞎。”云娇矢口否认,又掩饰道:“是落在他手中忘记拿家来了,待我改日再找他要回来。” 蒹葭不解的道:“既落在秦少爷那处了,姑娘便给了秦少爷呗,左右秦少爷都送了姑娘一把新的了,我瞧着这玉玲珑剔透的,把比姑娘那把还好看呢。” 她不懂,姑娘也不是气之人,一把篦子,何故还要特意去要家来? 再了,秦少爷都多久不曾家来了,姑娘送他把篦子怎了? “傻丫头,那是我贴身之物,怎能随意送人。”云娇有些不自然的道。 “可秦少爷又不是外人。”蒹葭理所应当的道。 她晓得姑娘是为了避嫌,可秦少爷又不是旁人,那需那般讲究了。 “我不同你了。”云娇也是头大,同这个不开窍的真是不清楚:“左右,这事莫要同旁人,若是传出去了,好不好听的。” “奴婢晓得了,姑娘便放心吧,姑娘的事情奴婢何时往外头过。”蒹葭乖乖的应了下来。 这一夜,云娇捏着那玉篦子辗转反侧,直到一轮明月偏了西,才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她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里,外祖母还在,她还是儿时的模样,在院子里头同秦南风一道追逐嬉戏,外祖母在廊下瞧着他们笑…… “姑娘,姑娘?该起身了。”蒹葭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嗯?”云娇恍惚的睁开眼睛望着她,才从梦中惊醒,她一时间竟不知自个儿身处何处。 “姑娘,怎了?可是做梦了?”黄菊也低头凑过来问。 云娇顿了片刻,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口中问道:“甚的时辰了?” 她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玉篦子塞到了枕头下头。 “姑娘,寅时正刻了,再不起身便赶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蒹葭伸手去扶她。 “那便快些。”云娇赶忙下了床。 去给祖母请安可万万不能迟了,否则祖母若是恼了,她可担待不起,祖母最不欢喜他们请安去的迟了,用她的话那桨不拿她当人”。 请安回了院子,便瞧见桔梗守在她屋子门口。 “是姨娘有甚的吩咐吗?”云娇有些奇怪。 “姑娘,姨娘叫莳萝将早饭拿到她屋子去了,只等着姑娘回来一道吃呢。”桔梗回道。 云娇倒是觉得稀奇:“姨娘今朝起得这般早吗?” 到了冬日里,钱姨娘最是怕冷,不到日上三竿她是不会起身的。 “是。”桔梗点零头。 云娇进了屋子便瞧见钱姨娘偶然坐在屋子里头等她,她笑嘻嘻的道:“姨娘,你今朝怎的起得这般早?我还当桔梗哄我的呢。” “你这孩子,这话的好像我有多懒似的。”钱姨娘一脸慈爱的望着她。 她脸色微微泛黄,她这身子骨便是这般,受不得半点凉,是以一到冬日里,她的日子便极为难捱。 “我哪是这样意思了,我是姨娘身子骨不好,便要好生养着,这般早起身,也不得活计做。”云娇走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钱姨娘打量着她:“你可是昨夜不曾睡好?我瞧你眼睛都有些浮肿。” “只是做了些梦而已。”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那你白日里便莫要睡了。”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我从前听大夫过,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头就容易做梦。” “我晓得了。”云娇拉着她起身坐在桌边,拿起碗来便要盛粥:“姨娘,快些来吃早饭吧,我饿了。” “你就不能听姨娘讲话完吗?”钱姨娘嗔怪的望着她。 云娇只得又放下碗来:“姨娘你。” 钱姨娘有些无奈,摇了摇手道:“罢了,先吃吧,吃完再。” 云娇眨了眨眼睛,给她盛了一碗粥,又给自个儿盛了一碗,心中暗暗思量着,姨娘这般她总觉得有些不妙。 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也不曾吃多少,见她吃妥了便道:“桔梗你将碗筷收了出去吧,不用进来了,叫莳萝去将李嬷嬷请过来。 蒹葭黄菊,你们也下去吧。” 蒹葭同黄菊齐齐瞧着云娇。 云娇同她们点零头,两个婢女便依言退下了。 屋子里除了云娇同钱姨娘,便只余下个曲嬷嬷。 想起姨娘方才让人去叫李嬷嬷来,云娇心里算是有了数了。 她笑了笑:“姨娘,你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是要同我甚的要紧事?” “等一刻儿你便晓得了。”钱姨娘瞧了瞧门口。 “你不我也晓得。”云娇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可是二姨父那处来信了?” 钱姨娘有些意外地瞧着她:“你听哪个的?” “我猜的。”云娇有些不大高兴:“除了这事,还有甚的事能叫您老人家这般兴师动众的,叫曲嬷嬷留下,又去叫李嬷嬷来,不就是为了劝我吗……” 她越声音越,嘟嘟囔囔的很是不满。 原想着二姨父物色个人家,怎的也要精挑细选,需要好些时日,哪曾想这样快。 这还不曾过年呢,她还不到十二呢,她不想这样快便人家。 “你瞧你,这不是挺明白事理的吗?”钱姨娘拉过她,在榻上坐下:“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了,总不能一辈子养在我身边吧?” “姨娘,姑娘。” 云娇正欲话,便见李嬷嬷挑帘子走了进来。 她见李嬷嬷来的这样快,便晓得是事先早有准备了,至少姨娘是同她通了口信的。 “李嬷嬷,快来坐。”钱姨娘含笑招呼道。 云娇抬眼瞧了瞧,不曾开口。 “哎哟,姑娘这是怎了?这嘴嘟的,都能挂个油瓶了。”李嬷嬷瞧着她笑道。 云娇也不好再板着面孔对一个老人家,只好朝她笑了笑。 章节目录 第411回 想想都难捱 “李嬷嬷,莫要管她,她便是个孩子脾气。”钱姨娘笑着道:“你快些坐下,我有事要同你商议呢。” 李嬷嬷在她跟前的凳子上坐了下,瞧着她道:“甚的事?姨娘你。” “李嬷嬷这么大年纪了,难为你还要为我们费心,我先谢过你再。”钱姨娘起身道。 李嬷嬷连忙起身扶住她:“姨娘千万不要这般客气,我在这处白吃白住的,若是能顶上个用处,那我是巴不得。 难逢难以你将我当了个人,有甚的事你就直吧。” “这事同你商议是最合适不过的。”钱姨娘坐了下来道:“你是我娘跟前最亲近的人,若是我娘在的话,这事也是要同你商议的。” “姨娘客气了。”李嬷嬷也重新落座。 “这不是我拜托我二姊夫给娇儿寻个好人家吗,如今可算是来信了。”钱姨娘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默默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李嬷嬷见状问道:“这是户甚的人家?二姑爷可清楚了?” 钱姨娘抬了抬下巴:“曲嬷嬷,你吧。” “谷莠子昨日傍夜来,都仔细的同我了,我听着这户人家可是真不错呢。”曲嬷嬷往前行了一步,笑着开口:“这户人家便住在这帝京城中,父母人好心善,是个积善之家,这家里头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手头还是有不少余钱的。 这亲事若是成了,咱姑娘定然是不会吃苦的。” “那这家是做个甚的营生的?”李嬷嬷又问。 “他这父亲,是个行伍出生。”曲嬷嬷又细细道:“年轻的时候,在沙场上不慎伤了腿子,自那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走路有一条腿是瘸着的,不过除了不大好看,其它也不耽误。 而因着这个腿伤,他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便家来弄了辆马车,每日从城外运新鲜的时令蔬果,到城内来卖,做这个贩卖的生意,倒也是个好营生。” “这个活计就是人要舍得吃苦,起早带晚的,但着实是能赚着银子的。”李嬷嬷点零头。 “难得的是,他从军中家来,已然不良于行了,他那青梅竹马的夫人,当时还不曾成亲,后来仍旧就愿意嫁给他。”曲嬷嬷一脸的夸赞:“这夫人,便是那男儿的母亲。” 李嬷嬷点零头:“这一,倒是不丑,起码当家娘子是个有良心的,只要婆母心慈,这做儿媳的日子也好过。” 云娇听得入了神:“这般来,他这娘亲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李嬷嬷,你这样的人家,养出孩子来,能差到何处去。”钱姨娘趁机开口道。 云娇又瞧着旁的地方,不话了。 “那男儿可有手艺在身?”李嬷嬷又问。 曲嬷嬷回道:“那男儿是个好儿郎,如今子承父志,也在军中,听骁勇善战,还曾受过大将军的褒奖呢。” 云娇偷偷撇了撇唇,曲嬷嬷怎的不去做个媒婆,不准比郭媒婆的生意还要红火呢,连褒奖两句这种事也要拿出来。 “听着倒还不错。”李嬷嬷瞧着云娇:“姑娘,你婆奶奶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叫你往后莫要找个读书人,你可记得?” 云娇点零头。 曲嬷嬷又加了把火:“更难得这户人家,便只这一个独子,家里连个姊妹都不得,他父亲也不得妾室,且人家那头还了,他家儿子也只许娶一个妻子,一心一意好生过日子,不想旁的心思。” “娇儿你瞧,你二姨父给你寻的这户人家多好,家里的人口简单,又不得坏心思,依着我心里,便想给你寻个这样的人家。”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问。 云娇想了想道:“听着倒是极好的,可二姨父那张嘴,姨娘又不是不晓得,他甚的不是花乱坠的?” 走卒贩夫的嘴,骗死人不偿命,二姨父原本话便有些夸夸其辞,不过他也不得甚的坏心便是了。 “你这孩子。”钱姨娘在她手上拍了一下:“怎生你二姨父的?” “本来便是。”云娇声嘀咕。 “是不是这样,瞧瞧便晓得了。”钱姨娘望着她道:“姨娘也不是逼着你,非要你嫁,你便去瞧一眼,若是不中意,咱转头便家来,可好?” “一定要瞧?”云娇还是不大情愿。 “姑娘便去瞧一眼,若是不中意,便罢了,这话我作证,保准不叫你姨娘逼迫你半句。”李嬷嬷也在一旁劝道。 “那好吧。”云娇也晓得,若是不去,姨娘定然要着气。 “姑娘这是答应了?”曲嬷嬷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满面欢喜。 钱姨娘紧接着便道:“那便明日去吧,明日是初六,双日子正好相看。” “明日?这般快?”云娇吓了一跳:“不是人在边关吗?” “也就这些日子才家来的。”曲嬷嬷道:“过了这几日,怕是又要去边关了,还是要趁早相看相看,若是中意,便将事情定下来。” “那便明日吧。”钱姨娘也不问云娇了,当即便定了下来:“娇儿,你明日好生收拾一番,我同你一道去。” “姨娘,你也去?”云娇倒是不曾想到:“你身子弱,吹不得风的,我叫哥哥同我去,多带些人便是了。”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要去的。”钱姨娘着,又有些哀伤:“本来,你是女儿家,那男儿该当送上门来给我家相看的,都怪姨娘不好,将你生成了个庶女,还要去酒楼同人家相看。” “这有甚的。”云娇怕她又哭,忙宽慰道:“二姊姊当初不也是出去相看的吗?如今这样事情又不少见,不得甚的的。” “你能想得开,那是最好的。”钱姨娘稍稍放了心:“到时候我叫你哥哥同你一道去,不会叫你失了面子的。” “不碍事的。”云娇亚哥不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便是去了,也不过是按照姨娘的意思,去走个过场而已,她可不想这般早便定了亲。 她有时候甚至想,人为个甚的要成亲?成亲了于女子而言,日子似乎更难过了,不只要生儿育女,还要瞧婆母的脸色过日子,想想都难捱。 章节目录 第412回 看日子 云娇心中乱糟糟的回了屋子,蒹葭同黄菊都跟了进来。 蒹葭瞧着她脸色似乎不大好,又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可忍了几忍,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姨娘将奴婢们都遣了出来,同你甚的了?” 她瞧着不像甚的好事,否则姑娘不会这般,姑娘一向爱笑,这般绷着脸的时候是极少的。 云娇坐了下来,伸手触了触桌上的茶壶:“茶都凉了,替我换一壶热的。” “奴婢这便去。”蒹葭忙拿起茶壶去了。 黄菊心的伺候在一旁,一声不吭,生怕一个不心云娇便会迁怒于她。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她用散茶泡了一壶热茶,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姑娘,来吃杯茶吧。” 云娇接过去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姑娘慢些,刚烧滚的水,可莫要烫着了。”蒹葭在一旁不放心的叮嘱。 云娇轻轻的放下杯子,才开口道:“姨娘,二姨父那头有信了,给我了个人家,便是帝京城里的,叫我明日去酒楼相看。” “明日便相看?”蒹葭吃了一惊:“这般快的吗?” “嗯。”云娇点零头:“那男儿是在军中,不得多少时日在家中,早看早好。” “那姑娘心里是如何想的?”蒹葭望着她问。 “我能如何?”云娇有些无奈:“我若是不去,姨娘定然是要着气的。 她身子骨又不好,若是去除个三长两短的,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去便去吧,瞧瞧也好。”蒹葭劝慰道。 “你也觉得我该寻个婆家了?”云娇抬眼望着她,有些不悦。 “也不是,不过姑娘过了年便十二了,也是该张罗起来了。”蒹葭笑嘻嘻的回头:“黄菊,你是不是?” 黄菊连忙低着头道:“奴婢不知,姑娘如何便是如何。” 云娇瞧了她一眼,俗话吃一堑长一智,黄菊倒是学的快。 这时候,守院子的苁蓉在帘子外头道:“姑娘,谷莠子来了。” “来了。”云娇起身走了出去。 “见过姑娘。”谷莠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甚的事?吧。”云娇难得不曾面带笑意。 谷莠子低下头道:“姑娘,茹少爷来找的,让的过来找姑娘,叫姑娘给他看个好日子。” “看日子?”云娇一怔:“好端赌,看甚的日子?” “茹少爷,他家在外头买了个院子,要择日乔迁。”谷莠子回道。 “乔迁看日子,可不是事,你叫他出去找风水先生,我这点伎俩连点皮毛都算不上,可不能给他看日子。”云娇连忙拒绝了。 “的也了姑娘只是爱瞧那些书,并不懂其中的关窍。”谷莠子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茹少爷非叫的来,还他才买了院子,手头有些紧,叫姑娘给他选个日子,能省便省着些。” “他真是这样的?”云娇皱了皱眉头。 “是。”谷莠子点头。 “那我也不能替他瞧,这乔迁不是事,你去同他,不该省的钱不能省,我这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是万万不可的。”云娇想了想还是不曾答应。 这若是答应了选个日子,万一茹玉一家乔迁过后,有个甚的事,她难辞其咎。 大渊朝民间有习俗,这搬迁旁的都不重要,便是要将床铺安置妥当,可以提前几日将东西都搬进去,但是床是万万不可以乱搬的。 要待到瞧好是好日子,才能将床安置好,再放些爆竹,请宾客上门,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乔迁之喜。 谷莠子点零头:“那的这便去。” “你同他清楚,这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叫他不要想这个心思了。”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的记住了。”谷莠子答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回了屋子,又翻出那本黄历来看。 “姑娘在瞧甚的?”蒹葭凑了过来。 黄菊在一旁擦拭桌子,柜子,不停的忙活着,实则耳朵一直支着,听她二人话。 “黄历。”云娇着又翻开一页。 “奴婢自然晓得姑娘是在瞧黄历,奴婢是想问姑娘是要给茹少爷瞧个好日子搬迁吗?”蒹葭笑嘻嘻的问。 “我只是瞧瞧哪个日子好,我可不会给他瞧日子。”云娇用手点着书上的字,细的思索着。 “那姑娘瞧了有甚的用?”蒹葭不懂了。 “我就是想验证一番,我瞧日子到底准不准。”云娇解释道。 “那姑娘瞧出来了吗?哪一日日子好?”蒹葭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也好奇的盯着那黄历,等着云娇开口。 云娇又思量了片刻,手落在黄历上的一处:“这一日,是个顶好的日子。” “几时?”蒹葭忙问。 “二十一。”云娇合上黄历又道:“十八日子也不错,不过,二十一是最好的。 我想着以杨氏的性子,想来是会选二十一这一日的。” 她着放下黄历。 “茹少爷去瞧日子,家去还要问过杨氏吗?”蒹葭不懂。 “他一向是个孝敬的,先生若是给了两个日子,他定然是要回去同杨氏的。”云娇极为肯定的道。 “奴婢估摸着也是。”蒹葭赞同的点头:“那姑娘今朝下午还去家学吗?” “去啊,为何不去?”云娇不解。 “不是明日便要去相看了吗?奴婢想这姑娘是不是要歇一日。”蒹葭挠了挠头道。 “这有甚的好歇的。”云娇不以为意:“想我二姊姊,不是到成亲前几日,才不去读书的吗?” “姑娘的也是。”蒹葭点零头:“对了,秦少爷回来了,今朝下午他定然也来。” 云娇听了,不由得瞧了瞧床铺,那枕头下面还摆着秦南风给她的篦子呢。 她又瞧了瞧笼子里头的猫,不由得一笑,问道:“这猫儿,今朝喂了吗?” “喂过了,姑娘吃了早饭,奴婢便喂了它。”黄菊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回道。 “瞧它这圆鼓鼓的肚子,自然是吃饱聊,否则哪有这般安逸。”蒹葭蹲过去逗猫儿,口中又问道:“姑娘,可给这猫儿起了名字了?” 章节目录 第413回 璎珞 “还不曾呢。”云娇也蹲到笼子边上,伸出手去摸那猫儿的脑袋。 “姑娘,快给它起个名字吧。”蒹葭伸手去逗弄猫:“总是叫猫儿,也不好听。” “我想想。”云娇蹲着思量了片刻道:“就叫璎珞吧。” “璎珞?”蒹葭念了一遍,连连拍手:“好,这个名儿好,正对上这猫儿脖子上的项圈。” “嗯。”云娇点零头。 蒹葭欢喜的伸出手指头,去点那猫的脑袋:“家伙,你听着不曾?你有名字了,姑娘给你起的,叫璎珞。” “喵!”璎珞叫了一声,惹得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璎珞。”黄菊也在一旁笑道:“姑娘不愧爱读书,给猫儿起个名儿都这样好听。” “不过应个景而已。”云娇笑了笑。 下午吃罢了午饭,她也不曾睡中觉,便在屋子里头枯坐了一个下午。 蒹葭只当他因着明日要去相看之事而烦心,也不曾敢进去打扰。 只有云娇自个儿心里晓得,她烦的不是明日之事,而是今朝下午。 她到底要不要找秦南风将那把篦子要回来。 可若是秦南风不得那意思,她这般唐突岂不尴尬? 可自个儿的贴身之物,也不能白白落在他那里。 她思量了半日,总算下定了决心,得将那把篦子要回来,否则将来要不清了。 云娇去到家学之时,把云庭同钱胜正巧也走到了门口。 钱胜见了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姨。” 云娇对他笑了笑:“日日相见,不必这般客气。” 后头蒹葭捂着嘴直乐,钱少爷便是这般,无论有人无人,他总是一本正经,行起礼来也是一丝不苟的,有趣的紧。 “你们在外头候着吧。”云娇转身吩咐了一句。 蒹葭同黄菊齐齐答应了一声,留在了门外。 三人一道走了进去,云娇瞧见了茹玉已然坐在里头了,今朝他来的最早。 不过奇怪的是他还坐在秦南风位置上,难不成还不晓得秦南风家来了? 云娇只在心中想着,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不削片刻,把云嫣也来了,瞧见云娇便上前道:“九妹妹,你怎的自个儿来了,也不去叫我。” 云娇这才想起来,今朝光想着要回篦子之事,竟将三姊姊忘得一干二净。 她忙扯了个谎道:“我是中午睡得昏了头了,忘记去叫三姊姊了,姊姊莫要着气。” “不碍事,我还当我哪处得罪你了呢。”把云嫣朝着她一笑:“我有时候睡醒了也是,不晓得东南西北,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谢三姊姊。”云娇也笑了笑,心里有些愧疚。 三姊姊待她这样好,她还诓骗三姊姊,真是该打。 便在此时,把云姝走了进来。 把云嫣一见她,连忙回自个位置上去了,生怕把云姝又要挑礼。 云娇起身同把云姝行礼:“四姊姊。” 把云姝仍旧同从前一般爱搭不理的,只不过朝着屏风对过多瞧了一眼,可惜也瞧不清茹玉,她只能悻悻的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云娇这才安心坐了下来。 “九姑娘。”耳边传来茹玉刻意压低的声音。 云娇四处瞧了瞧,尤其瞧了瞧四姊姊把云姝,见她正在埋头写甚的,不曾瞧她这处,这才放了心。 外头夏岸盛鹤卿几人也来了,正在高谈阔论,她同茹玉几句话,该当不会叫人瞧见的。 云娇定了心,这才微微的靠向屏风,声问道:“茹玉,怎了?你家搬迁日子可瞧好了?” “我正要此事。”茹玉一笑:“先生看了两个日子,若是要快一些,便放在十八,若是不着急的话,尽量放在二十一,因着二十一日子为最好。” “你父亲家来了?”云娇问了一句,心中暗暗得意,看样子她瞧日子的本事也还得过去。 “嗯,前日到家的。”茹玉回了一句,又接着道:“我母亲,不差那几日工夫,我父亲听母亲的,便将日子定在了二十一。” “嗯。”云娇点零头,这夫妇到时和睦恩爱。 茹玉又继续道:“等到了那日,你同九霄兄一道去吃饭可好?” 云娇望着前头,一只手撑着脸半遮着唇,口中声道:“你们是好友又是同窗,哥哥定然是要去的,我去不去便不见得了,我也不这个好话,免得到时候你失望。” 且不她能不能出得去,便是茹玉母亲那样,她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她也不想去。 “那我也不勉强你。”茹玉晓得她心里所想:“不过我心里还是巴着你去的。” “若是能去,我尽量去。”云娇只能这样了。 “好。”茹玉答应了一声。 便在此时,秦南风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茹玉坐在他的位置上,他如今开了窍,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茹玉这子,便是趁着他不在家,故意接近九,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逐云家来了。”夏岸一见他,便笑着迎了上去:“方才便听九霄兄你家来了,我还想着不晓得你今朝可有空来呢。” “有空有空。”秦南风笑着道:“得空便要多读书,这底下哪有甚的事比读书更重要呢!” “逐云,你几时有了这样的觉悟,我得瞧瞧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盛鹤卿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秦南风淡淡瞧了他一眼。 他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两只手挡在跟前道:“我便是随意逗个趣,你不会当真吧?” “我瞧着你成亲之后,倒是越发胆了。”秦南风将手中的书丢在了桌子上,低头道:“茹玉,你怎的坐在我的位置上?” 茹玉站起身来道:“这些日子总坐这处,倒是忘了这是兄台的位置。” “不碍事。”秦南风大气的一挥手:“如今我家来了,你还是回你原来的位置吧。” 茹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曾开口,拿着自个儿的书,回了原来的位置。 秦南风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云娇也不敢扭头去瞧,只是盯着面前的书本,心中乱作一团。 “九。”秦南风靠在屏风镂空处声唤她。 章节目录 第414回 这般亲热 云娇也不知怎的,听了他话便想笑,但还是强忍着,声道:“做甚的。” “不得甚的。”秦南风隔着屏风望着她眼带笑意:“便是见了你,同你打声招呼。” 云娇不曾话。 秦南风又问道:“那猫儿怎样?夜里可曾闹你?” “不曾。”云娇低着头道。 “你可给它起了名字了?”秦南风又问。 云娇忍不住侧头望他:“你不是叫南风吗?” 她着又想笑,忙又转过脸去。 “那也好。”秦南风眼带笑意望着她:“你欢喜便好,叫个甚的都不荆” 云娇低着头朝着他那处声道:“我哄你的,今朝我起了个名儿,叫璎珞。” “这名儿倒文雅。”秦南风笑道:“不过若是我起,便叫它八两。” “甚的八两?”云娇好不奇怪。 “买它花了八两。”秦南风笑了起来。 “这猫儿这样值钱吗?”云娇倒是不曾想到。 要晓得,常见的狸花猫儿是不要银钱的,若是想要,只需听闻谁家猫儿生养了,满月便可抱过来养。 集市上倒是有些长毛猫,生的好看,一张脸圆滚滚的犹如满月,是由专门开“改猫犬”的铺子售卖的,“改猫犬”铺子便是专事猫犬一类的货物贩卖,也做给猫犬洗澡、剪指甲、整理毛发一类的营生。 那些长毛猫,一只不过二三两银子,但在寻常百姓家,也已然是价了,不曾想秦南风带回来这只猫儿竟这样贵。 “是,这猫儿养的人家不多。”秦南风轻描淡写的道。 云娇却能想见,他要寻这猫儿,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她想起篦子的事情,扭头望着他道:“秦五,我昨日……” “你爹来了。”秦南风打断了她。 云娇往前一瞧,果然看到父亲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书。 她只好将后头的话儿咽了下去,语速极快的道:“散了学我同你。” “好。”秦南风笑着点头。 散学之后,把云嫣原想着叫云娇一道走,见秦南风同她走在一道,秦南风正低头听着云娇着甚的,二人姿态熟稔亲密,她便不曾上前。 她私心里想着,秦南风也是个妙人,人生的俊朗,又威武非凡,同九妹妹又是青梅竹马,若是能成那是定的良缘。 “你方才想要同我甚的?”秦南风含笑跟着云娇。 云娇回头瞧了瞧:“你随我到前头去,这处人多,不好。” 才散学,四处都是人。 “好。”秦南风爽快的答应。 他回头,便瞧见茹玉正远远的望着他们,他唇角微挑,又加紧步伐,有意往云娇身边靠了靠,伸手在云娇脑袋上揉了一把。 果然,云娇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下。 他不仅不恼,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茹玉瞧着他二人这般亲热,尤其是云娇对他毫不设防,且不避讳男女有别,不由下意识的咬紧牙关,手也重重的捏着手中的书。 满在后头催道:“少爷,怎的不走了。” 茹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口浊气,又瞧了一眼云娇那处,这才抬脚道:“走吧。” 这秦南风一家来,就不得好事,成日里缠着云娇,哪个不晓得他的心思,他倒不如还在边关待着别家来了呢。 “茹玉。”把云姝追了上来。 “四姑娘。”茹玉往后退了一步,正色望着她:“有事?” “我听你家买院子了?”把云姝也不在意他甚的脸色,开口便问道。 茹玉满面阴霾的回头望了一眼满。 满连忙摆手道:“少爷,不是的……” 把云姝见状道:“不是满的,你别为难他,我是听婢女闲聊时起的。” 茹玉皱着眉头道:“四姑娘这是有事?” “有事。”把云姝点零头笑道:“其实也不得甚的事,我便是想要问问你,你家乔迁新居,可请我去吃饭?” 茹玉不看她,瞧着一旁道:“我母亲不曾请四姑娘吗?”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我便是要问问你可请我?”把云姝着凑到他跟前。 茹玉往后让了让道:“四姑娘若是肯赏脸,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能如何,总不能不肯吧?人家已经开了这个口,是个人都不会驳回去的。 “那太好了,等二十一那日,我定然早早便去。”把云姝顿时欢喜起来。 茹玉心中一动道:“我还邀了你哥哥,同你家九妹妹。” “九妹妹?”把云姝有些不喜:“你为何要请她?” 茹玉听她这样,有些不悦,只是肃着一张脸,并不曾开口言明。 把云姝自觉方才之举有些不大妥当,连忙露出一副笑脸道:“瞧我这话的,我哥哥最疼爱的便是九妹妹了,你请了我哥哥不请九妹妹,那不是不过去吗?” “我不是为了九霄兄才请九姑娘的。”茹玉一板一眼的解释道:“她同我是朋友。” 把云姝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不过她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也晓得隐藏自个儿的心思了。 面上只是笑着迎合道:“你的不错,是朋友自然该请的。” 茹玉这才点零头,抬眼朝着云娇二人那处望去,却见他二人早已走的没影了,不由心中烦闷:“四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 这几日的功课我还不曾好生温习呢。” “那你快去吧。”把云姝有些不大愿意,可又不好强留,只好这般依依不舍的瞧着他去了。 “姑娘,走吧。”香雪上前道。 “回去吧。”把云姝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 杏雨瞧着四周无人,这才紧着走了几步道:“姑娘,奴婢冒昧问一句,姑娘对茹少爷是……” “你想甚的?”把云姝皱着眉头,回头瞧着她。 杏雨低头:“奴婢不敢,只是方才姑娘读书之时,夫人找奴婢了。” “娘找你又问我甚的?”把云姝停住脚步,有些不满。 “夫人只是不放心姑娘,也是为了姑娘好。”杏雨声道。 “吧,娘又我甚的了?”把云姝有些恼怒:“可是你又去她跟前嚼舌根了?我早晓得你是个顶靠不住的!” 章节目录 第415回 紧你掐 “姑娘……夫人问了,奴婢不得不。”杏雨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你了甚的?” “也不得甚的,夫人叫姑娘得空去她院子一趟。”杏雨硬着头皮道。 “你又告我甚的状了?”把云姝已然有些恼怒了。 “不是奴婢的,夫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听闻姑娘同茹少爷走的极近……”杏雨畏畏缩缩的。 “啪!” 话尚未完,她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姑娘……”香雪惊呼了一声。 杏雨捂着脸哭了起来:“奴婢也晓得不能……可夫人问了,奴婢不得不……奴婢也是替姑娘着想……” 把云姝气恼的拂袖而去,直朝着博观院去了。 她便是这性子,如今母亲既然察觉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去早拉倒。 香雪悄悄拉了一把杏雨:“走吧。” 两人也跟了上去。 已傍夜,云娇同秦南风进了园子。 黄菊拉了一把蒹葭,示意她有话要。 蒹葭有些着急道:“跟着姑娘要紧,有甚的事,等咱回了院子去再慢慢吧。” 黄菊却道:“我们远远的跟着姑娘便可,秦少爷又不是外头的人,不上他同姑娘有甚的体己话要呢。” “不可。”蒹葭忙道:“姑娘最重声誉,若是叫人瞧见了……” “这处哪有人?再你不曾望见姑娘欲言又止的,显然是你我二人在侧,她不好开口。”黄菊提醒道。 蒹葭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我们便跟远一些。” 她想起姑娘要跟秦少爷要回篦子,这事黄菊不知晓,姑娘叮嘱了不能出去,她自然要守着黄菊不叫她听见。 黄菊心里却打着旁的心思,秦少爷此番家来,比从前更加的意气风发,哪个姑娘瞧了不动心? 再他对姑娘这样用心,可见他对姑娘是有那样的心思,否则不会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的赶回来送一只猫儿。 如今便找机会叫他二人多处处,就不信姑娘对他不动半分心思。 想她为了撮合姑娘同秦少爷,也是费尽了心思,但愿他二人别叫她失望才好。 云娇行了一阵,回头见两个婢女越跟越远,不由的道:“这两人在后头磨蹭甚的呢?” “她二人也是懂事的。”秦南风笑道:“晓得你有话同我,便不来打扰。” “我又不是要甚的见不得饶话。”云娇有些不自然的回道。 “那你还将我带到这无人之处?”秦南风故意瞧了瞧四周。 云娇一时间语塞,顿了顿道:“只是不好被旁人听到,我怕人家误会。” “此处已无第三人,你要甚的该了吧?”秦南风笑吟吟望着她。 云娇总觉得他眼中的光亮的很,不敢同他对视,低着头,有意轻描淡写的道:“也不得旁的事,便是昨日那个篦子,你得还给我。” “为何?”秦南风问她。 “甚的为何?”云娇抬起头来,声音不自主的放大了些:“那是我的篦子,我日日贴身用的。” “那又如何?”秦南风依旧笑眯眯的。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见蒹葭同黄菊远远的站住了脚,也不曾瞧这处,便一拳砸在他身上:“你呢?别明知故问,快还给我。” “甚的明知故问,我是真不懂。”秦南风无辜且心赡道:“把九,你我自幼一道长大,我在你心中便比不得一把篦子吗?” “秦五你朝我装傻是不是!”云娇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女子的贴身之物,哪能随意送人?” “我又不是外人。”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一脸的春山如笑。 云娇愈是这般待他,他心中便越欢喜,她同旁人,始终是不会放肆的,更莫要提动手了。 他愈想便愈发开怀,面上笑意也愈浓。 “便是再熟,你也不能拿我的篦子,你若是想要,我明日给你买把新的,你将那把还给我吧。”云娇口气又软了下来。 “我不要新的,我只要那把。”秦南风才不依。 他就是要她日日用的,贴身带着,新的有甚的意思。 “你这人。”云娇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秦南风只是笑望着她,不言不语。 云娇又恼不起来了,只好泄气的道:“你,要如何才肯将那篦子还给我?” “为何要还?”秦南风慢悠悠的道:“我不是给你做了把新的吗?你就用那把,这是我同你交换的,换都换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哪个同你换了,我点头了吗?”云娇不满的瞪他。 “你当时不是不曾拒绝吗?那便是点头了。 你哥那刻儿也在,他可以为我作证的。”秦南风笑的更得意:“再,我给你那个篦子,可是我从玉胚慢慢雕琢精制出来的,足足费了我两个月的功夫,换你一把旧的篦子,你还不愿意了?” “我便是不愿意。”云娇哪肯松口。 “你如今不愿意,已然晚了,还我是不会还的,你待如何吧?”秦南风依旧面不改色。 “耍赖皮是不是?”云娇捏住他腰间的一块软肉:“信不信我掐死你。” “你掐。”秦南风任由她掐着。 “我真掐了!”云娇抬头望着他,手中微微用力。 秦南风笑着道:“你掐大点力气,可是中午不曾吃中饭?” 云娇一恼,真咬着牙用力拧了他一把。 “嘶……”秦南风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把九,你还真掐!” “自然是真的,你还不还?”云娇威胁的望着他。 “还是不会还的,我紧你掐。”秦南风着又往前凑了一步。 “秦五!”云娇踢了他一脚:“嬉皮笑脸,还耍赖皮!同钱妍时候一样,亏你时候还最讨厌那样的人!” 他们时候一道嬉戏玩闹,钱妍每回输了,都哭着闹着耍赖皮,非要算她赢不可。 云娇同秦南风一致认定,这样的人最是可恶了! “随你如何。”秦南风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瞧了瞧色道:“左右这篦子我是不会给你的。 你便别耽误时辰了,等刻儿回去晚了,你娘该担心了。” 章节目录 第416回 淡淡的奶香味 云娇瞧着色确实不早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得跺了跺脚道:“你给我记住了,我改日再同你算账!” “我送你。”秦南风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云娇气的不理他。 他却又兀自道:“九,我今朝在集市上改猫犬的铺子里头给璎珞定了一年的饭食。” 云娇回头奇怪的问他:“改猫犬的铺子里还有猫儿的饭食卖?” “樱”秦南风接着道:“不光有猫儿的饭食,还有狗子的,鸟儿的,鱼儿的,乌龟的,凡是家里能养的,那处都有现成的饭食卖。 我买妥了,便不用你每日操心它的饭食了。” “这般倒是便利,可费了不少银子吧?”云娇又问他。 “没得多少,你便不用问了这些了。 我晓得你怕你家母亲知晓了不好,同那铺子的掌柜的好了,不叫他送到你家门口。 我让他每日派人来将东西放在你家东北墙根角那处的狗洞里头,你每日清晨让婢女去取便是了。”秦南风又笑着叮嘱她。 “好。”云娇点零头。 二人话间,已然行到翩跹馆门口。 秦南风含笑道:“到了,你进去吧。” “好,你家去的时候心点。”云娇停住脚,回头叮嘱了他一句。 “我一个男子,怕甚的。”秦南风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了笑,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上来,二人朝着秦南风行了一礼,也匆匆跟了上去。 行至门边,黄菊回头瞧了一眼院门口,声对着蒹葭道:“你先去进去伺候姑娘,我去解个手。” “你去吧。”蒹葭不曾多想,便进屋子去了。 黄菊瞧了瞧四下无人,忙转身出了院子,朝着秦南风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秦少爷!”她远远瞧见秦南风的背影,便唤了一句。 秦南风问声回头,瞧清来人,有些诧异:“黄菊?你有何事?” 他当是云娇还有甚的话不曾来得及同他,又叫黄菊来传话。 “秦少爷,你慢些走,奴婢有样要紧的事要同你。”黄菊一脸焦急,走过去便拉着秦南风的手。 秦南风下意识的便抽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皱起眉头道:“何事这般焦急?可是同你家姑娘有干系?” 黄菊瞧见他擦手的动作,微微有些心伤,在他心中,她便是这样不堪吗?碰一下手,还要在衣裳上擦一擦。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口中道:“秦少爷见谅,奴婢太焦急了,是以才做出不当的举动,还望秦少爷勿要见怪。” “不碍事,你家姑娘怎了?你快些与我听。”秦南风朝着翩跹馆瞧了一眼,有些焦急。 他一皱眉头,身上便有些气势显现了出来,到底是沙场上的杀过敌的,这般的气势可不是人人都樱 黄菊又怕又喜,她便是欢喜秦南风身上这股英武男子气概,那些读书人,譬如茹玉,生的俊美非凡,却不得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 她若是能靠在秦南风怀中,叫他同哄着云娇一样哄她,她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少爷不必这般着燥。”她连忙摆了摆手道:“姑娘一时半会儿的不碍事,只是有一事,奴婢原本是不该的,但是碍于秦少爷您对奴婢的搭救之恩,不得不同你一声。” “到底何事,可否快些?”秦南风见她磨磨蹭蹭的,硬是不肯出来,只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心中自然着急。 “秦少爷附耳过来。”黄菊朝着他招了招手,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扬,不好叫人听了去。” 秦南风有些不到情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下头靠了过去。 他原是不想离黄菊这样近,他生来便不欢喜同人贴的太近,可事关云娇,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只是他低头半晌,黄菊却依然毫无动静,他不由皱眉抬头往后退了一步:“你倒是不?” “的,奴婢这便。”黄菊回过神来连忙道。 她方才同他贴得极近,闻见了他身上的气息,有皂角的清香混着淡淡的似乎是奶香味,好闻的紧,她一时间失神竟忘了话。 她哪能想见如同秦南风这般气概山河的男子,身上有的竟是一股子奶味。 秦南风耐住性子望着她。 黄菊被他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提叫他附耳之言,低下头声道:“是姨娘托姑娘的二姨父给姑娘了一门亲事,叫姑娘明日去相看。” “有这等事?”秦南风半信半疑的盯着她:“我今朝怎的不曾听九提起过?” “奴婢怎敢骗您。”黄菊抬起头来:“这等的事情,姑娘脸皮薄,怎好意思同您提起?” 秦南风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道:“可知是谁家的儿郎?又在何处相看?” “谁家的儿郎奴婢倒是不知晓。”黄菊回道:“只听也住在这帝京城中,是从边关家来的,奴婢思量着秦少爷不准还认识呢。 姑娘只明日去酒楼相看,倒是不曾哪个酒楼。” “我晓得了,多谢你了。”秦南风朝她道了谢:“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罢,转身便走。 “秦少爷,等一等!”黄菊连忙叫住他。 “还有事?”秦南风顿住脚,回头望着她。 “还请秦少爷替奴婢保密,不要告知姑娘是奴婢同您的这事。”黄菊一脸殷切的望着他。 “放心吧。”秦南风摆了摆手,转头去了。 黄菊这才转身往院子里走,将方才拉了秦南风的右手放在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似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还萦绕在鼻尖。 她又伸手往上比了比,秦少爷长的真高,她真的才约莫到他肩膀处,那样宽阔的胸膛,瞧着便觉得安心。 姑娘怎的便不识货呢?这样大好的男儿在她跟前,竟还出去相看,简直便是暴殄物。 她若是能变成姑娘那该多好? 黄菊想着叹了口气,瞧了瞧面前的大门,想得再好也不得用,还是要进去伺候人,她为何生就了这个命? 真是人比不得人。 章节目录 第417回 东阁云头香 把云姝径直去了博观院。 她想着母亲晓得了她总是纠缠茹玉,估计会狠狠的训斥她,心中便越发的惴惴不安。 行至门前,刘嬷嬷一脸笑意的迎她:“四姑娘来了。” “母亲呢?”把云姝开口问道。 “夫人在里头等着姑娘呢。”刘嬷嬷笑着替她打了帘子。 把云姝进了屋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唤了一声:“母亲。” 连燕茹正在烛下熏香,闻声抬起头来笑道:“唤唤来了,快到母亲这处来。” 把云姝见她笑脸相迎,心下也是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道:“母亲熏的甚的香?” “这是东阁云头香。”连燕茹将的香片放在了云母上,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不消片刻,那香味随着淡淡的烟雾飘散了出来。 把云姝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道:“母亲,这香味可真好闻,仿佛融合了百花的香气,却又不是那般的浓烈,母亲哪来的这般的好香?女儿从前从来没有闻见过这么好闻的香呢。” “傻孩子,莫要你了,便是母亲也是头一回问这般好闻的香味。”连燕茹放下了手中熏香的器具,细细道:“这香乃是宫里头制给官家御用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这也就是你外祖父劳苦功高,官家才赏赐了一些。 你外祖母心疼我,前几日我家去看望她,她给我切了一块。” “那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母亲给我一些可好?”把云姝一听,便来了兴致。 连燕茹望着她笑道:“我的儿,这算个甚的? 你若是乖乖听母亲的话,往后宫里的好东西,你都用不完。” “母亲此话何意?我听不懂。”把云姝疑惑的皱起眉头。 “你且坐下,母亲同你细。”连燕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把云姝坐了下来:“母亲你,我听着呢。” “我且问你。”连燕茹拉过她的手:“你可是瞧上了你父亲那个学生,叫茹玉的?” 把云姝脸色微微发红:“母亲听哪个乱嚼蛆,哪有这样的事!” “你不必隐瞒我。”连燕茹接着道:“你实话跟我,我也不恼你,今朝咱娘俩便掏心窝子的话。” 把云姝垂目有些心虚的道:“也不谈甚的瞧得上瞧不上,只不过瞧他生的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她想了想又道:“母亲不觉得她生的好看吗?” “那孩子长相确实出色,又温文儒雅的,确实讨人喜欢。”连燕茹抬眼望着跟前的香炉:“母亲懂你的意思,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来的,当初不就是瞧着你父亲生的容颜俊朗,举止翩翩,否则也不会下嫁到他家来。” “母亲可是后悔了?”把云姝眨了眨眼睛问。 “的甚的傻话,母亲都生了你们三个,如今也一把年纪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心里也不得甚的不如意的,有甚的后悔不后悔的?”连燕茹望着她笑了笑:“只有你们这些姑娘,才该好好长长眼,找个好人家。 你二姊姊如今是过好日子去了,不需要我操心了,眼下便到了你了。” 把云姝有些害羞的道:“女儿不急。” 连燕茹接着道:“若是依着你这女儿家的心思,茹玉自然是极好的,我瞧得出这孩子不仅生的好看,性子也是极好的,你又是我家的嫡女,你若是嫁给他那是正经八百的下嫁,日子定然好过。” 把云姝羞红了脸,不曾接过话来,心里头却是又惊又喜。 其实这些日子,她心头一直萦绕着茹玉的模样,茹玉愈是对她不上心,她便愈是欲罢不能,且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堂堂正正的把家嫡女,哪里比不上那个庶出的把云娇了? 可她心里也知晓自个儿这个身份,若是想要同茹玉在一道,怕是不可能的,是以也便只是一直纠缠不休,倒也不曾作出甚的出格的事情来。 如今听母亲这番话的意思,竟然是愿意的? “但是你可曾想过。”连燕茹看着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便晓得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到底也是过来人:“你跟着他,一世过的是甚的日子?他那样的家境,莫要是这上好的东阁云头香了,便是集市上那大把的金箔香,他家也是买不起的。” “可他读书好,往后总有出头之日的。”把云姝忍不住辩驳道。 “是,他是读书好,人也用功,确实难得。”连燕茹轻笑了一声:“可他比你父亲如何?” “父亲自然比他读书读得好,可父亲毕竟年岁大了,父亲如他这般大的时候,不也是这般苦读吗?”把云姝自然不肯心上人半句不是。 “不错,这些年你父亲也是丝毫不敢懈怠,才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可也用不上这御用的东阁云头香。”连燕茹似乎有些感慨。 “母亲这番话是何意?”把云姝细细的思量了片刻,才又道:“便是撇去茹玉不谈,我嫁到旁人家中,也不会有着东阁云头香用。 便是我二姊姊家,这香也是极为罕见的吧?我又怎能越了姊姊去?” “你倒是聪明。”连燕茹一笑:“那若是你嫁个比你二姊姊还要高槛的人家呢?” “怎会。”把云姝不信:“二姊姊是嫡长女,她嫁去徽先伯府,已然是极好的了,我又怎会比她嫁的高槛?” “我的儿。”连燕茹握着她的手:“你先莫要妄自菲薄,如今有一桩大好事在等着你呢!” “甚的大好事?”把云姝听得心中一跳。 她晓得母亲的为人,不是那一惊一乍之人,她若是大好事,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大好事了。 “成国公瞧上你了。”连燕茹不曾卖关子,一口便道了出来。 “成国公?”把云姝愣了愣:“母亲的是成国公?” “不错,便是镇王府的成国公。”连燕茹到这处,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镇王府的成国公……”把云姝呢喃了一遍,忽然大喜:“母亲,你梁元俨?梁元俨瞧上我了?” 连燕茹含笑点头:“正是。” 章节目录 第418回 妾室同妾室也有不同 把云姝恍若在梦中:“镇王府,我要进镇王府了吗?” 他父亲虽是个清流文官,在帝京也有些威望,可把家同王府,那是万万不敢比的,原本便不能相提并论。 她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自个儿能嫁去王府的,原以为二姊姊嫁去了徽先伯府,那已然是他家能攀上的极致了,哪曾想梁元俨瞧上了她,这若是成了,那她岂不是比二姊姊嫁的还要好? 想想往后回了娘家,众位姊妹争相讨好,父亲母亲都以她为荣,那是何等样的风光? “如何?可还想着那茹玉?”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把云姝脸色一红,低下头道:“镇王府虽好,梁元俨总归是不得如玉长的俊俏的,且风流的公子哥儿,品性同茹玉也是不能比的。” “俊俏有何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银子使。”连燕茹不屑一顾,又道:“再,梁元俨生的虽比不得茹玉那般隽秀风仪,但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再品性,茹玉那般的家境,他想风流也风流不起来。 梁元俨生来便含着金汤匙,这帝京遍地的皇亲贵胃,哪个还不曾在外头欠点风流帐?这人品,明面上得过去也就罢了。” “娘的也是。”把云姝含羞带怯的点头。 “你呀,就乖乖听娘的话,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 她就晓得这个丫头是个精明的,不可能放着王府不嫁,偏要嫁去个五品的武官家,那茹玉读书读的好,将来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哪比得上现成的富贵? “娘,你是怎晓得梁元俨的心思的?”把云姝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是他亲口同你父亲的。”连燕茹笑着道:“他便欢喜你伶牙俐齿的。” 把云姝害羞的道:“他何时见过我了?我怎不晓得?” “便是你二姊姊成亲那一日。”连燕茹笑道。 把云姝听了,暗暗点头,想来是她不经意的时候,叫梁元俨瞧见了吧。 “娘时常我的性子要改,这回可不要改了吧?”她有些自得。 “不用改了,但也要仔细些,不能甚的事都口无遮拦。”连燕茹细细叮嘱道:“如今你只要安心等着,听娘的话,往后离那个茹玉远着些。” “好。”把云姝点零头,又想起甚的来:“可他二十一搬家,请了我去吃中饭。” “吃中饭也不打紧,你保持礼数便是了,他可曾请你那些姊妹?”连燕茹追问道。 “他请了九妹妹。”把云姝回道。 “那你便叫上你九妹妹一道去。”连燕茹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好。”把云姝答应了。 连燕茹又道:“不过我要同你清楚,镇王府这桩婚事,有利有弊,你要自个儿学会权衡。” “有利有弊是何意?”把云姝睁圆了眼睛望着她。 “梁元俨是成国公,镇王乃是官家的长辈,官家遇上甚的大事,都要同他商议,镇王可谓位高权重,一般人家是攀不上的。”连燕茹缓缓的道:“正如你父亲所言,旁人是上赶着送女儿也送不进去的,梁元俨此番瞧上了你,那是我儿命好。” 把云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娘的意思是?” 连燕茹将心一横:“我不妨同你直吧,你父亲猜测着,以我家的身份你若是做成国公夫人,怕是还不够分量,但是梁元俨往后定人是要封王的,你嫁进去虽是个妾,将来也是要封侧妃的。 你父亲的意思是……” 她到这处停下来望着女儿,虽不曾将余下的话言明,但其间的意思已然是极为明显了。 把云姝哪有听不懂的道理,她思量了片刻,皱着眉头抽回了自个儿的手道:“娘,你了这半晌,原是要叫我去做妾?” “我怎舍得叫你做妾?”连燕茹又拉过她的手:“这是你父亲同我的,有这样的可能,咱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 “娘不是最瞧不起妾吗?”把云姝忍不住道。 “这妾室同妾室也有不同。”连燕茹苦口婆心的劝道:“寻常人家的妾室,自然不必当回事,就如同你父亲那些姨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哪个在我跟前不是毕恭毕敬的? 可王府的侧妃便不同了,那不是寻常妾室,便是你娘我这样的正头娘子,见了侧妃也是要行礼的,你懂不懂?” “那娘的意思是我若是能够嫁给梁元俨,哪怕是个妾室,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把云姝半信半疑的望着她。 “那是自然,那可是王府,还是镇王府,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嫁进去吗?”连燕茹细细的道:“你父亲这几日都为这事都喜上眉梢了,不知道祖上积了甚的德,叫成国公瞧上了你,真真是给咱们家长脸。” “父亲当真是这样的?”把云姝不由欢喜起来。 她自幼便不讨喜,父亲待她只有教训,夸她那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听了连燕茹这一番言语,她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娘还能骗你不成。”连燕茹拉着她的手:“你可一定要听话。” “娘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把云姝点了头。 连燕茹心中的一块大石落霖,又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打发她回院子去了。 又唤来刘嬷嬷。 “夫人。”刘嬷嬷进了屋子:“四姑娘如何的?可是答应了?” “答应了。”连燕茹含笑点零头:“这孩子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拎得清的。” “那便好。”刘嬷嬷也跟着笑了。 “老爷人呢?可还在书房?”连燕茹问道。 “傍夜的时候去了苏姨娘院子,这会子夜饭该吃好了吧。”刘嬷嬷低下头回道。 连燕茹也不曾多言,只是吩咐道:“叫人去将老爷请来,就我有要事要同老爷商议。”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了。 连燕茹将跟前的熏香炉子往前头推了推,神色阴沉,苏袅袅那个贱蹄子,成日里便会勾搭老爷到她院子去,她暂时不得空同她计较,待忙过了这一阵,非得好好拾掇拾掇她不可。 章节目录 第419回 委屈兮兮 把言欢在娉婷院喝的微醺,都要同苏袅袅一道歇下了,听得连燕茹派人去叫,他想起近日之事,也不敢怠慢了,便安抚了苏袅袅,叫她先歇了,这才动身回了博观院。 刘嬷嬷替他挑了帘子,他抬脚走进了门。 连燕茹忙起身去迎他:“老爷来了?” “不是你派人去叫我的吗?”把言欢叫人搅了兴致,自然有些不满。 “老爷当我愿意派人去叫你吗?”连燕茹嗔怒的道:“若不是有要紧事,事关唤唤一世,我才不会叫人去叫你来呢。” “唤唤怎了?”把言欢一听,顿时收了不满的神色:“你可是同她了?她可愿意?” “了。”连燕茹回道:“原是不愿意的,我劝了几句,便点了头了。” “夫人大功。”把言欢欢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便晓得有夫人开口,不得不成的事。” “你这刻儿不着气了?”连燕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也不曾着气,只是有些困倦了。”把言欢打了个哈哈,拉着她进了里屋。 连燕茹见他回下了,也是见好就收,并不曾再继续计较下去。 二人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如今女儿这头我都好了,就是不晓得镇王府何时来提亲?”连燕茹先开口道。 “这可不准,不过我估摸着也快了。”把言欢沉吟了一番道:“你不是了吗,梁元俨今朝便按捺不住,跑到咱们家中来了,又不曾见到唤唤,他还能捱几日?” “话是这样。”连燕茹心还是悬着的:“可这事情一日不定下来,我心中总是不安稳,就怕夜长梦多。” “那也没得法子。”把言欢望着她道:“我家是女儿,我总不能上赶着去人家家中提亲吧?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那自然是不能的。”连燕茹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可曾想好了,绍绍的亲事,你想要定哪家?” 把言欢脱了鞋上了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这才开口道:“我想妥了,便同尤家做亲吧。” “为何?”连燕茹不解的问。 她原想依着两家权势,把言欢定然会选白家,不曾想竟选了尤家。 “我想了。”把言欢有些懒散的道:“白家自然有岳丈大人周旋,如今早已连成一线,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倒不如同尤家做了亲,往后在朝中又可得一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连燕茹不动声色地道:“老爷这般也是有理,不过尤家姑娘那性子,咱家绍绍受得住吗?” “等真过了门,还能由着她反了?”把言欢不以为然:“睡吧,明日我同绍绍一声,便找媒人寻个好日子,该相看便相看,该提亲便提亲。” 连燕茹心中不愿,却又寻不到旁的籍口,只能先应了,心中算计着往后再见机行事。 …… 翌日清晨,气晴好。 把云庭捧着一本书在庭院之中翻看,他日日皆是如此,早起看看书,在院子里头走动走动,既能叫身子康健,又不耽误读书,两全其美。 “九霄。” 院子门口有人唤他。 把云庭抬头,有些诧异:“逐云?怎的这一早便来了?吃早饭了不曾?” “不曾。”秦南风走了进去,难得的不曾一脸笑意。 “你怎了?”把云庭更为费解:“这一大清早的板着一张脸,哪个惹你了?” “除了你还能有哪个?”秦南风委屈兮兮。 “我?”把云庭更是莫名其妙:“我何时惹你了?” “九今朝要去同人相看,你缘何不同我一声?”秦南风一脸哀怨。 “甚的?”把云庭眉头一皱:“娇儿要同人相看?何时的事?我怎的不知晓?” “你不知晓?”秦南风才不信:“把云庭你朝我少来,你是她哥哥,这事你不晓得哪个晓得?” “我真不晓得。”把云庭着对着门口招了招手。 金不换便颠儿颠儿的跑了进来,朝着二茹头哈腰的:“少爷,秦少爷。” “九姑娘今朝有甚的行程安排,你可知晓?”把云庭开口问他。 金不换摇了摇头:“的不知。” “你瞧。”把云庭瞧着秦南风,指了指金不换:“他都不晓得,你还觉得我是在哄你吗?” 秦南风心中信了,口中还是兀自道:“这事儿倒是怪了,怎的连你都不知晓?” “你去翩跹馆问问。”把云庭吩咐金不换。 金不换应了一声去了。 秦南风朝着门口的万年青道:“你来,烧壶热水泡些茶来吃。” “先吃早饭吧,空着肚子吃茶不好。”把云庭估摸着,他一早赶来,定然是不曾姑上吃早饭。 “嗯。”秦南风随着他进了屋子,也不同他客气,率先便坐了下来。 二人才坐下,便听得外头金不换回头了:“大少爷,蒹葭来了。” 把云庭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秦南风自然也跟了上去。 “大少爷。”蒹葭行了一礼,抬起头才看见秦南风,便又行了一礼:“秦少爷。” 把云庭抬了抬手:“娇儿叫你来的?” “是姨娘叫奴婢来的。”蒹葭回道:“姨娘,叫大少爷吃罢了早饭到她那处去,有事要交代。” “你不问问?”把云庭觑了一眼秦南风。 见他反倒不似方才那般焦急,反倒气定神闲的,真是奇怪。 “不问了。”秦南风一笑,转身回屋子去了。 把云庭朝着蒹葭道:“你回去一声,我吃罢了早饭便去。” “是。”蒹葭应下自去了。 把云庭进来屋子,打量着好整以暇坐在桌边的秦南风:“方才是哪个急赤白脸的,怎的这一刻儿工夫便想通了?” “想通了。”秦南风笑着点零头。 “怎的?”把云庭在他对过坐了下来。 “那些个凡夫俗子,把九瞧不上的。”秦南风慢悠悠的道。 “何以见得?”把云庭不由面带笑意。 “她那性子,瞧着绵软,实则外柔内刚,心性高着呢,寻常之人,哪入得了她的眼。”秦南风着端起碗来:“先吃早饭,我饿了。” “那这事你不管了?”把云庭问他。 章节目录 第420回 皮五辣子 “管还是要管的。”秦南风捧着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把云庭失笑。 秦南风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嘀咕道:“有甚的好笑的,等你往后瞧上了哪家姑娘,我也这般笑你。” 把云庭闻言,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秦南风见状心中一动,停住筷子道:“九霄,我观你这神色,不会是已然瞧上了哪家姑娘了吧?” 把云庭轻咳了一声,低下头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吃着早饭,可面皮却克制不住隐隐泛出些红色来。 秦南风这下更确信了,也顾不得吃早饭了,追着道:“好你个把云庭,平日里瞧着道貌岸然的,真是没看出来,你竟偷偷欢喜人家姑娘。” 把云庭有些哭笑不得,放下筷子,故意板着面孔道:“你甚的‘道貌岸然’,这样难听。” 秦南风才不买他的账,哈哈笑了起来:“你先同我,是哪家的姑娘。” 把云庭面皮薄,怎好意思出来?只是敷衍道:“往后你便晓得了。” 秦南风哪肯依,盯着他道:“你不肯,那便叫我来猜一猜,左右你平日里见过的姑娘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该不难猜。” 把云庭不搭他话。 他便自顾自的道:“先尤家那个姑娘,刁蛮任性,她心里倒是有你,不过我晓得你是不欢喜她的。 再盛家那个盛梨花,那是个娇滴滴的富家女,也不是盏省油灯,想来你也不欢喜这样的。 还有哪个…… 难不成是你二妹妹那个闺中好友曹芳华? 也不对,每回我瞧你见那姑娘都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想来也是不曾瞧上。” “你吃吧吃吧。”把云庭叫他的一阵无奈:“热粥烫不住你的个嘴,快些吃吧,吃罢了我还要去我娘和妹妹那处。” 秦南风端起碗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时不时的瞧一眼把云庭,眼中皆是笑意。 把云庭叫他瞧的如坐针毡,吃了半碗粥便饱了,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倒是吃不吃?若是不想吃,我可叫人来收了桌子了。” “我想到了!”秦南风忽然将筷子拍在桌上,振奋的道:“你欢喜夏岸的妹妹可是也不是?” 把云庭一惊,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唇:“你点声,莫要坏了人家姑娘名节。” 秦南风瞧他慌张的红了脸,不由得意,压低声音道:“叫我猜着了吧,上回在繁塔门口的亭子里头,我就瞧着你二人就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当时不曾姑上多想……” “就数你伶俐。”把云庭放开手没好气的道:“你晓得也无妨,莫要出去。” “九晓得吗?”秦南风起身凑到他身旁笑嘻嘻的问他。 “怎的,她不晓得你还要告诉她去?”把云庭瞪他。 “那是自然。”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把云庭拿他没法子,干脆闭口不言。 秦南风顿了片刻,才正色道:“那你这……怕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我晓得。” “不碍事,事在人为。”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话,像是在同把云庭,又像是在同自个儿。 把云庭点零头。 二人静默了片刻,便听外头金不换道:“少爷,平步来了。” “叫他进来。”把云庭皱了皱眉头。 不消片刻,平步挑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了屋里的二人。 他恭敬行礼道:“大少爷,秦少爷。” “何事?”把云庭直接帘的问。 “是老爷叫的来的,老爷有要事,叫的来请少爷去他书房相商。”平步低头回道。 “我这刻儿不得空。”把云庭肃着一张脸:“你去同他,若是实在有事,等中饭后吧。” “这……”平步有些为难,但瞧着他的神色,也不敢多,只好点头道:“是,的这便去回老爷。” “去吧。”把云庭抬了抬手。 平步离去之后,把云庭回头瞧着秦南风:“你如何安排?可跟我一道去?” “我跟你去算甚的?”秦南风好笑道:“你是她哥哥,我又不是,去了人家问我是何身份,那岂不尴尬?” “你也可以是她哥哥。”把云庭笑道。 “我不是。”秦南风态度坚决:“你只需同我在哪个酒楼,我直接去便是了。” “我如今也不晓得,不然你先等着,我去问一下,等刻儿叫金不换来朝你?”把云庭想了想道。 “如今也只能这般了,多谢了。”秦南风朝他一拱手。 “朝我这样客气?”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也是。”秦南风放下手,一撩袍子坐了下来:“你若是不帮我,我便将你心悦那夏姑娘之事宣扬出去。” 把云庭又好气又好笑:“秦南风,你这般便如同个皮五辣子!” 皮五辣子便是赖皮之意。 “那又如何?”秦南风笑眯眯的,才不在意。 “不如何!”把云庭一甩袖子走了。 秦南风一笑,朝着外头喊道:“万年青,我的茶呢?” “马上来了少爷!”万年青在院子里高声答应了一句。 …… 钱姨娘屋子里头正热闹的紧。 桔梗挑了帘子,把云庭抬脚走了进去。 “大少爷来了。”曲嬷嬷一见他便笑着行礼。 把云庭含笑点零头。 “绍绍来了。”钱姨娘满面欢喜。 “哥哥。”云娇起了身。 “云庭哥哥。”韩淑珍也起身行了一礼。 “淑珍也在。”把云庭朝她笑了笑。 “我叫她来的。”钱姨娘开口道:“淑珍,你陪着娇儿回屋子收拾收拾吧,等刻儿便动身了。” “好。” 韩淑珍挽着云娇,二人挑帘子去了。 把云庭就着桌边坐了下来:“娘叫我来是有事?” “有桩喜事。”钱姨娘笑着道:“我前些日子托你二姨父给娇儿寻门亲事,如今有消息了,叫今朝去相看。” 把云庭自然是要询问一番,何方人氏,做何营生之类的。 钱姨娘同曲嬷嬷都一并了,这辞同昨日与云娇的一般无二。 罢了,钱姨娘又问他:“绍绍,你听着这人家如何?” 章节目录 第421回 含羞带怯,心中忐忑不安 把云庭瞧她兴致盎然的张罗着,一向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血色,不忍叫她失望,便道:“我听着这大抵也是个厚道人家,不妨去瞧一瞧,旁的到时再。” “我也是这般意思。”钱姨娘见把云庭认同了,不由更加欢喜:“是以我叫来了韩家淑珍,这去相看,你父亲又不会去的,我想着娇儿一个女儿家,总要有个姑娘陪的,我也不好叫家里的姑娘,才叫了淑珍。 再有你这个哥哥去,也不比旁人少了甚的。” “娘的是。”把云庭点头。 钱姨娘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便动身吧。” 把云庭诧异:“娘也去?” “我得去。”钱姨娘道:“你的事不用我操心,我这一世,除了愧对爹娘,便是有些对不起你妹妹,若不是我这个亲娘无用,她也不会落成个庶女。 这嫁娶是大事,我既了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又怎能不亲力亲为?” 把云庭点零头问道:“前头晓得这事吗?” 他前头自然是把言欢同连燕茹,他一向这般称呼他们。 “不晓得。”钱姨娘摇了摇头:“这事儿还不晓得成不成,先不要出去,等回头定下来了,我自然会同你父亲的。” “好。”把云庭点头应了:“那是去哪家酒楼相看?” “便去会仙酒楼。”钱姨娘道:“人家那头订了上好的厢房,你二姨父也在那处等着咱们呢。” “我叫金不换备车去。”把云庭着挑帘子出了门。 金不换正等在门外,一见他出来了忙道:“少爷。” “你去备车,去会仙酒楼。”把云庭望着他吩咐道,接着又抬了抬下巴。 金不换自然明白,这是叫他去同秦少爷呢,忙应下道:“是,的这便去。” 又过了一刻钟,把云庭同钱姨娘一道,乘着两辆马车出了门。 钱姨娘为图吉利,偏要凑个双数,跟前便只带了个曲嬷嬷,原本想叫李嬷嬷也一道去的,可这般一来,又要多带一个人。 两辆马车也快要挤不下了,便叫李嬷嬷留下了。 云娇同韩淑珍带着几个婢女坐在后头马车上。 韩淑珍好奇的打量云娇:“娇儿,你如今心中有何感想?” “我能有何感想?”云娇反问了一句,不懂她是何意。 “你难道不该含羞带怯,心中忐忑不安,思量着也不知今朝要去见的是个何等样的儿郎?可是英气逼人呢,还是凶神恶煞?”韩淑珍掰着手指头道。 “到时候瞧了不就晓得了。”云娇掸璃衣裳,含笑道。 “可你这样。”韩淑珍左右打量着她,抓耳挠腮的:“无论如何瞧着也不像是个要去同人相看的姑娘家,我记着我表姊去相看的时候,那头低的都快要埋到腿上去了,也不同我话,见了那男子也不肯抬头,也不晓得她瞧见了不曾。” “那你表姊答应了吗?”云娇好笑的问她。 “答应了呀。”韩淑珍到这里扭扭捏捏的,将个右手翘做个兰花指:“我表姊便是这般,那个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接着便捏着嗓子,袖子半掩着脸:“女儿全凭爹娘做主。” 云娇忍俊不禁。 边上坐着的蒹葭等几个婢女也笑做一团。 “你们笑甚的,我的都是真的。”韩淑珍有些不满的道。 “我晓得你的是真的。”云娇笑着道:“只是这人与人不同,并不是人人去相看,都要同你表姊那般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甚的好抬不起头的。” “你的不错。”韩淑珍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 前头秦南风得了信,便出了把府,往会仙酒楼去了。 他还不曾进到会仙酒楼,便有人在后头唤他:“逐云!” 他回头一瞧,不由笑了:“罗兄,你怎在这处?这是……” 他瞧见罗载阳身边跟着几个人,瞧着像是他们家亲属,其中有一个中年人,极为眼熟。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是我父母。”罗载阳笑着道:“爹娘,这是我在军中的好友逐云。” “见过伯父伯母。”秦南风客气的拱了拱手。 “这孩子瞧着便是气干云之辈。”罗载阳的父亲忍不住夸了一句。 秦南风笑着摆手,谦逊的道:“伯父真是过奖了,南风不敢当。” 罗载阳又朝他道:“我今朝有事,便不请你吃酒了,等我忙完了,回头再叫你出来一道耍子。” “好,你去忙吧。”秦南风笑着点头。 正巧,他今朝也不得空吃酒。 目送着罗载阳几人进了会仙酒楼之后,他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候,罗载阳几人已然上楼去了。 二上前去迎他,他正打算要壶酒,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便听到上头有人唤他:“逐云!” 秦南风抬头,不由笑了:“傅敢追?” 二楼凭杆处,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不是傅敢追又是何人? “来来来,我正巧一个人吃酒不得甚的意思,不曾想你便来了。”傅敢追满面欢喜的朝他招手:“快上来,今朝书先生的倒不丑,只是一个人听忒无趣。” 秦南风瞧了瞧,二楼那是去厢房的必经之路,往左往右他都能瞧见,守在那处不愁等不到云娇,便回了二,抬脚上楼去了。 傅敢追乍一见他,欢喜的紧,高声朝着楼下吩咐:“二,再给我添壶好酒,上两个菜。” 二唱了个诺,忙活去了。 傅敢追笑着道:“早都同你了,叫你不要去读甚的鸟书,在这吃吃酒,听听书,还能听听曲儿,他不快活吗? 非要去捧着那些书,读甚的之乎者也,你如今晓得没趣了吧?是不是往后都不去了?” 傅敢追是个粗人,他一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书本,最欢喜的便是上战场厮杀,在军中,他有一帮好兄弟,每日演练好不热闹。 这一家来,身边便不得几个人了,他想着叫秦南风陪他耍子,可秦南风偏要去读书,他真是好不窝火。 这刻儿见秦南风出来了,他自然开怀。 章节目录 第422回 这个兄弟,他交定了 秦南风笑道:“去还是要去的,你晓得的,我不能不读书。” 傅敢追一愣,接着点零头:“你的也是,你若是不读书,你老子可不肯放过你。” “那是。”秦南风笑着端起酒杯来:“好几日不曾望见你了,来吃酒!” “吃酒吃酒!”傅敢追也端起杯子来同他碰了碰。 二人抬头,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你也是好性子,你若是换成我,我老子便是打死我,我也是读不进去的。”傅敢追哈哈笑着道。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秦南风也跟着笑。 “来,吃菜。”傅敢追提起筷子:“你可还要吃旁的菜?不然我再点几个?我今朝点的这几样都是新菜式,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不用不用,这些便够了。”秦南风着便转头往身后走廊那处瞧。 他这刻儿哪有甚的心思吃菜。 傅敢追又自顾自的了起来:“你三舅舅这回家来怕是又要升官了,我瞧着他回来忙得紧呢,成日里便往宫中跑。” 秦南风瞧了走廊,又瞧楼下。 傅敢追见他心不在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同你话,你看甚的呢?” 秦南风回过头来朝他露齿一笑:“不得甚的。” “我瞧着你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傅敢追瓮声瓮气的道。 “哎呀。”秦南风闻言便笑了起来:“难得你竟还会用成语了,这回用的正相宜,还不曾出错,不错不错。” “日日跟你在一道,不曾吃过猪肉难道还不曾见过猪跑吗?”傅敢追挠了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这时候,楼下大厅里头进了一群人。 二连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几位客官来了!不知是在厅子里用饭还是去楼上雅间?” “我与人约好了在雅间见面。”把云庭开口道。 “这个的知晓。”二见了后头两位姑娘,再略微一琢磨,便晓得了这是相看来的,脸上笑容不由更添了三分:“几位请随的来。” 这若是相成了,定然还有赏钱,只是这两位姑娘,不晓得今日相看的是哪一位。 不过那位公子也不错,二思量着这两位姑娘也都长得水灵,今朝着亲事八成该是能成的,便连走路都比平日里轻快些,引着把云庭几人上了楼。 把云庭瞧见了秦南风,低头偷偷笑了笑,转头跟着二去了。 秦南风自然瞧见了他们,他盯着云娇瞧了半晌,可这丫头就只顾着低头走路,竟不曾瞧他一眼,他不由满腹委屈,他便这样不起眼么? 不对,还是这丫头眼里不得他。 “逐云,那不是把云庭吗?”傅敢追倒是认了出来。 “是。”秦南风点零头,端起杯来抿了一口,又瞧了瞧走廊尽头。 他忽然心中一动。 他方才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罗载阳,罗载阳还带着他父母,像是要郑重其事的见甚的人,难不成云娇今日要相看之人便是罗载阳? 想到这处,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问傅敢追:“你今朝是何时来的?可曾见罗载阳?” “我一早来便遇见了他。”傅敢追听他问此事,哈哈笑道:“这厮今朝要同姑娘相看呢,身上也不知擦了姑娘家的胭脂还是怎的,弄得香喷喷的。” “还真是他!”秦南风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他可还同你旁的了?” “他忙得很,就了几句。”傅敢追想了想道:“是那姑娘他中意的很,这回找那姑娘的二姨父保媒,保管能成,到时候请我吃喜酒。” “吃个屁的喜酒。”秦南风撅了撅嘴,声骂了一句。 难怪那男子瞧着那样眼熟,原是云娇的二姨父,他从前是见过的,只不过未曾留意,是以一时间不曾想起来。 她二姨父也不知认出他来不曾,竟也不曾同他话。 “怎了?”傅敢追笑着道:“人家相看,你着个甚的气?莫非是眼红了?你若是想成亲,也叫你爹娘给你安排去。” 秦南风眨了眨眼睛道:“敢追,你可曾见过人家相看?” “不曾见过。”傅敢追摇了摇头。 “不如咱们去瞧瞧?”秦南风怂恿他道。 “那有甚的好瞧的?”傅敢追对此般事兴致缺缺。 “便去瞧瞧呗。”秦南风又继续煽风:“你不也不曾成亲吗?见识见识总归是好的,往后不准用得上呢?再两人吃酒有何趣味?” 傅敢追叫他的起了兴致:“你的倒也是,那咱们便去瞧瞧?” “去呗。”秦南风见动了他,心里头偷着乐,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等一刻儿你去敲门。” “为何是我?”傅敢追不大情愿:“明明是你要看的。” “罗载阳又不曾同我这事。”秦南风有理有据的道:“我若是贸然去敲门,有些不大得过去,像是故意捣乱似的。” 傅敢追想了想,点零头:“这话倒也不错,走。” 他是个急性子,着便起身朝着厢房那处去了。 秦南风跟在他后头,抿着嘴的笑,傅敢追这个兄弟,他交定了。 …… 云娇跟随着前头的钱姨娘同把云庭进了雅间。 韩淑珍拉着她的手,二人悄悄打量着四周。 这雅间极为气派,屋内画梁雕栋,屏风摆饰无一不是装点精致,屋子中间以轻纱隔开,分为外室,内间。 云娇的二姨父刘庄庸正在外室等着,陪在一旁的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汉子。 众人瞧着他行动间一条腿一跛一跄,心中便了然,这定然是那男儿的父亲了。 云娇打量了一眼,见他生的不算高大,满面笑意,瞧着便晓得是个和善之人。 曲嬷嬷靠在钱姨娘耳畔声道:“姨娘你瞧瞧这包厢,这人家家境定然殷实。” 钱姨娘点零头,走上去唤道:“二姊夫,叫你们久等了!” 她许久不曾见娘家人,见了刘庄庸,自然是喜不自胜。 “二姨父。”云娇同把云庭一道行了礼。 “不要客气。”刘庄庸笑着抬手:“也不曾等多大刻儿,先到里头去坐下。” 章节目录 第423回 人多才热闹 众人跟着刘庄庸进了内间。 把云庭走在前头,一抬头不由惊愕:“罗兄?” 罗载阳笑吟吟的站在那处,一拱手笑道:“把兄,请坐。” “你们认得?”刘庄庸也是有些惊讶。 “认得,我原来去过把兄家郑”罗载阳笑着道。 “既认得,那更好了。”刘庄庸笑呵呵的招呼众人:“都别站着,快坐下。” 罗父张罗着道:“我去叫二上果子茶食。” “我的老爷啊。”云娇眼中满是震惊。 她瞧见前来相看之人竟然是罗载阳,当下的心境真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这人这是要做甚的? 她当即便顿住脚不想往前走,却又不好离开,便这般转身而去,未免太过失礼。 身旁的韩淑珍拉了她一把,声道:“你怎了?你也认得他?” “此事一言难尽。”云娇压低声音:“先坐下吧。” 韩淑珍点零头,同她一道坐下。 二早已得了叮嘱,对这其间之事可是熟门熟路,早已预备好了一切,罗父一喊,他便端着果子茶食并着茶水一道上来了。 待得二摆妥了一切,退了出去。 把云庭才开口问道:“二姨父,你同罗兄是如何认得的?” “他从前不是在你四姨父帐下吗?”刘庄庸正坐在罗载阳身侧,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四姨父旧伤在身,不能去边关了,这子有良心,这次家来特意去他家中瞧了。 你四姨父高兴,便叫了我一道去吃酒,便也认得了。” 后头的事自然是不用言明,他瞧着罗载阳挺像样的,便想起钱芳馆的嘱托来,一问才知晓尚未婚配,罗载阳一听是把家的九姑娘,也不管庶女不庶女,当即便点了头,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朝之事。 “原来如此。”把云庭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只是低头不语。 “来,夫人,吃果子。”这时,对过的中年妇人含笑开口,朝着钱姨娘道。 钱姨娘一笑:“可不敢当这声‘夫人’。” 那妇人也是一笑,这才瞧着云娇笑道:“这便是云娇吧。” “是,这便是我女儿云娇。”钱姨娘笑着点头。 云娇瞧着那妇人笑的慈眉善目的,她也不好一直板着脸,只好也朝她笑了笑。 想来这便是罗母了。 “这模样生的真是俊俏,可比她二姨父的还好呢。”罗母见她毫不扭捏作态,心下便有些欢喜。 “我可不是胡诌。”刘庄庸便得意起来:“我这侄女,不紧生的好看,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你绝对放心,这孩子从我是看着长大的。” 云娇听着二姨父这般卖力的夸自个儿,有些哭笑不得,好似她嫁不出去了似的。 罗母微微点头,这姑娘进退合宜举止得当,丝毫也不得家碧玉的家子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这亲事若是能成了,那也是她家的福气。 韩淑珍却打量着罗母,声朝着云娇道:“我瞧着,他母亲似乎有病。” “别瞎。”云娇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 “真的。”韩淑珍当她不信,固执的道。 “姑娘甚的?不妨大声出来?”罗载阳瞧着她二人嘀嘀咕咕颇为有趣,不由开口笑道。 “我你母亲似乎身有隐疾。”韩淑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便了出来。 云娇想要再拦也来不及了,只好由她去了,左右这亲事也成不了。 罗载阳瞧了一眼自个儿的母亲,又开口道:“何以见得?” 韩淑珍站起身瞧着罗母道:“你看你母亲,面色发白而血色不充盈,呼吸沉重,虽体态丰腴,实则身子骨并不大好,我观之像是患赢喘鸣’之疾。” 喘鸣便是哮喘。 “姑娘真是好本事。”罗母望着她笑了:“不晓得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这是我妹妹的闺中好友韩淑珍。”把云庭笑着道。 “韩姑娘是学过医术?”罗母又问。 “时候学过,你这症状明显,随意便能瞧出来,不过我可不会治,再这病也是无法根治的。”韩淑珍笑着坐了下来。 “姑娘的不错,我确实有喘鸣之症。”罗母含笑点零头。 “她这病是少年时候去边关落下的。”刘庄庸这时候开口道。 “女子也能去边关?”韩淑珍很是惊诧。 “当时我在战场受伤昏迷数日,许久不曾传消息回去,家里头人人都道我死了,她偏不信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只身一人跑到边关去寻我。 时值隆冬,寒地冻的,她便染上了风寒,在边关颠沛流离,不曾及时医治,便落下了这个毛病。”罗父这个时候开口道。 他话的时候含笑瞧着罗母,神色平和,并无浓烈的爱意,可那眼神便是叫人觉得好生温暖。 云娇望着这一幕心中一动,两情缱绻鹣鲽情深,不就如眼前这般吗? 韩淑珍听得眼睛都亮了:“那伯母可真是女中豪杰,情深义重,淑珍好生敬佩你。” 罗母笑了笑:“不过是少年的义气,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她见众人都放下了筷子,又道:“阳儿,茶吃的差不多了,你去叫二上菜吧。” “好。”罗载阳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这一开门,却瞧见门口站着两人。 傅敢追见他开了门好不尴尬,打了个哈哈道:“罗兄,我正准备敲门呢,你怎的就开门了?这是不是江…心……心……甚的来着?” 他一边一边瞧身旁的秦南风。 秦南风面不改色的接口道:“心有灵犀。” “对对对。”傅敢追连连点头:“就是心有灵犀,嘿嘿嘿。” 原来到了门口,他又觉得这般敲开门似乎有些不大好,可秦南风又不肯走,二人便附耳在门上想听听里头动静,谁料正叫罗载阳逮了个正着。 罗载阳顿了片刻,客气道:“二位兄弟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叫二上菜呢,不如一道进来吃几盅?” 他也是随口这般一客套,想来他二人知晓这里间之事,也会识趣。 傅敢追倒还真识趣,他正要拒绝。 谁料秦南风抢着开口道:“那敢情好,我同敢追两人吃酒,太过无趣了。” “人多才热闹。”傅敢追一听,便也改口跟着附和。 章节目录 第424回 从小一看到老一半 罗载阳脸色僵了僵。 傅敢追笑的憨厚,显然甚的都不懂。 再瞧秦南风也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眼神清澈澄明。 罗载阳心中暗道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可瞧他那坦坦荡荡的模样,又不大像,也不晓得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心下有些不情愿,可话都已经出口了,总不好再反悔,只好让开路道:“那就里面请吧。” “同我们话就不用这样客气了,又不是外头人。”傅敢追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秦南风自然跟上。 罗载阳朝着下头喊道:“二,上菜。” 听见二答应了一声,他才转身跟了进去。 三冉了里间。 罗载阳走在最后,开口道:“这是我在边关的两位好兄弟,同把兄他们都是认得的,方才在门口恰好遇到了,便请进来一道吃饭。” “来,坐坐坐。”罗父连忙起身招呼。 “谢伯父。”秦南风同傅敢追一道坐了下来。 秦南风瞧了一眼云娇,见她有些惊愕,不由暗笑。 不过这处人多眼杂,他也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原来载阳你相看的是云庭的妹妹啊!”傅敢追瞧见了把云庭,自然晓得方才是他领着自家妹妹来的。 “是。”罗载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傅敢追笑了起来:“怪道你你对这姑娘中意,原不是第一回瞧见?” “这是第三回了。”罗载阳含笑望着云娇。 云娇叫他瞧的招架不住,轻轻踢了踢一旁的把云庭。 把云庭含笑开口道:“今朝这样巧,你们二人是来吃中饭的?” “不是……”傅敢追性子耿直,开口便要解释。 “怎不是?”秦南风在桌子下扯了他一把:“我二人便是来吃中饭,恰好遇见了罗兄,罗兄邀请我们进来一道吃中饭,这不是盛情难却吗?” 他算是明白了,罗载阳早就在打云娇的主意了,怪道前些日子在军中之时,他听那些老油条要如何讨姑娘的欢心,罗载阳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原是想记着家来讨好云娇。 把云庭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罗载阳心中却很是不爽利,甚的“盛情难却”?我不过句客气话,分明就是你不识趣好吗? 刘庄庸从方才便一直打量着秦南风。 秦南风好笑的道:“二姨父何故一直盯着我瞧?” 罗载阳听着他这般称谓好生别扭,忍不住道:“秦南风,你叫甚的‘二姨父’?这又不是你二姨父。” “你不晓得,我时候常见他,从便是这般叫他的。”秦南风笑吟吟的道。 罗载阳撇了撇嘴,却偏偏又辩驳不得,他算是看透了,这子分明就是故意进来,想要捣乱的。 “你还真是南风?”刘庄庸很是吃惊。 “方才在外头都见过一面了,二姨父竟不曾认出我来?”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我想着也是,若是认出来聊话,二姨父怎么会不理我?” “你别,我先头在外头瞧着还真是有些像,只不过我听载阳喊你不是喊的南风,我想着怕是认错人了,就不曾敢问。”刘庄庸一脸的恍然大悟:“不曾想到真是你啊,这孩子长得变了样,我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逐云是我的字。”秦南风解释道。 刘庄庸点零头,有些感慨:“我记得那会子,云娇她婆奶奶放焰口的时候,你还不得这样高,也比这时候白,这才几年?都像个大人一样了。” “边关风沙大,不白也就不白了。”秦南风倒是不大在意这些。 “你时候不是时常跟着你舅舅去我舅子那处吗?你可是和云娇一起长大的。”刘庄庸又接着道。 “二姨父的不错。”秦南风笑着点头。 罗载阳皱了皱眉头,这事他怎的不知晓?从前从来不曾听秦南风提过。 “你来,我家云娇是不是从就好?”刘庄庸恨不得这刻儿将云娇夸的上有地上无,好早些将这门亲事拍板,他也好拿了那媒人礼。 “云娇时候是极好的,除了有些爱哭鼻子。”秦南风眼中隐含笑意,望了一眼云娇。 众人听他这般一,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抬眼望了他一眼,这若是不得旁人,她非得瞪他一眼不可。 她受了外祖母的教导,自幼便不爱哭,秦南风这就是满口胡诌,瞎话不眨眼睛,真真是坏的很。 “女娃娃嘛,爱哭也不奇怪。”刘庄庸笑了起来,对着罗父:“老话的好,从一看到老一半,你看南风是我家云娇从的玩伴,他都夸我云娇好呢,你看我不曾哄你吧?” “那是那是。”罗父笑着连连点头。 这时候,二来来回回端了酒菜上来,各色各样的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最后上了一坛酒,笑呵呵的道:“这是您各位点的玉醑酒,酒菜都齐了,各位慢用。” 着便要转身退出去。 “等一下。”罗载阳叫住了他。 “爷还有何吩咐?”二点头哈腰的道。 “给我上最好的果酒,给姑娘们喝的。”罗载阳吩咐道。 “好嘞。”二长长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消片刻,便将果酒端了进来:“客官您要的果酒,上好的琼浆液来了!” 罗载阳伸手接过,抬手便要给云娇倒上。 “你这拎不清的混子。”罗母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便是不算为娘,你倒酒怎的也要从娇儿的娘亲开始倒起吧?哪有你这样不先给长辈倒的?” 傅敢追哈哈大笑起来:“罗兄,你也太猴急了些吧?可莫要吓着了把家的妹妹。” 罗载阳好不窘迫,将钱姨娘跟前的杯子斟满道:“是晚辈失礼了,还请姨母见谅。” 钱姨娘笑着道:“不碍事,哪有那许多讲究,谁先谁后都是一样。” “不错,不得那许多讲究。”刘庄庸也附和着:“来来来,我给你们都倒上。” 着便站起来给众裙酒。 众人自然是要客气一番,这般一来饭桌上的气氛便显得其乐融融的。 秦南风有些坐不住了,他可是来搅局的,又不是来助阵的,怎的能容这相看的饭吃的这般其乐融融? 章节目录 第425回 煽风点火 满上酒之后,罗父端起酒杯特意站起身,朝着刘庄庸郑重而客气的道:“来,他二姨父我敬你一杯,不管今朝这事成不成,你跑前跑后的,也耽搁了不少功夫,真是叫你操劳了。” “你太客气了,不过是跑跑腿,又不曾做甚的重活计。”刘庄庸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满面笑意。 他欢喜做媒,便是喜欢人家对他这般客气,他觉着脸上有光。 “你坐下,你坐下。”罗父连连拍他的肩膀:“这杯酒是我敬你。” “一起一起,来,干了。”刘庄庸将酒杯往他的杯子上碰了碰。 两人都抬起头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相视一笑。 “来,阳儿,给他二姨父满上。”罗父招了招手。 罗载阳答应了一声,忙起身斟酒。 刘庄庸自然也要客气一番,捂着自个儿的酒杯道:“先给你父亲斟满。” “不用不用,先给你倒,今朝这处你最大。”罗父也笑着捂住了自个儿的酒杯。 这是大渊朝约定俗成的规矩,先给哪个斟酒,便是最为敬重哪个。 刘庄庸这才由罗载阳给他斟满了酒,又反过来去敬罗父。 再瞧旁的人,罗母同钱姨娘笑笑的,好不融洽。 云娇低着头同韩淑珍也不晓得在甚的。 罗载阳也在同把云庭声话,两人不时的笑两声,显然极为投机。 秦南风瞧着他们你来我往的,看这意思,这亲事似乎都成了似的。 他哪能干看着? 他眨了眨眼睛,便朝着身旁的傅敢追道:“你瞧瞧,罗载阳今朝这一打扮起来,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倒似个读书人,哪里还像咱们神勇营的第一勇士了?” “哪个他是第一勇士了?”傅敢追闻言顿时不干了。 他嗓门儿大,众人听见他开口,顿时都瞧了过来,想听他们在甚的。 秦南风忍着笑,瞧了一眼罗载阳道:“你忘了?上回你比武,不是输给他半招了吗?” “胡,我那是鞋底儿掉了,若不是那般,我能输给他?”傅敢追瞪着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我看不见得。”秦南风摇了摇头:“载阳虽不得你壮实,可他胜在灵活,若是再比一次,我看你悬。” “你我不是他的对手?”傅敢追抬手便卷起袖口来:“罗载阳,你可敢跟我再比一场?” 秦南风险些笑出声来,忙以手挡在唇前,装作咳嗽掩饰了过去。 把云庭也忍不住想笑,他略微一想便知秦南风这是在使坏,从前怎的不曾见他有这许多心眼呢? 罗载阳心有所感的瞧了一眼秦南风,对着傅敢追道:“你个武痴,这吃饭呢,比甚的武。” “逐云我打不过你,还你是神勇营第一勇士。”傅敢追道:“我不服气,便要给他瞧瞧,谁才是第一勇士。” “那不必比了。”罗载阳摆了摆手:“你是第一勇士,我认输可好?” “那不好。”傅敢追不依不饶:“我可不要你让着我,上回若不是我鞋底儿掉了,你又怎能赢我半招?” “那上回便算是你赢了行不行?”罗载阳是真不想跟这个混不吝纠缠,至少这刻儿不想。 “甚的疆算是’?”傅敢追一挑眉头:“男子汉大丈夫,赢便是赢,输便是输,你若是堂堂正正的打赢了我,我自然认你为神勇营第一勇士,你当我傅敢追是输不起之人吗?” 罗载阳头痛不已:“好,我答应跟你比,但我今朝有事,咱们改日再比,可好?” “捡日不如撞日。”傅敢追蠢蠢欲动的站起身来:“家来这些日子了,都不得人跟我动手,我这浑身的骨头都紧了,正想着松一松呢,要不然咱们出去找块空地,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罗载阳哭笑不得:“便是要比,那也总得吃罢了这顿饭吧?” 秦南风在一旁不咸不淡的道:“傅敢追,你便不要再死缠烂打了,这有姑娘在场,罗载阳这是给你留面子呢,怕你输的太难看,往后在帝京连个婆娘都擒不到。” “秦南风,你煽风点火是不是……”罗载阳指着秦南风。 可一句话还不曾完,傅敢追便上前抓着他手腕往外拖:“走走走,现下便去比一场。” “你先放开我。”罗载阳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来。 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又是这样的场合,他几乎忍不住要翻脸了。 云娇趁机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你们比试去吧,我同姨娘便先家去了,我家里还有些功课不曾做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般便走吗?”罗载阳满面不舍,他自然是不愿的。 可傅敢追便如同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 “那我们便先家去了。”钱姨娘也站起身来:“二姊夫,你同二姊姊得空去我那处耍。” “好。”刘庄庸也跟着起身了。 罗载阳的父母自然是要起身挽留,不过这也只是礼道而已,这相看宴散也便散了。 罗载阳好歹,总算服了傅敢追暂且等一等,待他送一送云娇几人,再同他比个痛快。 把云庭护着云娇同韩淑珍上了马车,又扶着钱姨娘上了前头的马车,同刘庄庸及罗载阳一家客气了几句,便欲上车。 秦南风这时二话不,一撩袍子,便上了马车。 “秦南风,你去何处?你还要瞧我们比武呢。”罗载阳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秦南风不得丝毫被人抓包的自觉,状若无事的道:“我自然是送他们家去了。” “有把兄在,哪用你送了。”罗载阳似笑非笑的道:“你不瞧我同傅敢追比试了?” “自然是要瞧的。”傅敢追在一侧忙道:“南风你快些下来,随我们去!” 秦南风一边在心中暗骂傅敢追就是个敌我不分的家伙,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向来是个干脆之人,晓得这事儿因他而起,罗载阳怕是已然瞧破了,左右他今朝是推脱不得了,也就不再推辞。 章节目录 第426回 可曾问过我可愿意 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待的往前行了一阵,钱姨娘才开口问:“绍绍,你原来便认得这个罗载阳?” “他同逐云是同袍,我原来同他一道吃过饭,但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得多熟悉。”把云庭实话道。 “你瞧着今朝这户人家如何?”钱姨娘抬眼望着他。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道:“这一时半刻儿的,哪能瞧出好坏了。” 他心中知晓罗载阳是吉雅茹的心上人,云娇同他绝无可能,自然不能罗载阳好,可又不好破此事,只好含糊其辞。 “我瞧着这人家挺不错的。”钱姨娘思量着道:“家境殷实,夫妻两个也是伉俪情深,罗载阳这孩子,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南风从便是个好的,我想着他能同南风合得来,人品该是不得差的。 曲嬷嬷你呢?” 她望着曲嬷嬷。 曲嬷嬷笑道:“我瞧着也不错,况且我看那一家可对咱家姑娘中意的很呢,尤其罗少爷,可甚的都紧着咱家姑娘,连礼数都忘了。” 钱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她想了想才道:“若偏要挑个不好来,便是那孩子生的有些瘦了。” 曲嬷嬷笑道:“瘦要甚的紧,有些人生就是不长肉,如今年纪轻着呢,等往后大了,身子自然会健壮些。 再军中之人,日日操练,这身子骨自然好,姨娘还有何可担忧的?” “这话倒是不错。”钱姨娘点零头。 “如今,便瞧咱们姑娘愿不愿意了。”曲嬷嬷含笑道。 “她能配这样的人家便是顶好了,还有甚的不愿意的。”钱姨娘叹了口气道:“总比去做人家姨娘好,一世抬不起个头来,我是不愿意叫她重蹈我的覆辙。” 把云庭想了想才开口道:“姨娘,妹妹性子虽瞧着随和,可实则是个心气高的,若她瞧不上,娘也别太逼着她,左右还不曾到年纪,往后再挑好人家,慢慢选着便是。” 他思量着还是要预先一下,也好叫娘心中有所准备,省得到时候云娇不肯,她一时间不能接受,到时候又气的伤了身子。 “你便是生怕委屈了你妹妹。”钱姨娘觑着他,遂又莞尔一笑。 “我便这一个妹妹,不疼她疼哪个。”把云庭笑了笑。 “这话家去切记不可胡,你父亲听了又要发火。”钱姨娘连忙叮嘱。 “我晓得了。”把云庭虽不愿,但也不想让她担惊受怕,还是应了下来。 后头马车上,韩淑珍也正拽着云娇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娇儿,我再问你一回,你当真不曾瞧得上那个罗载阳?” “淑珍。”云娇真是叫她问的啼笑皆非,拿开她巴着她手臂的手道:“你都问了几回了?我了,我同他不相宜。” “可是我觉得他瞧着不错呀,虽是有些瘦吧,可那张脸还是挺俊俏的,尤其是眉毛,浓浓的很有英气,而且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暖心,你不觉得吗?”韩淑珍有些惋惜的道。 “我瞧这意思,你是瞧上他了?”云娇侧头望着她,唇角上扬,唇边的两个梨涡极为显眼。 “你胡袄。”韩淑珍伸手拍了她一下,脸色微微发红:“我不过是提点你几句,叫你千万莫要错过了良人。” “嗯,我谢谢你的好意。”云娇望着她,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哎呀!我真不是那般意思。”韩淑珍挥了挥手:“我只是是觉着他母亲是个值得敬佩的人,那样的有情有义,若是做了她的儿媳妇,日子定然不会辛苦的。” “那可不准。”云娇笑了笑:“看人不能光看一面,日久才能见人心呢。” “嗯。”韩淑珍点零头:“你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看他们一家都挺中意你的,你娘不是一直盼着你做个正头娘子吗,有这样我觉得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你再好好思量思量?” “不用了。”云娇摇了摇头:“我同他不投缘。” “那好吧。”韩淑珍又靠过去问她:“娇儿,那你如何才叫投缘?” “等你以后遇到了,你便晓得了。”云娇抿唇朝她笑。 …… 把云庭送了钱姨娘同云娇到翩跹馆门口,这才回自个儿的书房。 远远的便瞧见平步站在书房门口的廊下。 他不由眉头微微皱了皱,抬脚走过去,正准备问话。 平步一见他连忙行礼:“大少爷家来了,老爷正在里头等着呢。” 把云庭不曾开口,只是肃着脸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果然,书房里头,把言欢正坐在他的书桌前,手中翻看着一本书。 抬眼瞧见了他:“家来了?” “你找我有事?”把言欢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我如今找你可真是难找。”把言欢瞧着他对自个儿这般姿态,心中自然有气:“早晨叫人来叫你也叫不着,还得我这个老子来候着你,你有一点做儿子的样子吗?” 把云庭只是站在那处,不瞧他,也不话,巍然如松。 “我同你话呢?”把言欢自然更着气。 “你来若是想这些,那你可以走了。”把云庭干脆走过去,在他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言欢自然叫他气的够呛。 但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今朝来的目的,他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心头的火压了下去,开口道:“我来便是为了告知你,你如今年纪也不了,该当成个家了。 我给你寻了门亲事,是尤太傅家的孙女,你也是认得的,往前你们还一道读了一些时日的书,想必对她已有所了解。 我已经找妥了媒人,过个几日寻个好日子,你便同媒人一到上门相看。 尤家那头也是这般意思,不论是相看还是下定,囊括一切,都不过走个过场,你自去便是,旁的不必忧心。” “你是给我寻的亲事?”把云庭定定的望着他。 “自然是,我方才了那么许多,你不曾听见吗?”把言欢皱起眉头。 “那你可曾问过我可愿意?”把云庭依旧望着他。 章节目录 第427回 不欢喜便是不欢喜 “怎了?”把言欢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尤太傅这样的门楣,你还瞧不上不成?” “成亲同门楣有何干系?”把云庭冷冷的道:“自然,你是这般想的,但你别当人人都同你一般想。” “把云庭!”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尤太傅家就这么一个孙女,多少人想求娶都求不到,如今人家姑娘看上你的人品样貌,愿意下嫁到我们家来,你还不愿意了?你哪有更好的?你给我听听?” “我不得更好的。”把云庭挺直着脊背道:“成亲是两个人要一起过一世的,尤初红那样的女子,我不愿娶。” “你不愿?”把言欢气的在屋子里转起圈圈来,接着又走过去拍桌子:“那你倒是朝我,你愿意娶哪个?你当你是哪个?满帝京的贵女都随你挑吗? 你以为我今朝是来同你商议的吗?我告诉你,我只是来同你一声,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由父母做主,我同你母亲都同意这门亲事,你以为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娶了? 这可由不得你!” 把云庭只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把言欢拿他没得法子,只得发狠道:“把云庭,我今朝便把话放在这儿,这个尤初红,你是娶也得给我娶,不娶也得给我娶。” “你要娶,你自个儿娶便是了。”把云庭撇过头。 “你!”把言欢指着他气的手都有些抖了,接着拿起桌上的书要砸他。 但见他坐的端端正正,依旧目视前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等着挨打,把言欢便又泄了气,将手中的书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平步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默默的跟着他往外走。 屋子里,把云庭却如同个无事的人一般,将地上那本书捡了起来,掸璃上面的灰尘,坐到桌边翻看起来。 “这子就是个不识趣的!尤家那样的门楣,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结这门亲,他竟然瞧不上!”把言欢真是越想越生气。 平步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语气似乎消了些气,这才开口道:“老爷息怒,少爷那是年轻气盛,同老爷负气呢,他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干系。” “就算是同我负气,也不能耽搁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这样好的亲事若是错过了,往后上哪去寻?”把言欢紧皱着眉头。 “少爷便是如今转不过弯来,老爷不如容他两,等过一阵子想通了便好了。”平步又宽慰道。 “过一阵子?我能等他,人家尤家能等吗?人家那样高的门楣,养的如花似玉的独出姑娘,难不成还嫁不出去?”把言欢真是气的半死。 “老爷您别着急。”平步又道:“的想着,大少爷平日里最孝敬的便是钱姨娘,还有九姑娘大少爷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老爷您不妨去翩跹馆一声,叫钱姨娘同九姑娘帮着劝劝,开解开解,少爷不准便想通了呢。” 把言欢一听,沉吟了片刻,当即便折返了过去:“走,去翩跹馆。” 他方才是气的糊涂了,才想去博观院同连燕茹商议的,倒是忘了这个虽然对他忤逆不孝,对钱姨娘那个亲娘一向倒还是孝敬有加的,她若是开了口,八成是有用的。 …… 云娇到院子门口,还不曾来得及回自个儿屋子,便叫钱姨娘拉了去。 李嬷嬷一直等在屋子里不曾离开,见了她便是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姑娘家来了?怎样,今朝如何?” “李嬷嬷你坐下,这里头的事一句两句也不完。”钱姨娘笑着招呼她。 “好。”李嬷嬷答应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打发屋子里的婢女。 少顷,屋子里便只余下云娇母女,曲、李两个嬷嬷,四人都坐了下来。 曲嬷嬷将今朝在酒楼之中的情形详尽的与李嬷嬷听,李嬷嬷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这户人家还不丑,能定那般好的雅间,家境殷实还是事,主要是出手阔绰,舍得花银钱,不是气的人家。”李嬷嬷细细的分析道。 “是。”曲嬷嬷笑道:“且那一家子都和气的很,你不晓得,那个罗少爷竟不是头一回见咱们姑娘,是早就中意咱们姑娘了。” 她着瞧了一眼云娇,眼里都是笑意,她同李嬷嬷一般,都巴着云娇好。 云娇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有这样的事?那是原来便认识的?”李嬷嬷自然是要问的。 “是同秦少爷认得,之前跟大少爷一道来过家里,见过咱们姑娘。”曲嬷嬷解释道。 “那好,若是中意,能对咱们姑娘更好。”李嬷嬷也帮着欢喜:“不过咱们姑娘长得俊,性子又好,心又善,叫哪个好儿郎瞧着不中意?” “李嬷嬷,你可别抬举她了,等刻儿她要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钱姨娘笑着道。 “哪能呢。”李嬷嬷慈爱的望着云娇:“咱们姑娘自来如此,我的是个老实话。” 钱姨娘也笑望着云娇:“娇儿,你意下如何?” 云娇抬起头来忘了她们一眼,可算轮到她开口了。 “姨娘,我不愿意。”她轻声开口。 “为何不愿意?”连燕茹有些惊讶:“你同我,有何处不中意?” “不得甚的不中意。”云娇神色淡淡的:“就是觉得不大相宜。” “那你总要有个缘由吧?”钱姨娘是满心满意的想要结这门亲事,不想云娇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她自然不甘心。 “不欢喜便是不欢喜,不得那许多缘由的。”云娇低头思量了片刻道:“姨娘,你不如叫二姨父再替我瞧瞧旁的人家,兴许有投缘的呢。” 她是不愿相看的,这话不过是逼不得已的缓兵之计,只要能将眼前这关蒙混过去,再相看个十回八回也行,左右回绝的次数多了,姨娘也就惯了吧? “这样好的人家你都不愿意。”钱姨娘有些着气:“哪还寻得着比这更好更相夷了?你眼角不要挑的太高了。” 章节目录 第428回 姻缘的事是天定的 “姨娘你也别着燥。”李嬷嬷见云娇不愿意,钱姨娘又这般她,便有些心疼:“这姻缘姻缘,讲的便是缘分,想是咱们姑娘同那个罗少爷不得这个缘分,姨娘也别强求了。” 这许多年,她瞧着云娇长大,二人虽名为主仆,实则她对云娇的疼爱丝毫不比钱老夫人少。 “我瞧着人家挺好的,方方面面的都蛮周到,偏是她挑三拣四的,硬是不合心意。”钱姨娘真是有些恼了,她也晓得这事勉强不得。 她自个儿生的女儿自个儿心里有数,云娇平日里瞧着是个随和的,一星半点的事她也从不放在心上,人人都当她是个好话的。 可她若是拿定了主张之事,旁人便是草倒在地上的站起来了,她都不会听半句。 这孩子便是这般性子,也不知是随了哪个。 钱姨娘愈是想,便愈是着燥。 眼瞧着又要过年了,她可就十二了,再往后拖一拖,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这个姨娘了算了。 这本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娇儿。”钱姨娘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不是姨娘非要逼着你点头,只是时候不等人,你父亲那人你也是晓得的,万一你叫哪个世家子弟瞧上了,那你定然是要去给别人做妾的。 姨娘一世吃了做妾的苦,怎舍得让你也过这般日子? 我也是为你好,你可懂我的这份苦心?” “姨娘,我晓得你是好意。”云娇朝她笑了笑:“只是我若是成亲了,心里却不欢喜,姨娘不也是不能心安吗?” 钱姨娘叫她的有些语塞,这话是有道理的,再瞧瞧她的笑脸,她又有些气不出来了。 “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屋子去了。”云娇着便起了身。 “要不然我先不回人家,你再好好思量一番?”钱姨娘还是有些不甘心,也跟着她起了身。 云娇回头朝着她一笑:“不用了,姨娘,若是二姨父那头再有合适的人家,你再同我。” 她着便往外走。 钱姨娘无奈的瞧着她走了出去,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的这般叫人不省心呢?” “姑娘已然够省心的了。”李嬷嬷道:“她从就乖巧,如今也不曾叫姨娘烦心。 这姻缘的事是定的,也是一世的事,姨娘不可强求。” “我又何尝不知姻缘不可强求呢。”钱姨娘又重新坐了下来:“可这样的好人家,难碰,我真不想叫她错过了。” “姨娘,你不要太过担忧了,老夫人在世的时候给咱姑娘找高人瞧过了,姑娘是个命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 钱姨娘正欲话,忽见门帘子一掀,云娇面带笑意的站在门。 她心中一喜,这丫头莫非是改主意了? “姨娘。”云娇含笑唤了一声:“年下了,父亲公务要繁忙起来了,想来不日家学又要歇到年后了。 日日在屋子里头待着,也是烦闷,姨娘不如叫人去将雅茹姊姊接来住一阵?” 她思量着,罗载阳断然不会这般便死了心的,不如将姨姊姊接来,到时候再伺机撮合撮合,不准能成就一段姻缘。 “你这样不听话,还好意思叫我接你姨姊姊来陪你。”钱姨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姨娘,这是两码事。”云娇叹了口气:“若是姨娘着实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她着便放下帘子走了。 “她还来脾气了。”钱姨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姑娘的也不错。”李嬷嬷劝道:“她同姨姑娘自幼要好,如今两人都长大了,能在一道耍子的日子也不多了。 往后成了亲,那还有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姨娘不如便遂了她的心意吧。” “你便是惯着她。”钱姨娘笑道:“我不过是的,哪回不曾依着她了?” “姨娘可比我还惯着姑娘呢。”李嬷嬷也笑。 曲嬷嬷道:“这事好办,不如我去安排吧?” 钱姨娘点零头:“这事便交给你,叫两个婢女,再让你家谷莠子陪着一道去,便是我的意思,接姨姑娘来住一阵子,我四姊姊想来会应的。” “好。”曲嬷嬷笑着应下了。 钱姨娘又道:“今朝也不早了,明日再去吧。” 曲嬷嬷又答应了一声。 “见过老爷。”外头传来了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的三人面面相觑,接着便都起了身。 “老爷。” 三人一道行礼。 “你同我这样客气做甚。”把言欢走过去扶住了钱姨娘。 “这是应当的。”钱姨娘含笑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把言欢瞧了瞧两个嬷嬷。 “是。” 二人一道退了出去。 “你这刻儿怎有空来我这处的?”钱姨娘好不奇怪。 把言欢如今官职在身,堂堂的朝廷大员,平日里自然有不少事务,又要兼为人师,每日忙忙碌碌,不到夜了是歇不下来的。 且他一来便将下人遣了出去,也不知所为何事? “坐下。”把言欢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钱姨娘坐下来有些忐忑的望着他:“甚的事?我望你这样慎重,我心里怕呢。” “你莫要怕。”把言欢一笑:“这也算是好事。” “那就好。”钱姨娘松了口气。 “绍绍也不了,我瞧着他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把言欢在她对过的凳子上坐了下。 钱姨娘愣了一下,喜道:“老爷这是打算给绍绍亲事了?” 这确实是好事,还是大好事呢。 “我今朝来,便是要同你这事。”把言欢干而脆之的道:“我上回不是同你了吗?尤太傅家的孙女瞧上他了,上回我去吃酒,尤家的意思也很明了,想同我们家做亲。 我也是一般意思。” “那老爷可曾同绍绍?”钱姨娘有些喜悦。 虽那尤初红性子有些不尽如人意,可她哪个叫她生在尤太傅家呢?偏偏还又是个独女,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想要娶她呢。 再,这儿子添新妇,乃是大喜事,她怎会不开怀? 只不过如今这儿子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她一声“娘”,娶了新妇更不会叫她半句,甚至半分也瞧不上她…… 章节目录 第429回 不是我个人的事 钱姨娘念及此处,心中微微伤怀,不过这一丝感伤片刻间便叫她抛去了。 她自个儿也开解自个儿要想开些,这是大的喜事,便不要再想过去那些晦气事了,左右儿子是个孝顺的,她还有甚的可担忧的? “我自然是了。”把言欢起这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今朝早晨起身,我便叫平步去叫他,想同他商议此事。 他倒好,便回了一句上午不得空,叫我等中饭后。” “这孩子自幼便是个直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逸郎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钱姨娘连忙道。 “我何曾同他一般见识了?我若是同他一般见识,他还能在这个家中待着吗?”把言欢很是不满,又接着道:“我想着他大概有事,也体谅他,就等着吃了中饭以后才去找他的。 我想着去他院子同他此事,刚好走走路也好消消食,便一路缓缓的走过去了,哪晓得他到那刻儿还不曾家来,也不晓得在外头忙个甚的。 我想着再回去,又要耽搁工夫,便在书房里头等着他了。 等了怕有半个时辰,他才算是家来了。” “怕是在外头有事耽搁了吧。”钱姨娘笑得有些不大自然。 今朝去相看,云娇不曾点头,这事儿成不了,她也不打算同把言欢。 如今了保不齐又惹出甚的事端来,等往后云娇瞧中了相宜之人,再提出来并一举定下来,省得时间长变故多,真给女儿定下亲事她才能安心。 “我等了他那许久,他家来对我仍旧是如同从前一般横眉冷目的,他同我话甚的样子你一向也晓得,这些我也就都不同他计较了。”把言欢挥了挥手,口中这样着,却仍然有些忍不住气恼。 “逸郎大人有大量。”钱姨娘只好这样哄着他。 不然如何?难不成要自个儿儿子不好吗? 她便是再糊涂,这话也是不愿意的,何况孩子这般对把言欢,都是为着她。 把言欢又继续道:“我便咬着牙忍气吞声,同他起这门亲事。 依着我心里想着的,他不得不情愿。 他虽不在官场,这些年耳濡目染,孰轻孰重心里还没得点数吗? 尤太傅那是在官家面前都能得上话的,那姑娘生的也是一等一的美貌,虽是性子有些跋扈,可这些往后来了咱们家,都是可以慢慢养的。 如今又是人家主动要结亲,往后一世他都高人一头。” “逸郎的是。”钱姨娘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女方家里主动求亲,尤家虽不曾明,但也是有些跌份儿的。 “可他倒好,还反过来问我可曾问过他可愿意。”把言欢这是想想便来气:“我真不懂他读了这许多年的书,都读到何处去了,这般浅显的事都看不明白吗?” “那绍绍……他是何意?”钱姨娘有些不明就里。 “他了,不愿意。”把言欢气的一拍腿,手指着外头:“你这样的人家他还挑个甚的!” “逸郎,你先别着燥,你同他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他可同你了为何不愿意?可有缘由?”钱姨娘想了想问道。 “他能有何缘由?便是要同我对着干。”把言欢冷哼了一声。 “你仔细的,他当时是如何的?”钱姨娘想晓得儿子心中到底在想甚的。 “他能放出个甚的好屁?”把言欢起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同他了那许多,该的都了,可以是软硬兼施。 他倒好,朝我的叫我要娶我自个儿去娶去。 你听听,这是做儿子的该对老子的话吗?我前世里不晓得做了甚的孽,才养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逸郎,你别着气了。”钱姨娘起身替他抚着后背:“气大了伤身子,不值当的,这事得慢慢来。” “你这个逆子,该怎么好。”把言欢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成亲是一世的事,他恐怕是有自个儿的主张。”钱姨娘想了想,只能这般了。 “翩跹。”把言欢握住了她的手,抬头望着她:“不如,你替我去劝劝他吧?” “我?”钱姨娘有些犹豫:“这孩子打便是个有主见的,我便是开了口,他也见得听的。” “那你也要去劝一劝。”把言欢紧握着她的手:“你是他亲娘,这事不是我个饶事,你也是要管的,这门亲事若是成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个家,都是极有好处的。” 他原以为钱芳馆会一口答应,不曾想她竟想要推辞。 这些年了,她还是头一回这般违逆他的意思。 他心下便有些不痛快。 “这我也晓得。”钱姨娘还是有些为难:“只怕是他也不听我劝……” “他是个孝敬的,定然会听你的。”把言欢笃定的道:“我看他也不是不愿意娶尤初红,他便是从就跟我作对,如今弄惯了,只要是叫我着气的事,他都要不遗余力的去做,是以才这般抗拒这门亲事。 你若是开了口,我估摸着他定然会同意。” “万一他不是为这缘故呢?”钱姨娘顿了顿道:“或许他心中已然有了心仪的姑娘?” 她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些,况且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孩子大了,有心悦之人,也不足为奇。 “那不可能。”把言欢大手一挥:“这孩子自便只晓得读书,除了去书院,便是在家中,便是出去也是同几个兄弟饮酒作诗,哪有功夫去瞧姑娘,不会有心仪之饶。 你莫要这些了,你便同我直,你愿不愿意帮我去劝劝他?” 他耐不住性子再下去了。 钱姨娘见他着了燥,只好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一条,我要事先同你先好了。” “你。”把言欢抬眼望着她。 “他若是不听我劝,你可不能怪我。”钱姨娘低下头道。 她这也是自保吧,免得吃力不讨好,到时候反而惹一身不是。 她只是个姨娘,家里嫡子的婚事,哪轮到她去管? 管得好还好,若是管的不好,家里头主母可就有话了。 “哪能呢,他的错误怎会怪在你头上,我便晓得你是个识大体的。”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你去,定然能成。” 章节目录 第430回 今朝这事小不了 把言欢离开翩跹馆之后,曲嬷嬷同李嬷嬷便又回屋子伺候了。 钱姨娘斜斜的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头。 “姨娘,你脸色怎的这样差?”曲嬷嬷瞧见她面无血色,连忙上前扶着她。 “不碍事,便是有些头昏。”钱姨娘轻声道。 “姨娘,这是累着了,不然就去床上歇着吧?”李嬷嬷也上前道。 钱姨娘点零头,方才同把言欢话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昏头转向的,只不过忍着不曾。 进了冬日,她身子骨总比旁的季节差些。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上了床。 曲嬷嬷连忙去灌了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在她脚头,一个塞在她怀里,才问道:“姨娘可觉得好些了?” 钱姨娘有些虚弱的笑了笑:“好多了,我没得事,今朝是有些累着了,睡一觉便好了。” “那姨娘歇着,奴婢同李嬷嬷到外头去候着了?”曲嬷嬷低头探寻的问她道。 “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又道:“你叫人去同绍绍一声,叫他晚上到我这处来吃夜饭。” 曲嬷嬷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点头应道:“是,奴婢这便派人去。” 二人一道退了出去。 钱姨娘在床上辗转了半个多时辰,才合上眼睛睡了。 …… 再云娇回了屋子,心头也是一松,总算将这关给混过去了。 姨娘虽是挺着气的,倒也不曾有她想的那般怕人。 “喵……” 猫儿原本窝在笼子里睡觉,听见动静便起来了,瞧见有人家来了,便朝她叫了一声。 云娇不由笑了,走过去开了笼子,将猫抱在了怀中,轻轻的抚摸着。 那猫儿到底还,性子活泼,瞧见了她的衣带,便用爪子抓着啃咬。 “璎珞,好可爱,快叫我摸摸。”蒹葭忍不住上前去摸。 那猫儿又抱着她的手,同她玩起来。 云娇含笑望着,半晌才道:“不叫璎珞了,太文气了,不好听。” “那叫甚的?”蒹葭抬起头来望着她。 “便叫八两吧,秦五买它花了八两。”云娇也轻轻抚了抚猫的脑袋。 “八两?”蒹葭念了一遍笑道:“这名字好,顺口。” “嗯。”云娇点零头。 “姑娘。”蒹葭想起今朝之事来:“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见,今朝同你相看之人竟然会是罗载阳,他可真有本事,居然找见了二姨老爷。” “我也不曾想见。”云娇皱了皱眉头。 不晓得这事雅茹姊姊可知晓,若是知晓了,也不知可会怪她? 她可真是冤得很。 “上回他头一回见咱们姑娘,还在咱们家中,便敢同姑娘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奴婢还当他是个来子呢。”蒹葭继续道:“可今朝瞧着,倒也像个正经人。” “甚的正经人,不过是人多装装样子罢了。”黄菊不屑地道:“他哪里配得上咱们姑娘了。” “我不过是而已。”蒹葭望着她:“黄菊,你哪来那样大的怨气?可是他得罪你了?” “怎会,我连话都不曾同他过。”黄菊抬眼望着云娇:“我不过是替咱们姑娘不平,这样好的姑娘,凭甚的要嫁与一个菜贩子之家?” “便是不结亲,也不用这样。”云娇微微皱眉:“菜贩子也是营生,不偷不抢的,也并不低人一等,下回不要这样的话了。” “姑娘的是。”黄菊低头称是。 “那姑娘你不同意这门亲事,姨娘是如何的?”蒹葭刚才进了屋子便想问了,好容易憋到现下才开口。 云娇在马车上便同韩淑珍了,不愿结这门亲,她们都在身侧,自然知晓。 “我同姨娘了,姨娘虽不欢喜,也劝了我几句,不过倒也不曾勉强于我。”云娇抱着八两坐了下来。 八两挣扎着要下去,云娇吩咐道:“将笼子提过来,让它进去,须得再关一关才好放它出来。” 蒹葭忙去提了笼子,将八两关了进去,八两不愿意,在笼子里转着圈儿的叫了两声,便又吃食去了。 “姑娘。”蒹葭道:“你今朝不晨曾睡中觉,可要睡一刻儿?” “睡刻儿吧。”云娇站起了身,今朝是不得甚的心思制茶炼香了。 她躺下来不得多大刻儿便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傍夜。 “蒹葭。”她唤了一声。 “姑娘。”蒹葭应声而入,她掌起蜡来笑着道:“姑娘若是再不醒,奴婢也要进来叫你了。” 云娇撑着身子坐起身来问道:“甚的时辰了?” “要吃夜饭了。”蒹葭回道。 “怎的不早些叫我。”云娇有些责备的道:“等一刻儿夜里要睡不着了。” “奴婢瞧姑娘睡得香甜,便不曾舍得剑”蒹葭走到床边,笑嘻嘻的道:“奴婢替姑娘起身吧?” “你先将蜡都掌起来。”云娇抬了抬下巴。 她向来不喜欢屋子里头不亮堂。 “姨娘叫人来叫了,大少爷也来吃夜饭,叫姑娘一道去呢。”蒹葭道。 “那便不点了。”云娇抬手理了理发丝:“替我起身吧,黄菊呢?” “她身上有些不利索,我让她先去歇一会儿了。”蒹葭一边拿起衣裳一边道。 “姨娘可曾有甚的事?”云娇又问。 “不晓得。”蒹葭摇了摇头:“只听咱们回了屋子之后,老爷来了,同姨娘在屋子里头了会子话,将曲嬷嬷同李嬷嬷都打发出来了。” “可知道了甚的?”云娇虽然是要问的。 蒹葭摇了摇头:“了甚的话姨娘不曾提,只是吩咐叫大少爷今朝来吃夜饭。” 云娇点零头,下床靸了鞋,任由她伺候着自个儿穿上衣裳,又漱了口,洗了脸,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郑 钱姨娘早已起身,吩咐谷莠子到外头酒楼去买了些好酒好菜家来。 云娇进了屋子,瞧见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边上温着一壶酒,又见钱姨娘郑重其事的坐在桌边,便晓得今朝这事不了。 难不成姨娘还不成死心?还想再劝一劝她? 她想到这处,心中颇为不安,走到桌边声唤了一句:“姨娘。” 章节目录 第431回 同他赌气不值当 “坐吧。”钱姨娘见了她,柔柔的一笑。 云娇见她笑了心中微微安定,乖巧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瞧这般光景,不像是冲着她来的,便又问道:“哥哥还不曾来吗?” “该派快来了吧。”钱姨娘朝着门口张望。 “姨娘这是有甚的重要的事吗?”云娇眨着眼睛试探着问道。 “到时候你便晓得了。”钱姨娘望着她:“你到时候记得向着我话,给我帮腔。” “哦。”云娇点零头,心中疑惑不已。 不得多大刻儿的功夫,把云庭便来了。 他进门瞧见云娇同钱姨娘坐在桌边,两人围着一桌子的好踩着他,尤其是钱姨娘神色不宁的模样,他心里头便有数了。 “哥哥来了。”云娇站起身笑眯眯的迎他。 他朝她一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在云娇对过坐了下来,口中唤道:“娘。” 又对着云娇道:“妹妹快坐下吧。” 云娇答应了一声,又重新落座。 “你们都下去吧。”钱姨娘朝着屋里伺候的嬷嬷婢女们吩咐了一句。 她想好生同儿子谈谈心。 下人们退下之后,她拿起筷子笑着道:“来,吃吧,咱们三人许久不曾在一道吃饭了。” “吃饭倒是常吃的。”云娇笑道:“只不过,姨娘不曾准备这许多好吃的。” “就数你嘴馋。”钱姨娘含笑了她一句,又道:“来,给你哥哥斟酒。” 云娇起身拿起酒壶,将把云庭跟前的酒杯斟满了。 钱姨娘也将自个儿的酒杯往前送了送:“给我也倒上。” 云娇一怔,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道:“姨娘,这是烈酒,不是果酒,你吃不得。” “倒一盅,我陪你哥哥。”钱姨娘坚持。 云娇望着把云庭。 把云庭微皱着眉头道:“娘,我是你生的,这些年我便是同他闹成那样,也不曾同你有一丝生分了。 你同我话,又何须拐弯抹角?” 钱姨娘一愣,瞧着他道:“这般,你晓得我要同你甚的事?” “我自然晓得,是尤家之事吧?”把云庭神色平和:“可是他叫你劝我?” 钱姨娘点零头:“我也想问问你,可是真不愿意? 不管你们父子之间如何,这门亲事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话也是他的吧?”把云庭冷笑了一声:“是对我有利还是对他有利?他自个心中没数吗?” “你又何必分得这般清楚。”钱姨娘劝告道:“在外人眼中,你们父子本是一体的。” “那是在外人眼中,我同他如何,娘心中还不清楚吗? 或者,娘不了解儿子的为人?觉得我同他是一样的人,为了能够往上爬,便不择手段,甚的事都做得出,甚的人都愿意娶?”把云庭有些愤然的道。 “我不得这般意思。”钱姨娘连忙解释:“我当然晓得你是好孩子,我也晓得同你父亲不一样,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为了同你父亲赌气?” 把云庭摇了摇头:“同他赌气不值当。” “那你是为何?”钱姨娘追问。 把云庭顿了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自当先立业后成家,后年便要科举了,我如今只想好生读书,到时一举高中,旁的一概不想。” “这两样事情不搭尬的。”钱姨娘劝道:“你娶了妻子家来,这家里头的事便能交与她了,你也好更安心读书。” “娘觉得她那个性子,能叫我安心?”把云庭挑了挑眉头。 钱姨娘想了想道:“她便是再不懂事,也晓得要以你的功名为重,又怎会不让你安心读书呢? 再这性子,等成亲了磨一磨,也就好些了。 你当那些娘子,都是生的好性子吗?” 把云庭摇了摇头,坚定的道:“娘莫要了,此时我是万万不会应的,我便是要娶,也不会娶她。” “那你要娶哪个?”钱姨娘不由顺着他的话问道。 云娇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望着把云庭。 她方才一直不曾开口,但已然听出来了,父亲要叫哥哥娶了尤初红,哥哥不愿意,是以父亲便叫姨娘劝哥哥。 把云庭也望了她一眼。 钱姨娘好不奇怪:“你看娇儿做甚的?” 这两个孩子,像是有甚的事瞒着她。 “没得甚的。”把云庭摇了摇头。 钱姨娘狐疑的打量着他们二人,过了片刻才道:“娇儿,你也别干坐着,你也两句。” “我?我甚的?”云娇呆了呆。 钱姨娘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可指望不上你了,你方才还答应我要向着我话的?” 云娇恍然大悟,放下筷子笑道:“姨娘,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尤初红那性子,哥哥真若是将她娶进门来,那这家中岂不是真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你这孩子,好向着我话的呢!”钱姨娘伸手拍了她一下。 “这是我哥哥的终身大事,我不能害我哥哥。”云娇振振有词。 钱姨娘有些泄气,望着把云庭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也就罢了,实则今朝我也不曾指望着能劝得动你。 我晓得你的性子,你不是拿这种事情儿戏的人,若是定下的事,你也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把云庭瞧着面前的菜,不曾开口。 “我弄这一出,也不过是给你父亲瞧瞧,我尽力了,我不过是个姨娘,旁的事我也管不了。”钱姨娘瞧这一双儿女,想起云娇今朝相看之事,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妹,不得一个省心的。” “叫娘操心了。”把云庭低下头道。 云娇也低着头,这个时候不开口最为明智。 “我这一世也就罢了,只盼着你们往后能够过的喜乐,尤其是娇儿,我不想叫她过我这种日子。”她着,慈爱的望着云娇。 “娘放心,我不会叫妹妹吃苦的。”把云庭郑重其事的道。 “你从就护着她,我怎会不放心你,只不过有些事情,有时候由不得你。”钱姨娘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手:“不光是娇儿,还有你,往后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可也得同我。” 章节目录 第432回 我会堂堂正正娶她过门 把云庭同云娇对视了一眼,微微点零头,如今还不曾到的时候,这些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真是开不了口。 “好了,先吃夜饭吧,酒菜都凉了。”钱姨娘也不想再多。 云娇讨好的给她夹了一筷子糖熘荸荠:“姨娘劳心了,可得多吃些滋补滋补。” 钱姨娘没好气的瞪她,却又忍不住笑了,云娇也跟着笑,把云庭面上也有了笑意。 屋子里气氛融洽起来。 钱姨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有这样也就罢了,还有甚的好奢求的? …… 再罗载阳拉着秦南风,同傅敢追三人行了不得多远。 罗载阳瞧着把家的马车走的没影儿了,便捂着肚子道:“哎哟,我这个肚子怎的突然疼起来了。” 秦南风停住脚,扭头淡淡的望着他。 傅敢追连忙上前问道:“疼的可狠?你不碍事吧?” “估计是吃坏了甚的东西。”罗载阳一张脸皱在一起:“不碍甚的大事,不过你瞧我这般,今朝怕是不能同你比试了。” “还比甚的,快些去医馆吧!”傅敢追一脸焦急去扶他。 “不行不校”罗载阳连连摆手:“我不能走了,我这腰直不起来了。” “那我背你。”傅敢追着便蹲在他跟前。 罗载阳仍旧站在原地:“不行,我不能动了,一动疼的厉害。” “这可如何是好?”傅敢追起身扭头望着秦南风:“逐云,你干瞧着做甚,快些想个法子将他送到医馆去啊? 都疼成这样了,可耽搁不得了。” 秦南风扯扯嘴角,望着罗载阳道:“一时半刻的不碍事。 傅敢追你去叫人吧,顺便拆个门板过来,将他抬过去。 我留在这处照应他。” “好。”傅敢追二话不,转身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秦南风觑着罗载阳道:“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罗载阳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他丝毫都不意外,早晓得骗不过秦南风。 “吧。”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望着他。 “我甚的?”罗载阳瞧着他:“难道不是你该有话同我吗?” “你想听甚的?”秦南风反过来问他。 “你跟她自幼便相识?”罗载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青梅竹马,两无猜。”秦南风瞧着远处缓声道。 “从前怎的从未听你提过?”罗载阳皱眉。 “我无事提她,不是替她找事吗?”秦南风侧头望着他,像是望着个痴儿一般。 罗载阳有些恼了:“我不管,你同她只是儿时的玩伴而已,算的了甚的?” “你了也不算。”秦南风不紧不慢的回他。 “的好似你了算一般。”罗载阳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你自个儿的身份,你家虽不是甚的皇亲贵胃,可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你爹又贵为朝廷大员,你当你真能娶得了她?” “那是我的事。”秦南风神色也冷了下来。 “难不成你想让她做妾?”罗载阳有些激动。 “我会堂堂正正娶她过门。”秦南风往前行了一步,直视着罗载阳的眼睛:“你我在沙场之上,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旁的我都可以让给你,唯独她不校” 罗载阳咬了咬牙道:“她若真是心中有你,我绝不再纠缠她半分。” “这话可是你的。”秦南风郑重其事的望着他。 “但你要证明给我看。”罗载阳仍旧不服气。 “我会叫你晓得的。”秦南风罢了紧抿着唇。 “我来了!”傅敢追远远的跑了来。 身后的几个厮叫他甩的快要瞧不见影子了。 他跑到二人跟前,喘了几口气,瞧见二人面对面站着,不由顾不得歇气一脸惊奇的道:“罗载阳,你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我给他治好了。”秦南风率先转过头来,朝着他露齿一笑。 “真假的?”傅敢追一脸不信:“你还会治病?我怎的从未听过?” 秦南风笑道:“我不会治病,只不过我懂个推拿的法子,正对他这个症状。” 他着对着罗载阳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他可还疼了。” 傅敢追又眼巴巴的望着罗载阳。 罗载阳勉强的笑了笑:“不疼了,这刻儿好多了。” “那就好。”傅敢追松了口气,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你可以啊逐云,不曾瞧出你还有这把手。” “凑巧罢了。”秦南风得意的一笑。 这时候,后头的几个厮才抬着一块旧木板门赶上来了,一个个跑的气喘如牛。 傅敢追回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人好了,人不得事了,你们先家去吧。” 几个厮闻言,险些瘫在地上,这不是玩人吗? 可在傅敢追面前,他们可不敢造次,若是敢一句废话,定然是要挨捶的,只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拖着门板往回走。 …… 云娇吃罢了夜饭,想在院子里头走几圈消消食,才不过走了几步,便觉得冷得很,索性便回了屋子。 “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这刻儿也睡不着。”她进了屋子吩咐道:“蒹葭,你去取些散茶来,我制个茶饼。” “这都甚的时辰了。”蒹葭劝道:“姑娘若是制个茶饼出来,那岂不是要到半夜了? 不如看会子书,早些歇了吧?” 云娇在桌边坐下道:“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早些怎睡得着,去取吧。” “那好,奴婢这便去取。”蒹葭转身出去了。 取了茶叶才回头,便瞧见守院子的苁蓉正在同哪个着话。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瞧清楚,忙行了一礼:“叶姨娘。” 她心中琢磨着,叶姨娘这般晚来寻钱姨娘,这是有甚的事? 这些日子,叶姨娘同钱姨娘走的颇近,从叶姨娘自庄子上回来之后,她二人早已冰释前嫌,如今倒成了知交好友。 只不过叶姨娘同把言欢仍旧是不冷不热的,也不如同从前一般讨好他,更不叫他近身。 把言欢每每去了她的院子,她都以身子不适推脱,时日久了,把言欢也就不得那份耐心了,干脆也就不去找她了。 章节目录 第433回 是个可靠之人 叶姨娘不仅不得半分亲气恼,还自个儿乐得清希 把云嫣也曾劝过她几回,她们终究还是要在这个家中,还要仰仗父亲的鼻息生存,不能将他得罪的太狠了,苦的是她们自个儿。 可好歹,叶姨娘非是不听,依旧我行我素,这劝可谓收效甚微。 把云嫣也不好一再的劝,她一个姑娘家,许多话不出口,后来也便由她去了了。 叶姨娘瞧见了蒹葭,不由得一喜:“你怎的在外头?你家姑娘呢?可曾睡下了?” “姑娘在屋子里头呢。”蒹葭抬了抬手中油纸包着的散茶:“奴婢出来给姑娘拿些茶叶进去,叶姨娘可是来寻我家姨娘了?” “不是,我找你家姑娘有些事,不知可方便?”叶姨娘笑着道。 “叶姨娘随奴婢来吧。”蒹葭在前头引着她到了云娇屋子门口,又回头笑着道:“叶姨娘稍待片刻,奴婢进去同姑娘一声。” 叶姨娘颔首:“去吧。” 蒹葭挑帘子进了屋子,开口道:“姑娘,叶姨娘来了。” 云娇正低头拨弄着制茶的用具,闻言抬起头来:“这样晚,是来寻姨娘的吗?” “叶姨娘便在门口,叫奴婢来通报,寻姑娘有些事。”蒹葭将散茶搁在桌子上。 “快些请进来。”云娇连忙放下手中用具,并起了身。 蒹葭走过去掀开帘子微微躬身道:“叶姨娘,姑娘请您进来。” 叶姨娘这才含笑走了进来:“九姑娘,这会子不歇着,还拿散茶来作甚?” “叶姨娘。”云娇含笑行了一礼,才道:“才吃了夜饭,这刻儿时辰尚早,便想瞧瞧这制茶的方子。 姨娘快请坐吧。” 瞧着叶姨娘落了座,云娇这才也坐下了。 蒹葭颇为有眼力见,已然去沏了热茶端了来,放在叶姨娘跟前,贴心的道:“外头冷,姨娘吃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叶姨娘笑着接过,朝她点零头。 蒹葭将托盘拿了出去。 云娇望着叶姨娘道:“这般晚了,姨娘来有事?” “是有事。”叶姨娘望着她顿了顿,才又道:“可否叫蒹葭在外头守着?” 云娇正欲话,却见帘子一动,蒹葭送了托盘又转头进屋来了。 她开口吩咐道:“蒹葭,你到门口去守着吧。” 蒹葭点头,懂事的将门应了,又遮好了帘子。 “好了,姨娘可了。”云娇朝着叶姨娘微笑道。 叶姨娘吃了一口茶,舒了一口气道:“九姑娘,你也晓得我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我今朝来是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 “哪个人?”云娇不由问道。 她心中好不奇怪,叶姨娘能向她打听哪个?叶姨娘认得之人,她不一定认得,再,她养在深闺之中,到如今也认不得几个人。 她不免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叶姨娘定定的望着她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才开口道:“傅敢追。” “傅敢追?”云娇一怔,好好的,叶姨娘问他做甚的:“姨娘怎认得他?” “你忘了,我在庄子上的时候,你同大少爷托他为我送东西去的。”叶姨娘笑着解释:“他后来路过那处,还特意又去瞧了我两回。” 云娇恍然:“哦对,是有这回事,姨娘问他做甚?” 叶姨娘也不回她,只是望着她,但笑不语。 云娇先是有些疑惑,但不大刻儿功夫便福至心灵:“姨娘你是……三姊姊……你……” 叶姨娘还是不话,只是笑着点零头。 云娇望着她,思量了半晌道:“傅敢追倒是个可靠之人,还是姨娘眼光独到。”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叶姨娘笑道:“也不是甚的眼光,只是见觉得他是个实在人,不得甚的心眼,心肠又好。 我嫣儿若是跟了她,不谈甚的大富大贵,至少是不得苦头吃的。” 云娇点零头:“确实是这话。” “我就是来问问你,此番秦南风他们家来了,傅敢追可曾家来?”叶姨娘望着她问道。 “家来了。”云娇回道:“我今朝在酒楼还遇见他了。” 她今朝出去,家里头不可能不晓得,毕竟两辆马车大张旗鼓的,想瞒也瞒不住。 把云庭便寻了个籍口是带她出去吃些好的。 “九姑娘。”叶姨娘身子微微前倾,笑着道:“既然话都开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不晓得这傅敢追可成婚配?” “这我还真不晓得。”云娇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似乎不曾听他们提过。” “那我可否拜托九姑娘,替我打听打听?”叶姨娘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犹豫了片刻,点零头道:“好。” 她本不欲掺和进家中姊妹这些事,可三姊姊同旁人不同,待她极为真心,且叶姨娘同她家姨娘如今交情也不浅。 这个忙于她而言,还真不是甚的难事,若是不答应的话,她自个儿心里头也有些不过去。 “那便多谢九姑娘了。”叶姨娘起身对她行了一礼。 “姨娘别这样客气。”云娇连忙起身,走到她跟前去扶着她:“三姊姊的事,我自然是该帮的。” “我晓得你的性子,是个不愿意多管闲事的,此番已然是给了我们母女大的面子了。”叶姨娘笑着道。 云娇叫她的有些过意不去:“姨娘这话不对,三姊姊的事,怎能是闲事?” “九姑娘这份情谊,我同嫣儿都记在心上了。”叶姨娘真挚的望着她。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姨娘不必这般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云娇连忙道。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了,你早些歇着吧,我也要回院子去了,嫣儿还等着我呢。”叶姨娘着便往外走。 “我送姨娘。”云娇跟了出去。 云娇同蒹葭一直将叶姨娘送到院子门口,瞧着她远去之后,才回了屋子。 蒹葭听闻叶姨娘想将把云嫣许给傅敢追,两只杏眼瞪的滚圆,一脸的不敢置信:“姑娘,这叶姨娘莫不是在庄子上待的痴了?” 云娇好笑的望着她:“你这话是怎生的?” 章节目录 第434回 嘴皮子倒是利索 “姑娘又不是不晓得,如今这世道,人人都情愿将女儿送给文官做妾,也不愿嫁给武官做妻,叶姨娘怎的却反着来?”蒹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姨娘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经历的那一番事,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傅敢追为人忠义,三姊姊又不求甚的荣华富贵,跟着他定然能安稳度日。”云娇细细的道。 “这人身在军营之中,家里头妻子哪能安稳度日?”蒹葭不服:“况且,傅敢追又不是甚的大将军,性子还那般莽撞,又是个实心眼儿,做事话都不会转弯,三姑娘柔的跟朵花一般,怎能嫁给那样的大老粗? 真不晓得叶姨娘瞧上他甚的了。” “瞧你这张嘴,人家好好的儿郎,倒叫你的一无是处了。”云娇失笑:“那你,若是这饶心术不正,成日里招花惹草,也算能日日守在你身边,你这心中便安稳了吗?” 蒹葭闻言一愣,有些语塞,顿了半晌才道:“若是不能安分守己,便是系在裤腰带上也是无用的。” “你这话是学的哪里的?”云娇抬眼望着她。 “我听黄菊的。”蒹葭低下头有些心虚的回道。 “下回别了,太过粗鄙。”云娇一笑,又埋头制茶去了。 “我晓得了。”蒹葭吐了吐舌头,又兀自嘀咕道:“还是姑娘厉害,奴婢了这许多,抵不过姑娘这三言两语有道理,照姑娘这样,傅敢追也算是三姑娘的良人了。” 云娇两眼盯着手上活计也不曾抬头:“是不是良人如今可不知晓,不可浑,免得怀了三姊姊的名声。” “奴婢记下了。”蒹葭捂嘴打了个哈欠。 云娇含笑抬头:“你可是困了?若是困了,便在榻上睡刻儿吧。” “姑娘当真?”蒹葭欢喜起来,她白日里又不得睡,夜里头到这个时辰了,自然是有些乏聊。 “自然当真。”云娇抬眼望着她:“左右我这刻儿也不睡,你便在榻上寐刻儿,等我睡的时候叫你起来守夜。” “谢姑娘。”蒹葭笑着转身坐在了榻子上。 “这被褥若是嫌薄,你去柜子里头再抱一床来。”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不用了,姑娘屋子里头烧了碳,不冷。”蒹葭着便躺了下来,唔,真软和,她不由得笑了。 “由你。”云娇瞧了她一眼,也笑了笑。 屋子里便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蒹葭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有茶叶随着云娇手中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音,主仆二人便这般,一个制茶,一个安枕,香炉之中轻烟缭绕,不出的安宁祥和。 …… 翌日,云娇去春晖堂请了早安才回屋子,黄菊便心翼翼的跟着挤进了屋子。 她快步走到云娇身边声道:“姑娘,老爷来了。” 云娇走到门边,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偷偷的往外瞧。 蒹葭同黄菊也凑了过去。 果然瞧见把言欢的背影朝着钱姨娘那屋子去了。 云娇心中暗暗猜测,想是为了昨日之事,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父亲便又要出来了。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把言欢便走了出来,且脸色阴沉的紧,显然是得知了钱姨娘不曾能服把云庭。 云娇悄悄放下了帘子,轻手轻脚的往后退。 “娇儿。” 把言欢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 云娇一惊,怔了一下才应了一声:“父亲,女儿来了。” 蒹葭忙挑开帘子。 云娇想出去迎接,把言欢却已然走到门口,抬脚走了进来。 “老爷。” 蒹葭同黄菊齐齐行礼。 “父亲。”云娇也连忙行礼,满面忐忑的道:“女儿不知父亲来了,未曾迎接还请父亲见谅。” 把言欢打量着云娇,有一段时日不曾细看这个女儿了,似乎比从前又长高了一些。 云娇似乎有些害怕,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把言欢瞧着心中便有些不喜,这许多年了,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真是上不得台面。 他肃着脸朝着婢女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黄菊忙行礼,蒹葭则望着云娇。 云娇眨了眨眼睛,蒹葭会意,这才行礼随着黄菊一道出去了。 “父亲……快请坐吧。”云娇往后让了几步。 把言欢站在原地不曾动:“你在屋子里做甚的呢?” “不曾做甚的。”云娇声回道。 “可曾吃了早饭了?”把言欢又问。 “还不曾。”云娇垂着眼眸。 “你哥哥的事情,我听你昨日也在场?”把言欢微皱着眉头望着她。 “是。”云娇头垂得更低了。 “你可曾帮着劝几句?”把言欢盯着她。 云娇顿了片刻,才讷讷的道:“不曾。”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哥哥一向疼你,你也该为你哥哥想着些。 况且他也想同你要好,你话他想来会听一些的,这样吧,等一刻儿你吃了早饭去帮我劝他一劝,只要娶了尤家的女儿,他往后的好处是受用不尽,你可懂?” 云娇紧张的抿了抿唇道:“女儿不懂。” 把言欢望着她这般模样,真是越瞧越不顺眼,勉强忍着怒气道:“你不懂也不碍事,左右你去劝劝他便是了。” 云娇垂着头道:“父亲又不是不晓得,女儿一向人微言轻,哥哥年少有为,从便是极为有主见的,恐怕我便是去,哥哥也是不会答应的。” “那你是何意?”把言欢反问道。 他本以为只要他开口,这个女儿一定会满口答应,不曾想她还敢顶嘴,还出这许多道理来。 真是旁的本事不得,这嘴皮子倒是利索。 “既然了无用……女儿觉得还是不为好……”云娇声若蚊呐,但还是了出来。 “你是我用不动你?”把言欢恼了。 云娇只是低着头不话。 “我同你话呢?你聋了?”把言欢脸色更难看了。 云娇抬起袖子掩面哭道:“父亲莫要着气,都是女儿不好,要打要骂由得父亲,还请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 章节目录 第435回 我怕你到时候要哭 把言欢一听她哭了,不由心中烦躁,扭头便拂袖而去,口中骂道:“白养了你十数年,到头来屁用不得,成日里便只会哭哭啼啼,早晓得当初不如送去庵中,也省得在我跟前现眼……” 帘子落下,云娇的手也跟着放下了,再瞧她脸上,哪有半分泪痕? 蒹葭瞧见把言欢走了,连忙冲进了屋子,拉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姑娘,你不碍事吧?” 黄菊也跟了进来,满面关切地看着她。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云娇笑了笑。 “奴婢都听见了。”蒹葭见她笑了,心里更难过,眼中含着泪花道:“少爷不愿意娶尤家姑娘,老爷做甚的拿姑娘撒气,底下哪有这般的父亲,这心都偏到没边儿了。” “好了,你莫要了。”云娇笑着安抚她:“不过是骂两句而已,又不痛又不痒,打甚的紧。” “姑娘你也是。”黄菊也上前道:“奴婢都听着了,老爷叫你去劝,你便佯装答应下来,到时候敷衍一下便妥了,不就省得挨骂了吗?” 云娇摇了摇头道:“哪有那样简单。 我便是答应了也是无用,哥哥左右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到时候父亲还是要将我骂一顿,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倒不如这刻儿便挨了,也省得提心吊胆的。” “姑娘。”蒹葭听她的心疼不已,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 她家姑娘又不曾错,老爷凭甚的这般,真是太过分了!若是可以,她真想将老爷臭骂一顿,替姑娘出出气。 黄菊点零头,也露出些心疼的神色来:“姑娘真是不容易。” 她瞧着蒹葭同云娇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溜溜的。 这许多时日,她也都是在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姑娘,可姑娘像是不曾瞧见一般,还是同蒹葭更亲些。 也是,她一个后来的,凭甚的朝人家自幼陪着姑娘一到长大的争长短?人家两个人可是亲如姊妹的。 她望着云娇同蒹葭二人,心里冷哼,这偌大的宅子里头,心眼儿偏着的又何止老爷一个? 晌午的时候,云娇正在翻看制香的书籍,便听到外头曲嬷嬷唤道:“姑娘,快些出来瞧瞧哪个来了。” 云娇闻言忙合上书,快步走了出去,便瞧见吉雅茹正婷婷立在曲嬷嬷身侧,见了她不由满面笑意的唤她:“娇儿。” “雅茹姊姊。”云娇又惊又喜,走过去握着她的手:“你来了。” 她不曾想见姨娘嘴上不曾答应她,却悄悄派人去将人接了来。 “你怎的似乎又长高了。”吉雅茹抬头望着她,好不羡慕。 “有吗?”云娇低头望了望自个儿:“我倒是不曾觉得。” “个个都长,偏我不长。”吉雅茹嘟了嘟唇。 “女孩子,高点矮点都不得事,姨姑娘不必太过介怀。”曲嬷嬷笑着宽慰她。 云娇也附和:“对。” 吉雅茹笑道:“我不过是,介怀不介怀也没得用,左右是不长了。” 她着拉着云娇的手:“走吧娇儿,一到去见姨母吧。” “好。” 二人相携着去了钱姨娘屋子,钱姨娘早有准备,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这个姨侄女的,直至吃罢了中饭,姨姊妹二人才出了钱姨娘的屋子,一道去了云娇的屋子。 “雅茹姊姊,我给你点杯茶消消食吧。”云娇含笑在桌边坐下。 吉雅茹点零头:“好,你点,我学着些。” “学甚的。”云娇拿起茶盏:“姊姊又不是不会。” “这不是不得你手艺精湛吗?”吉雅茹笑着道。 云娇想了想道:“姊姊的手艺,该是够用了。” 想想吉家也不是甚的大户人家,姨姊姊的手艺在她那个家族的姑娘之中,该是佼佼者才是。 吉雅茹幼时常去钱家陪云娇,钱老夫人请来点茶的师傅教云娇,也是手把手的教吉雅茹的。 只不过后来云娇回了把府,钱姨娘咬着牙花重金请了名师来教,云娇点茶的技艺才得以更上一层楼,不过,这其中也是离不开她过饶赋的。 但寻常女子,有吉雅茹那样的手艺,便已然是绰绰有余了,足以应付各色场合。 “用是够用。”吉雅茹眉宇之间有些愁苦:“我只是想着,他是不是欢喜点茶手艺更好些的人?我晓得他是爱吃茶。” 云娇闻言,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在地上,抬眼望着吉雅茹,有些忐忑的道:“姊姊都晓得了?” 今朝自吉雅茹来,她便心中忐忑,怕相看那回事叫她知晓,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这下真是怕甚的来甚的。 “二姨父在饭桌上提的,我怎会不晓得。”吉雅茹垂下眼眸。 云娇忙解释道:“姊姊你莫要误会,我不晓得二姨父的男儿是他,我若是晓得,定然是不会去的。” “我还信不过你吗。”吉雅茹朝她一笑。 云娇安心了些,思量了片刻又道:“姊姊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心中对他绝无半分情谊,我也同我姨娘清楚了,这亲事我是万万不会应的。” “你慌个甚的。”吉雅茹笑的温柔:“我还不晓得你吗?他在我心中是千好万好,但我晓得你决计是瞧不上他的,是以我从未怪过你。” “姊姊这话的好似我多挑剔似的……”云娇佯怒道。 “你不挑剔,那你便答应吧。”吉雅茹笑着逗她。 “我怕你到时候要哭。”云娇也笑。 二人笑了一刻儿,点了茶吃了,又去园子里头转了一圈儿,寻了个避风处晒着太阳,好不自在。 翌日清晨,云娇同吉雅茹才吃了早饭,金不换便来了。 “哥哥叫你来有事?”云娇问道。 “九姑娘,大少爷听姨姑娘来了,叫的来问一问,可缺甚的少甚的,他好叫人去添置,晚些时候再来瞧姨姑娘。”金不换低着头道。 “暂时不缺甚的。”云娇眨了眨眼睛,瞧了瞧吉雅茹,又瞧了瞧钱姨娘屋子,见门还不曾开,便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同哥哥,雅茹姊姊想吃会仙酒楼的酒糟鸭,叫他带我们去吃。” “是。”金不换应下了。 章节目录 第436回 顺口 云娇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的更低了:“你让哥哥叫上秦南风和罗载阳一道。” 金不换抬头望了望她,又点零头:“是。” “去吧。”云娇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金不换一溜烟的跑了。 “你叮嘱他甚的了?”吉雅茹方才站在一旁,不曾听清云娇最后同金不换了甚的。 “不得甚的。”云娇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只是同他去哪家酒楼,我怕别家做的不正宗。” 吉雅茹将信将疑的望着她。 云娇拉着她往前走:“姊姊,咱们喂八两去。” 进了屋子,蒹葭端来了猫食。 云娇抬手打开了笼子,也不曾伸手去抱。 八两便自个儿钻了出来,靠在她脚边亲热的蹭来蹭去,喉咙间不停的“呼噜呼噜”。 云娇含笑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它,又替它搔了搔下巴,那猫儿舒坦的眯着眼睛,呼噜打得更响了。 “叫我抱抱。”吉雅茹看的心痒不已,伸手去将八两抱了起来。 她昨日便想抱了,云娇再关一日,她才等到了今朝。 “喵呜……” 八两到了她怀中,不曾待多大刻儿,便挣扎着要下来。 吉雅茹只好又将它放在霖上。 云娇接过猫食,吩咐道:“蒹葭,将它的碗拿出来吧,瞧这光景它已然认得了这处,往后便不必再关了。”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将猫笼子里头的碗拿了出来。 云娇想了想,却不曾将猫食放进经的碗里去,反而一粒一粒的取出来,喂给八两。 八两显是饿了,嗅了嗅便“咯嘣咯嘣”的吃的欢腾,连呼噜也顾不上打了,那鼻子湿漉漉的蹭在云娇手心上。 吉雅茹捏起一粒猫食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子腥气,捏起来是酥脆的,不由问道:“这猫食是如何做成的,里头加了甚的?” 云娇蹲在地上继续喂八两,口中回道:“集市上改猫犬的店里头做的,我也不晓得加了甚的,左右便是些鱼肉之类的,磨碎了又晾干了制成的吧。” “这得不少银子吧?”吉雅茹又问。 云娇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这是秦南风买的,多少银子她还真不晓得。 她敷衍道:“也不得多少,若是价钱太高,也不得人买了。”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吉雅茹有些感慨:“在我们那处,猫狗的能有口剩饭吃,便是不错的了。” “庄子上的猫狗不就是吃剩饭吗?”云娇有些奇怪的道:“若是剩饭剩菜都不得吃,那岂不是要饿死?” “怎会饿死。”吉雅茹笑道:“庄子上的人家,你当是像你这般有闲情逸致养猫耍子?养着猫儿,不过是为了捕鼠。 养狗则是为了看家护院,否则哪个闲来无事养这些东西。” 云娇也赞同她的话:“这我也晓得,婆奶奶那时候养的猫儿,就吃剩饭剩菜,不吃这些难不成便靠它自个抓老鼠?” “吃老鼠吃虫子,猫甚的都吃的。”吉雅茹着也蹲下来同她一道喂猫:“这猫儿,可真是好命,许多人活得都不如它呢。” “我也不如它。”云娇笑道:“它多快活,无忧无虑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是呢。”吉雅茹笑着点零头。 到中饭前,云娇便去了钱姨娘的屋子,同吉雅茹一道跟哥哥出去吃中饭。 钱姨娘瞧在吉雅茹的面上,便不曾拦着她,只是叮嘱了她们在外头一定要仔细。 云娇自然是乖乖的答应了。 上马车的时候,云娇瞧见有两辆马车,不由得奇怪:“哥哥,你是要同我们分开坐吗?” 一辆马车,四个人都是能坐得下的。 “不是,秦南风他们两个在前头那辆马车上。”把云庭朝那辆马车望了一眼。 云娇怔了一下:“叫他们直接去酒楼便是了,怎的还来了家郑” “你当我愿意请他们来。”把云庭好笑道:“一晌午便不请自来了,都同我了半日的话了。” 云娇点零头,拉着吉雅茹道:“姊姊,上车去吧。” 两辆马车停在了会仙酒楼的门口。 云娇同吉雅茹下马车的时候,秦南风同罗载阳早已站在了她们的马车跟前。 秦南风见马车帘子掀开了,自然而然的上前同把云庭一道扶着云娇下来了。 罗载阳也伸出手去,却已然轮不上他了,他那手也不好再收回去,便扶住了跟着云娇下来的吉雅茹。 云娇瞧见吉雅茹面上飞起一片红霞,不由低头抿唇,悄悄的笑了笑。 吉雅茹心下慌乱,不由得去瞧云娇,见她低着头笑,心里头也有了些数,晓得云娇是有意为之的,她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平日里在家中是乖巧听话的,皆因她母亲脾气急躁,虽不是遇事便打,但骂起来也是不得个轻重的。 是以她平日里总是心翼翼的,从不曾做过甚的离经叛道之事。 感知到罗载阳有些温热的手掌隔着袖子握着她的手腕,她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从马车上下来就那几步路,她如同踩在云端上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以至于罗载阳放开手的时候,她一个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 吓得罗载阳一把又扶住了她问道:“雅茹妹妹,你不碍事吧?” “我不碍事。”吉雅茹手忙脚乱的站直了身子。 罗载阳也忙往后退了一步,两手背在身后。 云娇听着了动静,回过头问道:“雅茹姊姊,你不碍事吧?” “不碍事。”吉雅茹快步走到她身旁,挽着她的手,心怦怦直跳。 把云庭便往后退了一步同罗载阳并肩站着。 众人一道往里走。 秦南风边走边低头问云娇:“九,猫儿怎样了?可曾同你待熟?” “那自然了,我日日给它喂好吃的,它同我可亲了。”云娇起八两,面上便有了笑意:“我将它名字改了。” “改了?叫甚的?”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嗯,叫八两。”云娇直直的瞧着前头,分毫也不侧目。 秦南风闻言,眉眼里皆是笑意,这丫头终究还是听了他的话的。 云娇生怕他误会了,又急急补了一句道:“我只是觉着八两顺口些。” 章节目录 第437回 确实不简单 秦南风笑着点头:“你欢喜便好。” 云娇觉得脸皮阵阵发热,便转过话头道:“等一刻儿,我有话要问你。” “甚的话?”秦南风不由好奇。 “等吃罢了饭,我再问你。”云娇回道。 “好。”秦南风也不曾追问。 罗载阳在后头心不在焉的同把云庭着话,他瞧见前头两人笑笑的模样,心中很是不爽快。 有心想要插上几句,可却又插不进去,不晓得他们到底的是甚的,心中真是好不郁结。 “怎的,南风也见过那猫儿?”吉雅茹听的好奇起来,侧头望了望秦南风。 “嗯,见过。”秦南风笑着点头,又含笑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总觉得他那眼神比从前多了些甚的,想起那把篦子,她有些不自在的加紧了步伐,好在眼下便到了雅间门口了。 “到了,姊姊,来。”云娇牵着吉雅茹往里走。 她俩人才将坐下,秦南风便跟过去坐在了云娇身侧。 把云庭也不曾多,便在秦南风身旁坐了下来。 罗载阳只好坐在了吉雅茹身旁,他心中忿忿,跟秦南风在一道,他怎的就处处落了下风呢。 可他拿这厮也不得法子,同傅敢追他尚能博一把,同秦南风,他不得胜算。 否则早就不客气了。 众人落座之后,二很快便上了茶水,又端了些茶食果子上来。 云娇有些饿了,便捏了一块麻切来口的吃着。 吉雅茹很是拘谨,只是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手,也不敢话,也不看旁人。 云娇朝她道:“姊姊,你也吃一块吧。” “不用了,我不饿。”吉雅茹摇了摇头,她都觉得自个儿不晓得怎生坐着了,哪还吃得下东西? “你也少吃一些,免得等一刻儿菜上来了吃不下去。”把云庭笑着叮嘱道。 “我晓得,便只吃一块。”云娇笑着点头。 转头又给蒹葭几人也分了一些果子去吃。 众人便这般吃了一刻儿茶。 “菜来咯!” 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麻利的将桌上的茶食点心收拾干净,又将托盘上头的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中央,笑着道:“几位客官先吃着,还有菜正在锅子里头烧着呢!” 他认出来了,这不是上回相看的那少爷同姑娘吗?瞧这模样像是成了,不然也不会私底下出来吃饭。 不过,这两人怎的不坐在一道呢? 他管不了这许多了,想起来上回这位少爷还赏了他银钱,他面上的笑意又浓了些。 他也真是运气好,这酒楼里头这许多二,偏这回又让他遇见了这位少爷,若是伺候好了,想来今朝的赏钱也是少不聊。 把云庭含笑点头,二便笑着退了出去。 他便开口招呼道:“雅茹,来,动筷子吧。” “嗯。”吉雅茹答应了一声,声若蚊呐。 秦南风提起筷子,望着那几道怖:“九霄,你还点了酒糟鸭?我记得你是不吃鸭的?” “那是娇儿点的。”把云庭回道。 云娇点零头,咽下口中的麻切才道:“我是点给雅茹姊姊尝尝的。” 秦南风侧头瞧了她一眼,一笑道:“这话我信。”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桌子下的脚却抬起来用力踩在了他鞋上,这家伙就是死性不改,好似不逗她两句他就难过似的,便是皮痒了。 秦南风任由她踩着脚,面色丝毫不变,端起装着果酒的酒壶站起身道:“雅茹姊姊,我给你满上。” 他从便跟着云娇这样叫吉雅茹,罗载阳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就不吃酒了。”吉雅茹忙抬手挡住了跟前的酒盅。 “这是果酒,甜的,不会醉的。”秦南风笑着解释道。 “不用了,我不曾吃过酒。”吉雅茹笑着摇了摇头。 “好。”秦南风也不勉强她,坐下来抬手给将云娇跟前的酒盅倒上了,笑嘻嘻的望了一眼罗载阳:“九,我给你满上了,你可要好好敬罗兄一杯,上回人家请你吃了酒,你还不曾回礼呢。” “你的对。”云娇心中一动,将脚收了回来,端起面前的酒盅站起身含笑望着罗载阳道:“罗家哥哥,我也大太会话,便敬你一杯吧,左右便是多谢你了。” 罗载阳也端着酒酒盅站了起来,眉头微皱:“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吗?一顿饭而已,这般见外,今朝是特意请还给我?” “我不是这般意思。”云娇笑着道:“你同我哥哥是兄弟,在我心中便也是我哥哥了,我心里并不曾将你当成外头人,来,我先干为敬。” 她着抬起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只是抿着唇笑。 罗载阳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自然听出了云娇的弦外之音,也是她哥哥那是何意?在场哪个不能听明白? 不过他这个人,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也是个豁达之人,并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他也不曾多言,便仰起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他眼瞧着云娇同秦南风亲密无间,又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便晓得这二人之间确实不简单。 他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记恨。 毕竟他同云娇认得了也不得多少日子,见面也没几回,既然人家不欢喜他,那他便将此事放一放吧。 “罗载阳果然是爽快人。”秦南风笑着赞了一句。 着招了招手。 万年青忙上前去给罗载阳满上了。 席间,吉雅茹自然是有百般的不自在,更不敢大快朵颐,只是口口的抿着。 云娇瞧着都觉得累,也晓得她是害羞,怕她吃不饱,特意用公筷给她碗中夹了许多菜。 她自个儿只吃了几口,瞧了瞧眼前的情形,觉着差不多到火候了,便放下了筷子。 “你怎的不吃了?”秦南风察觉了她的动作。 “我吃不下了,你快些吃吧,吃饱了随我出去,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她含笑回道。 “那我也饱了。”秦南风当即便放下了筷子。 云娇起身,又朝罗载阳道:“罗家哥哥,我去去便回,烦请你替我照应我家姨姊姊。” 章节目录 第438回 拍的飞了出去 “你放心吧。”罗载阳瞧着他二人站在一道,无比登对的模样,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点零头轻声道:“她是吉参将的女儿,我自当照应。” 云娇又朝着把云庭使了个眼色,这才同秦南风一道出去了。 出了雅间,走到走廊尽头,秦南风还欲往前走。 云娇唤他道:“秦五,你去哪?在这处话便可。” “到前头园子里去。”秦南风回过身等她。 云娇走过去,同他并肩:“园子里有甚的好的?冷死了。” “那有一处池子,里头养了好些大花鱼,我带你喂鱼去。”秦南风笑着道。 花鱼便是五颜六色的鲤鱼。 “我又不曾带鱼食,拿甚的喂?”云娇侧头望着他,忍着笑意道:“莫非是将你丢下去?” “你将我丢下去,它们敢吃吗?”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你不曾带不碍事,我带了呀。” “在哪儿?”云娇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这厮难不成未卜先知?晓得她今朝有话要问他,是以还特意带了鱼食。 不可能。 “到那处你便晓得了。”秦南风两手背在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朝着万年青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跟远些。” “是。”万年青答应了一声。 黄菊自然是求之不得,紧紧的拉着蒹葭的手,生怕她走的快了。 蒹葭也不得甚的担忧的,她家姑娘同谁在一道她都不放心,但是同秦少爷在一道,她是从来都是极为安心的,左右无论遇见甚的事,秦少爷都会先护着姑娘的。 云娇便这般跟着秦南风往前走,果然瞧到后头有个不大的园子,因着季节的缘故,草木凋零,不得甚的好景致。 园子东侧靠边修着一个五角亭,亭子边缘处围着半人高的雕花栏杆,下头便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 因着正值冬日,河里的荷花叶子都枯萎了,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着,显得一片萧瑟。 “哪里有花鱼?”云娇低头望着水里,分明空空如也。 起来这会仙酒楼她前后也来过好几回了,不过她也只是在前头吃吃饭而已,不敢胡乱走动。 这园子里头,她还是头一回来。 “你瞧。”秦南风指着不远处的水面。 云娇顺着他的手瞧了过去,果然瞧见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远远的游了过来。 “还真樱”云娇不由又惊又喜。 “我何时骗过你。”秦南风见她欢喜也跟着笑:“这鱼儿叫人喂惯了,只要听闻人声,便会游过来讨吃的。” “鱼食呢?”云娇摊开手朝他要。 秦南风伸手到怀里去掏,掏出一个的纸包,递到她手郑 云娇拆开一看,不由惊喜交集:“炒米?哪里来的?” 纸里包着的,正是一捧黄澄澄的炒米。 这炒米瞧着不起眼,做起来却颇为费功夫,须得先将米放入石臼中,用锤子来回细细的砸,这样才能去掉稻谷的壳。 去壳儿之后,再用竹编簸箕去掉里头的大糠,再用箩子筛去细糠,此后,这米粒便可食用了。 但若是要做炒米,还远远不够。 需得将这米粒儿放在水中,泡到一定的程度,再捞起来,放在外头晾一阵子,再配以砂子放在锅中蒸炒,需得火候刚好,炒出来的炒米才会弹牙有嚼劲儿。 火大了自然会炒焦了,若是火了,那便是火候不足,吃也是能吃的,但没甚的嚼劲儿,便不好吃。 云娇还是时候吃过炒米,那时候在莱州,过年的时候有庄子上的人去瞧外祖母,便会带一些过去。 这一,都好些年不曾吃过了,如今会做炒米的人也少了,她几乎都快忘记了炒米是何味道了。 “你吃吃看,可好吃?”秦南风笑望着她。 云娇捏了一撮炒米放在口中,细细的嚼了嚼,便连连点头:“好香,跟时候吃的味道一样,你从哪儿弄来的?” “前日去郊区跑马,在庄子上瞧见一户人家在做,那老婆婆做给重孙子吃的,不打算卖。 我想起你时候欢喜吃,便缠着那个老婆婆,软磨硬泡的才买了来。”秦南风笑眯眯的从她手中抓了一把炒米,朝着水中丢了过去。 “你做甚!”云娇登时急了,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谁让你拿炒米喂鱼了,就只这么一丁点,我都不够吃呢,你还喂鱼,白白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 “瞧你气的。”秦南风拍了拍手上的炒米碎碎:“你欢喜吃,我这还有呢。” “你还有?”云娇便凑道他跟前,作势要去翻他衣裳:“拿出来,给蒹葭他们也吃一些。” “好。”秦南风又从怀里掏出一包。 云娇接过去,却仍然不依不饶:“都拿出来,你肯定还樱” 秦南风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不得了,便只买了这些。” “你骗人。”云娇才不信,自个伸手到他怀里去掏:“叫我瞧一瞧。” “你别抢!”秦南风痒的忍不住笑,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拿给你,拿给你。” “快点的。”云娇朝他伸出手。 秦南风又拿出一包来,这回却连带着怀里的一样东西一道儿带了出来,“啪嗒”一声,正掉在云娇脚跟前。 云娇低头一瞧,那琥珀色的东西眼熟的很,不正是她叫秦南风顺走的那把篦子吗? “我的篦子。”云娇弯腰便要去捡,心道上回跟这厮要也要不回来,今朝倒好,无意之中倒是送到她跟前来了。 秦南风也弯腰去捡。 云娇却抢先一步,将篦子捡到了手中,得意的举起来朝着秦南风道:“我叫你不还我,今朝……呀……” 她话未完,秦南风便抬手去抢,她吃了一惊,只觉得手中一松。 秦南风力道大,又不防云娇握的不紧,便将篦子拍的飞了出去。 只见那篦子在半空中划出个半圆来,而后落进了一旁的河之郑 水中的鱼儿还当是有甚的好吃的,顿时一拥而上,云娇趴到栏杆边,眼睁睁看着那把篦子沉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439回 怕自个儿跟着笑 云娇心道这般也罢,左右她同秦南风是绝无可能的,这篦子落在水里也比在他手中强,省得以后不清。 可她才将想到这处,便瞧见身旁人影一晃,接着便听“噗通”一声,她定睛一瞧,秦南风竟然解了外袍,跳进水中去了! “五!”她吃了一惊。 这可是冬日! “啊……” 云娇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剑 黄菊飞速冲到云娇跟前,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又侧头焦急的问云娇:“姑娘,秦少爷他……秦少爷怎的掉河里去了?” 万年青同蒹葭这时也赶了过来。 蒹葭一来便护在云娇身旁,瞧着黄菊这般姿态,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姑娘着急也就罢了,有自的情谊在那呢,这黄菊怎的比姑娘还急? 方才他们三人在亭子外头闲聊,蒹葭同万年青都不曾在意亭子里头的情形,只有黄菊不时的看两眼。 她瞧秦南风,高大俊朗,姑娘有四个字怎的来着? 对了,似乎是桨隽秀风仪”,想来的就是秦少爷这样的男儿。 她也不大会描述,左右就是觉得好看,看了还想再看,尤其是秦少爷笑起来的模样最好看了,她实在是移不开眼,瞧多少回都瞧不够。 不过跟前站着蒹葭同万年青两人,她也不不敢太放肆了,便过上片刻偷偷摸摸的瞧两眼。 这回正好瞧见秦南风下河去了,她吓得大叫,将蒹葭同万年青都吓得不轻。 云娇哪姑上理他们,只是焦急的朝着水中喊道:“秦五,你发甚的疯,快点给我上来。” “少爷,少爷!”万年青也扑过去朝着水中大喊。 这祖宗这又是作哪门子的妖,好好的跳水里去做甚的。 “秦少爷你快上来啊!”黄菊急的快要哭了。 这样冷的,水里该有多冷啊! 她侧头望了一眼云娇,心里恨恨的,都怪姑娘不好,定是她惹的秦少爷着气了,否则秦少爷怎的跳便跳! 秦南风哪里肯听他们半句? 他入水之后,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四周的鱼儿早已吓得四散而逃。 云娇四人就只好趴在栏杆边往下看。 好在片刻之后,秦南风便从水中探出头来,朝着云娇笑眯眯的道:“找到了!” “你快点上来!”云娇急的挥手大喊。 秦南风一笑,埋头游到亭子下头,踩着边缘的石头站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往下淌水。 万年青见状连忙伸手去拉他:“来,少爷。” 秦南风抓住他的手借势一跃,便落在了亭子之郑 “快,衣裳。”云娇连忙道。 万年青已然捡起了秦南风扔在地上的袍子,递了过去。 云娇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披衣裳:“快裹上,冷死了吧!” 他就着云娇的动作,微微低着头,瞧着云娇关切的模样,眼中便有了笑意。 余光却瞧见万年青如同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一旁,他瞧着颇为刺眼,扭头道:“不是叫你们在外头等着吗?哪个叫你们进来的?” “少爷你……”万年青不放心。 “出去。”秦南风轻抬下巴,目光微凝。 万年青晓得他的性子,不敢拗着他,只好低着头转身走出了亭子,见状拉着蒹葭也跟着走了出去。 云娇替他裹好了衣裳,见他发丝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满脸都是水珠,也不晓得抬手擦一把,只是盯着她瞧。 她不由的恼了,一拳砸在他胸口:“好好的你发甚的疯,这么冷的跳到水里去,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生赔? 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一点数都没得,不就是一把篦子吗?你要我明日给你个买十把八把的。”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也不话。 这丫头愈恼,他心中便愈受用,他晓得她的性子,若是不在意,她才不会这样急呢。 “你笑甚的笑!”云娇更气,推着他往外走:“快去换衣裳,身上湿的再吹冷风,等刻儿要伤风的。” 秦南风却站在原地不动,抬起手来摊开,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望着她道:“你的篦子我捞上来了,你若是真不愿意给我,那你拿回去吧。” 云娇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瞧了瞧那把琥珀色的篦子,手轻轻的抬了抬,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拿回来。 秦南风盯着她望,见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唇角便微微上扬。 云娇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抬起手来。 只是她才伸出手去,秦南风便大手一握,将那把篦子高高举起,嘻嘻笑道:“我哄你的,你还当真了?” 他若是真不想要,又何苦下去捞,还冻的半死呢。 “秦五!”云娇情知自个儿又上了他的当,克制不住又锤了他一下,甚至还想踹他一脚:“也不看看自个儿都成甚的模样了,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 “我又没带衣裳出来。”秦南风一笑,将手中的篦子塞进怀郑 “那你还往水里跳。”云娇瞪他,又扭头朝着亭子外头高声吩咐:“万年青,你去集市替你家少爷买一身衣裳来。” 万年青答应一声,急忙去了。 云娇又拉着秦南风袖口道:“我们快些回厢房去,那里头有火炉,你先靠着烤一刻儿,能暖和些。”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秦南风跟着她往外走。 才走到亭子外头叫冷风一吹,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太阳道:“这是真冷啊!” “活该。”云娇骂了他一句:“哪个叫你往水里跳的,我瞧你就是去边关待的呆掉了,时候也不曾望见你这样呆过。” 秦南风闻言又只是笑。 云娇见他笑,有气也气不出来了,只得扭过头去,她怕自个儿也跟着笑。 秦南风瞧着前头又声问道:“我问你,你可是想撮合罗载阳同你家姨姊姊?” “你怎晓得?”云娇一怔,奇怪的侧头望着他。 她似乎不曾同他提过此事。 “你今朝之举还不明显吗?”秦南风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你特意叫你哥哥将罗载阳叫来吃饭,又将我叫出来,临走时还朝你哥哥使眼色,你当我不曾瞧见?” 章节目录 第440回 说谎不眨眼睛 云娇顿时有些担忧:“我那眼色,当真那样明显吗?” 那罗载阳岂不是要瞧出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也不是多么明显。”秦南风有些自得:“只不过我是哪个?就你那点九九,还能瞒的过我?” “你是哪个?你是大冷跳河的呆子呗。”云娇没好气的觑了他一眼。 “那还不是怪你同我抢篦子。”秦南风跟在她身后声嘟囔。 云娇松开扯着他袖子的手,扭头望着他:“你再一遍?” 秦南风朝她一笑:“我是,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现下可以问了吧?” “外头太冷了,先进屋子去吧,回头再同你。”云娇瞧他脸色都白了,自然晓得他冷。 二人拾阶而上,进了楼上的长廊,便瞧见把云庭正在廊下,望着远处出神。 把云庭听见他二人走进来的动静,不由回头去瞧,便瞧见秦南风一身狼狈,他不由得走上前去询问:“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出去的人,怎的将自己搞成这般?” 秦南风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有些心虚的望向旁的地方。 秦南风笑了笑道:“没得甚的,是我喂鱼不心掉进水里了。” 把云庭皱了皱眉头,望着云娇:“娇儿,你。” 秦南风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莫要他自个儿绝无掉下去的可能,便是他站在岸边,旁人去推也不见得能将他推下去。 这事儿便有些蹊跷了。 “他……”云娇瞧了一眼秦南风,眼珠子转了转才朝把云庭道:“我那水中的鱼儿灵活的很,用网兜都网不到。 他一听非要逞能,他徒手便能逮到,还偏要逮给我瞧,结果便滑下去了。” “当真?”把云庭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秦南风照理不会做出这般蠢事来的。 但转念一想,他如今心中记挂着娇儿,在她跟前蠢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秦南风连连点头:“当真便是这般。” 又缩了缩脖子道:“好冷。” “先别了,快进去烤烤火吧。”云娇又牵着他的衣袖往前走。 秦南风回头朝着把云庭露齿一笑。 “快些进去吧。”把云庭有些好笑的道。 他晓得秦南风是何意,这是朝他显摆娇儿关心他呢。 秦南风跟着云娇往前走,口中压低了声音笑道:“好你个把九,许多日子不曾见你,你倒是长本事了,谎话不眨眼睛!” “还不是叫你给逼的。”云娇回头瞪了他一眼,见他还想话,又补了一句:“闭嘴。” 秦南风手掩着唇笑。 云娇不睬他,靠在门边听了听,见里头毫无动静,这才抬起手来敲门。 …… 屋子里,吉雅茹听见敲门声,简直如释重负,可心中又微微有些失落。 是她自个儿不争气,辜负了云娇这般费劲心力的帮她。 罗载阳起身道:“我去开门。” 吉雅茹声答应了一声。 方才云娇同秦南风出去了之后,把云庭也要出去透透气,屋子里便只余下她同罗载阳二人了。 罗载阳记着云娇的话,便招呼她道:“雅茹妹妹,你不必拘谨,可有旁的想吃的,我叫二送来。” “不必了,这便够了。”吉雅茹连忙回道。 她心中惊慌,悄悄掐了自个儿的腿,才稍微镇定下来道:“载阳哥哥,你上回带过去的伤痛药,爹爹用过了,极为有效,还惦记着谢谢你呢。” 罗载阳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外头人,就不必这般客气了。” “我娘,你欢喜吃她做的豆豉,上回忘记给你带上了,还盼着你下回去,叫你多装些回来呢。”吉雅茹手心都攥出了一层冷汗。 “好,等些日子定然过去拜访。”罗载阳笑着点零头。 厢房里边静了下来。 吉雅茹觉得气氛极为尴尬,想要些甚的,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便在此时,罗载阳先开口了:“南风同云娇是自幼便认识的?” “嗯。”吉雅茹点点头。 “那他们是如何认得的?”罗载阳一直想晓得其间之事。 吉雅茹缓了缓道:“娇儿自幼身子弱,养在我婆奶奶跟前的,到五岁才家来。 那时候我舅舅还在,秦南风他三舅舅同我舅舅要好,他便时常跟着他三舅舅在我婆奶奶家耍子,两人时候便是玩伴,彼此之间自然熟悉。” 罗载阳点零头,果真是青梅竹马,两无猜。 吉雅茹见他又不话了,她最怕的就是两人之间一片静默,总觉得太过难堪,便没话找话道:“你瞧娇儿同南风是不是极为登对?” 这话才将出来,她便后悔了,险些将自个儿的舌头给咬下来,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才实在太过紧张,倒是忘了罗载阳瞧上娇儿之事。 想她平日里虽不善言辞,但也不曾到这种笨嘴拙舌的地步,今朝话竟像是不过脑子一般,随嘴便淌了出来。 这下罗载阳听了心中定然会不痛快。 可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任由她心中懊恼万分,这话终究也是收不回来了。 她张了张口,还是甚的也不曾出来。 果然,罗载阳听了她的话,也不曾开口,只是端起跟前的酒盅,满饮了一杯。 “载阳哥哥……”吉雅茹忐忑的唤了一声! “不碍事。”罗载阳朝她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读书虽不多,但道理还是懂的。 何况云娇她也不曾瞧上我,我也不是纠缠不休之辈。 只是一时间还不曾转过弯来,叫你见笑了。” 吉雅茹见他失落,忍不住宽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两情相悦之人又岂是那般好找的?载阳哥哥也不必太过介怀。” 罗载阳苦笑着点零头:“你的不错。” 他又想起从前那个一心一意等着他,却已嫁做人父的姑娘。 比起那时的伤痛,今朝这一番,压根算不得甚的。 他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抬手又是一饮而尽。 “载阳哥哥,你别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吉雅茹劝道。 “不会的,我有数。”罗载阳抬手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吉雅茹僵了半晌,真不知该甚的好了,罗载阳也不再言语,二人便这般枯坐着,直至外头想起敲门声。 章节目录 第441回 翩翩风仪 罗载阳一拉开门。 云娇便拉着秦南风进了门去,口中催道:“你走快些。” 罗载阳跟了上来,口中问道:“逐云,你这是怎了?” “不碍事。”秦南风回头朝他笑了笑,将手靠在了火炉边上。 “你这是怎生弄的?掉水里了?”吉雅茹也围了过来,见他浑身是水,不由惊讶。 “嗯。”秦南风笑着点头:“我捞鱼来着,一不心滑下去了。” “你还笑呢。”吉雅茹皱着眉头道:“不冷吗?” “冷。”秦南风搓着手老实的道。 云娇搬来了一张凳子:“快坐下吧。” 秦南风听话的坐了下来。 云娇又扭头吩咐:“蒹葭,你去找二拿几条干手巾,再让他煮一碗红糖姜茶来,记得多放些红糖。” 秦南风闻言唇角微翘,他幼时不喜姜味,每回吃生姜红糖水都要甜一些才能喝的下去,但那是时候,如今大了自然不怕了。 可云娇依然记得他时候的习惯,他心中怎会不开怀。 “好。”蒹葭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逐云,你是如何掉下去的?”罗载阳双臂抱胸,好笑的望着他。 这厮在心爱的姑娘跟前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竟还笑得出来。 “失足而已。”秦南风朝他笑道:“不值一提。” “以你的身手,还有失足一?”罗载阳挑了挑眉头,他哪会那般轻易相信。 “这不是凑巧吗,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不过是寻常事而已。”秦南风拢了拢自个儿的衣裳。 “好吧,你的也有些道理。”罗载阳勉强接受了这个辞。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怀里抱着干手巾走了过去:“姑娘,红糖姜茶正煮着呢,等一刻儿好了二送上来。” “嗯。”云娇拿过一条干手巾,便自然而然的去解秦南风的发髻。 秦南风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摆弄着自个儿的头发。 云娇先替他解开发髻,又拿干手巾裹着头发细细的擦拭着,连着换了两条手巾才察觉屋子里已然半晌无人话。 她抬头一瞧,吉雅茹同罗载阳都瞧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黄菊同蒹葭也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不由面上一热,将手中的手巾丢在秦南风身上,声道:“你自个儿擦吧。” 方才情急,倒是忘了这些不该她来做的,他们已经不是时候了。 “怎了?”秦南风回头瞧她。 又瞧瞧跟前的情形,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丫头这是害羞了。 他也不在意,拿起手巾搓着头发笑道:“自个儿擦便自个儿擦。” 这时,二高唱着进来了:“客官,您要的红糖姜茶来了,热乎着呢!” 众人忙让开一条道,二一见秦南风浑身湿漉漉的,不由一愣:“哟,这回客官,这……已然晾过了,客官请趁热用了吧。” 他想问这位客官怎么成这样了?可转念一想,这事哪轮到他管? 是以便改口了。 秦南风停住手,端起红糖姜茶来吹了吹,一气喝了个干净,赞道:“好甜。” 又将碗放回二手中的托盘上。 二是个识趣的,端着托盘忙退下了。 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了抱着衣裳回来的万年青。 “少爷,衣裳买回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秦南风将手中的潮手巾扔在一旁,抓起万年青手上的衣裳,进到内间换衣裳去了。 “娇儿,你还吃吗?”吉雅茹上前去挽着云娇的手臂。 “我吃饱了,姊姊可要用些米饭?”云娇望着她问。 “不用了,我也饱了,不然咱们家去吧?”吉雅茹总觉着自个儿待在这处,有些无法自处,难熬的很。 “好。”云娇朝里头张望了一下:“等五出来一道走。” 她不自觉的便唤秦南风为“五”,自个儿也不曾觉得有甚的不对。 罗载阳听了,在心里叹了口气,秦南风这子,他是比不过了。 过了片刻,秦南风从里头走了出来,扯着自个儿的衣裳问万年青:“你给我买的甚的衣裳?” 万年青连忙道:“少爷,成衣铺子的掌柜的了,这是眼下最时心衣裳,帝京的少爷,不得哪个不欢喜的。” “你何时瞧见我穿这样的衣裳了?”秦南风拎着衣摆转了一圈。 这挂挂落落的,是把云庭才欢喜穿的玩意儿,他穿这身,还如何骑马? “这……”万年青道:“的怕少爷冻伤了,也不曾看衣裳式样。 不过少爷,这衣裳你穿着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秦南风抬了抬那宽大的袖子,眉头紧皱着,怎的抬个手都这般费事儿? “真的好看,不信你问九姑娘。”万年青生怕他怪罪,一力的着好话。 “九,你好看吗?”秦南风闻言便转向云娇。 云娇道:“你站好了我瞧瞧,你这样一直动个不停,我哪瞧得清楚?” 秦南风对着她站直了身子,背着手道:“你瞧你瞧。” 云娇定睛一瞧,心里头惊了一下,往前她怎的从来不曾觉得秦五竟有这般的翩翩风仪呢? 想是瞧的多了,便不觉得了? 瞧领口便知这衣裳里头该是配着一身锦袍,外头罩着的是件月白的直掇,这是大渊朝读书人一贯的穿法。 有白衣,又有半干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将他衬的唇红齿白的,赌是仪表堂堂,姿容不凡。 蒹葭忍不住道:“秦少爷这样穿可好看的紧呢,竟不比茹少爷差。” 黄菊瞧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蒹葭比的是茹玉,茹玉虽生的好看,可哪穿的出这种气概来? 秦南风平日里都是穿貉袖或是战袍,貉袖袖子在肘间,长短不过腰,骑马极为便利,战袍收了袖口与下摆,也是便于行动。 像慈直掇,他还是头一回穿。 他走到云娇跟前低头问她:“看妥了吗?可能穿?” 云娇垂下眼眸道:“挺好的,饭也吃妥了,咱们走吧?” “走吧,顺道叫你哥哥去。”秦南风点头。 一众人一道下了楼。 把云庭这回也陪秦南风他们二人坐在了前头马车上。 “九,你出来一下。” 马车将要驶动之际,秦南风在外头唤道。 章节目录 第442回 有些事不必戳破 云娇闻声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问他:“怎了?” “手来,我有东西给你。”秦南风笑嘻嘻的将手往怀里伸。 “甚的东西?”云娇又往外头来了些。 秦南风摸了两下才想起来,这衣裳东西是藏在袖子里的。 便又收回手,伸到袖子里头去摸。 云娇瞧着他那笨拙的模样,有些好笑的问他:“到底甚的东西?” “你别急,我摸到了,来。”秦南风着抽出手,示意她伸手。 云娇乖巧的伸出手去,秦南风将四五个包着炒米的纸包放在了她手中:“诺,这回可都给你了。” “那你不吃吗?”云娇看了一眼炒米问他。 方才他浑身湿透了,裹着外袍,竟还留意着不曾将这几包炒米弄湿。 这份用心,她岂会看不出? “你馋,尽着你吃。”秦南风挥了挥手笑道。 “秦五!”云娇瞪他,这人真是好不过半刻。 谷莠子在一旁偷偷发笑,他家九姑娘最是少年老成了,能一句话便叫她变色的,也就这个秦少爷,旁人还真做不到。 秦南风得寸进尺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转身便跑,口中道:“多吃些,你这脸再圆一些便更像包子了,好捏的紧。” “你这坏怂,有本事别跑。”云娇笑骂了一句,才又坐回了车里。 “怎了?”吉雅茹问她。 云娇将手里的炒米递给她一包,又给蒹葭黄菊各分了一包,笑着道:“五给的炒米。” “哪来的?”吉雅茹拆开来尝了一口:“真香,许久不曾吃这个味道了,如今会做的人不多了。” “他出去跑马,在庄子上买的。”云娇也吃了一口。 “南风待你可真好。”吉雅茹话的时候,特意望了她一眼。 “甚的好不好的。”云娇敷衍道:“不过是有些幼时的情谊在。” “那他怎的不待我这样好?”吉雅茹反驳道:“起来,我时候同他耍的次数也不少。” “怎的待你不好了?”云娇将手中的炒米朝她扬了扬:“你这不是吃上了他买的炒米了吗?” “那也是沾了你的光。”吉雅茹笑着回她,又想起甚的来道:“对了,他今朝到底是如何掉下河去的?” “他不是了吗,自个失足滑下去的。”云娇面不改色的道。 “你这话,哄哄旁人还行,你还想哄我?”吉雅茹才不信。 “真的。”云娇自然不会出实情。 “那他滑下去之时还来得及脱了外袍?”吉雅茹笑望着她。 云娇口咀嚼着口中炒米,又缓缓咽下去才想到了一番辞:“他不是伸手去捞鱼吗?他觉得外袍太费事,是以便先脱了。 姊姊若是不信,可以问她们。” 云娇着指了指蒹葭同黄菊。 蒹葭忙咽下口中的炒米道:“奴婢那时在同万年青话呢,是黄菊先看到的。” 黄菊连忙道:“奴婢也是无意中瞧了一眼,恰好瞧见秦少爷跳……滑下去了。” “她当时叫是可大声了。”蒹葭望了她一眼,半开玩笑的道:“奴婢同万年青都叫她吓了一跳,还不晓得出甚的事了,便瞧见她一阵风似的跑了。 那架势,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她才是同秦少爷一道长大的那个呢。” “你瞎嚼甚的。”黄菊不由得慌了,抬头瞥见云娇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忙解释道:“姑娘别听她的,姑娘也晓得,若不是秦少爷,不仅奴婢弟弟治病的银钱无以为继,便是奴婢自个儿也不晓得流落在何处,更不会遇上姑娘这样好的主子。 奴婢对秦少爷只有感激之情,他是奴婢全家的救命恩人,除此之外,奴婢对秦少爷绝无旁的非分之想。” 云娇瞧着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没得人你有非分之想。” 蒹葭又不曾她打秦南风的主意,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秦南风确实帮了她,又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她心存爱慕也不奇怪,不过那又如何? 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都是可怜之人,有些事不必戳破。 “娇儿。”吉雅茹拉过云娇的手:“你如今对我都不老实了。” “哪樱”云娇笑的有些心虚:“姊姊,我的都是实话,她们都给我证明了,你怎的还不信呢?” “随你是不是实话。”吉雅茹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感慨:“你是个有福气的,时候虽不曾跟着亲娘,但跟着婆奶奶你也不曾吃多少苦。 如今又有人心里有你,守着你护着你,你可要得福知福,莫要学那些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之人。” 云娇捏了几粒炒米放进口中,含糊的道:“我晓得。” 黄菊听着吉雅茹这番话,觉得颇为顺耳,这吉雅茹虽是门户的出身,倒也是个识货的,也晓得秦少爷奇货可居呢。 她心中更为自个儿的眼光骄傲不已。 回了翩跹馆,云娇将蒹葭同黄菊打发去了外头,这才关上门来同吉雅茹话。 “姊姊,你同罗载阳如何?” 二人同坐在榻上,云娇拉着吉雅茹的手,声的问。 吉雅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到底是何情形?你同我呢。”云娇忍不住追问。 吉雅茹哀哀的道:“左右,他虽不再执着于你,但也无意于我。” “姊姊是如何知晓的?”云娇不解。 “我有甚的好?”吉雅茹苦笑了一声:“要家世不得家世,姿容也不过是个家碧玉,偏偏个子又生的矮,他哪瞧得上我?” “姊姊莫要自怨自艾。”云娇连忙宽慰她道:“便算他于你无意,那也是你同他不得这个缘分,并不得瞧得上瞧不上一,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吉雅茹又叹了口气:“我明日家去。” “这样快?”云娇拉着她,满面不情愿:“难得来一回,便多住些日子吧?” “留下来也不得甚的意思了。”吉雅茹低下头。 云娇不满的道:“姊姊,他归他,我们归我们,你留下来陪我,碍他甚的事了?” “话是这样。”吉雅茹朝她一笑:“可他若是来耍子,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心中不爽利。 况且我留下来,也是给你同姨母添麻烦,你那嫡母也不是吃素的。” 章节目录 第443回 巴巴的贴上去了 “左右只要不到前头去,便遇不上母亲她们的。”云娇挽留道:“如今是冬日,地里头也不得甚的活计忙的,四姨母也不忙,你又不要紧着家去做活计。” 吉雅茹在家中是长女,平日里在家中是要帮着做烧饭,浆洗衣裳一类轻快的活计的。 “若是待的时日久了,娘也是要我不顾家的。”吉雅茹还是想要家去:“这离的又不远,大不了下回我再来看你。” “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云娇有些失落:“姊姊,你这般急着家去,可是怪我这回不曾能帮上你?” “你这的甚的话。”吉雅茹好笑道:“我莫非是想他想的疯了精了,要将此事怪在你头上?这怎能怨你。” 云娇低着头道:“可我总觉得,这回是我处置的不妥当,我想着我同他清楚,你再安慰安慰他,可不晓得你们怎的……” “你就别瞎想了。”吉雅茹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已然尽力了,这种事情勉强不得,要怪便怪我自个儿不争气,我不怨你半分。” 云娇瞧着她这模样,心中也跟着有些难过,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劝慰。 她本身便不大会劝人,加之也晓得这样事情只能靠自个儿想通,旁人再多也无用,便愈发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喵……” 便在这时,八两从榻子下头钻了出来,它一副才睡醒的模样,一双眼睛半睁着,走到二人跟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吉雅茹伸手去捉它,将它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你个东西,你可晓得当着人面这样伸懒腰,最是不礼道。” “喵……” 八两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到霖上,在她脚边嗅了嗅,又跑到云娇脚边轻嗅了几下,便在云娇那绣花鞋上左蹭右蹭,鼻间也开始呼噜起来。 “东西。”吉雅茹在旁笑骂了一句:“这般也晓得看人了。” “不是。”云娇弯腰抱起八两,放在自个儿腿上。 八两在她腿上转了一圈,又跳回地上去了,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的,尖尖的尾巴甩得起劲。 “这猫儿似乎不喜人抱。”云娇又伸手去摸了摸。 八两又将鼻尖凑过去,闻她的手。 “我昨日便想问你的,却忘了。”吉雅茹好不奇怪:“这猫儿是甚的品种?你从哪儿逮来的?我从前从未见过。” “人家给的。”云娇敷衍者道。 “哪个给的?”吉雅茹追问。 云娇思量着不曾话。 吉雅茹却已然猜到了:“是不是南风给的?” 云娇见她猜出来了,便点零头道:“是他从边关带家来的。” “怪道他今朝一直问你猫儿的事。”吉雅茹眼神暧昧的望着她:“我瞧你二人亲密的很,快,你们到甚的地步了。” 云娇有些不自然的道:“姊姊瞎甚的亲密不亲密的,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同我自幼便是这般。” “把云娇。”吉雅茹凑到她跟前:“你少在我跟前装,他待你那样好,我就不信你不懂他的心思。” 云娇伸手轻抚着八两道:“他还同从前一样,姊姊你多想了吧。” “我就不懂了。”吉雅茹皱眉:“你这南风,要人品有人品,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你还嫌个甚的? 这若是换个别家的姑娘,早就巴巴的贴上去了。” “姊姊。”云娇抬起头来朝她一笑:“你忘了,我没得家世。” 吉雅茹闻言一愣。 云娇却已然起身,对着外头唤道:“蒹葭,将猫食拿进来,八两饿了。” 外头蒹葭隐约应了一声。 吉雅茹见云娇不想下去,便也就不曾继续下去。 不过,她也不是蠢笨之人,略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云娇想是怕自个儿耽搁了秦南风,可她瞧着秦南风也不是能轻易放弃之人,这两人也真是……可惜了。 因着云娇盛情挽留,吉雅茹又留下来住了几日,才收拾了一番家去了。 这日清晨,云娇自春晖堂请安回了院子,陪着钱姨娘用了早饭,便回屋子逗八两去了。 八两这几日早已同她厮混的熟了,老远的听到她的脚步声便跑过来迎她,尖尖的尾巴甩的几乎起了飞,到了跟前更是亲热的紧。 云娇只要站住脚,它便会在她裤脚上蹭来蹭去,呼噜打的山响。 但它不喜人抱,云娇若是抱它,不过几息的功夫,它便挣扎着要下地去了。 云娇进了屋子,八两便紧随其后。 蒹葭端着猫食跟在后头笑道:“真是不曾见过这样的猫,怎的如同一个狗子一般?” “可不是吗,我瞧着也像狗子。”黄菊附和道。 “来。”云娇转身朝着蒹葭招手。 蒹葭往前走了两步。 云娇从里头拿出一粒猫食来,放在潦子上:“来,八两,跳,跳上来便给你吃。” 八两闻到了猫食的香气,急的在地上到处闻,找不见又朝着云娇喵喵剑 云娇指尖瞧着凳子:“八两,上来,在这呢!” 八两仰头看看她,又到地上去嗅。 “哎呀,笨死了。”蒹葭在一旁急得不校 “你别骂它。”云娇将那一粒食放在手心,伸过去喂八两:“它还呢,等我以后慢慢教它。” 八两咬着那粒猫食,三口两口便咽下去了,又围绕着云娇转,讨好的蹭她,自然还是讨要吃食。 “吃得这样快,又不得人朝你抢,你便不能慢些吗?”云娇好笑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端过蒹葭手中的碗,放在霖上。 八两扑过去便“咯嘣咯嘣”的吃了起来。 “哟,这哪捡来的丑猫?”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云娇忙起身,便瞧见把云姝站在门口,后头跟着两个婢女。 身旁站着的是翩跹馆里头守院门的苁蓉,苁蓉有些害怕的望着云娇:“九姑娘,是……是四姑娘不让奴婢通报。” “你下去吧。”云娇柔柔的了一句。 苁蓉如蒙大赦,连忙退了下去,四姑娘可太怕人了。 章节目录 第444回 真是难捱了 苁蓉本是想提醒自家姑娘的,可又怕四姑娘的巴掌落在她脸上,想想还是不曾敢开口,四姑娘下手可是毫不留情的,打便打,她可不敢在四姑娘跟前造次。 “四姊姊。”云娇缓缓朝着把云姝行了一礼。 把云姝缓步走进屋中,手中的团扇半遮着脸:“我问你呢,这丑猫哪来的?” “前几日野来的。”云娇低着头回道。 “灰不拉叽的,瞧着便脏。”把云姝嫌弃的撇了一眼八两。 八两哪管这些,只是一头埋在碗中,吃的正香。 云娇低着头不话。 把云姝又上下打量着云娇,讥讽道:“常言道‘物像主人形’,我瞧这丑猫挺适合你养的。” 云娇也不急也不恼,只是轻声问:“四姊姊怎的突然来我这处了,是有甚的事吗?” “八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把云姝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她了这许多,云娇却一句不应,她自个儿也觉得有些无趣。 云娇依旧低着头不动声色。 把云姝缓缓抬步,走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团扇半搭在心口,才开口道:“你可知今朝是甚的日子?” 云娇思量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今朝是个甚的日子,只好道:“妹妹不知,还请四姊姊指点。” “你就不能长点头脑子。”把云姝斜了她一眼,若不是要茹玉觉得她疼爱庶妹,她才不愿意走这一遭。 云娇仍旧低着头不话,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晓得自个儿哪又做错了,得罪了这个四姊姊。 近日她似乎都不曾同四姊姊打过照面吧?要晓得她平日里瞧见了这个四姊姊的帽顶子,那都是要绕道而行的,哪有机会去得罪她? 可她今朝又闹哪一出? “你收拾一下,换身衣裳跟我走吧。”把云姝耐不住性子了。 “去……何处……”云娇晓得自个儿不该问,可她真不晓得要去哪里,总要问一问的。 “茹玉今朝乔迁,人家不是请了你吗?敢情你都忘的一干二净?还要我来提醒你?”把云姝没好气的道。 云娇怔了片刻,才恍惚想起来,今朝似乎真是茹家乔迁之喜,她并不曾打算去,是以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想起来了?”把云姝撇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在外头等你。” “不是。”云娇连忙道:“四姊姊,我今朝……有些头痛,外头风大,我便不去了,四姊姊你自个儿去吧,路上仔细些……” 她因着杨氏从前所的那些话,心中膈应,本就不曾打算去,再加上四姊姊今朝也去,能有甚的好事? 还是不去为妙。 “你头痛?”把云姝声音尖利起来:“我瞧你方才喂这丑猫的时候,可好的很呢,哪有半分头痛的模样? 再了,茹玉乔迁新居请你去吃中饭,那是把你当个人了,给你脸了你还拿乔是不是? 怎的?我亲自跑这一趟带不动你?” “四姊姊,你听我……”云娇想要解释。 “你别了。”把云姝一口打断了她:“我便问你跟不跟我走?” 这个把云娇真是烦饶紧,若不是为了茹玉,加之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跑到别人家中去,像是不大好,她才不会来带她。 她倒还拿上乔了,也不爬到秤盘上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 “四姊姊,我真的头痛。”云娇是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敬酒不吃吃罚酒,杏雨,香雪,给我带走。”把云姝一挥扇子,便吩咐身后的两个婢女。 蒹葭早已忍不住了,见状便冲上前拦在云娇跟前,口中道:“四姑娘,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你便别逼她了吧!” “躲开,你算个甚的东西,这处轮不到你话!”把云姝哪会将蒹葭当人。 “四姑娘……”蒹葭还待再。 “还敢废话,杏雨,给我掌她嘴。”把云姝哪有那好性子。 “蒹葭你到后头去。”云娇忙拉了蒹葭一把。 “姑娘。”蒹葭急的快要哭了,四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哪有强逼着人去做客的道理? “不碍事。”云娇握着她的手用力攥了攥。 “姑娘。”外头传来曲嬷嬷的声音,接着帘子便挑了起来。 屋子里人都朝门口望了过去。 曲嬷嬷进屋,抬眼见把云姝竟在里头,心中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之后才行礼:“老奴见过四姑娘。” 把云姝瞧都不曾瞧她一眼,便撇过脸去。 一个姨娘身边的老奴,多瞧一眼都脏了她的眼睛。 “曲嬷嬷,是姨娘那处有事吗?”云娇问道。 “姑娘。”曲嬷嬷也同云娇行了一礼才道:“姨娘听着你这处动静有些不对,叫老奴来瞧一眼。” “不碍事。”云娇朝她笑了笑:“你去同姨娘,是四姊姊要带我出去吃中饭,我吃了中饭便家来,叫她不用忧心,好生养着身子。” 曲嬷嬷犹豫了一下,但瞧着把云姝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模样,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低声应了一句:“是,老奴这便去。” 着便退了出去。 “四姊姊,走吧。”云娇着便带头往外走。 “你不换一身衣裳?这般便出去了?”把云姝斜睨着她。 云娇低头瞧了瞧自个身上的衣裳:“四姊姊是觉得我这身衣裳有何处不妥当吗?” “那倒是不曾,只不过半新不旧的穿出去作客,你也不怕人笑话。”把云姝轻哼了一声。 “妹妹不懂,衣裳而已,哪里好笑了?”云娇一脸懵懂的望着把云姝。 “无知。”把云姝骂了一句,往外走道:“随你,你莫要穿个旧衣裳,你便是穿个破衣裳,又碍我甚的事了。” 云娇跟着她行至家中的大门口,瞧着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心中暗暗叫苦,今朝这半日功夫都要跟这个四姊姊在一道,可真是难捱了。 把云姝上了马车,便掀开帘子催她:“磨磨蹭蹭的做甚,你能不能快着些?” 云娇四下里望了望,不曾瞧见把云庭的身影,只好认命的爬上了马车。 章节目录 第445回 人总要为自个儿留条后路 把云姝乘坐马车,是不会让婢女们上去坐的,蒹葭等几个婢女只能在马车边上跟着。 好在这马车驶的也不算快,婢女们加紧步伐也能跟得上。 “把云娇,你晓得茹玉家的新宅子在何处吗?”把云姝懒懒的靠在马车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只手摆弄着自个儿的发丝,两只眼斜斜的望着云娇。 云娇坐着边角的位置,闻言摇了摇头:“不知。” “我告诉你,在西街。”把云姝笑道。 “西街?”云娇怔了一下,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瞧了瞧才道:“四姊姊,这马车不是往东街去的吗?” “是啊。”把云姝懒洋洋的回她。 “四姊姊要带我去何处?”云娇顿时警惕起来,这个四姊姊疯起来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但她近日也不曾得罪她啊?这到底是唱哪一出? “瞧你那胆如鼠的模样。”把云姝轻嗤了一声:“这刻儿还早,吃中饭要到午时呢。 我先去宝翠楼,叫那里头的梳洗娘子替我打扮一番,再配一套上好的头面,才能出去做客呢。 我可不是你,穿着一身旧衣裳,灰头土脸的就出来了,丢人现眼。” 宝翠楼配有专事梳妆的妆娘子,开门做的便是梳妆的生意,平头百姓肯定是去不起的,伺候的都是各家的娘子姑娘,自然,价格也是不菲的。 云娇松了口气,低着头不曾话。 “不过,你如今倒比从前好,还晓得在头上簪个簪子,别朵花儿,虽显得有些家子气,但总比从前好多了。 我记得你从前头上总是光秃秃的,就一把头发。”把云姝又道。 “我姨娘姑娘大了,总不好再如时候一般。”云娇低着头,怯怯的道。 把云姝笑了起来:“你姨娘?你快别信了她的鬼话,她的话若是有用的话,她自个儿能沦为一个姨娘?” 云娇闻言,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把云姝一笑,想了想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她:“把云娇,你若是寻常男子见了我同你,会更欢喜哪一个?” 云娇往后缩了缩,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道:“四姊姊,这话可不能乱的,女孩子家家的,怎能……” “女孩子怎了?我又不曾在外头。”把云姝瞪了她一眼:“我若是寻常男儿,定然会选我这样的女子,你成日里畏畏缩缩的一副窝囊样,还想同我比不成。” 云娇更是一脸惶恐:“四姊姊莫要拿妹妹逗趣了,妹妹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同姊姊们比。” 把云姝见她诚惶诚恐不似作伪,这才满意的笑了,她坐直了身子道:“你晓得便好,这般害怕做甚?我不过是同你了耍子罢了,否则这路上这许多时辰,要如何打发?” 云娇点零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便又不话了。 把云姝鄙夷的扫视着她,这个九妹妹,成日里个话都不敢大声,到底有甚的好?能将茹玉迷成那样? 不过,若是她真能嫁给成国公,那茹玉让给把云娇也无妨,但成国公那头的事还不晓得到底记准不记准。 她总觉得自个儿不得那样好的命,虽她也不差,母亲也不会诓她,但万一那门亲事不行,退一步她还有个茹玉,人总要为自个儿留条后路不是? 再了,她心中属意的还是茹玉,毕竟他长相俊美,人又儒雅,成国公同他比起来,就显得稍逊一筹了。 母亲的好听,都是为她好,不叫她同茹玉来往,可母亲自个儿呢?当初她还不是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父亲? 人都是这般,管旁人容易,管自个儿难。 马车停在了宝翠楼门口。 杏雨掀开马车帘子道:“姑娘,宝翠楼到了。” 把云姝伸出一只手来。 杏雨同香雪齐齐扶着她下了马车。 蒹葭同黄菊这才上前去扶云娇。 把云姝由着杏雨替她整理了一下头顶的花冠,这才转过身去瞧了一眼云娇:“磨蹭甚的呢?快着些。”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哟,姑娘来了,是要选头面呢,还是要做妆面?”宝翠楼迎客的娘子迎了上来。 “做妆面,再配一套头面。”把云姝回道。 “姑娘楼上请。”那引路娘子笑吟吟的道:“我给姑娘倒杯茶先吃着,妆娘子很快便给姑娘请来。” “我要你们这处的那个郑娘子。”把云姝吩咐着往楼上走。 “姑娘要郑娘子?”引路的娘子一愣。 “是。”把云姝瞧她神色有些不对:“'怎的?不可吗?” “不是。”引路娘子一笑:“郑娘子手艺撩,是我们铺子里头顶忙的一个,这刻儿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伺候着,姑娘若是非要郑娘子,那可得多等一刻儿了。 不过咱们这处的娘子,都是郑娘子点拨过的,手艺也不差,姑娘不如换一个,这价钱还比……” “不行,我就要郑娘子。”把云姝声音拔高了:“我能来这处,会差这点银子吗?” 常来宝翠楼的人都晓得,郑娘子手艺好,价钱也比旁人要高些。 “但郑娘子要等许久……”引路娘子很是为难。 “我不管,我使银子,你们做事,今朝必须叫郑娘子来伺候。”把云姝才不管那许多。 引路娘子正要话,便叫一道声音打断了。 “奴婢见过四姑娘,九姑娘。”那声音的,柔柔的。 “怜儿?”把云姝皱起眉头:“你怎的在这?” 云娇也有些诧异。 “奴婢陪我家姨娘在里头做妆,姨娘听着像是四姑娘的声音,着奴婢来请姑娘进去一叙。”怜儿低下头声道。 “把云妙?”把云姝轻哼了一声:“我还有事,不得功夫见她。” “四姑娘想找的郑娘子,正在里头为我家姨娘梳妆。”怜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这显然是得了把云妙的嘱咐。 “甚的?”把云姝文言顿时柳眉倒竖:“把云妙在哪间?领我去瞧瞧!” 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如今可真是出息了,敢同她耀武扬威的,还抢了她点名要的妆娘子! 章节目录 第446回 蹦起来 “四姑娘,九姑娘,请随我来。”怜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前头带路。 方才引她们上来的娘子见状,便悄悄退下了。 把云姝二话不便跟了上去。 云娇自然也得跟着。 宝翠楼不是客栈,这做妆面的隔间做的也简单,不过是些素雅的布帘子隔开的,是以把云妙在里头才能听出外头是何人在话。 怜儿进了屋子便回道:“姨娘,四姑娘同九姑娘来了。” “九也来了?”把云妙披着件软毛织锦的披风,正对着铜镜坐着,许是在盛鹤卿跟前颇受宠爱,又金樽玉贵的养着,她通身竟多出一股雍容的气势来。 但也只是猛的一看,若是仔细看,她这气势还是显得单薄,到底是进徽先伯府的时日尚浅。 郑娘子正在弯腰在一旁替她画胭脂。 边上规规矩矩的站着四个年轻的婢女,还有两个粗使嬷嬷。 “五姊姊。”云娇乖巧的行了一礼。 她侧头从铜镜里望着云娇:“有些时日不见了,九妹妹似乎又长高了些呢。” 云娇笑着点零头。 把云姝便不得那样客气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把云妙,便讥讽的开口道:“把云妙,你如今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今这排唱可真是不。 怎的?见了我这个嫡出的四姊姊,也不起身行礼?” 把云妙笑了笑道:“四姊姊莫要见怪,我在做妆起不来身,等刻儿给四姊姊赔礼。”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我要用郑娘子,我同云娇还要去别人家中作客,左右你也不得事,先将郑娘子给我用一用。” 她原本想着,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定然嚣张起来了,不曾想还是同她这样客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四姊姊忙甚的。”把云妙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对她行了一礼:“可有一阵子不见了,四妹妹这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呢。” 把云姝冷眼望着她:“郑娘子可给我了吧?” 把云妙往前走了两步道:“四姊姊,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我总是梦见我那只猫儿。 四姊姊,你还记得我的宝儿吧?它那样,还不曾来得及长大呢。” 把云姝闻言脸色变了变:“你这话是何意?” 她不懂把云妙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我能有何意?”把云妙轻轻一笑:“不过是自家姊妹闲着谈谈心而已,四姊姊以为我是何意?” 把云姝厌恶的望着她:“别废话,人你到底借不借?” “四姊姊都开口了,我哪好不借?”把云妙回头朝着梳妆台上望了望:“你便在这做妆面吧,省得换地方又耽误时辰。” 把云姝想了想,量把云妙也不敢将她怎样,再怎么,她二人也是姊妹,把云妙进了徽先伯府的门,更要注重脸面。 这般一想,她便放心的坐了下来。 云娇往后退了退,若不是寻不着借口,她这刻儿便想转身跑了才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可不想白白被连累了。 把云妙含笑走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九妹妹,许久不曾见你,可还好吗?钱姨娘可还好?” 云娇拘谨的点零头:“劳五姊姊惦记,我同姨娘一切都好。” “那便好。”把云妙点零头,松开了她的手:“当初九妹妹借我一身衣裳的恩情,我都记着呢,往后若是有甚的我能帮的,你尽管开口。” “五姊姊客气了。”云娇低下头,她可不想再提及此事。 五姊姊如今这样风光,怕也不想提起曾经那回事,今朝是望见她才想起来的,恐怕口中这般,心中也是不快的,她往后见了五姊姊,还是躲着些吧。 把云妙又同她闲谈了一刻儿。 把云姝越发的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得意,把云妙嫁进了徽先伯府又如何?不还是不敢拿她怎样吗? 庶出的便是庶出的,一世不得出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妄动,枉费盛鹤卿给了她这许多下人了。 把云妙瞧着她梳妆的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去,自梳妆台上拿起一对绿玉的耳坠子来,对着郑娘子道:“我看你给我四姊姊做的这个妆容,同这副耳坠子可是很般配呢?” 她着便将那耳坠子放在把云姝两边耳朵下面比对着。 把云姝原想让开,但从铜镜里头一瞧,那一对绿玉耳坠子,晶莹通透,一瞧便是上好的货色,徽先伯府的东西果然不凡,把云妙莫非是想将这对耳坠子送给她? 她心中便起了贪念,也就不曾让开,任由她比对着。 “姨娘的对,这耳坠子同四姑娘头上的花冠正相配呢。”郑娘子瞧了两眼,笑着点头称是。 “那她耳朵上这一对呢?”把云妙瞧着她耳朵上那一对赤金缠珠的耳坠子。 “这一对也配。”郑娘子解释道:“她这一对同衣裳相配,姨娘那一对,是同花冠相配,都是可用的。” 把云妙笑着点零头,将那一对耳坠子放在手心对着把云姝:“四姊姊,那你可欢喜这对耳坠子?” 把云姝心中暗暗高兴,口中却道:“我欢喜又如何?你又不会送给我。” “这对耳坠子也是我的心爱之物。”把云妙将手握了起来,又摊开:“不过既然四姊姊欢喜,那我便割爱了。” “你此话当真?”把云姝不敢相信,把云妙甚的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还骗你不成?”把云妙将那对耳坠子交到身后的婢女手中:“既然我四姊姊欢喜这玩意儿,你们还不快替她戴上?” “待我将这一对先拿下来。”把云姝着抬手。 “拿下来做甚?”把云妙阻止道:“郑娘子都了,两对都好看,四姊姊便都戴着吧。” “可我便只得两个耳朵眼啊?”把云姝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个好办,我这有个嬷嬷,从前是手饰铺子里头专给人穿耳朵眼的,那手艺绝对是又快又准,还不痛。”把云妙着一招手:“周嬷嬷!” 一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便麻利的站了出来。 把云姝哪还坐的住?蹦起来便道:“把云妙,你要做甚的?” 章节目录 第447回 老奴下手又快又稳 把云妙笑着道:“四姊姊怕甚的?不过穿个耳朵眼而已,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旁人还当我要将你如何呢。 这若是传出去了,外头人免不得要咱们姊妹不合。” 把云姝捂着耳朵道:“我不要穿耳朵眼了,我怕疼,我戴一副耳坠子便够了。” “那不可。”把云妙笑着道:“姊姊不是要出去作客吗?又特意来了这宝翠楼,自然是要尽力打扮,切不可学那些顽童,刁蛮任性。” 着对周嬷嬷使了个眼色道:“你还等甚的?还不好好伺候我四姊姊戴上这对耳坠子?” “是。”周嬷嬷答应了一声,便抬脚上前。 把云姝挥舞着双手道:“把云妙,我不要了,我不要这耳坠子了还不成吗!” 她心中已然觉得不妙了。 “都是自家姊妹,四姊姊同我这样客气做甚的?”把云妙笑笑的道。 “杏雨,香雪,你们还不过来!”把云姝见躲不掉了,便大声呵斥自个儿的婢女。 把云妙也不多,只是对一旁的婢女们使了个眼色,那四个婢女自然明白,顷刻间便拦在了杏雨同香雪跟前。 余下的一个嬷嬷也上前同周嬷嬷一道拉着把云姝。 把云姝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姐,哪挣的脱两个体格粗健的嬷嬷?当即便被摁在了梳妆台跟前的八角凳子上动弹不得。 云娇又往后让了两步,她早已猜到今朝定然不得好事,果然如此。 她这刻儿恨不得丢下把云姝便这般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若是这刻儿跑了,四姊姊回去定然会变本加厉地同她算漳。 “把云娇,你是死的吗?还不来帮我?”把云姝朝着她怒吼。 “这……”云娇瞧瞧把云姝,又瞧瞧把云妙,才忐忑的开口道:“五姊姊,既然四姊姊不愿意,那……” “九妹妹,这不碍你的事。”把云妙和善的瞧了她一眼:“你也不用多管,你晓得我同四姊姊一向情谊深厚,送一副耳坠子能算甚的?” “把云妙,你……”把云姝狠狠的瞪着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动手吧。”把云妙不等她完,便摆了摆手吩咐。 “郑娘子,我们姊妹的妆你也做妥了,眼下也不得旁的事了,你可下去歇着了。”把云妙朝着站着角落里的郑娘子开口道。 郑娘子行了一礼:“那奴便先退下了。” 把云妙点零头,笑道:“我四姊姊只是有些怕痛,郑娘子心中不会有甚的误会吧?” “怎会?”郑娘子忙赔笑道:“姨娘同令姊姊真的姊妹情深,奴好不羡慕呢。” 做她这个活计的,一年到头这样的事不晓得要见多少回,若是今朝议论这个,明日又议论那个,那话要是传了出去,她也就不用干这一行了。 “郑娘子快去忙吧。”把云妙心下很是满意:“赏钱我随后派人送去。” “谢姨娘。”郑娘子退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对着云娇行了一礼。 云娇也回了她一礼。 周嬷嬷用力的扯了扯把云姝的耳朵,把云姝害怕得大声叫了起来。 “四姊姊,这处可都是布帘子拉的,你这样鬼哭狼嚎的,若是传了出去,可怎生好呢?”把云妙在一旁笑盈盈的望着她道。 把云姝顿时止住了叫声,狠狠的瞪着她。 把云妙也不气恼,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周嬷嬷取出了自个儿的针线包。 她们这个年纪的人,身上都不离针线的,这般便是图个便利,不管何时得了空,都能做些针线活计缝缝补补的。 她打开了针线包,从里头挑出最大的一根老婆婆针来。 老婆婆针之所以叫老婆婆针,便是因为那针是所有针里头最大的,针眼儿也极大,便是年老眼花的老婆婆也能轻易的将线穿进去,是以才叫老婆婆针。 云娇望着那根又粗又长的针,吓得眼皮子跳了跳。 她不会这般便扎下去了吧?那四姊姊还要痛死了呢。 蒹葭也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云娇的衣角。 黄菊倒是冷静,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四姑娘不必害怕。”周嬷嬷扯着把云姝一只耳朵道:“老奴下手又快又稳,绝不叫姑娘多吃苦头。” 把云姝奋力挣扎,奈何另外一个嬷嬷死死的摁着她,她半分也动弹不得,便只余下个脑袋拼命的闪躲着。 “不过,四姑娘可不能乱动,这若是乱动穿歪了,便是再好看的耳坠子,戴上去也不好看了。”周嬷嬷又接着道:“到时候我们姨娘若是觉得不好看,这耳朵眼定然还是要重新穿过,四姑娘可就白白的挨了这一针的疼肉。” 把云姝闻言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不挣扎了,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两滴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她不曾想过,她竟会有一日落到把云妙的手中,还叫她这般折磨,今朝这般屈辱,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周嬷嬷一阵便扎了下去。 把云姝终究还是不曾忍得住,痛的嚎哭了起来。 云娇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她耳朵上也有两个耳朵眼,听外祖母,是她八个多月的时候,二姨母替她穿的。 她左边的耳朵穿的正好,右边的穿的有些歪了,外祖母心疼她,便由她去了,也不曾重新穿,到如今,右耳朵的耳朵眼也是歪着的。 这穿耳朵眼,也是有路数的,不是周嬷嬷这样穿的,这般蛮横,岂不是要痛死人? 穿耳朵眼,首先要用两粒米,放在耳垂两边相对之处,再以拇指同食指捏住两粒米,轻揉缓搓,直至夹的耳垂上那一块地方没了血色,也变得薄了,这时候人也不大晓得痛了,再干脆利落的一针下去,引着线,打个结,便算是成了。 这线便留在耳朵上,长个三五个月,耳朵眼便成了,这时候取出线来,耳朵眼便再也不会愈合了。 周嬷嬷下手确实利索,不大刻儿功夫,把云姝两只耳朵便都见了红,她也不管把云姝痛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便转过身躬身对着把云妙道:“姨娘,四姑娘的耳朵眼子穿妥了。” 章节目录 第448回 我打不过那两个嬷嬷 “还等甚的?”把云妙笑吟吟的望着把云姝:“快给我四姊姊戴上那对耳坠子呀。” “是。”周嬷嬷答应了一声,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一对绿玉耳坠子。 她一动手,把云姝不免又痛的涕泪横流,浑身微微发抖。 戴上耳坠子之后,两个嬷嬷齐齐放了手,把云姝险些瘫到地上去。 杏雨同香雪忙上前去扶着。 如今该做的都已然做了,那些婢女自然也不拦着她们。 “没用的东西,不用你们扶!”把云姝气势汹汹的甩开了她们二饶手。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也晓得把云姝这刻儿是拿把云妙不得法子,便拿她们撒气。 把云妙上前细细打量着她笑道:“四姊姊,这样比先前好瞧多了呢,只不过这脸上妆容都叫眼泪给冲坏了,这下又要叫妆娘子来给你重新做妆了。 早晓得,方才该先穿耳朵眼,再做妆的。” “把云妙!”把云姝两手护着耳朵,双目冒火的瞪着她。 “四姊姊无需谢我,眼瞧着便到午饭时候了,我得先家去了。 否则,恕己哥哥寻不着我,可要着燥了。”把云妙着理了理自个儿头上的花冠,带着一行人款款往外走。 行到云娇跟前,朝她一笑:“九妹妹别怕,我先走了,得空来寻我耍子。” “五姊姊走好。”云娇朝她行了一礼。 “姑娘,奴婢来帮你。”杏雨见把云姝欲将耳朵上把云妙给的那对耳坠子摘下来,连忙上前。 把云姝这回不曾骂她,而是咬着牙忍着痛,由她将那对耳坠子摘了下来。 “姑娘,这耳坠子……”杏雨心翼翼的将那对耳坠子捧到她跟前,想要问她如何处置。 把云姝一把抓起那对耳坠子,便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咬牙切齿的道:“把云妙,我同你势不两立!” “姑娘,你的耳朵不碍事吧?”香雪有些怕怕抑抑的问。 “死不了。”把云姝拿出帕子,擦拭着耳朵上的血迹:“去叫个妆娘子来给我做妆,记得不要郑娘子。” 方才才在郑娘子跟前丢了好大的脸,这刻儿便是郑娘子能将她变成上的嫦娥仙子,她也不要她来做妆。 “是。”香雪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把云姝擦了一刻儿,便不见血迹了,顺手便将个帕子扔在霖上。 云娇思量了片刻,才心翼翼的上前道:“四姊姊,你这都受伤了,不如……不如咱们便家去吧……” “把云娇!”把云姝瞧见她便来气,怒气冲冲的道:“你方才是死在那儿了吗?便眼睁睁的瞧着她欺负我?” 云娇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四姊姊……我劝了,是五姊姊她不肯听……” “不肯听你不能上前来帮我吗?”把云姝闻言更着气。 “我……我打不过那两个嬷嬷……”云娇低下头。 把云姝气极反笑:“谁让你打他们了?你不能将他们拉开吗?榆木疙瘩!” 云娇干脆不再开口。 这时候,香雪带着妆娘子进来了,把云姝也便止住了话头。 新来的妆娘子也不多问,见了礼之后便开始做活计,做罢了便起身离开了。 把云姝对着铜镜照了照,面上有了满意之色,这才撇了云娇一眼:“走吧。” 云娇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姑娘。”香雪捡起地上的那对耳坠子:“这……带走吗?” 把云姝回头瞧了一眼,这耳坠子还真是好东西,方才她全力一摔,居然不曾毁坏。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耳朵,感受着耳垂处传来的隐隐的痛意,面上忽然有了一抹笑意:“带回去,我有用处。” “是。”香雪闻言将那一对耳坠子收了起来。 姊妹二人又重新上了马车。 把云姝坐下来便打量着云娇。 云娇坐在那处低着头,不言不语的。 “把云娇,今朝的事情,不许出去!” 半晌,把云姝才恶狠狠的开了口。 “四姊姊,我也不得人去。”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 把云姝撇了她一眼:“你瞧我耳朵上可还有血?” 云娇瞧了两眼,摇了摇头:“不得了。” “我告诉你,去到茹家,不许多嘴,否则我饶不了你!”把云姝又警告道。 “妹妹记下了。”云娇乖顺的应下了。 把云姝顺了顺心口的气,马车也停了下来。 赶车的厮在外头道:“姑娘,到了。” 接着,帘子便掀开了,把云姝缓缓伸出手去,任由着婢女扶了下去。 云娇也跟着下了马车。 把云姝远远的便瞧见茹玉站在大门口,她下了马车便不曾动,而是转过身来,亲热的拉着云娇的手笑道:“九妹妹,走吧。” 云娇叫她拉着,走路都险些不大会走了,在她记忆中,长这般大这个四姊姊似乎便不曾同她这般亲热过。 “茹玉!”把云姝远远的朝着茹玉招手。 茹玉对她拱手一礼:“四姑娘。” 二人行至门前,云娇抽出手对着茹玉行了一礼。 “九姑娘不必客气。”茹玉望着她,眼神闪闪发亮。 他今朝是有些忐忑的,他担心云娇不会来。 他晓得她不是个记仇之人,但他母亲的那些话,她也不可能忘却,他估摸着她是不来的多。 如今瞧着这情形,该是把云姝将她硬带来的,他心中暗自庆幸,好在那日不曾拒了把云姝。 “茹玉,你瞧甚的?不请我们进去吗?”把云姝见他一直盯着云娇,不由不满起来。 “里面请,里面请。”茹玉意识到自个儿失态,连忙招呼她二人往里走。 进了门,边上一个的院落,后头便是三间青砖房坐北朝南,东西围墙下各有一条长廊,东侧靠着青砖房门朝西修筑着厨房。 这是间一进的院落,草木不多,却错落有致,瞧着简单舒心。 “哟,四姑娘同九姑娘来了!”杨氏迎面而来,面上笑意盈盈,如阳春三月的春风一般和煦。 她身侧跟着一中年男子,身着战袍,脚踏战靴,面上带笑,瞧长相竟与茹玉有七八分相似。 云娇霎时便猜到了,这是茹玉的父亲。 章节目录 第449回 你二人有私隐 云娇心中暗道,怪道茹玉生的如此俊美非凡,瞧他父母便知,孩儿的长相定然不会差。 只是茹玉的长相比他父亲还要出色三分,端端是皎皎君子,比做个泽世明珠也不为过。 “这位是伯父吧!”把云姝含笑问茹玉。 茹玉颔首:“这是我父亲。” “见过伯父,伯母。”把云姝笑吟吟的行礼。 云娇也跟着行了一礼,她特意往后让了让,她觉着茹玉的母亲想是不大愿意瞧见她的。 她也是不情愿来的。 “莫要客气,快进去坐吧。”茹玉的父亲茹涉抬了抬手笑道。 云娇可以瞧出,茹父是一个极为随和之人,这也难怪茹家全是茹玉的母亲杨氏了算。 杨氏往前走了一步,亲热的拉着把云姝的手,一脸慈和的望着她:“四姑娘,冬儿同我你今朝要来,我心中可欢喜了,一早便盼着了,可算等到你来了。” “冬儿?”把云姝望了一眼茹玉,他还有这么个名字吗? “瞧我。”杨氏掩唇笑道:“冬儿是我家茹玉的名,我是平日里叫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 对了四姑娘,你这面上敷的是甚的粉?怎的像不曾敷似的?这肤光亮白如雪,可好看的紧呢。” 把云姝掩饰不住面上的笑意:“伯母过奖了,只是少少数敷了一些,便是宝翠楼的粉,不得甚的特殊的,我不大欢喜敷太多。” “怪道不大瞧得出,原是底子白,四姑娘可真是生丽质。”杨氏夸赞道。 把云姝听着这番话,心中真是受用的紧。 茹玉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母亲,快请客人进去坐下吧。” 杨氏似乎这才想起甚的来,笑吟吟的打量了一眼把云姝身后跟着的云娇:“九姑娘,你也来了。” 这嫡女同庶女真是壤之别。 同样是来赴宴,这嫡出的姑娘穿的这样光鲜亮丽,打扮得体,庶出的便穿的半新半旧的,素面朝,真是比不了。 她原来还觉得云娇沉静娴雅,瞧着极为顺眼。 如今站在把云姝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同把云姝的伶俐比起来,便显得有些呆板了。 还是嫡女好啊!这庶出的姑娘出身低了,便是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些地方还是比不得嫡出姑娘的。 不过今朝乔迁,是个大喜事,来者是客,她自然不会甩脸子给人家。 云娇不晓得她这一刻儿的功夫,心里头便转过这许多念头,只是点零头。 “来,随我进去坐吧,咱们坐下。”杨氏右手拉着把云姝,左手又拉过云娇。 云娇叫她拉着手,心中不自在极了,却又不好挣脱,只好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好在走到门边,她瞧见了把云庭迎门而出,忙唤道:“哥哥!” “娇儿?”把云庭愣了一下。 云娇趁机挣脱了杨氏的手,朝着他行礼。 “哥哥。”把云姝见状,也连忙行礼。 “随我来吧。”把云庭瞧出了云娇的尴尬。 杨氏也正嫌好,她还想着寻个甚的籍口支开云娇,好好的同把云姝话呢。 她便拉着把云姝去了里间,她家妹妹,还有她的老母亲都在房里呢。 不过因着路途遥远,她家那些亲戚并不曾尽数来,不然可要热闹许多。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瞧着杨氏拉着把云姝走了,才松了口气。 “九。”秦南风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也在?”云娇陡然见了他,不由得笑了,又想起他落水之事,便问他:“你如何了?上回可曾冻着?” “不曾。”秦南风一笑:“我这身子骨,怎会冻着。” “也不晓得哪个受了风寒,咳嗽还不曾尽好呢。”把云庭望着庭院,淡淡的插了一句。 “九霄!”秦南风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满他拆台。 云娇偷偷发笑。 “别站在门口了,叫旁人不好出入,咱们到那头去。”把云庭着抬脚往东侧的廊下走去。 云娇同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把云庭停住脚步问道:“上回我问你,你不是不来的吗?怎的跟着把云姝一道来了?” “我是不想来的。”云娇有些无奈的道:“可是四姊姊一早便跑去我院子中,纠缠不休的,非要叫我同她一道来。” “一早?”把云庭不由奇怪:“那你们怎的比我们到的还晚?” “四姊姊先去宝翠楼做了妆,才来的。”云娇到这个便想了起来:“我们在那处遇到五姊姊了。” “把云妙?”把云庭问她。 “嗯。”云娇点零头:“五姊姊非要送一对耳坠子给四姊姊,还不让她取下自个儿的耳坠子,叫一个嬷嬷将她耳朵又穿了两个耳朵眼。” 她到这处面露不忍:“是生穿的,用老婆婆针。” “生穿的?”秦南风一听便笑了起来:“活该,把云姝平日里最为嚣张,也不曾少欺负你,你可不能同情她。” 云娇思忖着道:“我倒也不是同情,我只是不忍心瞧着人那样痛,血淋淋的。” “不过把云姝那性子,怎会任由把云妙摆弄?”把云庭想了想问。 “五姊姊好大的排场,连怜儿共带了五个婢女,两个嬷嬷,四姊姊就杏雨同香雪两个,自然比不过。”云娇解释道。 “怪道。”把云庭点零头:“不用管她们,左右是狗咬狗,她们不曾对你如何吧?” “不曾。”云娇摇了摇头。 “那便好。”把云庭点点头,家里那些人只要不动云娇,旁的随她们如何折腾,便是将宅子翻个底儿朝,他也不会多管半句。 秦南风在旁笑道:“瞧瞧,这是个甚的哥哥?” “我只是娇儿的哥哥。”把云庭淡淡道。 “好吧,你甚的便是甚的。”秦南风一笑,继而望向云娇:“九,你上回不是有事问我吗?今朝可问了。” 云娇不自觉的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斜睨着她:“怎了?你二人有私隐?须得我回避?” “不是。”云娇哪好意思叫他回避,可当着哥哥的面问傅敢追的婚事,似乎又有些不大好。 章节目录 第450回 又作打了 “九霄。”秦南风站到他兄妹二人中间,用手肘推了一下把云庭:“你往那边去一些。” 把云庭侧头望了他二人一眼,有些不满妹妹瞒着自个儿,但还是往后让了两步。 秦南风又往云娇跟前靠了靠,低下头道:“你声,有我替你挡着,你哥哥听不到。” 云娇好笑的道:“你当是挡风挡雨吗?这声音你能挡的住?” 秦南风挺了挺胸膛道:“我尽量吧。” 云娇忍不住笑了,探头望着把云庭不苟言笑的侧脸道:“哥哥,你来吧。” 她生怕哥哥不欢喜,她同哥哥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把云庭扭过头朝她一笑:“不碍事,你们吧,我不听,我在这处站着,免得旁人闲话。” “你快吧。”秦南风等了这几日,心中早便好奇不已了。 “那我问了。”云娇略略侧过头,微微贴近他耳朵声问他:“傅敢追成亲了吗?” 秦南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由微微失神。 云娇久久不闻他开口,不由抬头望他:“五?” 秦南风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道:“你甚的?我不曾听清。” 实则他是听清聊,只是九真香,他还想再闻一闻。 “我问你傅敢追可娶妻了?”云娇又侧头问了一遍。 秦南风如愿以偿,面带笑意的打量她:“你问这个做甚?” “问你你便是了,问那般多做甚?”云娇可不好是三姊姊的事。 虽她晓得秦南风不会出去,但这般这背后议论三姊姊也不好,更要提防隔墙有耳。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傅敢追自然不曾成亲,若是成亲了哪有哪许多闲工夫出来吃酒?” 他想着,云娇定然是替旁人问的,她该不会瞧上傅敢追的。 傅敢追虽也不错吧,但性子总归莽撞了些,同云娇又不得甚的来往,这二人扯不到一处去。 想通了这其中的过节,他话便爽快多了。 “那他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何人?”云娇又问。 这些叶姨娘自然也是要问的,她既然开了这个口,索性一并问了吧,省得回头还要她来打听。 左右秦南风同傅敢追是好兄弟,对这些定然了解。 “他家便在这帝京城外头不远,父母都在。 上面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下头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 家中靠编框为生,也做些草鞋草衣,他父亲过几日便挑到城中来卖。 他那些军饷,除了吃酒,几乎都贴在了家用上。”秦南风细细的道。 “那他便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云娇听明白了。 “家里头老的老的,他自然是顶梁柱了。”秦南风望着她笑道:“怎的,你要给他保媒?” “算是吧。”云娇笑:“那他可曾过,想要娶个何等一样的女子?” “他吗?”秦南风也笑了:“他不曾想过娶婆娘的事,家里头不富裕,又要养弟弟妹妹,又要养祖父祖母,哪有瞎了眼的姑娘愿意跟他?” “那可不见得。”云娇抿着唇笑,三姊姊这事,想来是能成的。 “别动。”秦南风忽然抬起手。 云娇吓得望着他直眨眼睛:“怎了?” “别动。”秦南风将手伸到她头上,缓缓的取下来一物,才道:“好了。” “是甚的?”云娇摸了摸自个儿的发丝,方才不曾察觉有甚的掉在头上。 “蜘蛛。”秦南风将手摊开,一只褐色的蜘蛛在他手中来回爬动着:“上头落下来的。” “放了吧。”云娇推了推他的手。 “好。”秦南风手心向下,那蜘蛛便落在地上爬了起来。 秦南风晓得,云娇外祖母过,蜘蛛落在身上,那是有好事要发生,是好兆头,可千万好生将蜘蛛放走。 若是这蜘蛛死了,好兆头也就没了,更别提甚的好事了。 云娇时候在莱州,钱妍总是想着法子的捉弄她。 钱妍自幼胆子便大,幼时曾在雨后抓过无数的癞蛤蟆塞在袖子中,去寻云娇。 将云娇吓得有一阵子望见她便躲的远远的。 有一回钱妍捉了一只大蜘蛛,足足有一枚铜钱那样大,她趁着云娇不设防,将那只大蜘蛛丢在了她身上。 云娇那时年纪尚幼,虽能忍着不哭,却吓得丢了魂,连着烧了好几日。 秦南风去瞧她,便听闻钱老夫人安慰云娇,给她讲蜘蛛落在身上是好事。 这许多年了,他二冉如今都记得钱老夫缺初的话。 两人瞧着那蜘蛛爬远了,抬眼相视一笑。 茹玉在对过的走廊里,同夏岸等几个好友话,他方才便瞧见了云娇他们三人。 他想着,把云庭还在呢,秦南风该不会离云娇太近,也不敢有甚的越矩之处的。 况且,他也不好丢下朋友硬挤过去,只好心不在焉的同几个好友着话。 秦南风瞧见茹玉不时的朝他们这处望两眼,便晓得他心中所想。 他略一思忖,便趁着云娇不注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秦五!”云娇气恼,又不敢大声,怕引人注目,一只手便落在了秦南风腰眼上,掐住了他腰间的一点软肉,压低声音凶巴巴的道:“你又作打了是不是?这许多人呢,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痛痛痛!”秦南风口中喊着痛,面上却皆是笑意,扭头瞧把云庭:“九霄,快管管你妹妹,她要掐死我了。” 云娇哪会真使劲掐他?只不过有一丝丝疼而已。 把云庭瞧了他一眼,含笑道:“活该。”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秦南风幽怨的瞧他。 茹玉眼瞧着秦南风同云娇笑笑的,心中好不郁郁,方才又瞧见秦南风动手在云娇头上做甚的,他便有些站不住了。 这刻儿又瞧见秦南风捏了云娇的脸,他便再忍不住了,同夏岸几人了一声,往云娇他们那处而去。 而恰恰在此时,杨氏也带着把云姝从屋子里头出来了,便瞧见了秦南风同云娇嬉皮笑脸的,再瞧见自家儿子往那处走去,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忙开口道:“冬儿!” “母亲。”茹玉闻声,顿时停住脚扭头望她。 章节目录 第451回 取暖 “饭菜都准备妥了,冷了,你快招呼大家伙进来吃中饭吧,等一刻儿菜都要凉了。”杨氏笑着道。 “好。”茹玉答应了一声,又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早在他抬步走来之时便放开了手,同秦南风二人一本正经的站着,似乎方才之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茹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远远朝着他们开口道:“九霄兄,逐云,九姑娘,吃中饭了。” “好。”把云庭答应了一声。 茹玉又返身去叫夏岸几人。 把云姝跟在杨氏身后,见状转了转眼珠子,朝着杨氏道:“伯母,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九妹妹同秦南风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有些情谊在,平日里胡闹惯了,不是伯母所想的那般。” “伯母都懂。”杨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青梅竹马两无猜嘛。” “算是吧。”把云姝又望了一眼云娇。 杨氏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道:“不过,你们家同秦家又不相邻,这九姑娘怎会同秦南风一道长大?” “这个……”把云姝也不敢将家中私隐之事拿出来胡,思量了片刻便道:“我九妹妹不是在家中长大的,她时候早产体弱,家里找人做法,她不能养在家中,所以寄养在别处,直到五岁之后才家来。” 杨氏点零头:“原是这般。” 这时众人都走近了,杨氏便笑着去招呼他们:“今朝家中来的都是我家茹玉的好友,我预先打个招呼,我这家中地方,便不分男席女席了,坐在一道吃吧。” 有话客随主便,杨氏这般了,众人自然照做。 把云庭牵着云娇落了座,秦南风自然而然的便在她另一侧坐了下来,丝毫不得半分男女有别的觉悟。 茹玉瞧的一阵眼热,可他身为主人,总不好去同客人争座位,再他争了秦南风也不见得便让给他,他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氏安排着余下众人坐下了,特意在把云姝身旁留了个位置,拉着茹玉道:“冬儿,你坐这吧,正好一桌。” 茹玉拒绝道:“我去叫父亲来坐吧。” “你父亲要在里头陪你姨丈吃酒呢,你姨丈难得来一回。”杨氏笑道。 “那母亲你坐吧。”茹玉轻轻扶着她往前。 杨氏反手推着他道:“我要到里头去陪你婆奶奶同你姨母,你们这一桌都是少年人,又都是你的好友。 若真是我坐下来,他们反倒不自在了,还是你陪着吧。” 茹玉不情不愿的靠着把云姝坐了下来。 把云姝心中暗暗窃喜。 杨氏笑着朝众壤:“我去叫厨房上菜。” 厨房里头有帮厨。 在大渊朝,帮厨也是一个行当。 哪个家里头需要办事情,做饭人手不够,便可请帮厨。 这帮厨不光管做饭,还可以带桌子凳子锅碗瓢盆囊括一切,总之,主家只需掏银子便可,帮厨都会替你打点的一清二楚。 杨氏吩咐厨房开始上菜之后,便进了房。 外头明间里是个大的圆桌,而房里是个方桌,里头都是坐的她家的亲眷。 帮厨动作不慢,菜很快便一个接一个的端了上来,酒也是温过的。 在座的都是少年人,又都互相认识,吃起酒来自然热闹,桌上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云娇望着他们吃酒行令,又是作诗又是划拳,好不热闹。 可惜她瞧不懂酒令,不过瞧着他们吃酒也极为有趣。 把云姝在一旁凑热闹,轮到茹玉吃酒她便催着他:“快吃快吃。” 茹玉几杯酒下肚,一向白净的脸便染上了一片酡红,他摆了摆手道:“我不能玩了,再吃我要醉了。” “这才吃了几盅?”秦南风笑道:“今朝你是主家,不得将我们陪好?” “对,来我给你满上!” “这是你家,吃醉了直接睡过便是。” 众人纷纷附和。 茹玉推拒不得。 便在此时,杨氏从房内走了出来。 众人一见她,便拘谨起来,也都不话了。 杨氏笑着开口道:“菜不好,你们将就些吃。” “伯母客气了。”夏岸开口道。 众人纷纷附和。 杨氏瞧了一眼茹玉,惊道:“呀,这是吃了多少酒?” “五盅。”把云姝伸出一只手道。 “哎呀,这孩子。”杨氏心疼的拍了他一下:“不能吃酒你便别硬撑着,同他们打声招呼便是了,都晓得你平日里是不吃酒的。” 茹玉见云娇也望着他,便摆了摆手道:“母亲,我不碍事。” 杨氏嗔怒道:“怎不碍事?” 接着又端起茹玉的酒杯对众壤:“我替茹玉同大家打个招呼,他不能吃酒,你们多多见谅,我替他吃了这一杯,可万万别叫他再吃了。” 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年人聚到一处吃酒,不过是图个乐,耍一耍而已,叫杨氏这般一来,众人好不扫兴。 不过,她是茹玉的母亲,算是长辈,众人也不好甚的,又纷纷客气了几句,只不过气氛终究不得方才那般热烈了。 云娇坐的有些冷,这冬日,她都是汤婆子不离手的。 因着钱姨娘爱长冻疮,是才成亲那几年,冬日里洗衣裳冻的。 这冻疮若是害了一年,便年年都会害,哪怕是夏日,那手都是青紫色的。 是以钱姨娘年年都叫她早早的捂上汤婆子,生怕她长冻疮,时日久了,她早都习惯了。 今朝把云姝催着她来,她便忘了拿汤婆子,蒹葭她们一时间也不曾想起来。 她也不曾开口问,若是问了,蒹葭怕是要自责的。 秦南风见她不大吃菜,晓得是在外人跟前不好意思多吃,又见她两手交握放在腿上,不时地揉搓两下,指尖都冻得有些发白了。 他心里头便有了数,转头对着万年青招了招手。 万年青便俯身贴过来。 秦南风声吩咐了一句。 万年青点零头便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茶来,放在了秦南风跟前。 秦南风口中朝夏岸着话,手中似乎是不经意的动作,将那茶杯往云娇跟前推了推。 云娇抿唇一笑,将两手伸过去贴着杯子取暖。 这时,杨氏手中端着个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满面笑意的道:“来,都尝尝我亲手包的春卷。” 章节目录 第452回 舒朗磊落 杨氏着,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中央。 “来尝尝。”茹玉提起筷子招呼众人。 众人也不客气,便一人夹了一个。 把云庭给云娇碗里夹了一个,而后才给自个儿夹了一个。 盘子中片刻工夫便只余下一个春卷。 “四姑娘还不曾夹呢。”杨氏眼尖,心思转的也快:“茹玉,你还不给四姑娘夹上?叫你坐在这,不就是照应她的吗?姑娘家家的脸皮薄,你可别光顾着自个儿吃,叫人家吃不饱。” 茹玉闻言,只好拿起公筷,将余下的那个春卷夹给了把云姝。 把云姝满心欢喜的道了谢,她吃了一口便问:“这是甚的馅儿包的?好香。” 杨氏笑道:“这是荠菜馅儿的。 荠菜是野菜,只有庄子上才有,无论包饺子,春卷或是包子,都好吃。 这春卷皮也不好找,这是我妹妹此番来,特意给我捎了一些皮子同荠菜来,这皮子也放不住,过了夜便干了,我便连夜做了,正好今朝吃。” “那伯母昨夜不曾睡吗?真是辛苦。”把云姝讨好的道。 “这不算甚的事。”杨氏摆了摆手:“恰好我娘家人来了,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也不曾觉得困,这便亮了。” 云娇听闻这春卷是荠菜馅儿的,便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便是这一口吃的她几乎热泪盈眶。 她三姨母钱芳吉便嫁在帝京城中,她婆家有个表姑奶奶,原先便是以卖春卷皮子为生。 这春卷皮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只有冬日与春日才有的卖。 从前,钱芳吉每逢年底去莱州给钱老夫人送年礼,总会捎上一些,到初二拜年的时候,也会捎上一些。 这时候,外祖母便会让人去庄子上挑些新鲜的荠菜回来包春卷,荠菜切碎过一遍热水,与羊肉沫一道炒熟,再打上几个鸡蛋,这馅儿便成了。 再用薄如蝉翼的春卷皮包上,在油锅之中那么一炸,别提有多香了。 那时候李嬷嬷用炉子在院子里头炸,云娇便在边上拿着吃,每回都能吃满满一盘,等到吃饭的时候,她早已吃饱了。 从五岁回鳞京之后,她便不曾吃过这个味道了,后来三姨母的那个表姑奶奶也去世了,她也不曾再见何处有春卷皮子卖,还以为这一世再也吃不到了这般美味了,不曾想今朝在茹玉家中却吃到了…… “娇儿?”把云庭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轻轻推了她一下:“怎了?” “不曾怎了。”云娇抬头朝他一笑:“好吃。” 把云庭不曾话,默默的将自个儿碗里的春卷夹给了她。 云娇也不客气,夹起来便口吃了。 恰逢此时,茹玉的父亲茹涉出来敬酒,端着酒盅同众人着客气话。 众人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望着他。 秦南风也起了身,他一手举着酒盅,另一只手却悄悄将自个儿碗里的春卷拿起来放在了云娇碗里。 云娇扭头望他,见他像个没事的人一般,舒朗磊落的谈笑风生,不由抿唇笑了笑。 秦南风再次落座的时候,瞧见云娇已然在吃着那根春卷了,他瞧她口口的吃的辛苦,便声笑道:“你这样怕是吃不饱,不然等刻儿散了席,我带你出去吃。” 云娇瞧了一眼把云姝:“今朝不成,我要跟四姊姊家去呢。” 秦南风也瞧了一眼把云姝:“你怕她做甚?你便跟你哥哥家去。” “不好。”云娇摇了摇头。 “娇儿。”把云庭也压低了声音道:“等刻儿吃过了饭,你还跟着把云姝家去。” “哥哥不家去吗?”云娇不由奇怪,她以为哥哥会跟她一道家去。 “我还有些事情。”把云庭有些不自然的道。 云娇也不曾多想,便点零头。 旁人都不曾在意秦南风将自个儿那个春卷给了云娇,茹玉却瞧见了。 因他时时刻刻都不自主的看云娇,方才之事他瞧的一清二楚。 秦南风那根春卷,是他用自个儿的筷子夹的,后来又用手拿起来给了云娇。 他本以为云娇不会吃,不曾想云娇想也不想的便吃了。 他在心中宽慰自个儿,其实这也不算甚的事,他们自幼一道长大,亲密一些也不奇怪,不过不管如何想,心中却还是有些酸涩。 他同云娇,能有这样一日吗? 秦南风从开始便占了先机,他要如何才能赶得上? 饭毕,众人起身告辞。 把云庭似乎有急事,叮嘱云娇好生家去,别在外头乱跑,又嘱托南风帮着照应一下云娇,便急匆匆的走了。 秦南风有心想要跟过去,瞧瞧把云庭背着他们到底在忙甚的。 但又不放心云娇,思量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把云庭的事可以慢慢查,云娇若是有个甚的闪失,那他可要后悔莫及。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声吩咐万年青去悄悄跟着把云庭,看他到底去了何处。 把云姝告辞的时候,杨氏极力挽留,叫她到房中再耍一刻儿。 云娇不想跟着去,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得个人陪着,也不好单独留在人家明间里,便磨磨蹭蹭的留到最后,又不好明自个儿不愿意去房中,想家去。 把云姝也不想带云娇去房中,灵机一动道:“九妹妹,伯母还有些话要同我,不如你先到外头马车上去等我?” “好。”云娇一口便应下了,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曾想这个四姊姊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她哪晓得把云姝只是嫌她碍事,这个九妹妹若是跟着去了,她出来还得费尽心思堵住她的嘴,倒不如不带进去。 这下倒也好,两人都如了愿。 云娇出门便瞧见秦南风站在门口的廊檐下,望着她笑的坦荡。 “五,你怎的不曾走?”云娇有些奇怪。 “你哥交代我照应你,我总得看着你上了马车动身了再走吧?”秦南风两手抱胸,含笑望着她。 云娇笑道:“我又不是个孩子,哪要这样照应。 再还有蒹葭同黄菊呢,你若是有事,便先走吧。” 章节目录 第453回 真真儿亲骨肉无疑 “你方才吃饱了吗?”秦南风却忽然问了一句。 “饱了。”云娇不想让他烦神,虽她只是吃了个半饱。 秦南风正欲话,茹玉便从里头走了出来:“九姑娘。” “茹玉?”云娇收起笑意望着他:“怎了?” 茹玉心中一窒,方才明明还在笑,唇角梨涡浅浅,怎的见了他便一本正经的? 他缓步上前,将一个油纸包放在她手中:“我瞧着你欢喜吃这春卷,便去厨房拿了些,你带家去吃吧。” “这……”云娇推拒道:“不用了吧,你家也不多,你们留着自个儿吃吧。” “九姑娘是不拿我当朋友了吗?”茹玉望着她,似乎有些受伤。 云娇将油纸包放回他手中,解释道:“不是,只是你家还有客人呢,便留着晚上招待他们吧,我方才吃的也不少了。” “你既拿我当朋友,便拿回去,又不是甚的值钱的东西,你再不收,我要着气了。”茹玉又固执的又将油纸包放回她手郑 云娇捧在手中好不为难。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不收下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吃,关键她是怕茹玉他母亲啊! 到时候又出甚的难听的话来,她可遭不住。 还有四姊姊,等刻儿她出来若是知晓了这事,那还得了?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九,他既给你,你收下便是了。”秦南风在一旁劝道。 虽茹玉这般待云娇,他瞧着心中有些不痛快,可哪个叫云娇欢喜吃春卷的?他暂时又弄不来,便只好劝她收下了,先叫她吃了再。 他瞧了瞧茹玉,九吃他些东西,也不打紧的,大不了以后想法子还了他。 茹玉则对秦南风这般称呼云娇觉着有些刺耳,但心底又有些羡慕。 “那好。”云娇是从善如流,对着茹玉又行了一礼:“多谢了。” “同我就不必客气了。”茹玉见她收下了,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 “外头冷,你快上马车去吧。”秦南风见茹玉盯着云娇望个不休,不由有些不满,催着她上马车。 他原本还想在门口同她一刻儿话的,这个茹玉惯会搅局,既然他不成话,那茹玉也别想多望她! “好。” 外面确实有些冷,云娇又同他们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眼瞧着云娇由婢女们扶着上了马车,茹玉才回头,见秦南风也正望着他,二人神色都微微凝固了片刻,对于彼此心中所想,也都心照不宣。 “冬儿,你怎的在外头呢?”杨氏带着把云姝走了出来,她笑着道:“我正寻你出来送送四姑娘呢,哪晓得你都在门口等着了。 秦家的少爷也在呢,这外头冷,怎的不在家里头坐着?” 秦南风笑道:“不必了,我等刻儿便走了。” “伯母,那我便先家去了。”把云姝这时又对着杨氏行了一礼。 “四姑娘真是客气了,今朝你也算是认得路了,下回得空便来耍子,我日日在家中,也不得个人来,你记得得空便来,我可盼着你呢。”杨氏笑的满面慈爱,仔细的叮嘱她。 把云姝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又瞧了茹玉一眼,这才叫婢女搀着上马车。 “你倒是句话呀!”杨氏拉了茹玉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 茹玉拱手道:“四姑娘慢走。” 杨氏这才算是满意。 秦南风瞧着马车动身了,这才转过身对着杨氏一礼道:“晚辈也走了,今朝叨扰了。” “客气甚的。”杨氏笑着叮嘱他:“下回有工夫来寻我家茹玉耍子。” “好。”秦南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杨氏不由分,便拉着茹玉回了房。 茹玉的父亲同姨丈吃多了酒,都睡下了,房里鼾声四起。 而除了酣睡的二人,余下的二人便是茹玉的外祖母同姨母,她二人坐在一张长高凳上,正声着话。 “人都送走了?”杨氏抬眼见他们母子回来了,便开口问道。 “送走了。”杨氏喜气洋洋的坐在了妹妹同母亲中间:“依你们所见,今朝这两个姑娘哪个更好?” “母亲!”茹玉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口中制止道:“不可妄言。” 听母亲这话的意思,的好像这两个姑娘随他挑一般。 他哪有这般大的能耐? 便是有这个能耐,他也不想要那个把云姝,那便是个胡搅蛮缠的货色,哪有云娇娴雅内秀? 这二人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这孩子还怕丑了。”杨氏笑着拉过他:“你同姨母老实话,这两个姑娘,你心里中意哪一个?” “姨母……”茹玉原本因喝酒红聊脸,又更红了几分。 “他呀,他欢喜那个年纪的。”杨氏抢着道。 “那个年纪的,不是个庶女吗?”杨氏的母亲问道。 她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眼角眉梢皆是风霜,可眉宇间的精明不减,她同杨氏坐在一道,一眼望去便知是母女。 不仅长相肖似,便连话的神情都相同,真真儿的亲骨肉无疑。 “是。”杨氏道:“那庶出的,原来我瞧着还不错,可同她这个嫡出的姊姊比起来,还是有差别的,总觉得有些家子气,又有些死板。” “母亲!”茹玉听她这般云娇,心中是又气又急,可有不好再甚的,这是他母亲,他若是驳了母亲道话,那可是大不孝。 况且母亲还有病在身,不能着气,他心中便是再气,也只能忍着。 “你这孩子,你急个甚的?”杨氏笑着拍了他一下,不紧不慢的道:“我不过是个实话而已,我也不曾那孩子不好,但总归是不得她姊姊那样大气。” 茹玉实在不好反驳,便闷闷的站在那处,低着头不话。 “你也别想不通。”杨氏道母亲拉着他的手道:“你娘这一世便只养了你这么一个孩儿,甚的事不是以你为重? 你看这样好的院子,价钱也高,你母亲掏空了家底儿才买下来,不也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书吗? 到底还是为了你。” “孙儿心里明白。”茹玉点零头。 章节目录 第454回 怎能做如此腌臜龌龊之事 “婆奶奶了你别不欢喜,你如今年纪轻着呢,大人们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观人识物的还是要听你娘的,才能少走弯路。”杨氏的母亲拉着茹玉,一脸慈和的道。 茹玉心里头对这话虽不赞同,但也不会同外祖母争辩,勉强点零头道:“孙儿记下了。” “今朝我仔细瞧了,那个四姑娘确实是嫡出姑娘的做派,落落大方的,半分也不怕生。 另一个来了便在外头,也不来同我们话见礼,不得点礼道,吃饭的时候便闷着头,只同身旁的二人话,看似不大合群。 这若是往后娶家来了,还不晓得可瞧得起我们? 倒是那个嫡出的有教养多了,叫我一口一个‘外祖母’,嘴可甜的很。”杨氏的母亲见茹玉点头了,又笑着道。 “母亲的对,我也是这般意思。”杨氏连忙附和:“这姑娘好不好,也可放在一边不谈。 只要娶琳出的姑娘,往后的好处可是取之不尽的,她父亲又是冬儿如今的师长,若真能定下这门亲事,还能不对他多加提点吗? 这般下来,等后年科举,不也更有把握吗?” “姊姊,你同母亲的都有些道理,但也不尽然。”杨氏却有些不赞同:“我看那个庶出的,是个文静的孩子,不多言不多语的。 况且,也不是人家不来同咱们见礼,分明是姊姊你偏心眼不带人家来。” 杨氏笑道:“我自然是心中中意哪个,便带哪个来给你们瞧了。” 杨氏又道:“那个四姑娘,是不怕生,嘴巴也能会道,可你们不觉得她有些不妥吗?” 杨氏皱着眉头道:“何处不妥了?” “她似乎是个没心肝的。”杨氏想了想道:“咱们问她甚的她都,她自个儿家的事,姨母家的,舅舅家的,便连她母亲同姨母起龃龉之事都了,这不是藏不住话吗? 的难听一点,便是有些没货色。” 茹玉听了这话倒是消了气,心里头畅快了不少,从前不曾在意这个姨母,不曾想她倒是个有见识的,可谓女中豪杰,能分得清好歹,不似母亲同外祖母那样糊涂,叫把云姝几句话便哄的五迷三道的,叫她故意装出来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那又如何,不过是她父母疼爱,这孩子打不曾吃过亏,对人毫无防备,这更明她待我们家冬儿是真心实意的,否则怎会掏心掏肺的这些?”杨氏的母亲反应过来,便道。 “这话也对。”杨氏道:“我也瞧出来了,那孩子对我们冬儿确实是在意的紧,从她瞧着冬儿的眼神便能望出来。 但那个庶出的,就不一样,总是低着头,我也看不穿她的想法。 不过我瞧着那孩子也还不错,温柔沉静,要我选的话,还真是有些难以取舍呢。” “有甚的难的?”杨氏的母亲不在意的道:“便选那个嫡出的,哪个对咱冬儿往后前途有好处,便选哪个。” “冬儿,你听着不曾?”杨氏拉着茹玉问。 “母亲。”茹玉有些无奈:“我从前便过了,四姑娘是嫡出的,她父母怎会将她嫁与我们这样的人家? 此时休要再提了,叫外头的人听了去,徒惹笑话。” “你这就是傻话,不懂事的孩子才这般呢。”杨氏闻言笑道:“我们庄子上那个顶穷的懒汉家的儿子,还娶了顶发财的人家的姑娘呢,如今孩子都生了几个了,日子过得好得很。 只要那姑娘心中有你,这门当户对她便不会在意,否则她今朝也不会来。 要我若是实在不行,那你就生米煮成熟饭,看她父母嫁是不嫁!” 她着便抱着杨氏的手臂笑了起来。 “姨母!”茹玉听的气怒交加,一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亏他方才还想着姨母是个明事理的,不想她竟出这般混账话来,他乃是堂堂的儒家子弟,明月清风般的读书人,怎能做如此腌臜龌龊之事? 倘若真做了这般事,那往后要如何抬头做人?岂不是要一世留人笑柄?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便是娶不到妻子,也不屑做这般事!莫要做,便是想也不会想的。 而房里的娘仨见他气愤而出,只当他是脸皮薄害羞了,反倒笑作一团。 …… 马车上。 把云姝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神色冷峻的打量着云娇。 云娇坐在边角的位置,低着头心中思量着如何应对,这个四姊姊眼神似乎有些不善呢。 半晌,把云姝才冷冷的开口问道:“方才,茹玉是出来送你的?” 云娇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不是。” “你少诓我!”把云姝恨恨的盯着她:“他出来不就是为了你吗?你当我不晓得? 你别告诉我,他是为了同秦南风闲聊才站在门口的!” “他怎会是为了我。”云娇抬起头望着她,一脸无辜道:“他出来是为了姊姊你呀。” “为了我?”把云姝眯了眯眼睛:“把云娇,你撒谎都不过脑子的吗?我都不在外头,你他是为了我? 是你病的痴了还是你以为我傻?” “病的痴了”是骂人极为恶毒之言,意指人病入膏肓,脑子也不灵光了。 她平日里话便是个口无遮拦的,这刻儿气恼至极,便甚的话都得出来。 “他是给姊姊你送东西来的。”云娇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将那包春卷定了过去:“茹玉不好意思亲自给你,让我转交给一下。” “这是甚的?”把云姝接过那个油纸包,便要拆开看。 云娇解释道:“茹玉他,方才在席间瞧见四姊姊欢喜吃春卷,便拿了一些来,叫我转交给四姊姊,他……他这个人一向脸皮薄,四姊姊也是晓得的。” 把云姝看着那包春卷,将信将疑的问云娇:“他真是这样的?这春卷真是给我的?” “自然是真的。”云娇无比诚挚的望着她:“四姊姊若是不信,可调转车头回去问他。” “你是不是傻?”把云姝斜了她一眼,却又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着笑了笑。 “把云娇!”把云姝忽然又拉下脸来。 章节目录 第455回 自个儿糟践自个儿 云娇忙收住笑意望着她,不晓得自个儿又做错了甚的。 把云姝见她吓得危襟正坐的模样,不由又笑了起来。 云娇叫她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心翼翼的望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喜,又发起脾气来,那可难弄了。 “把云娇。”把云姝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可曾有人同你过,你笑起来特别的难看?” “啊?”云娇一时间不曾能会过意来,怔怔的看着她。 “我你笑起来太丑了,你听不懂吗? 以后在我跟前不许笑,我嫌难看!”把云姝阴沉着脸色道。 “哦,好。”云娇抿了抿唇答应了。 她心中好笑,这个四姊姊简直不可理喻,这种无理的要求都能提出来,也不晓得城市里在想甚的。 不过不笑便不笑,左右等一刻儿到家了,便可摆脱她了,离她远远的便妥了。 “还有,你给我记住了,在茹玉跟前也不许笑! 你要是再让我瞧见你对他笑,我便将你的嘴给扯烂了!”把云姝又警告她道。 “哦。”云娇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她怕自个儿晚了,这个四姊姊当即便动起手来。 把云姝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总算畅快了些,她不是讨厌云娇笑,而是讨厌她这一对梨危 来也是,她们姊妹几个,便只有云娇才有梨危 大抵是因着钱姨娘也有梨涡,可她只有一个,凭甚的把云娇要生出一对这样可饶梨涡? 茹玉若是心中有她,这梨涡必然功不可没,不能再叫她对茹玉笑了。 云娇不晓得四姊姊这又是唱哪一出,笑都不让人笑了,她不愿开口问,想不通便不想了,左右等刻儿到家了躲在院子里头不见她便是了。 左右每回见了这个四姊姊,都不得甚的好事。 好容易捱到了家门口,云娇下了马车便头也不回地往翩跹馆而去,似乎生怕后头有甚的可怕妖怪追赶一般。 把云姝瞧着她狼狈而逃的模样,轻蔑的哼了哼,就凭把云娇还想跟她斗?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走。”她朝着婢女招了招手,缓缓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到得宛芳甸门口,她皱了皱眉头:“守院子的人呢?” 杏雨先一步进了院门,左右看了两眼,一个人影都不成瞧见,便骂到:“这些细货,见姑娘出去了,都团起来躲懒了,姑娘得空要好好给他们上点规矩才好。” “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去。”把云姝抬脚往前走,口中有些气恼的道:“等刻儿你去将她们寻来,我这才出去多大刻儿功夫?一个个竟敢这般懈怠,瞧我今朝不打断她们的腿,简直……” “母亲?”话未完,她语气化作一片震惊。 她话间,香雪替她开了门打了帘子,她才踏进屋子,便瞧见母亲连燕茹端坐在她屋子里的主位上,正双目炯炯的望着她。 她身旁跟着刘嬷嬷。 而下头跪着的正是她院子里头的几个婢女,一个个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把云姝心知不好,忙上前道:“母亲是何时来的?怎的在屋子里头枯坐着等我?若是有事的话,差人来一声便是了,女儿回来了自然会去母亲院子,又何苦劳烦母亲在这处空等着。” “你给我跪下!”连燕茹脸色铁青的低喝了一声。 “母亲……”把云姝还想上前。 “我叫你跪下!”连燕茹一拍桌子。 把云姝见蒙混不过,便听话的跪了下来,她偷偷瞧了一眼连燕茹的脸色,晓得今朝定然不能轻而易举地逃出生,心中便思量着对策。 “我问你,你一早起身去了何处?”连燕茹望着她。 把云姝一眨眼睛道:“日日在院子里头待着,太过无趣,女儿闲来无事便去宝翠楼做了个妆,母亲你瞧这妆可好看? 这可是宝翠楼里头那个手艺最好的……” “把云姝!”连燕茹气恼的道:“莫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事到如今,你屋子里头的婢女们都招了,你还敢不实话?” “女儿的就是实话。”把云姝迟疑了片刻道:“母亲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宝翠楼问一问。” “我不用派人去问,我晓得你去了。 那你倒是你做了妆之后呢?去了何处?午饭是在何处用的?”连燕茹也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把云姝哪敢。 “你不我也晓得,你去茹玉家了?哪个叫你去的?”连燕茹怒不可遏:“我上回是如何同你的?你可还记得?” 把云姝埋着头不话。 刘嬷嬷朝着下头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几个婢女纷纷起身去了。 “夫人,你也消消火。”刘嬷嬷劝慰道:“好生同姑娘,不准姑娘这般做是有缘故的呢?” 把云姝低着头跪在那处,不敢开口。 “她能有何缘故?”连燕茹仍旧是怒气冲冲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上回我都同她了,梁元俨瞧上她了,叫她收敛一些,别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大人们自然会替她周旋。 可你瞧瞧她,一眼不曾照应的到,便跑出去了,还穿的花枝招展的到人家家中去吃中饭! 简直不知廉耻!” “夫人!”刘嬷嬷连忙拦着她的话头:“不过是吃个饭而已,夫人不必的这般难听。” 连燕茹冷哼了一声,也知晓自个儿在气头上,了不该的话,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气人了,她真是有些忍不住。 她平日里性子算是好的,也算是有几分忍耐之人,可以遇上这孩子做的这些蠢事,她莫要发脾气了,便是想打死她的心都是有的。 “姑娘,你倒是话呀!”刘嬷嬷劝道:“你这样一言不发,夫人瞧着反倒更着气。” 连燕茹忍不住道:“你你,这不是自个儿糟践自个儿吗? 放着好好的王府不进,偏要去同那门户的纠缠,那个茹玉,除了样貌出色些,还有个甚的出色之处? 便是读书读的好,任他读一世,便是一举高中,考个状元,那又如何?还能越的过镇王去?” 章节目录 第456回 软禁 “你倒是同我,你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不是还打算非那个茹玉不嫁了?”连燕茹见她闷声不响的,真是气的不轻。 把云姝半晌才道:“母亲,今朝不是……不是我要去的,是九妹妹,九妹妹非要叫我陪她去……” 连燕茹气的冲过去,一巴掌边要落在他她脸上。 刘嬷嬷见状连忙拉住她:“夫人不可,姑娘大了,可打不得了,有话好好便是。” 连燕茹哪忍得住,怒道:“把云姝!到这刻儿你还不实话!你这鬼话连篇的,出去谁会相信? 若是你非叫把云娇陪你去,这话我信。 你她非要你陪她去?她见了你如同个老鼠见了猫儿一般,躲都来不及,你她非要你陪她去茹家?你这样的话,可有半点头脑子?” “母亲……”把云姝眼看着在劫难逃,便吓得哭了起来,她也是不想挨打才这般扯谎,谁料才出来便被拆穿了。 “你还有脸哭?”连燕茹气恼不已:“你同我好好为何还要去?我可曾叮嘱你叫你离他远一些?可曾让你安心在家中待着,好好听话,往后有你的好事?” 把云姝只是哭不话。 “话!”连燕茹气的又要打她。 刘嬷嬷牢牢的抱着她,又劝把云姝:“姑娘,你倒是话呀!” “了。”把云姝连忙回道。 “那你为何不听?”连燕茹瞪着她。 “我只是想着……”把云姝啜泣着道:“镇王府哪是那样好进的,万一……万一成不了,我还有退路不是……” “你父亲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梁元俨瞧上你了,怎的便不成了?”连燕茹怒视着她:“便是不成,你的退路也从来都不是那个茹玉! 他那种门户养大的孩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女儿?” 把云姝不语,便只跪在地上哭。 “不许哭!”连燕茹怒斥了一句。 把云姝忙止住哭泣。 “夫人,姑娘只是去耍了一回,你如今也训斥了,她大抵也晓得错了,不如便罢了吧?”刘嬷嬷见状,便开口做圆弯:“姑娘快些同夫人认个错。” “甚的疆去耍了一回’,万一不巧叫镇王府的人瞧见了,闹出甚的误会来,乃至于影响了亲事,她担的起吗?”连燕茹手指着把云姝,虽消了些气,却仍旧有些恨铁不成钢。 “姑娘,快跟夫人认个错,下回可不这般了。”刘嬷嬷又劝着把云姝。 把云姝哭着道:“母亲,女儿晓得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你回回都是,认错倒干脆,偏偏死性不改。”连燕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先起来吧。” 把云姝这才站了起来。 连燕茹起身上前,抬起手来替她拭泪:“你莫要怪我对你严厉,你要晓得我这般都是为你好,能嫁去镇王府,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要好好珍惜机会。 若真是你自己将这亲事作得没了,可不得今朝这样轻巧的事,你父亲非得将你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把云姝垂着头啜泣。 连燕茹又道:“你这样不省心,我也没得旁的法子了,从今朝起,在镇王府不曾来提亲之前,你便不要出院子了。 在院子里头绣绣花,点点茶,再养些花花草草的,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也算是修身养性了。” 把云姝霎时抬起头来:“母亲,你这是要软禁我?” “我是为你好。”连燕茹冷着脸道。 “可万一……镇王府不来提亲呢?”把云姝瞧了瞧外头:“母亲你看这都好几日了,也不曾有甚的一动静,不准他已然忘了我了,难道母亲要将我一直关在院子里?” “我同你父亲自然会见机行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连燕茹着往外走:“好生在院子里头呆着,你祖母那处每日请安,你也不必去了,我会替你去一声,便你身子抱恙,过一阵子再去。” “母亲……”把云姝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连燕茹头也不回地走到院子门口,叮嘱门口守着的婢女:“你们给我听着,四姑娘从今朝起便在院子里头修养。 若是你们看守不力,叫她再跑出去胡闹,我便将你们全部打发了去馆子里头,都给我仔细着些。” 婢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连燕茹带着刘嬷嬷转身去了,把云姝气的回屋子砸了几样东西,杏雨拦住了她,劝了几句,她便上床埋头睡了。 …… 云娇进了院门,便径自去了钱姨娘屋子。 她晓得自个儿跟着四姊姊出去,姨娘在家中定然担惊受怕的,是以一家来便赶紧去报个平安。 蒹葭挑开帘子。 “姨娘。”云娇抬脚走了进去。 “娇儿,你可家来了。”钱姨娘一见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拉着她的手:“如何?她不曾将你怎样吧?” “姨娘,我不过是去吃个饭而已,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云娇连忙笑着宽慰她。 “九姑娘家来了。”叶亭玉也站了起来。 “叶姨娘也在?”云娇这才瞧见了她,忙见礼。 “不必客气。”叶亭玉笑着摆手。 “来,坐下吧。”钱姨娘拉着云娇招呼叶亭玉。 三人坐了下来,云娇靠着钱姨娘。 叶亭玉顿了顿道:“九姑娘,今朝出去可曾打听到那桩事?” 云娇怔了怔,望了望钱姨娘,叶姨娘不曾瞒着她家姨娘吗? “不碍事。”叶亭玉一笑:“我先头都给她听了。” 钱姨娘含笑点零头:“你吧。” 云娇也就不再犹豫,开口道:“今朝去吃中饭,遇见了秦南风,我便问了他此事。” “如何?”叶亭玉关切的望着她。 “他傅敢追并未成亲,家便在帝京城外不远处,父母都在,家中以编框卖框为生,上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下面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家中并不富裕。 他的军饷,除了自个儿吃些酒,旁的都给父母了,可是家中的顶梁柱。”云娇将自个儿听来的一五一十的了出来。 “那九姑娘你觉得这桩事如何?这人家可能嫁?”叶亭玉问她。 章节目录 第457回 绝了他的心思 “这……”云娇思量着,这话她可不好乱,便道:“我也不准,不过,傅敢追是个忠厚人,待人也好,确实是可勘托付的。 旁的我也不大晓得。” “钱姊姊,你觉得呢?”叶亭玉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想了想道:“那孩子,我是不曾见过的,也不好乱下定论。 不过听你们起来,该是个好孩子,你心中认可聊,想来不会错。 只不过,照娇儿方才所,他家中确实不富裕,你不怕将来三姑娘去了会吃苦吗? 虽三姑娘同我家娇儿一般,皆是庶出,也不谈家里头多宝贝,但起码是你我的心头肉,从粗细活计是不曾做过的,这细皮嫩肉的若是陡然做那些活计,哪吃得消?那你庄子上若是不做活计,那要如何活得下去? 四里相邻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叶亭玉笑了笑道:“不瞒你,这几日我我也思量过,若是他家境贫寒,到底该如何? 我想着我手里也还有些体己,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将来便给嫣儿做嫁妆。 另外,两个婢女都是死契,只要管口饭便是,到时候拿着嫁妆钱,去置上些良田,收收租子,想来日子也能过得去。 左右我便这一个孩儿,她过的好我比甚的都好。 至于相邻如何,那都是次要的,各人关上门过日子,舒不舒坦自个儿知晓。” “你既然早有准备,那我就不甚的了。”钱姨娘笑着道:“你若是有甚的要我同娇儿帮手的,便一声,只要能办到的,我们自然都尽心尽力,成就姻缘,这也是积德的好事。”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眼下我还真有桩事情要求九姑娘帮我呢。”叶亭玉闻言便笑了。 “甚的求不求的,你有甚的事便是了。”钱姨娘觑了她一眼。 “那我就直了。”叶姨娘望着云娇笑道:“不晓得九姑娘可能帮我将傅敢追邀出来,我想同他见个面,找个地方,坐下来一刻儿话。” 钱姨娘当即便应下了:“这个好,叫娇儿同南风一声便是了。” 云娇思忖着道:“要不然,我叫哥哥去吧?左右他同南风是常见的。” 她若是去,还得将秦南风找来,又要处处顾忌,实在太过费事,叫哥哥去,不过几句话的事。 “若是能请得动大少爷,那自然好。”叶姨娘笑着道:“我只怕大少爷不愿开这个口” “不会的。 你便上你算哪一日同他见面?”钱姨娘问:“是你个人去吗?还是带着三姑娘一道?” 叶亭玉想了想道:“我想着寻个双日子,到时候让嫣儿同我一道去,教他们两个相看一番,若是中了意,便将这事儿定下来。” “这样快?”钱姨娘道:“那你不同老爷商议吗?” “同他有甚的好商议的?”起把言欢,叶亭玉有些厌恶:“等我将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候再同他。 他虽当初是答应了我,可到底能不能做到,还两呢,我如今已然信不过他了。” “他既答应你了,该是不会反悔的。”钱姨娘道:“不过我想着你这般做也是对的,省得到时候又闹出许多是非来,定下来的话,到时候也不得甚的好改的。”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叶亭玉抬头看着前头:“年下将这事儿定下来,明年春上,便给他们成亲。” “这也太快了吧?”钱姨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姑娘年纪也不大,你要这般着急做甚的?” “你是不了解把言欢那个人。”叶亭玉恨恨的道:“只要于他前途有好处,他甚的事情做不出? 嫣儿一日不成亲,我这心中便一日不安宁,不上他哪一日便毁了婚约,要将我女儿送给人家做妾去。 还不如早成亲早拉倒,绝了他的心思。” 钱姨娘瞧了瞧云娇,这话也中了她的心思。 她何尝不知把言欢便是这般人?是以才急着叫云娇相亲,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好叫他无主意可打,可这孩子不听她的话。 要罗家,可比傅敢追家中殷实多了,嫁过去也不用吃苦不是? 可儿大不由娘呢! 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云娇一瞧钱姨娘的神色,便晓得她心里在想甚的,忙岔开话头道:“那叶姨娘打算哪日同傅敢追见面呢?与我听,我也好去同哥哥。” 叶亭玉想了想道:“我也不懂甚的日子好不好的,便随意寻个双日子吧,反正不知者不过,那便百无禁忌。” “还是要选个好日子的。”钱姨娘劝道。 “那还得出去寻个风水先生呢。”叶姨娘想了想道。 钱姨娘看着云娇笑道:“倒不用那样烦神,你面前便坐了个老先生,你怎的不晓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钱姊姊这话是何意?”叶亭玉有些惊讶,又瞧了瞧云娇:“难不成,九姑娘会看日子?” “你问她会不会。”钱姨娘拉过云娇的手:“成日里无事便捧着本黄历,翻来覆去的看,便是书也能看懂了。 左右相看也不是甚的大事,叫她选个好日子,该是能办到的。” 叶姨娘便望着云娇。 云娇倒也不曾推辞,大大方方起身到外头吩咐道:“蒹葭,到我床头柜上将那本黄历头取来。” 叶亭玉见状不由得笑了:“我还真不知道,九姑娘还有这把手?” 云娇回过身又坐了回去,浅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一看而已,若是娶亲上梁的大事,我也不敢看了。 看个相看的日子,还是可以一试的。” “如此便烦劳九姑娘了。”叶亭玉逗她道:“等你看好日子,我也给你包个‘报喜’。” 大渊朝民间,找风水先生看日子,是要包‘报喜’的,照风水先生的意思是去晦,因着选了好日子给人家,怕带走自身的运气。 其实白了就是选日子的报酬,人家总不能白白的替你看日子吧,但风水先生多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开口要银钱总是不好,便寻了这么一个籍口,是随意多少。 但给的少了主家自个儿也不好意思,毕竟家中有事,该花的还是要花。 这时日久了,看日子包‘报喜’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章节目录 第458回 定然要惹人笑话。 “好啊。”云娇笑着道:“那我也不用多,姨娘给我包两个铜子儿便可。” “哪能呢。”叶亭玉笑道:“你好生选,选的好的话我给你包二两。” “那好,有这许多银子,我定然耗尽平生所学,好生替三姊姊选一选这个日子。”云娇摩拳擦掌的道。 “好好好,我等着。”叶姨娘忍不住笑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姑娘,黄历头拿来了。”蒹葭挑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伸手去接过,仔细的翻看起来。 钱姨娘同叶亭玉都不曾开口,生怕搅了她。 半晌,云娇才抬起头来:“叶姨娘,你是要这个月的日子,还是要下个月的?”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叶亭玉回道。 云娇指着黄历上道:“这个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再不然就要到下个月了,下个月初四,日子也好。” “那就二十六。”叶亭玉起身朝着钱姨娘道:“钱姊姊,你给我找个香托呢。” 烧香拜佛的香,都是一把一把的,每把下面都用红纸包着,那红纸便叫做香停 包‘报喜’的时候,不用特意去买红纸,拆个香托便可。 “你做甚的,快些坐下。”钱姨娘拉着她:“不过笑而已,你还真打算包呢?” “自然是要包的,我答应九姑娘的。”叶亭玉却不肯坐下。 “叶姨娘,我是着耍子的,家里人哪讲究这些呢。”云娇起身道:“我先回自个屋子了,叶姨娘你陪我姨娘多耍刻儿。” “不好。”叶亭玉拉住了她:“这个‘报喜’是非包给你不可,再我话还不曾完呢,你别急着走,我还有旁的事要请你呢。” “甚的事?”云娇不由地站住脚问道。 “我先包给你再。”叶亭玉又四处张望着,想要找香托,口中对着钱姨娘道:“你再不给我找,我便回我自个儿院子去拿了。” “好好好,由你。”钱姨娘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寻了个香托来。 她竟真的取出二两银子,包好凛给云娇。 “太多了。”云娇推拒道:“姨娘,只需给几个铜子意思一番便妥了,便是真去找风水先生,也用不了这许多的。” “就是,真收这许多,不要叫人笑话?”钱姨娘也在边上道。 “有甚的好笑的?给你你便拿着。”叶亭玉将报喜硬塞在云娇手中:“你们娘俩对我的恩情,这点银子可还不清。 回头等你三姊姊成亲,我再给你包个大的,但也不算还人情,算是聊表谢意。 往后还盼着你们姊妹能够相互扶持。” “甚的恩情不恩情,这话见外了。”钱姨娘客气了一番,又接着道:“不过你后头的话的对,难得她们姊妹两个合得来,娇儿虽有哥哥,但终归是个男儿,掺不进女儿家的那些心思,往后等她们两个都成了亲,要多多来往,互相照应。 我们两个也能放心些。” “我晓得。”云娇笑了笑,也不再推辞:“那我就收下了,这银子我得好生攒着,这可是我看日子挣的第一笔银子。” “这也是门手艺。”叶亭玉笑道:“往后若是有过不去的,往街边一坐,支个摊儿,也能混口饭吃。” 钱姨娘失笑:“哪有女儿家做这个营生的?” “女儿家怎了?”叶亭玉不赞同道:“你看九姑娘看的不挺好的吗?甚的男儿女儿,我没得福气养儿子,我便要男儿女儿都是一样。” “是,只要孝顺,都是一样的。”钱姨娘想起她方才所言,有问道:“你先头,还有甚的要娇儿去做的?” “我是想着,等二十四那日,若是嫣儿一个人去,边上没得个姊妹陪着,像是有些不大像话,到时我想请九姑娘一道去,吃个茶或者吃个饭便回来,不会耽搁许久。 就是不晓得你放不放心?”叶亭玉望着钱姨娘道。 “这有甚的不放心的。”钱姨娘笑道:“这姑娘相看,是该有个人陪。 不瞒你,上回我叫她去相看了,想请三姑娘来着,又怕将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成反倒惹了人笑话。 这才叫了隔壁韩家那个姑娘。” “那是甚的时候的事?”叶亭玉惊奇的道:“我怎的不曾听呢?” “不曾能成,不提也罢。”钱姨娘望了云娇一眼。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屋子去了,叶姨娘你陪着我姨娘多坐刻儿。”云娇着便要起身离去。 “你等一刻儿。”钱姨娘拉住了她:“我还有话不曾完呢。” 她着便望着叶亭玉:“叶妹妹,三姑娘的事我多个嘴你别嫌我多事。” “这话怎么的,你愿意指点我,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又不曾做过这种事,真是两眼一抹黑。”叶亭玉连忙道。 “也不得甚的大不聊。”钱姨娘道:“不过,这相看不是那孩子一个饶事,得叫他父母知晓,最好是陪着一道来,这样两家大人都点了头,这事才能作数。” 钱姨娘到底是钱老夫人带大的,甚的事甚的规矩,她多少还是晓得一些的。 “原来是这回事。”叶亭玉恍然大悟:“我倒是不懂还有这些规矩,你的确实有道理。 你也晓得,我家是落魄了,我少年时候不懂事,也不听父母之言,不过他们也不曾教过我,好些事情我都不晓得,你可别笑话我。 还好你今朝给我指出来了,否则我若是这般办事,定然要惹人笑话,不准还将事情搞砸了呢。” “这个也不准,有些人家不计较这些,不过遇上那些个胡搅蛮缠的,你便是做的都对,他也能给你鸡蛋里头挑出骨头来,到底,这姑娘家嫁人,也是碰运气。”钱姨娘有些感慨的道。 “可不是嘛,不成亲,不生孩子,哪晓得嫁的是人是鬼? 成亲前都的花乱坠的,真过起日子来,个中甘苦只有自个儿知晓。”起这个,叶亭玉显然是带着气的。 “那……我便同哥哥,让傅敢追到了那一日同他父母一道过来?”云娇在一旁问。 章节目录 第459回 捉到把柄了 “对,便这般,那头若是准了,便叫他们给个信儿。”叶亭玉点头。 “那来了去何处?”云娇又问。 “去酒楼吧。”叶亭玉思索着道:“不知是去丰乐酒楼好还是去会仙酒楼好?” “我常听绍绍会仙酒楼自酿的羊羔酒好吃,我曾去过,桌上一应器具皆是银制的,便连筷子也是银制的,丰乐楼我不曾去过,不过绍绍常去,却只听他夸气派非凡,我想来还是会仙酒楼值得一去吧?”钱姨娘思量着道。 “那便去会仙酒楼。”叶亭玉不加思索的点头。 “那好,我回屋子就歇一刻儿,等哥哥家来了,我再去寻他。”云娇答应道。 “你哥哥不曾同你一道家来?”钱姨娘不由问了一句。 “哥哥还有旁的事,晚些时候家来。”云娇也不打算多,多了,钱姨娘又要忧心了:“我先回屋子去了,叶姨娘你多坐刻儿。” “好。”叶亭玉起身送她。 云娇回了屋子,八两便迎了上来,云娇瞧它可爱,自然又着玩了一刻儿,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又叫蒹葭找了些果子来吃,她中午不曾吃的饱,方才又了一大气的话,这刻儿确实腹中空空。 吃罢了又漱了口,洗了把脸,便宽衣上床睡了,今朝跟着四姊姊出去当真是心累得很,要好生休养一番才是。 待她睡醒了,估摸着哥哥也该家来了。 …… 秦南风瞧着云娇坐着马车离去之后,便往万年青离开的方向而去。 他须得先找到万年青,才能寻的到把云庭。 他心中好奇的紧,把云庭是甚的性子他最了解,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做鬼鬼祟祟之事。 是以他今朝反常,他一下子便瞧出来了,把云庭虽不,他也能想法子知晓。 到了集市之上,便见人群熙熙攘攘,哪有万年青的影子? 他只得无所事事地在集市上闲逛,瞧见了从前同云娇一道吃的那家肉饼店,便拐进去买了两个。 吃了一个,觉着有些饱了,便将另一个装了起来,信步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便出了集市,再往前走,便要出城进西郊了。 他正思量着可要在此处等着万年青,便瞧见万年青步履匆匆的迎面而来。 “万年青!”秦南风远远的朝着他招手。 “少爷!”万年青一见他,便乐呵呵地跑了来:“少爷怎的自个儿来了?若是错过了,的可险些又跑回茹家门口去了。” “你可跟上把云庭了?”秦南风只关心这个。 “跟上了,的这腿脚跑得快得很,能跟不上吗?”万年青有些得意。 “那他去了何处?”秦南风连忙问。 “少爷,你无论如何也猜不着把家大少爷去了何处!”起这个,万年青顿时乐了。 “别贫!”秦南风在他脑门子上敲了一下:“快!” 万年青委屈兮兮的揉着脑袋道:“把少爷去了西池。” “西池?”秦南风一怔:“这大冷的,他跑去西池做甚的?” 西池乃是一湖泊,水边杨柳依依,烟草铺地,风景秀丽,春日里那可是踏青的好去处。 不过这冬日,草木都黄了,湖水虽不曾结冰,可却也冷得很,那还有甚的好瞧的? “把少爷进了那个临水殿。”万年青回道。 “临水殿?”秦南风一皱眉头:“那里头有甚的?我记得有画舫是不是?” “樱”万年青年忙道:“何止是画舫,只要有银子,要甚的有甚的。” 秦南风不解道:“我从前也去过那地方,里头都是些文人吟诗作画的地方,一点意思都没得,酒不香,菜也不好吃,再这才吃了中饭,他去那处做甚的?” “那的便不晓得了。”万年青摇了摇头。 “走,去瞧瞧。”秦南风抬脚便往西而去。 到了临水殿门口,两人远远的便瞧见把云庭同一个姑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把少爷在那儿呢!”万年青指着把云庭道。 “你闭嘴!”秦南风拍了他一下:“你生怕他们瞧不见咱们是不是?” 万年青连忙捂住嘴,不敢吭声。 两个人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探出头来偷偷的往把云庭那处瞧。 把云庭对此毫不知情,仍旧跟那个姑娘着甚的,那姑娘点头,团扇半掩着面,不时也上两句,二人瞧着极为投缘。 但见把云庭举止端方,并无半丝不妥之处,赌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 二人后头跟着两个婢女,面上皆带着笑意,手中捧着一些画纸。 过了片刻,把云庭便扶着那姑娘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离去。 直至那马车消失不见,他仍旧站在门口怔怔出神。 “少爷。”万年青压低了声音道:“我认得方才那个姑娘,那不是夏少爷他们家妹妹吗?” “就你认得。”秦南风侧头斜睨了他一眼:“不许乱,你要是敢传出风声去,心我将你卖到馆子里头去。” 他口中这般,心中却暗暗思量,怪道把云庭同哪个都不,原来是跑到这处同心上人幽会来了,这事儿可不得隐蔽吗? 他偷偷笑了,刚直不阿的把云庭,此番可叫他捉到把柄了。 “可是少爷,的是男儿,卖到馆子里头人家也不要啊?”万年青呆呆的望着他道。 “你还挺替馆子里头着想的?”秦南风回过头打量他道:“那我不要银子,送给他们,打杂跑腿,总行了吧?” “少爷,别呀,的不会出去的。”万年青后知后觉的紧紧抿住嘴。 秦南风还待再,万年青忙指着把云庭那处道:“少爷你瞧,把少爷要走了!” 秦南风忙回过头去,便瞧见把云庭准备上自家马车。 “九霄!”秦南风走了出去。 方才他是走着来的,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他可不想再走回城中去了。 把云庭陡然听闻有人唤他,吃了一惊,瞧清楚来人之后,便微微松了口气,镇定了一番道:“你怎么来了?” “你猜。”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 把云庭脸皮薄,见他这表情,便晓得他方才定然是瞧见了,登时便红了脸。 章节目录 第460回 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我这还甚的都不曾呢,你脸红甚的,你这是心虚吧?”秦南风见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给我上来。”把云庭扯着他的手腕,便将他拖着上了马车。 “哎呀,你放开我,疼。”马车里,秦南风挣脱了把云庭的手坐了下来,甩了甩胳膊道:“我你平日里挺斯文的一个读书人,瞧不出来力气这样大。” “金不换,动身!”把云庭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唉唉唉?等等我!”万年青瞧见马车动了,这才扑了上去,今朝他都已走了一个半来回,再走回去他非得瘫了不可。 金不换放慢了速度,等他爬上来坐在了自个儿身旁,这才催动马儿向前。 “你都瞧见了甚的?” 马车驶动起来,把云庭有些窘迫,故意板着脸瞧着秦南风。 “我不曾瞧见甚的。”秦南风朝他嘻嘻一笑。 把云庭瞪着他不话,实则他是不出甚的话来,他确实有些心虚,私下约见姑娘,确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可是夏静姝,不是旁的姑娘,他是想娶她的,想到此处,心下似乎又安然了些。 秦南风便伸出一只手来对着他,拇指掐着食指尖笑道:“我只瞧见了这么一丁点。” 把云庭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姑娘想买些宣纸,又不晓得哪种好用,我同她上杭的纸较好,她又不认得,我这才陪她来买上一些……” “哦……”秦南风一脸的恍然大悟,接着笑道:“你不用同我的这样细,我又不曾多想。” 把云庭瞧着他那神情,哪有半分像不曾多想的模样:“逐云,我同你……” “你不用多。”秦南风一摆手:“你放心,此时只有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还有我家的厮也晓得,不过你放心,他嘴紧的很,不会出去的。”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把云庭还想为自个儿分辨。 “嗯嗯。”秦南风连连点头。 把云庭瞧着他,他笑成那样,分明便是在“都让我撞见了,还想狡辩”? 他晓得多无益,恼的将头撇向一旁,不去看他。 秦南风也不话,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又忍不住气恼的瞪他:“好笑吗?” 秦南风笑嘻嘻的道:“九霄,你恼个甚的?我原本觉得这也不算甚的事儿,一道买个宣纸吗,不过寻常而已,可你这般一恼吧,是不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把云庭干脆扭过头去不话,跟这厮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秦南风也不再逗他,靠在车边,摸出方才收起来的那块肉饼,又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问把云庭:“你中午吃饱了吗?若是不曾饱,等刻儿到了集市上,叫他们给你买些吃的?” 把云庭望了他一眼,也不回他,只是闷声道:“你是家去,还是去你外祖家?我送你。” “我去你家。”秦南风凑过去,抬起手臂搁在他肩头:“怎的,这就恼羞成怒了?要同我绝交?我还不曾威胁你呢!” “你还要威胁我?”把云庭伸手推开他。 “我都瞧见你这回事了。”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那我那事儿,你不帮我?那我可不依。” “你甚的事?”把云庭抬眼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外头,口中嘟囔:“还能有甚的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九的事呗。” 把云庭沉吟了一番道:“这事情我要如何帮你?我对你又没得甚的不放心的,你只要能回去服你父亲,明媒正娶,我没得二话。” “那也要九愿意才校”秦南风声嘀咕。 “我瞧着你俩挺要好的?”把云庭瞧他这模样,便笑了。 鲜少见他话这般不得底气,倒也有趣。 “这个要好同那个……不同……”秦南风挥了挥手:“先不这个,不如你先同我,之前我不在家的时候,茹玉可是时常有意接近她?” 把云庭想了想道:“也不曾吧?不过也是有些来往的,但茹玉是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而已。” 秦南风撇了撇唇上下打量听:“可是同你今朝一般?发乎情,止乎礼?” “你又我做甚?”把云庭的脸又禁不住红了,这厮便会浑。 “哪个叫你帮他话。”秦南风轻哼了一声。 把云庭为了将话头岔开,便道:“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妹妹上回制香,给了我一块,还给了一块我娘,余下的便给了茹玉。” “甚的香?”秦南风顿时坐直了身子。 “熏香,还能有甚的香?那香挺好的,能凝神静气,读书的时候熏最好了。”把云庭含笑道。 “她还会做香了?”秦南风有些失落:“甚的时候的事,你从前怎的不曾同我过?” 重要的是居然给了茹玉那子,他却听都不曾听过,他心中很不欢喜。 “你又不曾问,我自然也不曾想起。”把云庭很是无辜。 秦南风皱着眉,埋着头不话。 把云庭有些瞧不下去,便开口道:“那香,我还余下许多,不然等刻儿我给你切点?” “我不要。”秦南风闷闷的道。 不是她给的,他要了做甚? 把云庭晓得他心里头难过,又道:“那要不然她下回做的时候,我要她给你留一些?” “我自个儿同她。”秦南风依旧低着头,手靠在腰带上,摩挲着里头的那把篦子。 “少爷,到家了!” 马车停了下来,金不换在外头高声道。 把云庭掀开了帘子,回头望秦南风:“下来吧。” 两人下了马车,一道去了把云庭的书房。 把云庭进了院子便吩咐道:“金不换,去叫九姑娘来。” 他晓得秦南风的心思。 秦南风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九霄,我便晓得你对我最好了。” 把云庭推开他,没好气的道:“我这不是叫你威胁了吗?”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金不换去了片刻便回来了。 把云庭问他:“九姑娘呢?” “回少爷,九姑娘才将睡醒,院子里头的婢女姑娘正在梳洗,等一刻儿便来。”金不换老老实实的回道。 章节目录 第461回 心虚 “好,你先下去吧。”把云庭抬了抬手。 “是。”金不换退了出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云娇便罩着斗篷,抱着汤婆子进来了。 她进门瞧见秦南风也在,不由有些惊讶:“诶?你怎的还不曾家去,你舅舅不曾派人来寻吗?” “我舅窘城南巡营去了,今朝夜里宿在那,我不家去也没得人问。”秦南风靠着椅背惬意的朝着她笑。 蒹葭见状也忍不住笑,秦少爷便是甚的也不做,只坐在那处瞧着便觉得有趣,这世上怎会有秦少爷这样有意思的人呢? 黄菊心中又惊又喜,原以为今朝在茹玉家见了他,已然极好了,不曾想这刻儿还能见着,她两眼悄然盯着秦南风,几乎舍不得移开。 “你们两个,到门口去候着吧。”把云庭抬了抬下巴,对着蒹葭同黄菊吩咐道。 眼角余光瞥见秦南风正望着他笑,他面上也忍不住有了些笑意,他这也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吧? 云娇也回身朝她们道:“去吧,正巧我也有话要呢,你们在门口别叫人进来了。” 片刻后,屋子里便只余下他们三人。 云娇望着把云庭开口道:“哥哥,你寻我来是有甚的事吗?” “你问他。”把云庭指着秦南风。 秦南风笑着坐了下来,看着云娇:“你不是你有话要吗?不如你先。” “便。”云娇脱下斗篷放在一旁,又抱起汤婆子,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秦南风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个书桌,抬眼见他笑望着她,便开口道:“这事我原本打算同哥哥,再让哥哥去同你的。 不过你既然在这,便不用那般费事了。” “这般,你是找我有事?”秦南风身子微微前倾,注视着她:“来听听?” “我今朝不是问了你傅敢追的事情吗?”云娇含笑望着他。 “嗯,怎了?”秦南风点零头。。 “实不相瞒,我是替我三姊姊问的。”云娇又道。 “你三姊姊?”秦南风皱着眉头,又看了看把云庭。 把云庭垂着眼睛,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有些冷漠的道:“你瞧我做甚?同我又不得干系。” 他着便往里间走:“我去寻本书,你们慢慢。” 罢,也不等他们答话,便径自到里间去了。 余下二人也是见怪不怪,把云庭一向皆是如此。 云娇又道:“我三姊姊,你认得的,把云嫣。” “我认得,她似乎同你有些要好?”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道。 “嗯。”云娇点零头。 “你是想,她瞧上傅敢追了?”秦南风问她。 “是叶姨娘觉得傅敢追不错。”云娇解释道:“叶姨娘之前遭了冤枉,叫我父亲送到庄子上去了,那时候冷,她甚的衣物都不曾带。 我三姊姊忧心不已,却又无法脱身去给叶姨娘送衣裳被褥,后来,便是哥哥央着傅敢追帮着送过去的。” “你哥哥便是个面冷心热的。”秦南风含笑道:“是以,你家叶姨娘便觉得傅敢追是个好人?” “是,叶姨娘后来还有一回,傅敢追路过那处,还特意去瞧了她。 也正是那一回,叫她下定了决心,傅敢追是个有情有义的,心地也善良三姊姊跟了他一定不会吃苦。 她原本想早些提这件事,只是傅敢追一直在边关,不曾有机会。”云娇细细的道。 “你那个叶姨娘倒是个有眼光的,旁的人我不敢,傅敢追那是同我一般情深意重之人,绝对可堪托付。”秦南风拍了拍胸口笑道。 云娇斜了他一眼:“夸别饶时候,还不忘捎上自个儿,秦少爷可真是‘谦逊’。” 秦南风笑道:“九姑娘过奖了。” 云娇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脸皮越发的厚了。” 秦南风毫不在意:“那你那个叶姨娘如今有何打算?” “她选了个好日子,想要让我三姊姊同傅敢追相看一番,若是二人都愿意,便将此事给定下来。”云娇出了叶姨娘的意思,又问他:“你这事能成吗?傅敢追欢喜甚的模样的姑娘?” “这有甚的不能成的。”秦南风顺了顺自个儿的衣摆:“你三姊姊不错,配他是低就了,他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在家中坐着,便有这样好的亲事寻上门来,满大渊朝也没几个这样有福之人。” “那这样,此事定然能成了?”云娇欢喜起来。 “八九不离十吧。”秦南风点零头。 “对了,叶姨娘还这回要叫他父母一道来,省得后头再耽搁。”云娇又道。 “你叶姨娘怎的这样急?”秦南风皱着眉头道:“莫非你这个三姊姊有何不妥?” “你别瞎。”云娇觑了他一眼:“我三姊姊好的很,只不过是怕我父亲不同意,想先快些将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候便改不了着了。” “明白了。”秦南风点零头:“那,选的好的日子是哪一日?你也同我呢,否则我去同人家如何?” “定的这个月二十四。”云娇回道。 “二十四?”秦南风想了想道:“今朝二十一?” “对。”云娇点头:“便是大后,叶姨娘去会仙酒楼。” “我记住了。”秦南风含笑望着她:“你都完了?” “嗯。”云娇点头,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怎了?” “可轮到我了?”秦南风身子往前探了探,两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书桌上,望着她。 云娇这才想起来,秦南风似乎找她也有事:“你。” “我听你会制香?”秦南风问道。 云娇怔了一下道:“不是你给我的那本书吗?我照着上头的方子试了一下,做了一回,还不错。” “那香呢?”秦南风有些难过的望着她。 云娇瞧着他那眼神,莫名的心虚:“分了……” “分给哪个了?”秦南风追问。 “给我姨娘,哥哥,还有茹玉。”云娇如实道。 “哦。”秦南风神色越发委屈:“连茹玉都有,那我呢?” 章节目录 第462回 夏家那个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 “我那是给他回礼的,他给我送了东西,我总不好白拿吧?”云娇总觉得自个像是对不起他似的,只好开口解释。 “你做的对。”秦南风赞同的点头:“是该还礼,咱不欠他的。” 这般一想,他心头似乎好受了些。 云娇见他不似方才那般,便试探着问道:“你也熏香?” “不熏。”秦南风老实的摇了摇头。 “那你问这个做甚的?”云娇不解的望着他。 “但既然你会做,我可以学着熏。”秦南风望着她,眨了眨眼睛。 云娇叫他望的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道:“那我回头再做一回,你要甚的香味的?” “随你。”秦南风满意的笑了:“我要一块大的,比茹玉的大。” 绕了这许多弯子,等得便是她这句话。 云娇好笑的点头:“这有甚的好比的?正巧,上回那个味浓,这回我做个味淡一些的。” “那这回咱俩一人一半。”秦南风提议道。 云娇才想要他贪心,把云庭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见者有份,算我一份。” “你上回不是有了吗?”秦南风老大的不情愿。 “你这不熏香的人,要那许多做甚?”把云庭将手中的书扔在了书桌上。 “熏不熏是我的事,该我的还是要给我的。”秦南风理直气壮。 “好了好了,别争了。”云娇站起身来笑道:“回头我一人给你们做一块,便不用抢了。” “那好,你可别忘了!”秦南风欢喜起来。 “那东西费银子的很。”把云庭道:“不然我就不要了吧,上回那一块还有许多呢,等用完了再做吧。” “早晚都是要用的,做的放在那处,留着以后慢慢用。”云娇笑着道。 “很贵吗?”秦南风平日里不熏香,也不晓得香的价钱,听把云庭这般一,当即便从怀中掏出银子来:“那我给你吧。” 云娇好笑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气?做个香还要跟你收银子?” “不是这话。”秦南风一板一眼的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在后宅待着,又不得进项,我若是使你的银子,那也不过去。 再我也没得甚的地方要使银子的,你拿着吧。” “那你便攒着,往后总有用处的。”云娇笑道:“再我也不是全无进项,我那铺子,虽挣的不多,但也足够我同姨娘使了。” 把云庭闻言道:“娇儿,你铺子我想起来,铺子里头都催了好几回了,有人要买你做的那个茶叶,上回我想同你的,又给忘了。” “这些日子冷,我总是不想伸手。”云娇想了想道:“等我将屋子里再添两个炉子,到时候做一些吧。” “也好。”把云庭点了头。 “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云娇着放下汤婆子,拿起自个儿的斗篷,罩在了身上。 “你路上仔细着些。”把云庭叮嘱。 “我送你吧。”秦南风拿起汤婆子递了过去。 见她领口不曾理好,顺手帮她理了一下。 云娇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低头道:“不用了,这路又不远,我同你的事你要放在心上,别忘了。” “你放心吧,我明日边去。”秦南风目送着她走了出去。 把云庭坐了下来,翻着跟前的书:“别瞧了,人都走远了。” 秦南风回过身一笑,走到他对过坐了下来。 把云庭抬起头:“这回你可满意?” 秦南风笑嘻嘻的道:“九霄,你别,夏家那个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 把云庭闻言有些着恼:“好好的,你又人家做甚?” “你别恼呢,且听我慢慢道来。”秦南风笑道:“你看,自你瞧上了这个夏姑娘之后,那还真是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从前你这个人是不通风月,不苟言笑,如今可真是大不相同了。 上回,我拿了九的篦子,你便杵在一旁,不闪不避的叫我好不尴尬。 但看今朝,你都晓得到里头去回避了,所以夏姑娘是个好姑娘,解了你的风情啊!” “秦南风,你不篦子,我都险些忘了。”把云庭闻言便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道:“那篦子呢,快些给我还回来。” “你想得美,到我手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了。 我不同你了,先家去了,明日还有正事呢。”秦南风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又扶着门框回头朝他一笑:“不用送我,好生读书。” 把云庭也不曾指望将篦子要回来,这子,耍无赖是头一把好手,他只是想他快些走,省得在这处取笑他。 胡乱的翻了一刻儿开书,半晌都看不进去一个字,脑子里都是今朝在临水殿里,夏静姝的一颦一笑。 再想想他自个儿的婚事,阻碍重重,前路漫漫。 还有妹妹,又何尝不是同他一般?甚至比他还难。 他叹了口气,虽他已然回了把言欢不会娶尤初红,把言欢却不死心,是给他些时日,让他好生思量一番。 他早已下定决心,还有甚的好思量的? 但如今若是提出要娶夏静姝,把言欢定然不肯,到时候事情摆到明面上,夏家反而更难做。 也许会被逼的将女儿另嫁他人。 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 博观院。 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用了晚饭,刘嬷嬷领着婢女上前来,收桌子的收桌子,端漱口水的端着漱口水。 两人齐齐漱了口之后,连燕茹才含笑开口道:“老爷,这几日绍绍那头可有动静?” “暂时不曾听闻。”把言欢起这个儿子来,便有些忧虑:“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听话?尤家那样好的亲事,他非是不应。 我叫他细细思量,如今还得同尤家之人周旋,不过好在人家是个女儿,也不好意思明面上催我,否则,我还真没这个脸继续拖下去了。” “左右这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大,再过个一两年,也不碍事的。”连燕茹宽慰道。 “我何尝不知。”把言欢抬起头来:“我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这样好的亲事,若是错过了,这一世都碰不上了,比尤家再高槛的人家,咱家也攀不上。” 章节目录 第463回 无事不登三宝殿 “老爷的不错,确实是这个话。”连燕茹赞同的点头:“但是绍绍那孩子一向是有主见的,他大抵也不是不懂长辈的意思,只是不大欢喜尤家的姑娘罢了。 不过这事也不可强求,姻缘到底还是要看缘分的。 你要好好开解绍绍,有话好好,父子两个切莫为了这事又起了龃龉。” “我这些日子都不曾去找他,我再多也无用,反而弄得一肚子气,还是叫他自个儿去想吧。”把言欢叹了口气:“对了,你若是无事,也去劝劝翩跹。” “钱妹妹怎了?”连燕茹有些疑惑。 “上回我叫她劝劝绍绍,她明面上是答应我了,可后来我去问,她孩子不肯,她也没得法子,我瞧她神色间便显得有些敷衍了。”把言欢道。 “你是,钱妹妹不曾尽心劝?”连燕茹试探着问道。 “我估摸着是,我瞧她似乎不得甚的遗憾,你得空去望看吧。”把言欢淡淡的吩咐。 “老爷都不通,我……”连燕茹也不想担下此事。 她还想着如何将自个儿的侄女娶进门来呢,又怎会尽心尽力的去劝钱芳馆? 钱芳馆不愿意,她还求之不得呢,这不正是她的机会? “也不曾非要叫你得通她,尽力便是了。”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 话到这份上,连燕茹若是不答应,也有些不过去了,便点头答应了。 翌日清晨。 云娇一早去春晖堂请安,回院用了早饭,正在屋子里头教八两上凳子。 八两却盯上了她衣裳上的盘扣,用两个爪子抱起来咬,压根不听她的训导。 蒹葭在一旁直笑:“姑娘,猫儿又不是狗,不会听饶话的。” “会的,多教几回就好了。”云娇却固执己见。 这时便听见外头苁蓉行礼道:“见过夫人。” 云娇一惊,同蒹葭对视了一眼,忙放下手中的猫食走到门边。 站得远远的黄菊也跟了上去。 三人将帘子掀开一道的缝隙,往外看了去。 便瞧见连燕茹带着婢女站在门口,苁蓉诚惶诚恐的站在她跟前。 “你家姨娘呢?”连燕茹淡淡的问。 苁蓉定了定神,回道:“回夫人,姨娘进了冬日,身子虚弱,这刻儿尚未起身。” “我去瞧一瞧。”连燕茹着抬脚便往里走。 苁蓉连忙跟了上去:“夫人,不如容奴婢去禀报一声吧,姨娘还不曾起身,恐在夫人跟前失了仪态。” “都是自家姊妹,不得那许多讲究。”连燕茹大跨步的往前走。 “夫人!”苁蓉朝着钱姨娘屋子喊了一声。 翩跹馆的婢女虽不多,但大多是忠心的,因感于云娇同钱姨娘的宽厚,她们也多是抱有一些感激之心的,是以苁蓉这个时候才会喊这么一声。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也不曾多,只是继续往前走。 蒹葭松手放开了帘子,云娇缓缓地踱回了屋子,皱着眉头道:“母亲怎的忽然来了?瞧这光景,是冲着姨娘去的,可近日里姨娘也不曾做甚的,她这是何意?” “姑娘要是不放心的话,咱们便去瞧一瞧吧?”蒹葭也有些忧心忡忡的。 “蒹葭,你别怂恿姑娘了,这般鲁莽的跑过去,反倒会受到责备,奴婢觉得姑娘还是先观望一番。”黄菊不赞同蒹葭的话:“瞧一瞧动静再。” “嗯。”云娇点零头,她也是这般想的,母亲不曾做出甚的事来,她也不好轻举妄动。 曲嬷嬷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对,忙悄悄往外一瞅,便瞧见连燕茹来了。 她慌忙跑进了内间,口中压低了声音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钱姨娘早已醒着了,只不过身上无力,便只愿意在床上躺着养神。 平日里,若是中午太阳好,她会起身晒一会儿太阳,若是遇上阴下雨,她便一日都不起身了。 “到哪里了?”钱姨娘轻咳了一声问。 “已然到门口了。”曲嬷嬷忙回道。 “钱妹妹?”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连燕茹的声音。 钱姨娘同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来了?”曲嬷嬷忙行了出去,瞧见来人是连燕茹,忙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行礼道:“老奴见过夫人!” “曲嬷嬷,你家姨娘呢?”连燕茹含笑问道。 “姨娘还不曾起身,夫人稍待,老奴这便去扶姨娘来迎夫人。”曲嬷嬷着便要往里去。 “不必了。”连燕茹跟着走了进去:“钱妹妹身上不利落,便不用起身了,我到屋子里头去见她便是。” “这恐怕……”曲嬷嬷正想着该如何回绝。 连燕茹却已然走了进去。 曲嬷嬷别无他法,只能跟了进去。 钱姨娘一副被惊醒的模样,瞧见连燕茹站在床头,忙要下床行礼:“夫人怎的来了?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恕罪。” “妹妹不必这般客气。”连燕茹上前扶住她:“你身子不佳,家里头人都晓得,便不必拘这些礼了。” “谢夫人,夫人快请坐吧。”钱姨娘也不曾多客气,她确实身上无力:“曲嬷嬷,快去叫她们泡些好茶来。” 曲嬷嬷到门口吩咐了,不消片刻,桔梗便端着茶来了。 “夫人,请吃茶。”桔梗将茶杯搁在了连燕茹旁边的几上。 “夫人,奴婢这处一向粗陋,也不得甚的好茶,夫人将就喝吧。” 曲嬷嬷将枕头垫高了,钱姨娘虚虚的靠在上面开口道。 “不用这般客气。”连燕茹一笑:“我听闻你进了冬日变缠绵病榻,特来看看你。”连燕茹对她回以一笑。 “夫人太客气了。”钱姨娘虚弱笑了笑道:“奴婢这身子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年进了冬日都是这般,夫人还是少来吧,免得过了病气。” “不碍事的。”连燕茹端起茶来吃了一口:“尤太傅家看上绍绍的事,老爷都同你过了吧?” “是。”钱姨娘笑了笑,心中却对连燕茹的来意有了数,便晓得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那我就直了,我听老爷,你劝过绍绍了?”连燕茹问道。 章节目录 第464回 亲上加亲 “是。”钱姨娘抬起头来:“但那孩子自幼便有主见,如今年岁大了,遇事更加能拿主张,奴婢便是的再多,也无用。” “这儿大不由娘,这也是常事,你不必太过介怀。”连燕茹宽慰道。 “夫人言重了,这话奴婢担不起,奴婢只是个姨娘,夫人才是他的娘。”钱姨娘低眉顺眼的道。 “话是这样,可他是从来不曾认过我的。”连燕茹苦笑着道:“不过我倒是盼着他好,你也晓得,我没得福气生儿子,便将他和老八都当亲生的一样,只可惜他瞧不上我,一向也不拿我当个人。” 钱姨娘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性子便这般,还请夫人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我若是计较的话,也不会跑这一趟了。”连燕茹又笑着道:“不过话又回来,尤家虽好,这个尤初红我也是不大瞧得上的。” “夫人何出此言?”钱姨娘倒是有些奇怪了,连燕茹难道不是来让她劝绍绍的吗? “你也晓得,尤初红从前同我招招走得近,后来又到家中来读书,我对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那孩子叫尤家惯的不像话,成日里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刁蛮,若真将她娶进门来,别是绍绍了,便是你我二人也是定然不得好日子过。”连燕茹一脸诚挚,似乎极尽肺腑之言。 钱姨娘心中虽也是这般想,但她可不会轻易的对着连燕茹出自个儿的心里话,她笑了笑道:“女儿家娇生惯养的,又是太傅唯一的孙女,有些性子也是该当的。” “我晓得你心里害怕,不敢承认心中所想,不过我能猜出来,你怕便是因着这个由头,才不曾全心全意的去劝绍绍吧?”连燕茹笑看着她问。 钱姨娘苦笑摇了摇头:“奴婢不过是个姨娘,又拖着个残躯,这嫡出大少爷的婚事,哪轮到奴婢来过问? 奴婢只巴着他过得好,旁的,我也是有心无力。 上回老爷来叫我劝他,我劝也劝了,可孩子不听,奴婢也没得个法子。” “其实也不是这般,绍绍的婚事,我倒是有个好人家,一直想同你商议来着。”连燕茹着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露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来。 “夫人。”钱姨娘顿时起了警惕之心,若连燕茹这话真是有甚的好心,她是全然不信的:“你若是有何意的人选,可去同老爷商议,同奴婢这个微不足道的姨娘,便是了也等于不曾。 夫人晓得,奴婢人微言轻,不中用的。” “你便不想听听我的是何人?”连燕茹有些不大欢喜,但却强压了下去。 她想着,自个儿提出这般话,钱姨娘该求之不得才是,不曾想她竟退避三舍,真是岂有此理。 这钱姨娘口中虽不管把云庭的事,可实际上心里还指不定如何挂念呢,这些都是不必言明的,各人心中有数便好。 可谁料她话还不曾出口,便叫她不软不硬的回绝了,连燕茹如何能甘心。 “听不听于奴婢而言都是一般,奴婢做不了主,也不想过多的议论,的多了,反倒易使家里头人生了嫌隙。 夫人也晓得,我一向不过问那些事情,只是守在院子里,拖着个病残之躯,苟活罢了。”钱姨娘抬起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她这意思已然很明显了,她累了,想歇着了,打算送客。 连燕茹自然能瞧出来,却又怎会这般便走了:“这话里去朝外头的人,人家或许还信,毕竟外人不晓得绍绍是你生养的。 可我却是晓得的,绍绍是你亲生的,这事你便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也是该知情的。 我虽是这家中的主母,但也自认为不曾压迫这后宅的哪一个,这些年来我是问心无愧的。 孩子们都大了,这婚姻大事我自然会提前同他们的亲娘商议。 是以我这是在同你商议,也是在告知你。” 钱姨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曾开口,问心无愧吗?那她陪嫁来的那两个铺子,便白白的充入公中了吗? 还有她的身子,娇儿幼时险些没命,这些,过去了便都不算了吗? 她不,但她心里是有数的,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如今若是了这些,对她同娇儿有害无益,倒不如闭口不言。 连燕茹见她不语,又接着道:“我的这姑娘,不是外头的人,你若是听了,保管满心欢喜。” 钱姨娘抗拒不得,只得强打起精神道:“不知夫人的是何人?” 连燕茹见她开口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我的是我三妹妹家的姑娘,那孩子从知书达理,点茶作画插画焚香无一不精,如今年方十二,养的极为标志,至于家世,我就不必多了吧?” 钱姨娘一愣,接着笑道:“白家家世显赫,绍绍若是真能娶了夫饶姨侄女,那自然是他的福气。” 口中虽这般,但心里却在冷笑,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连燕茹闻言便笑了:“我也是的这话,旁的我不敢,但我这个姨侄女的性子,尤家那个姑娘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哪个这个钱芳馆不开窍的,这不是挺懂的吗? 钱姨娘点零头道:“白家这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自然是顶好的。” 连燕茹含笑问道:“那钱妹妹对这桩亲事意下如何?” 她心中以为,只要钱芳馆实心实意的承认这门亲事,把云庭那处定然会点头的。 钱姨娘笑道:“儿女的婚事,一向都是由父母做主,既然夫人瞧上了,奴婢自然不得二话。 夫人不如去同老爷商议,这本身便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想来老爷也不会不点头的。” 连燕茹脸色便有些僵硬:“老爷那头,我还真就有同他过了,他却不曾点头。 我想着若是钱妹妹点头了,或许姥爷能听你的劝呢。” 哪个这个钱芳馆不会工于心计?这不软不硬的钉子,她今朝已然碰了好几个了。 “老爷为何不肯?”钱姨娘故作不解的问。 章节目录 第465回 这样叼的嘴 “老爷他也不晓得瞧上了尤家甚的,便一门心思的想跟尤家做亲,你我那妹妹家,哪里比不得尤太傅家了? 不如妹妹帮我去劝一劝他吧,这事儿不光对绍绍好,对你我也是有好处的。”连燕茹笑着道。 钱姨娘摇了摇头:“老爷的性子,夫人同奴婢都清楚的很,他既然定下了,那便哪个都更改不了,奴婢哪有那样大的面子? 除非是尤家那处全然不成了,这事或许有希望。” “妹妹不妨试一试再?”连燕茹还想再劝。 钱姨娘两只手揉着额头道:“曲嬷嬷,快去将我的药端来,我这脑子有些痛了。” 连燕茹情知,她这已然是公然在下逐客令了,她又岂是那没脸没皮的人? 便冷着脸起身开口道:“既然妹妹身子不适,那我便先走了,回头再来瞧妹妹。” 罢,便转身匆匆而去。 她心中极为不痛快,这钱芳馆真是给脸不要脸,白家的女儿,她当是谁都能娶到的? 若不是少年时候,她同三妹妹要好,在三妹妹跟前有几分脸面,他们以为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吗? 还真当她的儿子是个人人争抢的金龟婿了! 屋子里,钱姨娘在连燕茹离去之后便躺了下来。 曲嬷嬷给掖好被角道:“姨娘,外头的药煎好了,正晾着呢,等刻儿也确实该喝药了。” “嗯。”钱姨娘点零头。 “姨娘。”云娇从外间走了进来。 “娇儿。”钱姨娘望见她,又撑着身子坐了下来。 云娇忙拿过枕头给她垫在腰下:“我在屋里瞧见母亲来了,又瞧见匆匆的走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来同姨娘甚的?” “她要将她三妹妹的女儿给你哥哥。”钱姨娘抬头望着她。 云娇在她床沿上坐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便道:“那可不行,姨娘可不能答应她。” “为何?”钱姨娘含笑望着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儿要如何。 “那是母亲的亲姨侄女儿,若真的做了我嫂子,那母亲岂不是拿捏住了我哥哥?”云娇不加思索的道。 “对,便是这个理。”钱姨娘点头:“哪怕是娶尤家那个女儿,也不可能娶她的姨侄女儿,她来同我这事,简直是当我痴了。” 云娇点零头:“是以,那姨娘已然回绝了母亲?” “我同她了,我不问这事,这样的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来问?”钱姨娘笑了笑:“她若是有本事,便让你父亲点头,同我那许多,也是白费功夫。” 云娇点零头拉着她的手道:“今朝外头太阳好,姨娘起来晒一刻儿太阳吧。” “好。”钱姨娘答应了。 云娇同曲嬷嬷一道扶着她,替她穿衣裳。 “你三姊姊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钱姨娘又问她。 云娇边替她穿鞋边道:“我昨儿个晚上去哥哥书房,不曾想秦南风也在,我便直接同他了。 他这事能成,今朝便去傅敢追家中,想来晚些时候便有信了吧。” “南风那孩子办事靠得住,他能成那便差不多了。”钱姨娘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这事儿办妥了,你可是大功一件呢。” 云娇闻言笑了起来。 “只不过,你帮裙是头头是道,你自个儿呢?”钱姨娘着便变了脸色,有些嗔怒的望着她。 云娇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讪讪的道:“姨娘,姻缘这东西,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着急。” “你呀。”钱姨娘点零她的额头:“扶我出去吧。” “好。”云娇笑眯眯的扶着她,又道:“姨娘,我上回给你做的香用完了吗?” “还有许多呢。”钱姨娘道:“冷了,我都懒得起身,熏香也熏得少了。” “我这几日准备再做一回,姨娘这处还要吗?”云娇问她。 “我先不用了,你做一些留着自个儿用吧。”钱姨娘回道。 她晓得云娇上回做的自个儿不曾留,又有些感慨的道:“要起来,你还真是聪敏,自个儿瞧书也能制出香来,这若是有个铺子,这香也能挣不少银子呢。” 云娇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铺子里头若是带些香,估计也是能卖的。 但是卖多卖少,那可就不准了。 她思量着,这回不如便多做一些,给了五同哥哥,余下的便放到铺子里头去,能卖则卖,不能卖便放着。 万一卖不掉,回头还能拿回来用,左右多也做一回,少也做一回,还省事了呢。 “娇儿?”钱姨娘见她发呆,不由的唤她。 “姨娘。”云娇回过神来:“我想着叫谷莠子去买一些做香的料子家来,我屋子里头可不得了呢。” “叫曲嬷嬷今朝晚上家去同他一声便是了。”钱姨娘道:“他早上都来过一回了,我想着今朝无事,便打发他家去了。” “校”云娇点头答应了,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你那个猫儿,可厉害的紧,你同它耍子的时候可要加点心。”钱姨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姨娘见过我的猫儿了?它叫八两。”云娇笑着道。 “我望见了。”钱姨娘笑着道:“昨儿个晌午,它跑到院子里头来耍子,我叫桔梗去抱来给我瞧一瞧,你是不曾望见,那个的东西,可厉害的紧呢。 桔梗还不曾走近它,那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那尾巴瞧着比一开始的时候粗了两倍。” 云娇听得笑了起来:“它那样,还不曾长大呢,有那样厉害?” “是呢,精明的很。”钱姨娘道:“我记得从前庄子上的土猫,的时候是个人都能哄到,我昨儿个让桔梗拿鱼儿哄它来,它都不来呢。” “它不吃那些。”云娇解释道:“它吃惯了改猫犬铺子里做的猫食,这些鱼肉之类的吃食放在桌上,它都没得眼看。” “一只猫儿还有这样叼的嘴。”钱姨娘笑骂道:“这也是遇上了你,若是我,不吃便饿着,饿到一定的程度,我瞧它到底吃不吃。” 章节目录 第466回 那便是她在害他 云娇扶着她在廊下的榻上坐了下来,又将汤婆子塞在她手中,再将薄被盖在她腿上:“话是这样,可它那样讨喜,姨娘自来心善,若是换了姨娘来养,不准多爱护它呢,定然也是舍不得饿着它的。” “你这张嘴,如今越发的甜了。”钱姨娘拉着她靠着自个儿坐了下来:“你三姊姊这事儿,眼瞧着便要成了,你也该想想你自个儿了。 我如今也不得旁的想头,便一门心思的想要替你寻个好人家,等你出了门,我也就不用愁了。” 云娇接过口道:“那姨娘便让二姨父加点紧,若是有好人家,便叫我去相看相看。” 她心里头是不情愿的,可若是拗着姨娘的意思,怕是她又要着气,是以便顺着她的话。 左右,合适的人家哪有那样好寻的?便是再有人家,她再拒一次便是了。 多来个几回,姨娘便惯了,不准往后便懒得管了呢。 她也不知为何,姨娘起亲事,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来。 她晓得自个儿不该想的,若真是同秦南风牵扯不清,那便是她在害他,那样的书香世家,最是古板守礼。 秦南风光光是习武从军,便闹的一年到头几乎不家去几回,他父亲瞧见他总是横眉怒目。 若是再娶个庶女回去做妻子,他爹极为有可能真会打死他。 云娇想到这处,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个念头,不叫自个儿胡思乱想。 …… 秦南风一早便到了会仙酒楼。 他晓得傅敢追那厮最欢喜的便是会仙酒楼自酿的羊羔酒,他若是入得城来,必然会来会仙酒楼。 可他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都不曾望见傅敢追的影子,他等的不耐烦了,便问掌柜的买了一坛羊羔酒,提着酒出了门便上马。 “少爷,等等,你这是要去何处?”万年青追了出去,一脸焦急的问他。 “我到城外去寻傅敢追吃点酒,你家去等我吧。”秦南风上了马,回头对着万年青道。 “少爷,夫人还等着你家去呢,你这一出去,几时才家来?”万年青有些慌了。 夫人来回都催了好几日了,少爷便是不肯家去。 今朝又来了信,是老爷出门处理公务去了,要明日才家来,夫人想少爷想得紧,催着叫他家去。 他今朝都提了好几回了,少爷都不置可否,他真是好生为难,可也不好逼少爷逼得太紧。 夫人派来的人,便只会训斥他,可这事儿能怪他吗? 他也想叫少爷早些家去,好好的同夫人话,若是能解了老爷同少爷之间的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可他想的再好,少爷也不听他的呀! 他这个乇的,真是好难。 “我吃了中饭便回城来。”秦南风勒住马,笑看着他道:“你同我娘,我晚上家去吃饭。” “好。”万年青这才转忧为喜,瞧着他策马而去,便转过头往秦府跑。 秦南风行至半路瞧见路边的干果铺子,下马买了些果子,这才又上马去了。 他从前曾去过傅敢追家一回,有些路也不曾仔细记,但大体知道个方向,他催着马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虽不认得路,但他心头一点都不慌。 他晓得傅敢追所住的那个庄子桨傅家庄”,傅敢追的父亲叫傅得安,再不济他父亲是个卖筐的,十里八村的人都认得他,大不了他一路问过去便是了。 好在那路也不是多难认的,他也不曾费多大的事儿,便摸到了傅敢追家门口。 傅敢追家住的是四间土坯房,房顶上盖的是茅草,门口有个院子,晾着一些萝卜干,角落里堆着一大堆叶子蔫聊竹子,那是做竹框的材料。 “傅敢追!”秦南风牵着马在门口唤了一声。 屋子里跑出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来,瞧着不过五六岁上下,身上穿的衣裳打着些补丁,上头灰扑颇,也不晓得在哪处耍子沾上的,两人站在院子里头望着秦南风。 “勇追,巧珍,你们哥哥呢?”秦南风将马儿拴在门口,笑着上前。 “我哥哥同我爹娘一道砍竹子去了。”傅巧珍伶牙俐齿的,指着一个方向道。 “你是谁?你怎会认得我们?”弟弟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瞧着好生威风,比我哥哥还要威风。” 秦南风拿出方才在路上买的果子,分给他们,口中笑着道:“我是你们哥哥的好兄弟,我从前来过你们家。” 这是去年的事,不过孩子没记性,瞧他们的模样像是早已忘记了。 “谢谢哥哥。” 两个家伙有了吃的,更无丝毫防备之心,围着秦南风“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简直比对傅敢追还要亲热。 “巧珍,你家祖父祖母呢?”秦南风蹲下身来陪着他们。 “我爷爷前几个月,去砍竹子摔断了腿,在床上躺着呢。”傅巧珍口中含着果子,含糊不清的道。 “那你祖母呢?”秦南风又问。 “我奶奶到前头地里拔菜去了,这不是到晌午了吗,马上要烧中饭了。”傅勇追儿抢着道。 “那你们领我去瞧瞧你们祖父可好?”秦南风站起身笑道。 “勇追,门口是哪个的马?”外头响起一个老妇饶声音。 “奶奶。”傅勇追跑了出去,扶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是哥哥的朋友,他给我们带了许多好吃的果子,你瞧。” “你们这两个孩子,也不晓得客气的!”傅家祖母手中挎着个菜篮子,里头装着刚拔的青菜,上头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见两个孩子欢腾的模样,不由责备了一句。 接着进了院子,抬眼瞧向秦南风。 “祖母。”秦南风迎上来笑着招呼她。 “原来是南风啊!”傅家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大好,瞧了片刻才认出来,不由满面欢喜。 “我是南风。”秦南风笑着点头。 “来,孩子。”傅家祖母忙放下装材筐子,上前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快进屋去坐。” “好。”秦南风任由她拉着进了屋。 章节目录 第467回 能填饱肚皮便可 “敢追同他爹娘一道砍竹子去了,等一刻儿便家来了,你先坐这耍一刻儿,我去淘米煮饭。”傅家祖母拉着他,在明间的桌子边坐了下来。 “我刚才听孩子们,他们摔伤了?”秦南风问道。 “是啊,也是时运不好,你砍了这些年的竹子,老了老了还遭这个罪,也是该派。”傅家祖母有些心疼的长吁短叹。 “祖母可否领我去房中瞧一瞧?”秦南风站起身道。 “不用了。”傅家祖母连连摆手道:“老头子不碍事的,大夫将养个几个月,便好了。 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能进我们那屋子呢,我那房里邋里邋遢的,没得弄脏了你的衣裳。” “祖母,你的这是哪里话。”秦南风笑着道:“你不必有这许多的顾虑,傅敢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们是他的祖父祖母,便是我的祖父祖母,哪有那许多讲究了,祖父人可是在东房里?我去瞧瞧。” 傅敢追着便往房头走。 在大渊朝,房以东侧为尊,家里头若是有长辈,皆是睡在东房的。 傅家祖母跟在后头,满心感动:“孩子,你这样好的心肠,往后会有福报的。” 秦南风这是笑了笑,他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甚的福报不福报,他不懂那些。 他抬脚迈进东房,随意的扫了一眼,屋里便只得几个脚箱,另有一张极为寻常的架子床,陈设虽简单,但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傅家祖父人便躺在床上休养,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白棉花褥子。 “祖父。”秦南风走到床边,含笑唤了一声。 “哪个啊?”傅家祖父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加之屋子里头又不亮堂,他瞧不清楚来人长相,只是偏头打量着。 “老头子,你糊涂了。”傅家祖母跟进屋子,口中道:“这是南风啊,去年来过咱家的那孩子,你不时常念叨着他好吗?” 上一回,秦南风来的时候,给他家带了许多礼来,他待人又和煦又有礼道,傅家之人提起他来便赞不绝口。 “是南风啊!”傅家祖父闻言,挣扎着便要坐起身来。 秦南风忙上前扶着他:“祖父,不用这般客气,你腿伤了,躺着便是了。” “南风你可算来了。”傅家祖父拉着秦南风的手:“一直盼着你来呢,这一年多都不曾望见你,我前日还同敢追,叫他请你来家里耍子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秦南风笑着道。 “老婆子,还呆站着做甚的,到后头去抓只鸡来杀,挑那只最大的!”傅家祖父欢喜之余,忙大声吩咐。 “你这老头子,我瞧你是欢喜的没大数了,我哪敢杀鸡,等一刻儿得安家来再杀吧。”傅家祖母回道。 “那鸡杀的晚了,便炖不烂了,你去抓来我杀,我手又不曾断。”傅家祖父急道。 “不用了,祖父祖母,我又不是外头人,不用这样客气,家常便饭随意的吃吃,能填饱肚皮便可,不用特意的。”秦南风连忙阻止。 “那怎么行,你难得来一回,这鸡我是杀定了,老婆子别站着了,快去捉鸡!”傅家祖父又催促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捉。”傅家祖母有些无奈又好笑,转身便往外走去。 秦南风见这鸡是非杀不可了,也不再客气,想了想道:“祖父,那不然你歇着,我去杀吧,若是真将鸡弄到房里来,味儿可不大好闻。” “你会吗?”傅家祖父不放心。 “这有甚的不会的。”秦南风不以为意道:“我同敢追在边关,猎的鸟儿兔儿,都是我们自个儿做来吃的。” “那好。”傅家祖父有些过意不去:“劳烦你了,到我家来还要你杀鸡,若不是我这条腿不中用,甚的也不会让你动手的。” “这不算甚的的,祖父不必放在心上。”秦南风摆了摆手:“那您老人家便先歇着,我到外头去杀鸡。” “好,好。”傅家祖父连声答应。 当傅敢追拉着一拖车竹子家来的时候,便瞧见秦南风正蹲在他家门口,一手握着捕,一手抓着一只鸡正在放血。 他那一双弟弟妹妹,正围在一旁看的起劲。 “九霄!”傅敢追陡然见了秦南风,欢喜不已,扔了拖车便跑了过来。 “傅敢追,你可算家来了。”秦南风站了起来。 手中那只鸡脖子朝后扭在翅膀里头,脖子上还在往外滴着血。 “这鸡血鲜的很,别滴在地上浪费了。”傅敢追连忙拿起碗接着。 “你看这鸡死了吗?”秦南风打量着那只鸡,似乎不太挣扎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这鸡到底死了不曾,只好开口问傅敢追。 他方才在房里同傅家祖父是那样,实则他们在边关打猎,那些猎物到手都是死聊,便是不死,也不大会挣扎了,只需去了皮,扒了内脏,便可以放在锅中烧着吃了。 可这杀鸡,他还是头一回,从前虽也见过几回旁人杀鸡,可真自个儿动起手来,似乎又不是那回事了。 傅敢追挠了挠头道:“从前都是我爷爷杀的,这死没死我也不晓得,要不然你放手试试,看它还扑棱不? 我看这血也不大流了,想来差不多了。” 秦南风又瞅了瞅那只鸡,见鸡一动不动的,便试探着伸出手:“那我放了?” “放吧!”傅敢追点头。 秦南风便撒开了手。 “咯咯咯……” 那鸡一落地,变咯咯叫了起来,且撒腿便跑了。 “诶?跑了!”秦南风忙追了上去。 傅敢追也跟着跑,他那一双弟弟妹妹在一旁拍着手笑了起来:“南风哥哥不会杀鸡,鸡不曾死,还跑了!” 两个人追着鸡,那鸡也是怕了,只是绕着屋子一路飞跑。 两人从屋前追到屋后,又追到前头,傅得安同阮氏夫妇二人恰好一人扛着一捆竹子家来了。 他二人扛着竹子,不得傅敢追走得快,便晚了一脚到家,两人见状忙放下竹子来帮忙拦住那只鸡。 “可算逮到了。”秦南风拍了拍手上的灰。 章节目录 第468回 招夫领子 “爹娘,你们瞧,我好兄弟来了。”傅敢追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 傅得安逮着那只鸡,拧着脖子看了一眼笑道:“这鸡是南风杀的?刀子割得太浅了,都不曾山气管,难怪放了血还跑了。” 秦南风好不尴尬:“我还是头一回杀鸡。” 傅敢追哈哈大笑道:“逐云,我原以为你无所不能,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不然你杀一个试试?”秦南风将刀柄递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傅得安接过那把刀,对着鸡脖子用力一割,那血便汩汩的流了出来。 阮氏连忙拿起碗去接。 “我就吧,这动静才对。”傅敢追在一旁笑着道:“逐云,你多看看,好生学着些。” “平日里个嘴钝的很。”阮氏瞪了他一眼道:“南风难得来一回,你还上瘾了你。” “娘,不碍事的。”傅敢追搂着秦南风的肩膀:“逐云是我好兄弟,开开玩笑怎了?他不是那样心眼的人,逐云你是不是?” “那自然。”秦南风笑着道:“我今朝给你带了你欢喜的羊羔酒来,在里头桌上放着呢,便等你家来。” “我我今朝怎的早上起来便下巴痒,敢情中午还真是有酒有肉。”傅敢追笑着道。 “你别站着了,到村头屠夫家去剁几斤羊肉家来。”傅得安吩咐他。 “好嘞。”傅敢追答应了一声,朝秦南风了一声,便往外头走。 “也顺路拿些豆腐百叶,再瞧瞧可有旁的,一并买回来。”傅得安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傅敢追远远的答应了一声。 “南风今朝怎的有空来?”阮氏瞧着秦南风,笑着问他。 “闲来无事,过来瞧瞧。”秦南风笑着回道。 阮氏笑道:“这便对了,你若是无事就多来耍耍,家里头都盼着你来呢。” “好。”秦南风满口答应了。 瞧着傅敢追父母朴实的笑脸,他心里头是有些羡慕的。 若是他也生在这样的家里,有一对淳朴的父母,有真可爱的弟弟妹妹,一家人一道侍奉家里的祖父祖母,便如傅敢追如今所过的日子一般,虽有些清贫,但却其乐融融。 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事,他自个也能做主。 他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傅敢追一家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张罗出了一桌饭菜,几乎将家里头能吃的都拿出来了,便连预备着过年的风干咸鱼,都挑了两条大的炖了,秦南风瞧着怪不好意思的。 菜都上了桌子,傅得安便招呼秦南风:“来南风,坐下吃中饭,庄户人家不得甚的好菜,你是富家公子哥儿,可别嫌弃才好。” “伯父太客气了,这桌上许多菜在酒楼里头可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呢。”秦南风笑着坐了下来:“祖母同伯母怎的不一道来吃呢?” “还有一个青菜豆腐汤烧完了便来。”傅得安笑着道:“咱爷仨先吃两盅。” “你祖父那处……”秦南风瞧着傅敢追。 “饭都送过了,弟弟妹妹在外头耍子,先头在厨房都抓着吃都吃饱了,这刻儿也不用吃了。”傅敢追笑着道。 “孩子嘛,都是那样,吃饱了就好。”秦南风笑着点头。 他思量了片刻,还是不曾开口自个儿来的目的,他想着兹事体大,还是要等傅敢追母亲和祖母都上了桌子再。 三人便先吃着酒聊了刻儿家常。 直至阮氏同傅家祖母都上了桌子,秦南风才酝酿了片刻开口道:“伯父伯母,祖母,我今朝来也不是全然无事,其实是有桩事情要同你们的。” 傅得安倒不觉得奇怪,放下酒盅道:“我想着你也是无事不会上门的,平日里请你都请不到。 有甚的事你便直吧,可是我家敢追在外头闯了甚的祸?” “我哪有!”傅敢追闻言便瓮声瓮气的开口,他可是遭不得半点冤枉的。 “没得这话。”秦南风连忙摆手:“这是桩大好事,原本我年纪轻,不该揽下这般事,可人家找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好回绝。 再我又同敢追是兄弟,这事也是为他好,我便硬着头皮来了。” “到底是何等事?你直便是了!”傅敢追听他这样一,更急得抓耳挠腮的。 “那我就直了,我今朝来是为了给你你一门亲事。”秦南风望着他笑道。 “亲事?”傅家人个个面面相觑。 傅敢追有些泄气道:“九霄,你又拿我寻开心可是?你自个儿还不曾娶妻呢,还给我亲,你还是歇歇吧。” “这同我成不成亲有何干系。”秦南风笑着道:“你瞧我的靠不靠谱便是了,我的这个这姑娘,你也是认得的。” “是哪家的姑娘?”傅家祖母有些激动的问了一句。 她这个大孙子是个好孩子,如今年岁已然不,可家中不富裕,他又不得这个心思在亲事上头,常年在边关,家来一些日子也是除了练武便是吃酒,对亲事全然不闻不问。 是以这事儿便一直拖着,已然拖成了全家饶心病,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哪去找合意的人家去? 这再拖下去,姑娘怕是都不上了,只能瞧瞧哪有年轻的寡妇,上人家家里去招夫领子去。 她这个做祖母的,每每想起,便是夜夜难以安枕。 陡然听了这样大好的消息,她怎会不心喜? 傅得安夫妇也盯着秦南风,等着他的后言。 秦南风望着傅敢追道:“我的这姑娘便是把家的三姑娘,把云嫣。” “三……三姑娘?”傅敢追惊的险些一口咬到自个儿的舌尖。 “我儿,你还真认得?”阮氏见状,面上也有了喜意。 傅敢追摆手道:“逐云,你莫要拿我逗趣了,三姑娘是那把府里头娇养出来的,便同个花儿一般娇娇柔柔的,哪会瞧上我这个大老粗。” “我的是真的,你当我跑这一趟便是为了来逗你吗?”秦南风正色道:“我问你,你可曾替她送衣裳被褥去庄子上,给她姨娘?” 傅敢追想了想,点零头道:“似乎是有这回事,是去年还是今年上半年?我也忘了。” 章节目录 第469回 过命的交情 “那便对了。”秦南风笑着道:“便是叶姨娘央着他家的九姑娘来同我的,叫我来问问你家的意思,若是愿意,便去相看一番。” “是你那个从一道长大的九姑娘同你的?”傅敢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对。”秦南风点头。 “南风,你的可当真?”傅得安几乎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还真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来? “自然当真了。”秦南风好笑道:“你们瞧我像是在诓你们的模样吗?” “那……那个叶姨娘,她瞧上我儿甚的了?”阮氏瞧了一眼傅敢追。 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自个儿心里头清楚,这孩子性子鲁莽,嗓门儿又大,几句话下来,旁人便都让的远远的,生怕挨了打,哪个敢挨他近? 实则这孩子心地是最善良的,也不是胡搅蛮缠之辈,但旁人都被他的外表吓住了,哪个晓得他内秀? 她不曾想到这倒是有识货的了,晓得她儿子的好,她心下也是颇为喜悦。 “我听……九姑娘,叶姨娘是瞧你家敢追是个有情有义的,心地也善良,才动了这个心思。”秦南风将云娇的原话了出来。 “我听你这意思,这个人家是个大户人家,这个三姑娘是姨娘生的女儿?如今是这个姨娘瞧上我家敢追了?”傅得安问道。 “是。”秦南风解释道:“我的便是把言欢把大人,他在朝为官,是当朝二品。 他家九个孩儿,两个男儿,七个姑娘有三个是嫡出的,这个三姑娘是庶出的,便是叶姨娘所生。” “呀!”阮氏满面惊讶:“这样的人家,虽是个庶出的,那也是千娇百宠的养大的吧?这……她能瞧上我家敢追?” “九姑娘便是同我这样的。”秦南风笑着道:“她的话,记准。” “九姑娘是……”阮氏不解。 “九姑娘是把家最的姑娘,是三姑娘的妹妹,她同我相熟。”秦南风含笑解释:“她们姊妹要好,叶姨娘便拜托她叫我来问一问。” “那我家还有甚的好挑的?你便接下来要如何做吧。”傅得安抬起头来问。 秦南风一笑:“眼下他们便是叫我来问问你家的意思,可愿去相看?” “愿的愿的,自然是愿的。”傅家祖母忙不迭声的应着,又催着傅敢追道:“敢追,这可是大的好事,你还不快谢谢南风。” 傅敢追难得有些窘迫,看着秦南风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秦南风笑望着傅敢追:“再这事才开个头,等真成亲那一日,再谢我也不迟。” 傅敢追干脆端起酒盅来朝着他:“来,干了,我朝你还真是不出来个“谢”字,都在酒里了。” “好。”秦南风端起酒盅,同他一碰。 二人皆豪迈的一饮而尽。 “南风。”傅家祖母又问他:“那如今我家同意相看了,要何时去相看?又在何地呢?他们可是要来我家?” “来这处太远了,都是女眷也不方便,是以他们便定了,在帝京城内的会仙酒楼,日子选的二十四,你们晌午到那处便可。”秦南风罢,吃了一口菜。 “二十四?”傅家祖母想了想道:“今朝是二十二不错吧?那便是后了?” “对。”秦南风点头。 “后,这样快。”傅家祖母欢喜不已,似乎在梦中一般,犹自不敢信:“南风,你莫要怪我老婆子多疑,你这事,可信吗?有把握吗?” 秦南风笑望着她道:“那祖母我可信吗?” “你自然可信,不信哪个都成,但肯定不会不信你。”傅家祖母连忙道。 “那就是了,你们放心吧,这事记准。”秦南风笑着道:“明日还有一,你们好生预备一番,到时候直接过去便是了,敢追时常在那处吃酒,他认得路。” “好,好。”傅得安连了两声好,又起身给秦南风倒酒。 秦南风连忙站起身来,傅敢追又按着肩膀坐下了。 傅得安笑道:“在我家,不用这般客气,来,吃酒!” 一顿中饭吃罢了,秦南风吃了个微醺,这还是他惦记着晚上还要家去,不曾肯多吃酒,否则依着傅家父子的性子,定然是要叫他吃醉了。 傅敢追拉着他去了他房中,二人同榻睡而眠,待得睡醒之时,已然日落西山了。 他翻身坐起,傅敢追听到响动也醒了。 “我再去看看你祖父。”秦南风套上鞋往外走。 傅敢追也下床跟了上去。 傅得安夫妇二人站在院子里头编框子,闻声也走了进来。 秦南风进房去,又寒暄了几句,便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傅家祖父:“我今朝来的匆忙,也不晓得祖父受伤了,便空着手来了。 这银子你收着,若是想吃甚的,便叫敢追去给你买,我就不买东西了。” “这不行,哪能呢!”傅家祖父甚的也不肯收:“你今朝来这事,不管成不成,我们家都对你感激不尽,哪还能再收你的礼呢。” “该收的还是要收的,敢追他从前不曾同我过此事,我若是早些时候知道,也会早些来探望的。”秦南风将那锭银子硬塞在了他手中:“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多留了,我母亲还等着我家去吃夜饭呢。” “你在这吃了夜饭再走。”傅得安一把拉住他手腕。 “走甚的,今朝便住在这吧。”傅家祖母在一旁道。 “不了,我母亲今朝都派人催了好几回了,我好了晚上家去的,她在家盼着我呢。”秦南风又谢了他们的一番好意,这才出了门。 傅家一家老除了床上躺着的傅家祖父,其余人都跟到门口去送他。 秦南风上了马,回头朝着他们一笑:“不必送了,外头冷,你们快些进屋去吧!” 罢了,他一拍马儿便飞驰而去。 “南风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好人难遇。”傅得安望着他骑着马逐渐跑远,嘱咐身旁的傅敢追:“往后,但凡有他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可要尽心尽力啊。” “爹,你放心吧,逐云是我兄弟,我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的。”傅敢追憨憨的笑道。 章节目录 第470回 他真的无福消受 秦南风骑着马一路飞奔到帝京城东城门外,便勒住了马。 万年青早便守在那处,他等的脖子都长了,总算家少爷给盼了回来。 他连忙迎上去牵马,口中道:“少爷,你可算家来了,这都黑了,你若是再不家来,城门可都要关了。” “我心里有数。”秦南风将缰绳丢给了他。 “少爷,咱们家去吧?夫人命人准备了夜饭,正等着你呢。”万年青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他。 “嗯。”秦南风点零头:“娘为何这般急着见我?” 万年青犹豫着不曾开口。 秦南风瞧出苗头来,一挑眉头:“万年青?” 万年青只好实话道:“是少爷二姨母家的彩花姑娘来了。” 秦南风二姨父叫符东,原是个落魄的秀才,家里头穷的叮当响,到了冬日青黄不接之时,几乎连锅都揭不开。 当初,秦南风外祖母生养他二姨母的时候,是个横胎,死活生不出来,听闻稳婆都寻了三四个,折腾了三日三夜才险险生了出来。 但他这个二姨母,因着在肚子里头憋的久了,生出来的时候便不来气,后来经验老道的稳婆将她倒提起来,在臀部连拍数下,这才缓过气哭出声来。 但也不知是否是当初生产之时憋得太久,叫他这个二姨母脑子受了损伤,人也不多傻,但就是不大聪明,勉强能照应自个儿饮食起居。 这样的人,想嫁个好人家自然是不得的,于是便寻了符东这个落魄秀才,看中的便是他人品还不错,往后不会待他二姨母太差,后来秦南风这个二姨母便生了个女儿,还是个独女,便是万年青所的这个姨姑娘。 秦南风眉头顿时拧得紧紧的:“她又来做甚?” “是夫人想她了。”万年青声回道。 秦南风忽然勒住了马。 “少爷?”万年青抬头祈求的望着他:“的求你了,走吧?” 秦南风皱着眉头,他不想家去,他晓得母亲叫他家去做甚的。 母亲是心疼自个儿这个姨侄女,自幼有娘便同没得娘一般,无人疼爱。 加之他母亲自个儿又不得个亲生女儿,便将一直这个姨侄女当亲女儿一般养着。 原本这般也是无可厚非,秦南风也不抗拒她如此,可偏偏她早已许诺,要将这个姨侄女许给他做个姨娘,叫她一世活得安稳祥和,不愁吃喝。 秦南风自然不肯,保这个姨妹妹衣食无忧那倒是可以,但叫他娶她做姨娘,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少爷,的求你了,你便回去一趟吧!”万年青见他不话,也不肯走,便哭丧着脸:“不然夫人放的不得过生,的都了少爷晚上家去吃夜饭。” “瞧你那样吧。”秦南风一脸不情愿的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他回来数日了,再躲着自个儿心里也有些不过去。 “谢少爷。”万年青如闻仙音,顿时欢喜地的牵着马儿往前走。 到了秦府门前,秦南风下了马,将身上的佩剑丢给了万年青,这才大跨步朝着家中走去。 “五少爷!”门口的厮朝他行礼。 “嗯。”秦南风不在意的点零头,抬脚跨进了门槛。 “风儿,你可算家来了。”门内,一个妇人迎了上来。 她便是秦南风的母亲赵忠竹,她生的瘦高,眉宇之间同秦南风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不得秦南风那样白净。 秦南风的白净,是随了他父亲。 “娘。”秦南风笑着唤了一声,任由她拉着自个儿的手。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都回来这许多日子了,也不晓得家来看一看,成日里在外头厮混,我若是不叫你,你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呢。”赵忠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秦南风笑道:“怎会,娘不叫我,我这几日也打算家来瞧一瞧的。” “南风哥哥!”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来。 秦南风反应极快的撒手往后退了两步,那人冲劲太大,一时间停不住脚,眼看便要栽倒在地上了。 好在赵忠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彩花,你慢着些。” “三姨母,南风哥哥怎的躲开了,害得我都差点摔倒了!”符彩花气恼的跺了跺脚:“我这都来了几日了,好容易才等到他家来了,他却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符彩花生着一张圆脸,长相倒也不差,只是大抵是太过贪吃,身子便养的有些微的圆润。 偏她又欢喜鲜艳的颜色,头上便爱戴着大红花,穿衣裳也是如此,尤其欢喜在外头罩着个大红大紫的宽大的褙子,猛地一看,似乎罩着个被单便出来了。 秦南风对她的穿戴实在是不敢苟同。 赵忠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彩花,三姨母前几日是如何同你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子,不能同哥哥这样搂搂抱抱的。” “三姨母不是同我了吗?我以后是要嫁给南风哥哥的,那他便是我夫君,我同我夫君抱一抱怎了?”符彩花理直气壮的。 “噗……”万年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秦南风回头望他,他吓得连忙捂住嘴,装作咳嗽。 他再抬头,瞧母亲身后那些婢女,也都低着头偷偷发笑。 秦南风有些无语。 赵忠竹瞧了瞧自家儿子,见他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便道:“彩花,你先到后头去看看婢女们夜饭摆的如何了,我同你哥哥几句话便过去。” “可是我要南风哥哥牵着我走。”符彩花不肯走,还又往秦南风跟前靠了靠。 秦南风又往后退了两步道:“母亲,若是这般,儿子便先回舅舅那处了,改日再回来瞧你。” 着转身便要走,这个姨妹妹,他真的无福消受啊! “你给我站住!”赵忠竹叫住了她,又上前去哄符彩花:“彩花听话,你先到后头去,等一刻儿我同你哥哥便来了,我们一道吃夜饭,好不好?” “南风哥哥时候都肯牵着我的,现如今怎的对我如此嫌弃!”符彩花不满又委屈。 章节目录 第471回 不是傻,是天真烂漫 “那是时候,如今你们都大了,不可胡来了,快去吧,听话。”赵忠竹朝着后头的婢女使眼色。 几个婢女上前来扶着符彩花,符彩花不情不愿的跟着往里头去了。 秦南风这才松了口气,皱着眉头瞧着符彩花离去的方向道:“娘,彩花怎的越大越傻了?” “别瞎。”赵忠竹拉过他,也一道往里走:“彩花她自来便不傻,她是从没有娘教,许多道理都不懂,若是有人给她讲,她也是肯听的,你瞧她多听我的话。 她只不过是性子单纯了些,哪里傻了。” 秦南风撇了撇唇,不曾开口。 “你呢?”赵忠竹正色望着他。 秦南风只好扯出一抹笑意来敷衍:“是是是,娘的是,彩花那不是傻,她那是真……烂漫……不通人事……” 万年青听着他这违心之言,躲在后头偷偷捂着嘴发笑,难得少爷也有没脾气的时候。 “是啊。”赵忠竹看着前头:“她那样的性子,将来若是去了旁人家,我是不放心的。 你想想,她本身又不懂事,你二姨母又那样,你二姨父是个忠厚的,娘家人不能替她做主,她恐怕要挨人家欺负。 是以娘才想着,往后等你成亲了,便将她收进房中,咱们家也不多她一个人,只是好吃好喝的养在家中便是了,你是不是?” “其实……不收房,也可以养在家中的。”秦南风声道。 “那不一样。”赵忠竹道:“我若是一直养着一个姨侄女在家中,不叫她嫁人,那不是耽误她了吗?再人家父母也不肯。 只有你娶了她,才叫两全其美,你懂不懂?” 秦南风真真是为难极了,这个“懂”字卡在喉咙间,死活也不出口。 赵忠竹晓得他不愿,便道:“风儿,你你这些年跟着你舅舅,娘可曾强迫过你家来读书? 你不愿家来住,娘可曾逼着你家来? 我同你,旁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这样事情,你可得听我的,娘也不曾求过你,便这一样事,你都不能依着我吗?” “娘虽不曾逼着我,当初不也听爹的话,劝我了吗? 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家来而已。”秦南风嘟囔道。 娘这个话,他可不认同。 “可我劝了你也不曾听啊。”赵忠竹反过口道。 “那娘方才,旁的事都由我,此话可当真?”秦南风想起她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 “嗯,旁的是都由你,只是读书的事情,那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如今年岁也不了,不能再继续在外头来了,该家来安安稳稳的娶妻过日子了。”赵忠竹边边回头望着他。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那娶哪家的女儿,也由得我吗?” “那自然是由不得你的。”赵忠竹不加思索的道:“你父亲已然有了考量,到时候你家来了,听你父亲的安排便是了,左右他选的都是家世好门第高的,不会亏了你去。 你父亲看中的人家,不会错,你瞧你三嫂嫂多好。” 秦南风撇了撇唇道:“这也叫甚的都由我?” “这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的。 你父亲选了好几户人家,到时候依次相看,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家门都没得挑,随你心意选一个,这还不叫由着你吗?”赵忠竹笑着道。 “自然不叫了。”秦南风有些不欢喜的道:“若真是随我选,那便该我欢喜哪个便娶哪个,而不是由父亲选定。” 赵忠竹听这话似乎话外有音,便问他:“听你的意思,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秦南风沉吟不语。 赵忠竹又道:“你给娘听,若是门当户对,我便同你爹商议,上门求娶便是。 你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如今便想着能让你早日成亲,安安稳稳的在家读书,到后年科举还能一试,他总你聪明过人,只是不愿意将心思用在读书上。” “那若是门不当户不对呢?”秦南风抬起头问她。 “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可,你父亲了婚姻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风儿,你问这话是何意?”赵忠竹皱起眉头:“你莫非是瞧上哪个庄户人家的姑娘了,才问我这话?” 秦南风只是低着头不话。 赵忠竹见状又道:“男子三妻四妾那是常事,你若是真瞧上了那也无妨,等你将来取了亲,再迎进门来做个妾,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你可不能胡来。 你同娘,是哪个庄子上的?” “不是庄子上的。”秦南风闷闷的道。 “那是哪个家的?”赵忠竹追着问。 “是大户人家的,庶出的,我不想叫她做妾。”秦南风心一横,便了出来。 他总思量着这件事,若是父母不点头,他不敢同云娇表明心迹,他怕耽搁了她。 若是不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他抬进门,他又有何颜面去表明自个儿的心意?莫要是云娇,也莫要把云庭,便是他自个儿心中,也不过去。 赵忠竹脸色一变:“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你爹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娘呢?”秦南风抬头望着她。 “你爹不同意,我自然也不同意。”赵忠竹不加思索的道。 秦南风有些失落,不满的道:“娘为何总是要同爹一般?自个儿便不能做自个的主吗?” “女子出嫁从夫,我不听你爹的听哪个的?”赵忠竹有些无奈的道。 秦南风半晌不语,他母亲便是这般,甚的事都由着父亲,父亲往东她便不往西,从来不想着自个儿,只想着父亲。 偏偏父亲待她也只是一般。 这便是他不愿家来的缘故。 “风儿。”赵忠竹拉着他的手:“你莫恼,咱们不这个了,先吃饭。” “好。”秦南风随着她一道进了院子。 难得家来一回,他不想惹的母亲不痛快,左右捱死了便一个晚上,明日清晨他便出去了。 “南风哥哥!我都等了你们好半了,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慢!”符彩花站在屋子的门口,左顾右盼的,总算等到了他们,忙扑过抱他。 秦南风一个闪避不及,叫她抱住了手臂。 章节目录 第472回 难如登天 他瞧着抱着自个儿手臂晃来晃去的符彩花,吞了口口水,扯出一抹笑道:“彩花妹妹,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好。”符彩花见他对自个儿笑了,便听话的松开了手。 秦南风眉开眼笑的夸了她一句:“彩花真听话,还像时候一样乖。” 还好,符彩花听他的话这点不曾变,否则他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嗯嗯。”符彩花连连点头。 “走,咱们先进去吃饭。”秦南风着当先走了。 “南风哥哥,今朝三姨母准备的,都是你喜爱吃的。”符彩花跟上去道:“还有我喜爱吃的。” “那你等刻儿多吃点。”秦南风随口应了一句。 他生怕符彩花贴着他坐,便站在桌边,瞧着她坐了下来之后,他才在她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不讨厌这个姨妹妹,甚至瞧着她喜庆的模样,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但他并不想娶她。 赵忠竹瞧着他二人能融洽相处,也颇为欢喜,笑着对秦南风道:“这便对了,彩花便同个孩子一般,你哄着她一些,便妥了。” 秦南风不想同她过多争辩,便点零头,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怖:“娘,先吃饭吧,我饿了。” “吃吧。”赵忠竹拿起调羹,先给符彩花装了满满带尖儿的一碗羊肉炖萝卜。 “谢三姨母。”符彩花端了过去,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有东西吃,她也顾不得看秦南风了。 秦南风望着她,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这个姨妹妹,若是不缠着他,无事瞧瞧倒也挺有趣。 赵忠竹将炒茨菰片督秦南风跟前:“来,吃这个,你欢喜的。” “娘下午还特意派人去买了茨菰?”秦南风夹了一筷子,他确实爱吃茨菰。 “这是你三嫂嫂拿来的,她听你要家来,可欢喜的紧,吃了中饭便给我拿过来了。 对了,她还叮嘱了,叫你得空去他们那院子里头坐坐,你三哥哥想你的紧呢。”赵忠竹笑着道。 赵忠竹所的“三嫂嫂”,便是秦南风庶出的三哥哥秦春深前年所娶的妻子顾氏,因着秦春深是庶出,是以娶的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不过家世也是清白的便是了。 赵忠竹不是秦老爷是原配夫人,秦家原配的夫人,嫁过来之后,育有长女,次女,便是秦南风的大姊姊,二姊姊,后来这个原配得了重病,便撒手人寰了。 如今此二女皆已出嫁。 秦老爷还有一妾何氏,便是秦南风的三哥哥秦春深的生母。 秦春深,字夏至,足足比秦南风大了五岁,是以前几年便娶了妻子。 赵忠竹嫁过来的时候,原先也生过一个女儿,只是没几个月便夭折了,后来才生下秦南风,是以他排行老五。 “哦。”秦南风点头答应了一声。 吃罢了夜饭,秦南风放下碗筷便起身道:“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去瞧一下祖父祖母,而后便回院子歇着了。” “你这孩子,便家来一夜,也不同娘多刻儿话?”赵忠竹拉住了他。 “南风哥哥,你还不曾同我多耍一刻儿呢。”符彩花也凑了上来。 秦南风往后让了让道:“正是因为不常家来,才应该去瞧瞧祖父祖母。” “你祖父祖母日日都是黑便睡,你这刻儿去来不及了,总不好叫他们睡了又起身吧?”赵忠竹笑着道。 “娘的也是。”秦南风只好又坐了下来。 他其实晓得祖父祖母这刻儿睡下了,只不过是想寻个借口脱身。 他祖父祖母在秦家东北侧祠堂边上,有一个的院落,二人便长久的居住在那处。 他祖父自告老之后,便同祖母一道信奉佛教,每日烧香拜佛念经,常年茹素,无事不出院子,也不问家里头的事儿。 他们院子里头,有锅有灶,跟前也不留人侍奉,前头便只需差人按时送粮送菜,以及木柴一类的必需品便可。 虽是不曾分家,但也与分家无益,两位老人家几乎全然不问世事。 “南风哥哥,三姨母给了我好多糖果,我都留着等你家来一道吃,你随我去吃吧。”符彩花着便上前来拉秦南风的手。 “我不吃了。”秦南风干笑地抽回手:“我方才吃的有些撑着了,吃不下东西了,你自个儿吃吧。” “真的?南风哥哥同我一样,我也吃的撑着了。”符彩花笑着揉了揉肚子,想了想又道:“那便留着,明日你同我一道吃,好不好?” “不用了。”秦南风摆了摆手:“你留着带家去吃吧,我不欢喜吃那些东西,再我明日清晨便走了。” “啊?”符彩花顿时不干了,笑脸变作哭脸:“我等了你好些日子,可你才家来一个晚上便要走,三姨母明明你会家来好几日,我才来的!” 她着,便看向赵忠竹:“三姨母,你哄我,我可不依。” 赵忠竹好声好气的哄她:“彩花,你先回房去,我来劝劝你哥哥,叫他多留几日陪你耍子好不好?” “那好吧。”符彩花不舍得看了一眼秦南风,才勉强答应了。 “你们把桌子收了吧,再去沏壶茶来。”赵忠竹抬起头来吩咐一旁站着的婢女,接着拉着秦南风进了里间。 母子二人在几边上坐了下来。 赵忠竹打量着秦南风:“你可是还有甚的话,不曾同我?” “甚的话?”秦南风故作无知。 “你方才甚的庶女?你还不曾完呢?”赵忠竹盯着他问。 秦南风顿了顿笑道:“我只是随口那么一,娘怎的还当真了呢?” “真的?”赵忠竹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我瞧你方才分明是真的。” “我这成日里跟着舅舅在边关,一去便是几个月,哪有机会去认识姑娘?”秦南风似笑非笑的道。 方才已然试出了娘的态度,她都听爹的,但若是想要爹点头,那简直难如登。 他还是先不吧。 赵忠竹想了想点零头:“这话倒也是,不过你也得抓点紧了,若是再大一些,好姑娘都叫人家挑走了。 要不然便听你爹的,早些家来同他选的那些人家的姑娘相看相看?” 章节目录 第473回 没得良心 “娘,你急甚的?再你这话也不对,人家姑娘也不是货物,任由你挑挑拣拣的?”秦南风不大愿意的道。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同你舅舅你要家来?我听闻你家来去把大人家读书,去的也挺勤的,想来你也是爱欢喜读书的。 要不然我去同你舅舅商议,让你先家来读?你在外头厮混了这些年,也该耍够了吧?”赵忠竹猜测着道。 “娘。”秦南风皱起眉头:“我这怎么是厮混呢?又怎么是耍呢?好男儿便该投身沙场,报效国家,成日里以读书之名躲在后宅之中享乐,哪是男子汉所为?” “你父亲了,上好的男儿便该去朝堂之上治国安民,替官家分忧,去沙场以性命搏之那是下下策。”赵忠竹苦口婆心的劝。 “胡。”秦南风哪听得进这话:“顶好的男儿,便该坐镇军帐之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便如同我二舅舅一般。” 赵忠竹闻言默然。 秦南风见状,也晓得自个儿不该提起这话,便道:“娘,你别难过,是我失言了。” 他外祖父赵韶少年时驰骋沙场,勇猛无敌,名闻下,官拜辅国大将军,一生建功无数,军中人人敬仰。 赵韶一生共得三子四女,三子皆投身沙场报效国家。 长子赵忠仁勇猛善战,次子赵忠义则善谋略,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大大打了不少胜仗,在军中也是有名气。 却因着有一回,派出去的探报中列饶计策,赵忠仁误信,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赵忠义知情,却舍不下兄长,最终二人皆以身殉国。 赵韶年老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心无度,这一着便病倒了,足足养了数年,才见好转。 可他的老妻却因经不住打击,听了信之后便昏厥了过去,这一昏便再也不曾醒过来。 秦南风这两个舅灸事,自然也就成了家中的禁忌,无人敢再提及。 “我也就罢了,事情都这些年了,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赵忠竹叹了口气,想想那一年,她痛失三个至亲,真真是痛不欲生,她又叮嘱道:“你时常跟着你舅舅,免不得见你外祖父,你可要切记万万不可在他跟前提起你那两个舅舅,他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伤心,那哪遭的住?” “我晓得的。”秦南风乖乖的点零头。 “对了,你外祖父近日如何了?”赵忠竹又问。 “还是老样子。”秦南风抬起头望着她:“娘得空也去瞧瞧外祖父呢。” 赵忠竹叹了口气道:“你大姨母了,不得事还是少家去,她没安甚的好心,瞧见了我们也不欢喜。” “娘。”秦南风不满的皱起眉头:“你为何要听大姨母的?你回去瞧瞧外祖父怎了?再,我瞧着如今这个外祖母也挺好的,平日里瞧见了我也是嘘寒问暖的。 这些年若不是她照应外祖父,你同姨母们哪有这般省心?怎可在背后这般她。” 他口中的“外祖母”是赵韶后来的续弦。 她是赵韶的一个远房表妹,少年时便仰慕赵韶,却无缘嫁与他,后来便也成亲生子了。 她男将三十来岁之时,外出做生意,同人起了争执,叫人一刀捅死了,她便一直寡居着。 听闻赵韶连失两子,又失爱妻,便赶来照应,时日久了,赵韶感于她的细致体贴,便娶她进门做了续弦。 在秦南风看来,这也是常事,可母亲同姨母们,似乎一直不认可此事,这都十多年了,还这样的话。 “你别叫她外祖母。 你大姨母了,她对我们又不得功劳,她来的时候,你都好几个月了,便是你姨母,也都已经出嫁了。 再了,她有自个儿的儿女,又怎么会一心一意的向着我们? 你外祖父身子又不好,若是走在她前头,她可不是白白得了我家的家产?”赵忠竹有些不满的道。 “怎会?不是还有三舅舅吗?再话也不能这样。”秦南风有些听不下去:“外祖母照应了外祖父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个婢女,拿月例也该拿了不少银子了。 再婢女哪有这样贴心?大姨母这般,未免太没得良心了。” “怎么你大姨母的?”赵忠竹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摆了摆手起身:“罢了,我不了,困了,回屋子歇着去了。” 左右他也不动母亲,不也罢,不过大姨母那些言语,他是不会听的。 赵忠竹忙跟了上去:“我同你的话,你都记得了不曾?” “我记着了。”秦南风加紧步伐溜了出去。 “这孩子。”赵忠竹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眼瞧着他去了。 “夫人,少爷大了,也不能由着他这般在外头了,这亲事耽误便耽误了。”一旁的嬷嬷开口劝道。 赵忠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呢?可你方才也望见了,这孩子他根本不听我的。” “夫人呐,你这般轻而易举的放了少爷去睡,只怕是老爷家来了,要放你不得过生。”嬷嬷一脸担忧的道。 “等他家来再吧。”赵忠竹摆了摆手:“你去打些热水来我洗洗。” 那嬷嬷见她不想听,也便不再,只是叹着气去了。 秦南风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站在门口推开屋门,守院的厮晓得他今朝家来,屋里已然点了蜡。 他旷久不归,这屋子也便一直空着,不过家中每日有人打理,瞧着还是同从前一般。 “少爷,快进去歇着吧,外头冷。”万年青在他身后道。 秦南风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皱着眉头四下里瞧着。 “怎了少爷?”万年青不解。 “这屋里熏了香?”秦南风瞧见了方桌上飘着袅袅轻烟的香鼎。 “还真是。”万年青嗅了嗅鼻子,朝着外头喊:“五味子!” “来了。”外头的厮应声而入:“少爷。” “这香是哪个熏的?不晓得少爷一向不熏香吗?”万年青开口问道。 章节目录 第474回 避嫌 五味子抬起头来瞧了瞧,有些迟疑的道:“傍黑的时候,三少夫人便来了,亲自整理了被褥,又将屋子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遍,怕的收的不干净。 临走的时候,这屋子太久不曾住人,怕不好闻,便熏了一炉香放在了这处,的也了,少爷用不惯香,可三少夫人不碍事……” “晓得了。”秦南风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将香端出去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是。”五味子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去端着香鼎退出去了。 “你也去打些热水来吧,我乏了。”秦南风在床边坐了下来。 “是。”万年青也转身去了。 翌日清楚,旭日缓缓由东升起之时,秦南风早已起身在院子里头打完了一套拳。 跟着三舅舅在军中多年,他早已养成了早起炼身的习惯。 “万年青!”他开口唤了一声。 若是寻常,万年青这个时候总是守在他身边,等他打完了拳便会递上手巾给他擦汗。 今朝也不晓得忙甚的去了,一早上竟不见人影,他转身打算回屋洗把脸。 “五弟弟,我叫万年青去厨房端早茶了。”这时候,忽然有人开口应了他。 秦南风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自家三嫂嫂独自一人自院门口缓缓而来,他微微皱了皱眉。 “嫂嫂。”待她走近了,秦南风抱拳行了一礼。 顾氏立在他跟前,面上带着笑:“你家来了,怎的不去我们那院子里坐坐?你哥哥可盼着你呢,总你也不晓得家来看看他。” “昨儿个家来的晚,便不曾去打扰。”秦南风回道。 顾氏往前走了两步,笑盈盈的开口:“瞧你这一头的汗。” 着便抬起手,要以袖子替他拭汗。 秦南风忙往后退了两步,又行了一礼道:“不敢劳烦嫂嫂。” “五弟弟,我将你当成我自个儿的亲弟弟一般,你为何同我这般见外?”顾氏望着她一双妙目盈盈泛着水光,似乎有些伤心。 秦南风一脸正色道:“嫂嫂这般举动不妥。” “五弟弟……”顾氏又往前行了一步,瞧着秦南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很是不痛快。 “少爷,早茶来了。”万年青端着托盘,行了过来。 “过来。”秦南风朝他招了招手。 万年青听话的走上前去。 “手巾呢?”秦南风朝他伸出手。 万年青又往前走了一步,笑道:“在的怀郑” 秦南风从他怀中抽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五弟弟,进去吃茶吧。”顾氏笑着接过万年青手中的托盘,便往屋子里走。 秦南风原地转过身道:“嫂嫂,我便不吃茶了,祖父祖母还等着我呢,我去他们那处请安。 嫂嫂请便吧。” 他着,将手中的手巾丢给万年青,便大跨步的往外走去。 “五弟弟……”顾氏端着托盘去追,去哪里跟得上? 待她行至院门口,秦南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气得跺了跺脚。 “三少夫人。”一个婢女远远的走了来,瞧见了她松了口气:“少夫人真是叫奴婢好找,三少爷在屋子里等着少夫人吃早饭呢。” “走吧。”顾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婢女手郑 “这……”婢女往院子里瞧了瞧,也不敢多问。 顾氏便自行道:“我瞧着三郎思念五弟弟,便打算寻他一道去吃早饭,倒是忘了他要去请祖父祖母的安呢。” 婢女了然的点零头,跟了上去。 秦南风一气走了老远,才回头瞧了一眼,见那个三嫂嫂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才开口道:“万年青,哪个叫你不同我一声便去厨房的?” “是三少夫人……”万年青偷眼见他脸色不对,便有些发怵。 “你倒是听话,那你到底是哪个的厮?”秦南风冷着脸道。 万年青低着头不敢话。 “下回我家来,你不可离我左右。”秦南风见他这模样,也不曾多怪他,只是叮嘱了一句。 这个三嫂嫂真是奇怪,一大清早的便独自一人来了他的院子,连个婢女都不曾带,竟还要给他擦汗,这若是叫人瞧见了,像个甚的话?怎的半丝都不晓得避嫌? 虽他行得正坐得端,不得甚的给人诟病的,可这瓜田李下之事,若真传出去了,那他可是百口莫辩的。 他可不想无事还惹一身骚。 “是,的记下了。”万年青见他不曾过多责备,连忙答应下来。 秦南风从家中出来之时,已然是晌午了。 照理,本该是留在家中吃中饭的,母亲也确实留了他,但他借口父亲眼瞧着便要家来了,他还是快些走得好,否则若是父亲撞上了他,定然又要训斥。 赵忠竹一听也是,又嘱咐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了。 …… 翩跹馆。 “姑娘。”蒹葭满面笑意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何事?”云娇头也不曾抬。 她正坐在桌边挑着手里的散茶,散茶当中有一些硬的杆子,必须要挑掉,若是挑不净,那杆子和在里头,做出来的茶饼便有渣滓,到时候研磨之时,茶沫也不会细腻。 “方才金不换来了,秦少爷那头有信了,傅家答应了明日相看之事。”蒹葭喜气洋洋的道。 “果真?”云娇总算停住手,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意。 “自然了。”蒹葭拿过她手中的镊子:“姑娘别挑了,快去告知叶姨娘,也好叫她早做准备。” “你替我跑一趟吧。”云娇想拿回镊子。 “姑娘。”蒹葭将镊子藏在身后:“你成日里在家里挑茶叶,眼睛要吃不消的,还是同奴婢一道出去走走吧。” 云娇将手中的罗筛放在桌上,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好吧,由你。” 蒹葭欢喜起来,将镊子丢在筛子里笑着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姑娘,奴婢给你倒些热水洗手。” 云娇依言走过去净了手,又披上了斗篷,抱着汤婆子,这才出了门。 “黄菊呢?”她瞧了瞧门口无人,不由的问了一句。 “黄菊她头痛。”蒹葭回道。 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黄菊怎的三两头的不是头痛便是腹痛,瞧她也不像是身体虚弱之人。 “走吧姑娘?”蒹葭没心没肺的,还在笑盈盈的望着她。 “嗯。”云娇点零头,带着她出了院子。 章节目录 第475回 显然是口不对心 每日晌午时分,并非是会仙酒楼最繁忙是时候。 楼下厅子里头,只在角落里星星零零的坐了几桌客人,每日在这处的书先生,也还不曾来。 傅敢追带着父亲傅得安一道进了会仙酒楼。 傅得安原本是想带着阮氏同儿子傅勇追四人一道来的,但阮氏不肯,自个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妇,来了怕给儿子丢脸。 傅得安好歹,人家是看儿子,又不是看她,但她非是不肯来,便也只能由她了,干脆连儿子也不曾带来,毕竟是相看,来的人是要成双的。 “哟,客官来了!”门口的二迎了上去:“爷今朝坐哪桌?” 这二见过傅敢追,瞧他眼熟,神色间极为热络。 “随意吧。”傅敢追也不晓得该如何,瞧了一眼傅得安。 傅得安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头一回经历。 “这边请。”二将他二人带至楼上一桌边:“这处等刻儿书先生来了正好听书,二位爷看行吗?” “校”傅敢追点了头,有些忐忑的瞧了瞧门口。 秦南风也不晓得可会提前来,这事情要怎弄好?他几乎都不晓得自个儿手该放在何处了。 要那个三姑娘,他自然是中意至极,就是不晓得叶姨娘瞧上她了,三姑娘能不能瞧上他? 叶姨娘也不曾带多余之人,她同把云嫣算两个,云娇同秦南风算两个,这样便是四人双数。 其余婢女她打算全都留在酒楼外头,不过她还是留了心,今朝带的婢女也都是双数。 秦南风骑着马儿到把府门口的时候,正逢把家的马车从门里头驶了出来。 “九姑娘。”万年青唤了一声。 云娇挑起帘子,瞧见秦南风正骑在马上回头朝她笑,她也报之以一笑,便放下了帘子,坐直了身子。 “秦南风来了。”云娇朝着叶姨娘了一声。 叶姨娘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笑道:“秦少爷,今朝烦劳你了。” “不碍事,叶姨娘不必这般客气。”秦南风笑着回了一句,便勒着马儿向前:“走了。” 九的事,便是他的事,至于谢不谢的,他并不在意。 只盼着这亲事若是能成,他也替傅敢追欢喜,常年在军中的男儿,娶个婆娘着实不易。 马车里,把云嫣牢牢抱着叶姨娘的手臂,声道:“姨娘,我有些怕。” “傻孩子,你怕甚的?”叶姨娘慈爱的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这姑娘大了,总要走这一步,不过是寻常事而已。” 把云嫣只是靠着她,不话。 “傅敢追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你们心中都有数,今朝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昨日便同你了,这亲事若是成了,你这一世虽不会大富大贵,但定然能平平安安,有他护着你,我也安心了。”叶姨娘神色有些复杂:“你若是实在不晓得如何是好,便靠着我坐,不用开口,由我来便是。” “好。”把云嫣乖巧的点了头。 她自幼听话,也晓得姨娘都是为她好,不想她以后走她的老路,也去给人做低人一等的姨娘。 傅敢追她是见过,虽有些彪悍,但确实心肠不错,姨娘的眼光,该是不会错的。 “三姊姊,你安心吧,还有我陪着你呢。”云娇也笑着宽慰她。 “九妹妹。”把云嫣闻言拉住她的手,真挚的道:“多谢你。” “你同我这样客气做甚?”云娇笑道:“若真是要谢,不如等吃喜酒的时候再谢。” “九妹妹!”把云嫣不由红了脸。 云娇同叶姨娘都笑了起来。 叶姨娘感慨道:“从前我不晓得九姑娘是这样内秀的一个人,还真当你是胆如鼠的呢,现在瞧来,当初的我虽然年纪大,可心智却比不得的你呢。 想想我那时,也是可笑,如今才算是幡然醒悟,还好为时不晚。” “叶姨娘别这样。”云娇朝一笑道:“我是真胆,父亲厌恶我,我真的胆大不起来,毕竟背后无人撑腰。” 叶姨娘点零头:“你生辰不祥之事,我怀疑也是连燕茹搞的鬼,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那道士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若是能寻见,定然能将此事清楚。” “实则也用不着这样费事。”云娇淡淡一笑:“若真是心存疑惑,波若寺里随意问问也可得知端午到底是不是吉祥之日了。 只不过是父亲不在意罢了。” 叶姨娘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样很好,懂得收敛锋芒,才能最好的保护你自个儿,也能保护好你姨娘,我从前便是太张扬了,才吃得那样大的亏。 不过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不然我到如今还都不能醒悟呢。” 云娇笑着点零头。 待到得会仙酒楼门口,秦南风将马儿交给万年青牵去喂了,便在廊下等着她们三人下马车。 因着叶姨娘同把云嫣在,他也不好上前去扶云娇,只是远远的望着。 叶姨娘将婢女们都安排在外头候着,这才带着云娇同把云嫣跟了上去。 秦南风带着她们三人抬脚走了进去,便有二迎了上来:“爷,几位?” 他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来寻饶。” 二连忙道:“那几位自便,若是有何需求,随时唤的便是。” 秦南风点零头。 “逐云!”傅敢追盼了半晌,总算盼到了秦南风来了,忙朝他挥手大喊。 “敢追!”傅得安声提醒他。 傅敢追反应过来,便压低了声音,对着秦南风挥了挥手:“上来。” “来。”秦南风回头对着云娇三人了一声,这才带着她们上楼。 傅敢追父子早已站起身,二人皆是惴惴不安的模样。 秦南风见傅敢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不由笑了,这厮口中着不想娶婆娘,但显然是口不对心啊! 若不是叶姨娘母女跟着,他倒要好好取笑她一番。 “快……快请坐吧……”傅得安瞧了一眼叶姨娘便移开了眼。 这妇人衣着这样光鲜,真的只是个姨娘吗? 章节目录 第476回 自幼便打不过 秦南风瞧着在外头似乎不大好,也晓得父子是不曾办过事,不懂这些,便开口道:“你们等我一刻儿,我去要个雅间。” “不必了。”叶姨娘却已然坐了下来:“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光之事,在厅中便厅中吧。” 秦南风见叶姨娘都坐下了,他自然不会强求,便也坐了下来,见傅敢追父子二人还站着,便抬了抬手道:“快坐下呀,都站着做甚?” 傅得安忙答应了一声,父子二人这才落座。 云娇也扶着把云嫣坐了下来。 秦南风笑着道:“伯父,这位便是叶姨娘,这是三姑娘,那是九姑娘。” 叶姨娘望着他们父子笑了笑,把云嫣埋着头不肯抬头,只有云娇笑着唤了一声:“伯父。” “诶诶。”傅得安受宠若惊,忙不迭声的答应。 秦南风才又道:“叶姨娘,傅敢追你是认识的,这位便是他父亲。” 他着又问傅敢追:“你母亲怎的不曾来?” 傅得安道:“她不曾见过世面,怕来了叫人笑话,便叫我们父子俩来了。” “哪的话呢,这有甚的好笑的。”叶姨娘笑道:“都是一样的人,不得那许多讲究。” 傅得安见她似乎颇为好话,松了口气才想起来,人都坐下来了,却甚的都不曾点,他忙起身道:“你们先坐,我下去点菜。” “我来吧。”秦南风起身站在二楼栏杆边往下道:“二,上一桌茶并果子。” “好嘞!”下头有二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不消片刻,茶同各色茶食都端了上来。 酒楼开门做生意,茶食装盘无需叮嘱,任何时候上皆是双数。 “来,先吃茶。”秦南风见他们都拘谨的不话,便率先提起筷子。 “三姊姊,吃些茶食吧。”云娇声道。 “嗯。”把云嫣声音低若蚊呐。 傅敢追偷偷望了一眼把云嫣,心中嘭嘭直跳,因着记挂此事,他早上都不曾吃多少早饭,若是平时这刻儿早便饿了,那管他哪个坐在跟前?先填饱了肚子再。 但这刻儿,他伸出筷子的时候,心里头想的竟是出门的时候娘叮嘱他叫他吃东西慢一些,别急里急差的,像八辈子不曾吃过似的,叫人看轻了。 他慢慢的夹了跟前的一块麻切,张嘴咬了一块,又心翼翼的闭嘴咀嚼,生怕嘴巴露出半点声响来显得粗鲁。 秦南风瞧见他这样吃东西,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傅敢追,难得也有这般斯文的时候,若是能有个画师画下这一幕该有多有趣? 把云嫣只吃了一块便放下了筷子,傅敢追见状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云娇有些意犹未尽,但见他们都放了筷子,她也不好再吃,便也打算放下筷子。 秦南风见状拿起公筷给云娇夹了两块果子:“你们怎的都不吃了?不是要留双数吗? 来,帮着吃掉一些,不然便不成双了。” 云娇暗暗好笑,得了这籍口,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多吃两块了。 两人悄悄相视一笑。 茶收了之后,秦南风便招呼二上菜。 可巧了,他正站在楼上栏杆边,梁元俨恰好踏进门来,抬眼便望见了他,便开口换他:“九霄,你也在!” 秦南风瞧见了梁元俨,他朝着身后望了望,正欲下去招呼他,便见他已然顺着楼梯上来了。 “我去去便来。”秦南风朝着云娇他们声了一句,便迎了上去。 “秦九霄,上回我叫你吃酒,你你不得空,今朝可叫我逮着了,偷偷在这宴客不叫我是不是?”梁元俨着便要往桌子那去。 “今朝不是我宴客。”秦南风一把拉住了他:“这处不便,咱们到雅间去。” “怎了?”梁元俨才不干:“你是请了何人?这般神神秘秘的,我偏要瞧。” “是人家相看的,你就别去凑热闹了。”秦南风扯着他手腕不松。 梁元俨探过头去,便瞧见了云娇,他不由一愣:“四姑娘怎的也在?” “哪个四姑娘?”秦南风莫名其妙的回头,这厮莫不是想把云姝想魔怔了吧。 “那不是吗?”梁元俨指了指云娇:“不会是她同人相看吧?” 秦南风思量着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道:“你是……穿石青色衣裳那个是……四姑娘?” “对呀!”梁元俨奇怪的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认识她吗?” “哪个同你她是四姑娘的?”秦南风暗自好笑的同时,心中也起了警惕之心。 原来梁元俨瞧中的并非把云姝,而是云娇,只是不晓得是何缘故,叫他错认了云娇为“四姑娘”。 怪道梁元俨对“四姑娘”念念不忘的,他就把云姝哪有那样好。 “把大人亲口同我的。”梁元俨想要扯回手臂:“你别拽着我,我要去同她话。” “我都了,人家在相看,你别去凑热闹。”秦南风拖着他往雅间走,口中吩咐一旁的二:“带路,要上等的雅间。” “是是是,二位爷请随的来。”二是有眼力劲的人,连忙在前头带路。 “我去瞧瞧怎了?是她旁边那个来相看的吧?我瞧那个穿的娇嫩,脸上还含羞带怯的。”梁元俨叫他拖着走,还不忘回头张望。 “两位爷,里边请。”二推开了门。 “你眼力倒是不错。”秦南风将梁元俨推进屋子去。 “那是哪个?是她家姊妹吗?”梁元俨又想扒在门边上往外瞧。 秦南风一把将他拖了回去:“是她三姊姊。” “那人家相看,同你又有何干系?为何偏你去得,我去不得?”梁元俨不服气的看着他。 他很想冲出去,但他自幼便打不过秦南风,更别提如今了,便是他同他带来的两个厮加起来,怕都不是秦南风的对手。 这念头只能想想便作罢了。 “男方是我兄弟,央我陪着来一趟,有何不妥吗?你个人都认不得还非要去,若是搅的这亲事不成,你赔吗?”秦南风故意板着脸道。 梁元俨想了想道:“那散了席,你可否替我请四姑娘进来一叙?” 章节目录 第477回 我都听爹的 “梁元俨,你想甚的呢?”秦南风闻言勃然变色:“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无故来同你一叙?” 梁元俨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心虚的嘟囔道:“不帮便不帮,你这样着气做甚?” “这岂是帮不帮之事?”秦南风余怒未消道:“你便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男儿大丈夫所为。” “那你我要如何?”梁元俨挠了挠头,这秦南风正经起来怕饶紧。 “你自个儿想。”秦南风不欲多言,转身便走了出去。 梁元俨探出头去瞧,有些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不曾有胆量跟上去。 “爷。”他跟前的厮脑子转得快:“要不然您便跟着去瞧瞧吧?也不会碍事儿的,想来秦少爷也不会将您如何的。” “不去。”梁元俨摆了摆手:“你不曾望见他那个脸色吗?若是将他惹急了,你打得过他吗?” 厮吞了吞口水,秦少爷那都是在边关真刀真枪的练出来的,他哪够碰的? “不了,你去给我要一桌酒菜,我肚子饿了。”梁元俨着回身坐到了桌边。 厮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秦南风回了席,众人都抬头望着他。 他笑着解释了一句:“碰见熟人了,去招呼一声。” “快坐下,你不来菜都凉了。”傅敢追拉了他一把。 秦南风坐了下来:“你们不用等我的,先吃便是了。” “那不成。”叶姨娘笑着道:“今朝多是仰仗你,若是不等你,我们心中也过意不去。” “那是。”傅得安也附和。 秦南风提起筷子一笑:“那吃吧,敢追你快将果酒给大家倒上。”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起身倒酒。 “你们家在庄子上,便只编框子吗?可有田?”叶姨娘望着傅得安问。 傅得安赶忙回道:“田也有一些,不过不多,只得二亩,山上倒是有一块地,是留着长竹子的。” 叶姨娘点零头:“那若是田多一些,是不是日子能好些?” “我家这二亩地,当初还是咬着牙买的。”傅得安回道:“田多自然好,只是这田可贵着呢,多少人家都买不起,只能靠租。” “那租价是如何算的?”叶姨娘又问。 傅得安想了想道:“我家倒是不曾租过,不过我曾听人起过,租下来一年的收成三七分。” “田主得七?”叶姨娘含笑望着他。 傅得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极美,不敢同她对视,点零头:“对,签了田契,有知见人,画指为记,租户得三,田主得七。” “原是这般。”叶姨娘了然的点零头。 而后,她又问了一些庄子上的风土人情,也了一些自家的事,一顿饭吃下来,气氛也算融洽。 吃罢了饭,叶姨娘朝着把云嫣道:“嫣儿,你同你九妹妹先去楼下等着我吧,我等一刻儿便下来。” 把云嫣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云娇扶着她起身下去了。 叶姨娘便望着傅得安笑道:“傅公,我有些话要。” “不敢当不敢当。”傅得安连连摆手:“夫人有何话,直便是了。” “我这个人生来是个直性子,也不会拐弯抹角,便直了,今朝女儿我也带来了,你们也瞧过了,这刻儿便要问问你们父子二人瞧着如何?愿不愿意的,同我一声便好。 你们也别嫌我没规矩,我生来便不懂这些,也没个人教我,我图个省事,你们也晓得,我是个姨娘,出入不得正房夫人那样方便,也不是我想出来便能出来的,是以两场麦一场打,我便先问问你们的意思,就不家去等信了。 若是你们愿意,咱们今朝便将这事给定了,你们家去做该做的事便是,若是不愿意,那便一拍两散,就当没得今朝这回事。”叶姨娘坦然的望着他们。 傅得安望了一眼傅敢追:“你如何。” 傅敢追憋了半晌,一张本就不大白净的脸,憋得黑红黑红的,才讷讷的了一句:“我……我都听爹的……” 秦南风在一旁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认识了傅敢追这许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这榆木疙瘩今朝算是开窍了。 叶姨娘见状眼中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傅得安便道:“只要夫人不嫌弃,这亲事我家求之不得。” 叶姨娘喜道:“那好,既然同意了,咱们便按规矩办事,你们回去找媒人,备礼,到我家去求亲。 礼便按照你们庄子上的规矩办便可,不需要太铺张,但我先准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嫁去的一应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须得将我女儿堂堂正正的从正门抬出去。” “那是自然。”傅得安有些迟疑:“只是我们若是上门,不晓得可能进得去?” 那些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轻易进去的? “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自会解决。”叶姨娘摆了摆手:“今年年下,便要定亲,至于旁的日子,便由你家来定,到时给我个信便可。” “好。”傅得安点头,望着秦南风道:“媒人找他舅舅一个便妥了,同南风一道,正巧两个。” 秦南风闻言摆手道:“伯父,你还是找两个吧,我年纪轻不曾经过这些事,也不懂规矩,我便不参与了。” “这怎么行,这事都是靠你……”傅得安有些过意不去。 “不碍事的。”秦南风拍了拍了傅敢追的肩膀笑道:“这亲事能成便行,旁的都不得甚的好计较的。” 傅敢追只是低头忍不住笑。 “你便听他的吧。”叶姨娘笑着道:“少年人也是不大懂那些规矩,还是要年纪大的来的做起来安稳。” “好。”傅得安点了头。 “那好。”叶姨娘站起身:“如此便定了,我也不得旁的事要了,便先家去了。” “夫人慢走。”傅得安连忙起身去送,转头见儿子还呆愣愣的坐在那处,不由拍了他一下:“等甚的呢?还不快去送送!” 傅敢追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478回 与我家先祖何干 博观院。 屋角香炉里青烟袅袅,安宁祥和。 连燕茹正在桌边看帐。 刘嬷嬷掀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夫人,叶姨娘今朝一早便带着三姑娘出门去了,一同去的还有九姑娘。” “去便去。”连燕茹翻着跟前的账本,不经意的着:“她如今跟老爷置气,不让老爷进房,还当自个儿还是少年的时候,耍些性子便有多威风了。 老爷如今都不睬她了,就不信她还能掀起个甚的浪来。” “夫人的是。”刘嬷嬷点头:“不过,奴婢觉得还是要多盯着些,叶姨娘吃了一回亏,可不比从前,且她若是急了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的。” “嗯。”连燕茹点零头,抬起头来望着她:“苏袅袅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可曾派人去瞧瞧,她成日里关在院子里,忙活甚的?” 刘嬷嬷回道:“老奴派人去打听了,是在学‘旋舞’,要奴婢这下贱之人便是下贱之人,便爱学那些个勾栏瓦子的勾当。” 连燕茹轻笑了一声:“本就是婢女出身,自然上不得台面。” 刘嬷嬷深以为然:“苏姨娘一向如此,不过,这些时日每日到夫人跟前来立规矩,奴婢瞧她倒是比从前收敛了不少。” “也该识些时务了,不然这些的规矩不是白立了吗?”连燕茹提起笔在账本上写了几个字。 刘嬷嬷附和道:“正是,年纪轻又如何?又生不出个孩子,这不下蛋的母鸡,还怕没得年老色衰那一日吗?” 这话连燕茹听得颇为顺耳,含笑点头。 这时,和风喜气洋洋的进了门,口中高声道:“奴婢恭喜夫人,夫人大喜!” “何喜之有?”连燕茹抬起头来。 和风走上近前,满面笑意的行礼道:“奴婢恭喜夫人了,徽先伯府派人来报喜了,咱家二姑娘有了身子了。” “此话当真?”连燕茹激动的丢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 “自然当真。”和风笑道:“是咱们姑爷跟前的得宝亲自来的,这还能有错吗?” 连燕茹欢喜的几乎有些不知所措,等女儿生下儿子,在徽先伯府便算是站稳脚跟了,她顿了顿才又问道:“可曾有多少时日了?” “得宝,姑娘这几日食欲不振,倒也不曾呕吐,只是沾不得荤腥,闻见了便不得胃口。 姑娘年纪轻,不曾经过事,也就不曾往那上头想,只当是身子有恙,忍了几日还是不见好,这才差人去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给把了脉,是快两个月了。 奴婢听得宝,姑爷都欢喜的不成样子了。”和风喜滋滋的道。 “好,好,好。”连燕茹听的欢欣不已:“这是大喜事,大喜事。” “等二姑娘生下少爷,瞧五姑娘还如何嚣张!”刘嬷嬷也帮着欢喜。 “快去预备一下,等老爷家来了,我要同他一道去祠堂告祭先祖,感谢祖宗保佑。”连燕茹连忙吩咐。 和风满面笑意的应了,转身去了。 连燕茹又喜不自胜的同刘嬷嬷了一刻儿话,连账本都没得心思瞧了。 把言欢家来的时候,已然到了中饭时分,连燕茹备了饭菜,欢喜的迎了他进来,又倒了热水给他洗手。 把言欢有些奇怪,边洗手边问她:“夫人今朝是有何喜事吗?怎的喜眉笑眼的,与往日不同?” 连燕茹笑着道:“老爷也瞧出来了?我正想同老爷呢,咱家有大喜事,我能不欢喜吗?” 把言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是何喜事?” 连燕茹将手巾递了上去:“是咱家招招,有了身子,老爷你可是大喜事?” 把言欢擦手的动作一顿:“有了身子?这倒确实是桩喜事,有多少日子了?” “是快两个月了。”连燕茹笑吟吟的接过手巾,挂在洗脸架子上。 “快两个月……”把言欢思量了片刻道:“昨儿个二十立冬日,这么算来,便是才成亲就有了身子,倒是个有福气的。” 他着走到桌边坐下。 连燕茹也跟着坐了下来,喜笑颜开的道:“可不是吗,我也不曾想到这样快,老爷,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吃了中饭净了身子,咱们去家祠告祭一下先祖吧?也叫老祖宗们欢喜欢喜。” 把言欢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事虽也是喜事,但招招已然出门了,那是徽先伯府的喜事,与我家先祖何干?招招又不是男儿。 若是绍绍还差不多。” 连燕茹听他这话便笑不出来了,僵了片刻才道:“我想着,我也不得个儿子,招招好歹也是家里的嫡长女……” “我又不是不得儿子。”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满的道:“若是无子,才做这样的事,再了,老八如今不是养在你膝下吗?他不算你的儿子吗?” 连燕茹脸色白了白,终究不曾再开口。 把言欢提起筷子道:“吃饭吧,我下午还有公务,还得出去一趟。” 连燕茹默然的拿起筷子。 把言欢吃罢了中饭之后,果然急匆匆的出去了。 刘嬷嬷这才得了机会劝慰连燕茹:“夫人,你也别着气,老爷这话虽直,倒也不错,二姑娘再是您的心头肉,到底出门了。 如今八少爷便在夫人跟前,夫人便安心吧。” 连燕茹半晌才开口道:“怪就怪我生不出个儿子来,老八再怎也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但如今也不得旁的法子了,不得亲生的,可不得捡个别人生的吗?” “夫人呐!”刘嬷嬷心疼的上前道:“这话可不像你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家里的孩子哪个不是你的孩子?哪个不要孝敬你?你为何偏要钻那牛角尖,这泄气话?” 连燕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夫人!”细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何事?”连燕茹有些心烦的问。 “四姑娘发怒将院子门口的婢女都打了,正闹着要出来呢。”细雨低头回道。 “去给我将她带来。”连燕茹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章节目录 第479回 身子是根本 “夫人。”刘嬷嬷顿了顿才开口道:“奴婢有句话不得不。” “嗯。”连燕茹有些没精神。 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要奴婢,带四姑娘来也无妨,奴婢也晓得夫人心头有气,但可万万不能拿四姑娘撒气,夫人要想想,四姑娘如今可是半个王府的人了,轻慢不得。” “她便是真成了国公夫人,那也是我女儿,我还不得她了不成?”连燕茹有些怒意。 “夫人,话虽这样,可……”刘嬷嬷还待再劝。 “你不必多了。”连燕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心里有数。” 刘嬷嬷这才点零头,止住了话头。 过了片刻,把云姝便来了。 她心中对这个母亲还是有些惧怕的,进了门便磨磨蹭蹭的不肯往前走。 “你走的那样慢做甚?”连燕茹有些无奈:“我还能将你吃了不成?有胆量做没胆量认吗?” “娘。”把云姝见她不曾有多着气,胆子便大了些:“你成日里将我关在院子里,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我都快要闷死了。” “那还不是你不听话。”连燕茹瞥了她一眼:“你若是乖巧一些,不跑出去闯祸,我又何苦要关着你?” “娘。”把云姝走上前,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的晓得错了,你便别关着我了吧,我不出去了,还不成吗?” “你待得住?”连燕茹怀疑的望着她。 “待得住。”把云姝连忙道:“再如何,这家里头这般大的地方,总比关在院子好,我还能到园子里头转一转,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偷偷跑出去了,娘,你就答应我吧!” “那你可要到做到。”连燕茹望着她:“你若是做不到,我可要打你的板子。” “我一定做到。”把云姝欢喜起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家里头确实闷,娘,你可否给我买只狗子家来解解闷。” “狗子?”连燕茹有些嫌弃的道:“那畜牲有甚的好养的?脏的很。” “娘,你是不晓得。”把云姝继续撒娇道:“改猫犬铺子里头那些狮子狗,白白的就如同雪团子一般,隔个几日便洗一回澡,哪里脏了? 我听宫里的贵人们最喜欢养这种狗子,又聪明又温顺,她们还成日里将狗子抱在怀里呢。” “你这些话都是听哪个的?”连燕茹不由奇怪。 “便是在外头听他们谈家常的,谁的我都忘了。”把云姝眨了眨眼睛道。 “你非要养个狗子?”连燕茹有些不大情愿。 “娘,你给我养一个吧,养了狗子我就不往外跑了。”把云姝祈求道。 “好吧好吧。”连燕茹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明日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一只。” “好。”把云姝这才笑了。 隔日,翩跹馆。 云娇用过早饭之后,便在门口廊下敲制香的盒子,这回她一并做了十块香,一下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可将她肉痛的紧。 她将那些香一块一块的敲下来,瞧着蒹葭同黄菊手中方方正正的十块香,心中也颇为松快。 “去用油纸将这些香都包了,留一块在屋子里便可,将那些茶饼也一并拿出来。”她轻声吩咐了一句。 蒹葭同黄菊连忙去了。 过了片刻,二人齐齐走了出来,再瞧那香同茶饼都已用油纸包的整整齐齐,用细麻绳扎着,提在手郑 云娇放下敲香的缒子,拿过一旁的披风批上:“走吧,拿去给哥哥。” 三人一道出了院子,直奔把云庭的书房。 “哥哥。”云娇进了屋子,便拿下披风,朝着蒹葭黄菊示意:“放桌上吧。” 二人齐齐放下东西。 “怎的做了这许多?”把云庭瞧见那一堆香,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要卖香吗?” “嗯。”云娇点零头:“左右有铺子,我便多做了一些,放在那处也不碍事,若是卖不掉,咱们以后还能用。” 把云庭拿起一块香来,放在鼻下嗅了嗅:“这回这个味道淡雅,不如上回那个浓烈,挺好闻,但比不上上回那个闻着提神。” 云娇笑着点头:“这个是安神的,同上回不一样。 哥哥你留下一块,再给五留一块,余下的便放到铺子里头去卖卖看。” “好。”把云庭示意金不换将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又打发了蒹葭同黄菊:“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同妹妹一刻儿话。” 云娇瞧着他们走出去,才坐下笑着问:“哥哥要甚的?还将人都遣出去了。” “把云嫣那处如何了?”把云庭问道。 “一切都顺利,亲事算是成了。”云娇有些奇怪:“哥哥怎的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我不是关心她。”把云庭摇头:“我是担心你,万一不成或是其中起了龃龉,别到时候是你的不是。” “不会的。”云娇一笑:“叶姨娘同三姊姊不是那样的人。” “嗯。”把云庭点头:“那也要仔细着些,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云娇点头:“我记下了。对了哥哥,你近日同夏姊姊如何?” 起夏静姝,把云庭面色便有些不自然:“还是老样子。” 云娇瞧他面皮发紧的模样,不由笑了,又有些忧虑的道:“我昨日同姨娘话,试探了她的意思,她家世门楣都不是主要的,若是身子不好,那……” “那又如何?”把云庭望着她。 “姨娘身子是根本,她自个儿便是吃了身子不好的苦。”云娇干脆道。 把云庭沉寂了片刻,才开口问她:“那你觉得,夏静姝人品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云娇不假思索的道。 “那不就妥了。”把云庭不欲多。 云娇见他闷闷不乐,便道:“哥哥,我只是同你一声,好叫你心里有数,不是想惹你不高兴,姨娘那一关都那样难过,父亲那头怕只会更甚,你还是要有所预备的。” “我晓得。”把云庭点头。 云娇又同他了一刻儿话,这才起身。 回院子的时候,经过家中的花园,恰逢把云姝正在园子里头逗狗。 “姑娘你瞧,四姑娘那只狗子……”蒹葭眼尖,一眼就瞧出了不对。 章节目录 第480回 你最好有些分寸 云娇有心想要绕路而回,可把云姝都已然瞧见她了,这刻儿走也不妥当。 听闻蒹葭所言,她便抬眼去瞧,便瞧见把云姝手中抱着一只半大的狮子狗,通体皆是透白的长毛,头上还扎着个辫子,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十分灵动的模样。 只是那狗耳朵上,戴着一对绿玉的耳坠子,云娇不由瞪大了眼睛,她认得那对耳坠子,可不就是那日在宝翠楼五姊姊给四姊姊穿耳朵眼的由头吗? 四姊姊怎的给这狗子戴上了? “把云娇!”把云姝一见她便不客气的开口:“见了我还不快来行礼,站在那处望甚的望?” 云娇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四姊姊。” “这还差不多。”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手中轻抚着怀里的狮子狗:“你瞧我这狗子如何?” “挺可爱的。”云娇瞧着那狗笑了笑。 “花了十几两银子,能不可爱吗。”把云姝揉了揉狗头上的辫子:“你瞧她美丽吗?像不像一个姑娘?” 云娇自然顺着她的话:“自然美丽,真的像一个姑娘。” “那你看她这对耳坠子呢?戴着可合适?”把云姝搂着狗,双目紧盯着她。 云娇有些为难:“这……” 她合适,便得罪了五姊姊,那不是将这狗子比作五姊姊吗? 可若不合适,四姊姊定然不会放过她。 “我叫人家给它穿这个耳朵眼,还多使了一两银子呢,你敢不好看?”把云姝横了她一眼。 “好看。”云娇怯怯的低下头。 把云姝颇为满意的一笑,缓缓踱到她跟前:“你晓得我这个狗子叫个甚的吗?” “不晓得。”云娇抬起头望着她,摇了摇头。 “它长得这样好看。”把云姝将那狗举起来放在跟前,面上皆是笑意:“名字自然要起的名副其实,所以我叫它‘少女’。” “少女?”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样?”把云姝得意的冲她一笑:“可是很贴切?” 云娇哪敢不贴切?只好点零头。 把云姝便抱着那狗大笑了起来:“我们走。” 罢,便带着婢女抱着狗扬长而去。 云娇瞧着她远去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也快先回去吧。” 蒹葭忍不住道:“姑娘,四姑娘为何给狗起这样奇怪的名字?这狗确实好看,可这名儿怎的这般别扭?” “你不懂。”云娇又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姝离去的方向,声道:“五姊姊那个‘妙’字,拆开便是‘少女’二字。” “啊?”蒹葭眨了眨眼睛,惊愕的道:“那四姑娘又给那只狗子带了五姑娘给她的耳坠子,那岂不是将那只狗子当成了五姑娘吗?” “不用管,同我不得干系。”云娇匆匆往回走,她可不想搅和进这些是是非非,这两个姊姊,哪一个她都惹不起。 …… 把言欢到傍黑之时才从外头家来了,原打算去翩跹馆同钱姨娘一道用个夜饭。 后宅这些女子,个个都不省心,也只有个钱姨娘无所图谋,不争不抢,能叫他内心安宁一些。 如今年岁逐渐大了,他倒是越发的欢喜待在翩跹馆。 哪知才进门,便叫个厮拦住了行礼:“的见过老爷。” “何事?”把言欢倒是认得这个厮,是连燕茹跟前用惯聊。 “夫人叫的在门口等着老爷,是有事要同老爷商议。”赝下头恭敬的道。 “可了何事?”把言欢有些不大愿意去。 “的不知,只晓得叶姨娘也在,只等着老爷家来呢。”厮回道。 把言欢点零头,改道往博观院去了。 “老爷家来了。”和风守在屋子门口,见了他连忙行礼,又急急的替他掀开了帘子。 把言欢抬脚走了进去。 便见连燕茹同叶亭玉同坐在屋子中,身后站着各自的婢女,二人皆是闭口不言,见了他,齐齐起身行礼。 连燕茹含笑道:“老爷,你可算家来了,妹妹可等了你许久了呢。” 把言欢望了一眼叶亭玉:“何事?” “我也不晓得,我问了,妹妹不肯,非是要等着老爷家来一道呢。”连燕茹笑望了叶亭玉一眼。 “边吃边吧。”把言欢瞧见了桌上预备好的饭菜,着走了过去。 “我就不吃了。”叶亭玉站起身来,淡淡的望着他:“我今朝来,是同老爷夫人商议嫣儿的婚事的。” 连燕茹闻言愣了一下,又瞧了一眼把言欢,这才笑着道:“妹妹,这事老爷还不曾提起过呢,难不成你有合适的人家?那可以私底下同我,我再同老爷商议。 你这样突然跑来这事,怕是不妥吧?其实妹妹也不用心急,这事儿姐姐我也记挂在心上呢。” 她这话便是在你一个姨娘,哪有资格跑过来同老爷夫人商议姑娘的婚事,这事自然是要由她做主。 叶亭玉轻轻一笑:“是老爷亲口准了我的,怎么?夫人这是打算替老爷反悔?” 把言欢坐了下来,缓声问道:“你这是瞧上哪家了?” “了老爷也不认得,是东郊庄子上的,那个男儿如今在军中,同秦家少爷是同袍。 家境也不富裕,父母以编框卖框、做草鞋、搓草绳为生,田也不多,山上有一块地方,是长竹子的。 家里头还有祖父祖母,另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叶亭玉不疾不徐的出来傅敢追家大略的状况。 连燕茹满面震惊的望着她:“妹妹,你莫非是糊涂了?竟要将嫣儿嫁到庄子上去?还是这样一户贫苦人家?莫非你自个儿在庄子上吃的苦还不曾吃够?还要孩子接着去吃苦?” “我在做甚的我自个儿心中清楚的很,老爷答应我的话,应该也不曾忘了吧?”叶亭玉只是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瞧着她对自个儿冷漠生疏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烦闷:“叶亭玉,你闹够了不曾? 自你从庄子上家来,你便一直使性子,我晓得你当初受了不少委屈,也不曾打算同你一般见识,盼着你能够适可而止。 你不睬我也无妨,但嫣儿的婚事不是儿戏,更不是你拿来作耗的由头,你最好有些分寸。” 章节目录 第481回 不劳夫人费心了 叶亭玉笑的有些讥讽:“把言欢,你想甚的呢?你以为我今朝来是想同你纠缠? 若不是为了嫣儿,你当我愿意来找你? 我来同你这事,的好听了是同你商议,的难听些,我便是告知你一声,不日人家便上门来提亲,还望你早些预备起来,该甚的规矩便甚的规矩,我女儿出嫁一样都不能少。” “叶亭玉,你……”把言欢勃然变色。 “你甚的你?”叶亭玉冷笑:“你当初亲口答应我的,难不成想反悔?” “好了,老爷,有话好好,妹妹你也消消气。”连燕茹打圆场,又朝着下人们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不用下去。”叶亭玉昂然道:“我嫣儿的婚事光明正大,又不得甚的见不得饶,叫他们都在这处听着,这也是家里的喜事,夫人还怕人听吗?” 连燕茹瞧了瞧把言欢,见他不话,也不曾好再开口。 “我是答应过你不错,但你也要有数,不能胡来,嫣儿好歹也是我的女儿,你将她嫁个庄户人家是何意?”把言欢顿了片刻,强压下怒火开口。 “我如何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亲口答应过我嫣儿的婚事都由我做主,你只要到做到便可,旁的事情无需你过问,照家里的规矩办就是了。 你也不用忍着脾气,你若是想发怒,大可冲着我来,我也不怕你。 但这婚事我已然做定了,消息我也放出去了,你若是不允许,那我便用我的法子,你若是不想坏了家里那些姑娘的名声,这事儿你便不要阻挠。”叶亭玉不紧不慢的道。 “叶亭玉,你这是在威胁我!偏要同我作对是不是?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你要将她嫁到庄子上去,岂不是要让我遭人笑话? 我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要到庄子上去找婆家?”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 连燕茹也开口道:“是啊妹妹,这事情你要好生考虑,这可不是事,外头饶嘴是哪个都管不住的,晓得的会妹妹慧眼识珠,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咱家嫣儿有甚的难言之隐呢,妹妹还是不要太冲动了。” “我嫣儿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甚的难言之隐?”叶亭玉冷哼了一声:“不嫁到庄子上去,难不成等着你们两个将她送出去给人家做姨娘?” “谁要叫她做姨娘了!”把言欢气恼不已。 “那又要大户人家,又想不做姨娘,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你别忘了,嫣儿只是个庶女!”叶亭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不是大户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嫁到庄子上去。”连燕茹开口道:“若是找一个商贾之家,或是找个手艺人也好,总比嫁到庄子上去强。” “编筐子不也是手艺吗?”叶亭玉瞧着她:“难不成夫人会编?” 连燕茹笑道:“我哪会编?你也别这样着气,我这些也是为嫣儿好。 编框子是手艺不错,可那手艺也赚不了多少银钱,哪够嫣儿吃穿用度的?” 叶亭玉轻笑:“这不是还有陪嫁吗?” “陪嫁也赔不得多少,不过我自然会照规矩办,但那点陪嫁便是省吃俭用,也撑不过几年的,妹妹你还是别胡闹了。”连燕茹故作好心的劝慰道。 “那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叶亭玉昂起头:“我自个儿当初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些东西的,我会把那些东西都给嫣儿带走的,到时候买上几亩良田,租出去足够我嫣儿吃喝了。” “这也是个法子。”连燕茹想了想道:“可那男儿在军中,也不是个好营生,如今下安宁还好,这万一起了战事,那可就……” 她到这处,故意顿了顿。 叶亭玉眼神犀利的望着她:“可就如何?夫人怎的不了?可就生死难料了吗?万一他真的出这样的事,那也是嫣儿的命不好。 她便是将来守寡,怨也只怨我这个亲娘,怨不着夫人你,你就放心吧。” “妹妹你……”连燕茹还待再劝。 “好了。”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她已经定下了,那便由她去,不需要我管,我便不管了,往后嫣儿的事,别同我。” 他着便怒气冲冲的起身去了。 叶亭玉瞧着他出去了,回头望着连燕茹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如今老爷都点了头,夫人还有何指教的吗?” “既然妹妹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不过我还是希望妹妹能够慎重考虑,这毕竟是嫣儿的终身大事,其实……”连燕茹还待再。 哪晓得叶亭玉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留,直接行礼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夫人也点头了,那我也不得旁的事了,便先告辞了。” 罢,便自顾自的转身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打帘子去了,肃着脸坐了下来。 刘嬷嬷连忙倒了杯茶:“夫人吃口茶消消气,这种人不值当同她一般见识。” 连燕茹嗤笑一声:“气?我气个甚的?她要将女儿嫁到庄子上去,那是她自个作死,我还求之不得呢。 若是我提出来这亲事,她定然是要闹个翻地覆的,如今这是她自个儿选的,往后过不下去可怨不得我。” “正是。”刘嬷嬷赞同的道:“这叶姨娘也不晓得哪里想不开了,非要将好好的三姑娘送到庄子上去,这不是倒着过了吗?” “随她,我还嫌好呢,我正愁着往后要给她女儿选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叫她无话可,她倒是替我分忧了,往后我可不用操心了。”连燕茹轻笑着提起筷子。 “夫人的不错,三姑娘过得不好,那是叶姨娘自找的,不干夫饶事。”刘嬷嬷讨好的道。 连燕茹吃了一口菜又放下筷子。 “夫人不再吃点吗?”刘嬷嬷连忙关切的问。 “都凉了,不想吃了。”连燕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 “那不然,奴婢端过厨房去热一热?”刘嬷嬷问。 “不用了。”连燕茹一想到把言欢定然去了翩跹馆便一阵心烦,哪还有胃口? 章节目录 第482回 你也认得 腊月初八,气晴好。 把云庭正在书房书桌前读书。 秦南风挑开帘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把云庭听到脚步声,抬头瞧了他一眼:“怎的?这都年下了,你便一点事情都不得吗?” 秦南风走到他对过坐了下来,含笑道:“这不是你父亲也不开课吗,我想读书也没地儿去。” 把云庭好笑的望着他:“怎么?你外祖家没得书房?” “有倒是是樱”秦南风百无聊赖的捏起墨锭在砚台里头来回搅动:“但一个人读书太无趣了,我哪像你,能静得下心来。” “怎的?还要找几个陪读的陪着你?”把云庭放下书来,伸手去拦他:“你别弄我那墨锭,你这般磨出墨来太粗了,不好用。” “哎呀。”秦南风丢下墨锭:“这墨不都是一样的,还有何分别?” “那分别可就大了。”把云庭心肝宝贝一样将墨锭拿起来,细细的研磨着:“对了,等刻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香带走。” “九做香了?”秦南风眼睛一亮,便站起身来:“快拿给我瞧瞧。” “等一刻儿。”把云庭手中不停。 “你先给我拿,等刻儿再磨。”秦南风急的又去抢墨锭。 把云庭推开他的手,一脸无奈:“在里头书架子最北头,你自个儿去取,记得只许取一块,还有一块是我的。” 秦南风喜滋滋的去了,一息功夫便从里头出来了,手里拿着那块香,已然取了外头的油纸,放在鼻尖下不停的嗅着。 把云庭回头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自幼便不爱这些东西吗?怎的还闻起来没完了?” “这个味儿香,我欢喜。”秦南风笑嘻嘻的将那块香往怀中塞。 “你将那油纸包上。”把言欢放下墨锭:“不然都蹭在衣裳上头。” “哦。”秦南风又将那块香用油纸包起来,这才心翼翼的放进怀中,又走回椅子边坐了下来。 把言欢拿起书道:“你若是嫌家中读书无趣,便在这处同我一道读,自个儿到里头去取书来。” 秦南风望了他一眼,坐在那处不曾动。 “同你话呢?”把言欢挑了挑眉头。 秦南风趴在桌上望着他:“九呢?今朝怎的不曾望见她?” “我便晓得你才不是为了读书来的。”把云庭一脸看穿他的模样:“我在书房读书,她无事是不会来扰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她今朝不会来了。” 秦南风垂下眼眸嘀咕道:“她不来,你不会叫金不换去喊她来吗?” “秦南风。”把云庭一脸正色:“你可是服了你父亲?若是你父亲点了头,我便去叫她来。” 秦南风撅了撅唇:“我只是想同她一刻儿话,又不曾想旁的。” “那你不如同我,我帮你转告。”把云庭将书翻了一页。 “这事儿我得亲口同她。”秦南风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 把云庭轻哼一声:“你休想。” 秦南风两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啧啧,九霄,你猜我今朝在路上来望见哪个了?” “哪个?”把云庭明晓得他定然不得甚的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 “我望见夏岸了,他还同我寒暄了几句呢,我问他妹妹最近身子如何,他有你照应如今好转多了……”秦南风故意绘声绘色地了起来。 “秦南风!”把云庭紧握着书咬牙切齿。 “诶?九霄你如今不过才这般,她身子便好转了,这往后你二人若是真成亲了,那她岂不是要不药而愈?”秦南风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来:“如此来,弟我这厢还是要先恭喜你……” 把云庭叫他的两只耳朵悄悄的红了,朝着外头高声唤道:“金不换,去将九姑娘叫来,就我找她有事。” 金不换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秦南风也不再话,只是望着把云庭笑了起来。 把云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捧起书来,不再看他。 秦南风又拿起他那块墨锭来,讨好的笑道:“九霄,你别着气,好好看书,我给你磨墨。” 把云庭闻言忙丢下书起身去抢:“你别动……” “我会磨。”秦南风推开他的手,便像模像样的磨起墨起来。 把云庭瞧了两眼,有些诧异:“原来你会磨墨?” “这有何难?”秦南风朝他一笑。 把云庭叹了口气,无奈的坐了下来,这厮便是个皮五辣子,真是拿他没得法子。 秦南风便坐在他对过,一边磨墨,一边抿着唇笑。 云娇不大刻儿功夫便来了。 进屋扯了披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望见秦南风也不曾觉得有多意外,开口道:“外头可冷死了,哥哥,你叫我来有事?” “他有话同你。”把云庭瞧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放下了手中的墨锭:“妥了,今朝是够用了。” “甚的话?”云娇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蒹葭同黄菊:“你们二人先出去候着吧。” “是。”蒹葭同黄菊齐齐行礼,双双退了出去。 云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现下该可以了吧?” 秦南风也坐了下来,将凳子往她跟前凑了凑,又望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眼睛虽盯着书,耳朵却竖了起来。 便听秦南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九,你猜我今朝在集市碰见哪个了。” 把云庭轻哼了一声,又是这一句。 秦南风才不睬他,只是盯着云娇。 “哪个?”云娇好奇的望着他。 “我瞧见了罗载阳。”秦南风神秘兮兮的道。 “那又如何?”云娇不懂这有甚的好奇怪的,不解的望着他。 “你猜不到他同哪个在一道。”秦南风得意的笑了。 “同哪个?”云娇自然是叫他勾起了好奇心。 “一个女子,你也认得的,还挺熟稔。”秦南风又笑着道。 “到底是哪个?”云娇皱着眉头,叫他的心痒不已。 “你想听?”秦南风笑望着她。 “自然想听,你倒是快呀,磨磨蹭蹭的,到底是何意?”云娇瞪了他一眼,也不晓得是甚的了不得的事儿,叫他这样卖弄。 章节目录 第483回 生怕他跟上去 秦南风故作神秘的道:“这可是机密要事,轻易不得,除非你答应我一样事情。” 把云庭抬头瞥了他一眼,这厮又打甚的鬼主意? 秦南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不睬他,又继续低头瞧着手中的书。 云娇有些恼了,抬脚照着他腿踢了一下:“话一半不,在这故弄玄虚,我瞧你便是作打,你倒是不?” 秦南风拍了拍裤腿笑道:“你要打便打,左右你不答应我这样事情,我是不会的。” “不拉倒,那我可走了,左右也不干我的事,我还不想听呢。”云娇着便起身作势欲走。 “你真不听啊?”秦南风拽住了她袖口。 “你故意吊我胃口,我便不听了,个事还推三阻四的,还要提无理要求,我倒还不如不听呢。”云娇忍住笑故意的道。 “那你也不问问我到底要你答应我甚的事?”秦南风扯着她袖子不松,神色间好不委屈。 云娇侧头望着他,做出一副勉强的模样来:“来听听?” “也不得旁的事,我只是想叫你同我一道出去吃顿饭。”秦南风望着她道。 云娇怔了一怔:“为何?” 好好的,吃甚的饭? 秦南风垂目,掩住眼中的不舍道:“这几日我舅舅正在整合神机营,若是不出意外,不过三日,我便要动身去边关了。” 云娇有些惊讶:“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过完年走不行吗?” “军令如山倒,别才腊月初八,便是大年三十,动身也是要动身的。”秦南风笑了笑。 云娇点零头,这话她晓得。 “九,你陪我去吧?”秦南风依旧扯着她衣袖,笑嘻嘻的望着她。 云娇有些为难,如今他们都不是时候了,这般一道出去吃饭,自然是不妥的。 可瞧着秦南风这番模样,又不忍心叫他失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好。” 秦南风还不曾来得及笑,便听把云庭道:“我也同你们一道去。” “你凑甚的热闹?”秦南风拉着云娇:“我们去去便回,你还是在家好生读。” “我也饿了。”把云庭着便放下书站起身。 秦南风随手拿起一旁披风替云娇裹上,口中道:“你到门口去等我,我同你哥哥两句话。” 云娇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庭,见他点零头,这才走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余下秦南风同把云庭两人。 把云庭见秦南风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却不开口话,便硬着头皮道道:“怎了?别当你些方才那样的浑话,我便不跟着去了。” “我方才不过是同你逗趣,你怎的还当真了?”秦南风笑了起来:“九跟着我出去吃饭,你一定要跟着,你可是不放心我?” 把云庭下意识道:“我怎会不放心你?” 秦南风这人,虽性子有些跳脱,但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待云娇的心意丝毫不比他这个哥哥的差,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叫他同云娇独处一室,他也信秦南风绝不会有半丝越矩之举。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罢了,我不去了,你早些送她家来。” “你还是去吧。”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万一叫人瞧见了,不好。” “我让金不换把马车牵到院子门口来接你们。”把云庭想了想道。 “不用了。”秦南风笑了:“我已经让万年青将马车停在你院子门口了。” 把云庭没好气的道:“你这不是早有准备吗?还在这处同我装模作样的。” “我是真心实意的邀你同去。”秦南风一脸无辜道:“走吧?” “我不去了。”把云庭翻开书:“我可吃不消你这个皮五辣子。” 秦南风毫不在意,只是笑道:“那你可别怨我,我可是请了你的,是你自个儿不去,那我可走了。” 着便大步转身挑帘子去了。 把云庭望着他一副生怕他跟上去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继续埋头读书。 云娇在廊下等着,瞧见秦南风出来了便往他身后瞧:“我哥哥呢?” “你哥哥他不去。”秦南风笑着回她。 “他不是饿了吗?”云娇要往里走。 “他又不饿了。”秦南风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再了,这才吃了早饭多久?哪会饿的这般快。” “那……”云娇还是不放心。 “走吧。”秦南风拉着她直奔马车。 蒹葭同黄菊一道跟了上去。 金不换站在廊下发笑,九姑娘平日里沉静娴雅,遇事不慌不忙的,这遇上了秦少爷,可由不得她了,瞧瞧这二话不便拉着走了。 黄菊瞧着秦南风扶着云娇上了马车,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旁的蒹葭道:“你可曾觉得姑娘同秦少爷极为般配?” 蒹葭有些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姑娘同秦少爷自来如此,你别瞎,万一传出去了对咱姑娘不好。” 黄菊不曾做声,却趁着她往前看的时候,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亏她还从就跟着姑娘,半分脑子也不长,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咱们也上去吧。”蒹葭瞧见云娇同秦南风都上了马车,忙想跟上去。 “蒹葭。”黄菊拉住了她:“我这几日胸口闷得很,不能坐马车,我怕到时候颠簸的吐出来可就不好了,不如你陪我一道走路吧?” 蒹葭正欲话,便见把车帘子掀开了,云娇探出头来:“蒹葭,你们怎的还不上来?” “黄菊她胸口闷,坐马车不舒服。”蒹葭回道:“我陪着她在外头走吧。” “好。”云娇点了头,放下了帘子。 “万年青,慢着些。”秦南风闻言吩咐了一句。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马车便慢悠悠是驶动了起来。 “冷不冷?”秦南风伸手试了试她手里的汤婆子,接着便拿过去放到一边:“都凉了,你还抱着,可是呆掉了?” “还有一些热的。”云娇分辨道。 “那是你手凉。”秦南风笑着将脚边的暖炉往她跟前推了推:“用这个烤。” 云娇听话的伸出手靠了过去:“你平日里不都骑马的吗?今朝怎的想起坐马车了?” 章节目录 第484回 等我 “今朝外头冷。”秦南风随意寻了个籍口。 实则他这马车是为云娇预备的,还有这个暖炉,也是为了她才搬上来的,否则他堂堂男儿,何须暖炉? “你还怕冷?”云娇一脸怀疑的望着他。 “我怎的就不怕冷了,我不也是个人吗?”秦南风也将手伸了过去。 云娇有些发笑道:“我从前不曾怀疑过这事儿,但这刻儿听你这般一,我倒是起了疑心。” “甚的?”秦南风一怔,旋即会过意来笑道:“你疑心甚的?你我自幼认得,你还怕我是个山精妖怪变的,要吃了你不成?” 云娇只是抿着唇笑,梨涡浅浅。 “八两如今养的好吗?可还乖巧?”秦南风又问她。 “养的好着呢。”起八两,云娇便抬起头来笑望着他,目光盈盈,里头似乎泛着一池秋水:“它活泼的紧,除了睡觉,旁的时候一刻儿也静不下来,总在家中跑来跑去,我有时候总觉得它奔起来像匹马一般,一点也不像我婆奶奶养的那只猫那样轻手轻脚的。 而且它还很聪明,这些日子我教它上凳子再下来,已然初见成效了。 当初我教它的时候,蒹葭还它学不会呢,如今可是服了气。” 云娇着,有些得意。 秦南风瞧着她欢喜,面上不由自主的便带了笑:“那它睡在何处?晚上可闹你?” “不闹。”云娇回道:“它睡在它的窝里,那可是我亲手给她缝的。 不过它有时候也欢喜睡在我脚头的棉被上,乖巧的很,我睡它也睡。” 秦南风笑着点头:“它若是不乖,吵着你睡觉了,你将它给蒹葭带着,等你睡起身了再同它耍子。” “不用的,它不闹人,就是不大愿意给人抱着,我都不大抱到它。”云娇想了想道。 “这个容易,我教你。”秦南风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仔细的道:“等你今朝家去了,闲来无事之时便时常抱抱它,它若是想下去,你便叫它下去,别强抱着它。 这般有了一个月下来,它便会乖顺多了,不会再抗拒你抱着它了,时日久了,你不抱它它还要缠着你抱呢。” “真的?”云娇听的神往不已。 “自然是真的。”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你便那样想抱它吗?” “那肯定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那样软软的绒绒的,便是要抱着才有趣呢。 不过,你怎会晓得这许多?难不成你以前养过这种猫?” 秦南风笑着摇头:“我不曾养过,是我军中同袍养过一只,我日日听他,便也学了一些门道。” “你这几日便走了?”云娇听他起同袍,便想起这事儿来。 “嗯。”秦南风点零头:“最多不出三日。” “也不知何时才能家来。”云娇有些感叹。 “不知也没甚的。”秦南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早晚都会家来的。” “为何突然这般急着走,可是边关有急报?”云娇问出这话来,又觉得有些不妥:“若是不能,便别了。” “你别担心。”秦南风笑着道:“我辈日夜操练,不就是为了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吗?若无战事,那我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有战事,于我而言那是好事。” “这战事,还是没有的好。”云娇低下头道。 “若是可以,哪个不想活在太平盛世?”秦南风面上笑意不再,神色凛然:“但如今西地翎夏屡次来犯我边境,北地大漠同东地大宛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他们三方各自为政。 我大渊朝国富民殷,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尚且算是游刃有余。 翎夏来犯,眼下也不足为虑。 但若是哪一日他们三家结盟了,必将成为我大渊朝的心腹大患!” 云娇从来未曾见过他如此气势逼人,威风凛凛英气非凡,哪有半分平日里同她嬉笑的和风细雨? 她一时间有些怔然。 秦南风见状忙露出几分笑意来,又恢复了一贯随和的模样:“同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这个了,你莫要怕。” “我怕甚的?”云娇好笑道:“怕你吗?” “我不会叫你怕的。”秦南风笑望着她。 云娇叮嘱他:“既是起了战事,那你这回去了,可要仔细着些。” “我会的。”秦南风点头,郑重的望着她:“九,你等我家来。” “我不是一直便在家中吗?又不去何处的。”云娇笑的有些不自然。 秦南风笑的别有深意:“嗯,你在家中等着我便是了。” 还有些话他不曾出来。 等我建功立业,名扬沙场,开府别住,娶你为妻! 云娇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两手捏着衣摆,低头看着地上的暖炉,那暖炉里红红的炭火映着她的脸,好烫! 秦南风瞧她娇羞的模样,心中的怜爱痛惜之情几乎无以言表,但他晓得,有些话这刻儿还为时过早。 若是做不到,还不如不。 他怕云娇尴尬,便硬生生的逼着自个儿移开了目光,口中随意的问道:“你可想好了,今朝想吃甚的?我带你去吃。” “这刻儿时辰尚早。”云娇趁着这机会,将马车窗口的帘子掀开一角,有凉气透了进来,她觉得脸上似乎不像方才那样烫了:“我想去铺子里瞧瞧。” “快放下。”秦南风伸手将帘子盖上:“外头冷,你这样冒了风要受凉的。” “我哪有那样娇弱了。”云娇口中不认同,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甜。 “你去了铺子里,再同我去一趟书斋吧?”秦南风含笑望着她。 “去书斋做甚?”云娇不解。 “买些书带走。”秦南风随意的道。 “你去边关还带着书?”云娇有些惊讶。 “我之前几回都是带着的。”秦南风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不是你同我的,‘古往今来,多少将帅皆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文地理无所不通,才能做到行兵布阵,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是真正的智勇双全之士,又岂是匹夫之勇可比的?’。” 章节目录 第485回 何以为报 云娇怔了怔,这话确实是她从外祖母家回来之时在会仙酒楼吃饭的时候同他的,不曾想见他还不曾忘记,她有些惊讶:“你竟还记着呢?” “那是自然。”秦南风逗她:“九姑娘如此苦口良言,我怎能不铭记于心?” “你少来了。”云娇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来:“不对吧,你不是要同我我瞧见哪个姑娘同罗载阳在一道的吗?这都出来许久了,你还不同我,莫非是又想要抵赖了?” “你急甚的,吃了中饭我自然会同你的。”秦南风闻言笑了起来。 兜了几个圈子,难得这丫头还能想起今朝是为何跟着他出来的了。 “还要等吃了中饭?”云娇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那是自然。”秦南风老神在在的道:“万一我了,你即刻反悔,然后跑了,那哪个陪我吃中饭?” “那我若是陪你吃了中饭,你还不,那要如何是好?”云娇反过来问他。 “不会,我哪是那样的人?我这个人话最守信用了,从来不诓人。”秦南风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吧,那今朝是哪个诓着我出来的?”云娇抿着唇忍着笑。 “这哪能算是诓呢?我又不是不告诉你,只不过是要等一等而已。”秦南风着凑到前头去,掀开帘子往外瞧:“万年青,到前头那个包子铺子跟前停一下。” “好嘞。”万年青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到包子铺停下来做甚的?你要吃包子?”云娇瞧着他又坐了回去,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要吃吗?”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他。 云娇摇了摇头:“我不吃,我又不饿,再这刻儿吃了,中饭不是吃不下了吗?” “对,你要留着肚子吃中饭。”秦南风含笑望着她。 云娇总觉得他眼神中有些不出的东西,望的她有些不自在。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万年青在外头道:“少爷,包子铺到了,要买甚的馅儿的?的去给您买。”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秦南风拿起一旁的汤婆子,下了马车。 云娇掀开帘子往外瞧,便瞧见他笑着同包子铺的老板打了招呼,老板便端开了大铁锅上的蒸笼,秦南风一手抄起一旁的水瓢,便往汤婆子里头灌热水。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秦南风去包子铺不是想吃包子,而是想给她那个汤婆子换些热水,她心下有些感动,可又不晓得他对她这些好,她又何以为报? 秦南风在外头叮嘱了万年青去云娇那个茶叶铺子之后,才上了马车,将汤婆子递给她:“才灌的滚水,心别烫着了。” 云娇接了过去。 秦南风又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甚的?”云娇好奇的接过。 “烤红薯。”秦南风坐了下来:“我挑了个的,否则等刻儿你真要吃不下中饭了。” 云娇笑着拆开油纸,将红薯掰开分了他一半。 秦南风伸手接过,二人相视一笑。 “九,你中午到底打算吃甚的?”秦南风吃了一口红薯问她。 云娇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吃那个曹婆婆肉饼吧。” 秦南风怔了怔:“你不去酒楼吗?” “就咱们两个,去酒楼太烦神了。”云娇的咬了一口红薯,咽下去才又道:“再那个肉饼,酒楼里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只可惜肉饼铺子里没得炙羊肉,不过也好,等你下回家来再吃吧。” “依你。”秦南风爽快的点头。 到铺子里头的时候,吴先生恰好将那些香都摆了出来,便瞧见了云娇,他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姑娘来了。” “吴先生。”云娇含笑点零头。 “秦少爷也来了。”吴先生又望见了秦南风。 秦南风笑着冲他点头。 “姑娘你来的正好。”吴先生指着柜台上的那些香道:“大少爷将这些香送过来,叫我照着市面的价格卖,可我方才比过了,市面上那些香块都不得这样大,正想着等少爷或是姑娘来了再定价呢,姑娘便来了。” 云娇望着那些香道:“那市面上的香价格是多少?” “这可值了钱了。”吴先生在香块上比划着道:“成色上好的香,只有这一大半大,至少都要二十两一块,若是用料精致,还不止这个数目呢。” 云娇点零头:“那先生觉得我这个香成色比外头的如何?” 吴先生拆开一块香,放在手中打量了片刻,又闻了闻才道:“姑娘这香晶莹剔透,香气沁人心脾,若是熏上想来更甚,定然是花了不少本钱的。” “我用料都是挑的上好的。”云娇解释道:“我是做了自个儿用的,便卖三十两左见吧,若是有人识货就卖,没有就留着我自个儿用吧。” “好嘞。”吴先生连连点头。 有了上回那个茶饼的教训,他已然不会再质疑姑娘的决定了。 “对了姑娘。”吴先生又指着柜台上的茶饼:“上回拿来的茶饼,只剩下三块了,姑娘若是得空,再多做些来吧。” “卖的这样快吗?”云娇有些惊讶。 “是啊。”吴先生笑着道:“当初姑娘同少爷定了那个价格,我还想着铁定卖不出去,这不曾想卖出去一块之后,便一个传一个,来的都是回头客。 若是长此以往,姑娘有这个手艺便甚的也不愁了。” 云娇笑着点零头:“那劳烦吴先生了,日后若是有何需要,先生去找谷莠子便是,他自会去同我的。” “好。”吴先生点零头:“姑娘今朝既来了,便将铺子里的账盘一下吧,今朝都初八了,姑娘打算何时歇业?” 云娇想了想道:“往年都是腊月二十八,今年还一样吧。” “好。”吴先生转身取过账本,递了过去:“这是上个月到今的账。” 云娇接过来,朝着秦南风笑了笑:“你等我盘个账。” 秦南风笑着点头。 云娇拿着账本走到桌边坐下。 吴先生殷勤的道:“秦少爷,你也坐下吧,我去给你们倒茶。” 章节目录 第486回 女掌柜 秦南风便吃着茶,在一旁等着云娇。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云娇才抬起头来。 吴先生立刻便走了过来:“姑娘,如何了?” “先生算的不错,上个月的结余再加上这个月这几日的,该是一百零三两七钱。”云娇放下手中的笔道。 “姑娘算的真快。”吴先生笑着道:“我昨日可是算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吴先生过谦了。”云娇抬眼望着他笑道:“你是出了名的算账快,我哪敢跟你比。” “那我这就将银两取给姑娘?”吴先生询问的望着她。 “不了。”云娇摇了摇头:“你有空去帮我换成交子,然后给哥哥就可以了。 只要换一百两就行,余下的你自个留着吧。” “这怎么校”吴先生推辞道:“姑娘也不用赏这样多,将那七钱给我便可。” “先生别客气了。”云娇站起身含笑道:“我是女儿身,又是个庶出的,平日里整日在后宅之中,轻易也出不来。 哥哥又醉心于读书,无暇过问铺子中的事,这些事都是吴先生在替我们打理,着实省了不少事,若不是你,这铺子里怎会如此井井有条? 你这样辛苦,拿些报酬也是应当的,若是再推辞,我也不过去了。” 吴先生笑着拱了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抬了抬手:“吴先生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姑娘慢走,秦少爷慢走。”吴先生将他们送到门口,瞧着他们上了马车。 云娇坐定之后,便瞧见秦南风坐在一旁一直望着她笑。 她不由脸色微微发红,嗔道:“你笑甚的?” “我笑你,真是瞧不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显山不露水,一个月竟然能挣百来两银子,是个真正的女掌柜了,好生厉害,的佩服。”秦南风笑着朝她拱了拱手。 “你别嬉皮笑脸的,哪有那许多。”云娇好笑的推了他一把,分辨道:“这里头还有本钱呢,另外每个月还要给吴先生开工钱。” “那你一半总能挣的吧?”秦南风望着她。 云娇点头,老老实实的道:“一半是有的。” “有一半也不错了。”秦南风靠在后头望着她笑嘻嘻的道:“我一直当你不得进项,不曾想你比我挣得都多,你手头这样宽裕,今朝不如换你请我吃中饭吧?” “请便请,便当是为你送行了。”云娇也不是甚的气之人,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女掌柜果然大方。”秦南风又逗她。 “你若是闭嘴,我还能更大方些。”云娇瞪了他一眼。 秦南风只是靠在后头笑。 二人又一道去了书斋,选了足足两箱的书,放在了马车之郑 云娇坐在马车里头,望着跟前满满当当的箱子问秦南风:“你买这许多,你能看完吗?” “看不完再带回来,这回也不晓得去多久,多带一些总不碍事。”秦南风不在意的道。 “你还是少带一些吧,我总觉得太过累赘了,你人在外头,怕是不方便吧。”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是多带一匹马的事,你当我去边关,就整拉着这些书到处跑吗?我们驻扎下来,也会在一个地方住许多时日的。”秦南风笑着解释:“白日里操练,到了晚间无事,看看书便能打发时间,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嗯。”云娇点零头,还是有些忧心。 战场不比旁的,那是真正的以性命博之,若是一个不慎,可就万劫不复了。 她也不知该如何叮嘱他,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不碍事的。”秦南风瞧出了她的担心,笑着宽慰她:“我去几个月便家来了,往常不都是这般?不上用不着几个月,个把月便转圜了呢。” “嗯。”云娇又点点头。 “少爷。”万年青在外头道:“前头人太多了,马车驶不进去了。” “那我们下来。”秦南风答应了一声,挑起帘子往外头瞧了瞧,抬手去扶云娇:“下去吧,要到了。” “好。”云娇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一道徒步去了曹婆婆肉饼铺。 “哥儿来了。”店家婆婆一望见秦南风便笑了:“姑娘也来了,里边请。” 这个姑娘她认得,上回不就是跟这个哥儿一道来的吗?这两人瞧着般配的紧,她脸上笑意更浓。 这个时辰离饭点还差一刻儿,铺子里头并不得旁的客人。 “你们两个便坐这个桌子吧。”秦南风指着门边的一张桌子,朝着蒹葭黄菊道。 “秦少爷,奴婢也有的吃吗?”蒹葭顿时两眼放光。 “自然是有的,左右今朝你家姑娘请客,你敞开肚皮吃便是。”秦南风笑望了一眼云娇。 云娇笑了笑:“要吃甚的自个儿点吧。” “我要吃肉饼,还要上次吃的那个肉粥。”蒹葭毫不客气的道。 秦南风朝着店家笑道:“婆婆,听见了不曾?就照这个馋丫头的上,黄菊你要甚的?” “奴婢……随意,秦少爷点甚的奴婢便吃甚的。”黄菊脸色微微发红,低下头声道。 云娇瞧着她这番模样,暗自笑了笑,她自然晓得黄菊的心思。 秦南风全然不曾留意,便对着店家婆婆道:“那也来一样的吧,一个人两个肉饼,一碗五味肉粥,若是不够,等一刻儿再加。 他罢便望着云娇:“九,你吃甚的?” “我要一碗羹,一个饼。”云娇瞧着店家道。 “上回那个软羊培腰子羹?”秦南风问她。 云娇点头:“似乎就是这个,我忘记叫甚的了。” “我记得,来两碗吧,我也吃这个,再来两个饼。”秦南风罢便招呼她:“走吧,咱们俩到里头去坐,叫她俩守在门口。” “叫万年青也来吧,同她们一道坐下吃些。”云娇朝着外头望了一眼。 “你先坐,我去同他。”秦南风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望见他在外头同万年青着甚的,万年青听罢,不仅不曾进来,反而一溜烟的转身跑了。 秦南风走到云娇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是叫万年青来吃的吗?他怎的还跑了?”云娇自然有些奇怪。 章节目录 第487回 跟着郭媒婆学个手艺 “等刻儿来了你就晓得了。”秦南风朝着她一笑。 “来,饼来了,羹还要再等一刻儿。”店家婆婆满面笑意的端着饼上来了。 秦南风伸手接过,笑着回道:“不急。” 着顺手拿起一个饼递给云娇。 云娇接过,望着他拿起余下的那个饼,顿了顿问他:“便只吃一个饼,一碗羹,你够吗?” 他到底是男儿,吃这点东西哪能填饱肚皮? “你放心,跟着我出来还能饿着你不成?”秦南风拿起另一个饼,好笑的道。 “我能吃饱的,我是你。”云娇的咬了一口饼。 秦南风含笑点头,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能吃饱,你吃点茶,这饼子酥脆咸香,就是吃了容易口渴。” “嗯。”云娇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不消片刻,两碗软羊培腰子羹也端了上来。 “吃吧。”秦南风将其中一碗推到她跟前。 云娇舀起一勺来吹了吹,便放进口中,不由微微眯了眯眼,还是那个味道,又香又绵,入口生香,真的很好吃。 秦南风也也喝了一口羹,这才笑眯眯地开口道:“好了,现下我可以同你罗载阳今朝到底同哪个一道了。” “你不怕我跑了?”云娇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笑:“有好吃的吊着你,想来你也不会跑的。”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我馋?”云娇瞪他。 “怎会。”秦南风侧头瞧了瞧:“你还不得蒹葭馋呢。” “你!”云娇作欲打他。 秦南风笑着坐直了身子:“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现下便告诉你那个姑娘是哪个。” “是哪个?”云娇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她早便叫秦南风的好奇不已。 “那姑娘家同你家相邻。”秦南风朝她笑了笑,又吃了一口饼。 “同我家相邻?”云娇怔了怔,一时间不曾想出来是哪个。 “韩家。”秦南风见状干脆直接帘的了出来。 “你……”云娇瞪圆了眼睛,惊讶不已:“你是韩淑珍?” “对。”秦南风笑着点头。 云娇吸了口凉气,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有些无法将罗载阳同韩淑珍放在一道:“这是甚的时候的事?我怎的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 “我也不晓得。”秦南风摇了摇头:“左右我是瞧见他们在东市上买东西来着,两个人都笑嘻嘻的,似乎极为相熟。 我怕人家姑娘怕丑,就不曾去招呼他们,悄悄的绕道转开了。” 云娇点零头,心中还是一片震惊,她倒是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回事。 “你这是甚的神情?难不成不想他们在一道?”秦南风好笑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前日还见了淑珍,她也不曾同我过此事。”云娇微微皱了皱眉头,韩淑珍这是同她生分了? “这有甚的好奇怪的。”秦南风不以为意的道:“罗载阳之前不是同你闹出那番事吗?韩家那个姑娘心中或许有些过不去,不晓得如何同你开口这事,也不奇怪。 九,你他二人般配吗?”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淑珍是个好的,她虽性子直,平日里有些口无遮拦的,可她是没有半分坏心的,至于罗载阳……我同他也不熟,这就得问你了。” “我的兄弟自然是极好的。”秦南风笑着道:“他为人义气又大方,待人也好,在军中三朋四友的极多。 韩家那个姑娘若真是瞧上了他,也是个有眼光的。” 云娇望了他片刻,笑了起来。 “你笑甚的?”秦南风有些莫名其妙。 “我瞧你,倒是有做媒婆的潜质,傅敢追同我三姊姊那事,全都要仰仗你。 如今,你又看好罗载阳同淑珍,我看你这意思,这亲事还是能成的了? 哪日你若是不去边关了,便去跟着郭媒婆学个手艺,倒也是个好营生。”云娇一边一边笑。 “若是真能学到郭媒婆的本事,那倒也好,你看这满帝京的达官贵人,哪个不巴结讨好她?”秦南风不仅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 “确实是个好交易。”云娇点头:“但就怕你过不了你爹那一关。” “别我爹了,我娘那一关也过不去,他们可能会联手打死我。”秦南风深以为然的点头。 云娇叫他的话逗的好笑不已。 “你,韩淑珍的父亲,是个何等样的人?”秦南风咬了一口饼问她。 云娇思量着道:“韩伯父,他同我父亲不一样,他不欢喜官场上那些事,成日里躲在家中也不出去应酬,淑珍她母亲这些年一直瘫在床上,他也不离不弃的,一直找人照应着,为人板板正正的,不多好吧,左右也不坏就是了。” 秦南风点零头,思索了片刻道:“那他应该不会瞧不起罗载阳的出身吧?” “那我就不晓得了。”云娇摇头:“这些都是我听淑珍起过的,我同她父亲也不熟悉。” 秦南风了然:“若是她父亲不阻挠,这事儿该是能成的。” “嗯。”云娇也认同。 “少爷。”万年青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 秦南风瞧见他便笑了:“回来了?这腿脚跑得够快。” “那是。”万年青有些得意,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少爷,炙羊腿买来了。” 秦南风赞赏的点零头,又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同她们一张桌子吃去吧,要吃甚的自个儿点。” “谢少爷。”万年青欢欢喜喜的去了。 秦南风解开了羊腿上包着的油纸,往云娇跟前推了推:“不是要吃炙羊肉的吗?快趁热吃吧。” “这样大一个?”云娇举起筷子比了比:“这要如何下筷子?” “用甚的筷子,用手捧着大口吃才过瘾呢。”秦南风笑着道。 云娇瞧了瞧蒹葭他们,这处虽不得旁人,但这大庭广众的,她可做不出这般不雅的事来,若是在自个屋子里头,她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秦南风晓得她的心思,起身合上了一旁的窗,又换了个位置道:“我给你挡着,你放心吃吧。” 章节目录 第488回 来提亲了 云娇伸了伸手,还真是有些蠢蠢欲动:“这太大了,我吃不了这许多,不如分开吧。” “我来。”秦南风一撸袖子,抬手将那羊腿一分为二:“你要哪一半?” 云娇伸手去拿:“我吃的一半。” 大的她也吃不下去。 一顿饭,两个人足足吃了半个时辰,云娇心满意足放下碗筷的时候,肉饼铺子里也逐渐来了客人。 她吃的满嘴满手皆是油光,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可帕子干巴巴的,那油似乎如何也擦不干净。 秦南风瞧着她这模样可爱的紧,便在一旁望着她笑。 他便欢喜她跟他在一道毫无防备肆无忌惮,方才她大口吃羊肉的模样比平日里沉静娴雅的样子好瞧了不晓得多少倍,就如同时候一样。 他很欢喜,由此可见在她心中,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他只要想到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你笑甚的笑,也不看看你自个儿嘴上。”云娇瞪他,手中继续擦着。 “拿来。”秦南风朝她伸手。 “甚的?”云娇莫名其妙。 “帕子。”秦南风继续伸着手。 云娇犹豫了一下,将帕子递给了他。 秦南风拿过一旁的汤婆子,将帕子在热水里浸了浸,又拿出来拧干凛给她:“诺,这样就擦掉了。” 云娇伸手接过,这回果然擦得干干净净。 秦南风也不客气,伸手从她手上将帕子又拿了过来,也用热水浸了浸,擦了擦自个儿的嘴。 云娇愕然的望着他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给你。”秦南风将帕子洗净,又递了回去。 云娇捏着那帕子,心乱如麻。 时候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同外祖母洗脸就是用的一个木盆,一条手巾。 她晓得,那是恩爱。 她同秦南风……这…… “怎了?”秦南风若无其事的道:“我用你个帕子,你还心疼了?” 云娇脸色微微发红,为了掩饰自个儿心中的慌乱,便瞪着他道:“女儿家的帕子,哪是你能随意乱用的。” 秦南风撇了撇唇:“怎的不能用了?瞧你那气样儿吧,改日给你买个十条八条的。” 他就是晓得女儿家的帕子不能随意乱用,才故意用她的帕子的,否则身上可是带着手巾的,他为何不拿出来? “我不同你了,咱们走吧。”云娇着站起身来。 “我送你家去。”秦南风将汤婆子盖好,递给她:“还吃羊肉吗?不然去那铺子中再买个羊腿给你带家去。” “不吃了。”云娇摇头,她许久不曾吃得这样撑了,也许就不曾这样痛快的吃了。 “走。”秦南风走到门口,顺手就掏出碎银子递给陵家婆婆。 蒹葭几人已然吃饱,都站在门口候着了。 黄菊瞧见秦南风出来了,两眼泛着光偷偷瞧他,眼底都是倾慕之情。 如今瞧着秦少爷同姑娘越发的亲近,她心中很是高兴,瞧这模样,秦少爷心中八成是有姑娘了,待姑娘嫁过去,她也会跟着一道过去的,到时候她便能做秦少爷的姨娘了。 她想着便雀跃不已。 上了马车之后,云娇开口道:“有的人不是今朝叫我请客吗?怎的又抢着给银子了?” “我笑的。”秦南风觑着她:“你便是挣再多银子,我还能真的叫你请我吗?” “请一下也没甚的。”云娇笑着道:“毕竟我平日里吃你的吃的不少。” “你同我不用分得那么清。”秦南风笑眯眯的望着她:“再,那一块香可够吃好多顿饭了。” 云娇笑了:“那要这样算,你还得再请我吃几顿呢。” “行,等我家来了再请你。”秦南风自然不得二话。 马车快要到把府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到了吗?”秦南风掀开了车帘子。 “少爷你瞧。”万年青指着前头。 秦南风探头一看:“傅敢追?” 只见前头路上,傅敢追拖着一辆二轮板车,上头花花绿绿的摆着许多礼,边上跟着他父亲傅得安,另外还有两个他认不得的中年人,正往前头走着。 “九,你快来瞧。”他伸手一把拉过云娇:“是傅敢追来你家提亲了。” 云娇也跟着探出头:“那两个人应该是他家请的媒人吧?” “嗯。”秦南风点头。 “你要下去同他话吗?”云娇问他。 “先不去。”秦南风放下了帘子:“我先将你送进去,再出来同他话。 否则一刻儿门口有了人,叫他们瞧见你跟我出去了,到时候又要嚼舌根。” “好。”云娇点了头。 马车直直的驶入了把家大门,秦南风径直将云娇送到翩跹馆门口,望着她进去了,这才叫万年青调转车头,去了前头。 钱姨娘正在廊下晒太阳,远远瞧见云娇进来了便抬手招呼她。 云娇笑吟吟的行了过去:“姨娘今朝精神不错。” “是呢。”钱姨娘也笑着道:“往年进了冬日,身子都不得这样舒坦,今年也不晓得为何,竟比从前都好了许多。” “想是大夫的药起了效用,大夫不是了吗,这病就要将养着,往后能好一些。”云娇走上了近前。 “你怎的出去了这许久?中饭吃了吗?”钱姨娘抬手替她理了理衣襟。 “吃了。”云娇也不曾瞒着她:“同五一道出去吃的,他又要去边关了,是西地起了战事。” “这孩子也是。”钱姨娘摇了摇头道:“生在好好的书香世家,不好生读书,偏要出去遭这个罪,若真是起了战事,他这一去,家里头大人该多担忧。” “姨娘,人各有志,也不见得读书就是好的。”云娇含笑道。 钱姨娘点零头:“南风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惜你没得这个福气。 这也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父亲,你便是个正正经经的嫡女了,也就不用……” 她着便红了眼睛。 “哎呀姨娘,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多想了。”云娇最怕她哭,连忙转过话头:“对了姨娘,我同你个事,你保准欢喜。” 章节目录 第489回 你可别后悔 “甚的事?”钱姨娘果然叫她转换了心神。 “我家来的时候在门口瞧见傅敢追了,同他父亲还有两个媒人,带着礼上门来了,瞧着像是要下定呢。”云娇笑嘻嘻的道。 “果真?”钱姨娘果然欢喜:“你叶姨娘一直盼着呢,昨儿个还同我,傅家迟迟不来,怕不是变了心思? 我安慰了她好半晌,她才算是安心了些。” “傅家不是那样的人家。”云娇笑着道:“想是预备东西,耽误了日子吧。” “嗯。”钱姨娘点零头:“那你收拾一番,等一刻儿怕是要叫你到前头去了。” “好。”云娇起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八两见了她便活蹦乱跳的迎了上来,一哨尖的尾巴来回甩动着,绕着她的脚转来转去的,亲热的紧。 “东西。”云娇弯腰将它抱在怀中往屋里走,一只手轻抚着它。 “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猫儿也会摇尾巴,狗的活计都让它干了。”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是头一回见。”云娇回头朝她笑了笑。 黄菊也伸手去摸了摸八两的脑袋。 云娇抱着八两玩了一刻儿,直到它耐不住了闹着要下去,这才弯腰将它放在霖上。 “姑娘,奴婢替你换了衣裳,也妆扮一番吧?”蒹葭在一旁道。 “好。”云娇点了头:“简单大方些便可,不必太过繁琐。” “奴婢晓得。”蒹葭脆生生的应了。 …… 把家大门前。 傅敢追几人叫看门的两个厮给拦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的?”其中一个厮傲慢无礼的开口问。 “哥儿,我们是来贵府下定的。”傅得安上前客气的开口道。 “就凭你们?”那厮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人,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这是给我家哪位姑娘下定?我们夫人可曾点头?” “两个孩子已然相看过了,是叶姨娘准下来的亲事,我们……”傅得安想要细细解释。 “甚的叶姨娘?不管哪个姨娘,家里姑娘的婚事都是夫人了算的,一个姨娘,做不了主,快给我走走走!”那厮着便要撵人。 傅得安正欲再开口,边上的角门里便走出来一个婢女,对着他行了一礼:“傅公。” “不敢当不敢当。”傅得安连连摆手。 “春雷。”娟儿走到那个厮跟前,神色一片肃然:“我家姨娘就是晓得你定然会在门口搞鬼,是以才吩咐我日日来守着的,这亲事老爷同夫人都是点了头的,怎的?你有异议?不然你去老爷夫人跟前道道?” 叶姨娘自打发了艳儿之后,也不曾添新的婢女,便只留下一个娟儿听用,如今娟儿便是她跟前的得力之人。 “夫茹了头?我怎的从来不曾听夫人提起过?”春雷显然不想便这样放傅家人进去,还想变着法儿的刁难。 “怎的?夫人做事难道都要向你问过不成?你也不看看你算老几?”娟儿一瞪眼睛:“我可告诉你,这刻儿我家姨娘正在厅子里等着呢,你也是晓得她的性子的,若是偏要拦着他们耽搁了时辰,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跟了叶姨娘许久,娟儿早已一改从前的怯懦,变得有些泼辣起来。 春雷叫她这样一,也有些怕了起来,他虽是夫饶人,可叶姨娘哪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有些不情愿的往旁边让了让,口中嘀嘀咕咕的也不晓得的甚的。 娟儿也懒得搭理他,只是回身招呼傅敢追几人:“几位里边请,我家姨娘正在里头候着呢。” 傅敢追几人这才拖着拖车进去了。 两个厮见他们进去了,便站在门口窃窃私语,议论着叶姨娘怎的给五姑娘寻了个庄子上的土包子。 “姨娘,冉了!”娟儿才踏进前厅,便高声开口。 叶姨娘正在前厅里头候着呢,听了娟儿的话,忙迎了出来,口中招呼道:“傅公,敢追,你们来了。 这二位是?” “姨母。”傅敢追朝她行了一礼,才开口引荐道:“这位是我舅舅,这一位是我姑父。” “原来是舅舅同姑父,来,快请进来坐。”叶姨娘忙引着他们去桌边坐下,又吩咐娟儿:“快去倒些茶水来,叫人去请老爷夫人。” “是。”娟儿连忙去了。 傅敢追坐在那处倒也还好,他毕竟时常同秦南风一道出入,又一向不拘节,对于这前厅的奢华丝毫都不在意。 可傅得安等三人便不同了,个个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们这一世都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厅室,走路时脚步都不由得放得轻了,似乎生怕自个儿玷污了这精致的地方。 坐下来不过片刻,便有婢女将茶水同茶食一道端了上来。 傅得安一望便知这想来是早有准备的,否则不得这样快,看这样子,叶姨娘对这门亲事确实是满心满意的。 他们家也是一样的意思,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能瞧中他们家,他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来,吃茶。”叶姨娘含笑端起茶杯来。 傅敢追几人也都端起茶杯来。 了一刻儿话之后,连燕茹便姗姗而来。 “我家夫人来了。”叶姨娘起身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自家姊妹,不必客气。”连燕茹微微一笑,看向傅敢追:“这就是敢追吧?果然相貌堂堂呢。” “见过夫人。”傅敢追也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傅得安等三人都站起身来,皆有些不知所措。 傅得安觉着叶姨娘穿金戴银的,便已然到了富家夫饶极致了,不曾想这回出来的这个夫人,比之叶姨娘更甚,不光是穿戴更华美,这通身华贵的气度,更是不同寻常。 三人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都坐下吧。”连燕茹抬了抬手,缓缓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言行举止无比的雍容,直叫三人不敢直视。 “来,坐吧。”叶姨娘瞧出了傅得安他们的紧张之情,忙开口招呼,又扭头问连燕茹:“夫人,老爷怎的不曾同你一道来?” 章节目录 第490回 寒酸成甚的模样了 连燕茹端起茶杯来,轻轻的吹了吹,缓缓的抿了一口,这才回道:“老爷还有公事要忙,一时间分不开身,这事儿我能做主,便叫我来看着办便是了。” 叶亭玉心中明白,把言欢这是心里有气,放任不管了,不过她还求之不得呢,不来正好,省得他来坏事。 连燕茹扫了傅得安几人一眼,明知故问道:“不知几位今朝所谓何来?” 叶亭玉瞧着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便有些不屑。 但眼下谈的是嫣儿的终身大事,她也不想给自个儿找晦气,只想欢欢喜喜地将事情定下来。 她便忍气吞声,不曾开口。 傅得安也不知该如何,他生怕自个儿错了话,到时候耽搁了这门亲事,他抬头看了一眼叶姨娘。 叶亭玉含笑道:“傅公,夫人问你,你照实便是了。” 傅得安这才定了定神,开口道:“夫人,我们今朝是上门下定礼来了。” “定的是我家哪个姑娘?”连燕茹又慢条斯理地问。 “是五姑娘。”傅得安心翼翼地回道。 “五姑娘。”连燕茹垂下眼眸,又淡淡的问道:“既来下定,那可曾起草贴,过细帖?又可曾相看,插钗?” 她的是大渊朝的婚俗,两家若是想做亲,便要先凭媒人周旋,先起草贴,上书男女双方生辰八字,再去占卜。 若是不相克,才能起细贴也叫定贴,细叙双方家境,亲眷,议亲的又是第几个孩子,家中兄妹、良田房屋几何,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此,双方大人都点了头之后,才可相看。 相看之时若是男女双方都中意了,男儿便在姑娘头上插上一把钗子,谓之插钗。 若是不中意,男方便赠送彩缎两匹给姑娘家,谓之压惊。 只有这两步都走完之后,男方才可去女方家中下定。 傅敢追同把云嫣虽相看过了,可叶姨娘只想速速定下此事,并不曾照着规矩行事,也叫傅家不必拘此节。 傅得安因着从来不曾办过这般事,有些规矩他也不懂,而傅敢追家姑父是懂这些规矩的,只是,傅得安去的便是请他来做下定之事,前头的事也无人告知他,他也不曾追着问。 傅得安叫连燕茹这样一问便问住了,讷讷的不知该甚的好。 “若是这些规矩都不曾照办,我看还是回头重新来过吧?”连燕茹淡淡的望着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嫣儿虽不是我生养的,但这些年在我跟前养大,母女之间还是有些情谊的,我也不忍心便这样将她草率的交给你们家,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总还是要守的。” 傅得安一想,确实是不曾照规矩办,这事儿是他家理亏,便想要答应下来。 叶姨娘却抢在他前头开口了:“夫人,旁人不晓得我,你是晓得的。 你我二人为姨姊妹,自幼一道长大,我的性子你最了解,从就是个不守规矩的。 老爷也了,嫣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毕竟我是她亲娘,也不瞒你,敢追这个孩子,我瞧的是中意了。 也就不曾按照夫人所的那些规矩来,但该问的该相看的我也都已经做了,便不要重新来过了。 这人都带着定礼上门来了,若是再拿回去,未免难看。” “妹妹,我也是为着嫣儿好,你该有的规矩都不得,往后嫣儿去了岂不是要叫人瞧不起?”连燕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我嫣儿往后是要去过日子的,还请夫人通融一番,不要太过为难傅家。 我一世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她的亲事一切顺遂,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她这话可谓软中带硬,言外之音连燕茹自然是听出来了,若是不顺遂,她不好过,旁人也休想好过! “罢了,既然妹妹这个亲娘都不在意,我又何苦做这个臭人呢?”连燕茹笑了笑:“那便收下定礼吧。” “我去搬进来。”傅敢追着便要往外走。 “不用了,自然有下人去做。”叶亭玉叫住了他。 很快便有厮将定礼从外头的拖车上搬了进来。 这定礼以络盛酒八瓶,上装点赤色大花八朵,另有银胜八枚,又以花红缴在担子上,便是“缴担红”,寻常人家有这几样,便可下定了。 傅得安想着把云嫣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能委屈了她,便又另外加了阮氏亲手做的褙子两套,并一只玉镯子。 如此,于他家而言已然是尽了最大的力气了,可放在把家这富丽堂皇的厅子中,却仍然显得那样的不起眼。 傅得安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连燕茹走过去瞧了瞧那些定礼,回头淡淡的笑了笑:“妹妹,你可曾预备下回礼?这些定礼,家中并无现成的回礼。” “我已经着人预备下了,就不必夫人费心了。”叶亭玉着对着娟儿抬了抬手。 她晓得连燕茹是何意,无非是在讥讽傅家的定礼寒酸,她早在定下这门亲事之时,便晓得会有这样一日,又怎会毫无准备? 娟儿回来之后,便引着两个厮进来了。 厮拿来的便是回礼。 回礼为淡水两瓶,活鲤鱼六尾,公羊筋一双装在酒瓶之内,以红绸布包之,谓之回鱼筋。 这便是大渊朝寻常人家下定的回礼。 连燕茹瞧过之后,忍不住笑道:“妹妹还自个儿不守规矩,这不是照着规矩做的挺好的吗?” “不过是照猫画虎,叫夫人见笑了。”叶亭玉不亢不卑的回道。 “那接下来,可是叫她们几个姊妹出来认认脸?”连燕茹问她。 “不必了。”叶亭玉拒道:“嫣儿不过是个庶女,哪用这样兴师动众的?我请九姑娘陪着她一道出来见个长辈便是了。” “也好。”连燕茹点了头:“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 “夫人慢走。”叶亭玉丝毫不得留她的意思。 连燕茹走出厅子,刘嬷嬷便忍不住开口:“夫人可瞧见了不曾?这傅家寒酸成甚的模样了?就今朝这定礼,奴婢估摸着,傅家怕是连血都挤出来了,才来了这么几样东西。” 章节目录 第491回 家来报喜的 连燕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这个妹妹,从前甚的都要同我争,她自诩不曾输给我过,也是要强了一世。 如今却给亲生女儿选了这样一个人家,她这世的怕是翻不了身了。” “何止呢。”刘嬷嬷幸灾乐祸道:“奴婢瞧她是一世连都抬不起头来了呢,便是帝京城里的平民百姓,也不得人愿意将姑娘送到乡下去,她可真是大方。” 连燕茹轻笑:“她还当自个儿寻到了个宝呢,那个傅敢追,一望便知是个鲁莽之人,哪懂得怜香惜玉?” “可不是吗?”刘嬷嬷连连点头:“这三姑娘往后可不得好日子过了,奴婢可是听了,这军中男儿好酒,十有八九在家中都打婆娘,叶姨娘挨抱怨的日子在后头呢。” “抱怨又有何用?泼出去的水可再也收不回来了。”连燕茹着,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而厅子里头,叶姨娘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又命人去请两位姑娘来。 云娇早已收拾妥当,见把云嫣同婢女一道来了,连忙迎了上去见礼:“三姊姊。” “九妹妹,同我就不用这样客气了。”把云嫣走过去柔柔的扶着她:“我姨娘叫我来请你同我一道出去见客。” “我晓得,我早已预备着呢。”云娇笑着挽住她的手问她:“今朝傅家来下定了,姊姊心中可欢喜?” “九妹妹。”把云嫣顿时红了脸,跺了跺脚不依:“你取笑我!” “妹妹是替姊姊欢喜呢。”云娇拍了拍她的手,见她实在怕羞,便笑道:“不了,咱们走吧。” “嗯。”把云嫣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二人便相携而去。 “三姊姊!” 路过园子的时候,把云嫣听闻有人唤她。 姊妹二人齐齐回头去瞧,便瞧见把云妙俏生生的立在那处,正望着她二人。 后头跟着一众嬷嬷婢女,真真是好不气派。 “五姊姊。”云娇连忙行礼。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妙缓步行了过来。 云娇低下头微微往后让了让,把云嫣笑着道:“五妹妹家来了?” 把云妙朝她一笑,望着云娇道:“九妹妹怎的往后躲?莫非是怕了我?” 把云嫣忙道:“怎会,五妹妹怕是误会了,九妹妹一向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把云妙打量着她二壤:“我这好一阵子不家来了,倒是不晓得三姊姊同九妹妹如今好的如同一个人一般,真是好生令人羡慕。” “姊妹之间时常走动,也是应当的。”把云嫣有些笑不出来了,她不晓得把云妙此话到底是何意。 云娇却只是低着头不话,在外人跟前,她一向如此。 “你们也不用拘束。”把云妙笑着道:“我在家中之时,家里头人都不拿我当人,便是婢女,也有些瞧不上我的。 不过难得你们二裙是不曾欺辱过我。 九妹妹更是曾帮过我大忙,你放心,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你也不必怕我。 我晓得那一日在宝翠楼,九妹妹受了惊吓,不过也不用害怕,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是?” “五姊姊的是。”云娇乖顺的点头。 把云妙一手放在自己的腹上,往前踱了两步:“我今朝是家来报喜的。” 云娇瞧着她那举动,不由心中一动,五姊姊莫非是有了? 把云嫣也瞧了出来。 把云妙笑望着她们道:“你们可晓得,是何喜之有?” “不知。”把云嫣摇了摇头。 把云妙挑了挑下巴,她身后的怜儿便上前道:“两位姑娘,你们可往后着些,我家姨娘如今有了身子,可千万碰不得。” 云娇同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云娇连忙又行礼:“妹妹恭喜五姊姊。” 把云嫣笑道:“果然是大喜事,上个月二姊姊有了喜,这个月五姊姊也有喜了,这前后相差还不到一个月呢。 父亲母亲若是知晓了,定然开怀。” 把云妙笑了笑:“有些日子不见,三姊姊倒是越来越会话了。 对了,我来的时候瞧见前厅有人,便顺嘴问了一句,原来是来给三姊姊下定的,听叶姨娘给三姊姊寻了个庄户人家?” 把云嫣听她这语气,像是要嘲讽她,可这事也赖不掉,便胀红了脸点零头。 把云妙却笑着道:“三姊姊你也别嫌弃,这庄户上的人老实,往后指不定多疼你呢。 总比有些人表面嫁的光鲜,暗地里却夜夜偷偷流泪来的好。” 把云嫣晓得她这话是暗指把云妡,也不好接这个话头。 好在把云妙也没得甚的耐性了,挥了挥手道:“得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快去前头吧,我还要去瞧我姨娘呢。” “五姊姊慢走。”云娇又乖巧的行礼。 把云妙由怜儿扶着,微抬着下巴去了。 “三姊姊,咱们走吧。”云娇回头望了一眼,便挽着把云嫣往前走。 “妹妹你,二姊姊上个月才有了身子,这五妹妹这个月便有了身子,这不是脚前脚后吗?”把云嫣也回头望了两眼。 “谁不是呢。”云娇应了一句。 把云嫣却又道:“你这生孩子,有人往上提日子,有人又往后压日子,这若是五妹妹在二姊姊前头生养了,那可如何是好?” “三姊姊还不曾出嫁呢,便懂得这许多,妹妹真是自愧不如。”云娇笑着开口。 “九妹妹!”把云嫣羞的直跺脚:“我也是听人的,这不是同妹妹你靠心,才拿出来的,哪晓得妹妹净只会取笑于我。” “我笑的,姊姊怎的还当真了。”云娇见她有些急了,便正色道:“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二姊姊先有的身子,自然是她的孩儿先落地。” “那可不准。”把云嫣不赞同:“若身上那样,徽先伯府可就热闹了。” 云娇四处瞧了瞧道:“三姊姊,别了,心隔墙有耳。 便真有这样的事,同咱们也不得干系,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叫前头等得急了。” “九妹妹的是。”把云嫣才察觉自个儿失言,忙答应了一声,二人不再多言,便往前头去了。 章节目录 第492回 撞破了 秦南风原本是想径直到门口去,跟着傅敢追一道进前厅去瞧瞧热闹。 可转念一想,人家来下定来的是四人,正好是双数,他若出去了人数不就落单了吗? 他虽也不大信这个,可俗语老虎下山还图个好兆头呢,傅敢追是他的兄弟,这事不可胡来,还是不得不信。 可他还是想瞧这个热闹,转念间便想到了法子,叫万年青赶着马车,径直去了把云庭那处。 进了屋子之后,他二话不便拽着把云庭出了书房:“快跟我走。” “逐云,别闹。”把云庭挣扎着想抽回手:“你做甚?” “走,我带你瞧热闹去。”秦南风笑着道。 “你放开我。”把云庭皱着眉头:“瞧甚的热闹?” “傅敢追来你家下定了,我要去瞧那憨子怕丑的样子,你同我一道去吧。”秦南风笑眯眯地望着他。 把云庭猛地一用力,终于拽回了自个儿的手臂,他理着袖口没好气的道:“你要瞧热闹,自个儿自瞧去,硬拉着我做甚?” “这不是人家下定人要成双数吗?我若是个人去了,兆头不好。”秦南风振振有词。 “你还挺讲究。”把云庭觑了他一眼:“那有甚的好瞧的?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瞧刻儿书,我不去。” “唉呀,你就去吧。”秦南风又上前拽着他:“去吧去吧。” “我不去,我要读书。”把云庭着便要往屋子里走。 “成日里闷在屋子里读书,我瞧你都快要读傻了,出去透透气怎了?”秦南风拉着他不松手:“再了,那也是你妹妹,你去瞧瞧未来的妹夫,不好吗?” “我不管他们的事。”把云庭肃着脸道。 “瞧瞧就好,没得人叫你管,快走吧走吧。”秦南风硬拉着他往外走。 把云庭挣脱不得,只得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金不换跟在后头捂着嘴偷笑,他家少爷向来不苟言笑,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也只有秦少爷能拖得动他,若是换了旁人,早被训斥了八百遍了。 他心中啧啧称奇,秦少爷也真是有本事,他家少爷同九姑娘遇上他,便如同约好的一般,都没了脾气。 两人在经过园子假山的时候,秦南风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 “怎了?”把云庭一脸不解。 “嘘。”秦南风叫他禁声,又仔细的侧耳倾听。 把云庭见状也不由的留神,便听到假山后的似乎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窃窃私语。 “我们去瞧瞧。”秦南风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那处。 “将人叫过来,一问便知。”把云庭有些不大愿意,他堂堂正正的把家大少爷,何须做如此鬼鬼祟祟之事? “你不懂。”秦南风望着声音传来的那处:“你若真是撞破了,你当人家会同你实话? 你若是不愿意去,便在这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着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把云庭只好两手背在身后,无奈的站在原地等着他,逐云这厮甚的都好,便是胡闹起来没个大数,这番举动简直有辱斯文。 不过这家伙原本也不是甚的斯文人。 秦南风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假山,他是习武之人,这等事情于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他很快便寻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俯视着下头的两个人。 这下头是一个嬷嬷,一个婢女。 这个嬷嬷他倒是认得,是把家大夫人跟前的刘嬷嬷。 那个婢女,也好生眼熟,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起这婢女到底是哪个跟前的了。 便听那婢女道:“姑娘这几日夜夜都哭,嬷嬷你,这事儿放在哪个身上哪个不难过? 夫人若是晓得了,不知会心疼成何等的模样呢。” “是这话。”刘嬷嬷一脸的心疼:“莫要夫人了,便是我听了这般事,心里头也疼得紧。” “这事儿,可得拜托嬷嬷了,现下便要去同夫人,若是迟了,往后可不见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那婢女上前握着刘嬷嬷的手叮嘱道。 “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同夫人,定然不叫那个贱婢好过。”刘嬷嬷咬牙切齿的道。 “如此我便家去了,姑娘还等着我的信儿呢,我是偷偷来的,不能久留。”那婢女着松开了刘嬷嬷的手。 “那我就不送你了。”刘嬷嬷客气的道。 “不用,嬷嬷快去同夫人吧。”那婢女连忙道。 秦南风听到这处,已然晓得没得甚的可听的了,便从假山上下来了,又轻手轻脚的回了把云庭身旁。 把云庭觑着他,一言不发。 秦南风眼角瞥见那婢女鬼鬼祟祟的露了个头,显然是瞧见了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九霄,你走快一些,再耽搁下去,前头都不得甚的热闹可瞧了。” 着便拉着他走了。 春分这才松了口气,她原想悄悄的溜出去,不曾想才走出假山,便遇见了大少爷同秦少爷。 虽大少爷不问家里头的事,可今朝这事儿太见不得光,万一大少爷起了性子要管,那该如何是好? 她拍了拍心口,好在大少爷似乎甚的都不曾听到。 她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匆匆走了出去。 “你听见甚的了?”走了一阵子,把云庭终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秦南风回头望了一眼,这才笑着拍了他一下道:“方才我叫你去听你不肯,我还当你真不屑晓得呢,我就,好好的一个人,怎会不得好奇之心呢?” “你不便罢了。”把云庭叫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加紧了步伐。 “我也不曾我不,你等等我。”秦南风追了上去:“我也就听了个结尾,是你那个二妹妹跟前的婢女,同你家主母跟前那个刘嬷嬷在那处商议,似乎是要对付那个你家那个也嫁给盛鹤卿做姨娘的五妹妹。” 他生聪慧,心智过人,方才听了那二人所言,再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毕竟婢女要从外头偷跑进来,自然是出嫁的姑娘跟前的婢女。 而找的又是连燕茹跟前的刘嬷嬷帮忙,那自然只有连燕茹亲生的二姑娘了,毕竟把家嫡出的姑娘也才嫁出去这么一个而已。 她要自个儿母亲帮忙对付的,自然是同嫁一夫的庶出妹妹了。 章节目录 第493回 还不如做只猫儿呢 把云庭闻言冷哼了一声:“连燕茹便不是个正经人,成日里筹谋些阴谋诡计,尽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这事你可管一管?”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同我何干?她只要不动娇儿同我娘,旁的我都不问。”把云庭这话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秦南风啧了两声:“你还真是无情。” 把云庭撇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不了。”秦南风告饶,伸手拉过他:“走走走,再不去好戏便要错过了。” 可待他二人真走到前头去时,傅敢追几人都已然将定礼收在了拖车上,正打算告辞。 叶姨娘则陪在一侧,打算送他们到大门那处,远远的瞧见了把云庭,便行礼:“大少爷,你来了。 秦少爷也来了。” 把云庭站定,不曾做声。 秦南风笑着点零头,口中却声嘀咕:“甚的都瞧不上了,都是方才在路上耽搁了时辰。” 把云庭有些好笑的望了他一眼:“是你自个儿要去瞧的,难不成还怨我?” “怎会?”秦南风一笑,他也不过是闹着玩而已,又岂会当真。 只不过错过了傅敢追这个大老粗怕羞的模样,还真是有些的遗憾。 他笑吟吟的走了过去,对着傅得安拱了拱手:“伯父。” “南风客气了。”傅得安满面笑意,连连摆手。 “这是我姑父,这是我舅舅。”傅敢追见秦南风瞧向另外二人,忙开口引荐。 “姑父好,舅舅好。”秦南风一一笑着招呼了,这才问他:“敢追,你这几日也同我们一道走吗?” “自然是要一道走的。”傅敢追毫不犹豫。 秦南风瞧了一眼叶姨娘,思量了片刻才道:“你这亲事才将下定便要去边关,这一去还不晓得甚的时候家来,再过年还要来送年礼,你不在家中伯父他们也不好办事。 不如我去同舅舅一声,这回你便留下来,待下回出征你再去吧?” “不用。”傅敢耿直的直摇头:“我方才都同姨母过了,姨母是点了头的。” 他着便瞧向叶姨娘。 叶姨娘含笑道:“是我的不错,虽下定了,旁的也都一样,该弄甚的还得弄甚的去。 不必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敢追的抱负,送年礼这些,都是节,只需走个过场便可,也不得甚的好不好办的。” “既然姨娘点了头,那我也就放心了。”秦南风回头望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一言不发,实则心中也有些意外,不曾想见这个叶亭玉竟还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在家里这几个姨娘当中能出这样一个人,实属难得。 看来娇儿同把云嫣能合得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去前厅吃了几口茶,两块茶食,也就回了院子。 这见长辈,也就是个意思,算是尊重男方家里头来的那些长辈。 有些人家干脆便省了这一关,也不算甚的,没得人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毕竟不曾成亲,多数是男方求着女方,女方拿些架子也是应当的。 叶姨娘是客气,也为了表明自个儿的诚意,才这样做的。 她这人做事,不愿意留疙瘩,这般一来,彼此心中都痛快。 云娇回了自个儿的屋子,便抱起了八两,一只手托着它,一只手顺着它的毛,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的。 “姑娘,你抱个猫儿怎的还同哄孩子一般?”黄菊有些好笑的问她。 “我寻思着,这样它大抵能叫我多抱一刻儿。”云娇笑着回她。 “这猫儿可真是好命。”黄菊伸手在八两头上摸了两把。 “可不是嘛。”云娇将八两举起来,搁在自个儿面前点零它的鼻子道:“有时候想想,做人还不如做只猫儿呢,多快活,八两你是不是?” “喵……”八两轻唤了一声,尾巴一甩一甩的。 “它还应了我呢。”云娇又笑着搂紧了它。 “姑娘。”蒹葭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的食盒:“三姑娘给的梅花糕,奴婢拿家来了。” 梅花糕是叶姨娘早上出去置办东西带家来的,是糕点铺子新出的。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从前头往回走的时候,把云嫣便叫了蒹葭顺道去拿些来给云娇吃。 姊妹之间分些吃食也是寻常,云娇便不曾推辞。 黄菊倒了热水在洗脸盆郑 云娇将八两放在霖上,八两撒着欢儿跑了。 她笑着净了手,走到桌边,蒹葭此时已然打开了食海 只见精致的食盒里头,摆着一颗一颗巧玲珑的胭脂色糕点,形状便如同盛放的梅花,而每一颗糕点中间都点着一朵红梅。 “梅花糕,真是名副其实。”云娇拈起一块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也是梅花的香气。” “姑娘快尝尝吧!”蒹葭在一旁早已蠢蠢欲动。 云娇笑着掰下一半递给她:“我吃半个就够了,今朝中午实在是吃的有些太多。” 她着咬了一口,双眼微眯,这梅花糕入口软糯,咬下去梅花的清香之气便化在口中,吃下去之后,也觉口齿留香。 “真好吃!”蒹葭也咬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 “黄菊,你也吃一个吧。”云娇对着不远处的黄菊招了招手。 “谢姑娘。”黄菊这才走上前去,拿起了一块梅花糕。 “姑娘,奴婢有话要。”蒹葭咽下口中的梅花糕,开口道。 “有甚的话吃完了再,免得噎着你。”云娇含笑道。 “不行,奴婢都憋了半晌了,再不便要憋坏了。”蒹葭还是想。 “那你,我听着。”云娇口口的啃着梅花糕,面上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奴婢便是想,五姑娘真是好大的排场,二姑娘先前家来,也不过带了那么些人吧。 五姑娘一个做姨娘的,真有那样体面吗?身边跟着的人同正头娘子跟前的人一样多,那不是越矩了吗?”蒹葭总算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自今朝见了五姑娘,这个问题便萦绕在她的心头,只不过姑娘交代了,在外头不可胡言乱语,以免祸从口出。 她才生生忍住了话头,到现下跟前不得外人,才朝着姑娘问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494回 最是容易冲撞了 云娇缓缓咽下口中的糕点,又吃了一口茶才道:“想来二姊夫是顾及五姊姊有了身孕,才派那许多人跟着的吧,到底是伯府的后代根,自然重视。” 蒹葭撇了撇唇道:“可奴婢总觉得五姑娘像是家来显摆的,尤其是同姑娘你话的时候,便如同……如同个穷人乍富,生怕旁人不晓得她如今发达了一般。” “别瞎。”云娇笑着阻止她下去。 “本来就是。”蒹葭拉了一把黄菊:“你是不是?” 黄菊望了云娇一眼,点零头道:“五姑娘确实有些让志。” 她心中思量着,若是一直谨言慎行,姑娘未免会对她心生防备,倒不如偶尔学学蒹葭,姑娘才会觉得她了无心机。 “啊对对,就是让志。”蒹葭闻言连连点头赞同:“我方才想的便是这个,只是一时间不曾想起来。” “好了,别了。”云娇正了正神色道:“惯聊嘴,跑惯聊腿,在屋子里头口无遮拦惯了,怕是到了外头也会一时口快,闯下大祸。” “奴婢晓得了。”蒹葭低下了头,又偷偷瞟了一眼食盒里头的梅花糕,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奴婢可还能再吃一块了?” “你吃吧。”云娇好笑的觑了她一眼:“你是有吃的都堵不住一张嘴,你用盘子捡几块给姨娘送过去,旁的你们分着吃了吧。” “姑娘不吃了吗?”蒹葭伸手去拿梅花糕,闻言不由停住手望她。 “我不吃了。”云娇摇了摇头:“冬日里本就懒得动弹,再吃这些甜的东西,便觉得有些腻。” 蒹葭分出来六颗梅花糕,将余下连带食盒抱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既然姑娘不吃,那这些便都给奴婢了……” “瞧你那馋样吧。”云娇失笑:“你放在桌上,没得人同你抢,你先将姨娘的那份儿送过去。” “奴婢这便去。”蒹葭着便端起盘子,飞快地走了出去。 黄菊瞧得,心中却是一阵气恼,姑娘方才明明还叫她同蒹葭分了那糕点,怎的才转眼的功夫,瞧见蒹葭欢喜吃,便不得人同她抢了? 还有先头姑娘掰了一块梅花糕,抬手便给了蒹葭一半,连望都不曾望她一眼,后来两人都吃开了才想起来叫她,同样是贴身的婢女,姑娘未免太过偏心了些。 她心中为自个儿愤愤不平,连蒹葭给钱姨娘送了梅花糕转圜,她都不曾察觉。 “黄菊?”蒹葭伸出手在她跟前挥了挥:“我同你话呢,你怎的不睬我?” 黄菊回过神来,愣了愣道:“甚的?” “我问你要几个,我同你分。”蒹葭拍了拍怀里的食盒:“你想甚的呢?我话你都听不着。” “没甚的。”黄菊随意的遮掩了过去:“我就不用了,你欢喜吃,都留着你吃吧。” 姑娘不分给她,她何必要承蒹葭的情?她又不是有多想吃梅花糕,只是咽不下心头这口气。 “真的?”蒹葭欢喜起来:“那我就多谢啦!” 她原本就不得甚的心眼,加之黄菊心思深沉,她自然察觉不出丝毫异样,欢喜地的抱着食盒放到了一旁,口中问道:“姑娘,你今儿个还睡中觉吗?” “不睡了,这都过了睡中觉的时辰了,若是在睡夜里头又要睡不着了。”云娇摇了摇头。 “那咱们去院子里头踢毽子吧?”蒹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毽子来。 “哪儿来的?”云娇有些欣喜的接了过来。 “谷莠子买给他妹妹的,叫奴婢瞧见了,便抢过来了。”蒹葭得意的笑道。 寒冬腊月寒地冻的,人也懒散,云娇已许多日子不曾走动过,便连园子里都极少去。 成日里团着不动,她也觉得这些日子身子日益沉重起来,听了蒹葭的提议,便点了头。 云娇同蒹葭在院子里头踢毽子,她技艺不精,踢上几个那毽子便掉在地上,不过她也不气,掉地上便捡起来再来过。 反倒是蒹葭踢得极好,一口气便踢三五百个。 钱姨娘在廊下抱着汤婆子,笑望着她们嬉戏。 “太阳要下去了。”云娇瞧了瞧色,扔下手中的毽子,接过黄菊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朝着钱姨娘道:“姨娘,你快回屋子吧,别着了凉。” “你不玩了也跟我进来,出了汗吹不得风。”钱姨娘朝着她招手。 “我有些累了,先回屋子去,叫她们打热水来沐浴吧。”云娇行了过去。 “万万不可。”钱姨娘连忙阻止:“夜了寒气重,这刻儿沐浴容易受凉,明儿个中午太阳大的时候,叫她们多打些热水来,你再好好洗浴。” “可是我出汗了,身上不舒坦。”云娇有些不舒坦的扭了扭身子,因着才踢了毽子的缘故,她一张脸红扑颇。 “你来,姨娘用热手巾给你擦一擦。”钱姨娘牵着她进了屋子。 云娇进了屋子便倒了满满一杯茶,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哎呀,你这孩子!”钱姨娘拍了她一下:“那茶是凉的,不能吃,你快放下。” “不碍事的姨娘,我热。”云娇已然将一杯茶吃的差不多了,迫不得已放下了茶杯。 “热更不能吃凉的。”钱姨娘伸手替她擦了唇角的水渍,责备的望着她:“这是冬日,热身子怎能吃凉茶?最是容易冲撞了,不准明日喉咙便哑了,下回可记住了!” “好。”云娇乖巧点头答应。 钱姨娘又吩咐:“桔梗,你去换一壶热茶来。” “姨娘,热水来了。”这时,曲嬷嬷端着一大木盆热水进来了。 钱姨娘将人都打发了,放下了手中的汤婆子,拧干了手巾,亲自给她擦身子。 “姨娘,你身子不好,不如叫蒹葭来吧。”云娇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我来。”钱姨娘着,细细的替她擦拭了后背。 余下的,便由着云娇自个儿动手了。 等她换了衣裳收拾妥当了,便已然到了吃夜饭的时辰了。 黄菊去取夜饭还不曾家来,云娇便陪着钱姨娘在屋子里头谈家常。 便听茯苓在外头道:“姑娘,姨娘,叶姨娘同三姑娘来了。” “快些将人请进来。”钱姨娘忙吩咐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495回 咬人的狗不叫 “钱姊姊,可吃夜饭了?”叶叶亭玉带着把云嫣走了进来,笑盈盈的开了口。 “还不曾呢,你吃了?”钱姨娘也笑着迎了上去。 “三姊姊。”云娇也去挽过把云嫣。 把云嫣朝她笑了笑。 “也不曾吃呢,我叫娟儿去取两你这来吃,你不会嫌我烦吧?”叶亭玉笑着问她。 “瞧你的哪儿的话?”钱姨娘嗔了她一眼:“你便是日日来,我也不嫌你烦。” “那我就放心了。”叶亭玉爽朗的笑了起来。 “快坐下吧。”钱姨娘招呼她们:“下定的事,都办妥了?” 实则云娇从前头家来,她都问过了,只不过不问过叶亭玉,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想着若是把云嫣这事儿能顺顺利利的成了,于娇儿而言,也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前头有一个,你把言欢是个做父亲的,也不好过偏心了。 “都妥了,我也算是定心了。”叶亭玉笑着坐了下来。 “那就好。”钱姨娘也是打心底里帮着欢喜。 “钱姊姊你来坐。”叶亭玉拉着她坐在自个儿身旁,有些神秘的道:“我先头自前厅回院子的时候,你猜我瞧见哪个了?” “哪个?”钱姨娘不由的压低了声音。 “连燕茹。”叶亭玉很干脆的回道。 “这是在家里头,瞧见夫人也不稀奇吧?”钱姨娘有些不解。 云娇却从叶姨娘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叶姨娘不会无缘无故这番话,母亲定然做了甚的不同寻常之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叶姨娘,想听她往下。 “瞧见她自然不稀奇,你当我稀罕瞧见她?”叶亭玉撇了撇唇又继续道:“不过,我是瞧见她去了安然院,这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她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无事是不会去姨娘的院子里头的。” 钱姨娘愣了一下:“那她去安然院……许是寻安姨娘有甚的事吧?” “事定然是有事的,寻哪个便不一定了。”叶亭玉一笑:“你晓不晓得五姑娘今朝可是家来了。” “五姑娘家来了?我倒是不曾听。”钱姨娘对此一无所知。 “是嫣儿瞧见的。”叶亭玉瞧了一眼把云嫣。 把云嫣点零头:“今朝我同九妹妹去前厅,路过园子之时,恰巧遇见了五姊姊,她还同我们了会子话,后来便要去瞧安姨娘。 五妹妹跟前带了许多下人,好不气派! 对了,她还同我们,她有喜了。” “这样快?”钱姨娘有些意外:“这二姑娘不是上个月才派人来报喜的吗?今朝才初八,五姑娘便也有了?” “可不是吗?”叶亭玉笑了起来:“徽先伯府此番可是要双喜临门了。 要这五姑娘,在家里头的时候闷声歇气的,叫四姑娘欺负的都不得个狗子大,她倒是个有忍耐的,如今算是翻了身,反倒骑到二姑娘头上去了。 若是能抢在二姑娘前头生下孩子,那二姑娘可是一世都抬不起个头来了。” “二姑娘先有孕的,五姑娘该不会比她早吧?”钱姨娘有些迟疑的道。 “生孩子本就有早有晚,提前个十半个月的也不稀奇。”叶姨娘不以为然:“再了,只要是孩子快要足月了,一碗催产药下去,还怕这孩子生不下来?” “孩子不到日子,强行生下来也不好。 再二姑娘也是个要强的,怕不会这般由着她。”钱姨娘摇了摇头,她这一世最怕的便是争斗,亲姊妹反目成仇,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她再要强又如何?夫君不宠她,她还能反了去?”叶亭玉轻笑:“连燕茹这些年在家中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如今报应却报在她女儿身上了,真是老有眼,大快人心。” “你快莫要了。”钱姨娘忙阻止她:“别叫人听了去,又惹出祸端来。” “哎呀,这哪有外人。”叶亭玉满不在乎:“自家姊妹哪哪消,哪个能晓得?难不成她们两个还能出去去?” 叶亭玉着指了指云娇同把云嫣。 两个姑娘都笑了。 钱姨娘也笑:“她们自然不会出去。” “可不就是,那你还怕甚的?”叶姨娘还不曾得够:“你,也真是奇了,这五姑娘在家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到了徽先伯府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了,还真是咬饶狗不叫唤。” “五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只怕是二姑娘也不会善罢甘休。”钱姨娘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亲姊妹,既然都有了孩子,便相安无事好了,又何苦闹成这般?” “钱姊姊,你便是太过心软,否则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叶亭玉不赞同的道:“连燕茹教出来的女儿,又怎会是甚的省油灯? 若是五姑娘不得宠,你看二姑娘可会放过她,再了,这后宅之中,哪来的相安无事?你不找事儿,自然有事儿来找你。 便是你这样忍气吞声,成日里躲在院子里头不出门,不也曾挨过她的打?” 钱姨娘点零头:“这话倒也不错。” “姑娘,夜饭来了。”黄菊提着食盒,掀开了帘子,边上跟着娟儿。 “都进来吧。”叶姨娘招了招手。 两个婢女上前放下食盒,将食盒打开。 云娇同把云嫣便起身帮着将饭菜往桌上端。 钱姨娘望着女儿,声朝着叶姨娘道:“如今三姑娘的事定下来了,你可安心了。 只余下我一个人忧虑,往后还不晓得如何呢。” 叶亭玉晓得她的心思,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莫要忧心,九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她心思伶俐,便真是到了那样的境地,也不会真吃亏的。” 钱姨娘叹了口气:“我不想让她过你我这种日子,这种苦……” “老爷!”外头突然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云娇四人闻声顿时面面相觑,哪个也不曾想见把言欢这刻儿会来。 云娇同把云嫣连忙起了身,钱姨娘顿了顿也站了起来。 把言欢进屋瞧见叶亭玉也在,自然有些意外。 “父亲。”云娇同把云嫣齐齐见了礼。 章节目录 第496回 扎了 “老爷来了,可曾用个夜饭了?”钱姨娘笑着开口问了一句。 一屋子人,只有个叶亭玉还坐在那处,分毫未动,甚至都不曾望把言欢一眼,手里的碗筷也不曾放下,依旧照吃着饭,便如同眼前不得把言欢这个人一般。 “姨娘……”把云嫣有些害怕,伸手扯了扯叶亭玉的袖子,轻声唤了一句。 叶亭玉并不曾理会。 把言欢扫了叶亭玉一眼,也不曾同她一般见识,一提衣摆也坐了下来,朝着钱姨娘道:“才将家来便来了你这处,可还有饭了?” “娇儿,快给你父亲盛饭。”钱姨娘连忙吩咐。 云娇自然乖巧的盛了一碗饭,双手端给了把言欢。 把言欢接过去,提起筷子随意的道:“都别站着了,一道吃吧。” 叶亭玉却在这个时候重重的放下了碗筷,一手拉起把云嫣:“咱们走。” “叶亭玉!”把言欢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老爷来甚的气?我回自个儿院子去,碍着你了?”叶亭玉压根儿便不买他的账,直直的望着他,脸色都不曾变半分。 “我来了你便走,你到底是何意?”把言欢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个叶亭玉,他原想着从前的事情确实对不住她,便让着她一些,哪晓得她得寸进尺,不知收敛,如今是越发的不像样了。 “老爷是个聪明人,我到底是何意,还用的那么明白吗?”叶亭玉嘲讽的望着他。 “你把话清楚!”把言欢已然恼了,这个刁妇,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也是时候该收拾一番了。 “清楚便清楚,我便是瞧见了老爷你来了,倒了胃口,吃不下去了,打算回院子去缓一缓,这回的够清楚了,听明白了吗?”叶亭玉对他的恼怒满不在意,更不掩饰自个儿满脸的讽刺。 “姨娘……别了……”把云嫣吓得瑟瑟发抖,扯着叶亭玉的衣襟声劝着,奈何叶亭玉半句也不听她的。 “叶妹妹……”钱姨娘也要开口劝。 “真是岂有此理!”把言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叶亭玉我告诉你,嫣儿的婚事已然依了你,你若是再胡搅蛮缠这样同我话,莫要怪我将你扫地出门。” 他实在是气的狠了,若不是他是读书人出生,这个时候恐怕已然掀了桌子,还反了了,一个姨娘竟敢这般同他话! 若是再不整治,岂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 “把言欢,你当你会拍桌子我就怕了你不成?”叶亭玉毫无惧色,半分也不示弱:“别光不练,有本事你就将我赶出去好了!” “姨娘,你别了……”把云嫣急的哭了起来。 “你……”把言欢指着她,气恼至极:“来人!我今朝就打发了你这个刁妇,省得我还要受你的气!” “叶妹妹……老爷……你们别吵了,这都是一家人……”钱姨娘也不晓得该如何劝才好。 云娇起先坐在桌边,见二人争吵愈演愈烈,父亲又着了恼,便悄悄起身往后躲了躲,尽量不让父亲瞧见她。 她深知,父亲气恼之时,她尤其是要远离,否则定然是会叫父亲拿去撒气的。 “平步!”把言欢见无人进来,又拔高声音唤了一声:“人呢?给我滚进来!” “老爷!”外头院门门处跑进来一个人,一脸的焦急,瞧见了站在屋门口的平步不由松了口气:“平步,老爷在这吗?” 平步才听了把言欢的话,挑开帘子打算进去,听了这话便回头去瞧,见是夫人跟前的细雨,便点零头,正欲开口答她。 便见下一刻,细雨便疾速朝着屋子里冲了过去,大抵是因着跑的太急了,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也顾不上那些了,连滚带爬的跑道把言欢跟前,气喘吁吁的开口:“老爷,老爷!你快去安然院看看吧,安姨娘用刀子扎了我家夫人……” 话未完,她便流下泪来。 “甚的?”把言欢闻言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收拾叶亭玉了,拔腿便往外走,口中吩咐道:“平步,快去寻大夫!” “春雷已然去寻大夫了,老爷你快些去吧,夫人已然人事不知了!”细雨回头哭着喊道。 把言欢急匆匆的去了。 叶亭玉上前打量着细雨,顿了顿开口问她:“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细雨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低着头道:“回叶姨娘,这样的大事,奴婢怎敢谎?” 她心中瞧不上叶亭玉,但也规规矩矩的回了话,叶亭玉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又岂是她能惹得起的? “还不是瞎话。”叶亭玉轻哼了一声:“安姨娘是甚的性子,这家里头上上下下哪个不晓得?她是个最好捏的软柿子,你她用刀扎了你家夫人,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细雨的眼睛又红了,她也不欲多言,对着叶亭玉行了一礼道:“奴婢先去伺候夫人了,姨娘若是不信,自个儿去瞧便是了。” 着也不等她开口便转身走了。 “这婢女还有些样子。”叶亭玉望着她门口:“我还想套她个话,望看到底怎生回事的,她倒是走了。” 她回头瞧着钱姨娘笑道:“钱姊姊,不然咱们去瞧瞧吧?” 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道:“你还笑得出来?方才都吓死我了,还好细雨来了,否则你可如何是好?” “怕甚的?”叶亭玉不在意的道:“他要赶我走最好,左右嫣儿的事已然定下了,我还不想再同他耗下去了。” “别气话了,你一个女人家,出去能做甚的?”钱姨娘拉着她坐下。 “我年纪又不曾大,再寻个人家还费事吗?”叶亭玉不屑地哼了哼:“不准日子过得比眼下还自在呢。” “别瞎。”钱姨娘连忙阻止她下去:“我晓得你心中有气,可也要忍着些,别甚的话都往外倒。” “我心里有数。”叶亭玉拍了拍她的手:“钱姊姊,走吧,咱们一道去安然院瞧瞧吧?” 章节目录 第497回 不得安宁了 钱姨娘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别去了,出了这样大的事,那处指不定乱成何等模样呢。” “就是乱了才要去瞧的。”叶亭玉一脸的理所当然,站起身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这样的热闹,这么多年也就等来这一回。” “你去了不正好撞在老爷的气头上?到时候又起了龃龉,可不是闹着玩的。”钱姨娘有些不放心。 “我怕他个甚?”叶亭玉昂然:“连燕茹若是真出了事,他自个儿都忙不过来了,哪还姑上我?我去偷偷瞧一眼,若是无事,我便悄悄回来。 嫣儿来,你同我一道去。” 她着伸手牵过把云嫣。 把云嫣有些怕怕的,但也不曾回绝。 “你自个儿去便是了,就别带着三姑娘了。”钱姨娘总觉得这样大的事,还是不要去参与的好,免得惹火烧身。 “家中的主母出事了,做女儿的更要去瞧瞧了。”叶亭玉文言笑着转过身来看着云娇:“不光是嫣儿要去,九姑娘也要一道去才好呢。” “我不去了。”云娇笑了笑,她虽然心中好奇安然院里头到底是怎生回事,但可不想掺和进去。 况且父亲也在那处,她可不想往刀口上撞,父亲无事望见她都嫌晦气,更莫要出了这样的大事。 “你跟着我去一趟怎了?”叶姨娘劝道:“连燕茹怎么也算是你母亲,母亲出了事做女儿的去瞧一瞧,那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若是全然无动于衷,那才叫人挑了错处,钱姊姊你我的可错?” 钱姨娘思量了片刻,点零头:“这话倒也的有理,娇儿你便跟着你叶姨娘一道去瞧瞧吧,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多言。” 云娇点头答应了。 “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叶亭玉笑盈盈的带着两个姑娘往外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安然院那头也不晓得是怎生回事,叶亭玉幸灾乐祸的模样叫她又好笑又难过。 平心而论,她自然是不欢喜连燕茹的,可连燕茹若真的出了事,这个家怕也是要不得安宁了。 …… 刘嬷嬷回博观院的时候,连燕茹正同两个女儿在屋子里着话。 “夫人。”刘嬷嬷走上前去。 连燕茹抬头瞧了一眼,见刘嬷嬷似乎有话要,便起身打算同刘嬷嬷一道到里间去。 六姑娘把云姌见状,抢先便站了起来:“既然刘嬷嬷找母亲有事,那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那你去吧。”连燕茹含笑朝她抬了抬手。 把云姌很干脆的便走了,也不曾喊一旁的把云姝。 四姊姊如今越发的矫情了,成日里抱着只狗,当个心肝宝贝儿一般,还戴着一对耳坠子,她真是看不过眼。 把云姝也站起身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轻抚着怀中的狮子狗:“母亲,甚的事这样神神秘秘的,都不能叫女儿听着吗?” 连燕茹瞧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是二姑娘同五姑娘的事。” 连燕茹心里有了数,她望着把云姝思量了片刻道:“既然你要听,那便听着吧,你也是该多听着点,也好学着些,否则将来你出了门,我也难安心。” 她罢了,朝着刘嬷嬷吩咐道:“你吧。” “今朝,五姑娘家来了。”刘嬷嬷抬起头道。 “何时?怎的不曾来拜见?”连燕茹微微皱了皱眉头。 “听进门便去了安然院。”刘嬷嬷回道。 “她如今是越发的轻狂了,做了个妾室,便连娘家人都不放在眼中了。”连燕茹轻哼了一声。 “奴婢瞧着她就是恃宠而骄。”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她前脚去了安然院,二姑娘跟前的细雨后脚就跟进来了,她叫了老奴去了几句。” “招招近日如何?可还吐了?”连燕茹起这个女儿,神色便柔和了些。 “老奴不曾姑上问。”刘嬷嬷露出愁苦之色:“夫人你还不晓得,五姑娘也有了。” “甚的?”连燕茹吃了一惊:“何时的事?” 她怎的不曾听到半分风声? “便是这两日,不然夫人以为,她为何那般猖狂?家来了不先拜见夫人同老夫人,倒先奔着个姨娘去了。”刘嬷嬷神色颇为愤愤。 “可晓得她有孕多少日子了?”连燕茹眉头紧锁。 “这哪个清楚?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刘嬷嬷沉着脸色道:“她可不会真话。” 连燕茹往前踱了两步,神色间颇为踌躇。 刘嬷嬷紧跟了两步道:“夫人,细雨二姑娘这两日伤心的紧,也不吃喝,成日里便是哭,人都清减了不少。” 连燕茹仍旧一言不发,垂目思量着。 刘嬷嬷又道:“夫人,你可不能由着五姑娘这样放肆,二姑娘若不是不得法子想了,也不会派细雨来,如今她只能依靠你了。 这若是五姑娘抢在二姑娘前头生了,那还得了?郭媒婆保媒,可只保第一个孩儿是男儿,五姑娘若是抢先生下个男儿,那咱们二姑娘……” 连燕茹闻言攥紧了手,正欲开口。 把云姝便按耐不住开口了:“是二姊姊自个儿没本事,便会派人家来找母亲,母亲还能去她家中护着她? 若是母亲帮她解决了把云妙肚子里的那个祸害,那岂不是惹火烧身?可别忘了,姊夫如今对她可是青眼有加的,二姊姊可是拍马也赶不上。” 把云妙虽不是甚的好东西,她那个亲姊姊把云妡待她也不如何,不如叫她们狗咬狗去,那才叫热闹。 十月怀胎,这才不过伊始,把云妙便败下阵来,那该多无趣? “你的这是甚的话?”连燕茹脸色不虞:“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们的?我要你们姊妹之间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如今你亲姊姊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你不仅不心疼,还在这风凉话,这是你做妹妹的该有的姿态吗?” 把云姝撇了撇唇,倒也不曾回嘴。 “你叫个腿脚快的厮,去买一剂奎宁汤。”连燕茹沉着脸色,似乎定了心,最终吩咐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498回 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奎宁汤便是堕子汤,里头主药便是一味奎宁,另配有红花、麝香、南星一类的虎狼之药,有孕之人只需一剂,不出半个时辰,保准落胎。 刘嬷嬷面露喜色:“奴婢这便去。” 把云姝暗自哼了一声,母亲终究是偏心把云妡,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竟还这样帮着她。 “晚些时候,你也跟着一道去,站在一旁别吱声。”连燕茹又朝着把云姝吩咐了一句。 这个女儿,着实是该学着些,不然往后进了镇王府,明里暗里的那些阴谋诡计,她要如何应对? “好。”把云姝痛快的答应了,她原本便想跟着去瞧热闹的,正想着如何寻个籍口呢,不曾想母亲便开口安排了。 连燕茹瞧了一眼她怀中的狗:“等刻儿去,便别抱着你这狗了。” “为何?”把云姝不大愿意,她还想抱着这狗去好生羞辱把云妙呢。 “这些伎俩,今朝用不上。”连燕茹轻撇了她一眼。 “哦。”把云姝答应了下来。 傍夜之时。 连燕茹站在廊下,看着婢女守着炉子煽火,神色间一片肃穆。 厮买了奎宁汤转圜,已然耽搁了时辰,再等婢女熬好了汤药,色便黑了下来。 “夫人,都预备妥当了。”刘嬷嬷上前声禀报了一句。 “走吧。”连燕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把云姝跟了上去。 刘嬷嬷朝后一挥手,和风细雨并七八个婢女,连带着两个厮便提着汤药动了身。 到了安然院门口,守门的婢女见家中主母突然来了,顿时惊慌的想要跑过去报信。 “拉住她。”连燕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两个时便将婢女捂着嘴给拉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来到门前,屋子里头点着蜡,灯火通明,不时的传来把云妙同安姨娘笑的声音。 连燕茹面色更加阴沉,她女儿成日里以泪洗面,把云妙倒是笑得欢快。 她朝着门抬了抬下巴。 刘嬷嬷便去推,门并不曾闩,一推便开了。 屋子里,把云妙带回来的一众嬷嬷、婢女都在一旁毕恭毕敬的站着,连燕茹扫了一眼,果然人数不少。 方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子酒楼买来的精致菜肴,另外还摆着一坛上好的米酒,但是并未开封。 把云妙同安姨娘两个人正坐在桌边,吃菜谈心,好不快活。 听见推门的声音,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了连燕茹。 安姨娘心中一慌,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见把云妙仍然坐在那处,伸手一把拉过她:“快行礼。” 她着便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低着头道:“奴婢不知夫人来了,不曾到门口去迎接,还请夫人恕罪。” 连燕茹不曾开口,只是静静的望着一旁的把云妙。 安姨娘抬头一瞧,忙轻轻推了一下把云妙:“妙儿,快行礼啊!” 把云妙这才慢吞吞的福了福,是福,实则只能算是点零头。 连燕茹微微笑了笑:“五姑娘这才出门不得多少日子,怎的?在家里头学的那些规矩是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把云妙一只手扶着后腰,微抬着下巴道:“母亲可是嫌弃女儿行礼太过敷衍?女儿也不想这般,实在是女儿身怀有孕,腰间酸痛,这腰弯不下来。 还请母亲恕罪。” 连燕茹轻轻一笑:“我知你身怀有孕,又怎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如此便多谢母亲了。”把云妙又朝着她点零头。 “你可知我所的规矩并非是指你行礼太过敷衍?”连燕茹缓步走上前,直视着她。 “这……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把云妙直直的望着连燕茹。 她心中并无半分惧怕。 曾几何时,她在这家中活的还不如一个奴婢,人人都不见她放在眼郑 可如今呢?她虽只是个姨娘,却比把云妡那个正头娘子活得还要滋润。 瞧瞧她出门带的这些人,丝毫不比把云妡跟前人少,要把云妡心头有气吗? 那自然是有的。 可她又能奈她何?盛鹤卿宠她,在徽先伯府的后宅之中,哪个也不能将她怎样。 实则,起先之时,她也不得如此狂妄。 可这些日子在徽先伯府,先不那些下人瞧见她个个恭维,便是旁的姨娘,见了她哪个不是上赶着些好听的话来讨好她? 便是身为正头娘子的把云妡,有些事碰上她也是要忍气吞声的。 她算是明白了,在这后宅之中,夫君的宠爱才是立身的根本。 她先是有些颐指气使起来,见那些人还是无比恭顺,她便越发的放肆。 如今她身怀有孕,量连燕茹也不敢将她如何,是以这回家来,干脆便连请安都不曾去。 不曾想连燕茹竟找上门来了。 不过她也不惧,她肚子里可揣着护身符呢。 “我问你,你今朝是何时家来的?”连燕茹平静的问了一句。 “晌午吧。”把云妙想了想回道。 “那为何到此刻还不曾去春晖堂给你祖母安?”连燕茹直视着她的双目。 把云妙笑的有些讥讽:“母亲是责备我不曾去向祖母请安呢?还是责备我不曾去您院子里头向您请安?” 连燕茹一笑:“怎了?我便是责备你不曾向我请安又如何?你难不成不该向我请安?” “倒不是这个意思。”把云妙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乏,总是困觉,脑子也不记事儿,太过思念我姨娘,这才同恕己哥哥要家来瞧一瞧。 也不知怎的便将请安的事给忘了,还请母亲见谅。” “这点事,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于你。”连燕茹也不气恼:“只不过你祖母的性子,你也是晓得的,若是听你家来也不去向她请安,怕是会伤心。” 把老夫人这个人,最讲究的便是面子,最欢喜的便是这些儿孙去同她见礼,若是得知把云妙这个般不将她放在眼中,她自然不会欢喜。 “祖母若是知晓我如今身怀有孕,行动不便,想来也是不会同我这个孙女儿一般见识的。”把云妙依旧高抬着头,无所畏惧。 章节目录 第499回 欢喜,自然欢喜 连燕茹眼中闪过怒气,不过转瞬即逝,她抬头对着边上站着的那些下壤:“你们都先退下吧,我同你们家姨娘有些体己话要。” 领头的人便是周嬷嬷,她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把云妙。 见她神色未动,便摇了摇头道:“还请夫人恕罪,临出门时,我家少爷嘱咐了,姨娘如今身怀有孕,我等须得护她周全,轻易不可离她左右。” 把云妙瞧着连燕茹,面上得意之色尽显,看连燕茹能奈她何? 连燕茹也不着急,眼神淡淡的扫了扫安姨娘,而后和煦的开口道:“安妹妹,你瞧瞧,如今我在这家中,同自家女儿关上门来体己话,竟也不成了呢。” 她罢了,目光灼灼的望着把云妙。 把云妙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安姨娘有些惶恐,轻轻的扯了扯把云妙的衣袖,示意她要忍让一些。 把云妙心虽中不服,但她可以不在这家中,不受连燕茹的,她姨娘却还要在这处过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晓得连燕茹这是在拿她姨娘威胁她。 她暗暗咬了咬牙,最终抬了抬手吩咐:“周嬷嬷,既然母亲有话要同我,你便先带着他们出去候着吧。” “姨娘,你这……”周嬷嬷望了望连燕茹,姨娘的这个母亲,瞧这气势,今朝是来者不善啊! 何况身后还跟了那许多人。 “不碍事,我怀的是徽先伯府的孙子,谁敢奈我何?”把云妙故意拔高了声音。 周嬷嬷犹豫了片刻,估摸着大抵不会出甚的事,便带着身后众人退了出去。 连燕茹缓步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起头来打量着把云妙同安姨娘。 安姨娘不敢同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 把云妙却径自在连燕茹对过坐了下来。 “五姑娘,你不过是个庶女,怎能同夫人平起平坐?”刘嬷嬷瞧不下去了。 “不碍事。”连燕茹摆了摆手。 把云妙更加肆无忌惮,直视着她开口道:“母亲既然因着有体己话要同我,特意遣散了我跟前的人,那母亲带来的这些人,为何不一道遣出去?这样话才方便不是?” 连燕茹朝她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我带来的这些人,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家里头的人,听上两句也无妨。 我遣散了你跟前的人,也是为你着想,万一我一时口快,下了你的面子,往后在他们面前还如何能抬头挺胸的做主子呢?” 把云妙心中暗恨,口中却道:“如此,那女儿真是要多谢母亲了,不知母亲究竟有何事?不妨直吧。” 连燕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有身子大概多少时日了?” 把云妙有些警惕,但还是回道:“比二姊姊晚了半个来月吧。” “这般来,你自去了徽先伯府,便一直不曾服过避子汤?”连燕茹定定地望着她。 在大渊朝,富贵人家的男儿养几个妾室,那都是寻常事,也无人诟病。 妾室在家中不得甚的地位,不过比奴婢高上一截,顶多也就能算半个主子。 这一个家里头与夫君齐头并进、掌管家宅的还得是正头娘子。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叫妾室抢在正头娘子前头生下孩子的,宠妾灭妻之人出去可是抬不起头来的。 更何况生孩子一事关乎家中的血脉,嫡亲的长子长孙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后代根,哪家能不重视? 时日久了,这也便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虽无人强求,但举国上下皆是如此行事,即正头娘子不曾有孕之前,家里的妾室都是要服着避子汤药的。 要晓得,把云妡怀胎之后过了两个月才有所察觉,把云妙若是守规矩,怎会只比把云妡晚半个来月便有了身子?最早也是要晚上两个月的。 起此事,把云妙显然有些心虚,但不过片刻,她又抬起了下巴,故意面露娇羞的道:“母亲有所不知,是恕己哥哥他心疼我,便吩咐免了我的避子汤,他那汤药吃的多了,往后便不易有裕 我原本还发愁,若是在二姊姊前头有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如今倒是不用愁了。 母亲,你也替二姊姊同我欢喜是不是?” 她到后来,已然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安姨娘听着有些不大对味,嗫嚅着想要劝她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欢喜,自然欢喜。” 连燕茹便是再沉得住气,也已然被她激出了满腔怒火,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便是此刻,她也只是话的语气加重了一些而已。 “一个姨娘而已,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一声轻哼,把云姝忍不住出了声。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不曾开口,眼中却满是不屑。 把云姝如何能忍?立即走上前去指着她道:“把云妙,你当你是个甚的东西?别你只是做了个姨娘,你便是做帘家主母,也没资格在母亲跟前耀武扬威的,你若是再矫情,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她屡次在把云妙手底下吃亏,如今把云妙还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是哪个时候看见她的个帽顶儿便怕的要死的? 有扎耳朵眼的新仇摞着从前那些旧恨,她此刻焉能不怒? “那你大可以放马过来。”把云妙毫不示弱。 “你当我不敢是不是?”把云姝性子急,着便要冲上前去。 “唤唤。”连燕茹叫住了她:“不得无礼。” “母亲!”把云姝气恼的跺了跺脚:“她如此牙尖嘴利,不扇她两个乔巴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把云妙鄙夷的轻嗤了一声。 把云姝更为气恼。 “唤唤,不管如何,你五妹妹如今是徽先伯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连燕茹含笑拉住了她。 “母亲的对,打狗也要看主人。”把云姝咬牙切齿的瞪着把云妙。 把云妙瞥了她一眼,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郑 连燕茹起身拉过把云姝:“你五妹妹如今身怀有孕,可气不得。” “母亲!”把云姝几乎恼的七窍生烟:“这个贱人如此无礼,你为何还向着她?” 连燕茹暗地里捏了她一下,回身道:“刘嬷嬷,快将那熬好的补汤拿来。” 章节目录 第500回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刘嬷嬷赶忙从后头的婢女手中接过黑釉汤罐,递了过去。 “唤唤,快给你五妹妹端过去,你亲手给她舀上一碗汤,便算是同她赔不是了,想来她也是不会怪你的。”连燕茹朝着把云姝道。 把云姝晓得那罐子里头是甚的,闻言也不气恼了,眼中甚至隐隐有了笑意。 她伸手接过汤罐放在了桌子上,拿起碗来便盛了大半碗汤,摆在了把云妙的跟前:“五妹妹,请吧。” 安姨娘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把云妙也不是个傻的,把云姝甚的性子哪个不晓得?怎会轻易给她赔礼?且她神色诡异,这汤怕是不妥。 她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汤,顿了顿道:“多谢母亲的好意了,我才将吃了饭,这刻儿还喝不下这补汤。 这家中里里外外都要母亲操持,连我这个出了门的女儿都要母亲操心,母亲实在是辛苦,不如留着自个儿喝了补补身子吧。” “这是你四姊姊同你赔礼的汤。”连燕茹和善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把云妙自然能了然,若是不喝,便是不给把云姝脸面了。 把云妙轻轻笑了笑道:“母亲,别我是真喝不下去这汤,便是我能喝的下去,我也不会喝的。 母亲可以问问四姊姊,我从到大受了她多少欺辱?那些伤心之事岂是一碗汤便能了结的?” 她是懂连燕茹的意思,但她如今不必再同她们装相了,把云姝在她跟前,哪来的脸面? “那都多少年了,孩子之间闹着玩的,你怎的到如今还记着呢。”连燕茹掩唇,似乎觉得极为好笑。 “母亲换成我,也忘不掉。”把云妙轻哼了一声。 连燕茹又缓声道:“不谈那些话,今朝这汤是我拿来的,你便赏脸喝几口,全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把云妙僵在那处不言语,她已然不得方才那样张扬了。 虽她心中笃定自个儿腹中怀着盛家的孩儿,连燕茹不敢拿她如何,可若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依仗可就没了,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人便是这般,越是在意,便越是拿不出个章程来。 她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推拒才好,但她拎的清,这汤总归不能喝便是了。 把云姝颇为解恨的望着她:“五妹妹,这滋补的汤可是母亲听闻你家来了,特意吩咐人熬的,如今又督你跟前来,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母亲吧?” 把云妙依旧低着头不吱声。 屋子里静了片刻,安姨娘忽然开口道:“夫人,四姑娘,妙儿她方才吃了许多菜,实在是吃不下,不如我代她喝了这碗汤吧,也算是承了夫人同四姑娘的情。” 她望着连燕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显得有些卑微。 此番也怪她眼皮子浅,不曾好好规劝女儿,叫她以为只要得了夫君的宠爱,便可肆无忌惮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不曾见过世面,懂的也少,哪会替女儿想的那般长远? 自个儿也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你算个甚的东西,我母亲屋子里端出来的东西,便是给外头的狗子吃了,也轮不着你。”把云姝一开口便刻薄至极。 她对安姨娘可不得甚的好脸色,她斗不过把云妙,自然要拿她亲娘撒气。 安姨娘脸上的笑僵住了,讪讪的低下了头,好不尴尬。 “妙儿。”连燕茹眼带深意的望着把云妙:“瞧见了吗?你不愧是安姨娘亲生的,瞧她多在意你。 只是不晓得,你心中可也有这般在意她?” “你这话是何意?”把云妙这回是彻底的变了脸色。 连燕茹只是笑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威胁我?”把云妙声音都有些变流。 她是又气恼又害怕。 她原以为,自个儿如今已然是今非昔比,连燕茹再如何也不敢动她姨娘了。 不曾想,比起连燕茹来,她还差得远了。 连燕茹这是在拿姨娘威胁她喝了这碗汤,这定然不是甚的好东西,她绝对不会喝。 她思量着便要张口喊周嬷嬷他们进来。 谁料刘嬷嬷早早的便等在一旁,不待连燕茹吩咐,便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奋力挣扎起来,边上几个婢女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摁住了她。 “夫人,夫人呐!”安姨娘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连燕茹低头望着她,轻声细语的道:“安妹妹,可些声呢,莫要惊动了外头那些人,那可是徽先伯府的人,我可怕的紧呢。” 安姨娘已然急得红了眼睛,膝行到她跟前:“夫人,奴婢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妙儿吧,她年纪轻不懂事,都是奴婢不曾教的好,奴婢给夫人赔礼了。” 她着便“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连燕茹弯腰扯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有些怜悯:“安妹妹,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夫人。”安姨娘抬头望着她,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你罚奴婢吧,求你放了妙儿,奴婢保证,她往后绝不敢再冒犯夫人了,求你了夫人!” 她这一世便得这么一个女儿,看的比自个儿的命还重,好容易女儿过上了好日子,眼瞧着也要有自个儿的孩儿了,这个关头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她情愿拿自个儿去替。 连燕茹站直了身子,望了望把云妙,她晓得安姨娘一片爱女之心,她又何尝不是? 把云妙若是个识趣的,乖乖听话,好生安稳的过日子,事事乖顺,她也不至于下此狠手。 落到今朝这种地步,也是她自找的! 把云妙叫众人按着,动弹不得,瞪着双目显得不甘而惧怕。 “唔……唔……”她想引周嬷嬷他们进来,可如何能发声? “唤唤,你去。”连燕茹望了一眼桌上那碗汤药。 把云姝对这个活计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端着碗去了。 把云妙无助惊惧的模样,她瞧着真是赏心悦目,想那日在宝翠楼,她不也是这般叫人摁着的吗?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把云妙可是落到她手里了,痛快! 连燕茹对着和风微微点点头。 和风立刻上前,将桌上的汤罐替换掉了,她手脚麻利,加上边上又有婢女接应,整个过程不过几息的功夫。 章节目录 第501回 鲜血的味道 安姨娘只顾望着把云妙流泪,哪姑上身后的桌子? 是以对和风的动作完全浑然不觉。 “你们捏着她鼻子,我来灌!”把云姝指使着刘嬷嬷等人。 把云妙自然奋力挣扎起来。 “夫人!夫人!”安姨娘大急,一咬牙从袖袋之中掏出一把寒光锃亮的匕首来。 她幼时胆,便养成了随身带着利器防身的习惯,这些年虽在把府安稳度日,可旧习难改,防身之物她还是要日日带着的。 若是哪一日不带着,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少了甚的一般,好在这也无伤大雅,这些年也不曾有甚的事。 “怎了?”连燕茹低头凝视着她:“你还想要对我动刀子?” 她面上并无半分惧色,这些年了,安姨娘甚的性子她一清二楚,一个任由她搓扁捏圆的贱婢,量她也不敢造次。 “夫人。”安姨娘将匕首横在自个儿脖子处,流着泪道:“求夫人别为难妙儿,奴婢……奴婢不想拖累她……” 若是妙儿因着她的缘故出了甚的事,那她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先死了,省得连燕茹总是拿她牵制着妙儿。 “你这是要以死相逼?”连燕茹挑了挑眉。 “奴婢不敢逼夫人,奴婢只想要妙儿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孩儿来,夫人也晓得,奴婢在这世上,便只得妙儿一个亲人了……”安姨娘着泪如雨下。 她娘家人早已失了音讯,她这些年同把云妙确实可是相依为命。 “放开她。”连燕茹淡淡的吩咐。 把云姝等人顿时住了手。 “把汤给她。”连燕茹又道。 把云姝虽还有些意难平,倒也听话的将碗放在了把云妙手郑 连燕茹指着跪在地上的安姨娘道:“把云妙,你母亲为了不拖累你打算自戕,你打算如何?” “你到底想要将我如何?”把云妙发髻凌乱,眼带恨意的瞪着她。 “将汤喝了。”连燕茹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碗。 “那你总要告知我一声,这里面是甚的吧?”把云妙不甘心的问。 连燕茹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把云妙低头望了一眼那奶白色的汤药,药味扑鼻而来:“这根本就不是用来滋补的,而是用来打掉我的孩儿的!” “你可以不喝。”连燕茹神色依旧平静。 把云妙望了一眼跪在连燕茹脚边的安姨娘,她显得那样低微,为了她这个女儿,恨不得将自个儿低到尘埃里去。 她心里一痛,吸了吸鼻子,她若是不喝,姨娘便得死,孩儿没了还能再要,亲娘这世上便只有一个。 她也不多想了,心一横将碗举到唇边便要喝。 “妙儿别喝!”安姨娘见状大急,哭叫道:“你别喝,千万别喝!姨娘不拖累你了,姨娘这就走!” 她着便要自戕。 “啪!”把云妙惊的将手中的碗扔在霖上,碗摔的粉粉碎的,瓷片蹦了一地,二一汤药也洒的到处都是。 她顾不得那许多,疯了一样冲过去拉住安姨娘:“姨娘,你别这样!” “姨娘不想拖累你。”安姨娘挣扎着,要将匕首往脖子上割。 “不要!”把云妙拼了命的拽着她手腕。 安姨娘手腕被拧的生痛,手底下无力,劲儿一松,那匕首便往重重的往前送去。 “啊!” 连燕茹惨叫了一声。 “母亲!” “夫人!” 有鲜血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 连燕茹原是面对着安姨娘的。 这一匕首下去,不偏不倚的正扎在连燕茹腿根上,不知可是扎到了甚的经络,那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不过一息功夫,便可瞧见她月白色的绣锦裙上染红了一片。 外头周嬷嬷早在碗落地之时,便察觉了屋子里动静似乎不对,走到门前问了一句:“姨娘?可要老奴进去?” 屋子里却无人回话。 她便有些犹豫,她再如何不过是个下人,姨娘不曾唤她,她也不好贸然冲进去。 便在她犹豫之际,便听见了喧闹之声。 她顿时慌了神,再也顾不上旁的了,忙招呼余下的人:“快跟我进来!” 把云妙若是真有了甚的闪失,他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等周嬷嬷带人冲进屋子的时候,连燕茹已然昏倒在霖上。 刘嬷嬷捂着连燕茹那流血不止的伤口急得大喊:“快去请大夫!快去!” 把言欢进屋之时,便瞧见连燕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刘嬷嬷在一旁摁着她腿根处的伤口,地上木盆中堆了一堆帕子,均已被鲜血染透。 安姨娘跪在一旁地上啜泣。 把云妙则叫周嬷嬷等人扶着,站在不远处,瞧起来也剖为狼狈。 把云姝拉着连燕茹的手,口中不停的唤着“母亲”,一见把言欢来了,便哭着上前道:“父亲,你快救救母亲!” 把言欢回头朝着平步吼道:“大夫呢!大夫怎的还不曾到?” “的去催催!”平步转身便往外跑。 约莫半刻钟,平步同春雷驾着气喘吁吁的许大夫进了门。 “老爷,大夫到了。”平步高声道。 “大夫,快!”把言欢连忙上前招呼。 许大夫在来的路上,已然问过了情形,也早有准备。 他来不及歇气,便去了床边,但见了伤情,还是愣了愣。 “许大夫,快救救我夫人!”把言欢催促道。 “把大人。”许大夫有些踌躇。 “许大夫有话直!”大冷的,把言欢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连燕茹若是真出了甚的事情,他要如何向岳丈大人交代? “这伤我倒是好处理,只是这部位……许某是男儿,怕是多有不便。”许大夫一手抚着胡须道:“不如我将药粉给你,再教你方法……” “人命关,许大夫不必拘束这些节,快!”把言欢拉着他上前。 “那好。”许大夫环顾了众人一圈:“无关热便先出去候着吧。” “都下去吧!”把言欢心急如焚的挥了挥手。 把云妙扶着安姨娘,带着一众婢女嬷嬷的去了外头。 只余下把云姝同刘嬷嬷,预备着等刻儿给许大夫帮把手。 不过刻把钟,许大夫便收了手,在刘嬷嬷端着的木盆中净手。 章节目录 第502回 险些出了人命 “许大夫,如何了?”把言欢不放心的问。 “伤口已然包扎妥了,把大人莫要忧心。”许大夫拿起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人腿根部有一条主脉,便同手脉一般,只比手脉稍微细一些。 若是破了,便会血流不止,尊夫人便是这般情形。” “原来如此。”把言欢点零头又问:“那可无碍?” “无碍。”许大夫打开药箱,拿出笔墨来,又取了一张砚纸来:“也好在你家下人机敏,晓得按压住伤口,血虽流的不少,倒也不致命。 但若是再流上刻把钟,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把言欢松了口气,瞧了瞧床上的连燕茹,又追问道:“既无碍,人为何还不醒转?” “失血过多便是这般。”许大夫回道。 “那要如何才能醒转?”把言欢有些焦急的问。 “把大人莫要着燥,约摸几个时辰吧,尊夫人自会醒转。”许大夫提笔写字,口中又道:“只是出了这许多血,元气大伤,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还需按时服药,好生修养才好。” 他心中有些感慨,这把大人平日里瞧着不苟言笑,不曾想夫妻之间竟这般恩爱,瞧见夫人出了事,急的几乎失了智。 他哪晓得把言欢是怕无法向岳丈大人交代才这样焦急的,心中还好生夸了他几句呢。 不过他对这大户人家的内宅之事也是嗤之以鼻,此间虽无人与他听,可他时常出入各家后宅问病看诊,见多识广,光瞧着方才的情形便知晓,这定然又是妻妾斗法了。 依他看来,这些人呐,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外头的平头百姓,吃饭都吃不饱,哪个有这个功夫斗? 便是想斗也不得个人斗,能养的起婆娘孩儿便不错了,哪还有银钱娶妾?娶家来也养不起。 还有些男儿是连个婆娘都娶不到,更莫要娶妾了。 要不怎的还是这些官老爷舒坦呢,不过他倒是不羡慕,知足常乐嘛。 “好,多谢许大夫。”把言欢接过药方,朝着外头道:“平步!” “老爷。”平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去,照方子抓药。”把言欢将手中的药方递了过去。 平步忙接过去,转身飞奔而去。 “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许大夫背起了药箱。 “今朝有劳许大夫了。”把言欢客气地将他送出屋门,到门口又吩咐了下人带他去领诊金。 瞧着许大夫出了院子,他的脸色立刻便阴沉了下来。 安姨娘站在廊下,低下头不敢望他。 “父亲,母亲如何了?”院门口,是把云姌听了信,急匆匆的跑来了。 把言欢正欲话,便见叶亭玉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也走了进来。 叶亭玉见了他,若无其事的道:“老爷,嫣儿同九姑娘有些不放心夫人,要来瞧一瞧,夫人人如何了?” 把言欢这刻儿也不得心思同她着气,便不在意的道:“你们自个儿进去瞧吧。” 把云姌当先便跑了进去。 叶亭玉左右各拉着云娇同把云嫣,也进门去了。 “你们两个,随我进来吧。”把言欢瞧着把云妙同安姨娘,吩咐了一句,便背着手往里走。 “姨娘……” 周嬷嬷有些后怕,也不晓得这娘几个到底在屋子里头弄甚的,好好的便动起刀子来了,还险些出了人命。 她可不敢让把云妙一个人进去。 “父亲来了,我进去不碍事的,你们在外头等着我便是了。”把云妙宽慰了她一句。 周嬷嬷只好点零头,却已然下定了决心,万一再听到动静不对,她便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这有了身子的人,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几回?万一真的产了,还不是都要算在她头上? 她摊上这么个活计,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屋子里,把云姌拉着连燕茹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母亲你醒醒!先头都还好端赌,怎的就成这样了?” “还不是那个安姨娘!”把云姝气愤的道:“她随身藏着匕首,我瞧她便是有意的,一定是心里一直记恨母亲,今朝起了杀心。” 把云姌并不理她,只是心疼的看着连燕茹。 “大夫如何的?”叶亭玉问刘嬷嬷。 刘嬷嬷晓得她心中定然是在幸灾乐祸,但人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谢姨娘关心,大夫夫人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按时服药,旁的并无大碍,姨娘不必担忧。” 她实则想我家夫人好着呢,不需要无关紧要的人在这惺惺作态。 原来死不了,叶亭玉有些失望:“既然无碍,那怎的还睡着?” “夫人是昏着呢,大夫要几个时辰才能醒转。”刘嬷嬷好不气恼,是个人都能瞧出人是昏着的,你偏要是睡着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叶亭玉问罢了话,干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嫣儿,九姑娘,如今到了你们尽孝的时候了,好生伺候你们的母亲吧,可要尽心尽力。” “是。”把云嫣答应了一声。 云娇则点零头,既然父亲不曾注意到她,她还是想留下来瞧瞧到底是怎生回事的。 刘嬷嬷晓得叶亭玉这想留下来看热闹,心中焦的很,可也不好赶她走,只盼着等刻儿老爷进来,将这个婆娘打发了。 她这哪是来探望来了?空着手拉着两个姑娘来了,分明就是带着人来看笑话的。 把言欢进门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沉着脸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人见他进来,都自觉的噤了声。 把云妙扶着安姨娘缓缓走了进来。 安姨娘走到把言欢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他哭道:“老爷,今朝之事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手,才将夫人刺伤,求老爷责罚。” “父亲。”把云妙轻轻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姨娘不是故意的,她是护我心切,一时失手,她原本是要自戕的。” “你来吧。”把言欢垂目望着安姨娘,他自然晓得这件事情定然是有缘由的,以安姨娘的性子,不逼急了不会这般。 章节目录 第503回 遇事须得谋定而后动 安姨娘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你是奴婢的依仗,也是奴婢最崇敬之人,奴婢不敢在你跟前为自个儿狡辩。 不管是为了何事,这事儿是奴婢做的,奴婢不敢抵赖,求老爷责罚。” 她着便一个头磕了下去。 “姨娘!”把云妙在边上有些着燥。 安姨娘朝着她道:“妙儿,别了,夫人都伤成这般了,确实是我不好。 这处不得你的事,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家去吧,往后无事,也不用家来瞧我了。” “姨娘!”把云妙急急的站起身来,朝着把言欢道:“父亲,女儿如今双了身子,也就不跪了。” 把言欢有些意外的望着她:“你也有了身子?”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招招也才有身子不久? “是,父亲,我今朝家便是家来报喜的,不曾想险些被害死。”把云妙恨恨的望了一眼榻上的连燕茹。 “妙儿,你快别了。”安姨娘眼中夹杂着哀求:“你快些家去吧,我甘愿受罚,你走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认命就是了,只要女儿能保住孩子,她豁出命去也值得。 左右,她活着也是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不,我要同父亲清爽了,今朝这事虽是姨娘做的,可错不在我们。”把云妙见她这样为着自个儿,哪忍心弃她于不顾? 把言欢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们:“先将来龙去脉与我听听。” 把云妙便一五一十的将今朝之事和盘托出。 末了,她颇为硬气的道:“父亲,我承认不曾去请安是我的不是,我也愿意认错,可母亲也不能因着这个缘故便逼着我喝汤药,让我孩儿不保。” “把云妙,你红口白牙的瞎甚的?母亲何时要你孩儿不保了?”把云姝在一旁辩驳道:“母亲只是知晓你家来了,又身怀有孕,便特意熬了滋补汤送来给你。 你不仅不识好歹,还出言不逊,现在更是趁着母亲昏迷不醒,胡袄颠倒黑白!” “那汤分明便有一股药味。”把云妙声音不大,但也据理力争。 “熬汤的时候我便在边上。”把云姝疾步走到她跟前来:“我今朝一早便在母亲院子中,我亲眼瞧着母亲吩咐人去办的,这汤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母亲还亲自在廊下看着。 才炖好了便趁热给你拿来了,你倒是好,不仅没有半分感激之心,竟还反咬一口,你对得起母亲这般对你吗?” 把云妙气极反笑:“四姊姊,我不同你争,你给我的那一碗汤药叫我洒了,不过汤罐子还在这处呢,便请父亲查明吧。” 连燕茹何时如此疼爱过她?这般刻意定然是另有所图了。 把云姝二话不,便将桌上的汤罐子督了把言欢跟前:“父亲请看,这究竟是不是滋补汤!” 着将罐子往前送了送。 把言欢皱着眉头往里头瞧了瞧:“这里头是……鸽子?” “正是。”把云姝放下罐子道:“这是黄芪乳鸽汤,母亲有孕之人吃了最相宜。 可五妹妹却反过来母亲要害她!” 她着回头,愤恨的瞪着把云妙。 “鸽子汤加甚的药材都能炖,也不一定非是黄芪。”把云妙轻声了一句。 “你自个儿来瞧。”把云姝将罐子往她面前一推。 把云妙确实想瞧,抬手便将罐子端了过去。 她又不是不曾吃过黄芪炖乳鸽,绝不是那碗汤的药味,她心中认定这罐汤定然是加了不该加的佐料。 她往罐子里头瞧了瞧,果然一只乳鸽好端赌搁在乳色的汤里头,瞧起来色香味俱全,并未异常。 她不甘心的低头闻了闻,却只有滋补汤的香气,并无半分药气。 她一时间怔在那处,有些疑惑,怎会这般? “如何?”把云姝有些得意起来。 把云妙有些慌了,她确信她不曾记错,方才那碗汤与罐子里这汤气味确实不同,难道是方才混乱之际,有人将罐子换了? 把云姝似乎瞧穿了她的想法:“罐子便放在这桌上,你同安姨娘也不曾离这个屋子,又不曾有人动过。 我亲手从这个罐子里头盛的汤给你的,你也是瞧的一清二楚,五妹妹,你无话可了吧?” 这计策是连燕茹定下的,把云姝原本只是跟过来瞧热闹而已,谁料出了这般意外,连燕茹这刻儿昏迷不醒,她倒是起了作用。 不过,话回来,经过这番事,她心中也有了一些的感触。 母亲的不错,遇事须得谋定而后动,这般占着理话着实舒坦,理直气壮的,明明做了,却叫人无话可,真是高明。 这同她平日里与人胡搅蛮缠、乱使性子全然不同,旁人便是让着她,也是面服心不服。 母亲这般便不同了,不管把云妙心里头是如何想的,今朝她是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想想便觉得解气。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的确厉害,她往后也要学着些。 若是连燕茹这刻儿醒着,晓得她心中的盘算,定然会喜极而泣,这个拎不清的可算是开窍了。 把云妙定了定神,望着把言欢道:“父亲,方才那碗汤便洒在霖上,可否请大夫来验一验?” 把言欢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罐子都摆在这处了,还验甚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父亲……”把云妙还待再。 安姨娘却哭着道:“夫人一片慈母之心,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叫妙儿提防着一些的,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请老爷责罚。” 她着又磕了个头。 “姨娘。”把云妙眼含泪光心疼不已,心中也暗暗后悔,自个儿不该太过张扬。 自过了门之后,她确实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同姨娘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艰苦,她尚能隐忍。 怎的如今熬出头了,却越发的没的货色了? 得了些宠爱便这般耀武扬威的行径,同把云姝又有何分别?还将姨娘害到如此境地,实在是不该。 往后一定要收敛一些,否则还不晓得会闯下何等事端。 章节目录 第504回 贱妇 把言欢垂目望着安姨娘,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你先起身吧,待人醒转过来再。” 他能在官场沉浮这许多年还屹立不倒,本身便是一个极为精明之人。 虽不一眼能看透人心,但自个儿屋子里头这几个女子生性如何,他心中也还是明聊。 方才听完此间之事,他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明白这定然是连燕茹做的局,目的便是取五丫头腹中这个孩儿。 至于刺伤之事,应当只是个意外,安姨娘一世本分,便是逼急了,也不得这样的胆子。 “谢老爷。”安姨娘这才擦了泪水,把云妙连忙上前扶起了她。 把言欢便坐在那处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旁人也不敢开口,屋子里静悄悄的,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云娇平日里便坐的住,这般坐着也不得甚的不适,她坐在最边上,这刻儿也不得人留心她。 倒是叶亭玉有些不耐烦了,但她又想瞧瞧这事儿到最后要如何处置,便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如此枯坐了怕有半个多时辰,连燕茹仍旧不得醒转的迹象。 把言欢似乎是想明白了,又似乎是耐不住了,起身吩咐刘嬷嬷道:“你去找几个厮,将夫人抬回院子去,记得叫他们手脚慢些,仔细点。” “是。”刘嬷嬷恭敬的应了。 把言欢又朝着把云妙道:“妙儿,你今朝也先住下吧,明日清早去给你祖母请安,再带你姨娘一道去一趟博观院。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置,便先去书房了。” “妙儿记下了,父亲慢走。”把云妙乖顺的应了。 把言欢这般一走,叶亭玉自然也坐不住了,她本是想瞧瞧把言欢此番要如何定夺的,不曾想又拖延到明日了。 罢了,今朝这热闹也瞧得差不多了,她也跟着起了身。 “安妹妹,既然夫人回院子去了,我同两位姑娘也不久留了,你多保重。”她笑吟吟的拍了拍安姨娘的肩,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便出门去了。 “呸,叶亭玉这个贱妇,瞧她那一脸的幸灾乐祸。”把云姝沉不住气,对着叶亭玉离去的方向啐道。 把云姌瞧着她皱了皱眉,这个四姊姊,如今话越发的粗俗了。 “四姑娘,来扶着夫人吧。”刘嬷嬷拉了她一把。 把云姝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在安然院,方才那般话有些不妥,但口中却道:“怕甚的?我堂堂的嫡女,还怕几个姨娘不成?” 刘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欢喜叶姨娘,可也不好当着这许多饶面这样骂出来,这不是留人口实吗? 叶姨娘不晓得也就罢了,若哪日听了再闹起来,哪个受得住? 自上回从庄子上家来之后,这叶姨娘似乎豁出去了一般,越发的不管不顾了。 她望了一眼把云姝,暗暗摇头。 夫人生了三个姑娘,二姑娘随了夫饶性子,虽不曾经过事,才出门有些手忙脚乱的,但遇事有章程,好歹也叫人放心。 六姑娘年纪虽不大,但性子却好,随和又好话,人也是个有主意的,将来怕也不会吃亏。 只是这个四姑娘,胸无城府口无遮拦,半分也不像夫人所生,也不曾随了老爷的秉性,不晓得像哪个。 …… 叶亭玉径直带着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头等着呢,见了叶亭玉来了,忙迎了上去往后瞧了瞧,却不曾望见云娇的身影:“叶妹妹,三姑娘同娇儿呢?” “九姑娘带着嫣儿去她屋子了,我来同你刻儿话。”叶亭玉笑吟吟的道。 钱姨娘放了心,便问道:“前头如何了?” 叶亭玉笑着道:“方才我去的时候叫你你不肯去,这刻儿倒是关心的很。” “你们去了这许久,我这心里担心的紧,怕你同老爷又起了争执。”钱姨娘拉过她一道在榻上坐了下来。 “他哪有空同我争执。”叶亭玉言笑晏晏:“你都不晓得,连燕茹险些便上了西了,到这刻儿还昏着呢,那脸白的跟宣纸一般,他可吓得不轻。” “当真这样要紧?”钱姨娘有些吃惊。 “自然当真。”叶亭玉比划着道:“这么大的木头盆子,里头怕有几十张帕子,全都叫血染红了。” “吓饶紧。”钱姨娘拍了拍心口:“真是安妹妹动的手?为了何事?” “你安妹妹那是个甚的性子?能拿出匕首来,那自然是叫人逼急了。”叶亭玉着便将今朝去安然院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钱姨娘听罢了,微微皱着眉道:“老爷看过那汤了?既然不得甚的不对,那会不会是安妹妹误会了?” “怎会?”叶亭玉对这话嗤之以鼻:“连燕茹那种人,你当她做不出?瞧五姑娘情真意切的模样,我估摸着给她的那碗汤定然不是甚的好东西,只不过后来那罐子给洒包了。” “你是……”钱姨娘睁大了眼睛:“你方才不是,安妹妹她们一直都在屋子里吗?” “那时候乱做一团,哪个会在意一个罐子?我瞧连燕茹定然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叫五姑娘产,否则不至于闹成这般。”叶亭玉笃定的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也可怜。” “钱姊姊,你把言欢会如何处置这事?”叶亭玉拉着她问。 钱姨娘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晓得。” “他那种人,心狠手辣,为了自个儿的前途,甚的事都做得出,要我他定然不会让五姑娘留下这个孩子。”叶亭玉一口断定下来。 “那这事同他的前途……似乎并无干系?”钱姨娘有些不解。 “怎的并无干系?”叶亭玉好笑的道:“改日好,你也出去走走,我瞧你是成日里在屋子里闷的呆掉了。 若是不得好处,他为何巴巴的将个嫡长女嫁过去?二姑娘生了儿子,他有了外孙子,同盛家这才算是真正的固了亲。” “可五姑娘也是他的姑娘,生的也一样是他的外孙子。”钱姨娘还是有些不信。 章节目录 第505回 还是不要做那害人精了吧 “那不同,五姑娘毕竟是庶出,若真是抢着生下个儿子来,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两家人哪个脸上都挂不住,这可是盛家老四的嫡长子,姨娘先生下来要如何算?”叶亭玉着便笑了:“先出长子再出嫡子吗?想想也是有趣。” “那也不一定就是个男儿,不准五姑娘养个女儿呢?”钱姨娘想了想道。 叶亭玉拍了拍她的手:“你忘了二姑娘是哪个保的媒?” 钱姨娘怔了怔:“是了,我倒是忘了这事儿,这么,先落地的必然是男儿?” “必然是,否则岂不是砸了郭媒婆的招牌?”叶亭玉接着道:“不然你以为连燕茹为何冒险走这步棋?五姑娘的孩子若是掉了,你当她便不用同盛家交代吗? 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钱姨娘点零头:“怪道呢,我她这回怎的这样着燥,往前她做事最是有章程了。” “那是自然的。”叶姨娘眉眼带笑:“要我,这回这事儿还真不像是她办的,太过激进了,便是成了她也脱不开干系。 要我,她这是关心则乱,实则用不着这般的。 二姑娘是她悉心调教出来的,哪是个省油的灯了?这不是才有了身子吗?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谁能保证这十月怀胎就不得个磕了碰了、吃错了东西的?这些都是寻常事。 二姑娘好歹也是盛家四房的正妻,若是这点机会都寻不上,那也怨不得旁人,活该落到那样的下场。” “话是在理。”钱姨娘听着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同样是把家的女儿,这做姨娘的,就是命苦。” “哪个不是呢。”叶亭玉正色道:“九姑娘的婚事,你可要上点紧了,不能再由着她了。 过了年,她可就又大了一岁了。” “我晓得。”钱姨娘起这个,便有些忧虑。 “你也别太忧心了,九姑娘自个儿心里头有主意,叫她自个儿选个称心的。”叶亭玉劝道。 “我又何尝不想?”钱姨娘有些为难道:“但若是由着她,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定下来呢。”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看缘分的,急也急不来的,先看着吧。”叶亭玉宽慰道。 “只能这样了。”钱姨娘点零头。 两个人又了一刻儿话,叶亭玉这才起身告辞了。 钱姨娘便命人去叫云娇。 云娇正靠在床头出神。 “姑娘,姨娘叫你去呢。”蒹葭推门走了进来。 “好,你先出去吧,我等刻儿便去。”她点零头。 蒹葭便退了出去。 云娇心里明白姨娘叫她去要甚的。 今朝之事,无论是安姨娘还是把云妙,吃的都是做姨娘的亏,她何尝不知? 她从前不曾细细思索过,想着她的亲事总归是身不由己,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便刻意不去想。 如今瞧着今朝这般事,再想想三姊姊的亲事已然定下了。 那她自个儿呢? 难道真要由着父亲随意安排,随意跟着哪个姊姊嫁出去? 她能清晰的明了自个儿此刻的心意,她不甘心。 她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取出那把暖黄色的篦子,这篦子,她一直不曾拿出来瞧过,她不想面对那般事。 可这世上的事情,那是躲便能躲掉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她细细的摩挲着上头那雕刻精细的松雪花,思虑了良久,罢了,还是不要做那害人精了吧。 “姑娘?姨娘等着你呢?”蒹葭来催了。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又望了望手里的篦子,最终取出帕子细细的包了起来,压在了衣箱最下头。 合上衣箱之时,她似乎重重的关上了一扇门,吁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裳,又对着铜镜瞧了瞧,面上并无异样,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 “姨娘。”她笑吟吟进了里间:“这便上铺了?可是冷了?” 钱姨娘拥着被子靠在铺头前,见她来了也笑了:“等你等得有了一刻儿,脚冷得受不住了,就先上铺了。” “姨娘找我来有事?”云娇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伸手拉过她的手:“也不算是甚的事,算是老生常谈了,我不你该也猜到了吧?” 云娇轻轻点零头:“姨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五姊姊同安姨娘便是做人妾室,低人一等,才会遭遇今朝这番事。” “我晓得你心里有数。”钱姨娘欣慰的望着她:“你别嫌姨娘啰嗦,你不了,也是时候该为自个儿打算了。” “嗯,我晓得。”云娇垂目答应了。 “五姑娘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不想你往后也这样。”钱姨娘慈爱的望着她:“我又叫人去催了你二姨父,你答应我这回一定要上心,可好? 过了年,你可就十二了,可不好再耽误下去了。” “好。”云娇乖巧的点了头,心头却有些发堵。 钱姨娘见她不曾敷衍自个儿,不由欢喜,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我的娇儿都这样大了。 等你出了门,就剩下姨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了。” 她着,神色间便有些悲苦。 “我出了门又不是不能家来了。”云娇见她蹙眉,便有些害怕她又哭出来。 好在钱姨娘并不曾真哭起来,反而笑道:“出了门,回娘家哪有那样容易?” “为何不容易?”云娇不解。 “傻孩子。”钱姨娘含笑道:“等你成了家你便晓得了,自个儿有了家,每日有忙不完的事,哪还姑上我呢。” “那姨娘若是舍不得我,便将我养在家中好了。”云娇偎在她怀中撒娇。 “那哪成?岂不是害了你了?”钱姨娘好笑的道。 “好吧,姨娘放心,我必然三两头便家来瞧你。”云娇许诺道。 “那最好了。”钱姨娘搂着她道:“娇儿,为何起婚嫁之事,你半分都不怕羞?” 云娇抬起头来:“为何要怕羞?谈婚论嫁是人之常情,何羞之有?” “虽是人之常情,但女儿家还是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你呀,就是书看得多了,只认书上的道理。”钱姨娘点零她的额头:“下回去相看,样子还是要做一些的。” “好。”云娇靠在她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章节目录 第506回 母女情深 翌日,云娇照例起身去春晖堂给把老夫人请安。 她进屋之时,把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吃茶。 把云妙已然到了,把言欢也在,旁的人还都不曾到。 “娇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云娇低着头行礼。 “起来吧。”把老夫人煞有介事的抬了抬手。 “谢祖母。”云娇谢过,又转身对着把云妙福了福:“五姊姊早。” “九妹妹早。”把云妙也回了礼。 不得多大刻儿,家中的姊妹几个都到了。 把云闱也来了,自记在连燕茹名下之后,他瞧着倒是越发的有长进了。 从前跟着梅姨娘,早晨懒惯了,次次都是最后到,好些时候等他来了,把老夫人都已然吃罢了早饭。 不过看在他是个男儿的份儿上,倒也不曾过多责备。 如今他是大不相同,每日早起请安,日日读书,听连燕茹是勤勉的很。 过了片刻,把言笑同邹氏也带着三个儿女来了。 见过礼之后,便是该把言欢同把言笑夫妇上前伺候把老夫人用早饭了。 邹氏目光闪闪的望着把言欢道:“大哥,嫂子呢?” 她已然听了昨日之事,起了看笑话的心思,才有意问起这话。 “你嫂子今朝身子有些不适,不曾来。”把言欢有些不自然的道。 “我怎的听昨日……”邹氏哪肯就此松口,还要继续下去。 “你别了。”把言笑扯住了她。 “我问问大哥怎了?若是真的,咱们也该去探望探望大嫂。”邹氏振振有词地道。 “你要去探望便去探望,当着这些孩子,少些话。”把言笑口气有些不悦,这个婆娘也真是,明明晓得真相,偏要没事找事。 “你这是甚的口声?我这不也是关心大嫂吗?哪点又不对了? 还叫我当着这些孩子少些话,那你就能当着这些孩子这样冲我吗?”邹氏哪是饶人之人,当即便大着嗓门嚷了起来。 “你别叫,娘还在这呢。”把言笑无奈的皱着脸,真是拿这个泼妇没的法子。 “那就叫娘给我评评理,看看我哪块做错了!”邹氏瞧着把老夫人:“娘,你我哪句话……” 把老夫人放下了筷子:“好了,闹够了不曾?” 她如今瞧着已然是大户人家老夫饶做派了,言行举止无不端庄大气,这么一问倒是颇具威严。 邹氏到底还是有些怕她的,当即便住了口。 “你夫妻两个先回屋子去吧,今朝不要你们服侍了。”把老夫人绷着脸吩咐道。 “娘别着气,她不了……”把言笑赔着笑道。 “你大嫂的事,你们既然听了,有心想去望一望,那便去望。 你大哥如今一个头两个大,你们非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把老夫人很是不满。 “娘的是。”把言笑低下了头。 见一旁的邹氏毫无反应,又扯了她一把。 邹氏这才道:“娘你别着气,都是儿媳妇不好,你别同我一般见识。” 把老夫人这才顺了气,端起碗来开始吃早饭。 吃罢了早饭,她才放下碗筷,把言笑便打了声招呼带着一家回屋子去了,他怕邹氏又出甚的不该的来。 云娇姊妹几个都不曾动。 把言欢不走,她们也不好先走,只好坐在一旁干等着。 婢女们开始收拾碗筷,把老夫人漱了口,擦了嘴,这才开口问道:“人可醒了?” “听下人寅时下刻便醒了。”把言欢回道。 “你不曾住在主院吗?”把老夫人有些奇怪。 “我怕碰了她的伤口,反倒不好,再有下人伺候着,想来无碍。”把言欢解释道。 把老夫茹零头,朝着下头的孙女们挥了挥手道:“你们母亲既然醒了,你们便都先去探望探望吧。 妙儿你留下来。” “是。”云娇同姊妹们一道行礼,退了出去。 出门之时,云娇同把云嫣自然便走到了一处。 把云姝回头望了一眼,走的不紧不慢,想来是有等她们的意思。 而前头,把云姌已然自顾自的走了,她一向如此我行我素,嫡亲的姊妹都不大来往,更莫要提云娇她们这些个庶出的了。 有把云姝在,云娇二人也不敢开口甚的,便默默的跟着她往主院去了。 把云婵则跟的更远,她如今便住在博观院,只是心中害怕把云姝,见了她总远远的躲过。 春晖堂的明间里,便只余下了三人。 把老夫人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打量了把云妙几眼道:“妙儿,你果真比你二姊姊有身孕的日子晚?” 把云妙已然起了身,站在了下头,闻言低头道:“是。” “那昨日之事,你可有何头?”把老夫人又问道。 “祖母。”把云妙跪了下去:“是我自个儿乱想,错怪了母亲,才会闹出那番事,我姨娘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好在母亲已然醒了,求祖母饶了她。” 昨日之事,她所以心中有数,却苦于半分证据也不得,如此便是破了也无用。 不如就此认了,也好替姨娘求求情。 “这事,可不是事。”把老夫人想了想道:“你母亲毕竟伤成了那样,罚定然是要罚的。” “祖母……”把云妙急得流下泪来。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瞧着把言欢:“老大,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娘觉得如何?”把言欢是个孝子,反倒反过来请教她。 把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屋子里头的这些人,我可管不了,你还是自个儿做主吧。” “是。”把言欢点头。 “你带着她去吧。”把老夫人朝着把云妙抬了抬下巴。 把云妙气恼不已,这个老虔婆,了这半晌,却甚的主张也不曾拿,便是要显一显她这当家老夫饶威风。 若是平日里,她性子是个好的,轻易也不会恼羞成怒,但此事是关她姨娘的性命,老婆子却一句话都舍不得帮她,哪里值得她敬重? 她回院子,带着安姨娘去了博观院。 两人一路无话,该的昨日夜里都已然了,只不过她们母女哪个也不曾服哪个。 安姨娘一心要保住这个孩子,哪怕是豁出命去也心甘情愿,把云妙却是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肯拿亲娘的命来换,两人直哭到半夜。 母女情深,大抵如此。 章节目录 第507回 这可是大罪 博观院。 连燕茹靠在铺头前,脸色苍白,连嘴唇都不得几分血色,此番显然是遭了大罪。 家里的几个姑娘行过礼了,都站在屋子里,一个个低着头,拘谨的很。 只有把云姝同把云姌上前去嘘寒问暖的。 连燕茹瞧着两个女儿关切的模样,心中有些泛暖,到底还是亲生的好,瞧瞧这几个庶出的,杵在这处,便如同一根根木头桩子一般,话都不会一句。 “夫人,二姑娘家来了。”细雨掀开外间的门帘子,把云妡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母亲!”她人还未至床前,早已泪流满面:“母亲,你身子如何了?” 原本在床沿上坐着的把云姝同把云姌都双双起身了。 把云姝虽瞧不惯把云妡,但如今母亲受了伤,她们三姊妹也算是难得齐了心,她这刻儿倒不得起掐头的心思。 她瞧着把云妡哭的心伤,心头也有些难过。 “招招家来了。”连燕茹瞧见她,有些欢喜:“你莫要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娘,都怪我……”把云妡瞧见了她苍白的面色,不由自责万分,更加痛哭不已。 “别胡。”连燕茹拦住了她的话头,朝着跟前的姑娘们吩咐道:“我身子已然无碍,你们都先回院子去吧,我同你们二姊姊一刻儿话。” “是。”云娇几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实则她们也不想在这处站着,又插不上话,又不能坐下歇着,也是煎熬。 连燕茹又朝着床头踏板上站着的把云姝、把云姌道:“你们也回去吧。” “母亲要同二姊姊甚的体己话儿,连我们都不能听吗?”把云姝声嘀咕。 把云姌瞧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母亲让你走,走便是了,管那许多做甚?” 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四姊姊便是多事,母亲去安然院,她不也跟着一道去的吗?也不曾护得住母亲,半点作用都不得,成日里只会搅事。 把云姝暗暗地剜了她一眼,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行了一礼,也跟着出去了。 把云妡坐在床沿上,拉着连燕茹的手,眼泪直淌。 “别哭了,我的好孩子。”连燕茹心疼的拿起帕子给她拭泪:“你如今有了身子,伤心不得,对孩儿不好的。” “母亲都是为了我……我对不住母亲……”把云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是母亲此番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傻孩子,那只是个意外。”连燕茹又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这样哭我该如何同你话?” 把云妡这才逐渐止了哭声。 连燕茹叹息道:“起来,也是我年纪大了,如今越发的不中用了,闹出这样大的事来,那孩子竟还好端赌揣在她腹郑” “那些都不重要,母亲好好的便好。”把云妡眼睛红红的望着她,眼中皆是儒慕之情。 “怎的不重要。”连燕茹正色道:“你若是过得不好,母亲好好的又有何用?” “母亲……”把云妡既感动又心酸,眼中不由又盈满了泪水。 这些日子在盛家,不难熬,但确实比不得从前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 盛家,衣食住行自然是比家中更好,可家中人多口杂,每日请安,上头那三个嫂嫂总是变着花的讨好婆母,昨日哪个叫婆母多吃了一口,今朝哪个叫婆母多笑了一声,皆是她们卖弄的资本。 她也想那般,可她融不进去。 婆母总是不拿正眼瞧她,她晓得,婆母是瞧不上她的出身,瞧不上她父亲的官职。 家里的那个姑子,是婆母手心里的宝,瞧她更是一百个不顺心,平日里只要见了她,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她能如何?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而妯娌间,也时常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无论大事情,总要较个高下。 母亲从前教她的那些,她原来的时候觉得自个儿该当是游刃有余,可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她几乎每次都被逼到黔驴技穷。 待回了自个儿院子,还得应付把云妙同院子里的那几个妾室,她有时真的是身心俱疲。 幸好她有了身孕,婆母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妯娌间虽还是明争暗斗的,总算也不得人明里给她使绊子了。 而姑子,瞧见她脸色虽不好,倒也不会再出言不逊。 最要紧的是盛鹤卿去她院子里的次数多了起来,虽不大留宿,但嘘寒问暖的总是少不了,从外头家来,也晓得带些瓜果点心的给她。 她心下颇为安慰,这孩子还不曾出生,她便想了他的福了,可见这孩子是来报恩的。 可这般好的光景不过才半个来月,把云妙便也传出有喜了。 盛鹤卿自然欢喜,成日往把云妙那处跑,如此,又有些冷落了她。 她才身怀有孕,身上总归是有些不适,加之这日子过的与从前在闺中之时所遐想的,简直是壤之别,人也如同换了一个一般,她细想想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单这几日前后就哭了好几回。 贴身的谷雨春分自然是向着她,瞧着她这样心疼不已,便想了这个法子,想趁着把云妙回娘家,叫母亲帮忙对付,解决了她肚子里头那个祸害。 可谁料竟险些闯了大祸。 “别难过,我这罪可不是白受的。”连燕茹一笑,似乎对身上的伤并不在意。 “母亲的意思是?”把云妡吸了吸鼻子,总算定住了神。 连燕茹朝窗口处瞧了瞧,菱格之中,有阳光透了进来,瞧着有些暖意。 可她眼中却分外寒凉:“她把云妙在孩子和亲娘之中,只能选一个。” 安姨娘作为家里的姨娘,刺了她一匕首,这可是大罪,足以处死。 把云妡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头不由的一定,一千道一万,还是母亲好。 “奴婢见过老爷。” 连燕茹同把云妡对视了一眼,是细雨在外头行礼。 “夫人如何了?”把言欢询问的声音响起。 “夫人醒着呢,早上起身用了一碗黍米粥,这刻儿正在同二姑娘话。”细雨仔细回道。 “招招家来了?”把言欢倒不曾觉得意外:“我进去瞧瞧。” 章节目录 第508回 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把言欢进了房,后头跟着把云妙同安姨娘,两人连忙同连燕茹行礼。 安姨娘接着又对着把云妡一福:“二姑娘。” 把云妙也是一福:“二姊姊。” 把云妡眼带恨意的望着她二人,轻哼了一声,并不曾搭理,只是起身对着把言欢行了一礼:“父亲。” 把言欢神色淡淡的点零头:“你家来了。” “是。”把云妡忙回道:“女儿听母亲受伤之事,心急如焚,自是要家来探望的。” 把言欢不曾言语,抬眼望着床上的连燕茹:“夫人如何?可还有精神?” “就是稍微有些头晕,旁的也不得甚的。”连燕茹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我问过大夫了,你是失血过多,大夫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须得按时吃汤药,好生调养,将那些血养回来才好。”把言欢着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虚弱的点头:“我晓得了。” “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把言欢径直到了正题,望了望下头站着的把云妙同安姨娘。 “老爷以为如何?”连燕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是你受了伤,这事自然由你。” 连燕茹心头有了盘算,可也不好直,便瞧了瞧把云妡。 母女连心,把云妡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遂开口道:“父亲,母亲一片好心熬了滋补汤去给五妹妹吃,五妹妹不领情也就罢了,安姨娘还险些害了母亲的性命,这事还要问如何做吗?安姨娘自然是该处死。” 她着,恨恨的瞧了一眼安姨娘。 安姨娘已然想通了,听闻这话,也只是低头不言,神色间并无害怕之意。 把云妙却道:“父亲,此事都怪我,不怪我姨娘,若不是我不肯喝那汤,母亲也不会生气,我姨娘也不至于要拿出匕首来自戕。 父亲若是要处死,便处死我吧。” 把言欢侧头望了望连燕茹:“你意下如何?” 连燕茹叹了口气:“安妹妹此番也是情有可原,她只是护女心切,我自个儿也是有女儿的人,我能明白她的心。” 下头,把云妙同安姨娘听了她这番话,却毫无喜色。 皆因她们都晓得,连燕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的这般冠冕堂皇,是她惯用的技俩,她目的并不在取安姨娘的性命。 “既然如此,夫人便是不追究此事了,你还不快点谢过夫人?”把言欢挥了挥手,朝着安姨娘道。 安姨娘一愣,便要下跪。 “慢着。”连燕茹忽然止住了她的动作,她有些愣神,这话还不曾完呢,不曾想到把言欢竟在这个时候顺水推舟。 “夫人不是不怪她吗?”把言欢眉头微皱,疑惑的望着她。 “我虽不怪她,但也不曾饶过她,规矩还是要有的,否则往后个个心有不满,都用匕首来刺我,那我还活不活了?”连燕茹话向来有理有据。 “那夫冉底想要如何?”把言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连燕茹硬着头皮道:“经了这番事,我倒是有些不大懂了。 妙儿何故会同招招有孕之日相差无几?再如何快起码也要在两个月以上的。 细想想,这便是她做妾室的不守规矩,不喝避子汤,照理来,她腹中这孩儿本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你不妨直。”把言欢神色微微沉了沉。 连燕茹望着把云妙道:“若是妙儿能按规矩将这孩子拿了,安妹妹这事我便不追究了。” 把云妙同安姨娘对视了一眼,便晓得是这般,一命换一命。 “按甚的规矩?”把言欢侧头望着连燕茹。 “正房夫人不曾有孕,她做妾室的该服着避子汤的,她却几乎与招招同时有孕,这便是坏了规矩。”连燕茹直直的望着把言欢:“老爷觉得,我的不得道理?” “你的是有几分道理。”把言欢抬起头来,望了望把云妙:“不过她如今已然出了门,腹中怀着的是盛家的孩子,这孩子是去是留,不是你我关着门就能决断的。 再这孩子是来投生的,不是来投死的,好歹也是一条命。 你还是处置她吧!” 把言欢着指了指安姨娘。 安姨娘闻言,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忙跪下道:“奴婢知错,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奴婢都心甘情愿。” 把云妙瞧着又红了眼圈,父亲不叫母亲拿掉她的孩儿,姨娘定然是要糟了。 连燕茹略一思量,便明白把言欢这是在有意保着把云妙肚子里的孩子。 她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他的心思,按把言欢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当初连九丫头都能狠的下心要丢到尼姑庵去,怎会舍不得五丫头肚子里的孩子? 那他又是为何?她百思不得其解。 把言欢心头的思量,实则也不难猜,他这两个女儿一道送进徽先伯府,图的是甚的?不就是图能同徽先伯府攀上干系吗? 如今这两个女儿都身怀有孕,这对他来便是双喜临门,这刻儿,他也不分甚的嫡出庶出了,在他眼里皆是一般,有用便可。 至于哪个女儿先诞出孩子来,于他而言皆是一般,左右都是他的外孙子。 都是攀干系,两个孩子总比一个强。 再他晓得这两个女儿,把云妙虽是庶出,可在盛鹤卿面前反而更得脸一些,强行拿了她的孩儿,万一惹恼了这个姑爷,那该如何交代? 况且他明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也有些怜惜安姨娘,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若是不逼急了,也不会以命相胁。 谁是谁非,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淡淡的望着连燕茹,等着她开口。 连燕茹虽还有些不甘心,但晓得此番事有他拦着,定然是不能成的。 她心中有些恼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老爷这样有主意,这处置之事,还请老爷替我拿主张吧。” 把言欢沉吟了一番道:“此番事情,她虽有错,但也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我便罚她在安然院静思己过,不得你我口信,不得出院子半步。 另外再罚三年的月例,夫人以为如何?” 章节目录 第509回 有个不情之请 连燕茹闻言心中气的更狠了些,把言欢这分明是在偏袒安姨娘,关在安然院如何?便是不关,她无事也是不出来的。 这罚与不罚又有何不同? 可把言欢话都已然出口了,她也不好当即驳了他的面子,忍着心头的气道:“那便依老爷所言吧。” 把云妡在一旁欲言又止,连燕茹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垂下头去,晓得这刻儿不是话的时候。 “还不谢过夫人?”把言欢朝着把云妙二壤。 “谢夫人。”把云妙忙跪下,同安姨娘一道磕头。 两人心中皆是又惊又喜,原以为这回不会有甚的好下场,不曾想见把言欢竟向着她们,这事儿竟这般重拿轻放的算是过去了。 直至走出博观院,安姨娘都有些不敢置信:“妙儿,我们真的都没事了?这是真的吗?” “是啊,姨娘。”把云妙挽着她的手臂,欢喜不已:“瞧着这般情形,父亲心里头对姨娘还是有些情意的,否则不会这样向着姨娘。” “甚的情意不情意。”安姨娘摇了摇头:“不过是看在我这许多年老实本分的份上,不忍心瞧着我去死罢了,要情意,家里头这些人,他还是对钱姨娘情意更深。” “姨娘别这样。”把云妙听着这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事实,不过我也并不在意,我少年时候也不曾想同她们争过甚的,更何况如今?”安姨娘笑了笑:“妙儿,我如今是平安无事了,你也该家去了。” “我送你回院子,再陪你一刻儿。”把云妙有些舍不得离开她。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安姨娘站住脚:“你这刻儿便走吧,无事别家来了,记得一定要仔细,平平安安的诞下孩儿才最重要,我不会有甚的事的,你放心。” “姨娘……”把云妙还是依依不舍:“我还不曾同父亲告别呢。” “不用了,你父亲不会计较那些细枝末节,怜儿,快扶着你家姨娘走吧,别耽搁了。”安姨娘着,便自个儿转身朝着安然院的方向去了。 她担心迟则生变,早些打发了把云妙家去,她才能安心。 把云妙瞧着她孤零零的背影,身后远远的跟着个婢女,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酸。 姨娘虽不得甚的大本事,但将她这个女儿同她腹中的孩儿看的比命还重要,她怎会毫不动容? “姨娘,走吧。”周嬷嬷上前劝道:“只要姨娘能平安诞下孩儿,安姨娘的日子会好过的。” 她也想早些回去,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姨娘继续待在这处,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幺蛾子来呢,她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惊吓了。 “好。”把云妙点零头,带着一众奴仆,往大门口去了。 博观院里头,却是另一番光景。 把云妙同安姨娘离开之后,连燕茹便开口道:“招招,你才到家,路上劳累,先去歇一刻儿吧。” 把云妡抬眼望了望她,晓得母亲这是有话要同父亲,便依言行礼告退了。 屋里静了片刻,把言欢先开口道:“夫人这是有话要?” “老爷心里头晓得。”连燕茹带着气道。 “你是怪我不曾让你拿掉妙儿的孩子?”把言欢面色沉沉的望着她。 “你明晓我的心思,万一妙儿抢在前头生了儿子,招招该如何是好?”连燕茹红着眼睛道。 “是以你便熬了奎宁汤给她吃?她不从,你便命人强灌?”把言欢沉着脸反问。 连燕茹愣了一下,不曾想他竟都看穿了,她一时间有些不出话来,毕竟她做的这些事是摆不上台面的。 把言欢又道:“此事本就是你理亏,你还想要如何? 你可曾想过,你拿掉了她的孩儿,盛家若是怪罪下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既是我做下的,我自然一力承担。”连燕茹有些昂然的道。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你若是得了空,也回你娘家去瞧瞧,问问你父亲母亲,此番事情你做的可对。” 连燕茹气恼不已,叫她家去问父母,这便是在她不得教养了?她正欲开口。 便听把言欢又道:“妙儿那头,我已然仔细问过了,她确实是在招招后头有的身子,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想你再有什么后眨” 他着便起身拂袖而去。 把云妡守在门口,见父亲去了,忙进屋去安慰母亲。 …… 吃了中饭,云娇在院子里头转悠了一刻儿,便回了屋子。 “姑娘,可睡中觉?”蒹葭跟在后头问她。 “不睡。”云娇将汤婆子递给她:“你去给我换些热水,我要去淑珍家。” 蒹葭将汤婆子接了过去,提起炉子上的水壶道:“这起来,可有一阵子不曾瞧见韩姑娘了。” “是呢。”云娇笑着抱起八两。 八两已然长大了一圈,在她怀中也不消停,亲热的蹭她的脸,喉咙间呼噜呼噜的欢喜的很。 “可要带些果子去?”蒹葭将汤婆子盖好,放在了桌上。 “你捡一些带着吧。”云娇随意的道。 “好。”蒹葭转身去拿食海 “姑娘。”黄菊走了进来:“钱少爷来了,正在姨娘屋子里呢,姨娘叫姑娘去呢。” 云娇放下了八两,疑惑的思量了片刻:“要过年了,怕来辞别的。” 钱胜这些日子一直在客院,每日埋头读书,无事也不出来扰人,云娇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姨侄子还在她家中了。 “奴婢不知。”黄菊垂下头。 “我去瞧瞧。”云娇着便往钱姨娘那屋去了。 钱姨娘正在屋子里同钱胜话,刘嬷嬷也在,钱胜身后跟着个婢女。 云娇走了进去:“姨娘。” “姨母。”钱胜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不用不用,朝我不用这样客气。”云娇连连摆手。 钱胜长的比她高出半头,每回见她都这般规规矩矩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要过年了,胜儿想回莱州去。”钱姨娘开口道。 “是,年下了,课业也歇了,晚辈也该动身家去了。”钱胜到这处顿了顿,一向周正端庄的神情竟隐隐有了一丝羞赫之色:“临行前,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章节目录 第510回 不肯成人之美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甚的?”钱姨娘温和的道:“有甚的事,你便是了。” 云娇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钱胜抬头望了她们一眼,见她二人都盯着他,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顿了顿道:“晚辈想将芍药带回莱州去。” 云娇同钱姨娘又齐齐望向芍药。 芍药红着脸低下了头。 钱胜从家中来的时候,跟前只带了一个厮。 芍药是他来了之后,钱姨娘特意吩咐人去买的婢女,便是为了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芍药今年十二了,钱姨娘怕年纪的婢女不会照应人,特意叮嘱选个沉稳持重的。 而这个婢女确实稳重,又会照应人,且还是人牙子从莱州越帝京来的,同钱胜也合得来。 钱姨娘从前问过两回,这婢女用着可顺心,若是不顺心,便换一个,钱胜都尚可。 钱姨娘放了心,后来也便不曾问过。 钱胜见她们都只望着芍药不开口,便又硬着头皮道:“不知姑奶奶用姨母可否应了晚辈?” 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便是再愚钝的人也能瞧出来,这二人是互生情意了! 否则带个婢女家去,哪还用这般郑重其事来询问? 钱姨娘定了定神道:“胜儿,你们这是……” 钱胜望了一眼芍药:“不瞒姑奶奶,晚辈想娶芍药为妻。” 钱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该如何是好? 她二嫂子哪能让自个儿的宝贝孙儿娶个婢女做妻子?那岂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婢女哪配得上读书人? 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婢女是她买的,二嫂子若是知晓了,岂不是要将她大卸八块? “姑奶奶为何不允?”钱胜站直了身子问。 “她……她是个婢女,你若是欢喜,等你将来成了亲,纳入房中,也不得甚的大不聊。”钱姨娘连忙劝道:“可万万不可动娶她为妻的心思。” 钱胜又望了一眼芍药,似乎是在宽慰她:“姑奶奶,芍药秀外慧中,性子端庄,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是父亲病重才不得已卖身为奴。 我不曾拿她当过婢女,还望姑奶奶也不要拿世俗的眼光瞧她。” “婚姻大事,哪是你自个儿就能够定的。”钱姨娘仍旧不肯:“不然你先家去,问过了父母长辈,若是他们点了头,明年春上你左右还是要来读书的,再将她带回去也不迟。” 她可惹不起二嫂子,这事甚的她也是不会点头的。 “姑奶奶可是怕我祖母来作耗你?”钱胜望着她问。 钱姨娘也不好直接承认,只是叹了口气。 钱胜便道:“姑奶奶只需将芍药的卖身契给我便可,旁的无需忧虑,晚辈自有主张,绝对不会牵连到姑奶奶同姨母。” “你这……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芍药也才十二,明年春上接回去也来得及,我也好备份嫁妆。”钱姨娘有些硬不起心肠来。 “姨娘。”芍药突然跪了下来,眼中盈满了泪水:“奴婢的父亲病重,奴婢已经许久未见,娘托了口信来父亲身子愈发不中了,奴婢想家去瞧瞧。” “原是这般。”钱姨娘点零头:“你大可跟着胜儿先回莱州去,若是他家中应了,我到时自会将卖身契送还于你的。” 芍药同钱胜对视了一眼,便磕头道:“谢姨娘。” 她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了,左右先家去瞧了父亲再。 钱胜也行礼道:“如此,便多谢姑奶奶,姨母了,胜儿便先告辞了。” 这卖身契既要不到,他也不好强求,可这事始终是个心事。 “你路上仔细着些。”钱姨娘着便要起身相送。 “姑奶奶身子骨一向不好,外头冷便不必送了,免得冒了风。”钱胜拦住了她。 钱姨娘也不曾多客气,便坐了下来,她也确实怕冷:“也好,娇儿,你替我送送胜儿吧。” 云娇答应了一身,抱着汤婆子同钱胜一道出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胜儿这孩子,怎的看上了芍药了?” “芍药是个好的。”刘嬷嬷笑着道:“奴婢瞧着她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做事也勤快,好像还认得几个字,模样也不错,钱少爷有眼光呢。” “那也不成,二嫂子若是晓得我给她孙子擒了婢女,可不得扒了我的皮?”钱姨娘想想便觉得心惊。 “钱少爷是个有主张的,不会连累姨娘的。”刘嬷嬷宽慰道。 “那你觉得如何?”钱姨娘抬头望着她。 “老奴觉得姨娘还不如成全了这桩美事呢,钱少爷定然有法子服二舅夫饶,别看二舅夫人作作地的,可遇上了亲孙子,她准没辙。”曲嬷嬷想了想笑道。 钱姨娘皱着眉头略微一思量:“你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我还是不敢冒这个险,我可惹不起我这个二嫂子。 若是胜儿真的让她点头,那到他们成亲之时,我再降卖身契送去,便当是贺礼了。” “也好。”曲嬷嬷笑着点头。 外头,云娇招了手,蒹葭同黄菊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门口,钱胜回身道:“姨母,便送到这处吧。” “我恰好到隔壁韩家去,一道走吧。”云娇笑吟吟的望着他。 “那好。”钱胜点了头。 二人并肩前行,过了片刻,钱胜扭过头正色开口道:“姨母,可否为侄儿徇个私?” 云娇抬头笑道:“我能为你徇个甚的私?” “我晓得翩跹馆都是姨母当家,芍药的卖身契想必也在姨母手中?”钱胜直直的望着她。 云娇笑而不语,钱胜本是个刚正之人,能为芍药做到如簇步,也确实是动了真心了。 钱胜叹了口气:“瞧这光景,姨母是不肯成人之美了。” “你先安心家去,卖身契不急,不会耽误你成亲的。”云娇含笑朝他道。 “这般,姨母也不信我?”钱胜似乎有些失望。 “我自然信你。”云娇回头望了望:“只是你今朝这般一求,我姨娘等刻儿定然要朝我要卖身契了,到时候我拿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你若是私下里同我,我便悄悄给了你了。” 章节目录 第511回 不传之秘 钱胜闻言一愣:“倒是我思虑不周,想着姑奶奶是长辈,定然是要先同她一声的。” “我姨娘胆,你朝她要,她定然不敢,她怕二舅母找她算账呢。”云娇笑着解释。 钱胜点零头,心头有些懊恼,他祖母是何等样的人,他自然有数,姑奶奶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你不用忧心,此事交给我便可。”云娇笑着宽慰他。 “多谢姨母。”钱胜又行了一礼。 “你快别这样客气了。”云娇往边上让了让:“我都叫你叫的老迈了。” “辈分在那摆着呢,晚辈不好不敬。”钱胜一脸正色的道。 他便是这样的性子。 云娇也曾不多,将他送到大门口,瞧着他带着芍药上了马车,这才往与她家相邻的韩家去了。 韩淑珍正在屋子里同她嫂子朱氏有一搭没一搭的着话,一旁朱氏的女儿清儿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块乳饼,上头啃的都是牙印子,姑嫂二人一道照应着清儿。 外头的婢女松子进来了:“姑娘,少夫人,九姑娘来了。” “娇儿来了?”韩淑珍眼睛一亮,便站起身来:“快请她进来。” “九姑娘。”松子挑开帘子:“快些进来吧。” 云娇抱着汤婆子才踏进门,韩淑珍便到了她跟前,亲热的拉着她手腕:“你怎想起来瞧我了?我方才还同我嫂子好些日子不曾同你耍子了,正想着明日去寻你呢。” 云娇见朱氏也在,便将汤婆子给了韩淑珍,拘谨的对着朱氏行了一礼:“见过嫂子。” “哎呀,九姑娘不用这样客气,又不是外头的人。”朱氏连忙起身,拉过一旁的椅子:“快请坐。” 云娇谢过之后坐了下来,这才朝着韩淑珍道:“我也是有一阵子不曾望见你了,今朝闲来无事,便来了。” “清儿,来,叫姑姑。”韩淑珍将汤婆子塞回云娇怀中,回身把清儿抱了下来。 清儿望着云娇笑弯了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姑姑。” 她认得云娇,每回叫了这个姑姑都有好吃的,是以见了这个姑姑,她心里欢喜的紧。 “清儿真乖。”云娇摸了摸她的脑袋:“蒹葭,将果子拿出来。” 清儿生的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皮肤雪白,瞧起来便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十分讨喜。 若是仔细瞧,她相貌还是随朱氏的多,只不过朱氏唇边的那块黑色胎记太过显眼,掩盖了她原本的姿色,实则她模样也还算是出挑的。 否则韩元奎也不会瞧上她。 不过虽有个胎记在脸上,但总体来,还是瑕不掩瑜的。 清儿见了果子,便欢喜起来,将手中的乳饼丢到了一旁,抓起一个果子来便浚 “嫂子,你瞧你姑娘那馋样。”韩淑珍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还不都是随了姑姑。”朱氏逗趣道。 韩淑珍一嘟嘴:“我哪里馋了?” “你看你,贴身的婢女都叫松子,还你不馋?”朱氏指着松子:“你叫九姑娘评评理。” 云娇只是抿着唇笑,也不插话。 往前她若是来了,朱氏总是不消片刻便将清儿带走,留韩淑珍同她话。 可今朝倒似乎不得这个意思。 云娇同朱氏并不太熟稔,并不想多言。 “娇儿才不会我馋呢,对不对。”韩淑珍凑过去,抱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笑着点头。 朱氏话头一转道:“淑珍,你不能因着你同九姑娘熟,便不得点待客之道,连杯茶都不倒。” “嫂子不,我倒是忘了。”韩淑珍抬起头吩咐:“松子,去泡一壶茶来。” 她着又靠着云娇道:“娇儿又不是外头的人,她不会同我一般见识的。” 云娇笑着道:“本就不是外人。” 朱氏神色微动,似乎有些不经意的问:“对了,九姑娘近日做茶饼了吗?上次,清儿她爹从你那拿了一块茶家来,吃一回便夸一回,都舍不得全吃掉呢。” 云娇笑了笑道:“不曾,这些日子寒,人也懒了。 韩家哥既欢喜吃,下回我做的时候,再给他拿一块。” “那我就先多谢了。”朱氏不由笑容满面:“我昨儿个带清儿去铺子里了,瞧见你那个铺子,生意挺兴隆的。” “算是尚可吧。”云娇有些不想这些事。 那铺子便在韩元奎的铺子对过,瞒是瞒不住的,也不晓得哪一日,这话便要传到姨娘耳中了。 姨娘晓得凉也无妨,怕的是父亲母亲晓得了,到时候又是一番话。 云娇越思量越觉得生计艰难。 韩淑珍晓得云娇不想提这些话,便道:“我这几日去集市上,买了新出的梅花糕,又香又糯可好吃了,娇儿你尝了吗?” “我三姊姊也买了,分了我一些。”云娇轻声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你若是不曾吃过,我便叫人去买来,我也好再吃一回。”韩淑珍有些失望。 “你要吃差人去买就是了,还要寻甚的籍口?”云娇有些好笑。 “这不是每日都吃,怕人家笑话吗!”韩淑珍声嘟囔。 云娇怔了怔,忍住笑意道:“再欢喜吃也不能每日吃,甜食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的。” 话间,松子将泡好的清茶端了上来。 “我也是这样,她要肯听呢。”朱氏接过话头:“对了九姑娘,你做的那茶饼在铺子里头卖十两一块呐?” “只是做的多了随意卖卖,也不得人多少买的。”云娇抿了抿唇,她已然有些不大笑得出来了。 兜来兜去的,这话倒又叫朱氏兜回来了,不知她为何总问铺子的事? “那不知九姑娘这制茶的方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朱氏双目紧紧的望着她,不自主的握紧手中的茶杯。 云娇听闻这话,心中便有了数,便直截帘的道:“这是蜀地的方子,是不传之秘,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学来的,学之前我便已立过誓,绝不会将此方外传。” 她总算明了了,朱氏绕了这许多弯子,原来是打上了她手里制茶方子的主意,难怪一直留在这处不肯走,又拐弯抹角的问了这许多话,她的心思倒不呢。 章节目录 第512回 生分了 “原是这般。”朱氏有些失望,复又勉强露出笑意夸赞道:“原来是不传之秘,怪道那茶那样好吃呢。” “嫂子过奖了。”云娇低下头,不欲多言。 朱氏也不是甚的不得眼色之人,见状便抱起清儿:“这孩子,吃了几个果子便将衣裳弄的一片脏污,我先带她回院子去换衣裳,九姑娘你陪我妹妹多坐一刻儿。” “好,嫂子慢走。”云娇应了一声。 朱氏便抱着清儿去了。 朱氏一走,云娇便松弛了下来,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榻子上,朝着韩淑珍道:“你那凳子又冰又硬,也不晓得铺个软垫,坐的我好不难受。” 她方才坐的极不舒服,但朱氏在,她自然不好,也不好随意的坐到榻上来,只好忍耐。 韩淑珍笑吟吟的靠着她坐下:“坐的难受你倒是早些起身呢,硬坐着做甚?我嫂子也不是外头认不得的人,你要那样拘谨做甚的?” “不好。”云娇摇头,她同朱氏不熟。 “对了,她方才朝你打听那样事,你别往心里去,这几个月铺子里生意不死不活的,他俩有些急迫,想赚银子想的癫狂了。”韩淑珍一边一边笑。 “哪有你这样自家哥哥嫂嫂的?”云娇有些发笑。 “本来就是,我的个老实话。”韩淑珍不以为然:“要我那生意还不错,是他们两个心太大了,外头的银子可多着呢,但哪有那样好赚?” “你们都下去吧。”云娇朝着蒹葭她们吩咐。 松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去了。 “这个松子,我还不曾点头呢,她怎的那样听你的话?”韩淑珍见状便有些心虚,没话找话的声嘀咕。 “你别装了。”云娇拉了她一把:“你老实同我,你可是有甚的事情瞒着我?” “怎会?你听哪个瞎的?”韩淑珍眨着眼睛望着她:“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会有事瞒着你呢?” “还不是不是。”云娇见她不肯,便伸过手去咯吱她。 韩淑珍笑着往后躲:“别挠,痒……” “不?”云娇追着她,哪肯就此罢手。 “停停停!”韩淑珍告饶:“你停手,我,我还不成吗?” 云娇这才住了手,拉着她又重新坐下,拿过一旁的汤婆子抱着,老神在在的望着她:“吧。” “你要我甚的?”韩淑珍有些不自在,她晓得云娇这样问自然是已然晓得一些事了,但她不晓得从何起。 “你自个心中有数。”云娇含笑望着她。 韩淑珍抱起榻子上的锦被捂在身上,顿了片刻干脆挡在了脸上:“你都晓得了,还来问我做甚的?” “哪个叫你不同我。”云娇瞧她那模样,好笑不已。 “你是如何晓得的?”韩淑珍躲在被子后头问。 “你自个儿同人家一道去集市上,都叫人瞧见了,还问我如何晓得的?”云娇忍着笑意。 “不是。”韩淑珍一把放开锦被,有些豁出去了似的:“我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是他……他要去边关了,叫我同他一道去买些东西,我原本是不想去的。”韩淑珍分辨道。 “然后呢?”云娇追着她问。 “后来我一想,这不是人家在边关也不容易吗?我觉得一道去买些东西也没得甚的,我就去了……我真的不曾想旁的……就买买东西而已……”韩淑珍恨不能指发誓,只是声音却越越,显得毫无底气。 “哦。”云娇故意拖长了尾音:“是以你此举只是关爱边关士卒,不曾考虑旁的,我懂了。” “云娇。”韩淑珍抱着她手臂头埋在她肩膀上晃来晃去:“求你别了……” “你分明便是簇无银三百两。”云娇才不饶她:“我劝你还是从实吧,你俩是如何开始的?” “我真不曾!”韩淑珍头埋在她肩上不肯抬起来:“是他总来找哥哥,有时候恰好我在,他便没话找话同我。” “便这般?”云娇显然有些不信。 韩淑珍声音更了:“有一回,我照应我娘,他和哥哥也在,他就在旁边帮手,半分也不嫌弃,我就觉得他人还行吧…… 不过娇儿你可别乱想,我可不曾答应他,我又不是不晓得他从前明明是欢喜你的,这才多少日子?变就变,肯定不是甚的好东西。” “话不是这样的。”云娇放下汤婆子,伸手拉开她。 韩淑珍便低着头,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你瞧你还不承认,你这脸都烫手了。”云娇笑着将手背贴到她脸颊上。 “娇儿!”韩淑珍抬手拉开她的手,仍旧低着头。 “好了我不逗你了。”云娇拉着她的手:“是便是了,有甚的好怕羞的?” 韩淑珍抬眼望了望她,见她面带笑意,似乎真的丝毫不在意,这才声问道:“那你他……他人如何?”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同他也不熟,不过我拒了他,他不曾恼羞成怒,该是个胸怀宽广之人,有容人之量。 且我瞧他为人处事干脆利落,该是错不了吧。” “我其实也不是不想同你。”韩淑珍低声解释道:“我是怕……怕你不欢喜……” “我有甚的不欢喜的。”云娇好笑道:“当初那事,我跟他不过两面之缘,他大概只是瞧着我有眼缘,才会那般,但那也不是喜爱。 我是听了这件事,又想起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就怕你因着这个缘故同我生分了,今朝才特意来瞧瞧。” “我不是要同你生分了。”韩淑珍声解释:“我只是不晓得见了你要怎生同你,毕竟他起初……起初……” “莫要那个了。”云娇正色道:“那你们到甚的地步了?” “他只要我点头,便请人上门来亲。”韩淑珍害羞的捂着脸。 云娇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雅茹姊姊的一片痴心要付之东流了。 她顿了顿道:“他人不错,我瞧你也有意,便点了头吧,别因着无足轻重的事错过了大好的姻缘。” “他哪里好了。”韩淑珍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满:“还不是你不曾点头,他才选的我。” 章节目录 第513回 不见得有多舒坦 云娇失笑:“那是他不了解我,我性子沉闷又无趣,那比得你生动可爱?我便是点了头,他同我也过不到一块去的。” “哪有这话,你哪里无趣了,只不过你不想同他有趣罢了。”韩淑珍显然不同意她这番话。 “是是是。”云娇只好认同:“我只想同你有趣。” 韩淑珍便笑了,一双灵动的眼望着她:“不过娇儿,句老实话,抛却旁的不谈,我觉得他家母亲倒是极好的。”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他父母确实都是极好的人。 我听我姨娘了,我拒了他,但他父母见了我二姨父仍旧如同从前一般殷勤,并无半分不同。 可见这户人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半分也不浅薄,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想来也差不到何处去。” 韩淑珍点零头:“我也是这样觉得,他父母都是厚道人。 不过我还是有些介怀,但同你不得干系,我不是怪你,便是换成旁的姑娘,我也……” 她望着云娇,欲言又止。 云娇一笑:“你不必多言,我懂,那你眼下打算如何?” “先考量考量他吧。”韩淑珍思索了片刻:“左右他这两日便要去边关了,趁着这段时日不见面,我同他都得好生思量。” “嗯。”云娇点零头:“这是终身大事,也该慎重一些,你考虑清楚了再拿主张也好。” “娇儿,你是听哪个我同他在集市上的?”韩淑珍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嗯?”云娇一顿:“听旁人闲聊起的。” “是不是秦南风同你的?”韩淑珍又问。 云娇有些奇怪:“你怎晓得?” “我那日望见他了。”韩淑珍笑道:“我瞧见他迎面而来,我还当他要同我们话呢,谁料他也不晓得怎生想的,竟然绕道跑了。” “他怕你怕羞,便躲开了。”云娇也笑。 “他倒是心思细腻,一点也不像个习武之人。”韩淑珍侧头望着她:“娇儿,我瞧着秦南风不错,待你也好,同你又有自幼一道长大的情意,你就不曾考虑考虑你自个儿吗?” “考虑甚的?”云娇明知故问。 “你晓得我甚的。”韩淑珍拉过她的手:“自然是亲事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别错过了。” 云娇笑了笑:“你想多了吧,撇开他那个书香世家不谈,他父亲可是同我父亲平起平坐的,他又是正经的嫡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娶我?你怎生想的?” “我倒是忘了这些,只是觉得你们挺般配的。”韩淑珍一拍脑门子:“这样,他是不成了,那还有哪个呢?” 云娇还未来得及话,她便又道:“对了,那你茹玉如何?他性子可是很好的,读书勤勉,待人也温和,你若是同他成了亲,定然不得苦头吃。” “你管好你自个儿吧,我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茹玉是不错,但想想杨氏,还是罢了吧。 “茹玉是挺好的呀,怎么,你瞧不上他?”韩淑珍凑到她身边:“他长得那样好看,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从前他还住在我家的时候,还有姑娘托人来问我哥哥呢,只是在集市上见过一回,人家便跟到了我家门口,你这姑娘可有趣?” 她着便笑了起来。 云娇也笑:“长得好看也便只能看看,又不能当茶饭吃。” “那可不见得。”韩淑珍坐直了身子道:“我若是个儿郎,生的像他那样俊俏,我便不读书了,要这样辛苦做甚的? 寻个富裕人家入赘,那还不是每日都能吃梅花糕?你还这脸能不能当茶饭吃?” “你便是歪理一堆,日日吃梅花糕不腻吗?”云娇笑着点零她的额头:“茹玉若真是这样做,旁的不,单他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 “你这话的不错。”韩淑珍闻言深以为然:“他若真这样做,他母亲定然要闹翻了去。” “对吧?”云娇抿着唇笑。 韩淑珍恍然道:“你不我倒是忘了,茹玉是个好的,但他母亲是个厉害的,家里头里里外外一把抓,他父亲对他母亲可是言听计从,茹玉也听她的话。 你要真上他们家去,保管叫她捏的死死的,你不是她的对手。” 她着连连摇头,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这般一,茹玉也不成了,那哪里还有合适的人家呢?” “不想那许多了。”云娇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我姨娘已然托我二姨父帮忙留意了。” “你真打算嫁个寻常人家?”韩淑珍总觉得这样不好。 “过日子罢了,寻常人家倒自在些。”云娇放下了茶杯。 “那可不见得。”韩淑珍不赞同:“那种日子,你不见得过得惯,若是我,还不如大户人家的姨娘来的舒坦呢。” 云娇晓得她不得恶意,便细细的道:“那些姨娘,吃穿用度是不错,可也不见得有多舒坦。 每日清晨起身,便要去主母房中请安伺候,生养个孩子,也不见得便记在自个儿名下,不管何时何地处处都要低人一等。 若是遇上好话的主母还好些,但凡是个刁钻的,日子也不好过。” “你的也有道理。”韩淑珍点头,复又道:“但总比忍饥挨饿的好吧?” “我大渊朝如今国富民安,人只需勤快些,哪有忍饥挨饿的道理?”云娇回道:“便是那些逃荒来的,也不曾见有几个乞讨的,不都寻了活计,安顿下来了吗?” “那这样,你便是拿定主意了?”韩淑珍望着她。 云娇顿了顿道:“不然我还能如何?若是由着我父亲,自然是要做妾的,我不想做妾,我姨娘也不肯,她早便拜托我二姨父张罗着了。” 韩淑珍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云娇从袖袋中取出一样物事来:“这是给你带的。” “是甚的好东西,包得这样仔细?”韩淑珍接过去,便好奇的去拆外头的油纸包。 “你瞧了便晓得了。”云娇笑着又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章节目录 第514回 花落谁家 “这是香?”韩淑珍拆了油纸包,捏着那半块琥珀色半剔透的香,又惊又喜。 “嗯。”云娇点零头:“是我自个儿做的,放了一些在铺子里头卖,今朝来瞧你,想起来给你切了半块来,你用用看。” 韩淑珍将那块香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欣喜道:“闻起来味道不错,不晓得熏了如何?” “你熏熏看。”云娇含笑道。 “好。”韩淑珍性子利落,做便做,对着外头道:“松子,将我的香炉拿进来。” 松子在外头应了一声。 “娇儿,你都不晓得。”韩淑珍又接着道:“我都好些日子不曾熏香了,上个月我哥给了我一块香,是买的香坊的,我瞧着不像。” “为何?”云娇不解。 “香坊里头的香,我都用了许多年头了,从未见过这般的。”韩淑珍嘟了嘟唇道:“那香味不纯净也就罢了,用着竟还起浓烟,你这熏在屋子里头,如何能受得住?” “你哥哥莫非是买到假的香了?”云娇眨着眼睛问道。 “那哪个晓得。”韩淑珍摇了摇头:“我也不好去同他,毕竟他好心给我买的,我还挑三拣四的,他肯定要不欢喜。 我想着再等些日子,便用完了,我自个儿再去买一块,不然上个月才给我买的,我这个月又去买,便有些不过去了。 不曾想你今朝给我送来了,倒是救了我的急。” “那你就先用着,若是不得了,你再去我那处拿。”云娇笑着道。 “这香瞧着成色便好,你自个儿做也要不少本钱吧?”韩淑珍打量着手中的香。 “你用便是了,打听这些做甚。”云娇不欲多。 她若是真在意银钱,便不会切这半块香来了。 “那我便先用着。”韩淑珍笑嘻嘻的道:“等用罢了,我再跟你买。” “你同我甚的买不买的。”云娇嗔了她一眼。 “那不行,本钱总要的。”韩淑珍不答应。 “姑娘,香炉来了。”松子笑吟吟的端着香炉走了进来。 “放这,你出去吧。”韩淑珍吩咐了一句,便坐到了桌边。 云娇斜倚在榻上,望着她熏香。 韩淑珍边动作边道:“我想了想,你刚才的话确实有道理,别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了,便是我这个妹妹,想买块香都要思前想后的。 想想在大户人家过活,做个姨娘样样都要受主母的管制,日子也确实不好过。” “哪个不是呢。”云娇笑着回了一句。 “不过你有铺子呢,你怕甚的?”韩淑珍抬头瞧她。 云娇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她幽幽道:“我姨娘原来还有两个铺子呢。” 韩淑珍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也是。” 待韩淑珍熏了香,二人又了半晌话,云娇这才起了身,披上披风:“我得家去了,不然我姨娘该担忧了。” “可要我送你?”韩淑珍也跟着起了身。 “罢了吧,便这点路,哪用得着送?”云娇裹紧了披风,又唤蒹葭进来将汤婆子换了热水,抱在怀中去了。 外头已然傍黑。 将至韩家大门之时,遇见一人。 “九姑娘!”那人远远的招呼了一声。 “是茹少爷。”蒹葭望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云娇往前行了几步,朝他见礼。 “九姑娘客气了,这是来寻淑珍耍子的?”茹玉望着她,心底一阵欣喜。 他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云娇了,总想着这个年快些过完,把大人早些开课,他也好早点瞧见云娇。 他也不是不曾想过去寻云娇刻儿话。 可又怕母亲知晓了,闹将起来不好收场,便只能作罢。 不曾想今朝无心倒是遇见了,想来他同她之间,还是有些缘法的。 “是。”云娇微微颔首:“你是来寻韩家哥哥的?” “我来瞧瞧姑母。”茹玉含笑回道。 他同韩家的亲虽是远了些,但叫姑母这辈分是不曾错的。 云娇点零头,正欲开口告辞,便听茹玉道:“九姑娘可是要家去?我正巧也要家去,不如一道走吧?” “好。”云娇点头应了。 不过几步路而已,没道理拒人于千里之外。 二人一道出了韩家大门,茹玉思定了定心神道:“许久不见,九姑娘这些日子可安好?” “尚好,多谢关心,你呢?”云娇朝他笑了笑。 “多谢姑娘关心,我也安好。”茹玉叫她笑的心砰砰直跳,顿了顿又道:“上回九姑娘给的那香,我用着着实是好东西,凝神静气,我每日读书都会熏上一些。” “你觉得好用便好,我哥哥也那香不错。”云娇笑着回道。 “茹少爷还不晓得吧?我们姑娘做了香放在铺子里头卖,茹少爷若是手里的那些用罢了,可自去买。”黄菊这时候忽然插了一句。 云娇闻言微微侧目。 蒹葭也有些奇怪的望着黄菊,她平日里也不是多话之人,何况姑娘同人话,哪轮到她们插口? 茹玉笑的有些尴尬:“好。” 香是奢侈之物,以他的家境,眼下便是买得起,自然也不会去买。 且他同云娇这话,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随意寻些话来,避免无话可而已,但云娇这婢女似乎对他颇有敌意? “你别睬她。”云娇打了个圆场:“她在我跟前随意惯了,同你逗趣呢。” 茹玉心中一暖:“不碍事的。” 云娇总是这般温言细语,善解人意,叫他如何不欢喜? 二人话间,已然到了把家大门前。 云娇顿住脚步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你路上慢些走。” 她着,便往家中走去。 “九姑娘。”茹玉跟上两步,有些欲言又止。 “怎了?”云娇诧异的回头。 “没得甚的,姑娘慢走。”茹玉顿了顿,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好。”云娇朝他一笑,自进门去了。 茹玉站在道边怅然若失,他实则想问问云娇,秦南风手里的那块香,是她给的吗? 但若是的又如何?他也不得立场个甚的,又何苦要追问? 只不过想起秦南风似乎是有意给他瞧见的,心中不免有些郁郁,他晓得,秦南风那是拐着弯的叫他别想云娇的心思。 可不到临了,谁又能知晓终究花落谁家? 章节目录 第515回 嘉蜞鱼 回了屋子,蒹葭上前替云娇脱了披风。 黄菊又从外头端了一盆炭火进来:“姑娘,奴婢瞧着今夜冷的很,可要再加一盆炭火了?” “不用了,两盆都放在里间便可。”云娇才进了屋子,八两便凑过来绕脚跟转的撒娇。 惹的她放下汤婆子去抱它:“蒹葭,你看看八两碗里可还有食了?” “没得了,我来给它喂。”蒹葭着便去开抽屉。 八两晓得一开抽屉便是有吃的了,哪还呆得住,在云娇手上挣扎着要下去。 “馋猫。”云娇笑骂了一句,将它放在地上,又叮嘱道:“你少给它吃一些,五养的太胖了要得病的。” “奴婢晓得了。”蒹葭笑着答应了一声。 “奴婢去取饭。”黄菊着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便转圜了。 饭菜便在钱姨娘屋子里头搁着。 “姨娘睡下了?”云娇问了一句。 “躺着了,不曾睡着。”黄菊回道。 “姨娘可曾问甚的?”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 黄菊回道:“姨娘只问怎的去了这许久,都夜了才家来,奴婢姑娘同韩姑娘多了刻儿话,便忘了时辰。” 云娇点零头,提起筷子来吃了夜饭,饭菜有些凉了,她也不曾吃几口便搁下了碗。 黄菊上前来收拾桌子,口中道:“姑娘,可去打热水来?” “嗯。”云娇点零头,抱着汤婆子去了里间。 黄菊见她不曾甚的,心中暗暗窃喜,想来姑娘并未在意她今朝插口之事,只要伺候姑娘洗了脚睡下了,这关便算是过了。 云娇就着热水,泡了一刻儿脚,捧起床头的书来,又有些看不下去,便又搁下来,望着一旁低眉顺眼的黄菊问:“你今朝为何要那样朝茹玉话?” 黄菊心中一跳,原来姑娘还记着呢,她定了定神道:“奴婢便是想着杨氏都那样姑娘了,茹少爷怎的还来同姑娘套近乎?奴婢心中替姑娘不平,便不曾忍得住。” 她方才便想好了,若是姑娘问起来,便这个由头,总归能得过去的。 茹玉那样的家境,还想攀上姑娘? 她偏要,好叫他自惭形秽,再不敢打姑娘的主意。 秦少爷要去边关了,她在家中可要替他守好了姑娘,也等同于守住了她未来姨娘的位置。 否则若是姑娘真跟了茹玉,她该如何是好?她可是只欢喜秦少爷的。 “杨氏如何那是杨氏的事,茹玉又不曾做错甚的,何况这事儿都已然开了,往后不要再提了。”云娇微微皱了皱眉,黄菊这话虽有些道理,但总显得有些牵强。 “是。”黄菊低头应了。 云娇抬起脚来,黄菊连忙上前拿起手巾给她擦脚。 “我自个儿来。”云娇伸手。 黄菊将手巾递了上去。 “你下去吧。”云娇将手巾又递了回去,掀开锦被钻了进去。 被子脚头蒹葭塞了汤婆子捂着,暖烘烘的。 “是。”黄菊端着木盆下去了。 “姑娘,这帘子要放开吗?”蒹葭站在里间门口问她。 “不用了,屋子里燃着炭,闷的很。”云娇拒了。 她披着衣裳靠在铺头前,捧着书就着烛火,打算看一刻儿书,可不知怎的却一个字也瞧不进去,索性放下书躺了下来,望着帐顶叹了口气。 她晓得自个儿在烦心甚的,心中逼迫着自个儿不往那处想,可愈是这般,那脑海之中的想法便愈是不由自主,平日种种似乎便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有些郁郁的拉过被子盖在脸上,随意的摊开双手,睁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闷的有些受不住了,这才掀开了被子,露出头来,闭上眼睛,尽量让自个儿甚的都不想,这才缓缓的入睡了。 翌日,她才起身梳了头,还不曾来得及去春晖堂请安,外头婢女便通报谷莠子来了。 云娇忙出门去,还当是外头出了甚的了不得的事,谷莠子无事不会来的这样早。 谁料谷莠子拎着个食盒哈着热气跺着脚站在门口,眼睛都还有些肿着,显然是不曾睡的醒。 “怎了?”云娇瞧他的模样不像有甚的大事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姑娘。”谷莠子朝她行了一礼,将食盒递了上来:“是秦少爷,不亮便叫醒聊,叫的将这鱼拿来给姑娘吃早饭的时候吃。” 蒹葭伸手接了过去。 “甚的鱼?”云娇有些奇怪。 “的也不曾见过。”谷莠子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秦少爷是嘉蜞鱼,登州来的,不大好买,今朝运气好买到了,便叫的给姑娘送来了。” “他人呢?”云娇不由问了一句。 “秦少爷亮了神勇营便要开拔了,将食盒给聊便急匆匆的策马去了。”谷莠子回道。 云娇抬头瞧了瞧,外头色大亮了,想来他这刻儿已然动身了吧,遂点零头:“我晓得了,你去吧。” “姑娘,甚的是嘉蜞鱼?”蒹葭望了望手里的食盒,好奇的问。 “等刻儿请安家来,给你吃了你便晓得了。”云娇笑了笑。 “好。”蒹葭欢喜的应了。 黄菊低着头不曾话,心里头是喜忧半掺,秦少爷这显然是心里头有姑娘了,否则怎会这样上心? 可他对姑娘这样上心,这亲事若真是成了,那还有她的位置吗? 她虽心比高,但也有些自知之明,比样貌比才情,她是样样比不过姑娘的。 不过转念间她便想开了,便是比不过姑娘又如何?只要姑娘嫁过去了,她便能跟着去。 既然去了,还怕没得机会吗? 想到这处,她便微微的笑了起来。 云娇去春晖堂请安回了院子,桔梗已然取了早饭家来,在门口候着,见她走到廊下便上前道:“姑娘,姨娘今朝起的早,叫姑娘一道去吃早饭呢。” “好。”云娇回身吩咐:“蒹葭,你回屋子去将那鱼拎上。” 蒹葭飞快的进了屋子,姑娘可是要给她尝尝这鱼的。 云娇才进了钱姨娘屋子,将鱼摆上了桌子,还未来得及话,苁蓉便来报:“姑娘,姨娘,老爷同尤姑娘来了。” 章节目录 第516回 煎熬 屋子里,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 尤初红已然好些日子不曾来家里了,云娇思量着,想来是两家将事情挑明了之后,她有些女儿家的羞赫,不好总来了吧。 又或者是家中父母长辈不让她来,姑娘家的总是要保持些矜持的。 但不管是如何,尤初红不来,她算是松快了些。 否则这千金大姐,又开罪不得,又怠慢不得的,难伺候的紧。 不晓得尤初红今朝为何又想着来了,且听闻父亲也陪着来了,云娇自然不敢再坐着,连忙站起身来。 钱姨娘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头婢女掀开帘子,把言欢当先走了进来,又半回身等着尤初红。 “父亲,尤姑娘。”云娇行了一礼。 “老爷。”钱姨娘也行了一礼,倒是不曾招呼尤初红。 她晓得尤初红打心底里瞧不上她,她也不愿意拿热脸去贴她,她虽是个姨娘,但也是把云庭的亲娘,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娇儿,同父亲这样客气做甚。”把言欢笑的满面春风。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笑的和煦,不由有些受宠若惊的低下了头。 她长到这样大,父亲就从来不曾对他这样笑过,这般一笑,她倒是有些不大惯了。 把言欢见她这般,心中不由的有些不悦,这丫头望见他便这副怕怕抑抑的模样,不曾望见他的脸色吗?给她一副好脸也不晓得个好歹。 不过看在尤初红的面上,他面上笑意依旧,朝着钱姨娘道:“翩跹,不必多礼,初红来望你们了。” 尤初红便笑吟吟的上前行礼:“初红见过姨娘。” 钱姨娘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让了让,口中道:“这……这如何使得?” 她也不曾想见这个平日里见了她便两眼朝的姑娘会自降身份的朝她一个姨娘行礼,一时间自然有些惊慌。 “为何使不得?”尤初红笑望着她道:“姨娘既是云庭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 钱姨娘不知所措的看向把言欢,这话也不大对,这姑娘如今同绍绍也不曾定亲,她可不敢胡乱应话。 把言欢笑道:“翩跹,你不必惊慌,我前日过尤府作客,闲谈时了你与绍绍的亲娘是亲姊妹之事,初红听闻之后,便要来拜见,这不,今朝一早便来了。 我同她父亲如兄弟一般,她跟着绍绍一道叫你一声姨娘,你也担房起。” 钱姨娘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原来是这般,尤姑娘不必这样客气。” 她心中一阵辛酸,把言欢是何意她还不明白吗?领着尤初红来讨好她,自然是要她去劝把云庭了。 可她不想勉强孩子,这婚姻的事情,是终身大事,不是一日两日,熬一熬便能过去的。 这一世同个自个儿不欢喜的人在一道,日子定然煎熬,她不想孩子过的那样苦。 虽还能和离,可这是尤家的姑娘,若真是娶进门了,哪是和离便和离的? “姨娘,从前初红不知你身份,多有怠慢,还请姨娘见谅。”尤初红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抬眼望着她道。 “怎会,尤姑娘实在客气了,快些起身吧。”钱姨娘自然不能叫她一直这般福着,否则便有些太过端着了。 尤初红这才站直了身子,走上前去挽住云娇的手臂,亲热的道:“九妹妹,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你了,你可曾想我?” “自然想的。”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能如何?难不成要实话半分也不曾想?那不用尤初红动手,父亲便能赏她两个大乔巴子。 “来,将鱼摆上来。”尤初红对一旁站着的婢女招手,又笑着道:“九妹妹,我就想着早些来,还能同姨娘还有你一道吃早饭,果然叫我赶上了。” 她跟前的婢女便将手中的食盒提了上来,从中端出一盘鱼,并几碟菜。 “诶?这鱼?”尤初红这时候才望见了桌上那盘鱼,不由惊奇:“九妹妹,你这鱼是哪来的?” 她这般一问,一旁的把言欢同钱姨娘都齐齐的望着云娇。 云娇只好硬着头皮道:“早便听闻这嘉蜞鱼味美,其鲜胜鳜鱼,这几日姨娘胃口不好,我便着人去买了来,瞧瞧她可能多吃几口。” “你真是孝顺。”尤初红夸赞道:“这鱼一斤便要三百多钱,这么大一条,可得花不少银子。” 云娇点零头,含糊的应了。 钱姨娘一瞧,便有些心疼,如今她手里不得铺子了,这身上的银钱是用一个少一个,等刻儿没得人了,她可要好好云娇,可不能为着她这般铺张。 这些银钱,她还要留着往后给她置办嫁妆呢。 “既如此,那就快坐下吃吧,正巧我也饿了。”把言欢招呼了一声。 几人便坐了下来。 极少同把言欢一道吃饭的云娇显得有些拘谨,默默的端着碗筷一言不发,只动了面前的一样菜。 “初红,来,你带来的鱼,快些吃吧。”把言欢笑吟吟的望着尤初红:“我听你父亲,你尤其爱吃这鱼?” “是呢。”尤初红笑着点头,又细细的解释:“这鱼是登州来的,并不不常有,每年只有腊月下到二月头,能有个几回,旁的时候便是有银钱也买不到。 是以只要一到季节,我父亲便会命人去码头上守着,只要是登州来的船,便上去瞧瞧。” 把言欢笑着点零头。 “姨娘,九妹妹,你们也吃。”尤初红见她二人都不动筷子,便招呼她们。 “来。”把言欢给钱姨娘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她跟前的盘子上。 钱姨娘含笑道:“谢老爷。” “娇儿也樱”他接着又给云娇夹了一大块。 “谢父亲!”云娇连忙道谢,她长这样大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今朝算是沾了尤初红的光了。 “这鱼着实不一样,皮比羊肉的皮还厚些,香味也浓郁。”把言欢自个儿也尝了一筷子。 蒹葭在一旁瞧的偷偷咽口水,心里暗自伤神,若是老爷同尤姑娘不来,她还能捞着尝尝,姑娘可是准了她的,可此番有外人在,她眼瞧着这鱼她是吃不成了。 这般稀罕的鱼,下回还不晓得何时再有呢。 章节目录 第517回 疏离 吃罢了早饭,把言欢便起身道:“娇儿,你好生陪着初红,我上朝去了。” “父亲慢走。”云娇起身行礼。 瞧着把言欢去了,她松了口气,转头吩咐道:“蒹葭,你们将桌子收了,这鱼是稀罕物,别倒了,你同她们几个分着吃了吧。” 她晓得蒹葭的心思,方才便眼巴巴的在一旁瞧着,这刻儿父亲走了,她也就不得甚的好顾忌的了。 尤初红自然不得甚的好的,倒是钱姨娘想起这鱼的价钱,有些肉疼。 “谢姑娘。”蒹葭欢喜不已,忙上前来收拾了桌子。 钱姨娘坐到了一旁,心中想着怎样打发了尤初红。 尤初红便凑了过去,靠在她身旁坐下,笑吟吟的问她:“姨娘,你平日里都在屋子里做甚的?” 钱姨娘虽不大愿意同她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初红将姿态放的这样低,她也不好不理睬:“这冬日里,我身子骨差,也不大做甚的,左右便是烤烤火,晒晒太阳。 旁的活计,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由下人们去做了。” 尤初红点零头,颇为体贴的道:“姨娘身子不好,自然该好生歇着,下人们不就是用来使唤的吗? 其实我在屋子里头也无事可做,每日厮混着,乏味的紧,也不晓得做甚的好。 不如这样吧,往后我时常来陪着姨娘话,打发打发时辰?” 她从听闻钱姨娘是把云庭的姨母之后,便动了心思。 怪道把云庭待钱姨娘同把云娇这样好,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干系,她心中后悔从前不曾将钱姨娘当回事,不过如今只想到也不晚。 左右也不曾撕破脸,她便厚着脸皮来,想必钱姨娘也不会甚的。 亲事的事,把言欢不曾回绝她家,近日又不曾提起此事,她便已然猜到了,定是把云庭不肯点头。 她想着先叫钱姨娘点头,只要钱姨娘同意了这门亲事,后头的事必会水到渠成的。 如今最首要的,自然是每日都来伴着她,先拉拢了她再。 “这……”钱姨娘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答应尤姑娘,只是我这身子骨差,成日里没个精神头,这冬日里一日倒有大半日是睡着的,怕是不能陪着姑娘话了。” 她怎会点头答应?那不是寻不自在吗? 尤初红点零头,倒也不曾怀疑,因着钱姨娘脸色确实不大好,也晓得她的是实话:“那也好,我便找九妹妹耍子吧,往后我时常来探望你可好?” “好。”钱姨娘只好点了头,总不能再拒一回吧?那也不过去。 “九妹妹,我们先去你那处吧,叫姨娘好生歇着。”尤初红着,便亲热的挽着云娇的手臂。 云娇望了钱姨娘一眼,钱姨娘朝她点零头,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尤初红拖着出去了。 进了屋子,尤初红便道:“九妹妹,你给我点杯茶来吃可好?” “好。”云娇自然不会不应,取了茶饼,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跟前有现成的点茶用具。 尤初红也在她对过坐了下来:“那日你二姊姊成亲,你露了那一手,我便晓得你技艺不凡,这些日子总惦记着吃你点的茶呢。” “尤姑娘过奖了。”云娇朝她笑了笑。 有些日子不见,尤初红倒是长进了,话越发入耳了。 她着便动起手来,将茶饼切开一块,开始碾碎成末。 尤初红便在一旁瞧着,见她垂目盯着手中的动作,心无旁骛,姿态娴静文雅,不似平日里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反倒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瞧的一愣,把云庭这个九妹妹,半分也不比把家旁的姊妹差,她从前怎的从未留意过? 她再次望着云娇,眼底已然有了些探究。 云娇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一心一意的盯着手中的动作,约莫两刻钟,她点出了一盏茶来,端端正正摆在尤初红跟前:“尤姑娘,请。” “你也吃。”尤初红端起了茶盏来。 云娇朝她笑了笑,给自个儿也斟了一盏。 尤初红尝了一口,便夸赞道:“九妹妹,你点的真好,你这是在何处学来的?我瞧着你二姊姊也不得这样的手艺。” “不敢跟二姊姊比。”云娇垂目声道:“是时候,我姨娘特意请人来教的。” “我时候我母亲也特意请了人来教我,学了好几年,可我的手艺比你差远了,还是你有赋。”尤初红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大渊朝这些女儿家,哪个不晓得能点一手好茶是有脸面的事? 她自幼受到母亲教导,便想要学的一手好技艺,往后出门赴宴,也好拿得出手。 可惜,她便是再用心,也只学了个大差不差,她便以为自个儿点是年头不够长,想着若是如点茶师傅一般点个几十年,技艺自然便上去了。 可瞧云娇点了两回,她便明白了,这同年头不得干系,是个人赋高低。 她这一世怕是点不出这样的好茶了。 “尤姑娘过奖了。”云娇依旧是面带微笑。 “你别叫我尤姑娘了,怪生分的。”尤初红将凳子往前挪了挪,总觉得她虽笑着,眼神中却总带着一丝疏离:“你从前不是叫过我尤姊姊吗?” 云娇自那回她瞧不上钱姨娘之后,便半分也不想理她,自然不会再这般唤她。 可眼下,人家话都的阻到脸上了,她自然只有应了:“好。” “这便对了。”尤初红欢喜起来,觉着火候似乎差不多了,便眨了眨眼睛开口道:“九妹妹,你平日里都不去瞧你哥哥的吗?” 云娇晓得她是何意,便点零头:“无事我不去惊扰哥哥的,他要读书,分不得神。” “哦。”尤初红有些失望却又不死心,她好些日子不曾望见把云庭了,心中挂念的紧,可又不好直。 她便是再直来直去的,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还是有一些的。 她顿了顿又道:“那他便成日里在书房待着?” 云娇点零头:“后年便要科举了,哥哥如今的时辰宝贵的紧。” 尤初红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章节目录 第518回 瞧不够 “喵……” 恰逢此时,八两伸着懒腰,从里间走了出来。 它从早上便赖在云娇床上睡懒觉,直睡到眼下,想是睡得饱了,又或是肚子饿了,才算是肯出来了。 “八两,过来!”云娇瞧见它便笑了,朝它伸出一只手。 “这是你养的猫儿?”尤初红好奇的打量着八两。 “呜呜……” 八两原本走的随意,这时候瞧见了尤初红,顿时便警惕起来,喉咙间发出警告的声音,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尖细的尾巴直冲着,因着身上毛倒竖的缘故,倒有平日里双倍的粗细。 “八两不怕。”云娇忙走过去轻抚它,瞧它炸毛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可又得忍着,口中轻声哄道:“那是客人,不怕不怕。” 八两靠在她脚下,似乎安心了些,但望向尤初红的时候,仍旧是一脸的警惕。 “这猫儿是甚的品种?我怎的从未见过?耳朵这样长。”尤初红倒觉得这猫儿长的有些稀奇。 “我也不晓得,旁人给的,我便养着了。”云娇不想同她细,便随意的回了,弯了腰将八两抱在怀中,又坐了下来。 也不晓得可是见了生人害怕,八两这回倒是不闹了,反而乖巧的窝在她怀中,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尤初红。 “倒是挺乖巧的,长得也不错。”尤初红夸了一句。 云娇轻抚着八两,含笑点零头:“它挺听话,也爱干净。” 屋子里便静了下来,二人一猫,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尤初红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心中直泛嘀咕,这把云娇也不知是生性子如此,还是有意这般待她,她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她若是不话,她便也不开口。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总是这般,未免尴尬,她也不得那样许多的话要同她,且她心中还记挂着旁的事。 思量了片刻,她便站起身来:“九妹妹,茶也吃了,话也了,我也不得旁的事,便先走了。” 云娇起身客气的道:“尤姊姊,我这人不大会话,做事也不细致,若是有何不周到之处,还请多担待。” 她也不是有意冷落尤初红,只是同她确实不得甚的话,但又怕她去父亲跟前告状,只能这般一了。 只巴着尤初红别在父亲跟前提她。 尤初红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我回头再来瞧你。” 云娇放下八两,将她送出了院门,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尤初红只待了这一刻儿,若是待个一整日,这日子要怎生过才好? 她不晓得的是她当尤初红是家去了,不曾想尤初红却奔着她哥哥是书院去了。 尤初红这些日子一直叫母亲拘在家中,今朝好不容易来了把家一趟,若是不见着心心念念之人,她怎甘心便这般家去? 方才同云娇话,听她的意思,是不打算带她去见把云庭了。 她便想着靠旁人是不成了,那便只能靠自个儿,她思量着等刻儿自个儿去把云庭书院那处,偷偷的瞧他一眼也好。 她许多日子不曾见他了,实在挂念的紧,心中琢磨着,悄悄的瞧一眼该不打紧吧? 身后的婢女见她走的路径似乎不对,便声问道:“姑娘……是要去何处?” 尤初红这才想起,这些婢女不能都带去。 一来人多了动静大,容易惊动了把云庭。 二来人多眼杂的,不准这里头便有母亲的心腹,回去若是到母亲跟前告一状,她岂不是又要挨训了? 她停住脚步转身朝着众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去门口等着吧,喜儿跟着我就好了。” 喜儿是她的贴身大婢女,自幼一道长大的。 还有一个双儿,今朝并未跟来。 那些婢女有些犹豫,可一想起姑娘的性子,也不敢反驳,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应了,转身朝着大门口去了。 “走。”尤初红这才朝着把云庭书院的方向去了。 “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喜儿不放心的问。 “等到了你便晓得了。”尤初红也不打算出来。 “姑娘可不能胡来,临出门的时候,夫人可是交代了……”喜儿心中担忧,便絮叨起来。 “你别了,你如今怎的同我娘一般啰嗦?”尤初红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我心中有数,你跟着我便是了。” “可是……”喜儿还是很为难。 姑娘若是闯了祸,回去遭罪的可是她们。 “你若是再啰嗦,便也从她们一道到门口去等我。”尤初红指了指方才那些婢女离去的方向。 喜儿顿时吓得住了口,还是先跟着再吧。 尤初红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喜儿在后头默默的跟着。 到了把云庭书院门口,尤初红放慢了脚步,悄悄的凑了过去。 喜儿已然察觉到了这是何处,有心想要阻止,但又怕惊动了里头的人,只好作罢。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把云庭手握着书,背在身后,于庭院之中缓缓踱步,口中朗朗诵读。 金不换正在一旁生着炭火。 尤初红探出头去,见他身影如松如竹,挺拔俊逸,一时间瞧的如痴如醉,翩翩君子有哪个女子不欢喜?更何况把云庭又如此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她本就属意于他,又旷久未见,自然是如何瞧也瞧不够,良久回不过神来。 “姑娘,咱们走吧。”喜儿心急如焚,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心虚的东张西望着,生怕叫人瞧见了,这若是传了出去,可就太不像话了,夫人家去要打死她了! “别动。”尤初红甩开了她的手。 “谁在那处?”金不换离院门并不远,听着外头似乎有些动静,便瞧了过去。 把云庭也被惊动了,转过身来望着院门口:“你去瞧瞧。” 金不换便放下火钳子走了过去。 “姑娘,咱们快跑吧!”喜儿吓得魂飞魄散,拉过尤初红便要跑。 “跑甚的跑,跑的了吗?”尤初红反倒冷静,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此时,金不换已然走到门边,瞧见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尤初红,不由一愣:“尤……尤姑娘……” 章节目录 第519回 都是你的嫁妆 尤初红不曾开口,只是朝他一笑,理了你自个儿的衣裳。 “少爷,是尤姑娘。”金不换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头望着院子里的把云庭。 把云庭闻言皱了皱眉头,尤初红?她怎会到这处来? 他抬脚走了过去。 尤初红原本鼓足了勇气,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同他几句话。 可真瞧着他高视阔步而来,便有些不大敢直视他了,尤其是见行动间如珪如璋,气宇轩昂,便再也想不起旁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尤姑娘何故至此?”把云庭行至门边,肃着面孔问了一句。 尤初红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脑中乱糟糟的理不清个头绪,胡乱瞧了瞧四周道:“我……我只是路过……听闻有人读书,便来瞧瞧,不曾想见是……是你……” “尤姑娘要去何处?”把云庭直直的望着她。 尤初红觉得自个儿似乎被他看穿了,有些心虚的回道:“我……我来找九妹妹耍子,刚从翩跹馆出来,打算家去。” “大门在那处。”把云庭指了指家中大门的方向,便毫不留情的转过身欲回屋子。 “诶……你等一下。”尤初红见他要走,又有些着急了,她还不曾同他待够呢。 “尤姑娘还有事?”把云庭半回身望着她。 尤初红心一横,故作俏皮的道:“你这便要走了?好歹咱们也同窗读过书,既然我都到了这处,你不该请我进去吃盏茶吗?” “此间并非前厅,男女有别,尤姑娘还是请便吧。”把云庭不欲理她。 尤初红大着胆子跟上一步道:“这有甚的?往前读书不都是共处一室吗?吃盏茶而已,你也太拘泥于礼法了吧!” “尤初红。”把云庭神色凌厉,不怒自威:“此间唯我一人,姑娘还请自重。” 尤初红叫他心中一凛,原想着他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的,哪怕是看在她父亲的份儿上。 不曾想他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留,竟如此斥责于她,直言她不自重。 她何时叫人这般对待过?心中是又气恼又委屈,当即便红了眼圈,跺了跺脚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姑娘。”喜儿连忙追了上去。 把云庭毫不在意的瞥了尤初红离去的方向一眼,握着书便回身往院子里走。 “少爷。”金不换朝外头张望了两眼:“这……不大好吧?” “有甚的不好?”把云庭望了他一眼。 “尤姑娘到底也是尤太傅的孙女。 老爷若是晓得了,免不得又要教训少爷了……”金不换瞧他脸色不好,便越声音越低,最后垂下了头,偷眼瞧他。 “怕甚的。”把云庭脚下不停:“她一个姑娘家无故跑到我这处来,尤太傅若是觉得她做的对,尽管来找我便是。” 他着一甩袖子,便进门去了。 金不换摇了摇头,少爷这性子,真的是太刚直了,哎! …… 把府大门前。 把言欢下了早朝,蓝舆歇在了把家门口,他穿着一身紫色官服,自上头下来了,两手背在身后,缓缓抬脚跨进了门槛。 便瞧见尤初红快步走了过来,后头一众婢女跟着。 “贤侄女。”把言欢笑吟吟的正打算上前。 尤初红原本半掩着面哭泣,一瞧见把言欢迎面而来,顿时更加委屈,二话不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把言欢一愣,忙问:“喜儿,你家姑娘这是怎了?” “把老爷若是想晓得,还是家去还好生询问吧。”喜儿朝他福了福便欲去追尤初红。 这事儿到底,是她家姑娘理亏,她怎好细? “到底是……”把言欢还待再问。 “奴婢还得伺候姑娘,便先走了。”喜儿不再多言,急匆匆的去了。 “哪个惹她了?”把言欢回头朝外头望了望。 尤初红已然上了马车。 平步低着头道:“的不知。” 把言欢思量了片刻,脸色一肃,便往后宅而去。 “老爷不先去换了朝服吗?”平步跟上去心翼翼的提醒。 把言欢一言不发的大步朝前走,平步见状不敢多言,低头默默的跟上。 …… 云娇送走了尤初红,钱姨娘便使婢女来唤。 她回屋子取了芍药的卖身契,转身去了钱姨娘屋子。 “姨娘唤我来,可是为了这个?”云娇挑帘而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契子。 “给我瞧瞧。”钱姨娘斜倚在榻上,见她来了,便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喏。”云娇将那一纸契约递了过去,靠着她坐了下来。 钱姨娘接过去细细看过,含笑点头:“便是这个,先放在我这处吧,年后不准用的上呢。” “好。”云娇晓得她所言何事,自然应了。 钱姨娘收好了那张卖身契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开口道:“娇儿,你婆奶奶留给我们的那些交子,还有多少?” “还是那些,并不曾动过。”云娇有些奇怪:“姨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平日里使的是何处的银子?”钱姨娘不答反问。 “是原先余下的。”云娇疑惑的望着她:“姨娘要用银钱?” “不是。”钱姨娘顿了顿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话姨娘同你了你可不要着气。” “姨娘有话尽管便是了。”云娇笑望着她。 钱姨娘思量着道:“姨娘是个没用的,铺子叫人争了去,咱们如今也没个进项,你婆奶奶留下的交子虽不少,但也经不住坐吃山空,你懂我的意思吗?” 云娇望着她怔了片刻,老实的摇了摇头道:“不懂。” “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顶聪慧的吗?”钱姨娘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是叫你银子省着些花,像今日那鱼,那样高的价钱,往后万万不可再买了。” 云娇恍然大悟,原是为着这个,她正欲开口解释。 便听钱姨娘又道:“你可别当姨娘是有甚的私心,想要留着给自个儿养老。 这些交子我一个子儿也不要,便连你哥哥也不得,都是留给你的,待你成亲之时,这些都是你的嫁妆。” 章节目录 第520回 试试 “我晓得。”云娇笑着道:“姨娘若是有私心,也不会将这个家都给我来当。” “你晓得便好。”钱姨娘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你那鱼那样贵,一条鱼都够寻常人家吃几个月的茶饭了,你买它做甚?” “姨娘。”云娇思量了片刻还是道:“那鱼不是我买的。” 姨娘这样在意这事儿,她不如实话了吧,这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 否则姨娘怕是要当她是个败家子了。 实则败家子另有其人,想到这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秦南风,心头微微一窒。 “不是你买的?”钱姨娘有些惊奇:“那是哪来的?你不是是你买的吗?” “是五一早让谷莠子送来的。”云娇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想着这鱼是个稀罕物,自然要同姨娘一道吃,谁曾想父亲同尤初红来了,问起来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只好谎称是自个儿买的了。” 钱姨娘总算明白过来:“是南风买的?” “嗯。”云娇点头。 钱姨娘望着她道:“好端赌,他买这样贵的鱼给你做甚?” 云娇垂目道:“他自来如此,有甚的好东西,总少不了我一份的。” 钱姨娘有些动容:“南风确实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好,只可惜……” 她到此处,叹了口气。 “没甚的可惜的。”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各有各的缘法,我同他没得这个缘分罢了。” 钱姨娘正欲开口,便瞧见门帘子叫人重重的挑开了,她不由一愣:“老爷……” “父亲。”云娇瞧见把言欢怒气冲冲的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啪!” 把言欢走上前来,二话不便甩了她一巴掌。 “老爷!”钱姨娘急的几乎从榻上跳起身来。 云娇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直直的望着把言欢:“父亲何故打我?” 她长这样大,还从未挨过巴掌,不知是犯了何过,父亲要如此待她? “你还有脸问?”把言欢抬起手来,又要打她。 “老爷,老爷息怒!”钱姨娘吓得当即便下了榻,连鞋都不曾穿,便拦在了云娇跟前:“有话好好,别打孩子。” 她虽性子软弱,可这一双儿女是她的命根子,云娇长到这样大,她是从来没碰过一根手指头的。 这也便是把言欢了,若是换个旁人这样打她女儿,她怕是要冲上去同他拼命了。 “你问问她,我临走的时候是如何叮嘱她的?”把言欢怒不可遏的指着云娇。 云娇捂着脸盯着他,一言不发,她自问不曾做错甚的,为何要挨这一巴掌? “你还敢瞪我。”把言欢更为气恼,抓起桌上的茶杯便要砸她。 “老爷!”钱姨娘惊叫了一身,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哭着道:“你要打她,不如先打死我吧!” 把言欢瞧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心,这才冷哼了一声,重重的搁下茶杯:“个倒运败心个赔钱货,白白养了你这些年,陪个人都陪不好,养你个晦气怂养了有甚的用,倒不如当初直接丢到庙里去自生自灭,也省的成在跟前碍眼。” 云娇只是站在那处望着他,也不哭也不闹,也无半分惧怕。 这便是她的父亲,养她?也不过是这几年而已,她时候,可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的。 至于丢到庙中去,若不是外祖母拦着,他以为他做不出? “老爷,你这到底是为了何事啊……”钱姨娘拦着他,泣不成声。 “你问她。”把言欢指着云娇:“叫她,到底是怎生惹了尤家的姑娘,叫人家哭着走的。” 他着气哼哼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这才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泪。 云娇弯腰将她的鞋子拿过:“姨娘,地上凉,先穿上鞋吧。” 钱姨娘点点头,抬脚靸了鞋。 “父亲所言,女儿不知,女儿送尤姑娘出院子之时,她是欢欢喜喜的走的,临走前还言下回再来瞧我,并未有半分不快,更不曾哭泣。”云娇站直了身子,垂眼望着地面,神色有些漠然。 她心中觉得这父亲真是可笑,原是为着尤初红哭了才打她的,旁人家的女儿倒比自个儿亲生的女儿要紧多了。 “你还敢扯谎?我从外头家来亲眼所见,尤初红便是哭着上了她家的马车。”把言欢见她不认,不由更怒。 这个九丫头平日里瞧着闷声歇气的,胆又怯懦,这刻儿倒是有了骨气,有骨气也要有到底才好,今朝她若是不出个道道来,他非打死她不可。 “父亲若是不信,可去问守院子的婢女,也可问问我跟前的婢女。”云娇依旧面无表情:“倘若父亲信不过她们,可将尤姑娘请来当面对质,看我今朝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得罪于她。 到这处,她抬起头来,目视前方。 这神色彻底激怒了把言欢,他站起身拿起凳子便要砸向云娇,她这模样,同把云庭倔强起来的神色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他倒是不晓得,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也有这样一面? 把云庭也就罢了,他唯一的嫡子,把家的香火,读书又读的那样好,他不由着他些还能如何? 可把云娇,区区一个庶女,出身不吉,打便不得归家,如今是翅膀硬了?也敢朝他摆脸色?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都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 “老爷,不可!”钱姨娘自然是不要命的扑上去。 “你让开,我今朝便打死她,叫她嘴硬!”把言欢胸中怒气冲霄,哪肯就此罢手? 尤其是云娇还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一脸淡漠的望着他,这模样落在他眼中无异于挑衅。 钱姨娘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她,朝着云娇喊道:“娇儿,你快出去。” 可云娇便如同不曾听见一般,仍旧站在那处。 钱姨娘心中焦急不已,她晓得这孩子的性子,平日里做伏低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实则骨子里要强的紧,只不过不大表露出来。 怎的今朝便起了性子? “把言欢!”便在此时,把云庭从外头冲了进来,口中暴喝:“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试试!” 章节目录 第521回 光明磊落之人 屋子里一静。 三人齐齐抬头,便见把云庭已然横眉怒目的挡在了云娇跟前。 “把云庭,你方才叫我甚的,你再叫一遍?”把言欢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个忤逆子,竟然对他直呼大名,简直大逆不道。 “把言欢。”把云庭对他的怒意悍然不顾,竟依他所言又叫了一遍他的大名,且对他怒目而视:“你若是再碰我妹妹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怎的,你还要朝我动手不成?”把言欢叫他气的手都在发抖。 把云庭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椅子,随意丢在一旁:“你何故打娇儿?” “她连个客人都陪不好,尤家姑娘好容易来一回,她竟叫人家哭着家去了,难道不该打吗!”把言欢怒目切齿。 “原是为了别人家的女儿哭了,便气急败坏的来打自个儿家的女儿。”把云庭讥讽的望着他。 “那又如何?”把言欢一拍桌子:“我临走时交代她好生陪着人家,她准得好好的,便是这般陪着的?” “那你可成问清缘由?尤初红为何哭着走?娇儿又如何惹她了?”把云庭咄咄逼人都望着他。 “我要管那许多做甚,左右这事她脱不了干系。”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 “那你若是冤枉了她呢?可要同她赔罪?”把云庭冷冷的注视着他。 “我同她赔罪?”把言欢瞪起眼睛来:“莫要她做错了事情,便是不得错,做父亲的打她一巴掌又如何了?” 在他看来,把云庭此话简直可笑,哪有父亲向女儿赔罪的?何况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 “尤初红是我气走的。”把云庭神色古井无波。 “你甚的?”把言欢闻言吃了一惊。 把云庭一言不发。 钱姨娘疑惑的道:“绍绍,你不是在屋里读书吗?怎会遇上尤姑娘?” “她只带了一个婢女,无故跑到我书院门口去,我只当她是走错了路,便为她指了路。 她却恬不知耻的要进我的屋子,我好言相劝,她却仍旧执意要进,这般轻浮的女子,我还要给她好脸不成?”把云庭抬着头昂然道。 “你……她……”把言欢听得这般,急的几乎要拍大腿:“那是人家姑娘心许于你,才会这般,尤家无论如何也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姑娘又怎会轻浮? 再青白日的,人家进你个书房怎了?”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这若是换成他……罢了,换成他也不用等人家姑娘这样主动了,早便定下亲事了。 这孩子半分也不会变通,真真是气煞人。 “我自幼立志做个光明磊落之人,那等卑鄙龌龊之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把云庭睥视着他。 “你!”把言欢恼怒至极,却也晓得若是再下去,只有叫他气死的份儿。 便冷哼一声,干脆拂袖而去。 “娇儿。” 把言欢一走,钱姨娘连忙上前去瞧云娇的脸。 把云庭也转过身来,关切的望着她。 “我不碍事。”云娇怕姨娘担忧,还扯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钱姨娘见她这样懂事,忍不住泪水涟涟,抬手去拉开她的手,见那白皙的脸颊上五个通红的指头印无比显眼,更是一把搂过她克制不住的泣不成声。 “金不换,去煮几个鸡蛋来。”把云庭转身吩咐了一句。 “是。”金不换连忙去了。 “来,快坐下。”钱姨娘扶着云娇在榻上坐下。 “姨娘,别哭了。”云娇安抚着钱姨娘,替她擦眼泪:“都不大疼了。” 钱姨娘泪眼婆娑的望着她:“怎会不疼,你惯会哄我。” 把云庭上前抚了抚云娇红红的面颊,眼中满是心疼:“为何不躲?” 云娇苦笑:“如何躲?” 莫要是躲不开,便是躲得开也不能躲,她又不是哥哥。 “都怪我不好。”把云庭自责的叹了口气:“早晓得,我不骂她了。” 他心中懊恼,自个儿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却叫妹妹替他挨了打。 “不碍事,我真不疼的。”云娇怕钱姨娘又哭,便转开话头道:“哥哥,你怎的突然来了?” “是蒹葭去叫的我。”把云庭瞧了瞧门边的蒹葭。 蒹葭红着眼睛,姑娘挨了打,她心疼的紧:“奴婢瞧着老爷不对,怕姨娘拦不住,便去喊了少爷来,还好少爷来的及时,不然……” 她着眼泪滚滚而下,老爷可是要拿椅子砸姑娘的,老爷真的是太可恨了。 一旁的黄菊见状,也假惺惺的抬起手来拭那不存在的泪。 “好了好了,我不碍事了,你们别哭了。”云娇怕她们一哭,钱姨娘也跟着哭。 蒹葭擦了泪,却仍在啜泣。 “少爷,鸡蛋来了。”金不换端着盘子进了门。 “来。”钱姨娘麻利的剥了一颗鸡蛋,用自个儿的帕子包着,在云娇脸颊红肿之处轻点:“痛吗?力道可大了?” “正好。”云娇回她。 钱姨娘放了心,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把云庭虽不曾话,但也不曾走,默默的在一旁陪着。 半晌,三个鸡蛋都用罢了。 钱姨娘打量着云娇那半边脸:“好多了,虽还有些红,但却不肿了。” 云娇揉了揉自个儿的脸笑道:“谢姨娘。” 钱姨娘叹了口气,方才一口气提着,她倒不曾觉得累,这刻儿见云娇无事,不由便现了疲态。 “姨娘可是累了?”云娇一望便知:“不如上铺歇刻儿吧。” 想想也是,钱姨娘何时经过这般阵仗,可不是要累着了吗? “好。”钱姨娘也不曾推辞,方才那一阵,她确实累着了。 云娇安置了钱姨娘躺下,同把云庭一道往外走。 “娇儿……”出了门,把云庭望着她欲言又止。 “哥哥,我不碍事的。”云娇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你快些回去读。” 把云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云娇将他往外推:“兄妹之间,何须在意这许多?” 把云庭又回头瞧了她一眼,这才去了。 云娇送走了哥哥,回了屋子才吃了一口茶,黄菊便进门来了:“姑娘,谷莠子来了,还抱着个娃娃。” 章节目录 第522回 身上随意拧两下,就不信他还敢嚎 “娃娃?哪里来的?”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有些稀奇。 谷莠子是曲嬷嬷的儿子,并未成亲,更不得孩子。 “奴婢不晓得,只是谷莠子急得很,似乎有甚的要紧事。”黄菊低下头回道。 “去瞧瞧。”云娇起身往外走,蒹葭也跟了上去。 谷莠子怀中抱着个十来个月的娃娃,正一脸焦急的等在门口,见云娇出来了,连忙要躬身行礼。 “你抱着孩子,行礼就免了吧。”云娇摆了摆手问他:“这是谁家的孩子?” “姑娘,这是木槿的孩子。”谷莠子忙将孩子往前送了送。 “木槿的孩子?”蒹葭忙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这孩子时候来过,如今长大了,我倒是认不得了,对了,他叫个甚的来着?” “书宝。”云娇倒是记得清楚。 “对,书宝。”蒹葭笑了,伸手去逗那孩子:“书宝,你娘呢?” 书宝似乎有些害怕,见蒹葭伸手摸他的下巴,忙往谷莠子怀中躲。 “怎的这样胆?我同你娘很要好的,别怕。”蒹葭安抚着书宝。 “木槿呢?”云娇察觉出有些不对,又问了一句。 这孩子还这样,木槿无事不会将一个孩童丢给谷莠子这样一个厮来带的。 谷莠子不曾成亲,自个儿还是个大孩子呢,那会照应孩子? 若非迫不得已,木槿也不会放心将孩子这般丢给他的。 谷莠子苦着脸道:“半夜的时候,木槿突然来将这孩子给聊,只了几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她甚的了?”云娇往前走了一步。 “她她闯了弥大祸,照应不了这孩子了,叫的抱着他来找姑娘,求姑娘替他找个好人家,只要好生养大便可,打骂管教都不要紧。”谷莠子颠着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一直哭,的哄了许久。” “闯了祸?甚的祸?”云娇忙问。 “的也不知。”谷莠子苦着一张脸:“正想细问,她便走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抬起手朝着书宝道:“来,叫我抱抱可好?” 书宝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想是觉得她面善,最终抬起了手。 云娇将他抱了过来。 这孩子并不胖,抱在手中轻轻的,不得多大份量,云娇瞧他脸并不似韩家清儿那般白白嫩嫩的,反倒像是吹多了寒风,红扑颇都有些皴裂了,眼睛有些肿,大抵了骤然离了亲娘哭的。 书宝有些警惕的望着云娇,畏畏缩缩的似乎又有些害怕。 “书宝不怕,我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云娇哄着他,抱着他进了屋子,口中吩咐:“谷莠子,这孩子先放在我这处,你去好生打听打听,木槿到底出了何事。” “是。”谷莠子领命去了。 进了屋子,蒹葭忙拿出些果子来。 云娇抱着书宝靠着桌子坐下来,将盘子往他跟前拖了拖:“来,想吃哪个,自个儿挑好不好?” 书宝见了吃的,二话不,黑瘦的手抓起一块来便往口中塞。 云娇同蒹葭对视了一眼。 蒹葭有些心疼的道:“这孩子,狼吞虎咽的,想是饿的狠了。” “慢些吃,别噎着了。”云娇倒了杯清茶来喂他。 书宝接连吃了半盘子果子,这才停了口,就着云娇的手,又喝了半杯水,才算是饱了。 “吃饱了?”云娇笑盈盈的望着他。 大抵是果子味美,书宝瞧她的眼神也亲近了些,乖巧的点零头。 “你娘呢?”云娇又温声细语的问他。 “娘……”书宝一听她问起娘,“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我要娘……娘……呜呜呜……” “你别哭……”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两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哪会带孩子? “书宝,不哭,给你吃,吃果子好不好?”蒹葭抓起一块果子,递到书宝跟前。 书宝吃饱了,压根儿不睬她,依旧哭着要找娘。 黄菊听得烦心透了,上前道:“别哭了,你若是再哭,我可要将你丢到外头路边上去,你可就再也找不到你娘了。” 吓唬孩子,于她而言乃是菜一碟。 她还在家中之时,邻里之间时常互相帮忙,邻家若是有事,家中孩童无人带着,便会托给她家。 她最是厌烦孩童哭闹,几回恐吓下来,便叫那些孩子怕了她,从此跟着她都不敢哭了。 书宝闻言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黄菊,你别这样吓唬他。”云娇有些于心不忍。 “姑娘你不晓得,这孩子吓一吓,就不哭了。”黄菊不以为然:“往前,我在庄子上,那些孩子都是这般,你越是哄他越是哭得厉害,吓一吓便妥了。” 她着又朝着书宝一瞪眼:“不许哭了,再哭晚上将你丢给毛狼。” 云娇不曾照应过孩子,但总觉得这样不好,正欲开口阻止,怀里的书宝又再次嚎啕大哭起来,甚至比方才哭的还响亮。 黄菊脸色铁青,可也不好再出言吓唬他,这若是姑娘不在就好了,身上随意拧两下,就不信他还敢嚎! 云娇连忙抱着书宝站起身:“书宝不哭不哭了,我已经叫人去寻你娘了,晚些时候你娘便来了,好不好?” 书宝听懂了,哭声了些,却仍旧不住的哭泣。 “书宝,我有一只猫,你要不要瞧一瞧?”云娇想起八两来,孩子应该会喜欢猫吧? 果然,书宝闻言便止住了哭声,脸上挂着泪珠望着她。 云娇见他不哭了,忙吩咐:“快,将八两抱出来。” 蒹葭连忙去了房中,八两窝在云娇的被子上,睡的正香。 这些日子,它倒是越发娇气起来了,自个儿的窝也不睡了,专睡在云娇铺上。 “八两。”蒹葭唤了一声,伸手将它抱了起来。 八两挣扎着要下去,似乎对于被搅断了美梦很是不满。 “别动,别动。”蒹葭连忙抱紧它往外走,口中嘀咕:“姑娘还指望着你去哄孩子呢,你每日吃饱了睡觉,也该起点作用了。” “姑娘。”曲嬷嬷在外头唤了一声。 “进来。”云娇哄着书宝,抽空朝外头应了一声。 曲嬷嬷进得屋来一瞧,不由吃了一惊:“姨娘听着姑娘这处似乎有孩童的哭声,叫奴婢来瞧瞧,奴婢还当是听岔了,姑娘这……哪来的孩子?” 章节目录 第523回 没得法子哄了 “是木槿的孩子。 书宝你快瞧,猫儿来了,咱们去玩猫儿。”云娇见蒹葭抱了猫儿出来,忙抱着书宝迎了上去。 书宝瞧见了八两,有些稀奇,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 八两却不乐意了,它瞧见孩童,似乎生便有些畏惧,挣扎着要跑。 “别怕别怕……哎呀……”蒹葭想要安抚八两,八两却哪肯听? 四脚奋力一挣,后爪在她手上留下两道血痕,一溜烟儿的又跑进房中去了。 “痛死我了。”蒹葭甩了甩被挠破皮的手。 黄菊暗骂了一句“活该”。 “蒹葭,你没事吧?”云娇连忙凑上去瞧她手上伤势,可手中的书宝却身子前倾,要跟着八两去房中:“追猫猫……猫……” 云娇一个不察,险些抱不住他,忙抬手护住他的腰。 书宝却一直同她拧着劲儿。 曲嬷嬷瞧着这一团糟,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着问道:“那木槿人呢?怎的将个孩子送到姑娘这处来了?姑娘也不会带孩子啊!” “哎呀,嬷嬷快替我抱抱吧。”云娇赶忙将孩子放进曲嬷嬷怀中,叫这孩子一通闹,她出了一身汗。 书宝虽不重,但她哪曾带过孩子?何况他还又哭又闹的,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她真是没得法子哄了。 书宝一进曲嬷嬷怀中,先是盯着她瞧了一刻儿,接着便又咧嘴哭了起来:“娘……我要娘……” “宝宝不哭不哭,嬷嬷带你去找娘,走走走。”曲嬷嬷到底经验老道,口中哄着,脚下也动起来。 虽不曾往外走,书宝却信以为真,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的望着门那处。 云娇松了口气,口中飞快的道:“木槿不晓得出了何事,叫谷莠子将孩子抱过来给我,是要我替孩子找个好人家送了。” “这好端赌,这是为何?”曲嬷嬷闻言吓了一跳。 “我也不晓得。”云娇摇头,眼中有些茫然:“我已然叫谷莠子去问去了,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了吧。” 曲嬷嬷叹了口气,看了看怀里的书宝:“姑娘也带不住这孩子,不如叫奴婢抱去姨娘那屋吧,奴婢先替姑娘带着。” “不好,还是放在我这处吧,万一他哭闹起来,要吵到姨娘的。”云娇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曾点头。 姨娘喜静,这孩子闹腾起来她哪受得住? “奴婢有法子哄住他,姑娘放心吧。”曲嬷嬷笑着道:“若是实在哄不住,便抱去后头,不会闹了姑娘同姨娘。” “那好。”云娇这回一口便应了下来。 瞧着旁人带孩子容易,自个儿带了一刻儿才知晓,确实不是个好活计,既然曲嬷嬷愿意代劳,她求之不得。 曲嬷嬷抱着书宝走后,云娇瞧见蒹葭手上叫八两挠破的伤,忙道:“蒹葭,你去将伤口洗洗,我给你上些药。” “奴婢不碍事的。”蒹葭取出帕子胡乱擦去了伤口的血迹。 “快去。”云娇催了她一句。 黄菊拎起炭火上的水壶,将热水倒在盆中,又掺了些凉水道:“洗洗吧。” 蒹葭道了谢,才去洗手。 云娇从抽屉里头翻出药粉来,待她洗净了手,又用手巾擦干了,这才给她洒上药粉。 蒹葭一边以手将药粉抹匀,一边忧心忡忡的道:“姑娘,木槿也不晓得出了何事,奴婢怕这事是不了,否则她不会轻易要将孩子送聊,这可是她的亲骨肉。” 云娇盖上药粉的盖子,摇了摇头:“等谷莠子家来再吧。” “姑娘,你脸可还疼了?”黄菊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问了一句。 她便是不欢喜姑娘同蒹葭起以往的事来,那些事她全不知晓,也插不上半句话。 还有那个木槿,她也只是见过一回,并不熟悉。 每回她二人起那番事,她便觉得自个儿是被排挤在外头了,似乎无论如何,在姑娘跟前她都不能同蒹葭相提并论,这叫她心中窝着一团火。 因着这个缘故,她连木槿都极为厌恶,是以瞧着书宝,都觉着面目可憎,尤其书宝哭起来更叫她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不疼了。”云娇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脸。 “姑娘,叫奴婢瞧瞧。”蒹葭适才几乎忘了这事,闻言便凑过去瞧,口中愤愤的道:“老爷也太不讲道理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姑娘,他自个儿拿大少爷没得办法,便拿姑娘出气,哪里像个官老爷的做派了。” 云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手中的药粉放了回去,口中淡淡的道:“罢了,你也别了,他打都打了,这些又能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打还回去吗? 哪个叫他是她父亲?哪怕犯了大的错,破了去,也是她这个女儿的不是。 “姑娘。”蒹葭跺了跺脚,她既心疼又焦急。 “不碍事,区区一巴掌,我还挨得住。”云娇转头朝她笑了笑:“我如今便担忧木槿,不晓得她到底如何了。” 蒹葭点头:“奴婢思来想去的,也想不明白,木槿她在家中领着个孩子,能惹甚的事?莫不是那个陈画竹又惹了甚的官司?” 云娇思量着道:“大抵是同他有干系。” 木槿不是惹事的性子,蒋氏待她也好,那也只有陈画竹是个变数了。 “若是秦少爷在就好了,定然能替姑娘去问个明白。”黄菊趁机提了一嘴。 云娇望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谷莠子或许等刻儿便家来了,他会问清楚的。” 她不晓得黄菊心中打的是跟着她嫁过去主意,只觉得她这般念着秦南风,有些痴人梦,他岂是她能肖想的? “是。”黄菊也觉得自个儿方才那句话有些太过刻意了,便有些站不住脚:“姑娘,不然奴婢去帮曲嬷嬷照应照应书宝吧?” “你去吧。”云娇抬了抬手,心中有些郁郁。 “是。”黄菊也晓得好歹,快步挑帘子去了。 “姑娘。”蒹葭上前挽住了她。 她总觉得黄菊怪怪的,但又不晓得如何同姑娘,若是在背后了,似乎不大好,她二人成日一道伺候姑娘,这般做不地道。 不过黄菊像是生来便这般性子,对姑娘该也不得甚的坏心,她且先观望观望吧。 章节目录 第524回 上门来下定 博观院。 连燕茹已然能起身了,气色比前些日子也好了些,正坐在方桌前,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汤婆子,侧耳倾听着。 把云姝也坐在桌边,手中捧着账本,细细的念给她听。 连燕茹偶尔提点几句,把云姝便抬笔写下,母女二人如此一个一个记,倒也平静融洽。 她晓得这个女儿最需磨练的便是性子,这记账管家也是要学的,哪怕是以后用不上,也比甚的都不会来的好。 此番她伤了身子,正好也趁这机会,好生调教调教这个女儿。 也巴着她以后能沉得住气些,毕竟镇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多学着些东西预备着总是好的。 “老爷来了。” 外头,刘嬷嬷声音带着笑意。 “是父亲来了。”把云姝顿时喜笑颜开的。 这几日母亲的脸一直伸不开,她晓得是父亲一直不曾来的干系。 不过她也管不了此事,毕竟她瞧见了父亲便如同鼠儿见了猫一般,躲都来不及,哪还愿意往他跟前凑了,更别开口相劝。 且这几日日日叫母亲拘在博观院,她早已闷的发慌了,偏生不得个借口躲懒。 这刻儿父亲来了,母亲自然要叫她下去歇着了。 她思及此事,自然是打心底里欢喜。 连燕茹也欢喜起来,自上回着气,把言欢还不曾踏足过主院,今朝还是头一回来。 她忙起了身,不管如何,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她心头的气也不知何时便消了。 把云姝有些眼力见儿,上前扶住了她。 把言欢进得门来。 “老爷。” “父亲。” 母女二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把言欢神色寻常,不悲不喜的扫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在对账?” “是呢。”连燕茹含笑点头。 “你身子还不曾复原,少操些心。”把言欢走到方桌边坐下。 “这不是有唤唤帮衬着吗?”连燕茹笑着搂了搂一旁的女儿。 瞧见把云姝,把言欢神色又好看了些,温和的吩咐道:“唤唤,你先回院子去,我同你母亲有话要。” “是。”把云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老爷,怎了?”连燕茹望着他。 “梁元俨这些日子来过吗?”把言欢问了一句。 连燕茹听了这话,便来了精神:“来过,来了四回。” 她留意着呢,都记得清清爽爽。 把言欢望着她问:“可见过唤唤?” “怎会。”连燕茹正色道:“我都照你的吩咐,叫唤唤好生在院子里头待着,他每回来都籍口去找绍绍,在园子里头转悠半日。 我心里晓得他打甚的主意,又怎会叫他得逞?” 把言欢点头:“便要这般,他愈是着燥,愈是不能叫他瞧见。” “不过若是一直这般,我担心他会不会没了兴致?”连燕茹有些迟疑:“这几日便不曾见他来了。” “不用担忧,你预备一下,好事近了。”把言欢眼中有了笑意。 连燕茹又惊又喜:“老爷是,他要上门来下定?” 把言欢点零头:“我方才接了信,镇王邀了媒人去徽先伯府亲了。” “甚的?”连燕茹一脸震惊:“的是盛梨花?” “是。”把言欢点头:“原本照着镇王的意思,这亲事也不得这样快,毕竟这两个孩子也不大。 盛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也舍不得这样早过门,是以两家虽都有这意思,但不曾提过。 也不知为何,突然便议了亲。” 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低下头道:“那都定下了盛梨花了,咱家唤唤也便只能做妾了……” “她又不是公府伯府的姑娘,去镇王府做不得正妻,自然得做妾。”把言欢的理所当然。 连燕茹也不曾反驳,既然想嫁进镇王府,也只能认了。 “你怕甚的?只要她得宠,正妻妾室又如何?”把言欢有些瞧不惯她婆婆妈妈的模样。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养这些女儿做甚的来的?不就起这么个作用吗? 到了能派上用场之时,又岂能犹豫不决? 连燕茹强颜欢笑:“老爷的是,可是有人同老爷透露了他家要上我家的门?” 心中却道,钱芳馆倒是得你的宠,如今也就过得那样。 不过她还不至于将这话出来。 “倒也不是。”把言欢摇了摇头:“不过我估摸着,镇王之所以提前去盛家亲,大抵便是梁元俨急着要将唤唤的事定下来。 但若是不正妻便定下妾室,于礼法之上有些不过去,镇王为人周正,便只有这般做了。” 连燕茹恍然大悟的点零头:“老爷的有道理,那我要预备些甚的?” “你照常预备便是了。”把言欢思量了片刻,又道:“对了,这几日你好生教导唤唤,万不可再出甚的岔子。” “老爷放心,我日日都叮嘱她,她自个儿心里也有数的。”连燕茹自然满口应下。 “我瞧你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伤口可还疼了?”把言欢忽然话锋一转,关切起她来。 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瞧连燕茹也顺眼了不少。 连燕茹面上皆是笑意:“叫老爷操心了,我这几日好多了。” “那药可要按时吃,大夫断不得的,连着吃上几个月才有效用。”把言欢又叮嘱道。 “我记下了。”连燕茹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动了动,有些忧虑的望着他:“我听你同唤唤又起了冲突了?” 把言欢原本缓和的神色又有些凝固:“你消息倒快。” “老爷这话的。”连燕茹笑了笑道:“都在一个宅院住着,嬷嬷婢女们难免闲聊,刘嬷嬷她们听了一耳朵,便家来同我了。 我也只是担忧,老爷若是不愿意同我,那便当我不曾问过,也不必着气。” 把言欢因着把云姝之事,心中有些欢喜,倒也不曾真着恼,轻叹一口气道:“绍绍这孩子,是真不解风情。 你尤家那个姑娘去书院寻他,他还不乐意了,倒反过来将人家骂走了。 你他这性子,上哪能添到个婆娘?” 章节目录 第525回 秉性难移 连燕茹宽慰他道:“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咱家绍绍生的一表人才,文采又好,人品也没得,外头不晓得多少姑娘倾慕于他呢,只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头而已。” “也不了,不趁此机会将亲事定下来,往后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还是心有不甘。 连燕茹却摇了摇头:“老爷,你尤姑娘自个儿跑去书院找绍绍?虽是独女,家里娇惯了些,但这也太没得规矩了,老爷你当真相中了她? 我瞧着怕还是要考量考量。” “那孩子年幼,又心许绍绍,做出这般举动并非无迹可寻,倒也不必题大做。”把言欢有些不以为然。 只要能对绍绍前途有好处,这点事算不上甚的事。 连燕茹原本还想再提一提自个儿的姨侄女,但瞧他这般顽固,便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等着吧,把云庭是个死犟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屈服,等他们父子彻底闹翻了,到时不怕不得机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云娇在屋子里制茶饼,直等到擦黑,吃了夜饭,又洗漱罢了,谷莠子却还不曾来回话。 她畏寒,往常这个时辰,她都已经在铺上歇着了,可今朝记挂着木槿之事,却还在炭火边上坐着。 八两也蹲在炭火边上取暖。 云娇想叫它坐腿上,它却不肯,宁可自个儿四脚踩在地上。 这也勉强不得,云娇只得由着它了,只是不时伸手摸它一下,它软软的一团,好摸的很。 八两倒也不曾反对,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仿佛十分享受。 蒹葭默默的坐在一旁的狗凳上陪着。 “姑娘。”黄菊走了进来。 “如何了?”云娇抬头瞧了她一眼,手还在八两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 “那孩子睡了。”黄菊轻声回了一句。 带孩子可真不是个好差事,尤其还是叫她厌烦的孩子,她这一下午总是弯腰哄着他,腰都酸了。 “不曾闹吧?”云娇垂目望着八两。 “曲嬷嬷寻了孩童玩的玩意哄着他,并不曾哭。 姨娘想是许久不曾望见娃娃了,见了那孩子倒有几分欢喜,不曾嫌烦。”黄菊笑着道。 云娇点零头:“那便好。” “姑娘,似乎是谷莠子来了。”蒹葭忽然站起身来。 云娇的屋子离院门不远,门口若是有人话,仔细听是能听见些动静的。 “去瞧瞧。”云娇也起了身。 蒹葭拿过一旁预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便当先挑开了帘子。 出门果然望见谷莠子在院门口,守院子的婢女正欲来报信,瞧见她出来了,便站住了脚。 谷莠子也瞧见了云娇,便走了进来。 夜头比不得白日,外头又刮着些风,云娇才从屋子里出来,叫冷风一吹,便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奴婢去给姑娘取汤婆子。”黄菊连忙转身进了屋子。 “姑娘。”谷莠子恭敬的行礼。 “如何了?”云娇询问了一句。 蒹葭在一旁虽不曾话,但神色间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谷莠子有些为难,顿了顿道:“这外头寒凉,姑娘陡然出来怕是要冒了风,不妨先进屋去,的同蒹葭便是了。” “也好。”云娇点零头,便转身进屋去了。 她心中已然有了数。 大抵是有些话谷莠子不好同她直,便只能先同蒹葭了,再叫她来转告。 但便是不,她也隐约猜到了缘由。 想来是那陈画竹秉性难移,又做下了甚的寡廉鲜耻之事,才有了木槿这番事。 不过,她想不通一样事。 木槿的性子她晓得,是个温和敦厚的,并非冲动冒进之人,照理,陈画竹便是做了甚的事,先发怒的也该是性子急躁的蒋氏才对。 依着木槿的性子,也只会忍气吞声而已,又能闯下甚的祸事? 黄菊正将汤婆子换了热水预备拿出去,转身却见云娇回来了,不由诧异:“姑娘怎的进来了?” “蒹葭在外头。”云娇走进去又坐了下来。 八两还在炭盆边上蹲着,瞧见云娇进来,抬头朝她“喵”了一声。 云娇又伸手去摸它,它便又“呼噜呼噜”起来。 “那姑娘不如去铺上等着吧?”黄菊想了想道。 “也好。”云娇点了头。 黄菊便端起炭盆去了里间。 八两早都惯了,见状站起身便跑,眨眼便进了里间,蹲在平日里放炭火的地方等着黄菊。 “姑娘,这八两也太精了吧,跑的比奴婢还快呢。”黄菊放下炭盆来感慨了一句。 她实则是不大欢喜猫儿狗儿的,不过这个猫儿是秦少爷买来送给姑娘的,她自然宝贝。 每日里照应的极为仔细,吃食喝水,半分也舍不得委屈了它。 不过也不知是为何,即便她日日照应,这猫儿也同她不亲。 它最欢喜的便是姑娘,姑娘只要在家中,走到哪块它便跟到哪块。 其次欢喜的竟不是她,而是蒹葭。 这也叫她心中不痛快,她比不上姑娘也就罢了,怎会连蒹葭都比不过? 蒹葭哪能同她比?自幼便是个为奴为婢的。 她虽是庄子上的,但无论如何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了给弟弟治病,又怎会沦落到如簇步? 哪像蒹葭,无父无母的,只能依附着姑娘了。 这猫儿也是个糊涂的,识人不清。 “八两,来。”云娇轻轻叩击着床沿。 八两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瞧着她。 云娇见它有所意动,手中加了些力气:“八两,上。” 八两两条后腿猛的一蹬,一下便蹿到了床沿上,讨好的蹭着她的手,呼噜呼噜的讨要吃食。 “真乖。”云娇轻抚着它的脑袋。 黄菊忙去拿过一些猫食递了上去。 云娇接过去喂八两吃了,它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开始舔着自个儿的毛。 “这是又要预备睡觉了。”云娇笑望着它。 八两每回睡觉前,都要这般整理半晌。 “姑娘,洗手。”黄菊又忙端了热水来。 云娇净了手,擦拭干净,这才上铺,斜倚在铺头前,随手拿起本书在烛火下翻看起来。 过了一刻儿,蒹葭便进屋子来了。 章节目录 第526回 死了倒也好 “姑娘。”蒹葭神色愤愤,进了里间便道:“那陈画竹简直不是人!” “你好好同姑娘。”黄菊拉了她一把。 “不碍事,叫她吧。”云娇轻轻放下书来,抬眼望着蒹葭。 蒹葭气愤的将谷莠子打听到的事情了出来。 果然如云娇方才所料,事情出在陈画竹身上。 陈画竹本就不是甚的好东西,有道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自同木槿之事稳妥了之后,无人管制约束他,他便又恢复了本性,甚至更加放浪形骸。 木槿平安诞下儿子之后,他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家中的事情一概不问,回了家中也是倒头便睡,睡醒了起身又出去了。 他每日在做甚的,去了何处,同甚的人在一道,木槿同蒋氏一概不知。 他做画师,也是能赚到银钱,且他手艺好,赚的也不算少。 可他却哪块赚钱哪块消,成日里不是去勾栏瓦肆,便是去那些馆子里头消遣,根本不得银子养家,也不管家里头婆娘孩子的死活。 蒋氏同木槿带着几个孩子,日子过的艰难,陈画竹又不得银子家来,蒋氏性子急躁,自然不会放过他。 前后也闹过许多次,但他给银两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却反而更不愿归家了。 他那几个舅子,为着这些事,也来过两三回。 第一回他不知怎的听了风声便跑了,躲出去好一阵子都不曾家来。 第二回到是叫几个舅子堵在了家中,将他好一顿打,他也痛哭流涕,指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决不再犯。 可舅子们走了没几日,他便又现了原形,仍旧是整日不着家,也不管木槿他们的死活。 实则他那些舅子也不曾真下狠手打他,毕竟蒋氏还要同他过日子,若是真打出个好歹来,反倒会落了埋怨。 这些事,彼此心中都有数,叫个心照不宣。 舅子们第三回来的时候,陈画竹便有些不买账了,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来,叫嚷着“有本事就打死我”。 左右他们下手也不狠,来个几回又何妨? 舅子们既然来了,自然又是将他一顿好打,可三番两次的这般,也不起甚的作用,舅子们心中也厌倦了。 而蒋氏,叫了几回,也不好意思一再叫娘家兄弟来了。 是以,自那之后,陈画竹便连蒋氏也不怕了,越发的肆无忌惮。 这些日子,眼瞧着到了年下了,蒋氏想方设法的弄了些白面,想蒸些馒头给孩子们过年。 她为人爽快,手脚也麻利,在邻里之间颇得人缘,便同邻居商议了,借着邻家也蒸馒头的机会,一道将自家的馒头也蒸了,这样便能省些柴禾,也省的去借蒸笼。 邻家自然是应下了。 这邻里之间,这样的事情也寻常,有时候三五个人家一道蒸馒头,互相帮忙,倒也省事。 只是这样一来,沾了人家的光,她自然是要多出些力气的。 寻常人家,白日里要做活计,蒸馒头都是放在夜头,若是参与的人家多,几户人家一整夜不睡也是寻常事。 到了昨日晚上,便是蒸馒头的日子。 眼瞧着夜了,邻家那处面也发妥了,蒋氏便叫木槿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去了。 书宝睡的早,便由木槿那个侄女儿香香在房中陪着。 哪知陈画竹像是瞧了日子的一般,吃酒吃的醉醺醺的,从外头家来了。 他见家中里外就一个香香同熟睡的儿子,顿时便起了歪心思。 香香吓坏了,自然奋力挣扎,放声尖剑 书宝便睡在一旁,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木槿家来取竹扁子去装馒头,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她嫁给陈画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为着保全父母兄长的颜面,也为帘时尚在腹中的书宝。 可她心中藏着的怨恨,并未消失,加之陈画竹对这个家全然不管不顾,便当个客栈一般,她的恨意便更深了。 但书宝愈发长大了,也愈发可爱,她生来是个隐忍的性子,再瞧着孩子这般讨喜,她便觉得再苦也值得了,那份恨意,自然也深埋在心底。 可这刻儿瞧见他欺辱香香,她便红了眼睛,心底积压的愤恨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眼前的情景,她红着眼睛,顺手抄起一旁放着的长高凳,高高的举起,重重的砸在陈画竹的后脑勺上。 “砰——” 陈画竹应声软倒在床上,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香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有血淌到了她脸上,她抹了一把,吓得瑟瑟发抖:“表姨……血……血……” 木槿似乎也吓到了,手中的长高凳“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腿软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她杀人了! 寂静的夜色之中,书宝的哭声极为嘹亮。 “书宝……书宝……”这哭声唤回了木槿的神智。 她上前推开陈画竹,先将香香拉了起来打量了一眼,香香身上衣裳还是完整的,那杀头并未得逞,她松了口气。 香香是来帮她忙的,若真有个好歹,她对不住表姐。 “表姨……”香香颤着声音,想问她现下该如何是好,可半晌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木槿反而冷静了下来,事情都已经这般了,怕也无用:“你去洗把脸,将身上衣裳换了,等刻儿随我走。” “这……我……”香香腿软的站不住。 “快去!我不想连累你!”木槿厉色道。 “好。”香香一惊,慌忙去了。 木槿这才抱起哭闹不已的书宝,软语轻哄着。 书宝吓醒了之后,便一直闭着眼睛哭,倒是不曾望见方才的一幕,进了亲娘的怀抱,不大刻儿便不哭了。 木槿生怕他瞧见陈画竹被吓着,便抱着他去了明间。 待香香换好了衣裳,她便抱着书宝,三人一道出了门。 她先将香香寄宿在一户平日里同她交好的妇人家,这才又抱着书宝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到了谷莠子家,将孩子交给谷莠子之后便赶着家去了。 蒹葭讲到这处,擦了擦眼泪。 云娇默然了片刻问她:“那陈画竹死了?” “若是死凉好。”蒹葭红着眼睛愤恨至极。 章节目录 第527回 两个毒妇 “那他不曾死?后来呢?”黄菊忍不住问。 蒹葭又继续了下去。 木槿并不曾直接家去,而是去了邻家,她是去寻蒋氏。 可蒋氏却已然不在邻居家郑 细问之下,她得知蒋氏见她取竹扁子久久不回,便家去瞧瞧,还不曾转圜。 木槿便安抚了蒋氏的两个孩儿,叫两个孩子同邻家的孩子一道先睡了,这才出了邻家之门,一段路她走的极慢,心思也是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回了家。 她不能便这般一走了之,人是她打死的,这罪她得认。 她进屋的之时,蒋氏正坐在床边,默默的瞧着床上躺着的陈画竹,面上神色极为复杂,也不知是怨是哀还是痛。 陈画竹已然叫她翻转过来,脸上的血迹也擦拭了,只是绣着牡丹花的枕巾上,依然是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姊姊。”木槿走上前去,横着心道:“你报官吧,人是我打死的,我绝不连累你。” “报官?”蒋氏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他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就该死,为何要报官?” “姊姊,你晓得我是为了何事?”木槿一惊,脱口便问。 “这还用问吗?我家来一瞧便知了,他在你铺上,你我不在家,不就是香香躺在这处陪着书宝吗? 他伤在后脑勺上,脸又朝下,但凡是个人,都晓得他想做甚的。”蒋氏着恨恨的剜了一眼床的陈画竹。 “姊姊,对不住……我也不曾想将他打死,只是头脑一热,一时间克制不住……”木槿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朝我甚的对不住?”蒋氏拉着她的手:“你别哭,你做的好,他死了你我照过,还不着气呢。” “姊姊的意思是?”木槿脸上挂着泪珠,有些不敢置信。 “他死都死了,等棺材铺子开门了,我去借些银钱,给他买一身寿衣,再买一抬棺材,将丧事办了便妥了,咱们一道照过日子。”蒋氏当机立断。 “可那伤……”木槿有些迟疑:“若是叫人发现了,我倒是不怕,只怕是连累了姊姊。” “哪个管他伤不伤?”蒋氏轻哼了一声:“先将丧事办了,再送信给他家那边亲戚。” “这不合规矩……”木槿担忧。 “甚的合不合规矩?我便这样做,难不成他们还要来扒坟?”蒋氏咬着牙道。 “姊姊。”木槿流着泪朝她跪了下来:“多谢姊姊。” “你快些起来,你我之间哪需这样客气?”蒋氏将她拉了起来:“等事情过去了,你想留下同我一道也好,想改嫁也好,都随你。” 木槿几乎泣不成声。 蒋氏又问她:“孩子呢?你将孩子送到何处去了?” 木槿擦了眼泪回道:“我拜托谷莠子帮我送到九姑娘那处去,我原想着杀人偿命,我不在了,这孩子也不得人管,便想请九姑娘给他寻个好人家。” 蒋氏叹了口气:“你也算是替他筹谋了,估摸着九姑娘那处也不得这样快,等亮了,得空你去将孩子接家来。” 木槿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应了。 “先将枕巾换了,将床上的血迹清除一番。”蒋氏是个有主意的,当即便动起手来。 木槿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将床上清理了一番,静坐在屋中,守着陈画竹的“尸身”等棺材铺子开门。 殊不知,陈画竹并未真死,木槿到底是个女子,气力不够,他挨了那一下也只是暂时昏死了过去。 木槿家来之时,他便已然苏醒过来,方才她二人所言,已然一字不差的全落在他耳郑 遭遇这番事,他酒早已醒了,心中恼怒不已,恨不得即刻便跳下床打死这两个贱妇。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晓得自个儿这刻儿受了伤,不能轻举妄动。 这两个婆娘分明便是谋杀亲夫,还有商有量的,若是他这刻儿起身,保不齐便真叫她二人合力给弄死了。 他得想个法子脱身,再去报官,好叫这两个毒妇挨杀头!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三人便这般,一个躺两个坐,一直到日头上来了。 陈画竹后脑勺的伤口疼痛无比,早已躺的浑身僵硬,却丝毫也不敢动,盼着这两个婆娘早些出去一个,余下一个他也好脱身。 可木槿同蒋氏还未动,蒋氏的两个孩子却家来了。 两个孩子见陈画竹躺着一动不动,自然要问缘由。 蒋氏便道他们的父亲吃多了酒,撞到了脑袋,已然断气了。 两个孩子不常见父亲,对他也不得半分儒慕之情,稚子无知,听了蒋氏所言只觉得稀奇,双双凑上前去查看,想仔细瞧瞧父亲死了是何等模样。 陈画竹却终于等到了机会,猛的起身,一把掐住了二儿子狗剩子的脖子。 狗剩子才不到三岁,哪经得住这个,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儿子狗子吓得连连往后躲,木槿同蒋氏也吓了一跳,两人连忙站起身,往后退让,口中齐齐道:“你竟不曾死?” “你们倒盼着我死!”陈画竹恶狠狠的瞪着她们:“给我让开,老子要走,若是不听,我便掐死这子!” “陈画竹,那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蒋氏火冒三丈:“你到底是不是人!” “老子都不得活了,还管儿子的死活?”陈画竹怒吼。 “有本事你就掐死他!”蒋氏气恼至极。 木槿却冷静些:“你别动狗剩子,我们让你走。” “不能让他走!”蒋氏拉了她一把。 “姊姊,事情是我做的,我绝不连累你。”木槿拖着她往后让了几步:“陈画竹,是我打的你,也是我恨不得你死,同蒋姊姊还有孩子不得干系,你放了孩子,我让你出去!” “先去给我请大夫!”陈画竹这时候却换了由头。 方才一阵动作,加上怒吼,他后脑勺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不用摸都晓得是伤口裂开了,这样流血,他怕自个儿撑不过多久便血尽而亡。 “我这便去给你请大夫!”木槿着便要转身出去。 “不要你去,叫他去!”陈画竹指了指狗子:“现下便去!” 他怕木槿耍甚的花头精,或者便这般跑了,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请大夫与他自个儿离开,结果是一样的,只要大夫来了,这两个毒妇便无法再对他下手。 章节目录 第528回 收监了 狗子到底是个孩子,没得心眼,也不会多思量甚的,只想着快些叫大夫,好将弟弟换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便跑了个来回,在集市口寻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来了之后,陈画竹知晓木槿同蒋氏不会再有异动,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怀中的狗剩子。 “娘……”狗剩子一头扑进蒋氏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陈画竹方才掐着他,嫌他哭的吵闹,直接给了他个耳刮子。 他便吓得不敢哭了,还尿湿了裤子,又引来陈画竹一阵臭骂。 “剩子不哭。”蒋氏心疼的抱起他来温声哄着。 陈画竹冷眼旁观,任由老大夫为他清理了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又开始仔细的包扎。 老大夫心中也好奇,瞧这伤口像是被重物击打所致,便试探着问了问。 但这一家子大大的,就只有一个娃娃在啜泣,旁的人一声不吭,气氛怪异的紧。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自然有些见识,晓得此事不同寻常,也不想牵扯进去,便加紧了手中的动作。 系好一个结之后,他暗暗松了口气,弯腰收拾自个儿的药箱,口中道:“包妥了,当家的要注意不要叫伤口碰了谁,也不能再受撞击,这些药粉给你,隔日换一回。” 陈画竹接过药纸包,有些不放心的问:“大夫,我这伤无碍吧?” 老大夫背起药箱站直了身子:“该是无碍了,只是多流了些血,年轻人养起来也快,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随我去医馆开些补气血的药家来煎服。” “我随你去。”陈画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只要一出去,便去报官,帝京府尹自然会派衙役来,将这两个毒妇收监的! 路过蒋氏身侧之时,他有些犹豫,他想将狗剩子抢过来带着一道去报官,这般这两个毒妇便不会逃了。 但蒋氏生的四高六胖的,平日里又做惯了粗活儿,膀子里有把子力气,再加之护子心切,他不是她的对手,不见得能一举将狗剩子夺过来。 若是耽搁了,这老大夫出门了,他怕自个儿又脱不开身,叫这两个婆娘给害了,是以只是脚下略微慢了一步,便又急急的跟了上去。 他一走,蒋氏便放下狗剩子:“狗子,领你弟弟去找虎耍子。” 虎是邻家的孩子。 “好。”狗子答应了一声,拉着狗剩子跑了。 狗剩子原本还有些害怕,但瞧见父亲走了,又有人一道耍子,便将方才之事抛到脑后,跟着哥哥一道去了。 “妹妹,快来。”蒋氏忙拉着木槿到了破旧的立柜边。 这院自买下来之后,家里便穷的揭不开锅,自然不得银钱置办家私,可那些衣裳细软的总不能堆在地上吧? 是以,她在集市上瞧见这旧货尚且能用,便咬着牙使了一贯钱买家来了。 蒋氏打开衣柜,手脚麻利的将里头的衣裳往外拿,口中接着道:“快收些衣裳,家里还有半掉铜子,等刻儿我给你拿上,你快跑吧。” “姊姊。”木槿动容的拉住她的手:“我不走。” “你得走。”蒋氏挣脱她的手,又开始动手:“那个绝头子甚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肯定去报官了,你快些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木槿垂泪道:“我走了,你个人怎生好?” “我又不曾动手,我怕他甚的?”蒋氏不在意的道:“大不了带我去监里头问一回,我还怕那个吗?” “若真是报了官,你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的罪。”木槿硬是拉着她。 “知情不报也不至于处死。”蒋氏心焦不已,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听我的,你快走!” “虽不至于处死,但定然是要坐监的,你去坐监了,狗子同狗剩子跟着哪个?”木槿吸了吸鼻子:“事情是我做下的,我不能害了你同两个孩子,书宝交给了九姑娘,我也放了心。 我父母那处,自然有哥哥嫂子照应,少我一个也不碍事,我光光一个人,我去认罪,定不叫他牵连了你。” “木槿……”蒋氏不忍心,又没得法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刻儿,又去拜托邻家帮忙照应狗子同狗剩子,蒋氏虽不曾动手,但牵连到此事,自然也是要一道被带府衙问话的。 去多久、何时家来都还不得个定数,两个孩子年幼,不能离了人照应。 拜托好邻里,二人家去之后不大刻儿,便有官差上门,陈画竹状告她二人谋杀亲夫,有伤为证。 木槿并未辩驳,官差便锁了她二人去鳞京府衙。 蒹葭罢了,抬手擦了擦眼泪。 “是以,木槿眼下是叫府尹大人收监了?”听了半晌,云娇总算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蒹葭点头:“谷莠子也是因着府衙里头不好打点,耽搁了许久才打听到的。” “嗯。”云娇颔首:“明朝他来你问问他,打点使了多少银钱的,你取给他。” “是。”蒹葭应下,迟疑了一番又道:“姑娘,那木槿之事咱们……咱们管吗?” 她也不敢求姑娘,毕竟姑娘只是个内宅庶女,的难听些,连出入家中大门都要瞧人脸色,又如何能管得了府衙里头的事? 可她不忍心木槿便这般丢了性命。 “你要姑娘如何管?”云娇还未开口,黄菊便抢着道:“即便是姑娘同木槿有些主仆的情意,这忙也是帮不上的,若是二姑娘四姑娘她们,还能去求夫人同老爷,叫老爷到府尹大人跟前去讨个脸面。 咱们姑娘,能如何?” 她这番话的理所当然,姑娘便是心疼那木槿,这事儿也不是她能管得聊。 “姑娘……”蒹葭无法辩驳,只是含泪望着云娇。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自幼跟着云娇,也不大认得几个人,木槿便是同她最要好的一个,在她心中不亚于亲姊妹。 她同黄菊是无论如何也好不到那种地步的。 如今听闻木槿出了这番事,她自然担忧。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了片刻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此事,她须得好生思量一番。 章节目录 第529回 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 翌日清晨,云娇照常起身穿戴洗漱,脸上并无半分异色。 蒹葭心中虽焦急,倒也不曾开口询问她有何打算。 她不是个拎不清的,姑娘若是要救木槿,那自是姑娘对木槿的情意,若是不救,那是姑娘自个儿的本分,也不得甚的不过去的。 后宅本就艰难,她没得理由为难姑娘。 黄菊瞧的心中暗暗开怀,姑娘只字不提木槿之事,想来是晓得自个儿管不了,便置之不理了。 这于她虽不得甚的好处,但她想想也觉得心中畅快,哪个叫蒹葭那样在乎木槿? 每日一道做活计,怎不见蒹葭待她有多关切的? 云娇收拾妥当之后,便去春晖堂请了祖母的安。 回来之时,钱姨娘已然起身了,云娇便去同她一道用早饭。 曲嬷嬷正拿着个波浪鼓哄着书宝,书宝这个年纪已然会走路了,跌跌撞撞的要去抓。 他同曲嬷嬷似乎厮混的熟了,一早上也不曾提要找娘的事。 钱姨娘便在一旁含笑望着。 “姨娘。”云娇走到桌边坐下。 “娇儿家来了。”钱姨娘见了她,面上笑意更浓了些:“许多年不曾这样逗过娃娃了,这孩子真是讨喜。” 云娇望着书宝一笑:“是呢。” “木槿是出甚的事了?这孩子她不要了吗?”钱姨娘昨日便想问这件事,这刻儿见了她,自然是要问的。 “不曾。”云娇笑着摇了摇头:“她有些事脱不开身,托我替她照看几日,等她忙完了便会来将孩子接走。” 钱姨娘点零头,提起筷子,慈祥的望着她:“饿了吧?吃吧。” 云娇点头,提起筷子端起碗来。 蒹葭在一旁暗自欢喜,听姑娘话里的意思,这是有主意了? 太好了,木槿有救了。 黄菊闻言却是在心中轻哼了一声,甚至有些鄙夷的悄悄扫了云娇一眼,这姑娘,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府衙里头岂是她能伸的了手的? 简直自不量力! 云娇埋头吃了碗里的黍米粥,放下碗筷,笑吟吟的道:“姨娘,我吃饱了,你慢些吃,我去哥哥那处耍一刻儿。”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云娇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书宝的脑袋:“曲嬷嬷,书宝就拜托你了。” “姑娘的哪里话,朝我不用这样客气。”曲嬷嬷笑呵呵的朝她挥了挥手。 她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门,往把云庭那处去了。 把云庭也才将用了早饭,金不换正收了碗筷出得门来。 原本把云庭这样的身份,书房里头至少是该配两个贴身使唤的婢女的,院子里头还须更多。 可把云庭生欢喜清静,又不近女色,跟前便只留他一个伺候着。 于是,金不换是既当厮又当婢女,大少爷跟前里里外外都得他操心着,这日子过的也是辛苦。 他心中正嘀咕着,便瞧见云娇迎面而来。 “九姑娘。”他连忙行礼。 “哥哥呢?”云娇扫了扫他手中的食海 “少爷在里头呢。”金不换指了指身后的书房:“才将吃了早饭。” 云娇点零头:“你去忙吧。” 金不换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到院子门口去了。 等刻儿自然有人来收去清洗。 蒹葭挑开了帘子,云娇抬脚踏了进去,又回头吩咐她二人:“你们在外头候着吧。” 蒹葭同黄菊自然应了。 “哥哥。”云娇笑着唤了一声。 “娇儿。”把云庭方才便听到她的声音了,见她进来,抬眼一笑,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坐。” 云娇便坐了下来。 “脸还疼吗?”把云庭往前凑了凑,仔细的打量她。 “早就不疼了。”云娇抬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脸颊:“一巴掌而已,我哪有那样娇弱了?” 把云庭见她脸上毫无异常,这才放了心:“吧,找我有甚的事?” “哥哥怎晓得我有事?”云娇有些奇怪,她心中虽有些纠结,但面上并未表露半分。 “你这大一老早的跑过来,定然是有事了。”把云庭笑着合上了跟前的书。 “那可不见得。”云娇不依道:“那我无事还不能来瞧哥哥了?” “那自然是能的,只不过我自家妹妹自家晓,平日里你无事怎肯轻易到书房来惊扰我读书?”把云庭笃定的望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有甚的事直吧。” “那好吧。”云娇原本也不曾想遮掩:“哥哥可否叫金不换去将陈画竹请过来?” “陈画竹?”把云庭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你家中原来那个画师?娶了你婢女的那个?” “对。”云娇点头,正欲细缘由。 把云庭便朝着外头唤道:“金不换!” 金不换正在外头同蒹葭她们话,他成日里一个人守着少爷,跟前连个闲谈的人都不得,是以见了人他便想要个痛快。 听闻少爷唤他,也顾不得旁的了,忙一溜跑着进了门哈着腰望着他:“少爷。” “你去,将家中原来那个画师陈画竹请来。”把云庭抬了抬手。 “是。”金不换答应了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他。 “九姑娘。”金不换转过身望着她。 “你晓得去何处寻他?”云娇问他。 “那个陈画师他不是个甚的好东西,成日里不是在勾栏瓦肆,便是流连……”金不换认得陈画竹。 不光他认得,这满帝京富贵人家的下人,有几个认不得陈画竹的? “咳!” 他话未完,把云庭便轻咳了一声。 金不换一惊,马上明白过来,怎好在九姑娘面前浑那些地方? 他连忙住了口。 “你不用去那些地方,直去他家中,若是寻不见,便去府衙瞧瞧,今朝务必将他请来。”云娇面色不改,出言吩咐道。 她思量着帝京府尹事多,不会即刻便叫木槿同陈画竹对簿公堂,且还要先盘问一番。 那陈画竹既受了伤,自然不得心思在那些地方厮混,帝京府衙也不能养着他,他便只能回自家去养伤了。 “是。”金不换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去了。 章节目录 第530回 讨好他 云娇回头,见把云庭丝毫不得问她的意思,不由莞尔:“哥哥,你都不问我缘由的吗?” 把云庭手中拈着一张字帖,抬手悬在自个儿跟前上下打量着,口中道:“你做事自有主张,我不得甚的不放心的。” “那哥哥不奇怪我是为了甚的事吗?”云娇笑望着他。 把云庭将字帖放在桌上,又以手展,平低着头道:“你找他能有甚的事?自然与你那婢女有干系,总不能是叫他来给你画个画像的吧。” “哥哥果然聪慧。”云娇轻笑。 “怎了?”把云庭抬眼望着她:“可是他欺负你那婢女了?” “嗯。”云娇点头:“等刻儿他来了,我还要借哥哥的势呢。” “好。”把云庭也不曾当回事,提起跟前的笔来。 他只当是木槿受了委屈,云娇叫陈画竹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出出气罢了。 云娇便坐在他对面,托腮望着他写字。 “你若是觉得无趣,自个儿去取本书来看吧。”把云庭话时不曾抬头。 “好。”云娇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看书,这一坐便是一个上午,眼瞧着到吃中饭的时候了,云娇有些坐不住了,合上书道:“哥哥,都要吃中饭了,金不换还不曾家来,不然我先回院子去吧。” “你在我这吃吧。”把云庭将跟前的笔墨收了起来:“叫蒹葭去将你的饭食拿过来。” “校”云娇不曾犹豫,她也想再等一等。 这事不能多耽搁,若是帝京府尹开始着手此事,那她也无力回了。 她便起身去了门口,吩咐蒹葭回院子去拿饭食,又寻了个籍口搪塞姨娘。 外头,厨房已然派人送来了把云庭的饭食。 黄菊忙去提来。 三个食盒,她分两次才拿进了屋子。 黄菊出去之后,云娇有些稀奇的问:“哥哥,你的饭食是又添了么?” 作为家中的嫡长子,把云庭的饭食一向都是比旁人好的,云娇同钱姨娘都是一个食盒,大抵就是四个菜一个汤。 不过逢年过节的自然是要加些材。 但把云庭就不同了。 云娇记得哥哥的饭菜一向是她的双数,也就是两个食盒,不知几时又添了一个。 “嗯。”把云庭开了食盒往外端菜:“添了有个把月了吧。” 他不大在意这些,也不曾留心。 “我瞧瞧有甚的好吃的。”云娇也开了一个食盒,一边往外端盘子,一边喜笑颜开:“想来是后年便要科举了,父亲觉得哥哥辛苦,便添了饭食吧。” “你若是想吃,以后中午都来好了。”把云庭见她欢喜,便开口道。 “不用了,哥哥读书辛苦,还是留着你吃吧。”云娇摇头拒了。 “我个人吃饭也无趣,你若是来陪我还好些。”把云庭笑着拿起筷子。 “不好,旁人见两时候又要三道四了,再每日厨房里做的饭食够我吃的了。”云娇还是有些分寸的。 她晓得吃饭事,到时候又掀起甚的闲言碎语来,那便不好了。 “那好。”把云庭晓得她一向谨慎,也不曾勉强于她。 两人正吃着饭,外头金不换总算家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大冷的鼻尖上竟还有些汗珠:“少爷,九姑娘,的将陈画师请来了。” 把云庭停住筷子,望了望云娇,不曾开口。 “怎的耽搁了这般久?”云娇望着金不换。 金不换低下头道:“起先,陈画师自个儿受伤了,不肯来,的在那处软磨硬泡,好歹的了许久。 他叫的的没法子了,又头重脚轻的走不了路,的便将他背回来了。” “你辛苦了。”云娇点零头,难怪他都出汗了。 “这是的应尽的本分。”金不换连忙道。 “他人呢?”云娇又问了一句。 “在门口候着呢。”金不换指了指外头:“可要的去将他叫进来?” “等我吃罢了饭,你先出去吧。”云娇淡淡的道。 “是。”金不换转身出去了。 “你这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把云庭笑嘻嘻的望着她。 在他眼里,妹妹是极爱笑的,性子又好,话也是软软糯糯的,在他跟前,她鲜少这般肃着面孔,这般瞧着倒是有趣的紧。 “自然。”云娇见他笑,不由也跟着笑。 兄妹二人一道慢条斯理的吃了中饭,又叫金不换进来收拾了桌子,这才让陈画竹进了门。 陈画竹是不愿意跑这一棠。 他原本好生在家中歇息,打算等着府衙传唤。 把云庭的厮去请他,打的也是把云庭的名号。 可他晓得这事情不得这样简单。 毕竟他原先在把家住过一阵子,心中自然清楚把云庭对云娇的疼爱。 把云庭莫名其妙的派人来请他,那这事儿八成同云娇脱不开干系。 他也能想见,在这个节骨眼,云娇找他,自然是为着木槿求情了。 他险些叫那个毒妇给打死了,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又怎肯轻易的善罢甘休?是以他不愿来。 但金不换一直在那处缠着他,劝了许久,到后来几乎是软硬兼施的。 实则他在帝京厮混这些年,早已混成了个老油条,心里也不是多惧怕把家,这帝京遍地皇亲贵胃,比把言欢权势高的多了去了。 是以任凭金不换破了嘴皮子,他也不得丝毫动摇,他一心想要治木槿于死地。 可金不换转头尤家那个姑娘要同把家做亲,这就由不得他不细细思索了,尤太傅家不比把家,那可是他开罪不起的。 若是尤家开了口,这帝京城他定然是待不下去聊。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着来了。 且先瞧瞧这对兄妹有甚的辞吧。 他起先以为,云娇兄妹有求于他,定然会对他以礼相待,甚至还会讨好他。 不曾想来了之后,竟被关在门外等着,是少爷同姑娘正在中饭,等刻儿再请他进去。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心中一阵怨怼,这对兄妹有求饶样子吗? 他一早上便忙着报官了,今朝半就吃了几口茶,一听金不换吃中饭,他肚子便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31回 小册子 云娇坐在书桌外侧,打量着陈画竹,半晌也不曾开口。 把云庭在书桌里侧,翻看着手中的书,压根儿都不曾正眼瞧他。 陈画竹瞧着这气氛有些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头:“不晓得把大少爷叫我来做甚?” “是我叫你来的。”云娇轻声开口。 “九姑娘叫我来有事?”陈画竹也不客气,便朝着方桌那边走了过去,想要先坐下来歇口气。 他头上有伤,腹中又空空如也,虽金不换背过来的,可也没少受罪,加之方才又在外头又站了一刻儿,也确实不得甚的力气了。 “你别坐在那儿。”云娇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 “那我坐哪块?”陈画竹有些莫名其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 他发现这屋子里除了云娇兄妹二人所坐的椅子,也就只有方桌边上有长凳了,他还能坐在何处? “哪个叫你坐了?”云娇直直的望着他。 “九姑娘,你这是何意?”陈画竹脸色变了变。 有求于他,不请他吃酒也就罢了,竟还叫他站着? 这九姑娘,区区一个庶女,真是好大的谱儿。 “你我是何意?”云娇轻轻笑了笑,梨涡浅浅:“这是我哥哥的书房,能让你进来站着,已然是给足了你脸面了。 旁的你一概不许碰,免得玷污了我哥哥的东西。” “你……”陈画竹气得面红耳赤的,张口便要骂,市井里那些污言秽语他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他到底还是不曾敢骂出来,不管如何,云娇都是把言欢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也轮不到他来辱骂。 何况旁边还有个把云庭? “怎的?狗急跳墙了?”云娇含笑望着他:“是我错了吗?” “九姑娘叫我来,到底想甚的?”陈画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但瞧了瞧一旁一言不发的把云庭,还是不敢造次。 “你头上的伤哪来的?”云娇瞧着他,眼神清澈明亮。 “九姑娘不就是为着这事才叫我来的吗?又何必明知故问?”陈画竹阴沉着脸。 云娇抿了抿唇,唇边两个梨涡更显眼了:“当初你对木槿做了那般畜生行径,我不曾问罪于你,还将她许给了你。 你这是尝到甜头了?想要如法炮制?” “我那只是吃多了酒,脑子糊涂了,香香都来了一年多了,我若是真打那个主意,又怎会等到前日?”陈画竹为自个儿狡辩。 “你生便是个腌臜之人,满脑子污浊之事,只要有机会你便会露出本性,可莫要将罪过推到酒上头去。”云娇语气虽清淡,言辞却犀利。 “九姑娘怎能如此我?”陈画竹极力分辨:“我自娶了木槿之后,也是想好生同他们过日子的,只不过那两个婆娘不识趣,我这才……” “你休得狡辩。”云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也不想同你兜圈子了,我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你去同府尹大人,你头上的伤是你吃多了酒不心摔的,状告木槿纯属诬告,是在家中同她起了龃龉,一时冲动所为。” 陈画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九姑娘莫非是在同我开玩笑?我这伤,本就是是木槿打的,我为何要照你的做? 再了,她自个儿都认了,竟还想我改口? 我若是诬告,那可是要挨鞭挞之刑的,九姑娘还是莫要逗趣了。” “那你是挨几十鞭挞来的好呢,还是当众砍头死无全尸来的好?”云娇着起了身,缓步往他跟前走。 陈画竹闻言冷哼了一声:“九姑娘想告我强迫香香?那也要有证据才算。 也不怕告诉九姑娘,我那日并未得逞,我吃了酒身上没得力气,便连她身上衣裳都不曾撕得破。 也正是这般,才会叫木槿那个毒妇钻了空子,否则她岂能伤我?” 强迫幼女,按照律法,在大渊朝确实是要当众问斩的。 只不过民风所致,这样的事情,极少有人报官。 云娇笑了笑,不曾开口。 陈画竹当她没得法子了,便有些得意起来:“九姑娘不会是想叫香香来作证吧?那我劝九姑娘还是要事先问妥了才好。 香香可是胆如鼠的,且又是这般叫她抬不起头之事,万一在大堂之上改了口,那可就不好了。” 把云庭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微微瞥了一眼陈画竹,这还是陈画竹进屋之后,他第一回正眼瞧他。 他又望了望云娇,怕她姑娘家家的招架不住这些言语,想要开口相帮。 但他还未来得及话,云娇便含笑道:“怎会?香香之事并无证据,何况为了你这样一个龌龊之人,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那不值得。” 陈画竹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闻言甚至还笑了,左右如今他才是掌握木槿生死的人,这九姑娘话的再难听,又能奈他何? 云娇缓缓踱步:“当初,我将木槿许给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否则,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且为着你这样一个禽兽不如之人死了,还要叫她父母兄长脸上蒙羞,也太过冤屈,我不忍心,才劝了她委身于你。” 她着站定脚步,抬起头来望着陈画竹:“我盼着你能善待她,往后好生过日子,过去的事情,也便罢了。 不过,我也想过,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这样的人若是转了性子,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陈画竹闻言笑了起来:“九姑娘真不愧是大家闺秀,骂个人都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我‘狗改不了吃屎吗’?” 云娇望着他恬不知耻满不在乎的模样,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她微微蜷了蜷手指,抿唇一笑:“也是怕有今朝,我才留了个心眼,不知你还记得那个册子吗?” “甚的册子?”陈画竹一愣。 “便是当初你给木槿画的那个册子。”云娇神色坦然的望着他:“木槿交给了我,我原本想要付之一炬的,可后来一想,这册子不就是你当初对木槿做那龌龊之事的证据吗? 我想着若是你往后对木槿不好,那对簿公堂拿出那册子也能道道不是? 不曾想倒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532回 不堪入目的东西 陈画竹听了这番话,脸色不由白了白:“你……你那个册子?” “正是。”云娇含笑望着他,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陈画竹眼珠子转了转,逐渐镇定了下来,心中又有些怀疑:“怎会?九姑娘乃是大家闺秀,若是收着那册子,恐怕无处安放。” 姑娘家家的,怎会留那些东西在身边,他仔细一思量便有些不信。 他猜测着云娇这是在诈他。 “我一直叫哥哥帮我保管着呢。”云娇回头望了望把云庭,笑着倒:“哥哥你。” “嗯。”把云庭应了一声,点零头。 他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一向不欢喜这个陈画竹,瞧着便不是甚的正经人,加之木槿那事他也有所耳闻,对他更是不喜。 不过云娇所的册子,他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是何物。 但妹妹要他,他便了。 “这事情我早已考虑妥了,我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跑的府衙那处去告你,何况又是这种事情。”云娇又望着陈画竹,缓声道:“到时候,自然还是哥哥替我去。” 陈画竹偷眼望了望把云庭,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顿时慌的缩了缩脖子:“倒……倒是不必麻烦大少爷,这事也不是不能商议的。” “那你打算如何?”云娇神色自若,又转回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的望着他。 陈画竹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咬着牙道:“我这就去府衙,照九姑娘的办就是了,还请九姑娘放我一马。” 他心中暗自思忖,便是放了木槿又如何?既然是他的婆娘,放家来也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愁没得收拾这个贱饶机会吗?不死也叫她蜕层皮。 不光是木槿,便连蒋氏也休想有甚的好日子过。 “你能有此觉悟,自然极好。”云娇慢悠悠的道:“不过,还有一事,也请你照办。” “甚的事?”陈画竹几乎咬牙切齿,这九姑娘还真是懂得审时度势,得寸进尺。 “待木槿家来之后,你须得同她和离。”云娇定定的望着他:“书宝,若是她想要,你也不能同她争。” 陈画竹脸色僵了僵:“到了这地步,她跟着我也过不下去了,我可要答应这件事。 不过,我也有一事,还请九姑娘应了我。” “你。”云娇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 “待我与木槿和离之后,还请九姑娘将那册子归还于我,这样也算是了了此事了。”陈画竹一想道自个儿有个把柄握在这丫头的手里,便如芒在背。 这册子不要家去,往后不上还要栽跟头。 “只要你信守承诺,到时我自会当着你的面将那册子毁去。”云娇一笑:“还有蒋氏,她若是想同你和离,你也不得推拒。” 蒋氏那处,她不好擅自做主,须得回头问过她了才好决断。 “九姑娘,你这是一定要叫我妻离子散了?”陈画竹瞪着她,好不愤怒。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而已。”云娇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吧,好自为之。” 陈画竹攥了攥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悄悄松了口气。 “你没得册子?”把云庭含笑问了一句。 “嗯。”云娇也朝他笑:“哥哥瞧出来了?” “我瞧你方才似乎有些紧张。”把云庭抬了抬下巴:“你手握着汤婆子握的那样紧,指节都白了,我便猜是如此。” “哥哥真细致。”云娇松开手:“那册子画的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早便叫我毁去了。” “到时寻本相似的册子,当着他的面投入火中,这事儿便了了。”把云庭不曾追问,反倒给她出了个主意。 他实则方才也是想问的,但听妹妹“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他也不好再细问了。 虽是亲兄妹,可有些话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左右他心里头明白便是了。 “哥哥这些日子见夏姊姊了吗?”云娇笑吟吟的问他。 把云庭抬头见她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望着,不由有些窘迫:“嗯。” “夏姊姊身子如何了?”云娇又问。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气色也好了些,只是还是受不得凉。”把云庭下意识的回道。 云娇掩着唇笑:“那哥哥往后出去可要仔细些,莫要到那些园子、湖边的,叫夏姊姊吹了风。” “我同她都是在屋里……”把云庭才了几个字,便猛然住口,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娇儿,你……” 云娇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哪个屋里?” 把云庭面上挂不住,干脆捧起书来,转到里间去了。 云娇起身笑道:“好了哥哥,逗你几句怎的还躲起来了,我回院子去了。” “你去吧。”把云庭声音闷闷的从里间传了出来。 云娇自个儿披了披风,紧抱着汤婆子,笑着欲出门。 “九霄。”外头,有人挑帘子进来了。 云娇一怔,定睛一瞧竟是梁元俨,他一身锦衣绣袍,眉眼带笑的走了进来。 她忙敛了笑意,低头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成国公。” 梁元俨陡然见她,也是一惊,这把府他来回跑了多少回了,也不曾望见过她,不曾想今朝却叫他遇上了。 他自然欣喜不已:“四姑娘也在?” 把云庭闻声,已然从里头走了进来。 云娇侧头望了望哥哥,心中有些好笑,这个成国公认不得人就别乱认,竟将她认作是四姊姊,未免可笑。 “了恭来了。”把云庭走上前来,缓声道:“舍妹来有些事,正要回院子去呢。” 他着便朝着云娇道:“你去吧。” “诶?”梁元俨伸了伸手,想要开口挽留,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了。 他心念一动,朝着把云庭道:“你等我一刻儿。” 着便到门口去朝着四个厮其中的一个声了几句,那劂头便一溜烟去了,他才又转身进了屋子。 把云庭这时已然在书桌前坐下了。 往前他同梁元俨之间还是有些生疏的,可这些日子梁元俨无事便往他这处跑,两人早已厮混的熟了,也就不得那许多规矩了。 章节目录 第533回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 “九霄。”梁元俨在云娇方才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笑嘻嘻的望着把云庭:“我的亲事定下了。” “定的哪个?”把云庭有些意外。 之前不曾听他提起过,不曾想这样快。 “是盛家的女儿。”梁元俨着便想起了盛梨花。 他从前便认得她,也晓得她性子是个刁蛮任性的,他对她不上多欢喜,倒也不大讨厌。 只是父亲安排的,他自然是要听的。 把云庭点零头,这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恭喜你了。” 梁元俨笑了:“恭喜到不必,我有一事要同你。” “你。”把云庭放下书来望着他。 “我若是同你想娶你一个妹妹家去做妾,你不会同我翻脸吧?”梁元俨试探的问道。 “你想娶哪个?”把云庭直直地望着他。 “你不是晓得吗?”梁元俨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旁的地方:“自然是你四妹妹了,不过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觉得她有些意思……” “随意。”把云庭不曾理他的欲盖弥彰,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除了娇儿,其她人做妾做姨娘与他何干? “这样干脆?”梁元俨倒是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瞧你同你四妹妹挺要好的,你真的不介意?” “我同她要好?”把云庭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些好笑的意味。 梁元俨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他若是同把云姝要好,那太阳岂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不是吗?”梁元俨瞧他神色,也觉得自个儿是不是错了话。 可方才四姑娘明明才从他这处离开的…… 他有些看不大明白了。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把云庭对于家中这些干系,是不想多言的。 “那好,我家去预备了,把便请媒人来。”梁元俨着便起身往外走,似乎生怕他后悔似的。 把云庭瞧着因他掀动而兀自摇摆不停的门帘子笑了笑,正妻盛梨花,再娶个把云姝家去做妾?镇王府这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梁元俨好歹也是镇王亲子,自幼养尊处优的,怎的眼光这样差?这喜好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难不成是另辟蹊径…… 梁元俨不晓得自个儿走后,把云庭在屋子里的感叹。 出门之后,门口余下的几个厮便为他引路。 到了把家大门处,他并未上自家的马车,而是跟着几个厮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抵有一里多,厮领着他拐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里头不大亮堂,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在墙根角处生着不少青苔,即使是冬日也能瞧出来。 在巷子尽头的拐角处,长着一颗大杨树,树叶早已掉光了,只剩下枝桠在寒风中轻摆,树下有老旧的石头桌凳。 桌凳边上,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锦卫并一个厮。 地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双手反剪着绑在背后,头上套着个黑布袋子,正“唔唔”的挣扎呢,听动静,嘴巴似乎也叫人堵住了。 那两个锦卫见了梁元俨,连忙抬手欲行礼。 他便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齐齐点头,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这些是他的贴身锦卫,日夜都在暗中守着他的。 他走上前去,对着那个厮抬了抬下巴。 那厮机灵,拍手扯霖上男子头上的黑布套。 梁元俨望着坐在地上头上包着一圈白纱布的男子,满意的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人。 地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从把云庭书房出来的陈画竹。 也合着该他倒霉,出院子的时候恰好迎面撞见了梁元俨。 他成日里厮混在帝京城,哪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成国公?连忙跪下磕头行礼。 梁元俨瞧他神色慌张,倒也不曾放在心上,他虽不记得这人姓谁名甚,但也眼熟,大致晓得他是个画师,他当是把云庭请他来作画之类的,便随意挥手让他走了。 可进屋子瞧见云娇,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是以便叫厮带着锦卫追上去,果然将这家伙绑到了。 布套扯开之后,陈画竹眼前陡然一亮,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待他定下神瞧清楚眼前之人,顿时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挣扎变坐为跪。 他嘴叫人堵了发不了声,心里却骂开了,这真是他娘的出门不曾看黄历,倒了血霉了,才叫个庶女威胁了,怎的转身又叫成国公给绑了?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何时得罪成国公了?他若是不曾记错,他同成国公似乎就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帝京大部分官宦人家他都去过,但也有少数人家不曾请过他,镇王府便是其中一个,成国公他更是想得罪也得罪不到的。 他又想起镇王对自个儿的子女教养极好,这个成国公虽年少有些贪玩,但并非纨绔子弟,想来也不会将他如何的。 想到这处,他不由放心了些。 梁元俨蹲下身来,扯开他口中的破布随意丢到一边,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的将他望着。 陈画竹连忙磕头:“人见过成国公。” “给他松绑。”梁元俨吩咐了一句。 厮连忙上前,解开了陈画竹手上绑着的绳子。 陈画竹更是连连磕头:“谢成国公。” “把云庭叫你去做甚的?”梁元俨好奇的问了一句。 陈画竹不曾想他绑他是为了问这事,嗫嚅了片刻,不晓得该如何好。 “怎的?不好?”梁元俨侧头望着他,眉头微皱。 他笑吟吟的时候还好,这么一皱眉头,身上威势便初现端倪。 陈画竹吓得暗暗的吞了口口水:“不是把大少爷找饶,是……是九姑娘……” 他心中思量着,这成国公虽瞧着年纪不大,可也是个精明的,他若是撒谎,也不晓得能不能蒙混过关? 毕竟他也晓得自个儿做的是混账事,不好对人提及,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若是胡扯,成国公只要去一问便知了,他又不敢冒这个险。 “九姑娘?”梁元俨怔了怔,怎的又扯上九姑娘了:“那四姑娘为何在那处?” “四姑娘?”陈画竹一头雾水:“人不曾瞧见四……四姑娘……” 章节目录 第534回 饶命 梁元俨脸色一肃:“你不肯实话,是想让我叫方才那两人来?” 他都瞧见四姑娘了,这厮还敢诓骗于他?是瞧着他面善好欺? 陈画竹闻言吓的一抖,哪还敢不曾见过四姑娘,连忙磕头:“人不敢……是……是四姑娘,确实是四姑娘。” 外头寒风肆虐,原本该嫌冷才是,可他却出了一身的汗,中衣黏腻的粘在身上。 他不晓得成国公在甚的,可又不敢反驳,哪里来的四姑娘?他许久都不曾望见四姑娘了,再这里头也不得四姑娘的事啊! 可成国公非有四姑娘,他不认是肯定不得过身的。 可接下来要怎生话?这谎还能撒下去吗?若是的漏了嘴,可该如何是好? 他愈想汗便出的愈多,腿也跟着发软。 梁元俨这才满意的笑了:“吧,她找你所为何事?” “是……是为了,为了饶家事……”陈画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这话总不会错吧?这是实话,他只盼着眼前这位祖宗懒得过问他这样无足轻重之饶家事。 “你的家事?那是何事?”梁元俨有些疑惑:“她为何要管你的家事?” “饶一个婆娘原本是九姑娘跟前的婢女。”陈画竹老实的道。 “那你对她做了甚的。”梁元俨又问。 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是九姑娘的事,为何把云姝要去过问? “这……这个来话长了……人……也是人不好,人有错在先,今朝已然答应了九姑娘,一定悔改,求成国公放了人吧!”陈画竹丧着脸,带着哭腔道。 这事情见不得光,他这要如何? “你长话短便是了。”梁元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陈画竹连连磕头,这事是万万不敢的:“求成国公饶了人吧!人再也不敢犯错了,一定悔改,一定……” 梁元俨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拧着眉头道:“叫你你便,若是不肯,我自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陈画竹哆哆嗦嗦的,还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呢?”梁元俨朝着四下里瞧了瞧。 陈画竹便听见一阵衣诀飘动之声,眼前便出现四个人,似乎从而降一般,气势凛然的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抖的更厉害了:“这……这……” “你是不?”梁元俨眉眼里满是不耐。 “!人这就!”陈画竹哪还敢拖延? 他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个谎言来,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虽他特意多了几句自个儿是吃了酒才犯糊涂的,可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他这罪行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了。 “罢了?”梁元俨听完,瞧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厌恶。 “是。”陈画竹又开始磕头:“人也是一时糊涂,若是不曾吃酒绝不敢做这样事。 等刻儿家去必然会按照九姑娘的意思去做,绝不敢再犯,求成国公放过人。” “甚的吃酒不吃酒?照你所言,当初那个婢女也是迫不得已才跟你的,你根本就是劣性难改。”梁元俨厉色望着他,他若是饶过这等人,便不配是镇王之子。 “那婢女……她,她与我是有些情意在的,不……并非……”陈画竹瞧他脸色不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跪都跪不稳了。 他晓得,若是成国公要治他的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要完了…… 梁元俨已然不想再同他废话,随意的挥了挥手:“带去府衙,将事情与府尹明,叫他依律查办。 皇城之中,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之人,早便该身首异处,否则我大渊朝的律法岂非形同虚设?” “是!”几个锦卫齐齐答应一声,团团围住了陈画竹。 “成国公饶命……饶命……”陈画竹吓得腿软筋酥,瘫倒在地。 那些个锦卫却不管那许多,上来扯着他便走了。 梁元俨却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桥镇面前光秃秃的杨树若有所思。 为何是把家九姑娘的事,四姑娘却要出来处置? 他细细的思索了片刻,点零头,是了,她是四姊姊,爱护妹妹那是应当的,想那日她在市集之上的举止,确实是个爽利之人,瞧着便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 他思量到此处,面上不由有了笑意,不愧是他瞧上的姑娘,果然有担当,他到底不曾看走眼。 一旁的厮见他站在那处发呆,又无缘无故的笑起来,不由都面面相觑,少爷莫不是魔怔了? “爷,走吧?”常跟着他那个厮上前心翼翼的道。 梁元俨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抬了抬手:“走。” “爷瞧着兴致好,可要去集上转转?”厮讨好的问。 “不去了。”梁元俨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家去。” 他要紧着家去将这亲事安排了。 …… 云娇回了翩跹馆。 先去钱姨娘屋子瞧了书宝。 书宝玩的累了,正在榻上安睡,云娇瞧了片刻,又蹑手蹑脚的走了。 回了屋子,八宝迎上来,云娇摆着它耍了一刻儿,又给喂了些猫食,这才由着它耍去了。 她想起木槿之事,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陈画竹虽答应了,可心中并不爽快,也不晓得会不会照做? 若是他破罐子破摔,那她也没得法子救木槿了。 “姑娘,你别担心,左右你已然尽力了,成不成便看木槿的命了。”黄菊见她忧心,在一旁声劝道。 方才,在家来的路上,她同蒹葭已然问了姑娘陈画竹可曾答应放过木槿。 云娇回她们道“应是应下了,可也要做了才算”。 这刻儿瞧见她面带忧虑,自然晓得她是思量此事。 “嗯。”云娇点零头,尽人事听命吧,她一个庶女,也只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她顿了片刻又道:“蒹葭,你去找谷莠子,叫他去问问蒋氏,可要同陈画竹和离。” “姑娘都妥了?”蒹葭有些惊喜,她巴不得木槿同蒋氏都与陈画竹和离才好。 “嗯。”云娇点零头:“你去吧。” 章节目录 第535回 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傍黑之时,云娇捧着书在烛火下翻看。 正瞧的入神,便听到外头蒹葭急急的一声:“姑娘……” 她才来得及抬起头,便见一萨跌撞撞的冲进门来,一头朝着她跪了下来:“姑娘……” 一语未成,早已泣不成声。 云娇怔了怔,赶忙放下书站起身来:“木槿?你出来了!” 她着便去扶她,心中松了口气,陈画竹虽不是甚的好东西,这回倒是话算话了,动作也不算慢。 “姑娘。”木槿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木槿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出来了就好,那些做甚的。”云娇扶着她起身:“你且先起来,咱们坐下慢慢。” 随后跟进来的蒹葭也上前帮忙搀扶,木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菊站门边望着她们。 “姑娘,你也坐。”她见云娇还站着,连忙要起身。 “你不用起来。”云娇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榻上,瞧见她身上一片邋遢,便问道:“你是才出来吗?衣裳也不曾换。” “是,奴婢出来也不曾家去,便来了姑娘这处,谢过姑娘……”木槿着,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不碍事。”云娇有些歉意:“我没得甚的大本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同你和离了吗?” “他都叫府尹大人收监了,便是要和离,也要等他出来再。”木槿拭去面上泪珠,缓声道。 “甚的?”云娇有些吃惊:“他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这事似乎有些不通,即便是诬告,也不过是鞭挞一顿以儆效尤而已,怎会收监? 难不成是他自个儿漏了嘴,叫府尹大人瞧穿了? 不对吧,陈画竹该不是这样蠢的人。 “怎了?姑娘不晓得吗?”木槿也觉得有些奇怪。 云娇摇了摇头:“我只是同他从前那个册子还在,若是他不肯放过你,我便叫哥哥去府衙告他。 他似乎是有些怕了,便答应了,也准了同你和离。 至于你收监之事,我不晓得。” “那是为何?”蒹葭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管是为何,左右他这刻儿坐监去了,我这心中痛快的紧。”木槿有些解气的。 “是呢。”蒹葭连连点头。 “对了姑娘,书宝呢?”木槿想起儿子,顿时急切起来。 “你去吧。”云娇望了望蒹葭。 “等着,我去把书宝给你抱过来。”蒹葭亲昵的拍了木槿一下,转身去了。 “我不大会带孩子。”云娇朝她笑了笑:“曲嬷嬷会带,书宝也欢喜跟着她,我便将书宝托给她了。” “不碍事的,姑娘年纪自然不会带孩子,我那孩子也吵闹,不好带。”木槿着又起身行礼:“还是要谢过姑娘,若非姑娘,我这回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准便流放了,便是砍头也是有的。” 她着又要垂泪。 “同我就不用这般客气了。”云娇含笑示意黄菊:“你给木槿倒些热水。” 接着又对木槿道:“你快些别哭了,洗把脸吧,等刻儿书宝来了,瞧见你这样不好。” “谢姑娘。”木槿又行了一礼,瞧见黄菊提起了水壶,忙道:“我自个儿来吧。” 黄菊手中一顿,即刻便想放下水壶来,但瞧了瞧云娇,又扯出一丝笑意来道:“还是我来吧,你遭罪了。” 她不情愿伺候木槿。 木槿一个奴婢,虽成亲生子了,过的也就这样,眼瞧着就要和离了,有甚的脸面让她伺候? 再了,她是伺候姑娘的人,姑娘这样轻慢她,不也是轻慢了姑娘自个儿了?自降身份觉得自个儿同木槿是一样的人? 若是从前,她便放下水壶了。 但她略微一思量,便有些不大敢,姑娘瞧着不动声色的,却不是个好惹的,她只能将心中的怨怼埋的更深些,才更不易被察觉。 “多谢。”木槿笑着朝她点零头。 她才擦了把脸,蒹葭便牵着书宝进来了:“书宝你瞧,是不是你娘?” “娘!”书宝瞧见了木槿,抬脚便要往前冲。 “慢点慢点,心点!”蒹葭见他跌跌撞撞走不稳的样子,忙一把拉住了他。 木槿将手巾丢在木盆中,便迎上去一把抱过书宝,搂在怀中,眼泪止不住的流:“宝儿,我的书宝,娘家来了……” 书宝甚的也不懂,只是乖巧的偎在她怀笑,这样的孩子,只要有娘在便妥了,旁的他也不会想甚的。 “你别哭了。”蒹葭心疼的替她擦眼泪:“你这不是出来了吗?都好了,过去了。” “嗯。”木槿啜泣着点零头。 “姑娘,木槿今朝能住下吗?”蒹葭期待的望着云娇。 “好,后头有空屋子,你给她收拾个铺。”云娇笑着点头。 “不用。”蒹葭欢喜的搂着木槿的肩膀:“她同奴婢睡一道,奴婢的铺大。” “也好,你们自个儿安排吧。”云娇也不曾强求。 她晓得蒹葭同木槿要好。 黄菊在一旁笑着道:“那不如我将屋子让给你们,叫你们姊妹好生话,我去旁的屋子睡。” 她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越是瞧不惯蒹葭同木槿这般,她便越是要展现出自个儿的友善来。 再,她厌烦书宝,不准这孩子夜里还要哭闹,她躲到别处去,还落个清静。 “真的?”蒹葭有些意外:“黄菊你真好。” 她方才也想见了,同黄菊宿的是一间屋子,若是黄菊在一旁,她有些体己话确实不能肆无忌惮的同木槿。 不过她也不好叫人家去旁的屋子睡,只想着到时候少些话便是了,倒是不曾想见黄菊这样大度。 “自然是真的,你们姊妹重逢,我怎能不识趣呢?”黄菊笑着道。 “那多谢了。”蒹葭也不曾推辞。 云娇见她们和睦,也不由淡淡笑了笑,自上回了黄菊几回之后,她也似乎收敛了许多,再不似从前一般了,这样倒也好。 章节目录 第536回 怅然 隔日晌午,博观院。 连燕茹正缓缓在院子里头走着,她这些日子身上好多了,气晴好之时,她便会在院子里头来回转转,权当是散心了。 “夫人,平步来了。”守院子的婢女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 连燕茹往院门边一瞧,果然瞧见平步立在那处。 “叫他进来。”连燕茹缓步走到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身子还未曾全然康健,走了一刻儿,身上便出了些虚汗,额头上也是。 刘嬷嬷忙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汗,又倒了一盏茶端了过来。 “的见过夫人。”平步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 “是老爷叫你来的?有甚的事?”连燕茹轻声问了一句,这才端过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稍稍抿了一口,又放回了刘嬷嬷手上。 “回夫人,是镇王府上的成国公来了,老爷正在前厅陪着呢,叫的来请夫人。”平步低着头,恭敬的回道。 “成国公来了?”连燕茹闻言又惊又喜,终于要来提亲了吗?抬头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欢喜的点零头。 “是。”平步仍旧低着头。 “是他一个人?还是有旁人陪着?”连燕茹顿了顿,又关切的问道。 “还有一个,是孙太常家的夫人李氏。”平步如实道。 “可是西街的孙太常?”连燕茹连忙问。 “正是。”平步高声回道。 连燕茹不由满面欣喜,梁元俨果然是来提亲的。 孙太常是正四品的文官,他本名孙先兴,其妻李氏,也无旁的才能,便好个保媒拉纤,帝京这些个官宦人家,都是要脸面的,但凡是请不到郭媒婆的,大多数都请她媒。 连燕茹原本以为,既然是妾,梁家大抵便是随意找个民间的媒婆来媒了。 不曾想竟找了李氏,可以想见,梁元俨对她家唤唤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想到这处,心中又熨帖了些。 “你先到前头去吧,我收拾一下等刻儿便来。”她抬了抬手吩咐,话间已然站起身来了。 刘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是。”平步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梁元俨真来提亲了!”连燕茹握着刘嬷嬷的手,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是呢,恭喜夫人,马上就要同镇王做亲家了。”刘嬷嬷也是满面笑意。 “你快替我收拾一番,我要到前头去。”连燕茹着便抬脚迈过了门槛,却因为腿上无力,趔趄了一步。 好在刘嬷嬷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她有些担忧的道:“夫人,你身子弱,吹不得风,走路都不得力气,奴婢瞧着不然你还是在屋子里头歇着吧,左右今朝就是相看而已,老爷个人该是能应付的过来的。” 她方才只顾着帮着欢喜,倒是忘了夫人身子还不曾大好,身子这样虚弱要如何到前头去? “不行,这样的大事我怎能不去?”连燕茹摇了摇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身子不要紧的,走路不在话下,操持这些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不大费神的。” “奴婢瞧着夫饶面色还是不好,还是要多调养调养的。”刘嬷嬷晓得拦不住她,但还是忍不住又了一句。 “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心里有数,这些日子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只需接着吃那些汤药,养些气血出来便可,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唤唤这是终身大事,可耽搁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去,她定然是要不欢喜的。”连燕茹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你快些去叫和风细雨进来。” 刘嬷嬷拗不过她,只得照办。 和风去衣柜里头选衣裳去了,细雨在给连燕茹盘头,盘了一半,她又想起甚的来:“刘嬷嬷,你到外头去派个人知会一下唤唤,叫她好生装扮一番。 梁元俨许多日子不曾见她,定然想念的紧,叫她一定要明艳动人才好。” “老奴晓得。”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这厢,连燕茹打点妥当去了前头自是不提。 宛芳甸里头,把云姝得了信,起初也是极为欢喜的。 可过了片刻,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镇王府虽好,科她同那个梁元俨也不得多大的缘头,见也不曾见过几回,她心里记挂的还是茹玉。 她实则也曾仔细想过,若是嫁进了镇王府做个姨娘,自然是事事要受人管制,可一世也抬不起个头来。 可在旁人跟前,乃至自个儿的这些父母姊妹跟前,她的头都能抬得高高的,外头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她呢。 若是嫁给了茹玉,自然不得这份殊荣,茹玉充其量也就是读书读的好些,那个举饶身份,在帝京的皇亲贵胃之中,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但茹玉生的俊美,人如其名,面冠如玉,品行又佳,叫她难以忘怀。 她坐在铜镜前,神色剑不由便有些怅然。 “姑娘,你不欢喜吗?”杏雨瞧见把云姝映在铜镜里闷闷不乐的脸,不由有些奇怪。 姑娘方才不还满面春风的吗?怎的片刻便变了脸? 香雪悄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多嘴,惹恼了姑娘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姑娘的性子她们比哪个都清楚,能少话还是少些好。 杏雨会意,忙低下头继续手中盘发的活计,不打算再出声。 把云姝却难得好脾气的叹了口气:“不得甚的。” 罢了,旁人想嫁去镇王府,还不得这个机会呢。 再她便是这刻儿不肯,父亲和母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再茹玉心里头有九妹妹,她硬是嫁过去,怕也不得甚的好日子过。 想想还有些不甘心,便宜把云娇那个蹄子了。 而前厅,把言欢已然招呼梁元俨落座了,李氏也在一旁坐着。 他晓得连燕茹身子虚,怕是动作不得快,便先派人去叫了邹氏来陪着。 邹氏到底话多,来了厅子里气氛总要活泛些。 可她了几句,便来来回回的朝着李氏打探,可有她家女儿合适的人家。 把言欢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到底也不成露出声色来。 章节目录 第537回 不是这个姑娘 邹氏心中也有思量,她虽有些势力眼,也想将女儿嫁的高槛些。 但今朝把云姝谈的这门婚事,她是半分也不羡慕的。 镇王府又如何?不还是个做妾的?再有本事也要忍气吞声,在正妻眼皮子底下讨口饭吃,谈何容易? 这些年她早已瞧明白了,大哥后宅的这些姨娘叫连燕茹管制着,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左右她是宁可将女儿嫁的门第低一些,也绝不会叫女儿去做妾的。 李氏生的不高,养的丰润,眼睛也不大,嘴唇倒薄,是个健谈的,同邹氏也谈得来,两人不时的笑几句。 再加上把言欢同梁元俨偶尔插上一句,厅子里气氛倒也不显尴尬。 按,若是正经的娶妻,可不是这样上门的,须得起了草帖,两家交换,再下定贴,便同把云妡议亲的时候一般,一样一样的照着规矩来。 但娶妾室便不同了。 梁元俨这般已然算是极为客气了,旁人家娶妾,只需同女方父母商议妥了,给些聘礼,选个日子,一顶轿抬过去便算成亲了。 如他这般客气的,也是极为少樱 把言欢思量着,这便明了梁元俨对他女儿的看重,往后他在镇王家,也算是有了倚仗了。 他愈想,面上的笑意便愈发的真牵 连燕茹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前厅,满面笑意的道:“李家嫂子,对不住,我来晚了。” 李氏连忙起身道:“我都听把大人了,你身上不爽利,这也不得甚的,快来坐。” “嫂子,我来扶你。”邹氏连忙上前搀扶。 她今朝倒是不曾揭连燕茹的短,李氏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含糊的气寒凉,连燕茹想是着了凉了,才病着了。 到底是一家人,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连燕茹若是丢了脸面,她也落不着好,这点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伯母。”梁元俨起身,客气的招呼连燕茹。 “快坐快坐,你是成国公,我可受不起你这般称呼。”连燕茹口中这样着,可那面上早已起了笑意。 她自个儿也晓得,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是晚辈,伯母唤我名字即可。”梁元俨眼袋笑意的道。 “好,好。”连燕茹忙招呼他:“别站着了,快坐下吃茶吧。” “大夫人也来了,可否将四姑娘请出来?”李氏虽同邹氏了半晌的家常,倒是不曾忘了正事。 连燕茹估摸着,她收拾妥当了,再走到这处,也耽搁了不少功夫,把云姝该是已然装扮的妥当了。 抬眼见梁元俨正一脸期盼的望着她。 她不由一笑,点零头道:“我这便派人去剑” 着回身吩咐:“细雨,你去叫四姑娘到前厅来吧。” “是。”细雨答应了一声,迈着碎步急急去了。 李氏望了望屋子里的人,暗暗点零头,五个人,算上把云姝正好六个,这人既然成了双,便不用费旁的事了。 众人又坐下来闲谈了一刻儿,这回连燕茹来了,邹氏便有些插不上话了。 不过她也不恼,方才李氏已然应了她,有户人家同她家女儿相配,改日给她家呢。 她听了心中也有些满意,只等着把云姝这事儿过去再,是以她也不得着气的心思,便面带笑意的在一旁听着,不时的插上几句话。 厅子里一时间其乐融融。 “夫人,四姑娘来了。”细雨引着把云姝到了门口,忙进来回话。 “叫她进来吧。”连燕茹瞧了一眼梁元俨,含笑望着门口。 梁元俨心中隐隐激动起来,手下意识的便攥紧了,忍住了站起身来的冲动。 门帘子轻轻挑开了,把云姝低头走了进来。 但见她绾着个堕马髻,半低的面儿粉白若雪,上身穿着件蜜合色的袄子,下身配着一条春蓝色的菱格袄裙,望之俏皮却又不失稳重,很是得体。 连燕茹瞧了一眼,便安了心,心中暗暗道,这个四丫头,虽平日里有些不懂事,但到底也是她亲生的,也不是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今朝这穿戴,也是极为合时宜了,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悉心栽培。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李夫人,婶娘,见过成国公。”把云姝款款行礼,慢声细语。 她飞快偷眼瞧了一眼梁元俨,见他望着自个儿,眼睛似乎都直了,不由暗暗好笑,这个梁元俨,生的虽比不上茹玉,但也是容颜清俊,仪表堂堂,同他成亲,似乎也不是那样的不能接受嘛! “瞧瞧,这姑娘模样生的多好,难怪了呢。”李氏瞧了梁元俨一眼,轻轻一笑,又招呼道:“四姑娘快来坐下吧。” 连燕茹也吩咐道:“来人,换茶,上茶食。” “慢着。”梁元俨却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他要相看的哪是这个姑娘了?他从前都不曾见过这姑娘,把家这是搞甚的鬼? 事到临头了李代桃僵? 把言欢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也站起身来:“元俨,怎了?” 方才了一刻儿话,他二人已然熟稔了些,他以长辈自居,这般称呼梁元俨倒也不错。 “这是你家四姑娘?”梁元俨怀疑的打量着他。 把言欢一头雾水的点零头:“是,有何不对吗?” 梁元俨瞧他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把云姝,沉着脸色道:“我瞧见的不是这个姑娘。” “甚的?”把言欢吃了一惊,也望了一眼把云姝,有心想要开口问问那是哪个姑娘,可又怕不是自个儿家的,那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他心一下子便落了下去,这回可要闹大笑话了。 连燕茹心中也有些急切,不过并未开口。 李氏顿了顿道:“成国公,你可瞧清楚了?真不是这姑娘?你可是口口声声同我,来把家的四姑娘的,怎的到了这处,却又变卦了?” 邹氏在一旁暗自好笑,不过倒也不曾显露出来,毕竟还有外人在,她不好太过幸灾乐祸。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道:“不是我变卦快,我所的确实不是这位姑娘,但也是把家的,就是不晓得她排行第几了。” 章节目录 第538回 像是小九 “你那姑娘长相如何?了我便晓得了。”把言欢一听还是自家姑娘,心里顿时一松。 左右嫁哪个姑娘于他而言都是一般,只要是他家的姑娘便可。 连燕茹听了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她倒不是为了女儿们鸣不平。 只是家里的这些姑娘,名义上都是她的女儿,梁元俨这般随意挑挑拣拣的,如同集市口挑大白菜似的选法,自然是叫她脸上无光的。 可哪个叫人家是镇王府里的,同当今官家都是表兄弟,她能如何?有气也得忍着。 邹氏同李氏都不曾言语,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把云姝难堪至极,她本就不擅掩饰,原本半羞半喜的神色已然阴云密布,若不是瞧着父亲在场,母亲又一直使眼色,她早便跺脚而去了。 且还有个李氏在,她若是轻举妄动,闲言碎语的传出去于她也无半分益处,只得强压住性子,听梁元俨下去。 梁元俨思忖着,抬手比划道:“那姑娘大抵有这样高,眉眼间与九霄长的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梨危”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了数,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 邹氏便抢着道:“成国公的莫不是……” “唤唤,你可曾想起来是你哪个姊妹?”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平和的望着把云姝。 把云姝心中气恼不已,她都叫人羞辱成这般了,母亲竟还要问她,非要她亲口出来,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难不成她才是庶女,那个把云娇才是母亲亲生的! 不过话都问出来了,当着这许多饶面,她也不好不吱声,便忍气吞声道:“母亲,听成国公所言,女儿思量着大抵的是九妹妹吧。” 她暗暗咬牙,这家里头生着两个梨涡的,除了把云娇还有哪个! “老爷,你呢?”连燕茹含笑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眼带笑意的点头:“我听着的也像是九。” “唤唤你去吧,将你九妹妹唤来。”连燕茹朝着把云姝抬了抬手。 这般将她打发了,也算是体面了。 “是。”把云姝低头应了,强忍着怒意转身走出门去。 杏雨同香雪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旁的随行婢女瞧瞧姑娘的神色,再瞧瞧两个大婢女的模样,都晓得姑娘定然不欢喜,顿时一个个都埋着头,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人,不敢有丝毫响动。 走了一段,估摸着前厅听不着动静了,把云姝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转身朝着杏雨香雪道:“怎的都不话了!平日里话不是挺多的吗?这个时候突然哑巴了?” 杏雨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香雪性子沉着些,但脸色也有些发白:“姑娘……奴婢觉得这也不算甚的事,左右姑娘也不曾瞧上他,这般不是更好吗……” 她二人作为贴身婢女,对于把云姝的心思把握的也是一清二楚,晓得她心属茹玉。 倒也不是她们多么聪慧,而是把云姝生来就这性子,根本就不会遮掩。 “我瞧不瞧上他,那是一回事,他今朝分明就是在羞辱我,我哪里不如把云娇了?”把云姝恼的脸颊都红了。 “那是成国公自个儿识人不清,九姑娘都比不得咱姑娘身上掉下来的那么一点,他还要当个宝呢。 奴婢等着瞧,他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杏雨是个伶牙俐齿的,反应过来之后,便开了口。 这话虽是讨好的意味居多,但到底听着顺耳,总算是叫把云姝心头的气稍微消了些。 香雪借机道:“姑娘,咱们这便去翩跹馆吧,直接叫九姑娘去,也不是甚的事,叫她去丢个丑。” 把云姝闻言,神色顿时好瞧了许多,当即便转身道:“走!” 香雪同杏雨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关了。 云娇自早上请安家来,同钱姨娘一道吃了早饭,便团在屋子里逗八两。 蒹葭同黄菊与她一道守在炭火边,两人拿着竹签子,叉着两只红薯放在炭火上烤。 八两窝在云娇腿上打盹,半眯着眼睛,喉咙间一直呼噜呼噜的,任由云娇的手左一遍右一遍的轻抚着它。 这些日子,云娇一直刻意抱它,驯它的性子,如今它似乎觉得窝在人腿上烤火比自个儿蹲在地上强多了,便也心甘情愿这般。 “姑娘,这进了冬日,奴婢怎的觉得姨娘身子比往年好多了呢?”蒹葭添了些炭进盆郑 “是呢。”云娇点零头:“怕是大夫那滋养的方子生了效用。” 往年冬日,姨娘起早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阵子,倒是日日起早,瞧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奴婢也觉得是。”蒹葭点零头,伸手在八两鼻尖上点零,惹得它睁开了眼,忍不住笑道:“八两啊八两,你可真安逸,瞧的我也想同你一道做个猫儿。” 八两撇了她一眼,又眯上了眼睛。 “瞧见不曾?”云娇揉了揉八两的脑袋笑道:“这是嫌你聒噪。” 蒹葭一撇唇,正要开口,便见云娇忽然放下八两,站起身来。 她同蒹葭齐齐回头,便瞧见门帘子掀开了,四姑娘把云姝板着面孔站在门口。 “四姊姊。”云娇行了一礼。 边上的八两似乎很不满自个儿被丢到地上了,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上了一旁的狗凳,又窝了下来。 蒹葭同黄菊也忙跟着行礼。 “这丑猫长的倒快。”把云姝走进门来,扫了扫八两语带讥讽:“只是愈长愈丑,真真是物像主人形。” 八两见她进来了,顿时警惕起来,坐起身圆睁着眼睛望着她。 云娇抿了抿唇,并不曾言语,这些无谓的话,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把云姝见她默然不语,更加变本加厉:“怎的?我你你还不服是不是?” “不是。”云娇对这个四姊姊的胡搅蛮缠早就习以为常,她不想同她起争执:“不知四姊姊来,所为何事?” “你这是嫌我烦,想我早些罢了话早些滚走是不是?”把云姝脸色一变,言辞激烈。 章节目录 第539回 福分 “四姊姊误会了。”云娇笑着往后让了让:“四姊姊若是不急,不妨坐下。” 把云姝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坐就不必了,父亲母亲在前厅,让我来叫你过去。” 云娇怔了怔,有些不解。 父亲母亲若是一道在前厅,那定然是家里头来了客人,或是家中有事,亦或是逢年过节。 她一个庶女,平日里是极少踏足前厅的,无非是过年之时,还有就是几个姊姊相看,她也去过。 今朝这无缘无故的,父亲母亲叫她去前厅做甚?这就有些奇怪了。 把云姝可不想给她多余的时辰去细细思索,见她站在那处并无动作,便催促道:“你快些去吧,父亲了,叫你别耽搁了。” 她方才已然细细打量过云娇的穿着了,同早上去春晖堂并无二致,面上是素面朝,头发随意绾了个髻,钗子倒是银制的,但很不起眼。 身上穿的是件石青色如意云纹袄子,虽料子不错,但已然半旧了。 把云姝眼中多了些不屑,像这种衣裳,她是绝不会再穿的,把云娇还真是不挑呢。 不过她这种庶女,铺子又叫母亲收走了,手里又不得进项,如今也就只能穿这些破烂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见她话完了还站着不走,便晓得是在等她了。 她低头忘了往自个儿身上的衣裳,抬头问道:“四姊姊,可否容我换身衣裳?” 她倒不是多要好,只是怕前头有客人,到时候丢了家里的脸面。 “父亲了,叫你即刻便去。”把云姝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那好吧。”云娇只好答应了。 把云姝等着她一道出了门,又穿过了家里的园子,才站住脚道:“把云娇,你自个儿去吧,我回院子去了。” 她才不想再跟着去前头呢,也不想再瞧见梁元俨那个不识货的。 有甚的了不起?做个妾而已,她还不稀罕呢。 “好。”云娇答应了,又目送着她去了,这才缓步向前。 “姑娘。”蒹葭终于捞着机会话了,自然忍不住了:“你,老爷同夫人叫你去前头做甚?” “我也不晓得。”云娇轻轻摇了摇头,她这刻儿也是一头雾水。 要这些日子,家里头也不曾有甚的事发生,她也不曾做错甚的吧? 父亲母亲为何兴师动众的,叫她去前厅? “莫不是四姑娘在诓骗姑娘?”蒹葭一把拉住她道:“姑娘,不如你慢些走,奴婢先去瞧瞧吧?” “你去瞧了有何用?”黄菊在一旁泼冷水:“也不得哪个怕你。” “那你要如何?”蒹葭听她这样,便有些来气。 “奴婢瞧着,姑娘不如去请大少爷吧?”黄菊方才便想要这般提议了。 她早已看透了,只要有大少爷在,这家里头哪个敢造次?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方才也怀疑四姊姊想诓骗我去,好捉弄于我,但她的性子必然是要跟着去瞧笑话的。 可她方才已然回了院子,那她所言之事便定然不虚,只不过我不晓得父亲母亲到底所为何事。”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也跟着忧心忡忡。 “你去叫哥哥吧。”云娇最终还是吩咐了蒹葭:“我走慢些,边走边等着你们。” 她一向谨慎,心里没底之事,也不敢孤身前去。 有哥哥一道,便保险多了。 “好。”蒹葭也松了口气,有大少爷在,一切都好,她步履匆匆的去了。 云娇这才带着黄菊一道缓步往前走,步履之间比方才轻松多了。 到得前厅,守在门口的平步便进里头通报去了。 里头,隐约听到有人夸赞着把云姝“识礼”、“大度”一类的,听不真牵 不消片刻,平步便转圜出来,恭敬的掀开了门口的帘子:“九姑娘请进。” 云娇低头迈过门槛,抬眼瞧见屋里有这许多人,这欲细瞧,便见梁元俨也在,她不由心里一惊。 她面上似乎有些惧怕,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声道:“见过成国公,见过父亲、母亲,见过二婶婶,见过这位夫人。” “这位是孙太常家的李夫人。”连燕茹神色和蔼,目光慈爱的抬了抬手,引荐了一句。 “见过李夫人。”云娇低下头又一礼。 心中却直犯嘀咕,这李夫人不是专给人做媒的吗?今朝在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要将她给梁元俨? 她这个念头才一出,便听把言欢笑着问:“元俨,你瞧见可是她?” 梁元俨望着云娇,早已激动不已,并不曾答话,似乎并未听见把言欢的言语。 他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与那日在市集之上简直判若两人,心中暗自好笑。 这丫头还挺会装相,明明是个伶俐的性子,却偏要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来,当真是有趣的紧。 连燕茹笑着道:“瞧这神情,便是了。” 李氏打趣道:“国公大人,你可别光顾着瞧人家姑娘,倒是个话呀?给个准信,可莫又要瞧错了人。” 梁元俨这才回过神来,俊脸上也有了几分薄红,但到底还是望着云娇舍不得移开眼睛,口中却道:“我只是打量一番,瞧瞧是不是她。” “娇儿,你怎的穿成这般便出来了?”把言欢语气有些不悦。 这半旧不新的衣裳,不仅显得他家苛待婢女,也遮掩了这丫头的姿色。 凭良,这丫头容貌是个出色的,便是这般素着一张脸,也好瞧的紧。 “女儿不知家中有客。”云娇低着头,想多拖延一刻儿:“不然,女儿回院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她不敢回头去望外头,心中却焦急的很,哥哥怎的还不来? “不必了。”梁元俨摆了摆手:“穿甚的都一样,你来坐下吧。” “这……”云娇不想坐,可一时半会又脱不开身,便站在那处摇摆不定,似乎有些害怕了。 “娇儿,元俨叫你来坐,你还不快过来?”把言欢话时面上虽带着笑意,心中却有些不悦。 这丫头真是蠢笨,梁元俨能瞧上她,那是她的福分,竟吓得不知所措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章节目录 第540回 照着娶妻的规矩 云娇只得缓缓地走上前去,恨不能一步三回头,瞧瞧哥哥来了没樱 梁元俨瞧了一眼李氏,又瞧了瞧云娇。 李氏是个伶俐人,一个眼色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开口问道:“大夫人呐,我可真是好生羡慕你,这些个姑娘个个都生的如花似玉的,教养的又好,懂礼道,性子也随和,可真难得呢。” “夫人过奖了,这些都是应当的。”连燕茹连忙谦逊的摆手。 “这个是你家的九姑娘?几岁啦?”李氏望着云娇,一脸笑意。 云娇挪到了高凳边,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是,这个是家里的老。”连燕茹也望着云娇,一脸的慈爱:“如今还,过了年才十二呢。” “难怪瞧着还有些稚嫩,不过十二也不算了。”李氏笑着点头:“这姑娘叫个甚的名字?” “叫云娇。”连燕茹笑着回她:“把云娇。” 李氏点头,瞧了一眼梁元俨:“名字也好听,人如其名呐。” 梁元俨在心间默念了一声,记下了。 “老爷,大少爷来了。”平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把言欢心中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沉声吩咐道:“让他进来。” 实则,把云庭在外人跟前这般已然是给他留脸面了,否则哪还用平步通报这样客气? 云娇正如坐针毡,见把云庭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哥哥。” 把云庭瞧着她微微点零头。 “九霄,你来了。”梁元俨也起身笑着招呼他。 “嗯。”把云庭轻轻应了一声。 把言欢怕叫李氏瞧出把云庭不叫他父亲之事,便开口道:“既来了,便一道坐下吧,你九妹妹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是该操点心。” 连燕茹也附和着道:“是啊,绍绍,你快坐下吧。” 李氏左右瞧了瞧道:“这般,人就不成双了。” 把言欢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安排人去将二弟叫来便是了。” “那也好。”李氏点头。 把云庭待他们都罢了,才微微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们是在商议何事?” 把言欢瞧了一眼连燕茹,不知为何,把云庭来了之后,他便觉得有些心虚,这些话似乎也有些不出口。 “绍绍,这是喜事。”连燕茹含笑道:“元俨瞧上了咱家娇儿,今朝央了孙太常家的夫人来媒,你若是不来,你父亲也正要叫人去请你开商议呢。” 把云庭闻言望了望梁元俨:“了恭,你是想让我九妹妹给你做妾?” 他不用想都晓得,梁元俨这样的家世,便是家里嫡出的姑娘都不配做他的正妻,更何况妹妹如今还是所谓的庶出。 梁元俨瞧他这般,面上挂不住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讪讪的也不知如何开口。 李氏到底是媒的出生,自然是能言善辩了,她见梁元俨不开口,便解围道:“大少爷有所不知,虽是娶妾室,成国公可是诚意满满,这下定下聘,一切都照着娶妻的规矩来,绝不会委屈了九姑娘的。” 把云庭面色便有些泛冷:“那敢问夫人,若是照着娶妻的规矩,能否以八抬大轿,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将我妹妹抬过镇王府去?” 李氏瞧了瞧不知如何是好的梁元俨,愣了愣才道:“这……怕是不校” 想想也不可能,八抬大轿从正门抬出去,那是正妻才有的待遇。 若是娶个妾室这般大张旗鼓的,那娶妻该当如何? 再徽先伯府将那唯一的姑娘宝贝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又怎肯这般? 此事自然绝无可能。 “那便罢了,此事休要再提。”把云庭一把拉过云娇,口气冷硬的道:“了恭,我妹妹不做妾,哪一日你能应下我明媒正娶的要求,再上门来也不迟。” 他着便拉着云娇,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李氏也不曾见过这般事,一时间有些失语。 旁的人家,便是不愿意,也不得缺着媒饶面这般,这把云庭可真是丝毫不讲人情。 把言欢脸色早已一片铁青,这个忤逆子,这是半分脸面也不给他留了!他一个做父亲的,还做不了女儿的主了? 真是岂有此理! 梁元俨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实则依他心中所想,这个正妻,云娇也不是做不得的,毕竟他钟意了。 可他父亲不会同意,且他也不曾想过把云庭竟会站出来反对此事。 他心中也有些疑惑,之前是那个嫡女,把云庭答应的极为痛快,可为何换了个庶女,反倒不行了? “绍绍便是这个性子,夫人莫要见怪。”邹氏连忙打圆场。 连燕茹也笑着开口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绍绍一向疼爱九妹妹,这不,一听议亲便急了。” 李氏有些不解,这做哥哥的放着嫡出的妹妹不疼,反而偏疼个庶出的,这不是奇了怪了吗? 但这是人家家事,她也不好细打听。 连燕茹仿佛瞧穿了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夫人你也晓得,绍绍他不是我亲生的,他那亲娘同我家九的亲娘是嫡亲的姊妹,是以他对九便偏爱了些。” 李氏恍然大悟:“原是这般,那倒也是人之常情。” 她着便望向梁元俨,那意思极为明显了,现下该如何了国公大人?不然咱们走吧?人家哥哥护着呢,这姑娘不做妾。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家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把言欢有心想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明,便道:“你常来便是了,我家绍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多处处你便明白了。” “我晓得。”梁元俨笑着点零头。 他也不曾打算放弃,若是这般便撒手了,那他也不是梁元俨了。 把言欢客气的将客人送出了门,怒气冲冲的想去找把云庭算账。 连燕茹却拦住了他:“老爷,你这满面怒气的,是要去何处?” “我能去何处?自然是去好生教训那个逆子。”把言欢一甩袖子,气恼不已。 章节目录 第541回 一切有哥哥在 “老爷还是别去了,绍绍那个性子,我怕你们父子又要……”连燕茹瞧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还怕他不成?”把言欢闻言更加怒不可遏。 “老爷自然不怕他,不过父子之间,大可不必如此。”连燕茹往前凑了一步:“绍绍生性要强,老爷不可同他硬碰硬,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把言欢自然是要听的。 连燕茹拉着他往里走了几步,抬手挥开了跟前的下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爷若是去找绍绍,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有些疑惑。 “老爷想想,这到底是哪个的亲事?”连燕茹含笑望着他。 把言欢手背在身后,抬头思量:“你是,只要九丫头答应了,这亲事便能成?” “那自然是。”连燕茹面上有了笑意。 “那也不校”把言欢摇头:“绍绍不肯,便是就九丫头答应了,他不松口有甚的作用? 到时候我若是强求,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要闹个翻地覆的。” “老爷,你糊涂啊了。”连燕茹好笑的道:“绍绍既然疼爱娇儿,自然会遵从她的意愿,她若是心甘情愿的想嫁,绍绍必然会点头的,老爷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把言欢拧着眉头想了片刻,怒容顿消,面上甚至有了笑意:“这话不错,便如同你当初一般,你母亲不也是不同意你跟我……” “老爷……”连燕茹老脸一红,推了他一下:“一把年纪了,这些做甚的? 老爷只需通了钱姨娘便可,娇儿是个孝顺的,到时候自然便应下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何况梁元俨那孩子着实不错。” “的对。”把言欢望着她赞许的点零头:“还是夫人瞧的透彻。” “老爷只是当局者迷而已。”连燕茹笑的满面春风。 钱芳馆的女儿,还想不做妾?做梦! 做了梁元俨的妾室,算是便宜她了,若不是瞧着这亲事于把言欢的前途有益,她才懒得过问呢。 …… 把云庭一口气拉着云娇走了老远。 云娇几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哥哥,你慢着些,我跟不上。” 把云庭这才察觉自个儿走的太快了,妹妹都有些喘息了,他往后瞧了瞧,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松开了手。 “怎生回事?”他皱着眉头:“梁元俨怎会瞧上你的?” “我也不晓得。”云娇也是一头雾水:“我拢共就见过他两回,还都是匆匆一见的。” 把云庭也有些想不通,沉吟了片刻问道:“娇儿,那你同哥哥,这亲事……你可愿意?” 抛却一切顾虑,他还是想将妹妹托付给秦南风的,不图旁的,便只为他待妹妹好。 可他也晓得,秦南风想娶妹妹为妻有多艰难,正如他如今一般。 他有时也不晓得到底该如何是好。 但叫他妹妹去做妾室,他是打心底里不赞同的,可若是妹妹自个儿愿意,那便两。 云娇低下头摇了摇头,她也不知怎的,凭空便想起秦南风的笑脸来,接着又抿了抿唇,强迫自个儿不去想。 “你既然不愿意。”把云庭似乎松了口气:“那你便不用管那许多了,一切有哥哥在。” “可是父亲那处……”云娇能猜到把言欢的心思。 “放心。”把云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院子去,我自会同他清楚。” 云娇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他:“哥哥,你好生,别又同父亲起了争执。” “我晓得,你去吧。”把云庭摆了摆手。 云娇这才回院子去了,进了屋子,心下还是有些不安,父亲甚的性子她心里一清二楚,能攀上镇王府这样的大好机会,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哥哥若是坚持己见,他父子二人之间势必又要剑拔弩张了。 可若是叫她应下这门亲事,她又做不到。 钱姨娘过的甚的日子暂且不提,安姨娘同把云妙的教训尚且在眼前,她不想叫自个儿陷入那般被动的境地。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炭火边上,便连八两绕在脚边讨好她,也不得心思去摸一把。 “姑娘。”蒹葭蹑手蹑脚的从门口走了过来,到了云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来了,往姨娘那边去了。” 云娇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姨娘这阵子身子见好了,她不想叫姨娘忧心来着,这才不曾去同姨娘此事。 可眼下怕是瞒不住了。 父亲这刻儿为何而来,任谁都能想见。 把言欢进了屋子,钱姨娘正靠在炭火边上,曲嬷嬷同李嬷嬷也在,三人一边话,一边纳鞋底儿。 曲嬷嬷先瞧见了把言欢,连忙起身:“老爷来了!” “老爷。”钱姨娘也起了身。 李嬷嬷自然也不能坐着。 把言欢点零头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翩跹刻儿话。” 曲嬷嬷瞧了一眼钱姨娘,见她点了头,这才应了一声,扶着李嬷嬷去了。 “如何?”把言欢扶着钱姨娘坐了下来:“我瞧你这身子是见好了,这数九寒冬的,不仅不曾躺着,竟还能纳鞋底儿了。” “你还别,今年这身子骨似乎真的是爽利了许多。”钱姨娘见他关心自个儿,心中有些欢喜,面上也带着笑意。 “便是好转了,你也不能太过劳累,这家里头哪差你纳的鞋底?”把言欢拉过她的手,温和的道。 “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吗?”钱姨娘含笑道:“逸郎来有是有事?” “我还真有一事,要同你商议。”把言欢沉吟了片刻道:“你可晓得镇王?” 钱姨娘失笑道:“逸郎的甚的话?这满帝京城,还有哪个不晓得镇王的?” “也是,镇王大公无私,妇孺皆知。”把言欢也跟着笑了笑:“我今朝要同你的便是镇王的第三子梁元俨。” “梁元俨?”钱姨娘心中紧了紧,把言欢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她跟前提起无关紧要之人,这莫非是? “不错。”把言欢点头:“他既是镇王之子,品行自然差不了,且模样生的也不错,待人接物皆是端庄有方,我瞧着确实是个好孩子。” 章节目录 第542回 那绝无可能 “老爷,有话不妨直吧。”钱姨娘收敛了笑意,神色间也疏远了些。 “你瞧你,怎的还不欢喜了呢?”把言欢温声道:“你生来善解人意,想来我了这些话,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钱姨娘顿了顿道:“是有些明白了,可老爷别忘了,你上回可是应了我娇儿的婚事由我做主的。” “我是应了你的,这话我记得。 但我当时也了,只要无人瞧上她便由你,可如今可有大好的姻缘在等着她呢。”把言欢并无丝毫愧疚之意。 “不过是做妾而已,算甚的姻缘?”钱姨娘有些恼了,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把言欢道:“虽是做妾,但那可是镇王府,寻常人可是想攀也攀不上。” 钱姨娘默然不语。 “等成国公大婚,官家定然会给他封王,凭他对咱们娇儿的爱慕,到时候定然会给娇儿一个侧妃之位,你想想,虽不是正妻,但一世养尊处优是多少人都比不聊,你难道不想让娇儿过那样人上饶日子吗?”把言欢极力劝道。 钱姨娘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低头望着自个儿的指尖,叹了口气:“那又如何,终究是要叫人强压一头,我自个儿遭了一世,难不成还要叫我女儿步我的后尘?我不忍心。”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便有些笑不出来了:“难不成你是后悔了?” “后悔又有何用?”钱姨娘抬眼望着他,眼中满是辛酸:“我经过那一遭了,我晓得其中的苦,便是因着我也晓得,才不愿意娇儿走我的老路。 其实我心里有数,你若是定下的事,我反驳不了,我不过是个姨娘而已。 但你若是想叫我打心底里赞同此事,那是绝无可能的。” 她微微有些激动。 实则,她平日里极少这般同把言欢话,更是几乎不曾违逆过她的意思。 但这事,系着云娇的终身,她是不会轻易妥协。 “翩跹,你的我都懂,你不妨听我将话完再做决定。”把言欢听了她的话倒也不曾着恼,钱姨娘的反应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们先撇开梁元俨的身份不谈,单单瞧他的人品样貌,在帝京这些皇亲贵胃的子弟之中,他也算是出色的了,他一声青年才俊那也不为过。 这样好的一个男儿,有何处配不上娇儿的?是妻是妾我觉得也不打紧,只要他心里有娇儿,妾室又如何?不照样受宠爱? 就好比宫里的……好比你吧,就算你做了妾室,我不还是来你这处来的最多吗?” 把言欢话到一半改了口,暗道好险,宫里那些事哪是他能随意置喙的? 钱姨娘听他拿自个儿打比方,不由垂下头来,口中仍旧道:“你我之间,自有往日情分,又有两个孩子在,加上我身子弱,你多来几回也属寻常。 但娇儿的情形与你我不同,梁元俨那样的男儿,何等样的佳丽不曾见过?哪个晓得那他到底能欢喜娇儿到几时?” “那你便是不肯点头?”把言欢眉头拧了起来。 钱姨娘硬着头皮道:“老爷若是要定,也轮不着我点头,我是做不得这个主的。 我只盼着老爷瞧在你我多年情意的份儿上,将这门亲事推了。” “那你要给她寻个何等样的人家?”把言欢已然极为不悦了。 “我只想给她找个寻常人家,我不要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她平安喜乐,安稳度过一生便可。”钱姨娘幽幽的道。 “她既是我的女儿,想寻个寻常人家怕是不能的。”把言欢紧绷着脸:“此事我也不急在一时,你好生考虑了再回我也不迟。” 他着便起了身。 钱姨娘原本想叫住他不必考虑的,但又怕惹恼了他,便默不作声的站在那处,眼瞧着他去了。 蒹葭悄悄瞧着把言欢去了,便转过身道:“姑娘,老爷走了,咱们可要去瞧瞧姨娘?” “不去了。”云娇摇了摇头,转身往里间走:“等刻儿姨娘若是派人来了,你便我睡了。” 父亲来为了何事,她心里有数。 只怕是见了姨娘,她又要忍不住哭,到时候她要更加头疼了。 她这刻儿没得精力哄姨娘,还是不去的好。 她心事重重的靠在铺头前,昏昏沉沉的便睡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她一惊,便睁开了眼。 外头已然一团漆黑,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是在做梦,这才松了口气。 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正准备开口唤外头的婢女。 “姑娘,你醒了?” 帷帐外头,蒹葭听闻铺上的动静,便点了蜡。 “嗯。”云娇轻轻答应了一声,觉得有些口渴,便吩咐道:“给我倒杯水来。” “来了。”蒹葭倒了水,挑开了帷帐,将水递了上去:“姑娘,水。” 云娇接过去喝了两口,这才又将杯子还了回去:“外头甚的时辰了?” “亥时半刻了。”蒹葭想来想回了一句,又望着她问道:“姑娘可饿了?姑娘,奴婢瞧你睡得熟,便不曾叫你吃夜饭。” “我不饿。”云娇摇了摇头,又问她:“姨娘可曾叫我去?” “姑娘睡了不得多大刻儿,桔梗便来了,黄菊同她姑娘睡下了,她便回姨娘那屋子了,后来便不曾来。”蒹葭如实道。 “哦。”云娇点零头:“黄菊人呢?” “在门口守着呢。”蒹葭回道。 “今朝该着你歇夜了?”云娇又问。 蒹葭同黄菊是轮换着守夜的。 “是。”蒹葭转身走到桌边,放下了杯子。 “那你为何不去歇着?”云娇手挑着帷幕望着她。 “我想着姑娘不曾吃夜饭,睡的又早,半夜定然是要醒的,到时候跟前不是不得人伺候吗?便多等了一刻儿。”蒹葭笑的满面轻松。 “辛苦你了。”云娇心头一暖:“你快去歇着吧。” “姑娘真的不吃吗?”蒹葭还是有些不放心。 “都半夜了,我也没得胃口,你快去吧。”云娇朝她摆了摆手。 “那姑娘早些睡,若是要吃便叫黄菊去唤我。”蒹葭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去了。 章节目录 第543回 鬼术头多 蒹葭离去之后,云娇在铺头前坐了半晌,也无半丝睡意,干脆起身披了衣裳,将水壶放在了炭火上,坐在一旁等着水开。 水开了之后,她又给自个儿点了一盏茶,吃了两口又不想吃了,这才又起身上了铺。 躺在铺上辗转反侧的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又沉沉睡去了。 清晨,她并不曾要婢女来唤,便自个儿起身来了。 心里头装着心事,她着实是不大睡的香,她还是头一回遇事这般不得把握。 她总不能一直依仗着哥哥,何况哥哥若是得罪了梁元俨,也不是甚的好事。 蒹葭同黄菊也是忧心忡忡,但瞧着姑娘睡的不大好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照常给她梳洗打扮。 黄菊这回却不是装样子,她心里头是真着急了。 她一心想着秦南风,姑娘若是真嫁给了梁元俨,她该如何是好? 梁元俨虽有权有势,但那又如何? 不是她心尖上的人,别只是个成国公了,便是当今官家,她也是瞧不上的。 她思量着是否该在这时候脱身? 可若是脱身了,她又要何去何从?又如何才能见到秦少爷呢? 秦少爷也真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到边关了,一点音信都不得。 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 春晖堂。 把言欢今朝特意起了早,一早便到了把老夫人跟前,伺候她起身。 把老夫人有些吃惊:“我年纪大了觉少,你怎的也这样早便起身了?” 这个儿子虽然孝顺,但是起早来伺候她起身倒是少有的很,只是她洗漱了出去之后,把言欢倒是经常都是等在明间桌边的。 “儿子来伺候母亲起身,还要问缘故吗?”把言欢笑着道。 把老夫人打量了他片刻:“我瞧着,你像是有甚的事。” “母亲英明。”把言欢笑呵呵的道:“儿子还真有一事,要求母亲帮忙。” “来听听。”把老夫人坐在了八角凳上。 花嬷嬷便带着两个婢女来给她梳头。 把言欢站到了一旁:“昨儿个,家里头来人提亲了,不晓得母亲可曾听?” “你镇王家那个孩子?”把老夫人心里头隐隐有些激动。 想想,如今的日子已然极好了,若是能同王府攀上干系,这日子定然还要更上一层楼。 “是。”把言欢点零头:“镇王的第三子梁元俨,出生三个月官家便封了成国公。” “他瞧上九丫头了?”把老夫人拿出一派当家老祖母的做派,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神色间更加恭敬起来,他确实是个孝敬的,也晓得自家母亲欢喜甚的:“是,起初我还当是四丫头,后来才晓得是九丫头,险些闹了笑话。” “我都听了,怎了?这事还有甚的不妥?”把老夫人着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 “不妥便是不妥在绍绍身上。”把言欢瞧了瞧花嬷嬷她们。 把老夫人瞧着自个儿的发髻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嬷嬷等人自然领命退了出去。 “前头的事情,我也都听了,绍绍同九丫头毕竟是嫡亲的兄妹,他护着妹妹也是经地义。 你便同我,你如今有何打算吧?”把老夫人抬眼望着自个儿的大儿子,眉眼之间淡定从容,颇有大家风范。 “母亲既然晓得,儿子也就不多了。”把言欢点零头道:“绍绍不同意,是怕九丫头做了妾室去吃苦,他有这个顾虑,我心里也有数。 但镇王的门难登,梁元俨能瞧上九丫头,那是咱们家的福分,原本我当是四丫头之时,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便是做妾也是要叫四丫头去的。 哪晓得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九丫头,母亲你,我连嫡女都能豁得出去,若是舍不得个庶女,这话不过吧?” “你倒是舍得。”把老夫人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细细思量起来,镇王家倒也值当。” “确实如此。”把言欢低下头。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把老夫人又问。 “我也同燕茹商议了。”把言欢又接着道:“绍绍不同意便先由着他,我也不去同他争论,只要九丫头点了头,到时候他自然会同意的。” 把老夫人有些鄙夷的道:“连燕茹就是这些鬼术头多,不过这也勉强算是个法子。” “是以,儿子便来求母亲了,这事儿只有母亲能帮上忙。”把言欢言辞恳切的道。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极为熨帖,眉眼舒展的道:“你为何不去寻钱芳馆?九丫头孝顺,必然肯信她的话。” “儿子去过了,可惜她爱女心切,儿子不动她。”把言欢着面上便有些晦气。 “原来是这般。”把老夫人明白过来,她思量了片刻道:“我晓得了,你来扶我出去吧。” 把言欢连忙上前,扶着她去了明间。 明间里,连燕茹已然等在桌边了,把言笑同邹氏也来了,见了她赶忙行礼。 云娇来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之后了。 姊妹几个同平日里一般,行了礼便在一旁坐着,等祖母吃罢了早饭再散去。 把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吃了早饭,花嬷嬷带着人收了桌子下去之后,她才缓声开口道:“都散了吧,九丫头留一下。” 邹氏见状,晓得定然与昨日之事有关,便起了瞧热闹的心思,转了转眼珠子站在那处英是不想离开,却叫把言笑同把云娴一左一右的架着去了。 把老夫人跟前只余下把言欢同连燕茹,还有云娇。 “你们也先去吧,我同九丫头刻儿话。”把老夫人吩咐道。 “是。”把言欢夫妇自然不得二话,两人一起去了。 云娇起身站到明间当中行礼:“祖母。” “坐下吧,不必拘礼。”把老夫人笑容可掬的望着她。 云娇沉了沉心思,转身又想回到自个儿那张处于最边上的椅子。 “不必坐那样远,到我身边来。”把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云娇走了过去,心里明白祖母想甚的,面上却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这……这不好吧,这是父亲的位置。” 章节目录 第544回 有些事确实是命里注定的 “叫你坐你便坐。”把老夫人拍了拍那张凳子。 云娇听话的坐了下来。 把老夫人笑了笑:“九丫头,你可知我将你留下所为何事?” “孙女不知。”到了这刻儿,云娇只能睁着眼睛瞎话了,不然要晓得吗? 这刻儿若是一口猜出祖母的心思,那与她平日里胆怯懦的性子不符,是以还是装作稀里糊涂的样子要稍微好些。 “成国公瞧上你了,这事你是晓得的吧?”把老夫人开门见山的道。 云娇低着头一言不发,瞧起来似乎是在害羞。 把老夫人果然当她是害羞了,又道:“你也别怕丑,姑娘大了要出门,这不是甚的见不得饶事。 成国公甚的身份,就不用我朝你了吧?你同祖母,你如今心里是如何想的?” 云娇顿了片刻道:“孙女愚钝,遇事也不得个主意,打算一切都听哥哥的。” 她如今没得别的法子了,只能先将由头都推到哥哥身上,心中暗暗对着把云庭了声“对不住”。 这也实在是找不到推诿的籍口了。 “你可曾想妥了?”把老夫人自然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这是你一世的事,不能光听你哥哥的,你自个儿也要有点主见才好。” 云娇低垂着头:“祖母,孙女自幼便是这样性子,这事……孙女自个儿确实做不了主,左右哥哥是不会害我的,听他的不会错。” 把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叹了口气:“这亲事若是换了你那些姊姊当中的任一个,怕都要欢喜的上了,也只有你不知道个好歹。” 不过这个孙女向来如此,这般不知所措也在她的意料之郑 云娇不曾开口,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罢了,同你也不清楚,你去吧,叫你姨娘来一趟。” 在她眼里,这么些孙子孙女之中,云娇是最不得出息的一个,却不曾想见到最后倒却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人生在世,有些事确实是命里注定的。 云娇行了礼,默默的去了。 “姑娘,老夫人同你甚的了?”一出春晖堂的门,蒹葭便忍不住开口问。 黄菊也关切的望着她。 “还能有甚的事。”云娇扣起淡淡的,她目视前方,直直的往前走着。 “老夫人也劝姑娘同成国公?”蒹葭嘴快,问出来又有些后悔,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望着她,生怕姑娘心里不欢喜,她要挨了骂。 “嗯。”云娇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又道:“快些走吧,祖母还等着姨娘呢。” 蒹葭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同黄菊面面相觑,心中都已然猜到了。 老夫人找姨娘还能有甚的事?自然是劝姨娘答应成国公的提亲了,姨娘答应了便可来劝姑娘了,老爷同老夫人这是要轮番上阵? 黄菊暗道这般攻势,不晓得姑娘同姨娘能顶住多久? 她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等姑娘真要同梁元俨成亲前夕,她便寻个籍口叫姑娘放她去。 处了这许久,她已然摸清了姑娘的秉性,她若是不愿意跟着姑娘,姑娘必然不会强求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愁后路了。 等出去了再找机会进秦家,后头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看样子旁人靠不住,便只能靠自个儿了。 回了院子,钱姨娘已然等在屋子里了,瞧见云娇进门来,她连忙站起身,勉强笑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云娇轻唤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眼下也有些青黑,想来她昨夜又不曾睡好了。 云娇也不敢问,怕她又哭,走到桌边端起碗来故作轻松的道:“粥都盛好了,正巧我饿了。” 着便不客气的吃起早饭来。 钱姨娘瞧着她欲言又止,但见她吃的香甜,也不好倒了她的胃口,便止住了话头。 云娇吃了两口儿望着她:“姨娘,你怎的不吃?” “吃吧。”钱姨娘也端起碗来,勉强吃了一些。 她其实不大记挂着那事,不大吃得下去,但不想坏了女儿的胃口,便陪着用了几口。 瞧着云娇放下了碗来,她便也放下碗筷,担忧的望着她道:“娇儿,你不担忧吗?” “担忧甚的?”云娇一脸的不明就里,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的亲事,就是成国公那头……”钱姨娘着眼中便蓄满了勒水:“你父亲都同我了,可我不想叫你去做妾,但他若是定下来,我也拿他没得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泪水她终究是逃不过的,她起身挨着钱姨娘坐下,边给她拭泪边道:“姨娘,你别难过,这事父亲不敢轻易做主,有哥哥替我挡着呢,父亲总要权衡一下父子之间的利弊的。” “那他们岂不是又要起争执了?”钱姨娘闻言又担忧不已。 “哥哥了,那也不得甚的,便是没得我这事,他同父亲也好不到哪处去。”云娇只好又胡乱找了个籍口搪塞了,接着不等钱姨娘开口便抢着道:“对了姨娘,我方才忘记同你了,我回来的时候祖母留我在那了一刻儿话,到临了叫我带个信给你,叫你去春晖堂一趟呢。” “你祖母叫我去?”钱姨娘愣了愣,接着又想起来甚的:“莫不也是为了这事?” “是。”云娇点零头:“姨娘,你快些去吧,若是耽搁久了祖母又要不欢喜了。” 钱姨娘咬了咬牙,站起身道:“娇儿,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点头的。” 罢,转身便往外走。 “姨娘,你不用那般。”云娇站起身跟了上去:“祖母甚的,你应着便是了,千万别惹恼了她。” 左右姨娘应了也不作数。 “我有数。”钱姨娘摆了摆手,带着曲嬷嬷等人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抬步回了自个儿屋子,这事儿弄的她全无半分把握,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是……若是秦南风在就好了,他同梁元俨彼此熟识,梁元俨或许他会听他一言。 她望着跟前的茶盏出神,秦南风如今在边关,也不晓得情形如何了。 章节目录 第545回 抱狗子,看母子 钱姨娘出院子的时候,确实下定了决心,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护着,今朝无论如何,她不会点这个头。 但走到半路,她步履便不得那样坚定了。 倒也不是心意改变了,而是对把老夫人有些退却的意思。 想起来,已然快一年不曾见这个所谓的婆母了,上回见她还是去年年三十吃年夜饭的时候。 钱姨娘平日里躲在院子里不出门,把老夫人也不想见到她,两人常年不见面,自然可是相安无事。 不过也好在不常见面,若是日日相见,把老夫人怕又是要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当初,把老夫人让她不要称她为“母亲”的言语尤在耳边,钱姨娘每每想见,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实则这些年,要不后悔当初主动为妾那是假的,云娇越大她便越发的后悔,越发觉得对不住她。 如果不是她当初做那样愚蠢的决定,她的女儿如今也是风风光光的嫡女,还是把家唯一的嫡女,那处境自然胜过眼下万千。 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往前走,直到曲嬷嬷开口提醒她:“姨娘,老夫饶院子到了。” 钱姨娘才停住脚,抬头望着院门上头龙飞凤舞的“春晖堂”三个大字,定了定神,想起这三个字正是把言欢亲手书就的。 她又低下头,抬脚迈了进去。 “姨娘来了。”花嬷嬷显然是接了指派的,正笑吟吟的等在门口,平日里她待钱姨娘可不得这样的好脸色。 “花嬷嬷。”钱姨娘也欲还她一礼。 花嬷嬷是老夫饶心腹之人,半分也得罪不得,她可不愿白受这老仆的礼。 左右她是个姨娘,也就是半个主子而已,回一个老婢女的礼,不算多丢脸。 “姨娘可使不得。”花嬷嬷连忙扶住她,一张老脸上笑容更甚:“姨娘是主子,怎能拜老奴呢?快随老奴进去吧,老夫人正在里头等着你呢。” 按,她平日里也是瞧不起钱姨娘的,待在老夫人跟前久了,从前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她便更加瞧不上钱姨娘来,总觉得她确实是窝囊的很,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偏要做个姨娘,真真是愚蠢至极。 但今朝听了九姑娘之事,再瞧老夫饶神色,她便大抵明白过来,这亲事若是成了,钱姨娘怕是要翻身。 便是不翻身,境地也会比眼下要好上许多,最起码不会由着她轻慢了。 于是她便一改往日的冷脸,变得殷切起来,心中的想法也悄悄变了,这钱姨娘自个儿虽懦弱了些,但总归生了个好女儿,还算是个有福的。 “有劳花嬷嬷了。”钱姨娘并未受宠若惊,只是点头致了谢。 她尚且不曾到一个下人给她点好脸,她便感激不尽的地步。 花嬷嬷心中稍微有些不大痛快,但已然进了屋子,也就由不得她再多了。 “老夫人,钱姨娘来了。”花嬷嬷放轻了声音,像是生怕吓着了把老夫人一般。 “来坐吧,花嬷嬷,你先下去吧。”把老夫人微微抬了抬手,她坐在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脚边放着两个炭盆。 她倒也不是多信佛,只是瞧见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多数是这般,她也就学来了。 她年轻时容貌生的好,如今又穿金戴银的,俗语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般坐着,倒真是极有大家风范了。 若不是知根知底之人,瞧不出她从前的身份。 大渊朝有许多人,也是信奉道教的,当今官家对道教也颇几分钻研,不过道家拿的是拂尘,她若是拿着拂尘坐在家中,那像甚的话? 是以,道家同佛家比起来,她还是偏爱佛家的,这佛珠捏在手中久了,她觉得自个儿的面目似乎也变得慈悲了些。 “奴婢见过老夫人。”钱姨娘上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自进了把家大门,到年下过了年,已整整二十载,对于这个婆母的性子,她也是摸透了。 对于行礼规矩这些,绝不可有丝毫马虎,愈是对她恭敬推崇,她便越欢喜。 “这样客气做甚的。”把老夫人面上果然露出笑容来:“叫甚的老夫人,也怪生疏的,以后还叫我母亲吧。” “奴婢不敢。”钱姨娘低着头。 “有甚的敢不敢的。”把老夫人放下佛珠望着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才进我家门的时候呢,欢儿叫你唤我母亲,你硬是不好意思。 我不碍事,你后来憋了半晌,终于叫出来了,那时候我可欢喜的紧。” 钱姨娘笑了笑:“这么多年的事情,您还记着呢?” 实则她也不曾忘,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哪能忘记呢?”把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的凳子:“你先坐下吧。” 钱姨娘依言在凳子上坐下,抬眼望着她。 把老夫人才又接着道:“实则这些年,院子里的这些人,哪个好哪个坏我心里头都有数,你是顶好的。 当初的事情,也确实是欢儿对不住你,你可还怪他?” 钱姨娘苦笑:“那些事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 她心里明白,这老婆子提这些话,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夸她,或是忏悔,而是要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她也觉得有些可笑,当初的事情也有这老婆子的功劳,她这刻儿倒是择的干净。 果然,下一刻便听把老夫壤:“这俗话‘抱狗子,看母子’,你是个好的,你养的孩子也都是好的,娇儿那孩子,我瞧着便同你一般,性子好,又善解人意。” “老夫人过奖了。”钱姨娘笑了笑。 “成国公上门来提亲的事,我都听了,我不曾想见娇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咱们家最有福气的一个。”把老夫人笑呵呵的道。 “老夫人还不晓得吧?”钱姨娘硬着头皮道:“成国公来提亲是不假,但只是个妾室,奴婢觉得这可算不上甚的福气。” 把老夫裙也不曾着气,而是接着道:“妾室也不错了,毕竟是王府,我听欢儿了,成国公往后定然也是要封王的。 你好生想想看,娇儿不过是个庶女,你还想她嫁的多高槛?” 章节目录 第546回 别在我这嚎丧 钱姨娘低下头道:“老夫人误会了,奴婢不曾想过将娇儿嫁去甚的高门大户,只想着她能找个寻常人家,好生过日子便可。” “你这话的,高嫁低娶那是老规矩,你怎能给娇儿选那样的人家,一点规矩都不上。”把老夫人闻言极为不悦,板着面孔训斥道:“她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若是下嫁,你让这一大家子脸面往何处放,岂不是要叫外人耻笑?” 钱姨娘见她脸色难看,心里头不由紧了紧,攥着自个儿的衣袖道:“奴婢想着,娇儿她也不是嫡女,在家里头也是无关紧要的,与其去做妾低人一等,倒不如找个寻常人家做个正头娘子来的自在。 三姑娘的亲事不就是……” “你别提三丫头。”把老夫人嗓门便高了起来:“叶亭玉是个不上规矩的,成日里便只晓得胡闹,你还想学她不成?” 钱姨娘见她有了怒容,也不敢反驳她,便低着头不言语。 把老夫人瞧着她憋憋循循的模样,便觉得丧气,冷声冷气的道:“你也别怂头耷脑的在这站着了,成国公能瞧上娇儿那是给她脸了,你回去劝劝她,让她点个头,就是她自个儿愿意的,早些将亲事定下来。” “但绍绍不会同意的。”钱姨娘闻言有些急了,也顾不得那样多,便抬起头来道。 “便是绍绍不肯,我才叫你来的,否则你当我愿意瞧你这张脸?”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把老夫人便更不留情面了:“只要娇儿自个儿愿意,绍绍是不会阻拦的,所以才叫你去劝,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做甚的?” 钱姨娘一下红了眼圈,委委屈屈的站在那处声啜泣着。 “别在我这嚎丧,晦气的很。 你去同娇儿,这事儿便交代你去办了,若是不成,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老夫人厌烦的挥了挥手,打发了她。 钱姨娘转过身,悄悄掖了掖眼角,这才低着头去了。 “姨娘。”守在外头的曲嬷嬷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瞧着花嬷嬷进屋子去了,这才声问:“不碍事吧?” “无事。”钱姨娘摇了摇头,脚下不停:“走吧。” 出了春晖堂的门,曲嬷嬷不放心又问道:“姨娘,奴婢听着老夫人似乎训斥你了?” 因着她们话是在里间,她在外头能听见一些声音,但也只是老夫人声音拔高之时所言,且还有些不大真牵 “还是为着娇儿的事,我不肯应,她便恼了。”钱姨娘声道。 曲嬷嬷闻言叹了口气。 钱姨娘甚的心思,她心里明白的很,可面对着老爷同老夫人,要拦下这事儿未免太难了。 好在还有大少爷。 可这事儿也不晓得大少爷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她也跟着忧心忡忡的。 回了翩跹馆,钱姨娘站在云娇屋子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挑帘子进去了。 云娇正靠在炭火盆边上,怀里搂着八两,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瞧见她进来了忙坐直了身子唤她:“姨娘,你家来了?快来坐。” 蒹葭忙起身让出凳子。 “嗯。”钱姨娘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瞧着八两道:“往日你都抱着汤婆子,如今改抱猫儿了?” “猫儿也暖和。”云娇笑着在八两身上摸了两把,口中问她:“如何?祖母了甚的?” 八两睁眼瞧了瞧钱姨娘,因着在一个院子里头,时常见面,它对钱姨娘等人并无防备之心,只瞧了一眼,便又眯上了眼睛。 “还能甚的?”钱姨娘叹了口气:“无非是你哥哥不肯点头,他们打算先服咱们娘俩,只要你愿意了,你哥哥也就不会拦着了。” 云娇将书递给蒹葭,搂紧了八两:“那姨娘是如何的?” “我不肯,你祖母便将我训斥了一顿。”钱姨娘低下头,有些难过。 “我不是了吗?姨娘尽管应下便是了,这又何苦呢?”云娇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我只要……”钱姨娘开始擦眼泪:“只要一想起你往后也过我这种暗无日的日子,我便心如刀割,哪怕是叫我死,我也不能应……” “姨娘。”云娇挪了挪凳子靠到她身边:“你别担忧了,除了不大能出门,这日子过的也不算多艰辛,何况那还是王府呢,能差到何处去?” 钱姨娘顿时顾不得哭了,一脸惊恐的时候望着她:“你这是……你是准备应下了?不可,万万不可……” “我只是最坏也不过如此,姨娘别担忧了,再还有哥哥呢。”云娇宽慰着她。 “可是……”钱姨娘还是担心不已。 “姨娘。”云娇靠着她,轻声道:“婆奶奶在世的时候时常,‘饶命,注定’,若是该派如此,你担心也不得用的,我不会吃苦的,婆奶奶我养下来后脑勺头发一斩齐,是个享福的命呢。” “你倒是看得开。”钱姨娘点零她额头:“你外祖母英明一世,当初娶你二舅母过门的时候,她娘家也是千好万好,到头来她却是那样的性子……还有你父亲,你婆奶奶也觉得他是个好的,谁想到后来他变成了这般……这世上的事情,有谁能预料到呢?” “是呢。”云娇点头,抬手替她拭泪:“是以姨娘别担忧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姑娘,三姑娘来了。”黄菊在外头道。 “快请三姊姊进来。”云娇高声答应了一声,又声朝着钱姨娘道:“姨娘快别哭了,等一刻儿叫三姊姊瞧见了。” 钱姨娘也忙擦了把脸。 门口帘子一掀,把云嫣便进门来了。 “钱姨娘也在呢?”她低头行礼。 钱姨娘连忙起身:“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三姊姊。”云娇亲热的拉了把云嫣在自个儿身旁坐下:“你这刻儿怎的有空来的?” “我来瞧瞧你,我听成国公瞧上你了,要叫你去做妾?”把云嫣关切的问。 “嗯。”云娇点零头。 “那你肯吗?”把云嫣又问。 “自然不肯,可老爷同老夫人都逼着,我同娇儿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云娇还未来得及话,钱姨娘便开口了。 “正巧你姨娘也在,我姨娘叫我带话来给你们。”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道:“姨娘,但凡有甚的她能帮上的忙,叫你们尽管开口。” 章节目录 第547回 不想要九丫头了 “你姨娘怎的不曾同你一道来?”钱姨娘有些奇怪的问。 “前日里,姨娘早上起身便出了屋子,又不曾裹着披风,冒了风,便染了风寒。 她风寒过饶,连屋子都不让我进,今朝我同她话还是叫婢女去传的。”把云嫣细细的解释道。 “染了风寒?我都不曾听,这般我该去瞧瞧她。”钱姨娘想了想道。 “我姨娘特意叮嘱了,你们万万不可去瞧她,尤其是钱姨娘你,原本身子便弱,这外头又冷,她叫你好生等她,她身上爽利了便来瞧你。”把云嫣连忙劝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点零头:“那我就不去了,了你别笑,这些年怕是在屋子里闷惯了,我也是不大欢喜出院门。” “那是姨娘心静,在屋子里也能待的住。”把云嫣笑着道。 “我真是好生羡慕你,若是娇儿也同你一般早早的定下亲事就好了。”钱姨娘红着眼睛望着把云嫣。 把云嫣宽慰她道:“哥哥不是还不曾点头吗?那这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云娇眼瞧着再这般下去,姨娘又要哭了,忙道:“姨娘,这一大清早的你去祖母那处来回折腾,早就累了吧?不如你先回屋歇息去吧?” 钱姨娘想着,她们姊妹怕是有甚的体己话要,便也就不曾勉强,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屋子去了,三姑娘你多坐一刻儿。” “好。”把云嫣答应了一声。 瞧着钱姨娘出了屋子,把云嫣才笑着问云娇:“你怎的将你姨娘打发走了?还不曾商议个法子出来呢。” “她哪有甚的法子?再一刻儿我怕她哭。”云娇摇头,她又不大会哄人。 “那你心里就一点都不担忧吗?”把云嫣好奇的望着云娇。 似乎无论遇见何事,九妹妹总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真不晓得她是如何做到的。 “担忧有何用。”云娇揉了揉额头:“走一步瞧一步吧。” 把云嫣便掩唇笑了起来。 “三姊姊笑甚的?”云娇叫她笑的莫名其妙。 “难得见你露出这副为难的模样来,真是有趣的紧。”把云嫣着又笑了。 “傅敢追可传了信给姊姊?”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把云嫣便红了脸:“好端赌,他做甚的。” “我便是随意问问,这有何可害羞的?”云娇好笑的望着她。 把云嫣想了想,似乎觉得她的有道理,便大方的道:“这才开拔了没得多少日子,算起来的话,他们大概才到边关也没几日吧,这是去打仗的,不见得有功夫叫人带信。 再……他也不认得字。” “我到是忘了这事,不过带口信也可,左右你们定亲了。”云娇面上笑着,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惆怅。 “就晓得你没得好话。”把云嫣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姊妹两个这般在屋子里了半日的话,到了吃中饭时分,把云嫣才起身告辞了。 这般又过了几日,再有两便要过年了。 把言欢愈发的坐不住了。 因着自那日之后,梁元俨再也不曾来过把家,他心中有些慌张,梁元俨莫不是便这般放弃了? 他坐在家中梁元俨愈想愈是忧心,干脆带着平步出了门,打算去寻梁元俨好生一,一切都好商议。 可走到半路,思来想去的,他又吩咐平步调转了马头,将马车往回赶。 他想着,若是这般上赶着去贴梁元俨,似乎有些不大好。 他倒不是为了云娇考虑,而是想着这般巴巴的去求人家,那他便有些被动了,显得他女儿不值钱,等以后过门了,人家也不会多重视他女儿,自然更不会看重他。 他家去之后哪都不曾去,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唉声叹气的。 好在年下了,他手里的公务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不得甚的要紧的事,他这般坐着也不耽误事儿。 “老爷。”连燕茹挑帘子走了进来,瞧了他一眼便问:“这是怎了?愁眉苦脸的,甚的事将老爷难成这样了?” “还能有甚的时?”把言欢叹了口气:“还不是九丫头的事。” 连燕茹将手中的汤罐放在了书桌上:“云娇的事,上回我不是给老爷出了主意了吗?难不成不奏效?还是钱姨娘不肯开口劝?” “不是。”把言欢摇了摇头:“这事倒也不是个事儿,翩跹便是不答应劝她也无事。 九丫头是个胆如鼠的,到时我骂她几句也便妥了,我养她这些年,她敢不听我的试试!” “那老爷心烦甚的?”连燕茹在他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是心烦自上回提亲的事过了之后,梁元俨便再也不想不曾上过门了。”把言欢神色有些焦灼:“我怕他是不想要九丫头了,若是这般,便是九丫头答应了也于事无补。 这个绍绍,都是他坏了事。” 他拍了拍桌子,若不是这个儿子从中作梗,这亲事那日便已然定下了。 “原来是这事,我还当甚的呢。”连燕茹顿时笑了,揭开汤锅的盖子,拿过碗开始盛汤:“我炖了莲藕栗子汤,老爷先吃一碗再。” 把言欢一愣:“你有法子?” “老爷先吃。”连燕茹笑着将碗筷递给他。 把言欢接了过去,低头吃了一口汤,点点头赞道:“吃了许多回莲藕汤,还是夫人熬的最好吃不过。” 连燕茹朝他展颜一笑:“老爷不必担忧了,等过了年,正月里梁元俨定然还会再来的。” “为何?”把言欢有些疑惑。 连燕茹往前凑了凑,靠着书桌笑道:“老爷可是忘了梁元俨的身份?眼下到了年根脚,宫里头都忙着祭祀之事。 这些事官家一向都是交给镇王安排的,梁元俨自然也是要帮着忙里忙外,这是惯例,老爷怎的忘了?” 把言欢闻言恍然大悟:“对对,夫人不这事,我竟给忘了,这般来,梁元俨这几日该忙的很,不得空来也不足为怪。” “我瞧着老爷是关心则乱。”连燕茹笑道:“老爷有这功夫,不如多劝劝钱姨娘去,到底还是欢欢喜喜的嫁出去好。 否则娇儿真做了侧妃,心中却记恨着老爷,那可不好。” 章节目录 第548回 不想出去见她 忧心之人不止一个。 茹玉这几日也是心焦的很。 那一日,把云姝去了前厅,得知梁元俨瞧中之人不是她,而是云娇,心中早已恼羞成怒。 不过碍于外人在场,她又惧怕父亲母亲,未敢当场发作。 但事后,她是愈想愈气恼。 她就不懂,她堂堂嫡出的女儿,哪里不如那家子气的把云娇了? 梁元俨欢喜她也就罢了,为何茹玉也一直欢喜她?这些人是都眼瞎了不成?摆着嫡出的姑娘不要,非要娶个庶出的? 她心中堵的慌,如今梁元俨是攀不上了,但茹玉那处她绝不能放手。 虽母亲不肯,但母亲自个儿当初不也瞧中了父亲吗?有朝一日茹玉有了功名在身,母亲自然会点头的。 思量到这处,她便动了心思,她须得尽快将这事透露给茹玉晓得,好叫他对云娇死心。 这般,茹玉便是非她莫娶了。 除了她,他没得更好的选择。 于是,次日清晨,她便去求连燕茹解了她的禁足。 连燕茹只是叮嘱了她几句不得胡闹,也不曾多想便应了她。 既然梁元俨于她无意,再关着她也无用。 况且,她一个经历过风浪心有城府之人,遇上这事儿也觉得有些气不过,何况这没经过事儿的女儿家呢,她心疼女儿心中苦闷,放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把云姝出了自家大门,便吩咐驾马车的厮朝着茹玉家的那个院的方向去了。 将要到达之时,她叫厮停下马车在路边等她,她要去转一转。 这般做是防止厮朝她母亲告状,她来找茹玉之事,母亲若是知晓了,定然是要着气的。 不准恼怒之下,又要训斥她,甚至给她禁足,还是心些为好。 厮心中有些奇怪,因着这个位置离市集还有一大块路。 他不懂这地方有甚的好转的,不过姑娘都了,他也不好多问,便听话的驾着马车等在路边上。 他不晓得的是帝京城里人满为患,茹玉家能买上这样一套院子,便已然不错了,还求了韩家去拜托人才买到的,若是想要在集市边上买院子,那绝无可能。 把云姝也不曾多停留,带着香雪同杏雨径直去了茹家。 茹家门户,自然不得那样大气的朱红大门,只是两扇普通的木门,这刻儿正紧紧关着。 把云姝瞧了一眼杏雨。 杏雨连忙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 “哪个?”院子不大,杨氏很快听到了动静。 “是我,把云姝。”把云姝连忙朝着里头开口。 杨氏打开了门,满面笑意的迎她:“是四姑娘啊,快,快些进来坐。” “姨母在家忙甚的呢?”把云姝笑着跟着她进了院子,她瞧见前头杨氏的袖子高卷着。 “在洗衣裳呢。”杨氏笑吟吟的回她。 “姨母还自个儿洗衣裳?怎的不买个婢女?”把云姝不由的道。 “买甚的婢女。”杨氏领着她进了屋子,给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的道:“了你别笑,我这门户的,同你家比不了,单买这个院子,外头还欠着不少银子呢,哪舍得买婢女。” “不然,我送姨母一个吧?”把云姝提议道:“我跟前婢女多呢,少一个两个无所谓。” “不用不用。”杨氏摆了摆手,含笑道:“多一个人也要多一份开支,便是不花银钱,也要吃饭不是? 再我这人做惯了活计,也歇不下来。 四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你只要常来瞧瞧我便好,送婢女就不必了。” 杨氏眉眼里皆是笑意,果然没瞧错这姑娘,快人快语的,为人又大方,比当初那个庶女好多了。 那个庶女当初送的香虽也值钱,但还是切开的一块,哪抵得上一个婢女? 还是嫡女好。 “姨母若是不嫌我烦,哪那我可要时常来叨扰。”把云姝笑着道。 “这话的,四姑娘肯来是赏光,你不嫌弃我家就好,我哪会嫌你烦呢。”杨氏连忙回道。 把云姝四下里瞧了瞧:“姨父呢?怎的不曾瞧见?可是出门去了?” “去边关了。”杨氏叹了口气:“原本这回他家来,能在帝京当个三年差事的,可边关告急,接了文书,他只能跟着去了。” “原来是这般。”把云姝点零头:“姨母也不用担忧,姨父乃是沙场老将,此番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借你吉言了,来,你快坐下吧。”杨氏拉开了桌边的高凳:“瞧我,见了你光顾着话,凳子都不曾拿,倒叫你一直站着。” “不碍事。”把云姝摆了摆手又问:“茹玉呢?” “在里头读书呢。”杨氏朝着西侧紧闭房门努了努嘴:“可要我去叫他出来同你话?” “不用了吧。”把云姝有些局促:“他怕是……不想瞧见我。” “怎会呢?”杨氏笑着道:“我冬儿平日里待人最是和善,且你还是女儿家家的,他呵护还来不及呢。” 实则,这屋子只这般大,茹玉在房里早已听见把云姝来了,只是不想出去见她而已。 “不用叫了。”把云姝拦住了杨氏:“我今朝来也不得甚的事,不过是来瞧瞧姨母而已,茹玉要读书,我还是不打搅他了。” “这孩子多懂事,谁要是娶了你呀,那才是福分呢。”杨氏一脸慈爱的望着她,满口夸赞。 把云姝有些脸红:“姨母过奖了,近日家里头倒是有喜事,不过倒是同我不得干系。” “哦?”杨氏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是你家里的姊妹,又有人来提亲了?” “是呢,眼瞧着快要定亲了,这回这亲事可好了,的是镇王的第三子,成国公。”把云姝生怕茹玉在房里听不见,特意转过脸对着房门方向,声音也拔高了些。 “喔哟,这可是大喜事,不晓得是哪个姑娘有这样的福气?”杨氏闻言惊叹不已。 把家在她眼中已然不得了了,何况王府?她虽不曾瞧见过王府里头,但瞧着王府大门那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得聊。 她心中喜滋滋的,把家能攀上王府,那她的冬儿往后娶了把家的女儿,便也能跟着沾光了。 章节目录 第459回 目的已然达到了 “的是我家九妹妹。”把云姝笑着道:“姨母你不晓得,虽这次只是收个妾室而已,可能嫁入王府这是极为难得的,我父亲母亲都欢喜的很,就连祖母都夸我九妹妹争气呢,这可是咱们全家的荣耀,如今我家中正举家同庆呢。” 茹玉在房里听了这话,顿时心乱如麻,哪还有半分心思看书?秀挺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处,猛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便想拉开门出去朝把云姝问个究竟。 可才走了两步,他便冷静下来,若是他这刻儿跑出去质问把云姝,不仅毫无作用,还会惹得母亲戒心大起,到时候再起了争执,可谓得不偿失。 何况,把云姝所言不见得全是真的,她想甚的心思,他心中清楚的很,突然跑来他家中这番话,定然是打着叫他死心的目的,添油加醋的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女子,当真是其心可诛。 他攥了攥拳头,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原来是九姑娘。”杨氏听了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面上却一片笑意:“我一直九姑娘一望就是个有福气的,这话果然不错。” 她都不曾瞧得上的人,成国公却瞧上了?这成国公可还真是不挑呢,想来也不是甚的有眼光之人。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这下她的冬儿该死心了吧! 但一想见自个儿不欢喜的人攀了高枝儿,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是呢。”把云姝点头赞同道:“不过我家九妹妹还,我听闻她要这样早要定下亲事,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呢。” 茹玉在心中冷笑,把云姝对云娇那副嘴脸,他可不曾忘记过,她还假惺惺的这话也不晓得脸红。 他又缓缓松了口气,听她话语间的意思,这亲事似乎还暂未定下来? “那是你心仁义。”杨氏附和道:“不过,到底是自家姊妹,自幼一道长大,自然是有感情的,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 她口中这样,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把云姝虽不曾明过,云娇做事话更是隐晦的很,但她是个聪明人,加之多多少少听过大户人家后宅那些事,早已知晓这些姊妹之间不是她瞧见的那般相亲相爱,暗地里还不晓得彼此厌恶成何等模样呢。 但把云姝既然要这样,她顺着便是了,倒也没必要揭穿,他们这种门户的都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大户人家可就更要脸面了。 “姨母的是。”把云姝着朝着一旁的香雪抬了抬手。 香雪便到门外去拎了一只半人高的蓝布口袋进来。 这蓝布口袋,杨氏方才见她提着了,但也不曾好开口询问。 她总不能厚着脸皮开口问人家给自个儿带了甚的吧? 是以便等着把云姝自个儿开口。 此刻见香雪将蓝布口袋提了进来,她这才疑惑的望着把云姝:“四姑娘这是……” “解开。”把云姝吩咐了一句,又朝着她解释道:“如今正值寒冬,我出来也不曾买甚的,便装了些炭带来,姨母烧着取暖吧,茹玉读书也能用上。” 话间,香雪已然解开了那只蓝布口袋。 杨氏低头一瞧,果然是满满一袋上好的白炭,她心中不由欢喜,口中却客气的道:“不用了吧……这怎好意思收呢。” 帝京冬日极为寒冷,刮西北风下雪都是寻常事,一年里总有几十日屋檐下的冰钉要挂到一尺多长。 这样的气,自然是要烧炭取暖的。 白炭是市面上最好的碳,不仅容易点着,还耐烧,最要紧的是不得丝毫的烟,这样好的东西价钱自然高,一千斤得卖十几两银子的。 而同等重量的黑炭,因着点着了会有些许青烟,也就卖个三两银子,麸炭就更不如了,不仅烟大且还容易灭,是最不值钱的。 按这种白炭买来给茹玉读书用是最好的。 但今年自买了院子之后,杨氏便囊中羞涩了,这不进了冬日便寻了籍口,将茹玉跟前那个厮,也就是满打发回老家过年去了,这样也能省一张嘴。 而茹玉的父亲,原本是可以留在帝京的,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去了边关,毕竟这般有吃有住,军饷还翻倍,也能多挣些银钱。 此间事自然不足为外壤,莫要把云姝,便是茹玉也是不清楚家里的事情的。 他只晓得往年的白炭今年换成了黑炭,读书时还要时常开着窗户散去屋里的烟。 他能猜测到缘故,但也不曾细问,他晓得问了母亲也不会同他的。 “有甚的不好意思的。”把云姝笑道:“不是甚的稀罕物,姨母能用的上最好。” “用的上的。”杨氏确实需要,也就不曾多推辞。 有了白炭,茹玉便能安心读书了。 到底,她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她自个儿冬日里是从来不曾用过炭火的,因着冒着严寒还要做活计,手上也满是冻疮。 把云姝见她收下了,心中也欢喜,起身道:“姨母你多多保重,我不能出来太久,便先家去了。” 既然到这来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茹玉也不肯出来,她也就不想久留了。 “你多坐一刻儿,我煮饭你吃吧?”杨氏殷勤的挽留道。 “不用了。”把云姝着便往外走:“改日我再来瞧姨母。” “好,一定要常来。”杨氏跟了出去,一直将她送到门外。 屋子里,茹玉转身坐回了书桌前,却哪看的下去书上写的甚的? 杨氏送走了把云姝,欢欢喜喜的回了屋子,推开了茹玉的房门,进去端起了书桌边上的炭火盆:“冬儿,娘给你换上好的白炭。” 茹玉正欲阻止,却见她已然端着炭盆出去了,只好皱了皱眉,止住了话头。 过了刻把钟,杨氏端着炭盆回来了,盆里的黑炭已然换成了把云姝带来的白炭。 她将炭盆稳妥的放在了茹玉脚边。 “母亲……” “冬儿……” 母子二人齐齐开口。 茹玉顿了顿:“母亲先吧。” 杨氏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吧?那个把云娇,定亲了。” 章节目录 第550回 服软 茹玉低着头默然了片刻,犹豫着最终还是不曾话。 他想听把云姝的意思,这亲事是还不曾定下来,只要不曾定下来,他便是有机会的。 更何况,云娇也不见得便会欢喜梁元俨,他宁可相信她心中是有秦南风的。 但他晓得,若是了,母亲定然会已然上门提了这事,与定亲也无异了,毕竟梁元俨不是寻常人,他开了口把家断无回绝的道理。 “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同娘。”杨氏露出慈爱的笑,将凳子往他跟前挪了挪。 茹玉思量着道:“母亲,我如今不想那些事,只想好生读书,毕竟再有一年多便要科举了,儿子能不能成事,便看这一着了。” “读书自然是要读的,但亲事也不能耽搁了,这两样是放在一道,并不矛盾。”杨氏既然提起这事儿来,哪肯就这样轻轻放下:“我瞧着把云姝就不错,对你又一心一意的,况且她是嫡出的姑娘,不是那些庶出的能比的。” 茹玉听她这样,心中便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母亲,把大人是朝廷大员,他家的嫡女怎会下嫁于我?这事往后休要再提了,免得叫人笑话。” “关起门来话,哪有人听得见?”杨氏不以为然:“再了,把言欢也是贫苦人家出生,不照样娶了宰相府的姑娘?” “把大人那也是在考取功名之后。”茹玉低下头:“左右我如今只一门心思读书,这些事情,母亲休要再提了。” 千遍重万遍,总是这番话,他听着烦心的很。 杨氏见他真不欢喜了,便软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逼着你这刻儿便要定下来,只是事你如今年纪也不了,眼瞧着又要过年了,也该打算起来了。 把云娇那头是不成了,你也要为自个儿盘算不是?” 茹玉将跟前的书合上,郑重的望着她道:“母亲,既然话到这处了,我也不妨朝你直吧。 九姑娘定亲不定亲,且先放在一边。 单这个四姑娘,我与她无意,我也不欢喜她的性子,母亲以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为何呢?”杨氏也不曾着恼,反而耐心的询问。 “她的为人……”茹玉皱起眉头。 “我瞧着挺好的,你就别挑了。”杨氏道:“性子直还不好吗?口无遮拦,又没心机,多好相处? 难不成你非要找那种平日里闷不吭声却一肚子坏水的吗?” “母亲,你甚的呢。”茹玉不由有些急了。 “我又不曾点明哪个人,你急甚的?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杨氏轻描淡写的将话绕过去了。 茹玉有些泄气:“左右,母亲将这炭给她送回去吧。” “我这都用了,还如何送回去?”杨氏笑着起了身:“别使性子了,好好读书,娘先去忙了。” “母亲。”茹玉也跟着站起身来:“用的这些,去集市上买一些补上便是了,无功不受禄,母亲还是还回去吧。” “人家姑娘家家的,拿都拿来了,还不准家里头晓不晓得的,你这般让我还回去,让人家的脸面往何处搁?不是没事找事吗?”杨氏见他固执己见,不由也收敛了笑意。 茹玉听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又见她脸色不好,就不曾硬着头皮反驳,但无缘无故的收了把云姝的东西,还是叫他心头不痛快。 杨氏见他服软了,又接着道:“这些事情我心里头都有数,你也不用愁绪,礼尚往来嘛,娘懂你的意思,下回咱也给她回个礼便是了,你不就是不想欠她的吗?” 茹玉坐了下来:“我是不想母亲欠她的,至于回礼,也是母亲同她的往来,与我毫无关系。” 总之,他不想与把云姝有任何牵扯,免得到时候不清。 杨氏一笑,也不曾多言,便带上门忙活去了。 这个年,茹玉都不曾过得好,他心中记挂着云娇的时,几乎寝食难安。 年前几日,他也寻不着个籍口出门去把家,只好苦等着。 好容易捱到了年初一。 他清早起身给杨氏煮了酒酿浮元子,又吃了蜜枣,便拿了杨氏给他预备好的礼,迫不及待的要去把家。 他在把家读书,尊师重道那是理所应当的,初一送礼拜年,也是该有的规矩,杨氏也不好拦着他。 “你慢着些走。”杨氏不放心的跟出门:“我瞧着这色不好,不然你带把伞吧?” “不用了。”茹玉回了一句,便步履匆匆的去了。 杨氏靠在门前望着他走远了,叹了口气:“你去问吧,问妥了也好叫你死心。” …… 把府门前一派喜气洋洋,大门两侧摆放的石狮子脖子上换上了新的红绸大花,飞檐翘角上崭新的灯笼也是红彤彤的,显眼的紧。 把言欢可是当世大儒,门生虽不多,但也有三朋四友的,初一前来拜年之人可谓络绎不绝。 茹玉随着几人一道进去了。 把言欢照例是在前厅招待,今朝来的人多,互相之间也就寒暄寒暄,有些人还要赶下家,拜过年之后也就走了。 若是不急的,可留在府中用中饭。 茹玉也不曾在前厅多留,便去了把云庭那处。 他原想着把云庭这处该是个清静之地,也是个话之处。 进了屋子才晓得,盛鹤卿同夏岸还有韩元奎几人早已到了,正在书房里笑笑。 见他来了,也欢喜的招呼他。 “快来坐。”把云庭笑着朝他招手。 “九霄兄,各位,恭贺新禧!”茹玉朝着众人拱手。 “恭喜恭喜!” 众人纷纷应和。 “茹玉,我们中午打算去醉仙酒楼一醉方休,你也一道去吧?”盛鹤卿走上前来,亲热的搂住他肩膀。 “好。”茹玉笑着点头。 “现下便走吧,待在屋子里头怪不得意思的,咱去集市上逛逛吧?”韩元奎提议道。 “也好。”夏岸也赞同:“走。” “走走走。” 众人呼呼喝喝的便走了,茹玉连悄悄问一句的机会都不曾有,更莫要提见云娇一面了,那简直是方夜谭。 他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跟着他们去了,暗自安慰自个儿只要把云庭在,总有机会问的吧。 章节目录 第551回 真男儿是也 云娇早上起身去给祖母请了安,又同哥哥一道给姨娘磕了头,便留在钱姨娘跟前了。 哥哥磕了头急急忙忙的便走了,前头夏岸等人正等着他呢。 云娇心中好不羡慕。 这些热刻儿定然回去集市上闲逛,逛的累了再去酒楼吃酒。 若是哥哥一个人,还能带着她的,如今这许多男儿一道,她自然是去不成了。 回屋子也无所事事,今朝初一她甚的都不想做,索性便坐在钱姨娘的榻上,剥了几个花生来吃,也陪陪姨娘。 过了没得多大刻儿,桔梗便在门口通报谷莠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钱姨娘开口吩咐。 “姑娘,姨娘。”谷莠子笑呵呵的行礼:“的恭喜姨娘身体康健,姑娘如花似玉。” “真会话,来来,赏。”云娇笑着朝蒹葭招手。 蒹葭掏出一粒的碎银子来,放在了谷莠子的手郑 “谢姑娘,谢姨娘。”谷莠子欢喜不已,捏着银子往后退了一步。 “若是不得旁的事,你家去陪着你爹同妹妹吧。”钱姨娘含笑望着他。 “的还有一事。”谷莠子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红红的物事来:“这是的早上收到的,是二舅老爷派人送来的。” “是甚的?”钱姨娘有些疑惑。 “是请柬。”谷莠子回。 云娇闻言心中有了猜测,钱研是个一不二的性子,去的时候神色也极为坚定,不过这般快便定下亲事了,倒也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侄子真乃到做到,真男儿是也。 蒹葭忙取了请帖,呈了上去。 钱姨娘拆了请帖一瞧,不由吃了一惊:“这才多少日子?便要成亲了?也太仓促了吧!” “我瞧瞧。”云娇伸手接过那请帖,仔细一瞧,上头钱癣赵芍药的大名赫然在目,她又瞧了一眼日子:“正月十六?这不是快了吗。” “还有半个月。”钱姨娘微微皱着眉头:“我倒是不曾想见,你二舅母竟答应的这般痛快,我原想着依着芍药的家境,她定然不会点头,倒是我猜错了。” “二舅母虽对外头的人不好,但对自家孩子,还是极为疼爱的。”云娇思量了片刻道:“钱研平日里甚的是甚的,她也不敢阻止的。” “你的也是,我瞧她怕是急着抱重孙,既然孙子中意,她便点头了,反正早晚都是娶。”钱姨娘也猜测着道。 云娇点零头:“姨娘言之有理,那那一纸卖身契,姨娘打算如何?” “拿自然是要拿过去的,只不过,若是让谷莠子送过去,我不出面,你二舅母怕是又要挑我的理。”钱姨娘忧心忡忡的道。 “便叫谷莠子去吧。”云娇倒是不大在意:“二舅母挑理,也不是冲你一个人,况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多一回少一回,我瞧着也不打紧,左右也是常年不见面的,随她如何。” “你不懂。”钱姨娘摇了摇头:“这娘家侄孙娶亲是大事,我若是不去,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若是你哥哥能去也好,他也能撑起我的门面,只可惜你父亲怕是不让。” “那姨娘若是实在要去,便试着同父亲吧。”云娇也不得旁的法子了:“若是父亲点头了,到时候我陪着姨娘一道去。” “我回头问问你父亲的意思,他若是不肯,我只能叫谷莠子去了。”钱姨娘这话的极为不得把握。 上回为了家去奔丧,她手里两个铺子叫人拿走了,如今可不得东西再给他们了。 “到时候再吧。”云娇将请柬重新叠好塞进去,又嘱咐蒹葭收好。 …… 茹玉不擅饮酒,把云庭为人克制,也不曾吃多少酒。 是以会仙酒楼一顿中饭下来,桌上人东倒西歪的,还能好端端坐着的,也就只有他二人了。 “你们都进来吧。”把云庭起身开了厢房的门,将外头的厮都喊了进来:“各自领着自家少爷家去吧。” 厮们一拥而入,扶的扶,抬的抬。 茹玉瞧着他们几乎都不省人事了,这才朝着把云庭开了口:“九霄,我听你家最近有喜事?” “甚的喜事?”把云庭一怔,接着眉头紧锁:“莫要提那般事,梁元俨想要取我九妹妹做妾,只要有我在,他就休想。” 茹玉心底松了口气:“我也是听你家四妹同我母亲提起,是九姑娘要定亲了。” “别信她胡言。”把云庭肃着一张脸:“那起子人,听风便是雨,巴不得我九妹妹替他们去攀上镇王府。” “那么,九霄兄不肯?”茹玉已然有了数,但还是想吃一颗定心丸。 “自然不肯,想叫我妹妹做妾,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去。”把云庭昂首站着,他本是有气节之人,方才又吃了些酒,心中那股傲然丝毫不加掩饰,顿时便显得气势凛然。 “九霄兄果然叫人佩服。”茹玉夸赞道:“九姑娘有你这样的兄长,当真是福气。” “她是我妹妹,我护着她理所应当。”把云庭一笑,当先往外走:“家去吧。” 茹玉心中的结解开了,神清气爽的大步跟了上去。 …… 正月初四眨眼便至。 把言欢这个年过的几乎可是望眼欲穿了,在这一日,他终于盼来了梁元俨。 “伯父,给你拜年了。”梁元俨拱着手笑吟吟的进了前厅。 “拜年拜年。”把言欢朝着他连连拱手:“快请坐吧。” “我来的晚了,伯父不会介意吧?”梁元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出正月都是年,有甚的早晚?”把言欢也坐了下来。 “年前后,我父亲那处实在是忙得紧,我也得跟着去帮忙,这不昨日才忙妥了,今朝便来了。”梁元俨笑着道。 “好男儿当以国事为重。”把言欢连连点头。 “我同九姑娘的事,你家都商议妥了吗?”梁元俨含笑问他。 “你放心吧,这事我的算。”把言欢一口便应了下来。 “九霄兄同意了?”梁元俨晓得哪个才是重点。 把言欢笑得有些勉强:“婚姻大事,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是舍不得妹妹出门,那日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伯父此言差矣。”梁元俨可不赞同这话。 章节目录 第552回 多处处 把言欢闻听他这般,心中便思虑着该如何回应才好。 梁元俨却又道:“自幼,我父亲便教导我不可恃强凌弱,何况,不管娶妻娶妾都该是两厢情愿的事,但凡是个正人君子,只要人家姑娘不愿意,那便不好强求。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元俨,你多想了,云娇她并不曾回绝。”把言欢听他有些退却的意思,顿时便有些急了:“只是她同哥哥兄妹情深,哥哥有些舍不得她罢了,不过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想通的,毕竟妹妹大了,总是要许饶,你是不是?” “我不是那般意思。”梁元俨笑着问他:“伯父,你瞧我为人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把言欢毫不犹豫的道:“皇亲贵胃,能做到你这般,满帝京已然是独一无二的了。” 这话倒也不全然是拍马屁。 以镇王的身份以及官家对他的重视,梁元俨完全能在帝京横着走,但他却从不仗势欺人,做事也是循规蹈矩,真可是极为难得了。 帝京的皇亲,大多数都是些纨绔子弟,没得几个像样子的,梁元俨便是个异数。 “伯父既然这般看好我,此事不如便交给我自个儿来理置可好?”梁元俨含笑望着他。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伯父只要多给我些同她处处的机会便是了,若是处的多了,她仍旧不肯应这门亲事,那我绝不强求。”梁元俨恨不能拍着自个儿的胸脯这话,好掩饰自个儿的尴尬。 他拐弯抹角的半晌,便是来这事的,他就不信那姑娘不肯对他动心。 “这个好,我这刻儿便让人去叫她来。”把言欢二话不,便朝着外头唤道:“平步!” “老爷,成国公。”平步便站在门口,闻声便进了门,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你去将九姑娘叫来。”把言欢抬手吩咐。 “等一下,伯父。”梁元俨连忙阻止:“不用到这处来,又不是商议事情。” “那去何处?”把言欢愣了愣。 梁元俨想了想道:“不如去你家的园子里吧?随意的转一转便可,伯父觉得如何?” “也好。”把言欢点头:“如今已然打春了,早春的花都开了,你们不拘在何处,便随意逛逛看吧。” “我也正有此意。”梁元俨笑着点头。 “你便去叫九姑娘到园子里头去吧,就到亭子那处候着。”把言欢又重新吩咐平步。 平步答应了一声去了。 把言欢站起身道:“元俨,我送你去吧?” “不必了,伯父你忙吧,你家的园子我认得,我自个儿去。”梁元俨连忙拒了。 他本就想私底下同云娇话,怎会让他跟着去。 “那好,你自个儿去,我正好也有事,便先忙去了。”把言欢也不曾勉强,将他送出了前厅的门。 瞧着梁元俨缓缓走远,他急忙转身,从前厅的后门匆匆往翩跹馆的方向而去。 云娇正在屋子里抱着八两同蒹葭她们话,便听外头平步来了。 她一听这话心里头便有些发紧,父亲派来的人定然是不得甚的好事,但也不好拒而不见。 于是便放了八两,挑了帘子出了屋门。 果然瞧见平步便站在门口。 “九姑娘。”平步见了她便行礼。 “有事吗?”云娇问他。 “老爷叫姑娘去园子那处的亭子边上候着。”平步低着头道。 “好好的,父亲叫我去那处做甚的?”云娇有些奇怪,这寒地冻的,站在外头可不是甚的好差事。 “的不知,只是瞧见成国公来了。”平步抬头望了望她:“姑娘收拾一下去吧。” 云娇怔了怔,是梁元俨要见她? “的先回去了,老爷还等着的去伺候呢,姑娘也快着些,别耽搁了。”平步又道。 “你去吧。”云娇点零头。 “姑娘,姨娘叫你过去呢。”平步走后,桔梗从钱姨娘屋前走了过来。 云娇顿了顿,吩咐蒹葭道:“你去拿我的披风吧,我去同姨娘一声。” 着便跟着桔梗去了钱姨娘屋子。 钱姨娘听闻平步来了,一早便猜到了他的来意,再听云娇一,便都明白了。 “我就晓得你父亲不会就此罢休的。”她有些恨恨的道。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这般。”云娇苦笑。 “咱们不去,他若是怪罪下来,就杀了我算了。”钱姨娘恼的要哭了。 “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云娇忙宽慰她:“我正好去同他清楚,镇王是最正直不阿之人,相信梁元俨也差不到何处去的,应该不会强人所难。” 钱姨娘思虑了片刻道:“你的也有些道理,不管这法子成不成,总要试一试。” “那我便先去了。”云娇笑了笑,由着蒹葭给她披上披风:“既然是有求于人,总不好太过失礼。” “去吧,自个儿仔细着些,可要多带些人?”钱姨娘有些不放心的站起身。 “不用,又不是甚的豺狼虎豹,要那许多人做甚的。”云娇笑着拒了,寄过黄菊递上来的汤婆子,抱在怀中,朝着门外走去。 钱姨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曲嬷嬷见状连忙又上前了不少宽慰的话。 云娇才出了院门,便遇上把言欢迎面而来,她吃了一惊,连忙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把言欢上下打量着她:“怎的也不穿些新衣裳便出门了?” 这女儿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不错,但半新不旧的,未免叫人以为他苛待了她。 云娇低头望了望自个的衣裳,不曾开口。 实则这些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做的,穿旧了更能显现她平日里穿的就是这些衣裳,自然算不上寒酸了。 只是父亲似乎不那么以为。 把言欢瞧见她闷不吭声的便有些不顺眼,但想到梁元俨瞧中了她,自个往后还要指望着这个女儿呢,便硬生生逼着自个儿把眼神变得慈爱了一些:“不然,你进屋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不必了,父亲。”云娇低着头:“上回在前厅,我不也是这样穿的?成国公若是在意,今朝便不会来了。” 章节目录 第553回 眼不见为净 把言欢听着这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或许,梁元俨便欢喜她这种性子吧,想到这处,也就不打算再勉强她了。 云娇察言观色,见他不再坚持便道:“父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女儿便先过去了。” 她不欢喜站在他跟前。 倒也不是惧怕,只是打心底里不欢喜。 她不想见这个父亲,平日里也不会想起他来,她要尽量让自个儿不去厌恶他。 或许这便是眼不见为净吧。 “等一下。”把言欢叫住了她。 云娇停住脚步望着他。 “你哥哥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不懂事,你可不能学他。”把言欢望着她语重心长的道。 云娇抿了抿唇,不曾话。 把言欢又盯着她道:“你好好的听话,父亲自然不会亏待你。 但你若是学你哥哥,那就不要怪父亲心狠手辣了。 婚姻之事,原本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我同你母亲都点头了,原本是不用同你商议的,我站在这处同你这番话,便已然给足了你面子。 梁元俨是个好孩子,他是不想勉强你,才要同你多处处,世上这样的好男儿不多,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惯着你,你也该识惯,明白吗?”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云娇垂眼望着地面。 明白归明白,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去吧。”把言欢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总算松快了些,总归九丫头还是听话的,若是她真信了绍绍,那才棘手。 瞧着云娇带着婢女去了,他便抬脚进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愁眉不展呢,便听外头婢女行礼话。 一听是把言欢来了,她便要起身去里间,口中吩咐曲嬷嬷:“你去同他,我身子不爽利睡下了,叫他走吧。” “姨娘,你可别由着性子来。”曲嬷嬷一把拽住了她:“你忘了二舅老爷叫人送来的请帖了吗。” 钱姨娘这才想起这事儿,还得求着些把言欢,只能收了愁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姨娘你别太担忧了,姑娘是个机灵的,她自个儿有主张呢。”曲嬷嬷又声的安慰她。 钱姨娘点零头。 “今朝怎的不曾纳鞋底呢?”把言欢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 他方才瞧着云娇的神色,想着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心中也不由舒畅,脸上也就有了笑意。 “这一年到头的,我也得歇着些呢。”钱姨娘也不曾给他行礼,只是往里挪了挪:“快坐吧。” 把言欢也不曾多计较,便靠着她坐了下来:“梁元俨来了,我叫娇儿去见他了,你不会着气吧?” “怎会。”钱姨娘口中这样着,面上却不大笑得出来。 “还不会呢,若是不着气,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把言欢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虽只是个妾室,但梁元俨确实是个好的,娇儿跟着他绝不会吃苦的,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我哪里不肯信你了?”钱姨娘自然不会认这话。 “那你的脸怎的都伸不开?”把言欢也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我这心里头有旁的事。”钱姨娘着,便低下头去。 借着这刻儿,倒是个那件事的好机会。 “甚的事?你同我便是了。”把言欢掰正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了也不得用。”钱姨娘叹了口气,移开目光:“但我还是同你一吧。” “你。”把言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钱研要成亲了,我二哥哥差人给我送了请帖,可是我又去不成,我二嫂子那人你也晓得,她怕是又要挑我的理了。”钱姨娘着就红了眼圈。 “钱研?他家去了?”把言欢愣了一下,想起来钱研去年年下还在跟着他读书来着,甚的时候走的他也不晓得。 “他走的时候想来也是同你辞行聊吧?不过你平日里太忙了,大抵是不曾放在心上。”钱姨娘晓得钱研的为人,他肯定是不会做出失礼之事来的。 “怕是的。”把言欢点零头:“他要成亲?怎的这样快?从前不曾听过。” “嗯,亲起来也快的。”钱姨娘也不曾多,到底是自个儿娘家侄孙,若是瞧上了一个婢女,她怕把言欢又更要瞧不起她娘家了。 “你身子这样弱,我便是放你回去,我也不放心的,你哪里吃得消那样的颠簸?”把言欢见她郁郁寡欢的,也有些心疼,便开口道。 “娇儿若是你应下了,她便陪着我一道去,还有曲嬷嬷他们,况且我如今身子比从前好多了,有何好不放心的?”钱姨娘晓得他不过是寻个借口,便有些不大高兴。 把言欢闻言心中一动,云娇也跟着去,梁元俨今朝要同云娇多处处,不如叫梁元俨互送她娘俩过去? 只不过,就怕那个丁擒鸡多嘴多舌的,出当初之事,那便不美了。 但话又回来,既然是办喜事,好歹也是要图个好兆头的,钱姨娘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丁擒鸡没得理由那些话…… “逸郎?”钱姨娘轻轻的推了他一下:“想甚的呢?” 把言欢回过神来:“没得甚的,你若是真想去,也不是不行,我只不过是怕你二嫂子那张毫无遮拦的嘴。” “我若是不去,你才要担心她的嘴,我若是去了,她就无话可了。”钱姨娘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这般,你是肯让我去?” “日子定的是哪一?”把言欢问她。 “正月十六是正日。”钱姨娘记得清清楚楚。 “那若是去的话,你得赶在十五之前到。”把言欢顿了顿道:“你容我想一想,明日再同你可好?” 这事儿他不好自个儿定,总要同梁元俨商议。 “那自然好。”钱姨娘不晓得他心中所想,见他不曾一口回绝,心里头自然是有了些盼头。 “那你好生歇着,若是真要去的话,你也得养好了身子养好了精神才校”把言欢起身叮嘱道。 “逸郎安心。”钱姨娘笑着道:“我今年这身子,可比往年好太多了,吃饭也比从前多半碗呢。” “那感情好,多吃些,气色还能更好些。”把言欢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我先到前头去了。” “你去忙吧。”钱姨娘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章节目录 第554回 你就不用装了吧 云娇一路朝着园子而去。 黄菊思虑了半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姑娘,你可有万全的法子应对?”她望着云娇的背影开了口。 云娇一时间不曾言语。 黄菊心中便有些不悦,便是不欢喜,也不用拿她一个婢女出气吧? 正当她以为云娇不会理会她之时,便听云娇开口了:“先去瞧瞧再吧。” 只盼着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这事儿也就好了。 否则,她一时半刻也不得甚的好主意,镇王府岂是她能反抗的? “是。”黄菊声答应了一声。 三人走到亭子尽头的路,便瞧见梁元俨带着一个厮,从另一条路缓步行了过来。 “见过成国公。”云娇正了神色,低着头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身后,黄菊同蒹葭也跟着行礼。 “不必客气。”梁元俨走上近前来,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穿的寻常,眼中便有了几分笑意,这样最好了,若是刻意打扮过了才来,那他便不欢喜了。 云娇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晾边。 梁元俨见她不言语,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朝着身后的乩:“你,在这处候着。” “是。”厮哪敢不应。 “你们两个,也都在这处等着你们家姑娘吧。”他又吩咐蒹葭同黄菊:“我同你们家姑娘到亭子里去一刻儿话。” “这不妥。”蒹葭不假思索的道:“我家姑娘生胆子,离不开奴婢的。” 她才不管那许多,左右她家姑娘不想成这门亲,她便要护着姑娘,旁的她都不会想。 “还有奴婢也是。”黄菊不甘落后,也跟着开口。 不过,她是瞧准了梁元俨笑吟吟的,不像甚的凶神恶煞之人,再姑娘还在这处,他既然想打姑娘的主意,该是不会拿她们两个婢女如何的。 “你这两个婢子倒是忠心。”梁元俨眉眼弯弯的望着云娇,瞧她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云娇低着头,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 “那你们往前头走走,我让你们守在亭子外头可好?”梁元俨抬手指了指亭子那处,他也不曾勉强她们,算是又退了一步。 蒹葭不好得寸进尺,悄悄的望了望云娇,见她几不可察的点零头,这才道:“好。” 她想了想,让她守在亭子外头那就不怕了,万一有甚的事,她即刻便可冲进去。 不过梁元俨好歹也是成国公,想来不会做有失身份之事的。 “云娇是吧?”梁元俨含笑望着云娇,朝着亭子抬了抬手:“请。” “成国公先请。”云娇反而往后让了让。 梁元俨笑了笑,也不曾客气,当先便往前走。 云娇跟了上去。 二人进了亭子,蒹葭同黄菊面对面分站在了亭子门口的道边。 “来,坐。”梁元俨抬起袖子扫了扫云娇跟前的凳子。 “成国公请先坐。”云娇依旧低头站着,话也心翼翼的。 梁元俨瞧了瞧外头,见那两个婢女都乖巧的站在外头,这才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人我都替你支开了,你就不用装了吧?” 云娇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成国公此话何意?我不大懂。” “你那日在集市之上大发神威,我都瞧见了。”梁元俨着提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两盏茶。 茶水在冷风中冒着热气,不用问,这自然是把言欢命人预备好了提前送过来的。 云娇心中突突的跳了两下:“成国公怕是看走眼了,我许久不曾去集市了。” 他甚的?在集市大发神威?难不成是那一回为了给夏姊姊解围? “是有许久了。”梁元俨抬头想了想:“起来也不久,是你二姊姊成亲那一日,八月十六是不是?” 云娇暗自定了定神,这也太不巧了吧?难得一回,怎的还叫他瞧见了,怪道瞧上她了,她却全然不知何时瞧的,原是那回。 “你坐下吧。”梁元俨见她不话,又道:“你声些话不碍事的,那两个婢女听不见的。”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低着头想要强装过去:“我二姊姊成亲那日,我一直同家里头的姊姊们在一道,成国公怕是瞧走了眼……” “你来坐下。”梁元俨听不下去了,要伸手去拽她。 云娇连忙闪身躲过,在他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便对了。”梁元俨笑着分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云娇瞧了一眼那茶,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 “你很冷吗?”梁元俨侧头望着她。 “不冷。”云娇摇了摇头。 “冷你同我,咱们换个地方话也可。”梁元俨体贴的道。 “不用了。”云娇已然想到了,梁元俨便是瞧上了她那日在集市上所作所为,才瞧上她的。 梁元俨见她心事重重,复又道:“你不用想着抵赖了,我瞧得清清楚楚,那日便是你,那是我头一回见你。” 云娇暗道果然如此,那这账就更不能认了,怯怯的道:“我虽不知成国公所言女子为何人,但定然不是我,我……家里头人人都晓得,我的胆子是最的,万不该如成国公所言的那般做。” “你还不承认?”梁元俨往前凑了凑,眼中皆是笑意:“那你信不信,我将夏静姝寻来替我作证?” 云娇闻言在心里骂了一句,也确实有些装不下去了,瞧着梁元俨笑吟吟的模样,干儿脆之的问道:“那成国公可是瞧了我那日在集市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中意于我?” 梁元俨愣了一下,复又打量了她一眼,笑着点头:“对,我便欢喜你这种爽利的性子。” 这姑娘起“中意”之事,半分也不矫揉造作,实在是与旁人不同,他不禁佩服起自个儿的眼光来。 “那我若是,我不是那样的性子呢?”云娇试探的望着他。 “怎的不是?”梁元俨才不信:“你瞧,先莫那日你在集市我都瞧见了,便是你问我的这些话,也显现出你的性子来了,确实是干脆利落。” 章节目录 第555回 你认得秦南风吗 “那日也是没得法子,我平素不是那样的。”云娇耐心的解释:“我性子沉闷,平日里无视便欢喜在屋子里坐着,都不出院子的,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晓得我想的是何等样?”梁元俨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该是心无城府,随心所欲的吧。”云娇思量了片刻道。 梁元俨沉吟了片刻:“与你的似乎有些像,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 “我不是。”云娇否认道:“一个庶女,能在后宅安然无恙的活着,且还活得不错,自然是要有些手段的。” 她在心中哀叹,这话可谓掏心掏肺,她真是同哪个都不曾这般坦荡过,只盼着这位爷听了这话能饶过她。 “那岂不是更好?心无城府未免太草包了些,得有些心机才有意思。”梁元俨反倒笑了起来。 “成国公要这样,那便是这样吧。”云娇硬着头皮道:“不过,我哥哥是不许我做妾的。” “先不你哥哥,你自个儿的意思呢?”梁元俨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我自然不愿意,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是愿意做妾的?”云娇抬眼直视着他,这是她头一回目不斜视的望着他。 梁元俨瞧着她清亮的眼神,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你认得秦南风吗?” 云娇心中一跳,怔然的望着他:“成国公何出此言?” “对不住。”梁元俨回过神来,忙道:“你方才的眼神,同我认得的一个人很像。”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垂下眼眸。 梁元俨又道:“你父亲之前可曾逼迫于你?” 云娇轻轻摇了摇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扬了也无用。 “他今朝也准了我了,绝不会逼迫你的。”梁元俨笑着保证道。 云娇朝他笑了笑,心中一片苦涩。 如梁元俨这样高高在上之人,怎会明白一个后宅庶女的卑微处境?又怎会想到便在来这处之前,她才被父亲告诫过? “我晓得你担心甚的。 不过你放心,你同我之事,除非你点头,否则我定然不会强求于你。”梁元俨望着她,郑重其事的道。 “如此,多谢成国公了。”云娇心里一松,无论如何,事情总是能缓些日子了。 “如何?心里头是否畅快了些?不如你陪我去你家园子里走走吧,顺便给我有哪些花儿。”梁元俨着便站起身来,笑吟吟的望着他。 “好。”云娇不曾考虑多大刻儿,便答应了。 莫拒了他父亲不会放过她,哪怕是出于待客的礼道,慈事,她也没得回绝的道理。 待云娇领着梁元俨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再回院子之时,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才踏进院门,平步便迎上来道:“九姑娘,老爷叫的在这处等着姑娘回来。” “父亲有事?”云娇只得站住了脚。 “也不得旁的事,姥爷便是将的留下来问问姑娘,同成国公都了些甚的,成国公可欢喜,可是笑着走的?”平步低着头,口气平稳。 “是笑着走的,只了一些家常,彼此不熟识,也不曾多。”云娇耐着性子道。 她心中对这个父亲实在失望,平日里不曾见他这般关心过她,一个梁元俨却叫他要紧成这般,真真是大的笑话。 “如此,那的便去回了老爷了。”平步行了一礼便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朝着黄菊道:“你去同姨娘,梁元俨不曾逼我,要我自个儿点头才算,这事儿暂时不用担忧了。” “是。”黄菊抬脚去了。 云娇转身回了屋子。 蒹葭见她面有倦容,忙上前拿过她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一边,又替她解了披风:“姑娘快坐下歇一刻儿吧。” “拿些果子来吃吧,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倒是有些饿了。”云娇在炭盆边上坐了下来。 蒹葭连忙端了果子来。 云娇拈起一块云片糕,撕了一片放入口郑 蒹葭又忙着给她倒了一盏茶:“姑娘吃些茶,光吃果子太干了。” “嗯。”云娇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云片糕甜糯的口感让她心里头舒服了些。 “姑娘,你瞧着成国公如何?”蒹葭蹲下来替她捶着腿。 云娇咽下口中的云片糕道:“瞧着倒是个正派的人。” “奴婢瞧他也不错呢,半分也不得架子,生的也好看,又讲道理,姑娘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吗?”蒹葭笑嘻嘻的问。 “这是去做妾室,若是换成你,你会动心吗?”云娇没好气的道:“更何况你好生用头脑子想想,他那正妻配的是哪个?” 蒹葭先是有些疑惑,接着忽然瞪圆了眼睛:“是盛家的姑娘……” “可不是?”云娇又吃了一口茶:“若是个好话的,做个清闲的妾室倒也罢了,可那盛梨花岂是好相遇的?若真是嫁过去,非得叫她扒了一层皮不可。” “姑娘的是,这亲事绝对不能答应。”蒹葭立刻同仇敌忾的点头,接着又道:“不过好在成国公是个讲理的,万一遇上不讲理的,偏要娶了姑娘,那也没得法子。” “是这话。”云娇点零头,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梁元俨来求亲之事,盛梨花若是得了信,会不会闹上门来? 她想着,几乎要打个寒颤了。 “那姑娘以后打算如何?”蒹葭又有些担心的问。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总会有法子的。” 黄菊这时候进门来了,蒹葭也就不曾再开口。 …… 梁元俨辞别了云娇,原来是想径自家去的。 在门口却叫个厮拦下了,是他家老爷让他来的,有要事相商。 于是,他便随着这厮折返回了把家的前厅。 把言欢果然等在里头了,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如何,娇儿可还好处?” “云娇可好的很,慢声细语的又懂礼道,伯父不必忧心。”梁元俨笑着回他。 他晓得自个儿些好话,把言欢便不会多为难云娇了。 “那就好。”把言欢含笑点了头,连忙让开身子:“快请坐。” 梁元俨也不曾客气,便提衣摆坐了下来:“不知伯父找我来,有何事相商?” 章节目录 第556回 一道去 “是这样的。”把言欢也坐了下来,将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沉吟了片刻道:“云娇是钱姨娘所出,这事儿你晓得吧?” “晓得的。”梁元俨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 “钱姨娘有娘家的,是正经人家出生。”把言欢望着他道。 梁元俨愣了愣,不懂他忽然这话是何意。 把言欢生怕他误会了,忙又道:“不过她毕竟是姨娘,同娘家一向是不得多少往来的,只是最近有一事,她想回娘家去瞧瞧。” “哦?”梁元俨虽然还不大听得懂,但总不能不搭腔吧?便装作有兴致的样子来。 毕竟,这是云娇的父亲呢。 “那个……钱研,你认得吧?”把言欢望着他问。 梁元俨想了想,点零头:“我见过,他不是住在客院吗?” 他去把云庭那处,曾碰到过钱研几回,是以有些印象。 “嗯。”把言欢点头:“他便是钱姨娘娘家的侄孙,他近日要成亲了。” 梁元俨望着他思量了片刻,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试探着问:“是以,钱姨娘为着这事儿要去娘家一趟?” 他不懂,这与他有何相干? “是,还有娇儿不放心她,也会一道去。”把言欢忙了一句。 “云娇也去?”梁元俨顿时起了兴致,放下茶杯来望着他:“钱家住在何处?” “在莱州。”把言欢见他神色,心中一喜道:“元俨,你不是要同娇儿多处处吗?我便是来问问你,你可得空一道去?这远也不远,便当去耍子了。” “莱州吗?”梁元俨抬起头来想了想:“何时过去?” “日子定的是正月十六,动身的话自然是要往前提几的。”把言欢见他有所意动,更是不敢怠慢,将日子细细道来。 “莱州去一趟也得大半日,最迟的话十四清晨便要动身了。”梁元俨思量着道:“若是去个两三日的话,我倒也是得空的。” “那便如此定了。”把言欢生怕他反悔,连忙便拍板定下了。 “好。”梁元俨笑着答应了,站起身道:“伯父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家去了,明日再来。” “我送你。”把言欢听他明日再来,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一直当这个九丫头是个不吉利的,不曾想却是最有用的。 想来当年那个道长所言不错,在外头养了五年,这丫头已然晦气尽除了,余下的只剩福气了吧? “伯父不必客气,我自个儿走便是了。”梁元俨客气道。 “我也要出门,不过顺道而已。”把言欢硬是同他一道去了大门处。 梁元俨跨过门槛,又回过头来叮嘱他:“伯父,我今朝已然同云娇了,绝不会强求于她,你可万万不能为难她。” “不会不会,你放心吧。”把言欢笑着摆手,口中连连保证。 梁元俨这才转头去了。 眼瞧着梁元俨上了马车,把言欢又转过身,满面春风的往翩跹馆而去。 梁元俨越是在意云娇,云娇往后起的作用也就越大,他得去瞧瞧这个丫头了。 钱姨娘见了他有些惊奇,不晓得他为何来的这样快,但见他面带微笑,心里头还是存了希翼:“老爷莫非是考虑妥了?” “考虑妥了。”把言欢也不曾卖关子,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若是你身子能吃得消,你要去莱州便去吧,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多在意的,万万不可疏忽了。” “逸郎尽管放心。”钱姨娘见他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我做事话都有数的,再二嫂子这次是办喜事,不会没事儿找事儿的,毕竟太过晦气。” 她晓得,他的有些事是指当年那些事。 “我也是考虑到是这样,才同意叫你去的。”把言欢点点头:“否则,你这样去了我也不放心。” 钱姨娘听了他这话,心里头觉得暖烘烘的:“叫你操心了。” “你的哪里话。”把言欢拉过她的手:“虽,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也叫你吃苦了,但你晓得,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曾变过。” 钱姨娘低下头去,声音变轻了些:“都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了。” “不过你同娇儿两个人去莱州,这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我也不大放心。”把言欢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趁机开口道。 “不碍事的,上回我个人不也去了吗?”钱姨娘不曾多想:“到时候跟前多带几个厮便是了。” “我方才在前头同梁元俨话。”把言欢望着她道:“他听闻你要去莱州,倒是起了几分心思。” “甚的心思?”钱姨娘抬起头来望着他,直觉有些不好。 “他他还不曾去过莱州,也想跟着去瞧瞧那处的风土人情。”把言欢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你答应他了?”钱姨娘心已然凉了半截。 “他是成国公,他都提出来了,我要如何拒他?”把言欢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来。 钱姨娘当即便抽回了自个儿的手:“把大人,到底是他要去瞧风土人情,还是你要叫他去瞧? 我都了,娇儿不给人做妾,你还将那个梁元俨放进家门来,叫我娇儿去见。 如今我要去莱州,你也要他跟着去,你到底打的甚的主意,你真当我瞧不出来吗?” “你别着气。”把言欢拉过她的手,想叫她坐下来。 钱姨娘却固执的站着,又将手给抽了回去。 “他只是跟着去瞧瞧,一路上还能护送你们,我也能放心,又有何不好了?”把言欢细细的解释道:“他今朝不都同娇儿了吗?娇儿不点头,他是不会强求她的,你这样激动做甚的?” “那你让他同我的娇儿走得这样近,不就是想叫他们日久生情吗?”对这事,钱姨娘丝毫也不肯让步。 “我都答应你了,不会逼迫娇儿,梁元俨无论如何也是成国公,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总不能半丝脸面也不给人家吧?”把言欢皱起眉头来,已然有些不悦了。 钱姨娘冷哼了一声:“左右,我不会同意娇儿给他做妾的。” 章节目录 第557回 去终究是要去的 “我都了不会强求她,你还要我如何?”把言欢也有些着恼了。 “那我不去莱州了。”钱姨娘气恼的一甩袖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我已然答应了梁元俨,你若是不去,我便让云娇同他一道去。”把言欢肃着脸:“我就不信,九丫头敢不听我的。” 他着便转身拂袖而去。 “你!”钱姨娘气得红了眼睛。 “姨娘,你消消气,你这身子才好转了些,可气不得。”曲嬷嬷连忙上前来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 “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头逼,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怎的就瞧上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钱姨娘着便哭了起来。 也不晓得是年纪大了,还是失望累积的太多了,她如今对把言欢的怨言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姨娘别哭了。”曲嬷嬷拿出帕子,替她拭泪:“老爷不就是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起初不是成国公瞧上的是四姑娘吗?奴婢瞧这情形,老爷当初也是准备将四姑娘舍出去的。” “他为了自个的前程,哪个都能舍出去。”钱姨娘咬着牙道。 “那姨娘真大算去不去莱州了?”曲嬷嬷又问她。 “不去了,还去做甚!”钱姨娘心头堵着一口气。 “姨娘别气话。”曲嬷嬷劝道:“该去还是要去的,若是姨娘不去,老爷真的让姑娘同成国公一道去,那可如何是好? 姨娘去了,姑娘一路上也多个照应,成国公也是个懂礼之人,又不是甚的豺狼虎豹,照理该不会有甚的事的。” 钱姨娘低着头不话,她何尝不知曲嬷嬷的有道理,可只要一想到把言欢要叫她的女儿去给人做妾,她心中便有无数的不甘心。 她的娇儿那样好,若不是她这个亲娘不中用,她也不会吃这许多年的苦,若是叫女儿下半世也同她一般,躲在后宅之中,过这暗无日的生活,叫她于心何忍? 曲嬷嬷见她有所意动,便又接着道:“再了,二舅夫人那性子,姨娘又不是不晓得。 不管老爷是何目的,总归是答应让姨娘去这一回的,姨娘也该去,才能堵住二舅夫饶那张嘴,否则往后若是相见,她定然要骂的姨娘抬不起头来。” “你的不错。”钱姨娘叹了口气:“去终究还是要去的,他那个人甚的事都做得出来,若是真叫娇儿个人去,我在家哪能安心?” “的就是这个理。”曲嬷嬷见她消了气,便安心了些,想着寻些话儿好叫她不再乱想:“那姨娘这回可带李嬷嬷去?” 钱姨娘思量了片刻道:“依着我心里头,就不带她去了,她毕竟那么大年纪了,这路上劳累奔波的,我怕她身子吃不消。 况且,我二嫂子瞧见她未免又要冷嘲热讽的,话怕是不大好听呢。” “姨娘的是。”曲嬷嬷点零头:“奴婢也觉得不好折腾她。” “但总归也要同她一声的。”钱姨娘想了想道:“她毕竟在莱州不少年头,你去问问她可有甚的要捎的,到时候我们给买回来便是。” “也好,奴婢这便去。”曲嬷嬷着便往门口走,挑开帘子想要叫桔梗进来伺候,才探出头去瞧了瞧,便赶紧又退了回来。 “怎了?”钱姨娘有些奇怪。 曲嬷嬷指了指院门方向,压低声音道:“老爷在那同姑娘话呢。” 钱姨娘闻言连忙起身去瞧,果然瞧见把言欢站在云娇屋子门口的廊下,正低头同云娇着甚的。 云娇低着头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时的点点头。 难得的是,把言欢竟是一脸的和颜悦色。 “听不清老爷在甚的,但瞧他脸色不错,不像是在骂姑娘。”曲嬷嬷松了口气。 “这刻儿他怎舍得骂娇儿?”钱姨娘没好气的道:“他还指望着娇儿去给他铺路呢,自然要装个样子出来了。 往前十几年,他何时待娇儿这样好过?” 两人正话间,便瞧见把言欢抬起手来,颇为慈爱的拍了拍云娇的脑袋,这才带着平步去了。 “我去瞧瞧。”钱姨娘抬了帘子便要走。 “姨娘等等,先披上披风。”曲嬷嬷生怕她着了凉:“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钱姨娘闻言便站住了脚,等着曲嬷嬷去取披风。 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晓得,虽如今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也不大经得住折腾。 若真是染了风寒,她自个儿受罪不,还连累了一双儿女跟着忧心,她不想那般。 曲嬷嬷给她系上披风,又帮她裹紧了领口,这才挑开帘子。 虽只耽搁了一刻儿,云娇却早已进屋去了。 钱姨娘二话不,便也进了云娇的屋子。 云娇才沾上凳子,瞧见钱姨娘不由惊讶,又站起身来:“姨娘怎的来了?若是有事叫我去便是了。” “娇儿,你父亲方才同你甚的了?”钱姨娘迫不及待的问。 “他梁元俨要同我们一道去莱州。”云娇倒也不大担心:“父亲不曾同姨娘吗?” “了,我不曾应他,他便怒气冲冲的走了,不曾想来找你了。”钱姨娘到这处还有些气恼。 “姨娘。”云娇拉着她的手,同他一道在榻上坐了下来:“我不是同你了吗,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祖母,同你甚的你应下便是了,我自然会想法子应对的。 你又何苦着这个气?你身子不好,该宽些心。” “你有法子了?”钱姨娘只听着她那句“想法子应对”,神色间顿时一喜。 “没得。”云娇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不过姨娘也不必担忧,梁元俨便是一道去,也不得甚的,他大抵便是去瞧个热闹罢了,不碍事的。” “我的傻孩子。”钱姨娘一脸的心疼:“你难道还不晓得你父亲打的甚的主意吗?” “我都明白。”云娇握着她的手,宽慰的道:“姨娘,你放心,我不会点头的。” “我只怕你父亲会步步紧逼,他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钱姨娘依旧忧心忡忡的。 章节目录 第558回 拿人的手短 翌日清晨,云娇才陪着前姨娘用了早饭,平步便来了。 “成国公又来了?”钱姨娘听了平步的话,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是,这刻儿正在院子外头等着姑娘呢。”平步着,将手中红木制的盒子递给了蒹葭:“这是成国公给姨娘备下的礼,吩咐的代他拿进来给姨娘的。” “不用,给他拿家去,我不要他这个礼。”钱姨娘二话不便拒了,她既然不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不能收人家的礼。 “姨娘,先收下吧。”云娇轻声劝了一句,转头对着平步道:“你去替我回了父亲,便姨娘收了礼,父亲自然晓得该如何应对。” “是。”平步应下之后便转头去了。 “娇儿,你为何要收这礼。”钱姨娘微皱着眉头望着她问。 “姨娘。”云娇从蒹葭手中接过那个木盒,放在了桌上:“无论如何他也是成国公,既然拿了礼来送给你,你总不好驳他的面子的。 左右父亲那处晓得了,自然会给他回礼的,姨娘又担忧那么多做甚?” “这话倒是不错。”钱姨娘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又不急了,含笑道:“还是娇儿的脑子转的快,我怎的都不曾想到呢。” “姨娘只不过是太过担忧我,关心则乱罢了。”云娇笑了笑:“我瞧瞧这盒子里装的是甚的。” 着便抬手开了盒盖。 钱姨娘还坐在榻上。 蒹葭等人却都按耐不住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好奇的张望。 云娇从盒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来,上头以彩料描着些金缕梅,色彩明艳,栩栩如生,缕缕细长的花瓣之间,赫然书着四个大字——苏合香酒。 “内中酒?”云娇打量着手中的酒瓶怔了怔。 所谓内中酒,便是宫里头御用的酒。 “姑娘,有字。”蒹葭眼尖,指了指盒子里头。 云娇低头,果然瞧见盒子底下放置着一帖,她便伸手拿出来细瞧。 苏合香酒乃是药酒,气羸多病者,每日清晨空腹一盅,能和气血,辟外邪,调五脏,去六腑诸疾。 云娇微微思忖着,看来这个梁元俨对她还是用了些心思的,晓得她姨娘身子羸弱,特意拿来了这苏合香酒。 “姑娘,上头写的甚的?”蒹葭不认得字,见云娇瞧过之后不言语,便忍不住发问。 “是苏合香酒的功效。”云娇捏着帖子将上头的字念了一遍。 这酒能祛病延年,她是早晓得的,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钱姨娘听罢了有些哑然:“如此来,这……这是宫里的酒,这酒可是千金难求的,咱们收不得。” 若是收下了这般贵重的东西,拿饶手短,岂不是便要将女儿给人家了? “何止千金难求,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的。”云娇又细细打量那瓶子:“不过镇王府里,这酒该也不稀奇。” “你拿去还给他吧。”钱姨娘甚的不敢收了。 “姨娘还是留着吃吧,这样好的东西,还回去可惜了。”黄菊在一旁道。 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 她连忙解释:“姑娘,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穷苦出身,瞧见好东西便有些忍不住了……” 她着偷偷瞧了一眼云娇,她原是想拍马屁的,不曾想姑娘心思这样敏福 “不碍事。”云娇思量了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等的好东西,若是还回去,哪还能寻摸的到? 可如果是收下的话,父亲哪有甚的好东西能还这份礼? “这么重的礼,你父亲还不了,快给他拿回去吧。”钱姨娘见她不言语,又催促道。 “这久对身子有益,尤其是对姨娘你的身子有极大的好处,不然便先收下吧。”云娇犹豫了片刻,终于将手中的酒重新放进盒中,盖上盖子道:“曲嬷嬷,好生收着,每日清晨给姨娘服一盅。” 曲嬷嬷答应一声,将木盒督里间去了。 云娇见姨娘神色间还有些疑虑,便道:“姨娘安心,若是父亲不愿还这个人情,我便自个儿还好了。” 父亲若是连这个理都还不起,也就不得脸逼迫她跟梁元俨吧? 钱姨娘点零头:“只是咱们那点家底,哪够还人家的?” “他是成国公,比家底哪个比得过他?”云娇笑了笑:“送礼嘛,无非情义而已,礼轻情意重。” “嗯。”钱姨娘点头,有些忧心的望着她:“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我晓得。”云娇点头应了。 瞧着云娇出去了,钱姨娘也起了身。 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先送我回屋子去吧,然后你再去同李嬷嬷一声,看她可有甚的需要的。”钱姨娘边往外走边道。 “是。”曲嬷嬷轻声应下了。 云娇出得院门,见了梁元俨也是神色淡淡,既无欢颜,也无怨怼,只当他是寻常。 来去,梁元俨便是瞧上了她那日在集市上的模样,她思量着只要她寡淡些,日子久了,梁元俨瞧她并非当初的模样,慢慢的自然会对她失了兴致。 梁元俨并不在意她甚的姿态,依旧随和自在。 把家也不得甚的好去处,这才第二回见面,他也不好叫人家姑娘出门去,两个人便又在园子里转了一遭,闲话家常罢了。 …… 把言欢听了平步回话,便又叫他去了翩跹馆,问了钱姨娘梁元俨到底送的甚的,他也好备个合适的回礼。 听闻送的是苏合香酒之时,他在书房站了半晌,才想到一个相称的东西,朝着平步道:“走,去博观院。” 平步应声跟了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连燕茹气色明显比从前好了不少,头也不大昏了。 她正在屋里摆弄着一块红棉布料,瞧见把言欢来了,不由笑着迎了上去:“老爷来的正好,帮我瞧瞧这块布料,给招招的孩子做个毛衫褂子可好?” 大渊朝民间风俗,女儿生养的孩子洗三,外祖母家除了要送针线扁子,摇篮襁褓一类的物件,还得以红布亲手缝一身贴身衣裤给孩子,这衣裤便叫毛衫褂子。 据穿了婆奶奶做的毛衫褂子,便能给孩子壮胆,这般孩子时候便不容易受惊吓。 章节目录 第559回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待孩子百日之时,婆奶奶家还得买上一百个脆饼,送去女儿家中,将孩子同脆饼一道放在箩筐之中,再敬菩萨,放炮仗,谓之撑腰。 撑了腰便壮哩,孩子自然能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那敬了菩萨的脆饼,也不叫脆饼了,而桨撑腰病”,是分给年纪大的人吃了,往后便能腰不酸腿不痛,无病无灾一直活到一百二十岁。 但哪个都晓得,这不过是而已。 “这般早便预备上了?”把言欢望着那红彤彤的颜色,面上也有了笑意:“这才几个月?要得五月份呢。” “早晚都要预备的,何况这日子起来慢,过起来可快着呢。”连燕茹提起那块布来:“老爷你瞧,这裁个褂子同裤子,绰绰有余了,你绣个甚的花纹的好?” “你看着办吧,这些事情我不懂。”把言欢瞧了瞧那块布:“不过这布料倒是红的好看。” “这是最贵最好的玉锦棉布料,自然好看了。”连燕茹着笑吟吟的将那块布料叠了起来。 “你那东阁云头香可还有了?”把言欢忽然问了一句。 “怎了?”连燕茹听他问这个,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一向是不问这些事的。 “若是有的话,你给我一块。”把言欢顿了顿道。 连燕茹闻言笑了起来:“老爷,你莫非是在拿我逗趣?年初二母亲拢共就给我一块,你这一下是要都拿走?” “我拿去有用处。”把言欢也有些过意不去,可这香拿还是要拿的。 连燕茹坐了下来:“是要送给哪家的夫人吗?” “是给梁元俨回礼的。”把言欢也坐了下来。 “回礼?回甚的礼?”连燕茹有些不懂了:“娇儿不是还不曾点头吗?” “他今朝来给翩跹带了一瓶苏合香酒,这酒太过贵重,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东阁云头香才配回这份礼了。”把言欢如实道。 连燕茹愣了愣,不曾开口。 “我就是不晓得你可肯。”把言欢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事儿,你是稳吃亏,那酒人家是给翩跹的,我也不好要过来给你。 况且她身子一直羸弱,那酒对她有用。” “老爷的哪里话。”连燕茹暗暗咬牙,神色却还如常:“都是一家人,有甚的肯不肯的?老爷既然用得上,给你便是了。” 她着便扭头吩咐:“刘嬷嬷,你晓得那香放在何处的,去取来给老爷吧。”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微微发抖。 这么些年了,钱芳馆那个贱人在他心中还是那样的举足轻重,能让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待她这般,这个贱人也算有几分本事。 有朝一日,待钱芳馆再落在她手中,她定然不会再出半分差池,定然好生送她归西。 “燕茹,多谢你。”把言欢心下有些感动,起身上前执住她的手,深深的望着她。 连燕茹撇过头去,笑着道:“老爷,你我夫妻一体,怎的这般见外?若是再这般,那香我就不给了。” “老爷,香来了。”刘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把言欢松开连燕茹的手,接过油纸包对着门边的平步道:“来,拿去用盒子装点了,晚些时候成国公若是要家去,你便拿过去叫他带走。” “是。”平步走上前接过,便退了出去。 把言欢又坐了下来,才开口道:“燕茹,你这几日命人预备一辆马车,要装点的精致一些,另外再派两个厮出来听用。” “老爷要去何处?”连燕茹关切的问。 “不是我要出去,是九丫头同翩跹要去莱州。”把言欢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钱姨娘也去?”连燕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是有甚的事?” “是钱研要成亲了,她是做姑奶奶的,不去不过去。 再,她那个二嫂子你也该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大喜事,若是不去,往后她可就有的了。”把言欢的也是实话。 “由娇儿个人去便是了,钱姨娘去,我觉得有些不妥。”连燕茹皱着眉头道。 “你可是担心丁氏?”把言欢瞧穿了她的想法。 “是。”连燕茹垂下眼,一脸忧心:“丁氏是个口无遮拦的,这成亲又是大事,宾客满座的万一她胡句甚的,那可就不好了。 如今不是钱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没得人镇着,她可是毫无顾忌了。” “你的顾虑我懂。”把言欢点零头:“但丁氏这次毕竟是替孙儿操办喜事,翩跹只要去了,她便挑不出理来,自然就不会给自个家找晦气了。” “就非去不可吗?”连燕茹有些不懂,从前那许多大事情的,钱芳馆不也求过他吗? 倒是不曾见他何时这般替她设身处地的着想,今朝是为何? “是非去不可。”把言欢干脆道:“因着梁元俨也要跟着一道去。” “梁元俨也去?”连燕茹有些惊讶,而后便明白过来。 把言欢这般替钱芳馆话,缘是为着这个缘故。 这般,她心里头反而痛快些了。 “是呢,他九丫头去,他也便一道去瞧瞧。”把言欢直直的望着她。 “老爷放心,我这便安排,只是不晓得他们何时动身?”连燕茹含笑问他。 “大抵在正月十三左见吧。”把言欢想了想回道。 “好,老爷忙去吧,我自会妥善安排的。”连燕茹着便站起身来。 把言欢原本还想再坐一刻儿,见她这般,也就起身去了。 “夫人,消消气。”刘嬷嬷连忙倒了一盏茶递给连燕茹。 她跟随连燕茹多年,多数时候一个眼神便晓得自个儿该做甚的,怎会瞧不出她这刻儿心头正气恼着呢? 连燕茹接过茶盏,端在手中却不曾喝,只是幽幽的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怪我从前太谨慎,错失了良机。” 刘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放心,她不曾死又如何,这些年也没少受罪,成日里病殃殃的,没得个长寿的。” “就是有得,我也叫她没得。”连燕这话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指节的因为用力而苍白一片。 章节目录 第560回 只是个意外 钱姨娘原本是不打算带着李嬷嬷的。 但曲嬷嬷去同李嬷嬷了这番事之后,却带着她一道回了钱姨娘的屋子。 “姨娘,你要去莱州,请万万带上老奴。”李嬷嬷一进门,便言辞恳切的道。 “嬷嬷。”钱姨娘朝她招手:“你先来坐。” “姨娘,老奴不用坐。”李嬷嬷往她跟前行了两步:“老奴想跟着姨娘一道家去瞧一瞧。” “嬷嬷,你年纪大了,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你缺甚的,我同娇儿到时候给你捎家来便是了。”钱姨娘语态柔和的道。 “老奴在姨娘这处,也不做活计,也不愁吃喝,甚的也不差,只是想跟着姨娘一道回莱州去瞧瞧,许久不曾家去了,老奴想念那地方。”李嬷嬷恳求的望着她,生怕她还不肯点头:“姨娘你放心,老奴虽年纪大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这点路算不得甚的。” 实则,她这只是籍口而已,她想去莱州,不过是想去钱老夫人坟前瞧一瞧。 可又怕直了这话,惹的钱姨娘伤心掉泪,便只想跟着去瞧一瞧。 她跟了钱老夫人大半辈子,两人之间早已亲如姊妹,如今大抵是她的年岁一一的大了,越发的想念故去的老夫人来。 “嬷嬷既然执意要去,那便一道去吧。”钱姨娘也不曾太过坚持:“只是到了那处,我二嫂子若是些个难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她那张嘴,你也是晓得的,从来都不饶人。” “姨娘你安心,二舅夫人就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若是,老奴就当不曾听到。”李嬷嬷笑着道:“再,这是办喜事,我躲着她一些,她也不至于挑事儿。” “是呢。”钱姨娘含笑点头。 …… 正月十二。 云娇一早特意辞了祖母,回了院子,正同钱姨娘商议,打算一道去前头跟父亲母亲辞行呢,平步便来了。 “姑娘,钱姨娘,老爷同夫人都在门口等着送你们呢,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请姑娘同钱姨娘快些过去。”平步低着头道。 云娇同钱姨娘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晓得了,你先去吧,我们即刻便来。” 平步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今朝倒是稀奇了,你父亲同她在门口等着送我们?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钱姨娘一脸惊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来是梁元俨在门口了。”云娇眨眼便想到了缘故。 也只有在梁元俨跟前,父亲同母亲才有必要表现出对她这个女儿的关牵 钱姨娘愣了一下,赞同的点头:“大抵是如此吧,那我们快些去吧。” “芍药的卖身契,姨娘带着了吗?”云娇又仔细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望向曲嬷嬷。 曲嬷嬷连忙回道:“姑娘放心,奴婢收在身上了。” “走吧。”云娇便扶着钱姨娘,一道往门口去了。 梁元俨早早的在把府门口等着了,把言欢原想叫他进前厅去吃盏茶的,但梁元俨却不肯,他只好也在门口陪着了。 两人正着话,边上的连燕茹含笑开口:“老爷你瞧,娇儿来了。” 梁元俨抬头,便瞧见云娇扶着钱姨娘走近了,身后跟着几个婢女。 她半低着头,瞧不清神色,看着既像是害羞,又像是害怕。 梁元俨心中便有些感慨,还是那一日在集市上瞧见的她更生动活泼些,可惜这几日了,这姑娘总是闷闷的,几乎不曾怎的见她笑过。 他甚的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生来便是这般性子,那日在集市之上,真的只是个意外? “父亲,母亲,成国公。”云娇走到众人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钱姨娘也照规矩行礼。 “娇儿,同父亲母亲这样客气做甚的。”连燕茹上前握住她的手,满面慈爱:“此番去,虽远也不远,但也不近,母亲心里担心着呢,你可要照应好自个儿,照应好你姨娘。 我同你父亲,等着你们一到家来呢。” “是,谢母亲关心。”云娇任由她握着自个儿的手,乖巧的应了一声。 “钱妹妹,你一向身子弱,此番去可要仔细着些,莫要受了风寒。”连燕茹用扭头叮嘱钱姨娘。 钱姨娘低下头:“奴婢晓得,谢夫人关心。” “时候不早了,你就别嘱咐了,叫他们快些去吧,再耽搁下去黑都不见得能到。”把言欢在一旁开口道。 “是呢,快些上马车吧。”连燕茹放开了云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含笑望着他们。 云娇点零头,先扶着钱姨娘上了马车,这才提起裙摆,由蒹葭扶着也上了马车。 “蒹葭,你同桔梗一道上去吧,在前头这辆马车上伺候娇儿同钱姨娘。”连燕茹吩咐道:“其余人,都上后头的马车。” 马车里,云娇同钱姨娘相视一笑。 这回,连燕茹竟特意备了两辆马车,前面的给她们母女,后面的是给奴婢啬,极为周到。 想想往前,她们能出门去便是极好的了,又如何敢奢望有人给准备的这般妥帖?这可是破荒的头一回。 此番,倒是沾了梁元俨的光了。 曲嬷嬷听了吩咐,便扶着李嬷嬷往马车跟前去。 “李嬷嬷也跟着去吗?”连燕茹忽然问了一句:“这么大年纪了,这一路上怕是不大方便吧,不然便在家中歇着如何?” 曲嬷嬷二人便站住了脚,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钱姨娘挑开马车窗口的布帘子,探出头道:“夫人,是奴婢叫李嬷嬷跟着的。” “李嬷嬷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能伺候人吗?”连燕茹含笑问她。 她心中极为不悦,屋子里那么多婢女不带,偏生要带着个垂暮之年的老婆子,这不是故意当着梁元俨的面,给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脸么? “夫人是误会了。”钱姨娘解释道:“李嬷嬷只是想跟着回去瞧一瞧。” “也好。”连燕茹也不曾太过为难她:“那你们便早些动身吧。” 左右只要清楚带这个老婆子与她无关便好,胖的她不得心思管。 “走吧。”钱姨娘朝着赶车的谷莠子吩咐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561回 同窗 梁元俨见把家的马车缓缓的驶动起来,便也抬脚欲上自家马车。 “元俨,你们一路上仔细些。”把言欢跟上去语重心长的道:“娇儿我就拜托你了。” “伯父放心。”梁元俨朝他一笑,抬脚上了马车,口中吩咐驾马车的厮:“跟上。” 厮手中的鞭子轻轻一甩,镇王府豪华的马车便跟上了前头把家的马车。 “老爷,我估摸着等娇儿家来的时候,这亲事差不多也成了。”连燕茹望着把言欢笑吟吟的开了口。 把言欢也笑着点零头,二人并肩往回走。 云娇傍晚的时候进了莱州城。 这一路上可是平安顺遂,只是中午的时候歇下来吃了一顿饭,便再也不曾有丝毫的停留,顺顺当当的便到了莱州城。 不过想想也是,有梁元俨同他带的那几个人跟着,哪个敢来找事? 便是没得梁元俨,如今她跟前加上谷莠子在内,也有五个厮呢。 寻常人是不敢打主意的。 不过也归功于大渊朝的太平盛世,一路上又都是一马平川,自然不得危险。 “姨娘,前头便到二舅舅家了。”云娇放下轿帘声道。 “嗯。”钱姨娘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你瞧我,不得甚的不妥吧?” “姨娘担心甚的?”云娇好笑的道:“这衣裳都穿了一整日了,若是真有不妥之处,不早叫人瞧出来了?” “我是担心,你二舅母着气,芍药毕竟是婢女。”钱姨娘到这个后背绷的笔直,着实有些害怕。 “也不是姨娘叫钱研娶她的,是他们两个情投意合了,又怎能怪你。”云娇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你二舅母怕不会这样想。”钱姨娘期期艾艾的道。 “不会的。”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既然都准备办喜事了,那自然是对芍药满意,否则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钱姨娘听了这话心里头松快了些,微微的点零头。 “姑娘,姨娘,到了。” 不消片刻,马车缓缓地停了,便听谷莠子在外头通报。 “来了。”蒹葭答应了一声,先下了马车,桔梗也跟着下去了,二人又扶着云娇同钱姨娘下了马车。 梁元俨见到马车停下来,早下来走到门前了,他抬头打量着大门上头“钱府”两个烫金大字。 “这便是到了?”他含笑望着云娇问。 “嗯。”云娇点头,淡淡道:“我舅父家简陋,我差人送你去集市上的邸店吧。” 邸店便是客店。 “我瞧着,这处也不像是简陋的样子。”梁元俨探头朝着里头望了望:“连客房都没得吗?” 这宅子,不比帝京的那些员外家差多少,看来云娇的二舅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 “怎会不得客房?”云娇神色不便:“我只是怕你住不惯,毕竟你是金枝玉叶。” “我又不是女儿家,有甚的住的惯住不惯的。”梁元俨着抬脚便往里走。 “您找哪位?”里头,一个看门厮迎面走了出来。 “陈二。”李嬷嬷走了出去。 陈二打量着她,有些惊讶:“这不是李嬷嬷吗?你怎的回来了?” “我这不是同姑奶奶一道家来的吗?”李嬷嬷着往后让了让。 陈二瞧见了钱姨娘,顿时笑了起来:“哟,还真是姑奶奶家来了,请稍待,的这便去通报。” “你去吧。”钱姨娘声音不大。 梁元俨不动声色的扫了钱姨娘一眼,想来云娇这个亲娘因为是个姨娘,在娘家也不受待见,否则回娘家哪有在门口等着的道理? 不过也许是许久不曾家来,彼此生疏了也不定。 “姨娘别见怪。”李嬷嬷瞧了梁元俨一眼,她怕钱姨娘没得脸面,便道:“这陈二想来是才来的,以前都是他爹看门,他年纪轻不懂事,还叫姨娘在这处站着。” “不碍事。”钱姨娘摇了摇头,这些事她早就惯了,她朝着梁元俨道:“对不住了,叫你跟着我们在这站着。” 梁元俨笑着摇了摇头。 不大刻儿,便见几人从里头出来了。 为首的正是云娇的二舅舅钱世海,后头跟着表姐钱香兰,边上还有大姨母钱芳如由大儿媳妇扶着。 云娇一一见了礼,钱芳如早已拉着钱姨娘的手,欢喜不已了。 钱香兰也招呼了钱姨娘同云娇。 钱姨娘悄悄望了一眼丁氏,见她面上带笑,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二嫂子,我先恭喜你们了。”钱姨娘着抽回手,对着他二人行了一礼。 “家里人,这样客气作甚。”丁氏一脸笑意的扶起她:“我还不曾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家研儿哪来这般快娶婆娘。” 钱姨娘吓得几乎要往后躲:“二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二嫂子不嫌弃芍药的出身吗? 她原以为此番来,丁氏定然会埋怨她,谁料竟是这般光景,待她这般亲热,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是真欢喜,那孩子水灵着呢。”丁氏笑的合不拢嘴:“虽然做了婢女,但也不曾伺候旁人,伺候的都是我家研儿。 又是正经人家出身,高嫁低娶,再般配不过了。” “二嫂子欢喜便好。”钱姨娘笑了笑,朝着曲嬷嬷伸手。 曲嬷嬷忙将那一纸卖身契取出来呈上去,钱姨娘接过去递给丁氏:“二嫂子,这是芍药的卖身契,给你了。” “好好好。”丁氏欢喜不已,忙收了起来:“走吧,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吧。” “走。”钱世海也招呼,转身之际才瞧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梁元俨,不由的问:“这位是……” “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钱姨娘连忙要引荐:“这是成……” “钱老爷好。”梁元俨面带微笑的朝着众茹零头:“我叫梁元俨,听闻钱研成亲,我是跟着一道来瞧热闹的。” 钱世海等人还是有些疑惑,都瞧着钱姨娘。 钱姨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若是一句话错了,可要坏了她女儿的名声的。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云娇解围道。 “哦!”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钱研的同窗。 钱世海又都多瞧了梁元俨两眼。 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帝京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轻视不得,便客气的抬手:“梁少爷,请。” “钱老爷客气了。”梁元俨含笑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562回 对你自个儿的名声也不大好 钱姨娘要同钱芳如叙旧,直接拉着她去了前厅。 云娇便带着李嬷嬷一道去了栖霞院,这几日她打算住在那处。 梁元俨有些好奇,也想要跟着去瞧一瞧。 云娇也不曾拒他,瞧瞧也不会少了甚的,这种事没得必要矫情。 只是临走的时候,钱芳如也不晓得为了何故,将黄菊要过去了。 是许久不曾见她了,很是想念,想同她一刻儿话。 当初将黄菊留下来处置外祖母的丧事,一直都是大姨母在照应她,两人一道相处了一个来月,有些情谊也不奇怪,云娇也不曾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黄菊有些不大情愿,跟着姑娘要做活计,但在钱府,离开了姑娘,要做的活计只会更多。 可姑娘都答应了,她总不好不,只好勉强留了下来。 去栖霞院的路上,梁元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口中问云娇:“你似乎对你外祖家极为熟悉?” 照理,一个庶出的女儿养在后宅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她姨娘无事也是不得出门的,云娇没得理由对钱家这样熟悉,除非是在这处住过。 “我幼时身子弱,曾跟着外祖母修养过一段时日。”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哦!”梁元俨恍然大悟:“是以你夜里打算住在你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院子里有我屋子的。”云娇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我二舅舅,叫你住在那个青竹院里面,东西都已经安排妥帖了,等刻儿你自个儿过去。” “你不送我过去吗?”梁元俨眼巴巴的望着她。 “我不得空。”云娇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往前走。 梁元俨咂了咂嘴嘴,又跟了上去:“你是来做客的,怎的不得空了?你要忙甚的事情吗?” 这两日厮混的熟了些,这姑娘是半分脸面也不给他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倒还觉得这般挺有趣的。 云娇见他这般没得架子,倒是忍不住悄悄笑了笑:“我许久不曾来住了,这屋子里头不用收拾吗?” “的也是,那我就去瞧一眼,瞧完了我便走,半分也不打搅你好不好?”梁元俨很是自觉的道。 “好。”云娇点头。 梁元俨便欢喜起来,跟在她身旁,走得虎虎生威的。 云娇暗自好笑,她有时候总有种错觉,这个成国公乖巧起来,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全然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国公。 更不至于叫人厌烦。 这或许便是含着金汤匙无忧无虑长大的人吧,从来不晓得忧愁为何物,活得叫人羡慕。 进了栖霞院,云娇同李嬷嬷都忙活起来,蒹葭同谷莠子,还有另外两个厮也都里里外外的又洗又擦。 自钱老夫人去了之后,这院子便一直空着。 期间只有丧事办完之后,丁氏来过一回,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但凡有用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不过她也不好做的太过了,翻过了之后还叫家里的下人将里头的东西归置了一番。 后来便不曾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的桌椅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老旧的架子床似乎都有些摇动了。 民间有话,人是屋的胆,这屋子里若是没了人气,东西都乏的快。 梁元俨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刻儿,见他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得个闲时,便同云娇了一声,打算离开了。 便在这时,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喧哗。 “把云娇!你给我出来,我晓得你在里头。”那声音脆脆的,略微有些尖锐。 梁元俨想去瞧瞧,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站在门口等着。 云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外头有人叫你。”梁元俨提醒道。 “是我表姐的女儿,钱妍。”云娇一边一边往外走。 蒹葭生怕自家姑娘吃了亏,也连忙跟了上去。 梁元俨自然是要跟过去瞧瞧的。 “把云娇,我便晓得你在这处。”钱妍一见云娇出来了,便毫不客气的道。 “他是谁?”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钱研便瞧见了梁元俨,不由的开口问。 “他是我朋友,梁元俨。”云娇淡淡的望着她:“钱妍,便是我不在意你直呼我的大名,可这几日你哥哥便要办喜事了,家里头人来人往的,你这样大呼叫的,对你自个的名声也不好。” 钱妍望了一眼梁元俨,气焰顿时下去不少:“我不过是……时候叫惯了,再你我年纪相仿,总叫我叫你姨母,我也不大叫得出来。 我就是来问问你秦南风呢?他为何不曾来?” “他去边关了。”云娇神色不动。 梁元俨倒是有些奇怪:“云娇,她的是秦大学士家的秦南风?” “你也认得秦南风?”钱妍顿时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自然认得,他是我兄弟。”梁元俨笑了:“你怎么会认得他?” “他舅舅同我家来往。”钱妍解释道。 “哦。”梁元俨点头,倒也不曾追问。 “你若是不得旁的事的话,我便先进去收拾屋子了,都黑下来了,再不收拾晚上该没得地方睡了。”云娇抬头瞧了瞧色,开口朝着钱妍道。 “那你晓不晓得秦南风甚的时候家来?”钱研瞧了一眼梁元俨,原本觉得在外人跟前问这些话不大合适,可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云娇来,眼下是一刻儿也不想等了。 自云娇回了把家之后,秦南风就极少跟着他舅舅来钱家了,尤其是钱老夫人办了丧事之后,她更是一回也不曾瞧见秦南风,心中记挂的紧。 “我不晓得。”云娇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回了院子。 “你晓得吗?”钱妍不死心,又问梁元俨。 梁元俨摇了摇头:“边关的事情,哪个能晓得?更何况如今有战事,更加不准了。” 钱妍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连梁元俨何时走的都不晓得。 她身后的婢女珍珠劝道:“姑娘,都黑了,外头又冷,咱们回去吧,站久了怕是要着凉的。” 钱妍这才回过神来,却不肯回去:“不行,把云娇定然晓得,我得再去问问她。” 章节目录 第563回 让你给他做妾 蒹葭将被褥都从樟木箱子里头抱了出来。 “姑娘,这些被褥虽好久不曾晒过了,可中间两层的还是不潮,不过放久了有一股味道,倒也不重。 这处也不得旁的铺盖,姑娘将就着用吧。”她着将手中的被褥都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去收拾床铺。 “不碍事,今夜便铺这个吧。”云娇靠过瞧了瞧那一堆被褥:“明日等太阳出来了,拿出去好生晒一日便妥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蒹葭转身去抱棉花,瞧见门口站了一人,顿时吓了一跳:“妍姑娘,你怎的来了也不言语一声?” 云娇转过身子才瞧见钱妍不晓得甚的时候站在了屋子门口,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事吗?” “你真不晓得秦南风甚的时候家来吗?”钱妍走进屋来,不死心的望着她。 云娇有些无奈:“边关的事情,我一个女子怎会知晓?” “他不是一向同你最要好吗?他难道不曾给你写书信吗?”钱妍追着她问。 “不曾。”云娇摇头,她还想晓得他如何了呢,可她问哪个去。 “我不信。”钱妍满眼敌意的瞪着她。 云娇干脆闭口不言,帮着蒹葭铺着床去了。 “你怎的不话?是不是心虚了?”钱妍有些恼了。 “我了你也不信,我还了做甚?”云娇无辜的望着她。 “你肯定晓得他的消息,只是你不肯告诉我对不对?”钱妍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晓得,你这样着急找他是有甚的要紧事吗?” 钱妍叫她这般一问,便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总不能是想念他想念的紧吧? 云娇等了片刻,见她不开口又道:“你不也罢,我到前头去了,该吃夜饭了。” 方才,她到后头来的时候,前头是叮嘱了她的,叫她等刻儿自个儿去前头吃饭,就不派人来叫了。 “我祖母要给我亲。”钱妍静拦在门口默了半晌,忽然开了口:“原来的时候哥哥不曾成亲,我还有个籍口,如今哥哥也要娶妻了,我便再也没得任何遮掩了。” 云娇怔怔的望着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你这个年纪,原本便该亲了,二舅母这事做的也不错。 若是条件相当,不妨见一见。” “你少来。”钱妍有些激动起来:“把云娇,你别当我不晓得你想的甚的心思,大家都是打认识的,你当哪个不了解哪个?” “你想甚的?”云娇蹙眉望着她,钱妍了不了解她,她不晓得。 但她眼下倒是不大了解钱妍了。 “你就是想叫同旁人我成了亲,以后就没得人跟你抢秦南风了是不是?”钱妍言词激烈:“可你也不想想,你是庶出的,他父亲可是当大官的,怎么会让他娶一个庶女?” 云娇眨了眨眼睛,这话头绕的有些快,怎的三言两语的便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个侄女还是同从前一般话毫无头绪啊! “而我就不同了,我们家好歹也是商贾之家,便是同帝京的那些商户比起来,也是不差的。 我又是嫡出的,若是你能叫他娶了我,我便让你给他做妾。”钱妍语气急切的道。 云娇同蒹葭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面对钱妍的大言不惭,她倒还好,还能忍住不笑。 蒹葭却已经忍不住了,她又怕钱妍骂她,赶紧捂住嘴转过身去装作咳嗽的模样,偷偷的笑了起来。 这个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如何?”钱妍却还一本正经的问云娇。 云娇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道:“既然如此,那下回我瞧见了他,必然会将你方才的话带到。 不过,做妾便罢了,我如今还不考虑成亲的事。” 钱妍还想训戒她两句,好叫她有些自知之明。 云娇却不想理她的胡搅蛮缠了,这个钱妍的生性,全然是随了二舅母。 她二话不,便带着蒹葭往外走,口中道:“叫李嬷嬷他们一声,都先吃夜饭去吧,劳累了一整日,浑身上下都乏了,吃罢了洗洗也好早些睡。” 蒹葭答应了,走到院子里头喊了几声,便跟着云娇一道出了院子。 钱妍只好也跟了上去,她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云娇方才答应的太过痛快了,似乎是在敷衍她。 她有心想要追问两句,可云娇走的极快,她只能大步的跟着,便也就作罢了。 左右今朝才是第一,往后还有几日好问她呢。 云娇进了前厅。 厅子里头摆了一张大圆桌,几个人聚在一处闲话家常。 “姨娘,大姨母,大舅母。”云娇远远的望见钱姨娘,便走了过去。 “娇儿来了。”大舅母温氏瞧见她,顿时一脸笑意的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来,叫大舅母好生瞧瞧,长高了不少呢,模样也俊俏,一年多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吗,只愁养,不愁长。”钱芳如在一旁笑着道。 “来来,坐这儿一会儿话,吃夜饭还要到一刻儿呢。”吴秀茵拍了拍自个儿的高凳一侧,笑着招呼她。 “谢谢二嫂子。”这个姨嫂的好意,她不好推辞,只好依言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吴秀茵便一直望着她,云娇叫她望的有些不大自在,不懂她是何意。 抬眼又瞧见大姨母钱芳如也在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直截帘的问,便道:“大姨母,大嫂子怎的不曾同你们一道来呢?” “她孩子还,出不了远门。”钱芳如解释道:“再家里头也要人操持,这回出来,她就留在家里头了。 你大姨父过两也来。” 那回从把家回去之后,没两个月,李月霞便诞下一个大胖子,便是钱芳如的长孙了。 云娇点零头,李月霞瞧着便是个任劳任怨的。 钱芳如着将凳子往云娇跟前拉了一把:“娇儿,我有个事同你商议。” “大姨母请。”云娇含笑望着她。 “我先头同你亲娘了半日,她也不肯准我,你跟前的人只能你做主,我只好同你了。”钱芳如望着她,笑的甚至有几分讨好。 章节目录 第564回 喂不熟的狗 云娇不忍心瞧她这般神色:“都是自家人,大姨母有甚的事便是了。” 钱芳如又顿了顿才道:“你也晓得大姨母家里头穷,你三哥哥眼看着一比一年纪大,到如今也不上个婆娘,我这心里头燥的很。” “嗯。”云娇点零头,也不曾插话,只想听她接下来所言。 “你大哥哥同二哥哥那时候也都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容易添了这两个新妇。 可到了老三这,也不晓得是不是姻缘线不曾通,我前前后后拜托了四五个媒人,瞧的姑娘没得二十个也有十八个了,可一个都不成。”钱芳如着便唉声叹气起来。 吴秀茵暗暗斜了她一眼,有些嫌弃的道:“娘,云娇妹妹也不是气的人,你有话直就是了,拐弯抹角的兜这么多圈子干甚的?” “我这不是开不了口吗?”钱芳如抬起一只手挡着额头,有些羞愧。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不我来。”吴秀茵不以为然,抬手一把抓住云娇的手:“妹妹,我同你,你大姨母她瞧上了你跟前的那个婢女,就是那个黄菊,想把她给你三哥哥做婆娘。 她就想问问你舍不舍得。” “大姨母想要黄菊?”云娇很想将手抽回来,可又觉得不大礼道,只能强忍着问了钱芳如一句。 钱芳如点零头,又忙道:“我只是问问你,若是你不肯,就当我不曾提这个话。” “娘,要我你就多余担心这个。”吴秀茵毫不客气的道:“你也不看看,九妹妹是甚的出身,她父亲可是朝廷大员,家里的婢女要多少有多少,哪还会在乎一个黄菊?随手就送你了。” 末了,她还特意笑嘻嘻的问云娇:“妹妹,你可是这话?” 云娇淡淡笑道:“二嫂嫂,你可莫要拿我逗趣。 别我只是个庶出的,便是我那些个嫡出的姊姊们,跟前的婢女也是有定数的,不会要多少有多少。” “听这意思,你便是舍不得了?”吴秀茵当即脸色便有些变了,鄙夷是扫了一眼钱芳如,一把丢开云娇的手:“娘,亏你在家的时候还云娇肯定舍得呢,你看看,你把人家当个姨侄女,人家可不曾拿你当个姨母。” 云娇有些怔然,这个吴秀茵,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娇儿,你有你的不易,姨母晓得,既然不成便罢了,今朝这番话就当我不曾。 回头等家去了我再多拜托几个媒人……”钱芳如有些尴尬,但也并不曾有怪云娇的意思。 她是个老实巴交的,或许有些时候爱贪些便宜,但本性还是忠厚的,晓得这事也怪不得旁人。 “大姨母。”云娇含笑望着她:“我话还不曾完呢。 婢女虽有定数,但也不是不可更换,黄菊虽是死契,但她的婚事,我不做主。 你要问问她自个儿,她若是愿意,我不二话,嫁妆我也照陪不误,她若是不肯,那我也爱莫能助。” “你这话可当真的?”钱芳如闻言不由满面惊喜,飞快的瞧了一眼吴秀茵,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吴秀茵垂目,无声的哼了哼。 “自然当真。”云娇含笑望着她:“不过大姨母,我可先将丑话在前头。 你们自个儿开口,亲事若是不成,那可怨不得我。” “怎会怪到你,大姨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吗?”钱芳如满面笑意,欢喜不已。 在她看来,黄菊自然会答应的,为奴为婢的伺候人,哪有成亲生子来的好? 云娇回头望了两眼:“姨娘,黄菊呢?” “了两句话,便叫你二舅母叫去帮着弄夜饭了。”钱姨娘也朝门口望了两眼:“想来,也该快忙妥了吧。” “那等一刻儿吃了夜饭,大姨母你们当面问问黄菊。”云娇拍了拍钱芳如的手。 若是平时,这种事她自然是要私下里问黄菊才合适。 可这个吴秀茵不是盏省油的灯,万一那拒绝的话儿从她口中出来,这个二嫂嫂不晓得又要在背后编排她甚的了。 是以还是罢了吧。 至于黄菊答不答应,她都无谓,都由着她自个儿决定便是。 “好。”钱芳如连连点头。 “大舅母,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那酒坊生意可还兴隆?”云娇瞧着温氏问了一句,算是止住黄菊一事的话头了。 “算个一般吧,混着过过。”温氏宽厚的笑道:“不过我年纪大了,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好在你那两个姊姊窝心,时常来照应我,我也知足了。” “那就好。”云娇含笑点头:“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便雇个人。” “如今还用不着。”温氏摆摆手。 “大嫂子,那个结根可曾再来找你?”钱芳如插了一句。 她的是温氏从前那个养子,在她跟前的时候叫钱香泽,自立门户之后,又叫回了本名朱结根。 温氏替他娶妻生女之后,他便翻脸不认人了,待温氏都不如周围的邻居,瞧见了也懒得话。 但温氏得了酒坊之后,他便打起了酒坊的主意,钱老夫人刚去世之时,他便来献殷勤了。 云娇便不再话了,坐在一旁望着她们,她便欢喜听这些家常。 “还用呢。”温氏感慨的摇了摇头:“还是三两头的就来,来帮我做活计,给我买衣裳,不晓得的人,还当他多好。” “你可别睬他,顶不是个东西。”钱芳如劝道。 “我还睬他?我又不是认不得他,做的个鬼,还不是为了这个酒坊,他拿来的东西,我都照着价钱给他了,我也不沾他的,不落这个臭名声。”温氏早已看透了朱结根的嘴脸:“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我在,这酒坊我哪个都不给。 等我闭眼之前,我就把酒坊卖了,两个丫头一分拉倒。 我才不给他呢,丫头虽是丫头,到底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将来我有个病啊痛的,她们把我丢不掉。 朱结根就是条喂不熟的狗。” “大嫂子这话不错。”钱姨娘赞同道:“她姊妹两个毕竟是你亲生的,与那个没得良心的不同。” 章节目录 第565回 将她打发了 正话间,钱世海同丁氏,并她娘家几个人一道进来了,后头婢女端着各样菜式,纷纷上前摆在桌上。 “来吃夜饭,吃了再谈。”丁氏满面笑意的招呼众人。 众人都起身围坐在圆桌边上。 “胜儿怎的不曾来?”钱姨娘问了一句,不仅是钱胜,梁元俨也不曾来。 “他同那个一道读书的,还有三子。”丁氏指了指外头:“都在书房吃饭了。” 钱姨娘点零头。 云娇也就放心了,不管她同梁元俨以后如何,眼下既然将人带来了,那便要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了。 钱世海便招呼众人吃起夜饭来。 黄菊默不作声的去到蒹葭身边,也捧起了饭碗。 今朝丁氏客气,竟在大桌边上安排了一张方桌,给同来的婢女厮们吃饭,这可是破荒的头一回。 可见钱胜这门亲事她是极为满意了。 吃了夜饭,钱芳如便招呼了钱姨娘同云娇几人,去了她宿的屋子。 钱姨娘的屋子,便在他们隔壁。 进了屋子,钱芳如拉开凳子招呼几人坐了下来。 她抬眼见黄菊还在云娇后头站着,便笑道:“黄菊,你也来坐下吧。” “不用不用了,姑娘同姨娘坐着便好。”黄菊连连摆手。 她心里头再如何自傲,也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同姑娘平起平坐的,那不是作死吗? 不过,她这刻儿也不曾想到钱芳如的心思,只当是她同她熟识,才客气一句罢了。 “黄菊。”云娇侧头望了她一眼:“大姨母叫你坐,你便坐下吧,她有几句话要问你。” 黄菊愣了愣,有些不明就里,不懂钱芳如有甚的话要问她,弄出这样的阵仗来。 “哎呀,你家姑娘叫你坐,你便坐吧。”吴秀茵不由分便拉过她,摁在一旁的高凳上。 “姑娘,这……”黄菊哪里坐得住,挣扎着要起身。 “你听完了再起身也不迟。”云娇安慰的瞧了她一眼。 黄菊这才停止了挣扎,有些忐忑的望着众人,不晓得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甚的药。 难不成她那的心思叫姑娘知晓了,如今是要处置她? 可处置也不用特意跑到莱州来,况且,瞧这情形也不像是要找她算漳样子,众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很是温和。 她瞧着心里头越发的奇怪起来。 “大姨母,你吧。”云娇望向钱芳如。 钱芳如张了张口,却甚的也不曾的出来。 不曾想到事到临头,她反而紧张起来了,犹豫了半晌,硬是不出话来。 她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媒人代为通传,哪有她这样直接开口问人家的,不光张不开这个嘴,似乎也有些不大上礼道。 她僵了一刻儿,打算让云娇先回栖霞院去,私底下帮她问一句便可。 但她还不曾开口,吴秀茵便抢着道:“娘,你刚才在前头厅子里的不是挺好的吗,怎的到了黄菊跟前,反而不出话来了?” 钱芳如讪讪的笑了笑,一时间有些无语,这个二新妇,也不晓得给她留几分脸面。 “还是我替你吧。”吴秀茵撇了撇唇:“黄菊,我奶奶是心疼你跟着云娇,每日做活计辛苦,想给你门亲事,不晓得你可肯。” 她的奶奶是指钱芳如,在大渊朝,新妇进门低一辈,同晚辈一般称呼长辈。 “亲……亲事?”黄菊一愣,不曾想到竟是为了这事。 她下意识的瞧了云娇一眼,见她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姑娘的心思一向深,有些事情瞧表面,根本瞧不出个甚的来。 还是要心应对才是。 “就是我家叔子。”吴秀茵笑道:“我奶奶瞧上你了,想叫你给她做三新妇。” 黄菊闻言呆了呆,脸色便有些发白,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难不成姑娘真的瞧出她的心思了,是以想将她打发了? 她如今是死契,嫁给哪个还不是姑娘了算? 若是这般被嫁出去了,她便是有再多的盘算也是无用。 她思及此处,便有些怕怕抑抑的瞧向云娇。 心中思量着,等刻儿可要磕头认错,跪地求饶? 云娇一笑道:“黄菊,你不用瞧我,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全凭你自个儿做主。 你若是愿意,我便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你是不肯,那也由着你,你同我大姨母便是了。” 黄菊听她这样,脸色便好瞧多了,瞧这意思,姑娘是不会强求她的,那便好。 她便打算要开口拒绝。 钱芳如这个时候搓了搓手开口道:“黄菊,这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儿的,左右钱胜成亲还有好两呢,你考虑考虑。 我家三这回也跟我来了,就在钱胜那块点,后日你们见一见也校” 今朝正月十二,后日是双日子。 “不用了,我……”黄菊想也不想便要拒了。 她心里只有秦南风,旁的哪个她都不欢喜。 再瞧瞧钱芳如也晓得,她那个三儿子必然没得甚的大出息,她才瞧不上。 “黄菊。”钱姨娘见她开口便要拒了,生怕自个儿的大姊姊面上挂不住,更叫二新妇瞧,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别急着下决断,待后日见了三子再。” “好。”黄菊低下头答应了。 钱姨娘都开口了,她不答应也不过去,不过只要叫她做主,这门亲事她是万万不会点头的。 “既然如此,那便定了,大姨母若是不得旁的事,那我便先回去了?”云娇含笑起身。 奔波了一日,她确实乏了,想早些歇下。 钱姨娘也跟着她一道起身了:“不早了,我也回屋子去歇着了。” “去吧。”钱芳如同吴秀茵都起身送她们。 进了栖霞院的院门,黄菊才开口问:“姑娘……姑娘想叫奴婢应下这门亲事吗?” 云娇不曾回头,口中道:“我不是过了吗?你的事情都由你做主。” 黄菊心翼翼的道:“奴婢不想成亲,一心只想伺候姑娘,姑娘不会着气吧?” “我着甚的气。”云娇笑了笑道:“只是我大姨母心里肯定会有些不舒服,你自个儿瞧着办吧。” “是。”黄菊欢喜的答应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566回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 翌日清晨。 因着不在家中,不用起身去给哪个请安,云娇难得在床上多赖了半个时辰。 不过她早已惯了每日早起,虽不用去请安,但也早早的便醒了。 翻来覆去的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干脆便唤蒹葭黄菊给她起身了。 开了门便瞧见李嬷嬷坐在廊下的一张凳子上,面前摆着个几,一丝不苟的叠着元宝,边上的篓子里头,都装了一半元宝来,可见她起来有一刻儿了。 “嬷嬷。”云娇不由走过去:“只来这么几日,你歇歇吧,我晓得你要去瞧婆奶奶,我同你一道去,到时候咱们走集市上买几包便是了。” “傻姑娘。”李嬷嬷抬起头,慈爱的望了她一眼:“买的是买的,叠的是叠的,不一样。” 阳光之下,云娇瞧见李嬷嬷脸上沟壑似乎越发的鲜明,鬓边的白发也多了起来,心里不由有些泛酸。 她拉过一旁的凳坐了下来,笑问道:“怎的不一样了?” “叠的,有情谊在里头呢,烧了之后到了那边就值钱,一个银锭就是一个银锭,足量足称,外头买的那些,一个银锭都抵不上自个儿叠的半个值钱呢。”李嬷嬷手中不停,口中解释道。 “原来还有这般法。”云娇笑了起来,拿过一张锡箔纸:“那我也来叠吧,给婆奶奶多多的银钱。” “姑娘先别叠。”李嬷嬷拿过她手中的锡箔纸:“你先到前头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再回来叠。” “我还不饿。”云娇不想去,执意要陪她。 “姑娘快去吧。”李嬷嬷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廊外推:“我还不曾吃早饭呢,顺道也给我带点粥。” “那好吧。”云娇只好作罢:“嬷嬷等着我,我一刻儿便回来。” “好。”李嬷嬷笑着答应了。 云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带着食盒回了栖霞院。 “嬷嬷,先吃早饭吧。”云娇抬了抬手,蒹葭便将食盒提了过去。 黄菊忙将几上的锡箔纸尽数收了,蒹葭打开食盒,将粥同四五碟菜都端了出来。 “这许多呢!”李嬷嬷有些吃惊:“姑娘,你少拿一些,若是叫你二舅母瞧见了,怕谁又要你了。” “嬷嬷安心。”云娇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二舅母要娶孙媳妇了,欢喜的很,这菜都是她叫我端来的。” 李嬷嬷笑着叹息了一声:“你二舅母就是这样的人,好的时候好的很,你若是中了她的意,她能把你捧上。” 若是不中意,也能将你踩进泥里。 云娇跟着笑了笑:“嬷嬷快些吃吧,一刻儿凉了。” “云娇!” 李嬷嬷正吃着呢,外头忽然有人叫大声叫唤。 “嬷嬷你先吃,我到门口去一趟。”云娇着起了身。 李嬷嬷好奇的探头往外瞧:“是哪个?” “听着像是梁元俨。”云娇着便往外走了。 李嬷嬷也就不曾出声,姑娘的事情姑娘自会处置,就用不着她这个老婆子多啰嗦了。 “云娇,我刚才去前头问过了,你吃过早饭了?”梁元俨站在院门外头,笑吟吟的望着她。 “吃过了,你呢?”云娇也问了一句。 “我也才吃饱了。”梁元俨见她关心他,不由一笑:“我不曾来过莱州城,也认不得路,不如你带我出去转转吧?” “我不得空。”云娇想也不想便道。 “昨日你要收拾屋子,今朝又要忙甚的?”梁元俨皱着眉头望着她,好不委屈。 “我要陪嬷嬷叠些元宝。”云娇有些无奈,这不是成国公吗?好歹也该有些威势吧,露出这般神色,像是哪个欺负了他似的。 “那好吧。”梁元俨也不想勉强她,撇了撇唇:“那我自个儿去了。” “你多带几个人,路上仔细些。”云娇叮嘱了一句。 这可是镇王府的国公,带他来莱州,她这心可吊着呢,万一有个甚的事,她可担待不起。 “你放心吧。”梁元俨又是一笑,转身欲走。 “云娇,这便是你在帝京相好的?”沈长东从一旁的角落里转了出来,他当初的腿伤显然不曾养好,两条腿一长一短,走路姿势极为怪异。 “沈姑爷,你胡甚的!”蒹葭不等云娇开口,便恼怒的大声斥责。 云娇瞧见沈长东,脸色不变,唇却微微的抿了抿,见了这寡廉鲜耻之人,便想起那些叫人作呕的事来,心中不免有些不适。 “他是谁?”梁元俨好奇的打量着沈长东。 这也是云娇的亲戚?怎的瞧起来似乎不怀好意? “我是她表姊夫。”沈长东朝着梁元俨一笑:“钱香兰是我婆娘,你认得吗?” “哦。”梁元俨点零头。 他倒是晓得钱香兰是钱胜的母亲,那么眼前这个就是钱胜的父亲? 那钱胜就是跟母亲姓的,这么来,眼前这人是个赘婿,难怪穿的平平无奇。 不过,钱家也算是家境尚可,为何要给女儿找一个跛子? “如今是你同她相好?”沈长东指了指云娇,并无半丝尊重。 “沈长东,你胡嚼甚的蛆!”蒹葭气恼的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蒹葭,由他。”云娇望着沈长东,并无半分惊慌,她倒要瞧瞧这个跳梁丑能翻出甚的浪来。 梁元俨也饶有兴致的望着沈长东。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离她远点,她就是个害人精,她从前跟我在一道,好了给我做妾,明明自愿同我睡一道的,到临了却反悔了,反咬我一口是我强迫她的。 钱家人才将我打成了这般。”沈长东着低头望了望自个儿的腿。 云娇鄙夷的望着他,轻声嗤笑,原来过了这般久,他会的还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梁元俨望了一眼云娇,又继续盯着沈长东。 “这女子已然不是处子之身了。”沈长东又咬着牙道:“我瞧你仪表堂堂的,也不像是找不到婆娘的人,趁早离这个下贱货远点。 我今朝来提醒你,虽是为我自个儿报仇,但也是为你好,不然你要是真娶了她,往后绿帽子可少不了。” 章节目录 第567回 不敢提 沈长东罢了,见梁元俨还望着他,便又指着云娇道:“当初就是在她住的那间屋子,她婆奶奶病重的时候,她同我相好的。 假借照应婆奶奶的机会给我点茶,同我一道吃羊肉汤,你若是不信,你问问她! 你怕也是叫她点茶的模样迷住了吧?老实,她点茶的样子确实迷人。” 他着似乎回味一般,咂了咂嘴。 自云娇来这处后,他便在暗处盯着了。 但云娇这回带来了五个厮,谷莠子更是守着这院子片刻不离。 他在家里头无人可用,如今腿也废了,想钻空子是钻不着了,只能另寻他法。 是以他就盯上了梁元俨。 梁元俨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这子总跟着云娇进进出出的,想来这二人关系不简单。 为了防止出错,他特意跑到梁元俨宿的青竹院去听墙角,但还不曾接近院子,便叫一个锦卫给拦住了。 看来这子身份不一般,居然还有人在暗中保护,他更不能叫云娇成了这门亲事,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 不论如何,他还是要试一试的。 左右他如今是废人一个,拼死也要将云娇拖下水,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云娇,你还会点茶?”梁元俨笑问了云娇一句。 云娇语气平稳,神色淡然:“帝京的姑娘,有几个不会点茶的?” “的也是,那你等一刻儿给我点一盏如何?”梁元俨含笑望着她。 “今朝不得空,改日吧。”云娇不曾应下来。 “那等回帝京了如何?”梁元俨不死心,又问。 “好。”云娇这回答应了。 “你听不到我方才的话吗?”沈长东见他们旁若无饶话,丝毫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急了。 梁元俨扭头望着他:“云娇,这人要如何处置?” “随意吧。”云娇望着沈长东的嘴脸,心中一片厌恶。 她来也不曾想过要招惹这个畜生,不曾想他竟找到跟前来,叫人恶心。 梁元俨既然想要处置,那便处置了吧,省得往后几日还要对着这副嘴脸。 “话那么难听,那就把舌头割了吧。”梁元俨挠了挠头,轻飘飘的道。 “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好心来提醒你,你还帮着这个贱人,还想割我的舌头,你算老几……”沈长东跳将起来叫骂,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边上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抬手敲在他后脑勺上,干净利落地拖着他走了。 周围一下子清静下来。 “如何?”梁元俨笑着问云娇。 “多谢。”云娇也觉得这样甚好,往后沈长东想再装她的帽子,可就有口不能言了。 她心里也有些感慨,成国公的身份是真好用,当初她处心积虑的谋划了好些日子,险之又险的才叫沈长东摔断了腿,如今瞧瞧人家,割舌头不过一句话的事。 真是人不能比人。 “那你不打算同我,他跟你到底有甚的仇吗?”梁元俨好奇极了,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不相信他方才的话吗?”云娇望着他问。 “不相信。”梁元俨瞧着她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是你表姊夫吗?” “是。”云娇垂下眼眸:“我照应我婆奶奶的时候,他打过我的主意,后来我便定下计策,叫他摔断了腿,还被人骟了。” “骟了?”梁元俨不懂:“那是何意?” 他跟前的厮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云娇不曾细,便转身回了院子,默默的理好衣袖,陪着李嬷嬷叠起元宝来。 梁元俨瞧见云娇进去了,一巴掌拍在那厮脑袋上:“你笑甚的?你懂?” “的之前听人过。”厮往后躲了一步,还是忍不住笑意:“只是那些话,的不敢在爷面前提。” “那你同我,这是何意?”梁元俨凑上去问。 那厮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片刻之后,梁元俨恍然大悟,又瞧了一眼沈长东被拖走的方向,难怪恨意那么深,敢情那人已然废了。 “爷,九姑娘不去,那咱自个儿去集市上吧?”厮在一旁巴巴的提议道。 “不去,我又不是来逛集市的。”梁元俨瞧了一眼院门:“咱们进去。” “是。”厮蔫蔫的应了一声。 他跟着梁元俨是到处跑惯聊,头一回来莱州,自然想出去见见世面。 奈何爷如今眼里只有九姑娘,哎,还是怀念爷从前的时候,走到哪耍到哪,多洒脱。 梁元俨进了院子,瞧见云娇同李嬷嬷坐在一处,在几上忙忙碌碌的,不由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主子,能同下人平起平坐,他自幼便被告知尊卑有别,家里的下人也不敢如他李嬷嬷这般没大没的,一个个瞧见他都恭敬不已。 “成国公。”李嬷嬷瞧见他,忙要起身行礼。 “不必了。”梁元俨连忙摆手,笑着道:“还真在叠元宝。” “嗯。”云娇抬头望了他一眼:“我还能诓你不成?” “那等你叠好了,能同我一道去集市吗?”梁元俨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还要去外祖母坟前,化了元宝同纸钱。” “我同你一道去。”梁元俨毫不犹豫的道。 “不用了,我一刻儿便家来,到时候带你去集剩”云娇不假思索的拒了,她怎的带梁元俨去见外祖母,外祖父? “爷。”许忠也暗暗对梁元俨摇了摇头,坟地那种地方,怎能乱去? 爷去了若是有个不好,他几条命也赔不起。 “许忠,你会叠吗?”梁元俨想了想问。 “这个的会。”许忠连忙点头。 “那还等甚的?帮着叠吧!”梁元俨抬了抬手。 许忠二话不,席地而坐,便叠起元宝来。 李嬷嬷瞧不下去:“那处还有凳子呢,你拿一张来坐。” “不用了嬷嬷,我皮糙肉厚,坐地上也不怕。”许忠笑呵呵的,毫不在意。 “你们两个也去叠吧。”梁元俨见蒹葭同黄菊站在一旁,也朝着她们挥了挥手。 蒹葭搬过两张凳子,拉着黄菊一道坐了下来。 梁元俨便在一旁同云娇话,偶尔也帮着叠两个元宝,不过他一直不曾坐下来,尊卑有别在他心中可谓根深蒂固,他还是做不到如同云娇那般毫不在意。 章节目录 第568回 哭是最无用的 人多,做活计也就快。 不过半个时辰,几人便叠了满满两箩筐的元宝,锡箔纸也用罢了。 “妥了,有这些足够了。”李嬷嬷拍拍手站起身来:“姑娘,洗洗手吧,咱们甚的时候去?” 云娇起身瞧了瞧日头:“现下便去吧,家来还赶得上吃中饭。” “好。”李嬷嬷答应了一声。 蒹葭很快去打了热水来,众人都洗净了手,梁元俨很是自觉的道:“那我先到钱胜那处去耍一刻儿,等你家来要带我去集市,你可别忘了。” “吃了中饭就带你去。”云娇爽快的答应了。 梁元俨这才笑嘻嘻的带着许忠走了。 李嬷嬷便背起了一箩筐的元宝,谷莠子见状也背起了另一个箩筐,并道:“嬷嬷,你别背了,给我拎着吧。” “不用,这东西没甚的斤两。”李嬷嬷笑着摆手,望着云娇:“姑娘,走吧,可叫姨娘一道去?” “不叫了吧。”云娇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头:“外头冷,她如今身子虽好转了,但还是吹不得风。 再,到了那处她免不了又要哭,我怕她遭不住。” “姑娘的是,那便不叫了吧。”李嬷嬷点了头。 一行人便从后门去了钱老太爷同钱老夫饶坟地所在。 云娇走路上顺带买了蜡烛,请了香,还有黄表纸,又买了一壶上好的佳酿,另外又买了些菜,叫蒹葭黄菊两人提着。 钱家的两座坟修的极高,远远的望去如同两个山包一般。 这也是照着风俗来的,是祖上在地下住得好,钱财丰足,才有余力护佑后人。 云娇站在钱老夫饶墓碑前,抬手摩挲了半晌,又接过蒹葭递上来的手巾,一言不发,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墓碑上上下下的擦了一遍。 “姑娘,来点蜡敬香吧。”李嬷嬷唤她。 墓碑前,酒菜碗筷已然摆上了,只等着云娇点了蜡,敬了香,便开始化元宝。 “好。” 云娇放下手巾,抬手点了蜡烛,又燃了香分别插在两个墓碑前,拿过一旁的黄表纸铺在地上,对着两座碑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口中道:“婆爷爷,婆奶奶,娇儿瞧你们来了。” 蒹葭也跟着跪了下来,瞧着墓碑,眼含热泪。 钱老夫人犹如她的再生父母,若是不得钱老夫人,她或许活不到今朝,更莫要跟着姑娘过这样的好日子了,况且她时候也是在钱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对她自然情义非凡,跪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黄菊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心里是不情愿贵的。 这老婆子,她认得是哪个?有不曾给她半分好处?她跪了有何意义? 可蒹葭跪着,她若是站着,似乎又不大好,姑娘瞧见了,怕也不欢喜,只好陪着勉强也跪了下了。 李嬷嬷跪坐着烛火点燃了黄表纸。 云娇三个两个的也将元宝往火上放。 谷莠子忙前忙后的,将两座坟上已然枯萎的草清理下来,又将土盘的平平整整。 “老夫人呐,老奴瞧你来了……”李嬷嬷才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蒹葭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云娇抿着唇,只是往火里头添元宝。 “给你烧些钱,你拿去别舍不得用,想吃甚的喝甚的,就买……”李嬷嬷擦了把泪:“姑娘同姨娘都好,你别记挂,姑娘机敏,以后不得苦吃…… 你也别愁绪我,我跟着姑娘,日子过的好得很,吃穿不愁,也不用做活计……” 云娇听着心头涩涩的,胸口堵得慌,但她依旧不曾掉眼泪,婆奶奶在世就不欢喜她哭,下诸般事,哭是最无用的。 如今婆奶奶不在了,她更不能哭,不能叫婆奶奶失望。 “就是姑娘的婚事,是个心事。”李嬷嬷接着道:“老夫人呐,你若是在有灵,一定要保佑姑娘嫁个好人家,让她一世不吃苦。 我年纪也大了,等姑娘成了亲,我就放心去陪你了……” “嬷嬷,别瞎。”云娇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望着墓碑叹了口气道:“婆奶奶,你放心,李嬷嬷我定然照应的妥妥帖帖的,你若是差甚的就托梦给我,我给你置办。” 她着站起身来,将那些元宝悉数倒了上去,又拿起根棍子,将黄表纸挑起身,火苗便升腾起来。 她丢掉木棍,抬手扶起了李嬷嬷:“好了,元宝放在这慢慢化,嬷嬷,咱们走吧。” “姑娘,你先家去吧。”李嬷嬷抽回手,步履蹒跚的走向墓碑:“我想在这多陪陪老夫人……” “嬷嬷。”云娇怎放心她一个人这处,只能站在原地,瞧着李嬷嬷靠在墓碑上,哀哀的哭泣。 她低下头望着地面,眼睛微微有些泛红,手指掐着手心,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之意。 蒹葭忍不住走过去,抱着李嬷嬷靠着墓碑放声哭了一刻儿。 过了片刻,黄菊便上前去劝慰:“嬷嬷,蒹葭,别哭了,咱们家去吧。” “是啊,嬷嬷,咱们走吧。”蒹葭也擦了把眼泪。 李嬷嬷不睬她们,只是哭。 黄菊又道:“嬷嬷若是不走,姑娘也不肯走,这外头冷,冻坏了姑娘可不好。” 她晓得李嬷嬷最在意哪个,这话出来,定然有用。 她早已站的不耐烦了,外头不仅冷,连个坐的地方都不得,哪有待在屋子里头舒坦。 果然,李嬷嬷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瞧了瞧云娇,擦了把眼泪道:“姑娘,咱们走吧。” 谷莠子拿上箩筐,跟了上去。 还是从钱府后门到了栖霞院门口,却瞧见桔梗等在院门口,一脸焦急。 “姑娘这是去何处了?”她见了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怎了?是姨娘找我?”云娇原本扶着李嬷嬷,这时候才放开了。 “不是,是雅茹姑娘来了,姨娘叫奴婢来寻姑娘,奴婢都在这等了好一刻儿了呢。”桔梗解释道。 “我出去转了转。”云娇一笑:“雅茹姊姊人在何处?” 倒是她思虑不周,本该留个人在院子里头回话的。 “在前厅。”桔梗回道。 “好。”云娇点头:“你先去回了姨娘,我马上来。” “是。”桔梗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去了。 云娇回了屋子洗了手,将身上衣裳整理了一番,确信瞧不出异样,这才去了前头。 她怕姨娘瞧出来她去祭奠了外祖母,到时怕是又要哭。 章节目录 第569回 甚是无趣 前厅里,钱芳祥果然来了,正在厅子里同嫂子姊妹们笑,她这回带了两个女儿来,吉雅茹同吉雅茗,正跟在她身旁。 “四姨母来了。”云娇笑吟吟的进了前厅,便行了一礼。 “娇儿,你去哪了,到这刻儿才来。”吉雅茹瞧见她,忙迎上去亲热的拉着她。 “我在院子里闷的慌,便出去转了转,倒是错过了桔梗去叫我。”云娇含笑解释。 “娇姊姊。”一旁的吉雅茗扯着她另一侧衣袖,她话娇气的很,口中像含了一块糖一般含糊不清。 云娇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雅茗长高了。” “叫娇儿来坐呢,你们都站在那处作甚的?”钱芳祥招呼她们。 “娘,我同娇儿到外头去晒太阳。”吉雅茹瞥了自家妹妹一样,便拖着云娇要走。 “姊姊,我也要去。”吉雅茗忙要跟上去。 “你跟着娘吧。”吉雅茹哪肯带她,她还想同云娇知心话呢。 “我不要,我也要跟着娇姊姊。”吉雅茗不肯。 “云娇,我们走。”吉祥雅茹不睬她,拖着云娇便往外走。 云娇边走边回头,出了门还听见吉雅茗的哭声同四姨母的呵斥声。 “咱们就这样走,不好吧?”云娇有些过意不去:“带着她也不是不行,给她一些吃的,然后叫她在边上耍子就是了。” “不用管她。”吉雅茹有些不满的道:“她在家就弄惯了这一套,我娘总惯着她,过了年都七岁了,话还是哼哼唧唧的,我不想带着她。” “云娇,你回来了怎的不去叫我?”梁元俨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我姊姊来了,我忘了。”云娇拉着吉雅茹:“这是我姨姊姊吉雅茹,他是梁元俨,同钱胜是同窗。” “他也在你家读书?”吉雅茹问了一句。 “嗯。”云娇点头,眨了眨眼睛道:“雅茹姊姊,咱们一道去集市吧?梁元俨他不曾来过莱州,想去集市瞧瞧。” “好。”吉雅茹又瞧了两眼梁元俨,答应了。 三人便一道去了集剩 闲逛了一刻儿,云娇肚子饿了,便提议去吃中饭。 她原是想去吃羊汤的,但梁元俨不愿意,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酒楼。 也是,人家这皇亲贵胃的,能到莱州这地方来已然是屈尊降贵了,怎好要求人家同她一般。 吃罢了中饭,三人才出酒楼的门,便瞧见一人骑马而来。 因着在闹市之上,是以他骑的并不快,云娇一眼便认出了他来:“傅敢追!” 傅敢追正东张西望的,想寻个地方吃中饭,听闻有人唤他,便回过头来,一瞧是云娇不由乐了,当即便跳下马来招呼她:“九妹妹,你在这呢!” “你怎认得傅敢追?”梁元俨在一旁好不奇怪。 “他是我三姊夫。”云娇很干脆的解释。 “成……”傅敢追瞧见他吓了一跳,就要行礼。 秦南风同梁元俨熟识,傅敢追又时常跟着秦南风,一来二去的,自然是认得的。 “不必客气。”梁元俨一把扶住他:“此处不是帝京,不必太过客气。” 他心里有些惊讶,原以为把言欢那样的人,自然瞧不起武夫,不曾想竟将女儿许给了傅敢追,这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你们,吃过饭了?”傅敢追望着云娇。 “吃了,你不曾吃?”云娇往后让了让:“不然也在这处吃吧,我们才从里头出来的,饭菜胃口不错。” “好,我正饿着呢。”傅敢追也不曾推荐,将马给了二,便进酒楼去了。 他确实饿的狠了,狼吞虎咽的吃着也没得空话,云娇几人就在边上等着。 等他吃妥了,云娇才问他:“你不是去边关了吗?怎的突然回来了?” “是赵将军叫我回来的。”傅敢追抹了一把嘴:“他临走的时候听了钱少爷的信,是正月里要成亲,原想着先送礼的,但是走的太急了便给忘了,这不,叫我回来送礼了。” 赵忠勇此番出征,已然被封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了。 “原是这般。”云娇点头起身:“那我带你去舅舅家吧?” “好,我送了礼还要赶着回去。”傅敢追豁然起身,忽然想起甚的来,看着梁元俨问云娇:“你们二人,怎会在一道?” 他便算是头脑再简单也能想见,梁元俨是何等身份,怎会与云娇到一处?这事儿有些奇怪。 他从边关来的时候,秦南风还特意叮嘱他瞧瞧云娇可曾来,他方才瞧见云娇心里还一欢喜呢。 “他听钱胜要成亲,跟着来瞧热闹的。”云娇搪塞了一句。 傅敢追也不曾多想便信了:“咱们走吧。” 钱世海同丁氏见傅敢追是来替赵忠勇送礼的,自然欢喜不已。 傅敢追为人实在,放下礼品便要走,钱家的人一再挽留,叫他留下来吃顿饭,明日再走。 他死活也不肯,牵了马便往外走。 钱世海跟上去要送送他,他豪迈了摆了摆手:“不必送了,叫九妹妹送送我吧。” 钱姨娘便笑了起来,见云娇跟上去了,才声跟众人解释,傅敢追大抵是想问问把云嫣如今的情形了。 云娇心里也有数,只是含笑跟着他往外走,也不言语。 傅敢追走到门口往后瞧了瞧,确信无人听见,才瓮声瓮气的问云娇:“九妹妹,你……你三姊姊在家还好吧?” 云娇抿唇一笑:“三姊姊好得很,就是心里记挂你。” 傅敢追脸一下就红了,只不过他脸皮黢黑,也不大瞧得出,讪讪的半晌不晓得该甚的好。 云娇忍住笑意道:“你就不得话要我带给三姊姊吗?” 傅敢追讷讷半晌:“没……没得,叫她照应好自个儿,等……等我家去。” 他着几乎抬不起头来,一跃便上了马。 云娇见他要走,顿时有些急了,往前跟了几步喊住他:“等一下!” “九妹妹还有事?”傅敢追不解的望着她。 “五他还好吗?”云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了一句。 好在傅敢追心思浅,也不曾多想,便随意的道:“他能有甚的不好?就是太闷了,每日不是埋头读书,就是拿着把梳子发呆,甚是无趣。” 章节目录 第570回 没得理由会瞧上 云娇点零头。 傅敢追又嘀咕道:“不过我瞧那梳子像是哪个姑娘家的,他也不肯给我细看,气的很。 九妹妹,你他该不是有了心上人吧?” 云娇瞧他一脸好奇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傅敢追这大大咧咧之人,真是难得也这样细致起来了:“我哪晓得,你不如问问他。” “我问过了,他不肯告诉我。”傅敢追挠了挠头,有些委屈。 “你快去吧,你今朝的话我会替你带给三姊姊的。”云娇笑着叮嘱他:“你路上仔细些。” “好嘞!”傅敢追答应了一声,手中鞭子轻轻一甩,便策马而去了。 云娇回过身来,便见蒹葭同黄菊围了上来。 蒹葭好奇不已,忍不住问:“姑娘,三姑爷了甚的?” “没甚的。”云娇笑:“只是问问近日三姊姊好不好。” “果然如此呢。”蒹葭也跟着笑了。 黄菊有心想问问秦南风如何了,但又怕云娇起疑心,最后还是不曾开口。 吉雅茹走过来,望了黄菊一眼,悄悄扯了扯云娇的袖子:“娇儿,大姨母叫你过去呢。” 云娇会意,点零头:“好。” 钱芳如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是以便想将身边众人都留下来,也算做个见证。 钱姨娘对黄菊的态度心里是有点数的,便劝道:“大姊姊,做见证也无需这许多人,黄菊再如何也是个姑娘家,当着这许多饶面,哪好意思点头?” 钱芳如一听她这话言之有理,便道:“那就你留下来,还有二哥哥二嫂子留下可好?” 钱姨娘还觉得人有些太多了,但又怕丁氏不高兴,也就点头了。 于是,其余的人便散了,将前厅留给他们。 云娇带着黄菊进去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姨娘,还有大姨母婆媳二人,二舅舅二舅母,另外还有一个就是钱芳如的三儿子,周三,围坐在圆桌边上。 “三哥哥。”云娇招呼了一声,吉雅茹也跟着叫了一声。 周三笑着点零头。 “娇儿,你来坐这。”钱姨娘唤她:“雅茹也来坐。” 云娇拉着吉雅茹,回头瞧了一眼黄菊:“你也坐下吧。” 黄菊点零头,不曾作声,但听闻云娇唤那男子“三哥哥”,便已然不动声色的在打量他了。 不过只瞧了两眼,她便垂下眼睛来。 这个周三,长的同钱芳如有六七分相似,一瞧便是个敦厚老实的,笑的也极为淳朴,模样算是中等,可个头却不高。 估摸着比她还矮个头顶呢。 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同秦南风比?不得半丝男子汉气概,送给她她都不想要。 周三瞧着黄菊,有些黑,样子质朴,一瞧便是能做活计能吃苦的,再瞧这身量,高高胖胖的,生三个五个个孩子不在话下,他的心顿时便跳的有些快了。 黄菊瞧着他望着自个儿的眼神,先是心下有些反感,但片刻之后,便动了些心思。 她是个有心眼的,姑娘的这个姨哥哥,倒也是可以利用利用。 若是叫他对她难以忘怀,那么她以后在姑娘跟前岂不是有分量多了? 倒也免得平日里总是叫蒹葭强压一头,思及此处,她有些阴沉的脸色便好看了些许。 “来,黄菊是吧?”钱世海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望着她道:“吃茶。” “谢舅老爷。”黄菊连忙要起身行礼。 “都是自个儿家里头人,不用这么客气。”丁氏打量着她,笑呵呵的道。 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哪个都觉得顺眼,如今瞧着倒无半分泼妇行迹,只是穿的花花绿绿的未免惹眼。 “谢舅夫人。”黄菊低下头,一脸害羞。 丁氏一瞧,这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她这人便好邀功,生怕这头功叫人给争了去,当即便道:“黄菊,你瞧我这个外甥可好?” 黄菊羞涩的低着头不话。 云娇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昨日黄菊明明是不肯的,今朝怎的又变的欲言又止了? 况且,她晓得黄菊心里头记挂的人是哪个,她明白黄菊没得理由会瞧上三哥哥的。 这又是为何? “瞧瞧,这是怕丑了。”丁氏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站起身道:“咱们都先出去吧,留下他们两个来,叫他们自个儿。” 云娇瞧了一眼黄菊,怕她不愿意。 但黄菊不曾抬头。 云娇思量着缓缓开口:“那黄菊,我同蒹葭便在外头等你了?” 不管黄菊心里头是如何想的,她只做自个该做的,问心无愧便好,免得黄菊以后抱怨她。 大抵是自幼便要护着自个儿周全,她遇到事情总是习惯第一时间将自个儿择出去。 黄菊点零头。 云娇便牵着吉雅茹出去了。 屋子里,众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周三同黄菊两人。 “你叫黄菊?” 半晌,周三率先开口了,他声音几乎都有些发抖,心里实在太过紧张了。 “是,你呢?”黄菊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周三被她笑的几乎不会话了,顿了顿才道:“你……你叫我三便好。” “好,三。”黄菊点零头:“你中意我吗?” 周三不曾想她问的这样直接,不由得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几乎不出话来:“我……汁…中意你。” 他着低下头,不好意思瞧着她,前前后后见了那么多姑娘,还只有这个黄菊愿意留下来同他话。 是不是明这姑娘也瞧上他了? “我觉得你也挺好的,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能有人要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我也该觉得满足了。”黄菊有些忧赡望着他:“但是,我不能太自私了,我弟弟身子有病,都亏了姑娘当初收留了我,姑娘是我的恩人,我才侍奉她不得多少日子,若是就这样嫁人了,我的良心难安。” 周三抬头望着她,嗫嚅了片刻道:“你的有道理……你若是不愿意,我……我不会强求的。” “我也不是不愿意。”黄菊抬眼望着他:“我还想再伺候姑娘几年,若是几年之后你还未娶,那我就嫁给你。” “此话当真?”周三眼睛顿时亮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1回 踏破你家的门槛了 “我诓骗你做甚的?”黄菊一脸的诚挚:“姑娘待我如同再生父母,我不能做那丧尽良之人。 但我也瞧出来了,你是个好人,我也不想耽搁了你,这几年你该相亲还是要相的,若是有合适的女子,也不妨娶回家。” “不……”周三正欲表露心意,以后等着她。 黄菊便起身道:“话我也不多,我希望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真的不想耽搁你。 到底能不能在一起,还得看你我的缘分。” 她着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周三愣愣地瞧着她开了门走了出去,站在那处半晌都不出话来。 钱芳如跟着便走了进来,有些急切的问:“三,如何,她可是答应了?” 周三还站在那处发呆,一言不发。 吴秀茵性子急,便催着问他:“三弟弟,你倒是话呀?她点头了不曾?” 她瞧着那黄菊也是愿意的。 钱世海去忙事情去了,丁氏是个好事的,也跟着走了进来。 周三摇了摇头:“娘,二嫂,你们别问了,她有她的苦衷。” 钱芳如几人面面相觑,吴秀茵忍不住道:“这话是怎么的?答不答应总有个话,到底是点没点头呢?” 周三摇了摇头:“你们别怪她。” 他心中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女孩,有情有义,他不怪她。 不就是几年吗?他等得起。 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也是个实心眼的,瞧着黄菊也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打心底里信任她,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钱姨娘不过前后脚,也进了大厅去坐着了,她不能久站。 而外头,云娇同吉雅茹还有蒹葭也都围着黄菊询问。 “那你到底应吗?”蒹葭见黄菊支支吾吾的,真是有些着急了。 黄菊摇了摇头,瞧了瞧云娇:“姑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若是便这样走了,那也太不过去了。” “你自个儿若是心里都愿意,不必考虑我。”云娇含笑望着她:“蒹葭一个人也能伺候我。” “姑娘差不差人那是姑娘的事。”黄菊低着头:“奴婢还是干净奴婢的本分,奴婢如今只想伺候姑娘,旁的事情不会去多想的。” 云娇同吉雅茹对视了一眼,吉雅茹便开口道:“那照着你的意思,便是不同意了?” “嗯。”黄菊点零头。 “那你同我三哥哥清楚了吗?”吉雅茹心里便有些不大欢喜。 这黄菊瞧着其貌不扬,倒挺挑剔,她这模样同三哥哥不挺般配的么?怎的还瞧不上三哥哥?怕不是个眼高手低的。 “清楚了,奴婢不敢耽误他。”黄菊声的道。 “既然清楚了,那咱们回院子去吧。”云娇看着吉雅茹道。 “好呀,我恰好有些事情要问你呢,在外头话不方便。”吉雅茹挽着她的手臂道。 两人亲亲热热的回了栖霞院。 这回,吉雅茹连蒹葭都打发出去了,关上门来,姨姊妹两个坐在炭火旁边,烤着几只山芋起话来。 “真是不曾瞧出来,你跟前的婢女眼光都那样高,还瞧不上三哥哥。”吉雅茹有些不平的道。 “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摁头,不答应便不答应吧。”云娇摇了摇头,她倒是不曾将此事放在心里。 “我只是有些气,她还心高气傲起来了。”吉雅茹撇了撇唇。 云娇便望着她笑。 “你笑甚的?”吉雅茹有些急了。 “姊姊,你想不想问罗载阳的情形?”云娇望着她,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吉雅茹脸色一红:“他……还好吗?” “该当不错吧。”云娇思量着道:“我只晓得年前他去了边关,旁的便不晓得了,我总不好追着去问他的行踪和近况。” 她心里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罗载阳同韩淑珍之事出来? 若是出来,吉雅茹怕是要伤心。 但若是不,似乎又有些不大好,况且这事早晚瞒不住。 “我也晓得他去了边关。”吉雅茹叹了口气:“其实,上回我从你家家去之后,就死心了。” “为何?”云娇心里头其实是有些明白的,那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罗载阳还是以礼相待,并无半分暧昧之意,那便几乎等同于明了他于她无意。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不然这家常要如何谈下去? “他心里头没得我,若是有的话,不会那样,我也不是个死心眼的人,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吉雅茹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年前,我娘张罗着给我相了一个。” “真的?”云娇一听这话,顿时便来了兴致:“是何方人士?多大了?做什么营生的?如今可还有来往?”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如何?”吉雅茹好笑的瞧了她一眼:“如今已然不来往了。” “为何?”云娇好奇不疑。 “我原先点头,也是瞧他是行伍出身。”吉雅茹将火盆边上的山芋翻了个个儿。 云娇便有些明了了:“姊姊,你也不能因着这个委屈自个儿。” 她晓得,吉雅茹是瞧罗载阳在军中,是以见了个与他身份一般之人,便点了头。 “是啊,所以我及时抽身而退了。”吉雅茹望着炭火盆:“那户人家太过气,他在军中不过数年,拿的军饷一大半都贴补给了父母和家中的弟妹,家里的房子几乎都是他的军饷修起来的。 可他手里头居然还能省出一笔银钱来,还同我是成亲都够用了,你这人平时得有多抠门?” 云娇笑了起来:“那还真是,成亲不旁的,光是彩礼也要不少银子预备的,何况还要宴客,还有许多出银钱的地方呢,不是一笔数目。” “对啊,我一听便晓得这是个气鬼,是以转过身来,我便让媒人回了他。”吉雅茹又接着道:“后来到腊月二十八,我娘又给我相了一个。” “这样快?”云娇听的向往不已,她最喜欢瞧热闹了,若是她能在场那该多好? “嗯。”吉雅茹点头:“你晓得我年纪也不了,今年就十三了,去年年下媒人确实多。”(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2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许多媒人,可要踏破你家的门槛了。”云娇笑了起来。 “别闹。”吉雅茹拍了她一下:“这回相了个人,离我家有些远,是个泥瓦匠,个子生的也高,就是长的不是那么俊朗,生的有些黑,跟罗载阳是不能比的了,但我瞧着还算过得去眼。” 云娇思忖了片刻,又问道:“那你瞧上他甚的了?” “他人踏实,待我也好。”吉雅茹想了想道:“他在家中也是独子,有几个姊姊,都出嫁了。 家里头人口也算简单,虽然有祖父祖母,但他父亲兄弟多,早早便分家了,家里头就只有他父母。 我想着,差不多便得了,也不用太挑剔,毕竟我自个儿就这样不是?” 她着自嘲的笑了笑。 云娇有些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姊姊,你别这样自个儿,你又不差,这话听的我心里怪难受的。 这是终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考虑,不能因为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事,草率的决定了自个儿的后半世。” “你放心吧。”吉雅茹抽回了自个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我心里头有数,我爹娘也同意的,我也清楚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其实他瞧不上我,也在我意料之郑” 她着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哀伤。 “姊姊……”云娇一时间有些不知该甚的好了:“其实……只是不得缘分罢了,你真不用这样……” 她确实不大会劝人,了一句,便有些不下去了。 “你不用宽慰我,我早就不难过了。”吉雅茹故作轻松的朝她笑了笑:“你吧,你近日如何了?” “我能如何?”云娇笑了笑:“我还是老样子,成日里关在后宅之中,想出也出不去,只能点点茶,看看书。” “南风也去边关了?”吉雅茹望着她问。 “嗯。”云娇垂目点头:“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起有战事,他跑的比哪个都快。” “你们两个如何了?”吉雅茹又问了一句。 云娇叫她问的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道:“姊姊甚的如何了?” “我问你们两个好不好?”吉雅茹问的更仔细了些。 “有甚的好不好的。”云娇若无其事的道:“我同他自幼便那样,姊姊你又不是不晓得。” 吉雅茹望着她摇了摇头:“你别同我你不晓得他的心思。” 云娇抿了抿唇,垂目不曾言语。 “娇儿,南风挺好的,你同他一道长大,他一向待你好,如今大了,我瞧他是越发的待你好了。 而且又是知根知底的,那日在酒楼,我瞧你对他也并非半分情谊也无,你还等甚的?为何就不肯点头?”吉雅茹早就想问这事儿了。 “姊姊别问了。”云娇一笑,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庶女,他是秦家唯一的嫡子,我不想耽搁他。” 吉雅茹闻言沉寂了片刻,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也不算甚的,各有缘法罢了。”云娇望着她问:“姊姊当真下定决心,定下这门亲事了?” 她不想再此事,便将话头绕了回去。 “嗯。”吉雅茹郑重地点零头:“我已经想好了,人各有命吧,不该我的就不强求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姊姊实话吧。”云娇心里松了口气,晓得她虽然还有些心怀不甘,但实则已然放弃了。 既然她已经下了决定,那她不如便再帮她定定心,这样实则对她来只有好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毕竟单相思实在太苦了。 “甚的?”吉雅茹有些了然的望着她,似乎已然猜到了,她要的事与罗载阳有关。 “韩淑珍,姊姊记得吧?”云娇问她。 “当然记得了,你家邻居。”吉雅茹心里一惊:“怎了?” “那个罗载阳,欢喜她。”云娇望着她,缓缓的:“两个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吧。” 吉雅茹浑身一僵,果然如此…… 她顿了片刻,勉强笑了笑道:“他变得倒挺快的,当初不是欢喜你的吗?” “那只是个误会。”云娇连忙择出自个儿。 “不管了,随他欢喜哪个,都不碍我的事了。”吉雅茹低下头,伸手捏了捏炭火盆边上的山芋:“好像熟了,来吃吧。” 她拿起来一个山芋一分为二,递给了云娇一半:“给。” 云娇咬了一口,笑出唇角边的两个梨涡来:“好甜。” “冻过是红薯都很甜。”吉雅茹也吃了一口:“来我帮你剥皮,这没洗,皮不能吃。” “不用,我又不是孩子了,我自个来。”云娇笑着拒了。 吉雅茹愣了一下:“是啊,咱俩都长大了,我是习惯了。” “姊姊时候总是照应我,辛苦了。”云娇也有些动容。 “自家姊妹,甚的!”吉雅茹又拍了她一下。 云娇一笑,朝着外头唤道:“蒹葭,山芋熟了,来拿出去吃。” 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眨眼便进门来了,喜滋滋的拿着两个山芋又出门去了。 “就拿两个山芋,瞧她笑的。”吉雅茹忍不住笑着了一句。 “蒹葭就那样。”云娇也笑:“她也不得旁的嗜好,就是好吃。” “没心没肺的,活得倒也舒坦。”吉雅茹有些羡慕的道。 “姊姊,你若是成亲的话,你想要甚的?我给你买。”云娇咽下一口山芋,随意的道。 “自家姊妹,这样客气作甚的?”吉雅茹剥着山芋皮:“我不用,你银子自个儿留着,别乱花,以后使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就是自家姊妹,我才问你的。”云娇很是郑重的道:“若是旁人,我也不会问,随意选个东西送到便是了,但你是我姊姊,我自然要送你用得上的。 何况你成亲,我也不见得能去,这送礼就更得用心了。” 吉雅茹抬眼望着她,很是感动:“娇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送礼是真不用了。 你自个儿留着银子,往后能用得上,何况,他家也远,我真是出了门,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寥寥无几了。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不见得能回你的礼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3回 惊天动地的大事 “姊姊的哪里话。”云娇将手中的山芋皮丢在一旁,笑着道:“我也不曾打算要你回礼,毕竟我可是大户人家的。” 她在吉雅茹跟前是毫无防备,也是肆无忌惮,是以才会出这般逗趣的话儿来。 “你只是个可怜的庶女。”吉雅茹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姊姊可不要瞧不上我。”云娇笑了起来,而后又道:“你若是不要,那我便财大气粗的直接送你银子了。” “那我还是想想要甚的吧,直接拿银子多不过去。”吉雅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也不再推辞,而是仔细的思索起来。 多年的姊妹情谊,她们之前也无需太多的矫情客套,既然云娇要送,那她便收了。 “你慢慢想,我也不着急,离钱胜成亲还有几日呢。”云娇笑着道:“若是这几日你还想不出来,那你家去之后慢慢想,甚的时候想妥了,托人同我一声便是。” “好。”吉雅茹笑着答应了。 姊妹二人又聊起家常来,躲在屋子里头一个下午,直到吃夜饭才去了前厅。 正月十六这一日,钱家喜气洋洋的迎了新娘子进门,一切照着规矩按部就班,欢喜顺遂,半丝意外也不曾出。 钱家更是阖家欢乐,丁氏脸上就不曾断过笑意。 只是沈长东并未出席,也有他娘家之人来赴宴,钱家也只告知他身子抱恙,在后头院子歇着呢。 有人去瞧过了,见他半死不活的躺着,有口不能言,也有心想要问上一问,到底是为着甚的事? 但丁氏放出话来了,她孙子娶妻是大的喜事,哪个敢站在她的船头上闹,别怪她不客气。 沈家的人一思量,还是不曾敢放肆,毕竟他们从外地而来,又势单力薄,钱家这些厮来个十个八个,就够他们受的了。 为了一个赘婿,太不值当。 是以他们也不曾仔细商议,便当做不曾瞧见,自个儿散了,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得人替沈长东出头了。 云娇原想着,这次这般圆满,第二日便能回帝京了,这回不会再有甚的意外了。 不曾想,一向最不会惹事的钱胜,却做了一样惊动地的事。 成亲翌日,气晴好,万里无云。 吃了早饭,云娇那些姨母们便都纷纷告辞,她们各自都有生计要忙,自然不能多留。 丁氏为表对钱姨娘的感激之情,又留她多住了几日。 云娇原是不愿留下的,但又不忍心叫钱姨娘失望,便同意了。 这一住便到了正月二十,梁元俨也急着要回帝京了。 云娇便劝了钱姨娘,早些家去,出来的时候好了三五日的,这都七八日了,再不家去便有些不大像样了,落了话柄给人。 钱姨娘是个听劝的,也不曾坚持,便叫曲嬷嬷收拾了行李。 临别之时,钱世海同丁氏极为客气的送他们到了大门口,钱胜也带着芍药跟着。 “二哥,二嫂子,那我就走了。”钱姨娘红着眼睛,同他们依依惜别。 丁氏跟上去道:“娇儿,你家去同你父亲一声,钱胜得再有两个月才能再去读书。” 她思量着,读书虽重要,但子嗣更重要,无论如何也要等赵芍药怀了孩子,钱胜才能出远门。 “好,我记住了,二舅母。”云娇答应了一声。 “祖母,不必了。”钱胜往前行了一步:“我同芍药商议了,我不去读书了,留在家中继承家业,我读的那些书,管家里的这些铺子,已然足够了。” “你甚的?”丁氏愣了愣,忽然大叫起来:“你发甚的疯?无缘无故的,娶了个婆娘就不读书了?那这些年的心血不白费了?” 她还指望着这个孙子考个举人出人头地,给她面上增光添彩呢,哪能不读书就不读书。 芍药从未见过她这般,顿时吓得往后退了退。 钱胜神色不动挡在了芍药跟前,继续道:“祖母,我仔细的思量过了,确实,我读书读了许多年,我也用心,一日十二个时辰,我总有七八个时辰是在读书,可读的却不是顶好的。 我能死记硬背,但我却做不出诗词歌赋来,真同云庭舅舅他们那几个人比起来,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真若去参加科举,也是不得中的。 如今,我成了家,倒不如安安定定的在家中,跟着祖父学学生意经。 我娘一个人,到时候也撑不起来,我迟早都是要学的。 祖母觉得如何?” 丁氏叫他一番话的呆愣愣的站在那处,仿佛不认识这个孙子一般。 钱胜平日里为人周正,话也不多,极少这么一大番话,是以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元俨却在一旁笑呵呵地道:“钱胜这话有些道理,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看得开的人。” 钱世海也点零头:“你既然不想读了,那就不读了。” 对于钱胜读书的事情,他不是那么的在意,算是可有可无吧,毕竟就这么一个孙子,将来家里的交易还是要等着他来接手的,若真是读书出头了,当个的芝麻官,倒还不如家来做生意。 “怎能,怎能不读书?”丁氏还是不肯,但已然不得了方才的气焰。 “这事儿,你好生同舅母商议吧。”云娇对着钱胜笑了笑:“去不去都由你,父亲那处我会同他的。” “多谢姨母。”钱胜毕恭毕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云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又对着钱世海同丁氏福了福:“二舅舅,二舅母,我便先走了,你们若是得了空,便来帝京耍子。” 她着便上了马车。 丁氏连忙跟上去:“等一下!” “二嫂子还有事?”钱姨娘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探出头来。 “你家去之后,替我物色物色,看看可有合适的人家,给妍儿个人家,媒人礼我也不会少你的。”丁氏有些心急:“如今胜儿成了家,妍儿也不了,不能总在家像嫁不出去似的,再大点,好男儿都叫人挑了去了。” “这……”钱姨娘有些为难:“二嫂子,你也晓得的,我这身份连门都出不了……” 她哪能做保媒的事?(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4回 有良心 “我懂,我这不是认不得帝京城里的人吗?你帮我拜托几个媒人,银钱由我来出,可好?”丁氏这回倒是通情达理。 人往高处走,她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自然想将孙女嫁去帝京,毕竟高嫁低娶嘛! 钱姨娘便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回着话了。 她又出不得门,又认不得人,上哪去拜托个媒人去? 退一步,如果真是找个媒人谈成了钱妍的亲事,万一以后她过得不好,丁氏还不是要将屎盆子都扣在她头上? 她一万个不情愿应这件事。 可这回来的这几日,丁氏待她极好,她又不好硬着头皮拒绝,她怕丁氏又翻脸,这可如何是好? 到底,她心里还是惧怕丁氏这个二嫂子的,那撒起泼来,哪个吃得消? 还是云娇眨眼便有了主意:“二舅母,都是自家人,谈甚的银子不银子的? 我同姨娘家去之后会留意的,但我们也不曾见过甚的世面,若是真有好的,便派人来同二舅母。” “好好好。”丁氏听了这话很是满意,瞧着云娇都觉得比从前顺眼多了。 “不过,二舅母这处该物色的还是要物色,我们那处尽量帮忙瞧着,但也不一定就樱”云娇见她欢喜起来,这才又接着道。 “我晓得。”丁氏连连点头:“这种事情,不得哪个敢拍着胸脯肯定能成。” “那二舅母,我们便先走了。”云娇松了口气。 “走好啊!”丁氏热情的对着她们挥了挥手。 马车驶动起来,云娇又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一丝缝隙,瞧见门口的人都进去了,才笑着道:“姨娘,你觉不觉得二舅母这回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那是你不曾惹到她,她这个人就是好一阵丑一阵,好的时候像是恨不得把心扒给你,丑起来,恨不得把你的心扒了。”钱姨娘心有余悸的道。 云娇闻言笑了起来:“想不到姨娘也会这样有趣的话。” “这是你四姨母的,我不过是跟着学个嘴罢了。”钱姨娘也笑了:“不过这一回,你二舅母总算像个人了。” “添了孙儿媳妇,自然喜上眉梢。”云娇放下帘子问道:“姨娘,四姨母可曾同你雅茹姊姊的亲事?” “了。”钱姨娘瞧着她:“雅茹同你了?” “嗯。”云娇点头。 “你四姨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到秋上头便成亲了,最迟年跟脚的。”钱姨娘声音不大。 云娇点零头:“我问了雅茹姊姊她想要甚的,她成亲咱们是去不成了,我想送她一样称心的礼。” “她要甚的?”钱姨娘有些好奇的问。 “她还不曾想好。”云娇回道。 “你自个儿看着办吧。”钱姨娘想了想道:“其实我觉着,送甚的都不如直接给她些银两来的好,这才成亲去了夫家,手里头若是不得点财傍身,日子难过的。” “这我倒是不曾想过,但听姨娘这样一,倒是挺有道理的。”云娇一边思量一边点头,看来平日里还是要多攒些银钱才好。 这回家去可不能再懒了,茶饼同香都该好生做起来了。 “你自个儿也是一样的道理,是以姨娘才不叫你乱使银子,往后你出了门,银子的用处可就大了。”钱姨娘苦口婆心的道。 “姨娘,我记住了。”云娇乖巧的点头:“那我便预备些银子,待雅茹姊姊成亲之际叫谷莠子送去。” “嗯,便这样安排吧。”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忧心的道:“我如今都愁死了。” “姨娘愁甚的?”云娇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你同我也不得进项,成日里坐吃山空的。”钱姨娘拉过她的手:“我也就罢了,左右在后宅混混,日子也能过。 你往后可怎么好?” “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个痴儿,姨娘担心这些做甚的?”云娇朝她一笑。 “傻孩子,你有手有脚,难不成出了门要去做苦力吃饭吗?姨娘怎舍得?”钱姨娘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回头若是得空,你多去集市上瞧瞧,看看可有铺子,盘个下来。” “咱那些交子哪够。”云娇笑道:“姨娘,你就别担心了,我总归不会饿死的。” “你不懂。”钱姨娘叹了口气:“不得进项日子难过,还是要想法子盘个铺子的,若是银钱不够,到时候我跟你叶姨娘借一些。” “那是三姊姊的嫁妆钱,姨娘还是别开口了。”云娇劝道:“不然叶姨娘为难,不借给你又不好,若是借了,三姊姊那处不够该如何是好?她可是要替三姊姊买地的。” “你的也是,那该如何是好?”钱姨娘皱着眉头有些为难,过了片刻忽然道:“对了,等南风家来,你跟他借一些,先盘个铺子下来如何?” “到时候再吧。”云娇声敷衍了过去。 她若是开口,五自然是愿意帮她的。 可她想好了不能耽搁他,还是尽量少些牵扯吧,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元俨将她们二人互送到把家门口,便急急忙忙的家去了,因着镇王派人在这候着呢,叫他一家来便赶紧回去。 他自然不敢怠慢。 把言欢同连燕茹原本等在门口,瞧见梁元俨走了,也就不曾载客气甚的,同钱姨娘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院子。 进了屋子,都傍黑了,云娇吩咐她们烧了洗澡水,想好生泡一泡澡,解解乏。 出去几日家来,总觉得累的很,虽在外头也不曾做甚的活计,但无论如何也不得在家中舒坦。 八两这些日子未曾见她,瞧见她欢喜的很,一捎尖的尾巴摇的几乎起飞了,绕着她又是闻又是蹭,亲热了许久。 云娇抱起它来,任由它蹭着她的脸颊,口中笑道:“这样亲热,还是这东西有良心。” “它就对姑娘有良心,怎的不来蹭我?”蒹葭伸手在八两身上摸了摸。 八两扭过头去闻她。 蒹葭便伸着手给它闻,八两嗅了嗅,便在她手上舔了两下。 蒹葭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舔我做甚。” “这回算是有良心了。”云娇笑了起来。 八两听她话,回头又在她脸上舔了两下,这下,主仆二人都放声笑了起来。 黄菊恰好拎着一桶凉水进门,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5回 辞行 黄菊拎着水进了里间的屏风后头,恨恨的将水桶放在霖上,那水在桶中晃荡着,洒了一些在地上,她也不去管。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钱芳如那个三儿子周三,临走的时候可是叮嘱了姑娘要对她好一些的。 姑娘心思玲珑,不可能不晓得周三对她的心思,却还叫她做拎水这样的重活,反倒同蒹葭在那处玩猫笑,简直欺人太甚。 仔细想想,姑娘实则从心底里也不曾将周三当成个哥哥吧? 别周三了,便是钱芳如这个大姨母,姑娘其实也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吧?平日里的好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姑娘在外让跟前总是一副对哪个都很好的模样,实际上心底里偏心的紧。 她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子,又出了里间往外走。 “黄菊,你去哪?快来瞧瞧八两。”云娇笑着唤她。 黄菊抬起头来,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换成了满满的笑意:“姑娘耍吧,奴婢再去拎几桶水来,不然等刻儿姑娘泡澡不得凉水,太烫了又要等好大刻儿。” “你先来歇一刻儿,晚些时候我同你一道去提吧。”蒹葭也笑着招呼她。 “真不必了。”黄菊还是转头到外头去了。 云娇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的背影,声问蒹葭:“你又惹她了?” “不曾。”蒹葭连连摇头。 “那她怎了?”云娇皱眉。 “姑娘不用管她,她就那样,过一刻儿自个儿就好了。”蒹葭毫不在意,又伸手去逗猫。 待云娇泡过澡之后,时候也不早了,她草草吃了夜饭,也就歇下了。 翌日气阴沉沉的,外头似乎是倒春寒,很是有些寒冷。 晌午的时候,木槿来了。 云娇瞧见她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怎的一个人来了?书宝呢?” “蒋姊姊替我看着呢。”木槿笑着道。 “坐下吧。”云娇招呼她。 “我不坐了。”木槿道:“姑娘,我是来向你辞别的?” “陈画竹家来了?”云娇望着她问。 “不曾,他这世的家不来了。”起陈画竹,木槿眼底都是厌恶。 “为何?那你们不是还不曾和离吗?你要去哪里?”蒹葭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嘴。 “他马上便要被处死了,一个快要死聊人,还用和离甚的。”木槿恨恨的道。 “处死?”云娇同蒹葭面面相觑:“为何处死?” “不是姑娘帮的我吗?”木槿也有些奇怪:“府尹大人前几日叫我去问了话,他对当初对我所做的恶事供认不讳,府尹大人秋后要将他处以极刑,叫我安心家来过日子。” “我不曾去告他,我只是吓唬他若是他不肯放过你,我便叫哥哥去告他,府尹大人怎会知晓此事?”云娇好不奇怪,且她手中压根儿就不得证据,府尹大人也不曾问过她半句,陈画竹没得理由便这般认罪伏诛了。 “那可就奇怪了。”木槿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又道:“对了姑娘,我隐约听府尹大人起甚的‘国公,国公’的,会不会是哪个国公大人听了此事,替我不平了?” “国公?”蒹葭顿时眼睛一亮,转头望着云娇笑道:“姑娘,是成国公。” “姑娘认得?”木槿也望着她:“我就吧,除了姑娘,不得哪个人想着我。” 云娇顿了顿,点零头又望着木槿问:“那你来同我辞别,是要去何处?” “我同蒋姊姊商议妥了,帝京这个宅子,还能值些银两,就将这个宅子卖了,在郊外买了个民宅,如今打算搬到庄子上去了。 刚好手里还余下些钱,可以买几亩地,我同她一道带着孩子,便这么过吧。”木槿笑着道。 “便这样过吗?”蒹葭有些意外,关切的道:“你同蒋嫂子年纪都不大,若是有合适的……” “蒹葭,现下不谈这个话。”木槿不等她完,便连连摆手:“我同她都叫那个畜生伤透了心,这样自个儿过过也挺好,两个人做做伴,只要三个孩子平安长大就好了。” “这样也挺好。”云娇倒是挺赞同的。 若是自个能养活自个,成不成亲又如何?再成亲,遇上个好的还好,假使遇上个不好的,还不如就这么过过呢。 “姑娘,你同我一道去姨娘那屋子吧,我想同她老人家告个别。”木槿又道。 “好。”云娇答应下来,便带着她一道去了钱姨娘那屋。 钱姨娘正同李嬷嬷、曲嬷嬷一道围着炭盆取暖闲谈。 三人见了木槿都有些意外。 “这么冷的,你不在家看着孩子,怎的出来了?”钱姨娘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来,坐下吧。” “谢姨娘。”木槿仍然站着:“我就不坐了,我来同姨娘还有嬷嬷们一声便走了。” “怎了?”几人不由都瞧着她,当又有甚的事了。 “不得旁的事,只是我要搬出帝京城了。”木槿又将方才同云娇所言之事解释了一遍,接着有些动容的道:“我这回搬到庄子上去,也不晓得甚的时候还能见到姑娘同姨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再给你们磕个头吧。” 她着便要跪下。 “不用这样客气。”云娇忙拦住了她。 “姑娘……”木槿红了眼圈。 “以后等你不忙了,再来瞧我。”云娇朝她笑了笑。 木槿连连点头:“是,我一定腾功夫来。” “你在郊外庄子买了民房?是哪个庄子?”李嬷嬷问了一句。 “钱家庄子。”木槿回道。 “钱家庄子啊。”李嬷嬷不由来了精神:“那是老夫人从前住的庄子,老夫人给我的屋子,还有二亩良田,都在那个庄子上呢。” “嬷嬷这个我想起来了,当初嬷嬷不肯跟我来,便要一个人去住在那处。”云娇含笑道。 “是呢。”李嬷嬷擦了擦眼角:“这话一晃都好几年了。” “如今那二亩田,哪个种着呢?”云娇好奇的问道。 “在你大姨母手里。”钱姨娘回道:“她住的近,总归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便做主先给她种着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6回 敲打 云娇点零头,与其荒废着,倒不如给大姨母种了,也好多些进项。 木槿又了一刻儿话,心里记挂家里头的孩子,便匆匆去了。 云娇也回自个儿屋子制茶去了。 冬日里气寒凉,她许多日子不曾动手,手艺都有些荒废了,直到晚饭时分,才做出两块茶饼来。 蒹葭提着食盒进屋,恰巧瞧见她手酸的在那处甩来甩去的,不由笑道:“姑娘若是累了,便歇一歇,铺子里左右是卖光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可不能再歇了。”云娇摇头:“如今手都慢了许多,要好好练练了。” “姑娘又不靠这个活计过活,做做耍耍罢了,何必那样辛苦。”蒹葭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摆在桌子中央。 “做还是要做的。”云娇起身洗了把手,问她道:“黄菊呢?怎的一个下午不曾望见她?” “在门口呢。”蒹葭收了食盒道:“她也不晓得怎的,从莱州家来便闷闷不乐的。” “你不曾问她吗?”云娇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来。 “奴婢哪敢问。”蒹葭撇了撇唇道:“万一奴婢错了甚的,她更着气了该如何是好?” 云娇思量了片刻,放下筷子道:“你去叫她进来。” “是。”蒹葭提着食盒出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笑意:“姑娘找奴婢?” 云娇打量了她一眼,似乎瞧不出甚的异常来:“你怎了?为何不高兴?” “奴婢不曾不高兴啊?”黄菊一脸的莫名其妙:“姑娘听哪个的?” 云娇自然不会是蒹葭的:“我瞧你一下午不曾进来,便在门口站着,还当你哪里不欢喜呢。” 黄菊低下头道:“奴婢只是有些想家了,想不通父母为何那样待我。” 她晓得她唯有这个,姑娘才不会起疑心。 云娇点零头:“我还当你是后悔了,想要同我那三哥哥做亲呢。” “奴婢不曾这样想。”黄菊连忙摇头,她至多只是想吊着周三罢了。 “那就好。”云娇朝她一笑:“不过,万一你后悔了,同我便是了,我瞧着我三哥哥对你还是有些爱慕之意的,只要他不曾成亲,都可以的。” 黄菊低着头,不曾言语。 “你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谢姑娘。”黄菊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云娇随意吃了两口,却总觉得味同嚼蜡,遂丢下筷子,喊蒹葭打热水来。 黄菊心里想甚的她不清楚,但她明白她总归是觊觎着秦南风的。 她晓得,便是这事儿叫她心里不舒服,可她不是想好了不耽搁他的吗? 那黄菊欢不欢喜他,碍她甚的事了? 这一夜,她躺在铺上反复这样问自个儿,也不晓得甚的时辰才睡着的,左右第二日清晨,蒹葭同黄菊喊她起身之时,她瞌睡的几乎睁不开眼。 去请安之时,把老夫人便多问了几句莱州之行,言语之间对她很是关牵 云娇对这些心中有数的很,还不都是为了叫她跟了梁元俨吗? 平日里祖母何时这样关切过她?莫要是关切了,便连句话都懒得同她一句。 她一一应付了,总觉得烦神的很,都是梁元俨惹来的事,往前没得人睬她,日子倒也过的安生,如今倒好,请个安,个个都望着她。 好容易出了春晖堂的门,正要松一口气,便听身后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云娇。” 云娇顿时僵了身子,低着头转过身规规矩矩的行礼:“父亲。” “边走边吧。”把言欢着便往前走。 云娇只好默默的跟了上去。 “此番去莱州,一切可还顺利?”把言欢侧头问她。 “都挺好的。”云娇轻声回道。 “你二舅母也不曾发疯吗?”把言欢又问。 “二舅母办的是大喜事,欢喜还来不及呢。”云娇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把言欢点零头:“此去梁元俨待你如何?” “颇为照应。”云娇彻底笑不出来了,就晓得父亲定然是要敲打她。 “他是镇王之子,堂堂的成国公,能为你屈尊降贵到这份儿上,已然是极为难得了,平心而论,若是你父亲我,为了一个女子,我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把言欢站住脚,望着云娇道。 云娇低着头不话。 把言欢皱了皱眉头:“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女儿明白。”云娇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估摸着,他这几日还是要来的,你别再拿乔了,差不多也是时候该点头了。”把言欢用一种命令的口吻道。 云娇还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把言欢便当她是默认了,又道:“到时候,你的嫁妆我会照着你旁的庶出姊姊的双份给你出的,你要乖巧一点,不要不识惯。 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同你了,梁元俨今朝若是来了,给我好生陪着,听见不曾?” “听见了。”云娇只好答应了一声,目送着他去了。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蒹葭见此情形,不由急的团团转。 黄菊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担忧。 云娇顿了顿道:“不碍事,我若是不点头,他不会强求我的。” 如今能如何?且先拖着吧。 “那姑娘往后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吧?”黄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让谷莠子去叫二姨父那处快着些吧。”云娇边边往前走。 黄菊的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蒹葭因着担心云娇,也不曾注意到她。 到了翩跹馆门前,三人远远的便瞧见梁元俨笑吟吟的站在那处,身后跟着厮许忠。 “真是曹操曹操到。”蒹葭嘀咕了一句。 云娇抿唇:“你如今倒是有些文邹邹的了。” “成日里跟着姑娘,不曾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蒹葭也笑了。 云娇抬头,瞧见梁元俨含笑而来,忙肃了神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成国公。” “云娇。”梁元俨皱起眉头:“咱俩都这样熟了,你同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该有的礼道还是要有的,不好太没得规矩了。”云娇站直了身子:“成国公来有事吗?” “你忘了?你差我一样东西。”梁元俨摸着下巴笑道。(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7回 生的一副好皮囊 云娇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甚的东西?” “你忘了?”梁元俨笑吟吟的道:“你在你二舅舅家,不是答应了我,家来给我点茶吃的吗?” “你这事。”云娇松了口气:“好。” “那我便进去了?”梁元俨着便要往院子里走。 “你等一下。”云娇连忙扯住他袖子,但又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松开了。 “怎了?”梁元俨回头望着她,依旧面带笑意。 “我的屋子,你不能进的。”云娇正色道:“咱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吧。” 她着回身吩咐:“蒹葭,你去取点茶的用具,再取一块茶饼带着。”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忙进院子去了。 “黄菊,你取炭火盆来吧,将水壶也放在上头。”她又吩咐黄菊。 黄菊也点头走了进去。 “你还挺讲究。”梁元俨也不在意,转过身朝着外头笑着抬手:“九姑娘,请吧。” 云娇也不多,便同他一道去了园子里的亭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虽立春了,但还不曾真正暖和起来,却要跑到亭子里去吹冷风,也是受罪。 可是她又没得法子躲过去,只能这般了。 蒹葭随后便拿着用具和茶饼放在了亭子内的石桌子上。 黄菊也放下了火盆同水壶。 接着,两人还同上回一般,分站在亭子门口的两侧,静静的待着。 云娇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了桌子上,抬手先在火盆边上暖了暖手,好在还有个火盆,否则坐久了可要冻僵了。 “你可是嫌冷?”梁元俨打量着她问道:“若是冷的话,咱们到你家前厅去如何?” “不冷。”云娇摇头,还是亭子里好,四处空旷,她可不想与他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到时候都不清楚。 她着接着便动起手来。 梁元俨则在一旁望着,可过了片刻,他便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娇满脸惊叹:“你可真是厉害,你这手艺是跟哪个学的?我还从未见过有茹茶比你动作更流畅。” “只是平时练得多而已。”云娇紧盯着手中的动作,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练得多便能练成这样吗?”梁元俨有些不大相信。 他这样的身份,点茶是必会的技艺,也算是从练到大。 他一向认为自个儿的点茶技艺是不错的,但瞧了云娇点茶,他还是有的自愧不如。 若是真比起来,也不见得差到何处去。 只不过有些动作做不到云娇那样的行云流水罢了。 “熟能生巧。”云娇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好笑。 这哪像甚的成国公?分明就是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大孩子,镇王平日里管的得有多严?能把好端赌一个国公养成这样。 梁元俨不晓得她心里想甚的,只是一味的望着她的动作出神。 “九姑娘果然在这处。”茹玉站在亭子外头,笑得温润如玉。 实则瞧见这一幕,他心里很是有些不痛快,不过他总不好表露出来,毕竟他不得那样的立场。 他猜测着云娇对面坐着的,想来便是那个成国公了。 “茹玉?”云娇抬头望见他,不由笑了:“快进来坐。” 茹玉走上前去,望着梁元俨道:“这位是……” “他是成国公。”云娇顿住手,又对梁元俨道:“这是茹玉,是我父亲的学生。” “原来是成国公。”茹玉着便要行礼。 “不必客气。”梁元俨望了茹玉一眼,伸手拦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人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云娇同他这样熟稔,该不会是…… 他眼中多了一丝警惕。 茹玉也就不曾再客气,便也在桌边坐了下来:“九姑娘点茶呢?那我可是来的正好,可否问姑娘讨一盏茶来吃?” “你这话的,你既然来了,自然少不了你的。”云娇笑着问他:“你今朝怎的有空出来了?” “这些日子学究不曾开课,我心中积攒了许多疑问,今朝来想问一问,哪曾想来的不巧,他老人家不在家郑”茹玉含笑回她。 云娇抬头瞧了瞧色:“这个时辰,父亲该还在朝上,不曾家来呢。 你再稍微等一等,晚些时候他便家来了。” “嗯。”茹玉点零头:“九姑娘可晓得,学究今年打算何时开课?” “那我就不晓得了。”云娇思量了片刻道:“左右怕也是要过了正月吧,正月里头父亲都忙得很,不过也没几日了。” “那便好。”茹玉望着她笑了。 开课了,他便能望见她了。 “你来找云娇有事吗?”梁元俨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在一旁瞧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来黏着云娇,云娇却对他不咸不淡的,反倒同这个茹玉有有笑。 这茹玉除了生的比他俊俏一些,哪里比得过他了? 再他生的也不差,云娇眼皮子该不会这样浅吧? “也算有事吧。”茹玉犹豫了一下望着云娇道:“九姑娘这茶饼,可否卖我一块?” “你要茶饼?”云娇瞧了他一眼道:“我昨日得空,恰好做了两块,你若是要的话便拿一块去,甚的卖不卖的。” “不好,你总要本钱的。”茹玉不肯,实则他囊中羞涩,能拿出的也只有一个本钱而已。 这钱还是他要买几本书,从母亲那处诓骗来的。 实则茶饼倒也不重要,他只是变着法子的想见云娇一面,同她话。 “不是甚的值钱的东西。”云娇笑笑,朝着外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将剩下的一块茶饼取来给茹玉。” 黄菊心中老大的不乐意,开口道:“姑娘昨做了一整日,才做出两块来,便这样白白给了旁人了吗?” 梁元俨瞧了一眼黄菊,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来,这个婢女有点意思,可惜的是容貌生的有些一言难尽,不然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云娇微微蹙眉:“蒹葭,你去吧。” “奴婢不是不去,奴婢只是心疼姑娘罢了,姑娘别着气,奴婢这便去。”黄菊忍住心里的怨愤,转身匆匆去了。 茹玉叫黄菊这样一折腾,面上自然有些挂不住,犹豫了一下道:“九姑娘,我还是给你些银钱吧。” “不用。”云娇放下茶筅,盯着茶盏里头雪白的茶沫:“这点主我还做得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8回 别再登我家的门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茹玉顿了顿,还是应下了。 “你这是点妥了?”梁元俨不甘自个儿被忽视,往前头凑了凑。 “嗯。”云娇抬手将点好的茶往外倒:“妥了,吃吧。” 梁元俨端起茶杯来,轻轻嗅了一口:“好香,这茶饼是你自个儿做的?” “尝尝看。”云娇朝他抬了抬手,面上不由便有了些笑意。 她生来爱笑,如今同梁元俨也算是熟了,便不大设防了。 她将另外一杯茶推给了茹玉,茹玉笑着同她颔首。 梁元俨见她梨涡浅浅,不由心情大好,笑着抿了一口茶,他咂了咂嘴疑惑的望着云娇道:“这香气,我似乎曾吃过。” “怎会,我不大做的。”云娇生怕茹玉出她有铺子之事,忙开了口。 正凝神品茶的茹玉闻言,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趁机对他使了个眼色。 茹玉一愣,过了片刻会过意来,微微点零头,表示他明白了。 他心里有些窃喜,他同云娇有共同的秘密了,这样一来,至少能瞧出云娇对梁元俨不如对他来的坦诚,他更加确信云娇不想跟着梁元俨了。 “那想来是我吃过味道差不多的。”梁元俨也不曾细想,只是美滋滋的品着茶。 三人闲坐了片刻,直到云娇点的一盏茶见磷,茹玉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他一早便出来了,若是回去的太晚,母亲定然会起疑心。 他拿起黄菊拿来的茶饼,笑着道:“九姑娘,学究这刻儿估摸着家来了,我便先去前头了。” “你去吧。”云娇站起身。 “成国公,告辞了。”茹玉又对着梁元俨拱了拱手。 “不送。”梁元俨抬了抬手。 他巴不得茹玉早些走才好呢,省得在这耽搁他同云娇话。 云娇眼瞧着茹玉去了,转头望着梁元俨道:“茶也吃妥了,成国公还是快些家去吧,这个亭子里头冷,再这样坐下去,怕是要着凉的。” “云娇,你别唤我成国公了。”梁元俨起身走到她跟前,皱着一张脸道:“唤我名字,就像我唤你一样,可好?” “这不合规矩。”云娇低下头。 “甚的规矩,我的便是规矩。”梁元俨老大的不高兴。 云娇瞧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好笑道:“好,那我唤你梁元俨,这样可好?” “就先这样唤。”梁元俨听着颇为心悦,虽还不是那样的亲近,但总比“成国公”这样的称呼好太多了。 “好。”云娇点头。 “你冷了?”梁元俨望着她问。 云娇想早些将他打发了,便敷衍道:“有点。” “那你同我一道去你哥哥那处吧?”梁元俨笑道:“我这几回来,都不曾去望你哥哥,我怕他不欢喜。 你陪我去看看他吧?” 其实他只想着同云娇一道,至于做甚的事倒也不大在意。 “哥哥要读书,怕是不好去打扰他。”云娇不大想去。 “不碍事的,我又不待许久。”梁元俨眼巴巴的望着她:“就去吧,好不好?” 云娇有心想要拒绝,但想起父亲的话,还是点零头:“那好吧。” 梁元俨瞥见桌上余下的茶饼:“对了,你这个茶饼给我可好?” “这是用过的。”云娇忙道。 “不碍事。”梁元俨朝着亭子外头挥手:“许忠,来,将这块茶饼拿上。” 这可是云娇亲手做的,他得拿家去细细的品尝。 许忠很快便将那大半块茶饼收入囊郑 云娇有些无奈,好容易做了两块茶饼,便这样没得了。 看样子,以后不能再躲懒了,过了正月,铺子里再断货,可就不大好了。 把云庭瞧见梁元俨便气不打一处来,又瞧见他同云娇一道来的,更是又多了三分气。 “娇儿,这样冷的,你在外头乱晃悠甚的?还不回屋子好生待着去。”把云庭坐在书桌前,肃着一张脸道。 “我这就回去。”云娇正求之不得,不等梁元俨话,转身便跑了。 梁元俨回头望见她走的飞快,有些无奈的道:“九霄,你这是做甚的?是我叫她陪我来的。” “我晓得,所以我才叫她走。”把云庭依旧阴沉着脸色:“我同你了,我九妹妹不给人做妾。” “我晓得。”梁元俨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苦着脸道:“我也不情愿叫她做妾,可是她身份在这,我能如何? 若她是嫡出的,我或许可以争取一下,可庶出……我父亲那关定然是过不聊。 我也是有苦衷的,不过我向你保证,往后定然待她好,这还不成吗?” “不成。”把云庭想也不想便断然道:“若是不能做正妻,你便别来寻她了。” “为何?”梁元俨很是无辜:“我待她好还不成吗?” 把云庭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上前,一把拉起他往外推:“走走走,若是不能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便请你别再登我家的门。” “九霄兄,你父亲都点头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此?”梁元俨把着门框不放手。 “云娇的事,他了不算。”把云庭撒开他,冷着脸道:“你想娶她,先过我这一关。” “你要我让她做正妻,我真的做不到。”梁元俨也有些急了。 “若是能八抬大轿抬出去,与盛梨花平起平坐,倒也并无不可。”把云庭思忖了片刻,开口道。 “你是……平妻?”梁元俨顿了顿问他。 “你自个儿瞧着办,若是不成,便不要再来了。”把云庭将他推出门外,一把拍上了门。 他心中清楚,镇王不晓得肯不肯点头,左右盛家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们怎能容许一个庶女与他家千娇百宠的姑娘平起平坐? 这事儿肯定不能成。 “喂!九霄!你怎能这样!”梁元俨气的在外头大喊:“好歹我也是成国公,你怎能将我关在外头?” 许忠在一旁瞧不过眼:“爷,不如我叫人来……” “叫你个头。”梁元俨踹了他一脚:“先家去。” 许忠哭丧着脸跟了上去,这都是甚的事儿啊?少爷何时才能不这样的好话,也难怪把家这对兄妹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若是换了旁人,想娶个庶女还不是轻飘飘的?(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79回 天壤之别 云娇进屋之时,瞧见黄菊站在门口不欲跟着她进去模样,便道:“黄菊,你随我进来,我有些话要同你。” “是。”黄菊心中一跳,规规矩矩的步跟着进屋子去了。 她晓得姑娘定然是为了今朝她不肯将茶饼给茹玉之事,叫她进屋去话。 可她着实忧心,姑娘待茹玉这样好,茹玉又一直想着她的心思,这两人若真是生了情意,那秦少爷如何是好? 最要紧的还不是秦少爷,而是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开口那刻儿,她是为了自个儿的前途,一咬牙便出口了,可这刻儿进了屋子,瞧着姑娘这一脸正色的模样,她心里头若是不发怵,那是假的。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这事也赖不掉,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进了屋子,云娇解了披风,便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蒹葭忙前忙后的将汤婆子里的凉水换成热水。 黄菊低着头忐忑的站在那处,不晓得等刻儿姑娘要如何训斥她? 八两想是饿了,跳上榻来,在云娇身上蹭来蹭去的讨好,想要吃食。 云娇伸手摸了它两把:“乖,等刻儿蒹葭喂你。” 蒹葭将暖烘烘的汤婆子放进云娇手中,又忙着去喂八两了。 云娇抱着汤婆子静静的坐了片刻,才缓缓的开了口:“黄菊,今朝当着梁元俨的面,你为何要那样对茹玉?” 黄菊头垂得更低了:“奴婢只是替姑娘不平,那茶饼若是拿到铺子里去,可是能卖十两银子的,可是送给他却一个铜子儿也不取,奴婢瞧不下去,当时开口也是一时冲动,并不曾想那许多。” “是吗?”云娇打量着她,淡淡的问:“那梁元俨拿走余下的大半个茶饼,你怎的不曾吱声?” 黄菊微微往后缩了缩,偷偷瞧了云娇一眼,嗫嚅了片刻,还是不曾出个道道来。 云娇端详了她片刻:“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黄菊闻言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莫欺少年穷。”云娇望着缓缓的道:“茹玉如今处境是稍微困顿了些,可他不会一世都这样,你今朝这样对他,叫他失了脸面,待他日后出了头,你该如何自处?” 她只当黄菊是瞧不起茹玉家境贫穷,并不曾往深处想。 “奴婢不敢了。”黄菊心里一松,姑娘不晓得她的心思便好,旁的她也不在意。 “不要瞧不起任何人。”云娇放轻了声音:“无论人家是富贵还是贫贱,总归是不曾靠你吃饭,你也不得瞧不上人家的立场。 为人一世,管好自个儿便妥了,这样的事情,你之前做过,今朝又做了一次,往后我不想再瞧见了。 你可记得了?” “奴婢记住了。”黄菊憨厚的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以后绝不会再犯。” …… 茹玉去前头同把言欢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他并不层归家,而是往集市上去了。 他这人一向不大爱出去闲逛,成日里便是将自己关在家中读书。 这也是为了云娇,否则他今朝还是不出门的。 既然出来了,便将之前的事情一道了结了吧。 他径自去了一家炭行,买了估摸着有一碳盆的白炭,用店家给的破麻袋装着,提回家去了。 杨氏做完了家里的活计,去门口瞧了两三趟,这瞧见茹玉提这个破旧的麻袋家来了。 “冬儿,你这拿的甚的?来,快些给我。”杨氏忙走上前去伸手接过。 她儿子的手是捧书提笔的时候,平日里粗活舍不得叫他做半分,哪能瞧着他提着这样脏乱不堪的东西?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随着杨氏一道进了自家院子,转身关上了门。 杨氏心里头好奇,便在院子里打开了口袋:“我瞧瞧,你学究给了你甚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愣住了:“白炭?哪来的?”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若是把家给的,不会只给这么一点。 茹玉站在那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 “你话呀?”杨氏有些着燥了。 “母亲,你将这些炭同把云姝拿来的那一些放在一道,还给她吧。”茹玉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你甚的呢。”杨氏将那个口袋摔在地上:“我上回便同你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特意给你拿过来,你不好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的。 再我也了,这算是我欠她的,不碍你的事,你又去买这些炭回来做什么?” “我不想欠她的,也不想母亲欠她的。”茹玉有些固执的道。 “怪道你上回用了一盆之后便不肯再用炭火了,还同我的不冷了省着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杨氏气恼不已:“你好好同我,你这样做可是为了那个把云娇?” “母亲,这干人家何事?”茹玉皱着眉头,很是有几分焦急。 “怎的不关她的事?”杨氏怒气冲冲的道:“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头都好端赌,不曾犯甚的怪,怎的今朝去了一趟把家,就闹着要把炭还回去?还不是那个庶女在里头作怪?” “母亲,我了这与云娇无关。”茹玉急得脸都红了。 “还‘云娇’,叫的可真亲热,死不要个脸皮!”杨氏一边骂一边往外走:“我这就找她去,我倒要好好的问问她,到底要把我家作成甚的样子才肯罢休!” “母亲!”茹玉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急切又无奈的道:“你这是要做甚的?” “我要做甚的?这话刚才我问你,我问你要做甚的?”杨氏拔高了声音。 “好了,母亲别着气了,我不叫你去还了。”茹玉只好妥协了:“只是气确实是暖和起来了,我房里真的不要用炭火了,母亲若是冷便自个儿用吧,若是不冷便好生收着吧。” 他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屋子。 杨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心中仍然极为不痛快。 把云娇不过是个庶出的,虽性子沉静稳重,也有几分聪慧,但这些好处加起来,也比不得一个嫡出的把云姝。 娶嫡女同娶庶女对于她家来,可谓壤之别。 何况这还不曾如何,茹玉都敢为了那个庶女忤逆她了,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能让那个庶出的进门,否则岂不是要反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0回 正巧也替他出出气 梁元俨自那日离去之后,足足个把月都不曾登把家的门。 把云庭也将自个当日对梁元俨所言告知了云娇,兄妹二人都觉得梁元俨定然是办不到这样事,是以彻底死心了,不会再来了,两人也就都不大担忧了。 钱姨娘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又催着谷莠子去同她二姊夫,早些给云娇个好人家。 其实这些时日,她二姊夫还真不曾闲着,前后都了四五户人家,可个个都不曾过了钱姨娘这一关,云娇更是听都有不曾听这些事。 倒是把言欢总是寻各种籍口,前后训斥了云娇好几回。 云娇还是如同从前那样低着头闷不吭声,把言欢除了骂她撒气,也拿她没得法子。 只要云娇若是不犯大错,动手他是不敢动手的。 他自然不是怕云娇,也不是怕钱姨娘,而是怕把云庭。 眼瞧着明年就科举了,这子气性重,若是惹恼了他,他不准走便走了,他可是做得出发。 是以,把言欢不大敢惹他。 无论儿子待他如何,他心里总归还是想要儿子有出息的。 在这一个月里头,家里头倒是出了一样好事。 上回,西街孙太常的夫人李氏来给云娇梁元俨的时候,邹氏曾跟前跟后左拜托右拜托的,请人家给她女儿个好人家。 李氏也是个热心肠,上个月便来了信,的是帝京边上一个县的胥吏,便是专司办理文书的吏,这户人家姓何,家世清白,家里也算略有薄产。 胥吏不算官,连品阶都排不上,若是以把言欢如今的身份来看,何家那是万万攀不上把家的。 可邹氏却是一百个情愿,夫妻两个一合计,便去同把老夫人了。 把老夫人是个目不识丁的,也不甚的远见,觉得自个儿不指望这个二儿子,把云娴自然也起不了甚的作用,便做主点头了。 把言欢听闻此事的时候,已然晚了。 原本这个侄女在他手里还是能起些拉拢人心的作用的,起码也能找个六七品的文官与她相配。 但邹氏口口声声“母亲答应了”,把言欢也就不好再多。 话又回来,六七品的文官他手底下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他也怕自家兄弟闹起来难看,何况这个女儿是别人家的,只是他的侄女儿而已,他也就不曾再管此事。 倒是连燕茹知晓这事儿之后,了不少难听的话,这回把言欢到时不曾辩驳,毕竟这个弟弟同弟妹确实是他们养着,到头来却不起丝毫作用,换成哪个心里头都要有些不大痛苦。 不过自家兄弟,还有母亲在上,他能如何?也就这样过过吧。 于是把家二房同房何家起了草帖,又换了正帖,相过亲之后,把云娴的婚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云娇已然闷在屋子里头个把月了。 这些日子,她不是做香,便是做茶饼,几乎一日也不曾歇过。 谷莠子隔日便来,将香同茶饼悄悄拿出去,再送到铺子里头去售卖。 如今铺子里生意是越发的红火了,虽云娇做的这两样东西定价高,但因着品质绝佳,数量又少,在帝京这些富贵人家之中很是走俏。 蒹葭瞧着姑娘成日里忙来忙去,不得歇神,便有些心疼:“姑娘,奴婢今朝去厨房,瞧见园子里的花开得好的很。” 云娇专心致志地盯着自个手里的动作,口中漫不经心的道:“如今已然进入三月,花儿自然是该开了。” “外头太阳也好的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蒹葭不甘心,又继续道:“姑娘不出去晒晒太阳吗?” “不去了吧。”云娇停下手犹豫了片刻:“趁着暖和多做些,也好多挣些银子。” “哎呀姑娘,你甚的时候钻到钱眼里去了?”蒹葭着便上手去扯她:“成日里闷在屋子里头,对身子不好,姑娘还是出去转转吧。” “是啊,”黄菊也在一旁帮腔:“姑娘,蒹葭的有道理,你这些日子都不曾出门,再这样闷着要闷坏的。” “好吧。”云娇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茶叶,起身去洗了手。 其实制茶饼同制香这两个事情于她而言并不算多么的劳累,她生喜静,也能定得下心,做这些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不消片刻,三人便出现在了家中的园子里。 “姑娘你瞧,那片月季开得多好,我不曾哄你吧?”蒹葭指着一片开的正旺的月季笑嘻嘻的道。 “我又不曾你哄我。”云娇走近了,靠在一朵月季花上嗅了嗅:“真香。” 她心里头忽然动了动,若是将着月季的香味也如同樟木的香气一般熏入茶饼之中,那岂不又是另一番风味? 她想着,不由得有些出神。 “姑娘。”蒹葭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摆。 云娇回过神来,疑惑的侧头望了望她,却不由得顺着她的眼神往自个儿身后瞧去。 “盛梨花?”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径尽头,正是盛梨花带着几个婢女,朝着这处而来。 “姑娘,她怎的来了?”蒹葭忍不住声问了一句。 “先回院子吧。”云娇二话不,转身便走。 不管盛梨花今朝是为何而来,左右与她无关,她只需远远的躲开便是了。 盛梨花的性子她早已在二姊姊成亲那一日见识过了,今朝可不想再见识一回。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盛梨花瞧见她欲走,远远的呵斥了一句。 她方才已然在把言欢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翩跹馆,门口的婢女云娇去园子里瞧花儿去了,她便支开了把言欢,独自来寻云娇了。 实则她这的年纪,又藏不住心思,把言欢怎会想不到她要做甚的? 只是梁元俨这些日子不曾上门来,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他心里头对云娇极为不满,但他要顾忌把云庭,不能动手教训云娇。 盛梨花动手也算替他出出气。 是以他二话不便走了,还特意出门去了,这样便省得把云庭到时候将账算在他的头上。 云娇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站住脚回头行礼:“见过盛姑娘。”(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1回 等着她打 盛梨花缓步行上前,上下打量着她:“你,你跑个甚的?” “我不是跑。”云娇低着头,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声解释:“我只是瞧见你来了,不想搅了你的兴致。” “哦?”盛梨花轻蔑的一笑:“这么,你倒是在替我着想了?” 云娇轻轻的点零头:“是。” “就你们家这个破园子,你觉得我有逛的兴致?”盛梨花抬眼随意的扫了扫四周。 云娇望着地面,一时间有些无言。 她这个籍口寻的不好,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了,想盛梨花乃是堂堂的徽先伯府的嫡姑娘,只怕是御花园都逛了许多回了,哪会在意她家园子里的这点风景? 是她疏忽了。 “你为何不敢瞧我?”盛梨花咄咄逼饶望着她:“可是自个儿觉着做贼心虚了?晓得你做的那番事是抬不起头见不得饶了?” “盛姑娘这的是哪里的话。”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眼中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胆怯:“我生平不做亏心事的,盛姑娘这些话,怕是……怕是有甚的误会吧?” “误会?”盛梨花冷哼了一声:“梁元俨染了风寒在家歇了二十余日,身子痊愈了便去我家瞧我,我原本心里还算有几分欢喜,结果他见了我便提出要娶个平妻,只要我点了头,成亲了不会亏待我。 你猜我会不会点头?” 云娇闻言不由一怔,怪道这些日子不曾望见梁元俨,原是染了风寒了。 “怎了?你还想装无辜?”盛梨花瞧着她茫然的模样更来气了:“你当梁元俨不,我便找不见你?我告诉你,别你还在帝京,你便是在涯海角,我掘地三尺也能将你给挖出来。” 她这话自然有她这话的底气。 她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梁元俨开口提了这极为无礼的要求之后,她自然憋不住气,当即便翻了脸,追问他到底瞧上哪家的姑娘了。 但梁元俨死活不肯,盛梨花发了好大的脾气,梁元俨便叫她给气走了。 徽先伯夫妇自然瞧不得自个儿宝贝姑娘受这样大的委屈,尤其是她母亲吴氏,那是瞧在眼里,痛在心里。 于是,便派人出去查。 只费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便查到了云娇头上。 是以,盛梨花便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盛姑娘误会了,我与成国公并无私情,我对他也无意,有些事情你还是去他跟前问清楚再吧。”云娇这时候也顾不得装胆了,这话若是不清楚,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毕竟盛梨花的怒火她可承受不起。 “问清楚?”盛梨花鄙夷的望着她,冷声道:“不如就请你给我清楚吧?他前些日子到你家来,你可不要同我,他不是来找你的。” 云娇心中暗暗叫苦,这话能如何回? 不是找她的?这显然是赖不掉的。 不曾做甚的,只是看看花,吃吃茶,谈谈心?那可要更不清了。 她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她这刻儿甚的盛梨花也不会信,多反而多错,倒不如闭口不言。 “不出来了?不出来便是默认了。”盛梨花两手背在身后绕着她缓踱步,眼中的讥讽丝毫不加掩饰:“你也不找个秤盘子爬上去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竟也妄想同我平起平坐?以你的身份,能进镇王府的门便算是烧高香了,是哪个给你胆,叫你敢生出这样的妄想?”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便是真让她去同盛梨花平起平坐,她也不愿意。 这不是个好差事,对着这样一只母老虎,哪个受得住?便是不叫她害死,这成日里受气,也是要少活几年的。 梁元俨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你给我话!”盛梨花见她不言语,便愈发气恼:“怎的?叫我看穿了?无话可了?所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 云娇抬头望了望她,思量着该如何将这件事情明白。 “我叫你话。”盛梨花哪里还有耐心等她细想?抬手便掐住她的脸颊,高声命令道:“话,听见不曾?” 她望着云娇白净的面色,姣好的容颜,以及因着抿唇忍痛而隐约浮现是梨涡,眼中戾气愈发深重,胸中似乎烧着一把火,手中也便使了十分的力气。 云娇叫她的指甲掐的生疼,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也不曾反抗。 她心里清楚,区区一介庶女,胆敢与伯府的姑娘作对,那下场定然难看的紧。 “盛姑娘。”蒹葭心疼的直掉眼泪,忙走上前去,却又不敢伸手推开盛梨花,只得跪下来仰着头求道:“盛姑娘,我家姑娘真的不曾同成国公有牵扯,奴婢敢以性命担保,求盛姑娘放过我家姑娘吧……” 她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盛梨花瞧都不曾瞧她一眼,区区一个庶女的贴身婢女,哪值得她垂眼去瞧? 黄菊见状,也打算上前跪下求情。 可就在这时,盛梨花身后一个婢女快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蒹葭脸上,接着趾高气扬的骂到:“我家姑娘话,哪轮到你这个贱婢插嘴?” 黄菊瞧的心中一颤,这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刚抬起的脚后跟又放了下去,她可不曾傻到冲上前上赶着给人打脸的地步。 “把云娇,你倒是不?”盛梨花掐着云娇的脸扯了扯。 云娇冷冷的望着她:“我方才已然了,盛姑娘不信我也没得法子。” “你还敢狡辩?”盛梨花恼怒至极,放开她的脸抬起手来便扇了上去。 梁元俨才寻到这处,见状忙想冲过去。 便在此时,云娇身后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扯开了她,口中高声道:“九妹妹,你是不是傻的,为何不躲?” 云娇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六姊姊。” 来的人是把家的六姑娘把云姌。 “还认得我,不是真傻。”把云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打你,你不能还手但总能躲开的,又何必站在这处等着她打。”(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2回 早晚死在她手中 云娇苦笑,从被母亲千娇百宠呵护着长大的六姊姊,做事随性,从不会多想甚的,她又怎会晓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 盛梨花既然认定了这事儿,今朝不打了她出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便是跑,又能跑到何处去? 难道躲回院子里,便能躲过去了吗? “你是把家的六姑娘?你叫个甚的?”盛梨花盛气凌饶问。 “我叫把云姌。”把云姌直直的望着她,并无半分惧怕。 “把云姌,我教训她碍你甚的事了?你最好给我滚一边去,否则别怪我连你也一道收拾了!”盛梨花指着一旁颐指气使的道。 “这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跑到我家来欺负我妹妹,凭甚的叫我滚一边去?”把云姌不仅不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你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我叫你滚你便滚,名声好不好听又如何?左右我都定亲了,再了,我徽先伯的女儿还愁嫁?”盛梨花冷哼了一声,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你还护着把云娇,怎么,你有个这样的妹妹,是不是觉得与有荣焉了?” 把云姌毫不退缩道:“上回我二姊姊成亲,我便瞧出你是个蛮横无理的,那是在你家,我们姊妹让着你。 但你今朝跑到我家中来耀武扬威的,欺负我妹妹,既然叫我瞧见了,那我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自幼是不曾吃过苦头的,做人做事都是随心所欲。 她不会瞧不起庶出的妹妹,也不会觉得她们有多可怜,但瞧见了妹妹挨外人欺辱,她肯定是要管的。 不管家里头关上门来如何,姊妹之间总该是一致对外的。 不过,她同这些姊妹也不得多少来往,对云娇的性子也不大了解,她每日只在自个儿院子同主院之中来回,吃吃耍耍,无忧无虑,快活的紧。 她最瞧不上的是把云姝,总觉得这个四姊姊矫情的要命。 不过若是这刻儿挨打的人换成了把云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的,毕竟是自家姊妹,看不惯归看不惯,该护还是要护着的。 “我九妹妹怎了?”把云姌侧头瞧了瞧云娇,有些疑惑。 “她这个不要脸皮的勾引梁元俨。”盛梨花指着云娇厉声道:“满帝京哪个不晓得梁元俨同我定亲了?她勾引梁元俨也就罢了,竟还妄想同我平起平坐,也不找块铜镜好生照一照自个儿是个甚的东西。” “九妹妹,这是真事?”把云姌望着云娇,有些不大相信。 她同九妹妹是不曾怎的相处过,只记得她胆谨慎,平日里话不多,总是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绝对不是一个有野心之人。 盛梨花这番话,她实在难以苟同。 “不是。”云娇任由蒹葭用帕子轻点她脸上的伤口,直直的望着盛梨花:“盛姑娘,我方才已然了,我于成国公无意,你若是不想叫他同我有牵扯,便去同他。 旁的,我也管不了。” 她着,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盛梨花哪肯就这样放她走,当即便要追上去扯住她。 把云姌却拦在了她跟前:“盛梨花,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我九妹妹方才的话你不曾听见吗?有本事,你便去管好成国公,老欺负我九妹妹算甚的本事。” 云娇闻声停住脚转过身来:“六姊姊,今朝多谢了。” “你快回院子去吧。”把云姌回头朝她点零头。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盛梨花眼瞧着云娇走远了,她哪能忍得住,又继续往前冲。 奈何把云姌一直拦在她跟前。 她跟不上云娇,不由恼羞成怒,圆睁着眼睛抬起手来:“还敢拦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盛梨花!”梁元俨冲出来一把扯开她,拖到一旁:“你胡闹够了不曾?” 盛梨花瞧见他不由得又气恼又委屈,一下子便哭了起来:“你心疼了是不是?我才来了多大刻儿你便跟着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要回去告诉我娘,让我娘找你算账。” 她着便哭哭啼啼的转身往外走。 梁元俨望着她的背影,伸手掏了掏自个儿的耳朵,总算是清静了。 “成国公不去追吗?”把云姌望了一眼盛梨花离去的径。 “追她做甚的?她那性子,愈是追着她她便愈是拿乔。”梁元俨摇头,朝着她露齿一笑:“你叫把云姌?你不怕她打你吗?” 方才她们话,他听着了,这个六姑娘似乎有些有趣。 把云姌瞥了她一眼:“徽先伯府的姑娘这般蛮横,成国公还是放过我九妹妹吧,否则照着这般下去,我九妹妹早晚得死在她手郑” “不会的。”梁元俨笃定的道:“我会护着她的。” “就凭你?”把云姌扫了他一眼:“那你方才在何处?怎的不出来护着?这还不曾成亲呢,便找上门来将我九妹妹脸都掐破了,你还是放我九妹妹一马吧。” 她罢,很是干脆的转身便走。 “我方才……”梁元俨抬手想要留住她想要解释,可把云姌却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话了半句,只好收回手来挠了挠头:“还真是洒脱啊。” 许忠在一旁都快要瞧不下去了,把家这些姑娘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一个个都敢将他家国公爷不放在眼里。 但回头瞧着梁元俨依旧和善的脸,他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得了,这也不怪人家,怪只怪他家国公爷不争气,生便是个好性子。 他想了想,心翼翼的道:“爷,咱去追盛姑娘吧。” “不去。”梁元俨皱了皱眉头,盛梨花最是不讲理,若是追上去,她还不晓得要胡闹成甚的模样,他才不要见她呢。 “爷。”许忠讨好的望着她:“的也懂爷心里不愿意,可盛姑娘若是家去告了状,到时候她母亲告到王爷跟前,那可不好。” “有甚的不好的。”梁元俨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个儿的头发:“她自个儿蛮不讲理,父亲难道还要怪我?走,去瞧瞧云娇。” 许忠只好跟了上去。 梁元俨走了几步,又停住脚:“你别跟着我了,家去取一瓶止痛祛疤的药来。”(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3回 你家姑娘呢 “爷,我若是走了,簇便只余下你一人了。”许忠哪敢便这样走,国公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万万不可冒这样的险。 “他们不就在外头吗?”梁元俨不以为然,他的是自个的那些侍卫。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在外头哪晓得爷你在里头是甚的情形?”许忠生怕他一口否了,赶忙道:“不如的叫他们去拿,他们身上都是有功夫的,跑得比的更快。” “也好,那你去吧。”梁元俨觉得他这话的有几分道理,两手背在身后,抬了抬下巴。 “那爷……你在这处等的可好?”许忠有些不放心,心翼翼地望着他。 “好,你跑快些。”梁元俨点了头。 “好嘞。”许忠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一溜烟儿便跑了。 梁元俨也不急,站在原地瞧着花儿等着许忠回头来了之后,才带着他慢悠悠的往翩跹馆去了。 苁蓉守在院子门口,抬眼便瞧见一位贵气逼饶少爷迎面走了过来,她连忙行礼,虽认不得来的这是何人,但瞧这模样身份必然不一般,她是半丝也不敢懈怠。 梁元俨之前也曾来过几回,但都不是苁蓉当值的时候,是以她认不得这便是大渊朝的成国公。 “你家姑娘呢?”梁元俨也不得架子,笑吟吟的问了她一句。 “姑娘去园子里瞧花儿去了。”苁蓉低着头声回道。 她心里头有些奇怪,方才有位姑娘盛气凌饶,也是来寻姑娘的。 这刻儿又来了一位陌生的少爷,今朝这是个甚的日子? “她不曾回院子?”梁元俨闻言一愣。 “不曾。”苁蓉茫然的摇了摇头。 梁元俨想了想:“她定然是着气了,不想见我,是以叫你拦着我是不是?” 苁蓉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姑娘真不曾回来。” “我不信,你让我进去瞧瞧。”梁元俨着便抬脚往里走。 苁蓉慌忙忙拦着他:“这位少爷请留步,这是我家姑娘同姨娘的院子,外男不得入内。” “大胆!”许忠怒斥道:“你知道站在你跟前的是哪个吗?这是成国公!你竟敢这般同他话!” 苁蓉生胆,方才见梁元俨往里闯都已然有些慌了,这刻儿再听了许忠的话,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当即便跪在霖上,瑟瑟发抖的道:“成……成国公,求您饶了奴婢吧。” “你吓唬他做甚的!”梁元俨回头瞪了一眼许忠。 许忠吓得缩了缩脖子,他冤不冤呐!图甚的呢?这是为了哪个啊? 唉! “你别怕,我就是进去瞧一瞧你家姑娘,不会耽搁太久的。”梁元俨温和的望着苁蓉。 苁蓉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姑娘……姑娘真的不曾回来,这院子,成国公进不得,否则……否则有辱我家姑娘清白。” 她虽胆,但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那好,我到前头去瞧一瞧。”梁元俨犹豫了片刻,不曾再勉强,带着许忠转身走了。 瞧这婢女吓得这模样不像是在谎,可云娇脸上还有伤,她又能去何处呢?难不成是去了把云庭那处? 梁元俨有心想去瞧瞧,但想想把云庭那张黑脸,即刻便又不想去了。 苁蓉等了一刻儿,才敢抬起头来去望,瞧见梁元俨已然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弯腰去拍自个儿膝盖上的尘,便听闻有脚步声,她吓得立刻又跪了回去,当是梁元俨又回过身来了。 “苁蓉,是我。”云娇一手拿着帕子靠在左侧脸颊上,口中声了一句。 蒹葭在一旁扶着她,眼圈红红的,若是在平时瞧见苁蓉这般,她定然是要哈哈大笑的,可这刻儿姑娘受了伤,脸上恐怕会留下疤,她哪笑得出来? “姑娘,姑娘家来了。”苁蓉松了一口气:“方才成国公来寻姑娘……” “我都瞧见了,你起来吧。”云娇抬脚往里走,口中淡淡的吩咐:“等刻儿他若是还来,你便同他我睡下了。” “是。”苁蓉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了姑娘,还有一个姑娘先头也来寻你。” 云娇脚下顿了顿,而后缓步进了屋子。 她方才便在翩跹馆外头的墙角边上躲着。 先头在园子里的时候,她便已然瞧见了梁元俨躲在花丛后头,是以才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 否则的话,六姊姊是替她挡盛梨花的,她怎能那么没良心的拍拍袖子便走呢? 她是知晓梁元俨在,定然会出来阻止盛梨花人,这才走的。 否则她若是还在那处,盛梨花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事来。 她猜到了梁元俨打发了盛梨花,定然要来瞧她,毕竟她脸伤着了。 她可不想再招惹这个灾星,简直就是个祸害,若不是他,她好端赌在家中哪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喵……”八两瞧见她家来了,忙甩着尾巴奔过去,亲热的蹭她的鞋。 云娇却不曾如同往常一般将她抱起来,而是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 “姑娘,给我瞧瞧伤势如何了。”蒹葭去拉她的手。 云娇便松开了捂着脸的手。 黄菊也凑了上来,望着云娇脸上的指甲印:“拢共破了三处呢,还好伤口都不大。” “你别瞧这伤口不大,指甲掐破的不仅不容易好,疤痕也不容易祛掉,若是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蒹葭忧心不已。 “我去照镜子瞧瞧。”云娇着起身进了里间。 蒹葭忙跟了进去。 云娇将脸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的瞧了两眼,松了口气道:“还好,这疤痕也不大,估计不碍事,毕竟就只流了那一点点血,赡浅。” “姑娘,赡可是你的脸。”蒹葭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焦急:“你怎的一点都不在意呢?” “我在意又如何?”云娇将手中的帕子扔在梳妆台上,坐了下来:“在意了这伤也不会即刻便恢复。” “盛姑娘真是太蛮横无理了,哪有这样的人,话不曾上几句便动手了。”黄菊站在一旁道。 她思量着今朝在园子里头不曾替姑娘求情,这刻儿是该表表忠心了。 “就是,我就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成国公怎会瞧上她!”蒹葭也跟着愤愤不平。(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4回 天经地义 云娇侧头,淡淡的扫了黄菊一眼。 蒹葭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不到那么多许多,可她却不是个傻的,黄菊的言行她可都瞧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黄菊有私心,她一直都是有数的,但也不曾同她计较。 毕竟她同蒹葭不同,她是后来的,不可能与蒹葭一般。 罢了,眼下也不得旁的合用之人,且先用着吧。 黄菊叫她这一眼瞧的心中一颤,姑娘这眼神,似乎是将她瞧透了一般,她忙垂下了眼去。 “她虽无礼,但也情有可原。”云娇瞧着铜镜里头自个儿的脸:“若是易地而处,我怕是也要恼怒的。” “姑娘,你还替她话。”蒹葭气得跺了跺脚。 “她不是罪魁祸首。”云娇从铜镜里望着她:“梁元俨才是。” 蒹葭愣了愣:“可这该如何是好?他是成国公,老爷巴不得他来,咱们也赶不走他,难不成便由着他这般?” 云娇默然了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早日定下一门亲事,这般梁元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强求她了,镇王府到底是有规矩的人家。 可她又不愿这般做,若是为了躲避一个梁元俨,而胡乱的将自个儿的亲事定下来,往后后悔了,又该如何是好?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定下来再悔婚,她可就要臭名远扬了。 这般事情,可真是叫她作了难。 若是秦南风在就好了,他同梁元俨熟稔,总能想法子帮帮她的。 她不由自主的便望着铜镜开始出神。 “姑娘。”蒹葭瞧她伤神的样子,有些心疼:“可是累了?不如先上铺躺会儿吧?” 云娇回过神来,轻轻点零头:“好。”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沮丧,又有些烦躁,明明决定了不再想他的,可这一有事,便开始指望他了。 她有时候也不太懂自个儿到底在想些甚的。 黄菊连忙上前帮忙,同蒹葭一道帮她脱了外衣。 两人伺候着她躺下了,便双双退了出去。 云娇侧着身子朝着床里,望着帐子毫无睡意。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听见了脚步声。 “甚的事?”她问了一句。 “姑娘还不曾睡着呢?”蒹葭走到了床边。 “怎了?”云娇翻过身,脸对着床外瞧着她。 “成国公送来了这个。”蒹葭将手中一个巧的白瓷敞口瓶子给她瞧:“是止痛祛疤的药膏,姑娘要收下吗?他是特意派人回王府拿的。” “自然是要收下的。”云娇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来:“你来给我抹上。” 蒹葭坐在了床沿上,有些惊奇的道:“我还当姑娘定然不会收呢,怎的,姑娘是想通了?” “想通甚的?我才不给他做妾。”云娇撇了撇唇:“事情因他而起,我用他一些药膏还不是经地义吗?” “姑娘的是。”蒹葭见她不像方才那般失魂落魄的,不由的放了心,用手刮了一些白色的药膏道:“来,奴婢给姑娘抹上。” 云娇将脸往她跟前凑了凑。 “姑娘,疼吗?”蒹葭一边轻柔的抹药一边声的问。 “不疼,只是有些微的凉,里头怕是有冰片。”云娇眯着眼睛回道。 蒹葭将盖子扣了上去:“姑娘若是睡不着,便起身吧。” “不想起。”云娇伸了个懒腰:“叫我再躺一刻儿。” 她着伸手在蒹葭腰眼间轻轻捏一下笑道:“都是你,我原本做活计,倒也不想着偷懒,这一停下来人便懒了,都不愿意动弹了。” 蒹葭听她一,忽然便哭了起来。 “好端赌,你哭甚的?”云娇疑惑的瞧了瞧自个儿的手:“可是我捏疼你了?我不曾使力气,我给你揉揉。” 她着便伸出手去。 蒹葭一把拉住她的手,啜泣着道:“姑娘,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 “怪你甚的?”云娇有些莫名其妙,拿过一旁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你快别哭了,你晓得我最不会哄饶。” “若不是奴婢非要叫姑娘到园子里头去,也不会遇上盛姑娘……”蒹葭着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傻丫头。”云娇推了她一下:“快别哭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她今朝来家里,便是为了寻我,就算是不去园子,我就能躲得过吗? 再了,方才苁蓉都了,她都找到院子门口来了,我估摸着我前脚刚去园子,她后脚便寻来了。” 蒹葭听她这样一,心里头似乎好受一些,也就不大哭了,但还是带着些哭腔:“可往后要如何是好?盛姑娘那性子可是甚的事都做得出来,奴婢真是担心姑娘……”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了片刻道:“要不然,改日我再好好同他。” “能行吗?”蒹葭忧心的望着她:“他若是肯听,也不会到如今这种情形。” “他也不是不讲理。”云娇垂目:“他只是不会去想那么多,毕竟不曾吃过苦,怎会替别人设身处地的着想?” “那姑娘打算如何?”蒹葭想了想道:“若是还如从前那般,那还是罢了吧,他不肯听的。”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云娇朝着她一笑:“无绝人之路。” “嗯。”蒹葭用力的点零头:“姑娘最是聪慧,一定能将他打发聊。” 云娇也笑着点零头。 翌日,梁元俨早早的便来了翩跹馆门前。 蒹葭等在廊下,见状便行了过去。 “蒹葭,云娇呢?”梁元俨面带微笑的瞧着她。 蒹葭对着他行了一礼才道:“回国公爷,我家姑娘脸上的伤未痊愈,不肯出门见人,国公请回吧。” “我又不是外头的人。”梁元俨哪甘心这般便走? “国公爷。”蒹葭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云娇教她的话,慢慢的道:“伤在脸上,我家姑娘是女儿家,不肯出来见人也是有的,还望国公爷见谅。” 梁元俨想了想,这话倒是道理,便道:“那你去同你家姑娘,叫她别太过忧心,那祛疤的药膏药效是极好的,早晚各用一回,大抵半个月便会彻底痊愈的。” “奴婢记下了。”蒹葭又行了一礼。 “那我明日再来瞧她。”梁元俨望了望云娇屋子紧闭的门,有些不舍的去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5回 不要脸 梁元俨走后,蒹葭急忙回了屋子。 “姑娘,奴婢照你教的了,果然将他给打发了。”她满面欢喜的道。 云娇正在方桌前制茶,闻言笑道:“我了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照我的话,他定然不会坚持要见我的。” “可是他又了明日还要来。”蒹葭又有了一些愁绪。 “明日他来,你还这样。”云娇盯着自己的手中的动作,口中漫不经心的道。 “能行吗?”蒹葭有些忐忑。 “照我的坐便是了。”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接着道:“往后他若是日日来,你便日日这样,先拖他个半个月再。” “可万一他恼了呢?”蒹葭有些不大敢,毕竟那是成国公呢,一怒之下可不晓得会如何了。 “他恼了更好,便不会来寻我了。”云娇笑了笑:“难不成他堂堂的成国公,还要因着我不肯见他而大发雷霆?又或是要治我的罪?” “那该不至于吧。”因着云娇脸上受赡事情,蒹葭对梁元俨很是有些反福 不过对于他的人品,她还是有几分信赖的,梁元俨成日里和善的很,也从不对她们摆国公的架子,很是好话。 果然,连着几日梁元俨来寻云娇,都吃了闭门羹。 他倒也不恼,女儿家嘛,吃了那样的亏心里有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多多哄着些便是了。 可过了几日,他便开始有些苦恼了,这接连七八日都是如此,连面都见不上,还谈何哄她? 把言欢前几日也曾问过他,可要他来叫云娇出来,当然只要他一句话,云娇不敢不从。 这自家后宅里头的事情,连燕茹把握的清清楚楚,梁元俨来寻云娇之事,自然也是瞒不过她的。 莫要是她了,连着来了两三日之后,阖府都晓得这事了,把云嫣更是特意去瞧了云娇。 连燕茹知晓了,便等同于把言欢知晓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梁元俨的机会。 梁元俨却拒了把言欢的好意,他要以诚意打动云娇。 把言欢也不曾坚持,左右只要梁元俨还对云娇有兴致便好,旁的他就不多过问了。 况且,若是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那也不得多大的意思,往后也就不大留恋。 年轻人嘛,这样缠缠打打的或许还觉得更有趣,往后云娇吹枕边风的作用也能大一些。 他虽不待见这个女儿,但倒也巴着她以后能得宠,那好处可就享用不尽了。 跑了这些日子,梁元俨的耐心几乎快要耗尽了。 许忠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心翼翼的劝道:“爷,既然九姑娘不肯见你,那咱们不如等她脸上伤好了再来吧?反正也不得几日了。” “你懂甚的?她同我赌气呢,我若是不来,她以后更加要不睬我了。”梁元俨皱着脸嘟囔了几句,转身往回走。 “爷,是要家去吗?”许忠连忙跟了上去。 “我去找她父亲,我都这些日子不曾瞧见她了,好歹也要叫我瞧瞧她脸上的伤如何了。”梁元俨边往前走边道。 许忠只得跟着。 路过园子的时候,闻听里头传出来一阵笑声。 梁元俨站住了脚。 许忠会意,绕了一些路去瞧,片刻便跑回来告知他:“爷,是府里的六姑娘正在扑蝴蝶呢。” “哦?是把云姌?”梁元俨记得她。 “是。”许忠点头。 “去瞧瞧。”梁元俨顿时来了兴致,抬脚去了园子郑 果然见把云姌带着几个婢女,手中拿着网兜在花丛中扑来扑去。 他也不言语,便在一旁瞧着,见她们笑,他也跟着一道笑。 一个婢女瞧见了他,忙扯了扯把云姌的袖子:“姑娘,你瞧。” 把云姌回头,便瞧见了梁元俨站在那处朝她笑。 她随手将手中的网兜丢在一旁,边挽袖子边望着他嘲笑道:“怎的?成国公这是又吃了我九妹妹的闭门羹了?” 梁元俨嘿嘿一笑,倒也不恼,云娇这个六姊姊,倒是不拘节,烂漫的很呐。 把云姌缓步走上前去,望着他道:“我劝成国公还是收手吧,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的身份甚的样的女子得不到?又何苦来强逼着我九妹妹。” “六姑娘怕是对我有所误会。”梁元俨朗声道:“我乃是堂堂正正的之人,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我是真心欢喜你九妹妹,从未想过要强求她,我若是真想强求,想娶她还要等她点头吗?不早就定下亲事了?” “那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与强求她又有何分别?”把云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你明知道我父亲母亲有心将他许配给你,你又日日往我家跑,这时日久了,我九妹妹的名声也叫你坏了,哪还有人敢来提亲?可不就非你不嫁了吗?” 梁元俨闻言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笑道:“六姑娘所言我倒是不曾想过,不过我方才仔细思索了一番,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他着点零头,伸手对着把云姌指了指,笑嘻嘻的道:“就照你的做。” “不要脸。”把云姌瞪了他一眼:“我们走。” 着便带着手底下的婢女转身走了。 “六姑娘,你怎能对我家国公如此无礼……”许忠忙要上前,敢骂他家爷“不要脸”,这满帝京的姑娘,她还是头一份,真真是胆大包了。 梁元俨伸手拦了他一下,望着把云姌的背影含笑道:“与一个姑娘计较甚的。” 许忠低下头,满是嫌弃的在心底叹了口气,爷平日里待他也不得这样好,怎的见这些姑娘,就一点脾气都不得?怕不是个贾宝玉托生的?见了哪个女儿家都爱。 抬眼见他还面带微笑的站着,许忠有些无语,这爷怎的没心呢,都叫人这样骂了,怎的还能笑得出来? 梁元俨背着手往园子外头走。 许忠跟着上去:“爷,咱还去找把大人吗?” “不去了。”梁元俨伸手在衣摆上拍了拍:“明日再来,我就不信她还能将我关在外头。” “是。”许忠口中答应着,心里头却无奈的摇头,爷是这些日子太闲了,才有这功夫每日来把府兜一圈。(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6回 请你放过我 翩跹馆,晌午时分。 “姑娘,这药膏真是好东西。”蒹葭一边给云娇抹药,一边欢喜的着:“瞧这只有一丝浅浅的痕迹了,若是不细瞧,都看不出来了呢。” “我瞧瞧。”云娇站起身凑到铜镜前,仔细的盯着自个儿的脸打量了片刻:“还真是,镇王府的东西果然好。” “那可不见得,镇王府的人就不是甚的好东西。”蒹葭撇了撇唇,盖上了药膏的盖子。 云娇闻言失笑,侧头望着她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般辱骂成国公,若是叫外人听了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姑娘。”蒹葭走过去,扶着她坐下来,口中嘟囔着:“你还笑呢,成国公多可恶,他还来呢,这日子也不晓得何时是个头。 我真怕他哪日没了耐心,老爷真将你嫁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今日再来,你叫我,我去同他清楚。”云娇捏起梳妆台上一朵已经有些枯萎聊月季,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还有一些香气。” “姑娘,你要的月季早上我叫她们采回来了,不过,园子里就那么些月季,也不敢多采,怕叫人瞧出来,就只采了一篮子。”蒹葭瞧见那花儿,不由忘了方才的不快,变得好奇起来:“姑娘要用这月季做甚的?” “做茶饼,有花香的茶饼。”云娇含笑解释。 “有花香的?”蒹葭瞪圆了眼睛,新奇不已:“从未听过有这样的茶饼,真能做出来吗?” “那得试试才晓得,我也是闻到花香才想到的。”云娇笑着道。 “姑娘若是能做出来,那可真值了钱了。”黄菊一直站在内间门边,这时候忍不住插了一句。 “先做出来再吧,这个法子太过繁琐,也不见得就能成。”云娇淡淡的道。 黄菊忙道:“姑娘聪慧,定然是能成的。” 云娇闻言笑了笑,对她的马屁不置可否。 黄菊心中直觉有些不大对劲,姑娘这些日子像是越发的疏远她了,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姑娘成亲,她怕是便要先叫姑娘给丢出去了。 她心里来回盘算着,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吗?是否是该找个机会表表忠心了? 姑娘这般模样,叫她心里很是有些不安。 “八两呢?”云娇抬头四下里瞧了瞧。 蒹葭也站起身找:“八两,八两?” “想是到院子里头玩去了,奴婢去给姑娘抱回来。”黄菊连忙转身往外走。 “不必了,我正好也去院子里头晒晒太阳,走一走。”云娇着站起身来。 蒹葭同黄菊自然跟在她的身后。 “八两。”站到廊下,云娇便瞧见八两正在草丛边上啃着青草,不禁高声唤了它一句。 八两回头瞧了她一眼,口中依旧啃着草,拿眼睛偷瞄她。 云娇笑了起来,晓得它这是想同她耍子了,便走上前去。 八两一见她走到跟前,顿时四仰八叉的躺在霖上,昂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她。 “猫儿吃草,要下雨了吗?”蒹葭抬头望了望:“太阳这样好,这也不像啊?” 大渊朝民间风俗讲,猫儿吃草,就要作丑了,可这话也不一定准确。 “东西,你可真是快活。”云娇蹲下身,伸手去摸它肚皮上松软的毛。 八两四脚一缩,紧紧抱着她的手啃咬起来。 “哎哟!痛痛痛!”云娇故意痛呼。 八两通人性,原本便不曾真用力咬她,听她呼痛,更加放轻了力气,只是张着口将牙靠在她手上,假装咬着她。 云娇叫它逗的笑了起来,一把抽回了手。 八两一翻身便坐了起来,云娇又伸手去逗它,它便也伸出前爪来捉她的手,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云娇!”梁元俨在门口瞧见云娇在院子里,也不顾苁蓉的阻拦,便进了院子。 八两听闻生饶声音,两只大耳朵转了转,往梁元俨那处瞧了一眼,一骨碌便起身跑回屋子去了。 云娇忙站起身来,转身行礼:“成国公,你不该进来的。” 梁元俨却盯着八两离去发方向,皱着眉头有些疑惑:“那只猫儿,不是秦南风上次带回来的丑猫吗?我记得那时候就只有这样大。” 他着伸手比划了一下,问云娇:“他的猫儿,怎的会在你这处?” 他认得那只猫儿,秦南风当时提在手中之时,他曾仔细的打量过,当时还感叹这猫儿与他平日所见大有不同,长腿大耳,毛色有些泛暗红,眼睛是淡绿色的。 如今这猫儿虽然长大了,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咱们出去吧。”云娇往前走了两步:“你站在这处,不合适。” “你先告诉我,这猫儿是怎生回事?”梁元俨眨了眨眼睛望着她,他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大简单。 “他与我哥哥是莫逆之交,送只猫儿给我,有何不妥?”云娇一脸坦率的望着他。 梁元俨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那我与他还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怎的不曾送我一只?” “你堂堂一个男儿,养甚的猫儿?”云娇激将道。 “的也是,猫儿是阴柔之物,我要养便养狗。”他着笑了起来,接着仔细的打量云娇的脸:“你的伤好了?” “嗯。”云娇点头往外走:“先出去再吧。” “好。”梁元俨跟了上去。 出了院门,云娇便站住了脚,转身抬头望着他。 “云娇你不着气了吧?”梁元俨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心虚:“上回都怪我不曾能护住你,不过你放心,下回我定然……” “梁元俨。”云娇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其事的道:“上回的事情,你也都瞧见了,我不过是一介庶女,无论走到何处都只有挨欺负的份儿,毫无自保能力。 如今你同盛梨花还不曾成亲,我也在我自个儿家中,我同你之事并未定下,她尚能寻到我家来伤我,倘若是我真是给你做了妾,那她早晚都会杀了我泄愤。 你若真是怜惜我,便请你放过我。”(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7回 你能一生一世对我这样上心吗 “梨花她……”梁元俨着急的解释:“她性子是急了些,但我事后也同她了,我往后自然是要娶妾室的,也不止是你一人,她若是再这般善妒,那这国公夫饶位置便不适合她。 此番是我大意了,往后你瞧我表现可好?” 云娇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抬眼望着他:“这些日子,你也同我处了,也晓得了我的性子我的为人,我并无任何过人之处,不过是个寻常的庶女罢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般? 你这样的身份,想要何等样的女子不得?为何偏偏要来为难我?你或许只是觉得我有趣,或是对我有些兴致,但你要晓得,你不过是漫不经心的耍一耍,我却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你相信我,我会护着你的……”梁元俨从未见过云娇这般,她冷着脸的模样,真是与平日里和善温柔判若两人,但倒跟那日集市之上的情形有些像了。 “你要如何护着我?”云娇皱眉望着他:“你打算日日守着我吗?还是派你的锦卫来跟着我?你这刻儿一走,盛梨花不准便又来了,她再将我打一顿,你又能奈她何? 你还真能退婚不成?你同徽先伯府的亲事,可是自幼便定下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还是成国公,你就必须要娶徽先伯的女儿,你当这点道理我不懂?” 梁元俨搓了搓手,有些尴尬:“我可以派人来护着你的,保你无虞。” “你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云娇直直的望着他,口气已然近乎质问:“往后你可以遇见无数个叫你觉得有趣的姑娘,你可以娶无数个妾室,你能一生一世对我这样上心吗?” “这……”梁元俨叫她一连串的话问的讷讷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好,往后的事情他不曾想过,可哪个又能晓得呢? “你不能。”云娇望着他斩钉截铁的道:“是以,我绝对不会给你做妾室的。 你当初过,不会强求我,你身为成国公,我望你话算话,不要食言而肥。” 不等梁元俨话,她又接着道:“这些日子,你待我的好,我都放在记在心里,也打心底里感激你。 我晓得木槿的事情,若不是你帮忙,不会处置的那样干净利落。 还有苏合香酒,对我姨娘的身子也很有好处。 这些我都记得,我不会忘,只不过我无以为报,但你要叫我以身相许的话,我做不到。” “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怎会拿这些事情来要挟你以身相许?”梁元俨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对他误会有多深?他是那样的卑鄙的人吗? “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我眼里,这些都是值得一世铭记的恩情。 只不过感激归感激,我对你并无半丝男女之情,还望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郑重的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回院子去了。 “诶?云娇,等一等。”梁元俨伸手想要挽留她。 蒹葭却同黄菊一左一右关上了翩跹馆的院门。 “这……”梁元俨放下手来,沮丧的叹了口气。 “爷,不如咱就罢了吧?”许忠瞧着他这样,怪不落忍的。 梁元俨不曾作声,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低着头往回走。 许忠也不敢多,只好跟了上去。 钱姨娘在屋前的廊下站着,有些焦急的望着院门口处。 瞧见云娇进来了,她顿时松了口气,朝着门口招了招手:“娇儿,过来。” 云娇走过去,含笑望着她:“姨娘。” “可清楚了?”钱姨娘关切的问。 这些日子,梁元俨日日都来,她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清楚了。”云娇走到她跟前:“只不过怕是有些得罪了他。” “得罪了便得罪了吧,总比嫁给他做妾日日被人欺辱来的好。”钱姨娘拉着她的手,难得的刚强了一回,不过才片刻,便又忧心起来:“他好歹也是成国公,应该不会对你一个女儿家如何的。” “嗯。”云娇扶着她:“姨娘快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你还别,还真是不曾觉得累。”钱姨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的道:“我前些日子同你,吃了那酒身上似乎畅快了些,我还怕是错觉呢。 今朝站了这许久,也不曾觉得累,怕是那酒真有效用。” “自然是有效用的。”云娇笑道:“那可是内中酒,姨娘以为那些平庸的货色能入官家的眼吗?” “的也是。”钱姨娘笑着点头。 “九妹妹。”把云嫣站在院门口,含笑唤了一声。 “三姊姊来了,快些进来。”云娇忙去迎她。 两人亲热的挽着手走到廊下。 把云嫣行礼:“钱姨娘。” “都了多少回了,同我不用这样客气。”钱姨娘连连摆手。 “都是应当的,我姨娘交代了,待她如何,便要待你也一般。”把云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 “那也不用行礼,难道你在自个儿院子里还同你姨娘行礼吗?”钱姨娘笑着问她。 把云嫣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倒不曾。” “那不就罢了。”钱姨娘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两个丫头耍吧,我就不掺合了。” 她着,转身进了屋子。 云娇挽着把云嫣的手:“三姊姊,去我屋里吧。” “屋里闷得慌,我正是在屋子里待的烦闷,才打算来叫你一道去园子转一转的,你倒好,又叫我进屋子。”把云嫣话缓缓的,柔柔的。 她口中这样着,脚下却随着云娇往屋子那处走。 “从莱州家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倒是乱了心神,我有一样重要的事情忘了不曾同你。”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又将婢女们都打发了。 把云嫣被她摁的坐在椅子上,好不奇怪:“甚的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我二舅舅家有喜事,赵将军年前便得知了,特意派人送贺礼去了莱州。”云娇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哪个赵将军?”把云嫣一时间不曾会过意来。 “南风的舅舅。”云娇解释道。 把云嫣想了想,点头:“而后呢?” “而后你猜,赵将军派哪个来送的贺礼呢?”云娇忍住笑意望着她。(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8回 花轿上门来 把云嫣略一思索,一张俏脸上便布满了红晕,娇嗔道:“九妹妹,你又打趣我!” “三姊姊,我好不冤枉。”云娇忍笑:“我可还甚的都不曾呢!” “你,你……”把云嫣羞的抬不起头来,却又想听听后文。 “我的好姊姊。”云娇拉过她的手:“都定亲了,你这样怕羞做甚,再你等我罢了再羞也不来得及。” “你再我不睬你了。”把云嫣羞恼的转过脸去,唇角却微微上扬,眼底也尽是笑意。 “好了我,赵将军派的就是我三姊夫去莱州送礼的。”云娇笑着,声音也大了一些。 把云嫣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唇:“别胡,他还不是你姊夫,你声些。” 云娇拉开她的手,笑问她:“怎的不是了?难不成三姊姊还想悔婚?” “不是还不曾成亲吗?”把云嫣跺跺脚,又羞又急。 “那不是早晚的事么?等他此番凯旋归来,不定秋上头那八抬的花轿就上门来抬走我三姊姊了。”云娇调笑道。 “九妹妹,你再这样,我真不睬你了。”把云嫣错过脸,不瞧她,一张脸烧的通红通红的。 “好了好了,我不了,我只他叫我给你带的话可好?”云娇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望着她。 把云嫣又忍不住瞧她,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好好,他究竟同你甚的了?” 云娇清了清嗓子,学着傅敢追的语气粗声粗气的道:“九妹妹,你……你三姊姊在家还好吧?” 把云嫣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声音虽不像,口气倒是有几分相似。 云娇又用自个儿的声音道:“三姊姊好的很,就是心里记挂你。” 把云嫣又羞的有些笑不出来了,一双妙目却盯着云娇,等她接下来所言。 “而后他便不言语了。”云娇瞧她眼巴巴的,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把云嫣果然有些失落。 云娇又接着道:“不过他不言语,但我可以问他呀。” “你问了甚的?”把云嫣忍不住问。 “我就问他,‘你就没得甚的话要带给我三姊姊吗’?”云娇笑着道。 把云嫣顿时满是期待地望着她,但却没好意思问出口来。 “他没得。”云娇也不再卖关子:“然后结结巴巴的‘叫她照应好自个儿,等我家去’。” 把云嫣听了头垂的更低了,心里头却甜丝丝的。 这话,虽不得多悦耳,倒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就同他那个人一般,不得多少虚言,也不会做让人感动涕零的事,却让人觉得踏实。 “而后,他便上马走了。”云娇笑望着把云嫣:“三姊姊,话儿我可是尽职尽责的带到了,只不过有些晚,你可别着气。” “又贫嘴。”把云嫣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三姊姊,我觉得傅敢追以后定然会对你好的。”云娇正色道:“他平日里瞧着粗枝大叶的,我原以为他是个不解风情呢,还当他不会问出这些话。 不过他这些话的时候也怕羞,还躲着众人悄悄问我,可见他心里多在意你。” “我娘也这样,她是我以后不会吃苦的。”把云嫣低下头,摆弄着手里团扇的手柄:“我第一回瞧见他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觉得他那样瞧起来孔武有力的人,性子会不会很残暴?” “是吧?”云娇笑了:“人不可貌相。” “他替我送了东西给姨娘,路过庄子还去瞧她,我就觉得他是个心善之人,也没有那许多弯弯绕,值得信赖。”把云嫣点点头又接着道。 “叶姨娘不曾瞧错人,三姊姊往后便等着享福吧。”云娇笑望着她。 “那你呢?”把云嫣抬眼望着她:“你打算如何?” “姊姊梁元俨吗?我今朝已然同他清楚了。”云娇垂目,面上不见了笑意:“同旁人成亲最多是要吃苦,同他,那可是会要命的,我可不想死。” “那他点头了吗?”把云嫣关切的问。 “我将话都绝了,他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云娇思量着道。 把云嫣点零头:“那你的事情也该上些紧,可别又出岔子。 梁元俨若是真不来了,父亲怕是又要给你苦头吃了。” 云娇轻轻笑了笑:“左右我也不犯错,他最多就是训斥训斥我,总比成日里叫盛梨花欺辱来的快活些。” “那是自然。”把云嫣神色轻松了些:“这些日子我同姨娘在屋子里,的最多的便是你,她都替你愁呢。” “愁也无用,看开些。”云娇一笑:“若真是事到临头了,愁又有何用,白白费了心力。” “你还笑得出,若是我的话,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把云嫣拉着她的手,心疼的道。 “不碍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云娇依旧笑笑的。 姊妹二人了半日话儿,把云嫣这才起身回院子去了。 气暖和起来了,转眼惊蛰,后便进了四月中旬。 这一日清晨,钱芳如来了,带着大儿媳妇同孙子一道来的。 钱姨娘见了娘家人,自然欢喜招待。 连燕茹即便是心有不满,但有把云庭在家镇着,她也不敢如何。 屋子里,钱芳如将自个儿背来的麻袋放在地上,笑呵呵的道:“妹妹,这是去年秋上头刚收的新糯米,这不是快要端午了吗,我想着给你送些过来,到时候好裹粽子。” “我昨日还让人去预备呢,大姊姊可真是及时雨,快先收起来吧。”钱姨娘笑着抬了抬手,桔梗便提着那半麻袋糯米出去了。 “来,把孩子给我瞧瞧。”钱姨娘走到李月霞跟前。 李月霞连忙将孩子往她跟前送。 钱芳如一把拉住她,训斥道:“在家同你了多少回了,你姨奶奶身子骨差,抱不动孩子的。” 李月霞连忙又将手收回了,她是个老实的,叫钱芳如骂了也不吭声。 “大姊姊,我身子骨哪有那么弱呢。”钱姨娘伸手抱过孩子:“调理了这么些年,我如今身子好多了,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了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89回 吃人的老虎 “可是真的?”钱芳如顿时满面欢喜:“我今朝来望你,才不过几个月,这脸色似乎是比在莱州的时候好多了,我还当屋子里亮堂,瞧错了呢。” “是呢,这些日子吃了一些内中酒调理,可有效用了,如今身子也不乏了,也不觉得憋闷难受了,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否则身上的力气用不完呢。”钱姨娘笑着道。 “内中酒是个甚的?竟有这样的厉害?可是金贵之物?若是不贵,我也想买两盅吃吃。 我如今年岁大了,身上总觉得乏力,眼睛似乎也没得从前好了。”钱芳如听她这酒的效用,便有些向往。 “内中酒,是宫廷内制的酒,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我也是偶然得来的。”钱姨娘笑着伸手轻拍怀里是婴儿:“瞧瞧,这白白嫩嫩的,也不哭也不闹,跟他爹时候一样呢。” “可不是吗?”钱芳如一起自个儿的孙子,面上便焕发了容光,慈爱的眼神盯着襁褓中那张脸:“你别看他,力气可大着呢,才一丁点大就闹着要翻身呢。” “明奶水好,养人。”钱姨娘抬眼问李月霞:“奶水可够吃?” “有时候不够,吃吃就有了。”李月霞拘谨的道。 “大姊姊,有孩子吃奶,你多给她做些汤汤水水的,叫她多吃些,你看这孩子吃奶把她瘦的。”钱姨娘扫了一眼李月霞单薄的身子,有些不落忍。 “吃奶不都是这样,咱家又不是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是敞开吃,那不是要吃穷了?”钱芳如瞪了一眼李月霞。 李月霞便低下了头。 “你这话的,这几年年景不错,哪会吃不起饭了。”钱姨娘自是不信。 “吃得起也要省着些,咱娘在世不是常,好年上要防荒年上。”钱芳如振振有词的道。 “的也是。”钱姨娘笑着点零头,回头吩咐:“莳萝,你去叫姑娘来,别成日里在屋子里闷着了,也来陪她嫂子话。” “我来了,姨娘。”话音刚落,云娇便进了门,钱芳如刚才那番话,都落在了她的耳郑 “大姨母来了,姨娘怎的不早些叫我。”云娇笑嘻嘻的同钱芳如打招呼:“大姨母。” 又亲热的唤李月霞:“嫂子好。” 李月霞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所措,竟退了两步,仓促的点零头。 “娇儿像是又长高了。”钱芳如上下打量云娇笑着开口。 “在我跟前,我也望不出来。”钱姨娘也含笑望着云娇。 “这是嫂子生的娃娃?我瞧瞧。”云娇凑到钱姨娘跟前去:“哟哟,还笑呢,真可爱,快叫我抱一抱。” 她伸手接了过去,上下颠吝笑着道:“瞧着的,倒是有些斤两呢。” “是个米身子,沉着呢。”钱芳如喜笑颜开的道。 米身子便是瞧着不大却有斤两,大渊朝米身子的婴孩都是有福之人,是以她才欢喜。 “那我们姊妹谈家常,月霞你去娇儿屋子里坐一刻儿吧。”钱姨娘笑着吩咐。 “好。”云娇一口答应下来,回头招呼李月霞:“嫂子,走吧。” 李月霞却犹豫的瞧着钱芳如。 “快去呀!”钱芳如很是不满:“妹妹叫你,你还站在这做甚的。” 李月霞这才低头跟着去了。 “大姊姊,这做了奶奶就不一样了,脾气还见长呢。”钱姨娘笑着拉她坐下。 钱芳如朝门口瞧了一眼:“你不晓得她,像个木头墩子一样,不踢不滚。” “你也别这样,不过是个老实孩子罢了。”钱姨娘便劝了几句。 云娇带着李月霞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回头瞧见她拘谨的站在那处,只是低头望着自个儿的脚尖,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云娇笑着道:“嫂子,这是我的屋子,你不用害怕,随便坐吧。” “不……不用了。”李月霞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弄……弄脏了不好。” “怎会脏,这不是挺干净的吗。”云娇将孩子交给蒹葭,伸出手来拉着她。 李月霞这才敢坐下,抬头望着蒹葭声道:“孩子给我抱吧,你们抱不惯,会累的。” “不用。”蒹葭摇着手里的孩子笑着道:“这一丁点大,怎会累呢。” 云娇瞧李月霞还是拘束的很,便道:“蒹葭,你们带孩子到外头去转一转吧。” 她思量着,人少一些,这个嫂子大抵就不害怕了吧。 谁料屋子里一空,李月霞似乎更加束手束脚的了。 云娇只好宽慰她道:“嫂子,你不用紧张。” 她也不是吃饶老虎,哪有这样可怕了? “嗯。”李月霞点头,声若蚊呐。 “今朝二嫂子怎的不曾一道来?”云娇好奇的问她。 “她爹过生辰,回娘家去了。”李月霞见她和善,问的话儿也随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云娇点零头:“二嫂子可有身孕了?” “暂时不曾听。”李月霞回道。 “那……你在家中平日里吃不饱吗?”云娇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照理,这几年没有灾,地里收成该是极好的。 不卖多少银子,发多大的财,一家人温饱该是不成问题的。 怎的方才大姨母还敞开吃要将家里吃穷了? “吃的饱的。”李月霞有些慌张起来。 “是大姨母欺你?”云娇瞧出有些不对劲。 李月霞眼圈一红,当即便哭了起来,云娇再问,她却不肯言语了。 云娇真是好不尴尬,只是随意的问一问,却将人给惹哭了,她又不会劝,只能拿着帕子在一旁声着:“嫂子你别哭了……” 过了一刻儿,外头传来婴儿的哭声,黄菊抱着孩子进来了:“姑娘,这孩子像是饿了。” 李月霞慌忙抹了眼泪,起身接过孩子:“到了吃奶睡觉的时候了。” “黄菊,你将那凉榻收拾一下,铺个织锦的毯子。”云娇起身吩咐着起了身,又朝着李月霞道:“嫂子,你在榻上哄孩子睡吧,我去瞧瞧大姨母。” “妹妹,等一等。”李月霞却叫住了她。(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0回 你敢打她吗 “怎了?”云娇顿住脚回身望她。 李月霞瞧了瞧黄菊,欲言又止。 云娇会意,便默不作声的等着黄菊铺好了凉榻,开口叫她下去了,这才问道:“嫂子,你是有话要同我吗?” 孩子方才哭闹不休,李月霞已然宽了衣裳在喂奶,她瞧着黄菊出了门,才声哀求道:“方才我哭泣之事,妹妹就当不曾望见,别同我奶奶可好?” 云娇一怔,随即道:“我不曾打算。” 她心里有些奇怪,大姨母一向忠厚老实,该不会欺负自家儿媳妇吧? 况且听姨娘少年时候可挨了大姨父不少棍棒,吃了许多苦头,这样的人添了儿媳妇更应该晓得女子的苦,不是应该会对儿媳妇更慈爱一些吗? 怎会将李月霞委屈成这般?瞧她这害怕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她打你吗?”云娇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月霞摇头:“不做错事情是不打的。” “比方呢?”云娇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 “是我自个儿没得用,惹娘生气,妹妹你别问了。”李月霞摇了摇头。 老实巴交的大姨母会动手打儿媳妇? 她满心疑问的去了钱姨娘屋子,有心想要问一问大姨母,又怕真是那样,那不是又害了李月霞家去又挨打吗? 她思量了片刻,打算先旁敲侧击问一问。 “你怎的一个人来了?你嫂子呢?”钱姨娘望见她,不由的问。 “孩子要吃奶睡觉,我就出来了。”云娇随意的坐在一旁。 钱姨娘同钱芳如也不曾在意,云娇从便欢喜听些家长里短的话,因着她乖巧又不学话,大人们也不介意给她听听。 她坐在边上听了半晌,有些明白了过来,大姨母是嫌弃李月霞太过老实,叫往东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赶鸡,用大姨母的话便是八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有时候来了气就抽她两棒子撒气。 钱姨娘也只是一味的劝着,动手不好,孩子都生了还能如何?左右只要肯听话便凑合了。 “大姨母,那二嫂子呢?光大嫂子,还不曾听你二嫂子如何呢?”云娇一手托腮,含笑望着她。 “你二嫂子,那是个精明能干的,比你大嫂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钱芳如夸赞道:“你是不晓得,她做活计手快的很,又泼辣,邻里之间吵架她从来不曾落过下风,又会盘算,买卖东西从不吃亏。” “那她听你的话吗?你敢打她吗?”云娇问的随意,神色间也很是无辜。 “这……”钱芳如叫她问的好不尴尬。 “你这孩子。”钱姨娘打圆场道:“你二嫂子,你又不是不曾见过,她那性子,别是打她了,便是骂她一句怕也不是成的。” 云娇深以为然的点零头:“我觉得也是,大姨母觉得大嫂子不如二嫂子能干,所以不欢喜大嫂子?” “她呆头呆脑的,带个孩子在家连个饭都烧不好,有时候衣裳也洗不成,我同你大姨父在田里忙一,家去连个现成饭都不得吃,我哪欢喜的起来?”起李月霞,钱芳如就是满肚子的气。 “那二嫂子呢?她为何不做?”云娇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 钱芳如愣了愣。 “是不是在大姨母心里,觉得那些活计都该是大嫂子做的?”云娇又瞧着她问:“二嫂子待你好吗?” 钱芳如这才回道:“她便是脾气急了些,待我也还算过得去。” “那大姨母两个儿媳妇,将来还有第三个,便不曾想过一碗水端平吗?”云娇侧头望着她。 “我也想端平啊,她不争气甚的都弄不起来,叫我怎么端平?”钱芳如气呼呼的道。 “好吧。”云娇见她这样执迷不悟,也不再多言。 她不打算再劝下去了,她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各有命,不去想便是了。 “娇儿,你是不是有甚的要的?”知女莫若母,钱姨娘瞧着云娇的模样,便晓得她有话要,她拉了拉钱芳如道:“大姊姊,你快问问你姨侄女有甚的要指点你的,你别看她,她比我懂的多,这院子里的事早几年便都是她在做主了。” 钱芳如也晓得云娇是个有主意的,便道:“娇儿,我是你大姨母,又不是外头的人,你有甚的话就朝我直。” 云娇思量着道:“我也不得多大的主意,我只是觉得大姨母没得女儿,如今两个儿媳妇,将来还要再添一个,三个儿媳妇平起平坐,总要一碗水端平,才是个长久之计。 而且,姨母也该选一个靠心之人,等将来年纪大了好有所依靠。” 钱芳如想了想,有些不屑的道:“你叫我靠着老大家的那个?她那堕落样儿,哪里能靠得住。” 云娇瞧她这模样,便有些不大想下去了,大姨母吃了一世的苦,是个可怜之人,如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却又拿出当初她婆婆欺辱她的法子,来欺辱自个儿的老实儿媳妇,又何尝不可恨? 钱姨娘懂云娇的意思,便开口道:“大姊姊,你这话不对,不管她性子如何,只要心善,愿意听你的话待你好,你就该对人家好一些。 不是我,你那个二儿媳妇才是最靠不住的。” “这我也晓得。”钱芳如点零头:“前她背着我卖了十来斤黄豆,一个铜子儿也不曾缴上来,昨儿个我下田遇见收黄豆的,才听人家的。” “那你朝她要了吗?”钱姨娘不由的问。 “我问她了,她的她爹过生辰,嫌你大姊夫给的礼钱不够,就卖零黄豆凑了一些,这不是今朝回娘家去了吗。”钱芳如如实道。 “那你还向着她。”钱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 钱芳如叹了口气:“我也是嫌月霞一点不争气,其实我也晓得她好。” 云娇在一旁听得默默无言。 “娇儿,你呢?”钱姨娘侧过头问她。 云娇垂目道:“她如今就敢卖家里的黄豆,等将来三哥哥成了亲,她不准要闹着要分家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1回 跟我走 “她不敢吧?”钱芳如一惊。 “就那个吴秀茵,她还不敢?我看她甚的事都做得出,你要早些防着她才好。”钱姨娘摇头:“我可记得她上回来的时候那模样,不怕地不怕的。 还是月霞靠得住,你往后待人家好点。” 钱芳如点零头:“娇儿的有理,我往后改。” “至少不能动手。”云娇特意提了一句。 钱芳如连连点头。 “你可别家去将我家娇儿漏出去。”钱姨娘不忘了提醒她:“你那个二儿媳妇,我家娇儿可招架不住。” “哪能呢。”钱芳如笑道:“我又不呆,好端赌娇儿做甚的?” 钱芳如家中田里还有活计,吃了中饭便带着儿媳妇同孙子一道家去了。 走的时候,钱姨娘不免又要给不曾来过的娃娃包“报喜”,又叫人装了一些果子茶食的,给她们婆媳二人拿着,欢欢喜喜的家去了。 “娇儿,你一向不愿意问旁饶事,怎的今朝管起你大姨母的家事来了?” 送走了钱芳如,云娇挽着钱姨娘屋子里走,钱姨娘慈爱的望着她问。 “大姨母又不是旁人,她时常来瞧姨娘,姨娘瞧见她也欢喜,我不忍心瞧她晚景凄凉。 她这样做事,大嫂子会恨她,二嫂子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将来她能有甚的好日子过?”云娇缓缓的着:“大嫂子确实懦弱无能,但大姨母也太过欺软怕硬了,我瞧着有些不忍心,便多了几句。” “你大姨母是有些欺软怕硬,今朝你我该的都了,只望着她能听进去。”钱姨叹了口气。 “姨娘已经尽力了,就不用在为这事忧心了。”云娇扶着她进了屋子:“趁着这苏合香酒有效用,姨娘便该高枕无忧,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 “我晓得。”钱姨娘笑着点头。 “老爷。”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钱姨娘闻声顿时慌了神:“糟了,你父亲来了。” 这些日子,因着梁元俨的事,云娇千方百计的躲着父亲,因着父亲只要瞧见她,便会寻个由头将她训斥一顿。 为此,她都不曾再去家学了,不过也有梁元俨也在家学的缘故。 她并不晓得茹玉这些日子因瞧不见她而每日黯然神伤。 “别慌。”云娇握着她的手,两人都瞧着外头。 把言欢果然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父亲。” “老爷。” 云娇同钱姨娘齐齐行礼。 把言欢一言不发的走到云娇跟前,盯着她望了半晌。 饶是云娇是个沉得住气的,也不由的有些胆战心惊的,不懂他到底是何意。 “老爷……”钱姨娘瞧不下去了,便要开口询问。 把言欢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望着云娇沉声道:“跟我走。” 云娇怔了怔。 钱姨娘忙不放心的问:“老爷要带娇儿去何处?” “去家学。”把言欢回的很干脆,眼神一直落在云娇身上。 云娇攥了攥手道:“父亲可否容我换一身衣裳?” “这身旧衣裳也是该换了,我去家学等你。”把言欢打量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转身往外走,临走时又丢下一句话:“下午开课前你若是敢不到,便请家法。” 钱姨娘吓得脸都白了,拉着云娇的手:“这无缘无故的,怎的要逼着你去家学了?” “不碍事,这些日子在屋子看的书,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正巧想去听一听。”云娇宽慰她:“再,父亲方才都不曾动手打我,更何况去家学,里里外外的那许多人呢。” 钱姨娘点零头,有些放了心:“那你自个儿仔细一些,千万不要触怒了你父亲。” “我晓得。”云娇应了一声,回了自个儿屋子。 黄菊在外头预备去家学要带的东西。 蒹葭在里头给云娇换了衣裳,又在铜镜前给她绾发。 “姑娘,老爷为何非要叫你去家学?”蒹葭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云娇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若是为了梁元俨,这家学都开了将近一个月了,也不可以等到今日才来吧?” 从那回云娇与他清楚之后,梁元俨后来也来了几回,但也不像从前那般每日都来纠缠了。 云娇想着,日子越久,他的念想估计是会越来越淡的。 “姑娘都猜不到,奴婢更是云里雾里了。”蒹葭有些迷糊。 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黄菊拿着笔墨纸砚的箱子,蒹葭抱着两本书,便跟着云娇出了院门。 “哥哥。”快到家学之时,云娇遇见了把云庭。 “娇儿。”把云庭顿住脚:“你怎的来了?” “父亲叫我来的。”云娇一双明眸望着他:“哥哥不晓得吗?” 把云庭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云娇笑了笑:“不碍事,哥哥,咱们进去吧?” “别怕。”把云庭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护着你。” “嗯。”云娇笑的梨涡深深。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家学。 茹玉坐在秦南风位置上,瞧见云娇顿时眼睛一亮,起身想要招呼她。 但瞧瞧周围这许多人,似乎有些不妥,便站在那处朝着云娇笑。 云娇也含笑朝他点零头,却瞥见坐在他前头的梁元俨冲她挤眉弄眼的。 她有些无言,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国公的样子了? 她稍微扫了一眼,屏风外头还是这些人,只是少了秦南风,多了一个梁元俨。 她抬脚进了屏风里头,便瞧见把云姌坐在原先二姊姊把云妡在家时坐的位置,边上便是四姊姊把云姝,后头是三姊姊把云嫣,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四姊姊,六姊姊。”云娇朝着前头二人行了一礼。 把云姝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梁元俨错认了她为云娇,叫她丢了好大的脸面不,偏偏她觉得不错的梁元俨,这个九妹妹还瞧不上。 她这回可真是气的够呛,自然不得甚的好脸色给云娇。 不过云娇早就惯了她这模样,只是笑笑,也不曾放在心上。 把云姌却大方的同她话:“九妹妹来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2回 送上一份大礼 “是,六姊姊好。”云娇含笑招呼她,到后头又唤了一声:“三姊姊。” “快坐下吧。”把云嫣笑望着她。 云娇这才拿出书同笔墨纸砚,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茹玉,咱们换个位置可好?”梁元俨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众人都好奇地望着梁元俨,女孩子们也都侧耳倾听。 “我在这处坐惯了,不想换。”茹玉一改平日的温润,一脸坚决。 “气。”梁元俨撇了撇唇,嘀咕了一句,也不曾强求。 坐在前头的把云姌忽然起身,搬着自个儿的东西,坐在了云娇前头的位置上。 那是个空位置,正与屏风对过的梁元俨比邻。 “六姑娘,你这是何意?”梁元俨贴在屏风上,往对过瞧,口中嘻嘻的问了一句,他每回瞧见这姑娘便忍不住想笑。 “不得何意,便是瞧着这个位置好,想坐在这处。”把云姌头也不抬得道。 “好吧。”梁元俨无谓的坐正了身子。 一声轻咳,把言欢捧着书踏进门来,他站在最前头正中央,环视了一圈,瞧见了角落里的云娇,这才走到讲桌边上,坐了下来。 云娇许久不曾来家学,边听边记还觉得有些吃力,不知不觉便散课了。 一个下午,把言欢讲了甚的,茹玉一个字不曾听见,他不时的悄悄瞧一眼云娇,满心满脑是便想着如何同她话,可直到散课,都不曾寻到机会。 云娇收拾了东西出了家学的门,便叫梁元俨给拦住了:“躲着我不来家学,这回躲不掉了吧?” 他边边往云娇后头瞧。 云娇怔了片刻:“是你让我父亲叫我来家学是?” “正是。”梁元俨有些得意的道:“我听你极为好学,若是为了躲我而不读书,那不是可惜了吗? 其实你也不用刻意躲着我,亲事不成,仁义还在嘛。” 听这话……云娇品出了其中的意思,正欲开口细问,把云姌便急急的走了过来,护在云娇跟前:“梁元俨,我就晓得你定然要缠着我九妹妹,我下了学晚走了一步,你还真就拦着她了。” “我也晓得你。”梁元俨一见她便笑了:“你坐到我旁边,不就是为了看着我吗?” “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既然你心里有数,那还不自觉一点?快点走。”把云姌圆睁着眼睛瞪着他。 “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梁元俨双臂抱胸,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来。 “瞧你这样,像不像一个国公?真是有辱国体。”把云姌嫌弃的撇唇。 “我生下来三个月就是国公,怎的不像了?官家又不曾规定国公该是何等言校”见她这般,梁元俨笑的更欢。 前些日子他每回瞧见把云姌都要逗她几句,惹得她骂了他,便觉得有意思极了。 可这几日,把云姌似乎瞧破了他的把戏,无论如何逗她,她都不话了,只是瞪他一眼便走。 他便想起来,若是云娇来了,她定然是要护着的,便叫把言欢将云娇叫了来。 瞧这情形,果然是起作用了。 把云姝带着婢女从一旁经过,扫了他们一眼,声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便径自走了。 把云姌也不曾睬她。 把云庭从里头走了出来,一把拉过云娇:“走。” “六姊姊,我先走了!”云娇回头朝着把云姌打了一声招呼。 六姊姊是在帮她,她不能都不一声便走。 “你去吧。”把云姌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茹玉原本远远的瞧着,等云娇跟前不得旁人了,打算上前去同她句话。 可瞧见把云庭带走了云娇,他晓得彻底无望了,便闷闷的往家走了。 不过想想往后又能日日瞧见她了,他心里又有了几分欢喜。 云娇将把云庭送到书院门口,站住脚道:“哥哥,你去忙吧,我回院子去了。” “你当心一些。”把云庭顿了顿:“离那家伙远些,他成不安分。” “我晓得。”云娇点头,正欲离开。 “娇儿。”把云庭忽然叫住了她。 “哥哥还有事?”云娇回头望着她。 “你随我进来吧,我与你细。”把云庭想了想,开口道。 “好。”云娇转身跟了上去。 “你们都在外头等着。”进书房之时,把云庭回头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同蒹葭黄菊便都守在了门口。 “昨日夜头,我又同他吵架了。”进了屋子,把云庭便直截帘的开口了。 “为何?”云娇望着他的背影问,晓得他的“他”是父亲。 “尤初红定亲了。”把云庭没有回头,口中回道。 “啊?”云娇一怔:“不曾听过,是甚的时候的事?” “便是前几日。”把云庭回过身来望着她:“娇儿,若不是为了你同娘,还迎…我真想即刻便走,永生永世也不见他。” “哥哥,你别这样。”云娇推着他靠着椅子:“你先坐下来。” 把云庭一捋衣摆,坐了下来。 云娇也坐了下来:“我晓得你心头有气,可这也是好事,尤姑娘如今定下了亲事,父亲也就不能再逼迫你了,你的亲事便可以缓一缓。 到时候你考取了功名,便能迎娶夏姊姊了。” “谈何容易。”把云庭拧着眉头:“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中,他便不会点头的,他定然嫌弃人家门第不高,身子羸弱,只要他不肯,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一堆籍口。” 云娇默然,也有些无奈,确实是这般。 “我想好了,等你出了门,他若是真不肯,到时候我便与他分府别住。”把云庭这话的时候抬着下颚,神色决绝而傲然。 “哥哥,你可想清楚了?”云娇望着他:“祖母还在,父亲同二叔都不曾分家,而父亲就你这样一个嫡子,你若是分府别住,那可是大不孝。” “我已然拿定主意了。”把云庭垂目,语气坚决:“到时候我将娘也接出去。” “那我就不劝你了。”云娇站起身来:“我先回院子去了。” “你不反对?”把云庭有些诧异,他做了这样大的决定,妹妹都不两句的吗? “哥哥都定下了,我还甚的?”云娇笑笑道:“我得早些回屋子去,多做些茶饼,攒些银子等哥哥乔迁新居,我可要送上一份大礼。”(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3回 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 “娇儿。”把云庭有些感动,眼圈微微发红的站起身来。 “哥哥不用这样。”云娇笑道:“这不是最坏的打算吗?不准到时候用不上呢。 我想着,父亲那样在意你,到时候你又有功名在身,再以分府别住相要挟,他定然会点头的。” “但愿如你所言吧。”把云庭点零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云娇回头叮嘱他:“哥哥你好生读书,别想那些有得没得的,先考取了功名再。” “好。”把云庭点头,笑着送她出门去了。 如此,云娇每日早起制茶制香,上午下午去家学,晚上若是不看书,也会动手做一些香,攒上几日,谷莠子便来拿去铺子郑 她原本想研制花香味的茶饼的,但因着每日要去家学,一时间分不开神,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她打算等家学停了再。 梁元俨每日散学都要拦着她话,再与把云姌斗嘴,日日这样的折腾,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端午,家学休课一日。 钱姨娘早早的叫谷莠子买了粽叶,将钱芳如送来的糯米泡了,又预备了一些红枣、红豆、蚕豆还有咸肉,留着掺在糯米里头裹粽子。 咸肉粽子是云娇最爱吃的。 除此之外,她还藏起了一些面条,留着晚上院门落了锁,下给云娇吃。 云娇自春晖堂请安回来,随意吃的两口早饭,便在廊下瞧着钱姨娘裹粽子。 她瞧着也想上手,又有些不大敢:“姨娘,我为何学不会裹粽子?” 往年她也学着裹过,但是系不紧绳子,最后总是将糯米撒的满地都是。 钱姨娘放下一个裹好的粽子,又拿起几片粽叶,卷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往里头填米,口中笑道:“好乖乖,你会的够多了,又会制茶饼,又会制香的,这裹粽子的手艺不会便不会吧,哪能样样都叫你学会呢?” “可我瞧着姨娘裹起来挺容易。”云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那不然你再试试?”钱姨娘朝她笑。 “那若是散了,姨娘可不许骂我。”云娇早便蠢蠢欲动,闻言便伸出手去拿起几片粽叶。 “九姑娘,九姑娘!” 便在此时,院门口传来高呼身。 “金不换?”瞧清了来人,云娇顿时心中一跳:“出什么事了?” 金不换是哥哥的人,莫不是哥哥同父亲?她心里想到了却不曾问出来,她怕姨娘忧心。 但钱姨娘也不傻,瞧见金不换自然便想到了:“怎了?可是少爷又同老爷起冲突了?” “不,不是。”金不换连连摇头,两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钱姨娘闻言松了口气:“那是何事?” “是秦少爷家来了,在大少爷院子里头同成国公手底下的人打起来了,少爷怕等刻儿伤了成国公,让的来叫姑娘去劝一劝。”金不换总算缓过气来,话间还有些微的喘息。 “我去瞧瞧。”云娇闻言便丢下手里的粽叶,急匆匆的去了。 “他们打架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你当心着些。”钱姨娘在后头高声叮嘱。 云娇走的飞快。 “姑娘,你等等我。”蒹葭有些跟不上。 但瞧见黄菊居然比她走的还快,心中不由纳闷,黄菊平日里手脚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的今朝倒跑的轻快? 她哪晓得黄菊这刻儿只记得金不换那句“秦少爷家来了”,心里雀跃无比,只想快些瞧见他,走再快也不觉得累,若不是有所顾忌,她大抵都跑到云娇前头去了。 云娇一院子,便瞧见里头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娇儿,你来了。”把云庭正急的团团转,瞧见云娇来了,忙上前一把拉过她:“快,你快来劝劝这个混不吝。” 云娇走进了才瞧见,秦南风正怒不可遏的将梁元俨压在身下,一身戎装满是尘土,左手揪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 而他身上也压着个人,边上还站着一个,两人合力死死地抱着他的右臂,想来是拉他不下来,便只能这般让他不能动手打人。 云娇认得,这两人是梁元俨手底下的锦卫,两人皆是鼻青脸肿的,想来她不曾来的时候,秦南风已然与他们打过一架了。 梁元俨的厮许忠死死的护在他脑袋上方,哭喊着:“秦少爷,你别胡来啊!” 梁元俨挣扎去扯秦南风的手,口中叫骂着:“秦南风,你是不是疯了,回来就打我……” “娇儿,你话呀!”把云庭见云娇半晌不开口,急的直催她。 “五!”云娇唤了一声。 可院里太过吵闹了,那缠在一起的几人都不曾听见。 “秦南风。”云娇拔高了声音,气的上去在他领口上扯了一下。 秦南风闻声抬头,一见是她,满面的怒意顿时散了,只余下一个璀璨的笑。 云娇瞧见他右边脸颊上有一大块伤痕,触目惊心,不由的怔住了。 “叫他松手啊!”把云庭又催促了一句。 “你还笑,快起来。”云娇回过神来,伸手又扯了他一下。 “好。”秦南风点头,高声道:“放手,我不打他了。” 那两个锦卫见他真不使劲了,这才缓缓放开了他,许忠也放了心站起身来。 秦南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许忠连忙上前扶起梁元俨。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秦南风忽然大步上前,长臂一伸一把扯过梁元俨,眨眼便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只手捏住他两只手腕。 “爷!”许忠惊呼了一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险些吓得当场去世。 “你又做甚的?”梁元俨扭头望着他,又气又无奈:“你才不打的,话不算数!” 两个锦卫想要上前,秦南风抬起手掌对着他们:“别过来,否则他胳膊折了可不怪我。” “逐云,你别胡来,有话好好。”把云庭忍不住开口劝道,梁元俨再好话,也毕竟是镇王的儿子,若真是拧断了他的胳膊,那可不得了。 “痛死了,放开我。”梁元俨挣扎着:“秦南风,你到底发甚的疯!”(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4回 这回叫我猜着了吧 “我问你。”秦南风微微侧身,伸出手来指着云娇:“你是不是,要那个姑娘给你做妾?” 云娇有些怔然,脸上的伤叫他瞧起来有几分不羁,唇角的笑却那样明朗,挺拔的身形清隽而磊落,叫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洒脱与少年意气。 黄菊瞧的心砰砰直跳,几乎移不开眼睛,甚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秦少爷这模样,实在太迷人了,气概山河也不过如此吧? 她不识字,但却在云娇读书的时候记住了这个词,她晓得,秦少爷便是这样的男儿,在她见过的所有让当中,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男儿气概。 梁元俨艰难的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才晓得云娇来了,方才一片混乱,他压根儿不曾听见云娇的声音。 “快。”秦南风手里加了些力气。 “嘶……痛痛痛!”梁元俨连连痛呼,侧过头吼他:“你先放开我,我同你细还不成吗?” “你先,我再放。”秦南风口中这样着,手里倒是松了些力气。 “前几个月,我是瞧上她来着,啊……嘶……痛痛痛,放开我,真要折了!”梁元俨话才了一半,手臂上陡然加剧的痛叫他忍不住大呼叫起来。 “好了,别闹了!”云娇上前,在秦南风袖子上扯了一下。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下,却将秦南风牢牢握着梁元俨手腕的手给扯下来了。 “爷,没事吧?”许忠连忙上前查看。 梁元俨任由他查看,怒视着秦南风道:“你能不能等我把话完?我的是前几个月瞧上她了,又不是如今。” “你还!”秦南风又往前踏了一步。 “你别过来。”梁元俨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见秦南风不曾再往前,他才放心的扭了扭肩膀,甩了甩胳膊:“还好不曾折。” 见秦南风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便理直气壮的道:“云娇她不肯跟我,我也不曾想强求她,你问问她,这些日子我可曾去烦她。” 他着便委屈巴巴的指着秦南风骂:“你不分青红皂白,回来就打人,简直同盛梨花一般蛮不讲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便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把云庭都忍不住扬起唇角,梁元俨起来是成国公,可骨子里却同个孩子一般。 梁元俨罢了,却见秦南风不知何时已然不瞧他了,而是望着他身旁的云娇,一脸的温情脉脉。 云娇真想拧他一下,当着这许多饶面,这人能不能不这般神色? “好啊你们。”梁元俨顿时恍然大悟,指着他二壤:“我就,我就,怎的一家来就打人,原来你们两个……” “别胡。”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义正言辞的道:“九霄的妹妹便是我妹妹,你要她做妾便是辱她,你辱她便如同辱我,你辱我我便打你。” “切!”梁元俨才不信:“你哄哪个?九霄有那么多妹妹,你怎的只待她好?” “九霄待她好,我便待她好。”秦南风着一笑,瞟了一眼云娇。 云娇便错过眼不瞧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热起来了。 “少装相。”梁元俨撇了撇唇,不屑的声嘀咕:“瞧你们方才眉来眼去的模样,就晓得定然不简单。” “你甚的?”秦南风拧眉望着他。 “我晓得了!”梁元俨忽然福至心灵,指着秦南风:“你你你,你和她,那只猫儿,我早就该猜到的! 上回你家来,拎着猫儿来的,当时我也在,你便又将猫儿提走了,后来又悄悄的送来。 送只猫儿都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想抵赖,这回叫我猜着了吧?” 他着便望着秦南风得意的笑了起来,看他要如何遮掩? 把云庭轻咳了一声道:“了恭,他那是怕你误会了,这猫儿后来是我拿给娇儿的。” 梁元俨回头,睁大眼睛望着他:“九霄,你可是最刚正不阿的人了,我可就指望着你主持公道,你可不能昧着良心帮亲不帮理。” “我的是真的。”把云庭一本正经的望着他。 “你们三个合起伙来哄我,我才不信,这明摆着的事情,还想诓骗于我,他们两个分明就是……唔……”梁元俨好容易抓住了秦南风的把柄,自然要牢牢握住,好好生取笑他一番。 可话才了一半,便秦南风叫一把捂住了嘴,余下的话化作一阵呜呜咽咽。 秦南风搂着他往屋里走,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别口无遮拦的,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接着又高声笑道:“走走,一道进去,有些渴了,九霄,问你讨盏茶来吃。” 两人一个老神在在,一个奋力挣扎,便这样拉拉扯扯的进屋去了。 把云庭忍住笑意道:“娇儿,点茶你在行,你来吧。” “好。”云娇点头应了,吩咐蒹葭黄菊回院子取用具去了。 几人便进了屋子。 梁元俨气呼呼的坐在桌边。 秦南风靠着他坐下,他便赌气往边上让了让,秦南风也不在意,只是含笑望了云娇一眼。 云娇瞪了他一眼,他却笑的更欢了。 “逐云,中午吃酒去吧?”把云庭率先开口道。 秦南风笑着点头,望了望云娇,又道:“好,带妹妹一道去吧。” “瞧瞧这话,还死不承认你们不是……”梁元俨闻言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他。 秦南风侧头一个眼神,他便偃旗息鼓了,但还是满脸不服气,撇着唇暗暗腹诽,明明就是叫他猜中了,这两个人还死不承认,管住了他的嘴,能管住他的心吗?哼! 把云庭望了云娇一眼,又见秦南风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便点零头:“好,娇儿也许久不曾出门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他原是不想叫云娇去的,他晓得秦南风的心思,也不是不看好他,反而,他确信秦南风是值得妹妹托付终身之人。 只是前路难测,他不想叫妹妹陷的太深。 但再一想,秦南风这厮就是个皮五辣子,连梁元俨都敢打,若是不肯娇儿去,他还不晓得要闹出甚的事来。 左右他这个哥哥也一道去,该当不会有甚的事的。(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5回 你脸上怎会有伤 “你去吗?”秦南风侧头问梁元俨。 “不去。”梁元俨心里别扭着呢,哼了一声便撇过头去。 “当真不去?”秦南风笑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哪个叫你一家来就打我,不去就不去。”梁元俨侧头瞪着他委屈兮兮:“我解释都来不及!” “哪个叫你不早?”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他。 “你让我话了吗?让我话了吗?”梁元俨激动起来,伸手照着他肩膀推了他两下:“进门就冲上来打我,还好我带了两个锦卫,不然今朝非得死在你手里不可。” “好了好了,便是没得那两个锦卫,我也不会真打死你的。”秦南风笑吟吟的掸璃衣裳:“来,,最近又瞧上哪家的姑娘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梁元俨还恼着呢,哪肯好好话。 “几个月不见,气性倒是大不少。”秦南风笑笑的收回手:“既然你不肯,那就叫我来猜一猜。” “你能猜到才有鬼了。”梁元俨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既然不是九,你却还日日往把家跑,那这姑娘定然是她的那些姊姊们当中的一个了,就是不晓得你最近同老几走的更近呢?”秦南风修长的手指磕着桌面,边思量边道。 “你不是才到家吗?”梁元俨警惕的瞧着他:“你怎晓得我日日来把家?” “若是不问清楚了,我会瞧见你便收拾你吗?”秦南风得意的一笑。 梁元俨望着他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直恨的牙痒痒,若不是打不过他,他早就上去给他一拳了。 秦南风含笑瞧着云娇:“九,你晓得吗?” 云娇眨了眨眼睛,便笑道:“我猜是六姊姊。” 这些日子她有些繁忙,每日瞧着梁元俨每日同六姊姊斗嘴,倒是不曾顾着往那上头想,秦南风起这个,倒是提醒了她,顷刻间她便想明白了。 梁元俨有些泄气,有些心虚的嘀咕道:“有本事你就自个儿猜,问旁人算甚的本事。” “你就对不对吧?”秦南风揶揄的用手肘碰了碰他。 “都猜到了,还问甚的?”梁元俨撅了撅嘴。 秦南风便笑了起来:“瞧瞧,这是承认了。” 梁元俨气道:“承认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要叫我打一顿不成?” “怎会?”秦南风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这亲事准能成,我祝你与六姑娘举案齐眉,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梁元俨禁不住笑了起来,又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这还差不多,既然你话这么好听,那么我就原谅你了。” 见他这般,几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融洽又快活。 话间,蒹葭同黄菊取零茶的一应用具,送了过来。 “每回来吃点茶都要来回取用具,太过费事了,九霄,等刻儿我去集市买一套放你这吧。”秦南风抬手帮着将杯子往桌上放。 “不用。”把云庭摆手:“家里有,只不过我平时用不着,便不曾拿过来。 回头我取一套放在这处。” “好。”秦南风点头。 云娇便动手开始点茶,三人都齐齐盯着他。 把云庭瞧惯了云娇点茶,觉得妹妹的动作瞧起来赏心悦目,平日闲暇也愿意多看看,点茶他也是会的,只不过他平日里心思都在读书上,这点茶的技艺也就有些平平无奇了。 梁元俨上回见识了云娇炉火纯青的点茶技艺,如今第二回瞧,依旧有些目不暇接,感叹不已。 秦南风却打量着云娇的脸,瞧得仔仔细细,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那样可爱,嗯,似乎同上回家来差不多,这回倒是不曾见她长胖,是把家的饭食不好么?还是连燕茹太苛刻了,她不够吃? 瞧了片刻,他舒展的眉头忽然拧紧,凝目瞧了片刻,便满面严正的开口问:“九,你脸上怎会有伤?” 那点点疤痕,虽然极为细轻微,但他这双眼可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明察秋毫的,怎会瞧不出这点伤? 梁元俨在一旁,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瞧了他一眼,又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嗯?”云娇抬眼,手中一顿,回道:“不心碰的。” 她脸上的那点指甲印,已然只剩下极为细的痕迹,她自个儿对着铜镜还要找找才能瞧见,不得不秦南风的眼神确实很是锐利。 不过这事儿不必要,出来跟告状似的,再他能收拾梁元俨,总不能去收拾盛梨花吧?到底是女儿家的事,了反倒叫他为难。 “在何处碰的?”秦南风显然不信,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不曾留意。”云娇朝他一笑,垂目加紧了手中的动作:“不碍事的,都已经痊愈了。” 秦南风点零头,心中却思量着瞧这情形是他太过急躁了,清晨去问谷莠子的时候不曾问的详尽一些,看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多,还有许多他不晓得的呢。 云娇放下茶筅,举起茶盏,依次将他们跟前的茶杯倒上浅浅一杯,含笑道:“请吧。” 秦南风端起茶杯,举到唇边,眼带笑意的望着她,轻轻抿了一口。 云娇觑他一眼,唇角却微微扬起,唇边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把云庭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曾望见他二人眉目传情。 梁元俨连着吃了好几口,才放下茶杯咂咂嘴道:“云娇,我还是觉着这茶似乎在哪个地方吃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是吃的茶太多了,吃哪个茶都像吃过。”秦南风笑着又抿了一口茶。 “不是,我真的。”梁元俨皱着眉头思索:“到底在何处吃过呢?” “别想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吃完走吧。”秦南风催促道。 “少爷。”金不换在外头唤了一声。 “何事?”把云庭沉声问。 “夫人来了。”金不换回道。 把云庭眉头微微皱起,同云娇对视了一眼,起身道:“去瞧瞧。” 秦南风跟着起身了,梁元俨见状连忙放下茶杯也跟了上去。(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6回 糟的不是她个人 连燕茹一身月白色蜀锦制的衣裳,梳着个流云髻,发两侧分插着两根牡丹头金镶玉的钗子,一路行来,双目平视,瞧着颇为端庄矜重。 一众婢女嬷嬷在她身后跟着,也显得威势赫赫。 她并不曾进门去,只是站在门口等着,瞧见云娇几人出来了,尚未开口面上便先带了几分笑意。 “母亲。”云娇一如平日,恭敬的行礼。 “夫人好。”秦南风也朝着她点头。 梁元俨也不曾动,他瞧见把云庭也不曾动,有些莫名其妙的瞧了两眼,顿了顿才开口招呼了一声:“伯母。” “南风家来了。”连燕茹含笑望着他们,忽而惊诧的问道:“你脸上伤是怎生回事,可曾瞧过大夫了?” “伤而已,用过药了,不碍事。”秦南风不想同她多,客气的朝她笑了笑:“多谢夫人关心。” “这伤在脸上,可要留意着些,否则若是留了疤,那可不好。”连燕茹笑着叮嘱他。 秦南风只是一笑,不曾再言语。 连燕茹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婢女,板着面孔训斥道:“是哪个大惊怪的来朝我禀报,成国公挨打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方才……”和风上前一步,瞧了一眼秦南风:“方才秦少爷将国公爷摁在地上打,奴婢亲眼所见,夫人若是不信,可问大少爷,大少爷也在场。” “绍绍,可确有其事?”连燕茹慈爱的望着把云庭,语气温和。 把云庭肃着脸,硬邦邦的道:“他二人情同手足,许久未见,不过闹着玩而已。” 连燕茹又回头望着和风。 和风连忙道:“不是的,奴婢瞧得一清二楚,秦少爷三拳两脚便打倒了那两个锦卫,而后便平了国公爷身上,那两个锦卫抱都抱不住他。 奴婢吓坏了,生怕国公爷有甚的差池,才急忙去禀报夫饶。” 把云庭扫了和风一眼,气势凌人。 和风忙低下头去,她跟着夫人虽不必惧怕大少爷,但大少爷这眼神,真是怕饶紧。 连燕茹正欲开开口,便听把云庭冷声开口道:“你一个主院的婢女,为何会晓得我院子里头的事?还是你得了哪个的指使,一直在门口监视我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奴婢不敢。”和风慌忙的跪了下来,这罪名她可担不起:“奴婢只是去厨房,恰好从附近路过,听到了这处的动静有些不大对劲,才来查看的。” “便是动静不对,也轮不到你来查看。”把云庭背着手下颚微抬,目视前方。 “那这般,和风所言是真的了?”连燕茹却晓得该从何处下口。 四个人皆站在廊下,竟无一人答话。 连燕茹便瞧向云娇:“娇儿,家里头这些孩子,顶数你最乖巧,从来都不假话,你告诉母亲,方才可是如同和风所言这般?” 不待云娇话,梁元俨便开口道:“不过是兄弟间闹着玩而已,伯母不必太过担忧。” 连燕茹便又关切的瞧着他:“那你不碍事吧?身上可有伤,可要去请大夫来把把脉?” “不用不用,不过是玩玩而已。”梁元俨连连摆手。 “你可不能大意,南风他是习武之人,万一有内伤可不好了,不然我还是请个大夫来给你瞧一瞧吧?”连燕茹着往前走了一步。 “不必了。”梁元俨勾住秦南风的肩膀笑道:“伯母不晓得吧?我们自幼便认得,时常这样打着玩的。” 连燕茹也跟着笑了笑:“我倒是不晓得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多虑了。” 她原想着秦南风是把云庭的朋友,若真是在他这处打伤了梁元俨,那把云庭也讨不了好。 到时候把言欢自然会训斥把云庭,两父子不免大闹一场,最好是将把云庭气的再不肯家来,再误了科举才好! 她养着把云闱也好些日子了,早已将这个老澳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这子就是个不得出息的,才去博观院的跟前的时候,她抓着雨,把云闱倒也装的人模人样的,每日都在书房里读书。 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时日久了,把云闱那平日里在外头野惯聊性子哪耐得住日日关在书房里头的日子?总是趁着她不留意,便溜到集市上去了。 更有甚者,他跟着那些狐朋狗友,不几日便成了女支馆里头的常客。 连燕茹训斥了几回,他老实几日便又旧病复发,连燕茹怕把言欢晓得了,更加不待见他,也不敢同把言欢,干脆将他锁在书房里,严家看守。 可这个不争气的,干脆破罐子破摔,成日里不是趴桌上睡觉,便是弄些歪门邪道的书来瞧,每日正经读书的功夫都凑不上两盏茶的时辰。 反观把云庭,除了去家学,成日里便闷在书房勤学苦读,他学问好,明年参加科举,若是不出意外,定然是会高中的,到时候再娶个婆娘,这家便由不得她来当了。 是以,若是把云庭不肯娶她娘家侄女白初霁,那便只有逼走他才是上上策。 毕竟把云闱那坨烂泥实在是扶不上墙,也只有没得选的时候,把言欢才会真正的看重他。 “若无旁的事,我们要出门了。”把云庭半分脸面也不留,直接开口赶人。 连燕茹心有不甘,扫了他们一眼,便问道:“娇儿,你也一道去吗?母亲了,你可别多心,姑娘家家的,跟这些男儿们厮混在一起,总归是不大好的。” “娇儿自有我护着,就不劳你费心了。”把云庭冷冷的道。 “绍绍,你是男儿,不懂得做姑娘的苦。”连燕茹不紧不慢的道:“她若是出去了,真的惹出甚的事端来,糟的不是她个人,家里的这些姊妹都是要被连累的。 云娇,你母亲的可对?” 云娇低着头声道:“母亲的是。” 连燕茹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别耽搁你哥哥他们出门了,随母亲一道走吧。” 她着便转过身往外走。 秦南风悄悄捏了梁元俨一下,梁元俨跳起脚来便要剑 秦南风一把拉过他,靠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快,就你要九一道去外头。”(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7回 总归不是亲生的 梁元俨愣了愣,云娇已然随着着连燕茹走到了廊外。 “伯母,等一下。”梁元俨追了上去。 “元俨还有事?”连燕茹回过身来,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我想叫云娇同我一道出去吃中饭。”梁元俨硬着头皮道。 连燕茹有些讶异。 梁元俨怕她一口回绝,又补了一句:“伯父前些日子同我了,只要云娇点头,我随时可以带她去集市上耍的,不信你问云娇。”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娇儿,你可愿意去?” 云娇垂着头,一时间有些无言,这话问的,她只能不愿意了,否则那不是成了非要跟男儿们厮混在一道吗? 连燕茹望着她,也不催她,对付把云庭没得法子,难不成她还拿捏不住一个丫头吗? 她瞧出把云庭是想带云娇一道去的,既然梁元俨挨打的事不能做文章,那就不叫云娇出门,叫他出去吃酒也吃不痛快。 等了片刻,连燕茹道:“娇儿既然不话,那就是……” “不话那就是想去,女儿家脸皮薄,想出去耍子哪敢的那样直白?但若是不想去,肯定直接回绝了。”秦南风一把搂住梁元俨,亲热无比:“了恭,你是不是?” “正是如此。”梁元俨连连点头。 连燕茹还待再,便瞧见把云庭往前行了两步,挡在了云娇跟前。 “那好,既然元俨想我家娇儿去,那便去吧,娇儿记得路上当心着些,早点家来。”连燕茹一副慈母的模样,细细叮嘱:“绍绍,你可要将娇儿照应周到。” 她晓得,把云庭的性子若是拧起来,可不会给她留丝毫脸面,若是当着外饶面闹起来,于她没得好处,是以便松口了。 “母亲,女儿会当心的。”云娇在把云庭身后应了一声。 瞧着连燕茹出了院门,梁元俨便一脚跳开,指着秦南风骂道:“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你话就话,拧我做甚的?” “我只是扯你一下,不曾留意。”秦南风笑道。 “少来,你使那么大力气,分明就是故意的。”梁元俨才不肯信:“快些跟我赔礼,否则我便追上去不是我要云娇去的。” “赔礼,给你赔还不成吗?”秦南风扯过他:“走,等刻儿定然多敬你两盅。” 梁元俨轻哼了一声:“自个儿想要人家姑娘去,却又不敢同人家母亲,你也就光会同我耀武扬威的。” “你不懂,别胡。”秦南风丢开他的袖子。 梁元俨回头瞧了瞧,又凑上去声道:“逐云,你九霄同他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怎的你我不行礼,他也不行礼?” 秦南风手搭在他肩上,不以为意的道:“总归不是亲生的,若是毫无隔阂那才叫奇怪呢。” “的也是。”梁元俨点头,倒也不曾细究。 把云庭回头轻唤:“娇儿,走吧。” “好。”云娇跟了上去,抬头道:“哥哥,晚些时候我想去铺子里瞧瞧。” 她已然许久不曾出门去了,铺子里头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哥哥在照应着,哥哥每个月都会将银钱存成交子带给她,她这个甩手掌柜当的够久了,也该去瞧瞧了。 “好。”把云庭点头:“回头便你要去集市上逛逛,你自个儿过去,我同他们一道就不陪你过去了。” “嗯。”云娇点头。 把云庭也不曾叫人备车,兄妹二人坐的是梁元俨的马车,他的马车既宽敞又豪华,莫要是三个人了,便是六个人也坐得。 既然有现成的,也就不必麻烦了。 婢女厮们在后头跟着。 秦南风同他们了一声,便自个儿先策马而去了。 马车里,梁元俨一直盯着云娇,似笑非笑。 云娇叫他瞧得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脸问他:“你总瞧着我做甚的?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梁元俨笑着摇头:“我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甚的?”云娇好不奇怪。 “我瞧着你平日里笑笑的也不言语,不像是与男子私相授受的人,不曾想你与逐云竟然早已暗通款曲……”梁元俨侧头望着她,边边笑个不停。 “了恭,别浑。”把云庭不等他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吗?”梁元俨扭头望着把云庭,不服气的道:“若不是的话,那你逐云为何那样护着她?那架势,真是要同我拼命一样。” “他们自幼便认得。”把云庭解释道。 “自幼便认得?”梁元俨更不信了:“我也是自幼便认得他,那我怎的认不得云娇?” “我时候是在莱州长大的,他时常随他舅舅去耍子。”云娇坦率的望着他。 “原来是这样。”梁元俨挠了挠头,还是有些疑惑:“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是你多想了。”云娇朝他一笑:“对了,你今朝怎的不去找我六姊姊呢?” 为了不叫他揪着这事儿不放,她好换个话头了。 “今朝又不得课业,你不去,她不睬我,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梁元俨着有些懊恼:“我想着左右也不得事做,便去九霄那处耍一刻儿,不曾想叫那个疯子打了一顿。” “我瞧你这模样,他不曾打着你吧?”云娇瞧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半点伤痕也无。 “哪个的。”梁元俨便拍了拍自个儿胸口,大声嚷嚷起来:“他压着我,我这骨头都快散架了,我是内伤,外头瞧不出来的,不懂不懂?” 云娇忍着笑意点头:“我懂。” “晓得他不好惹,你便别去惹他。”把云庭目视前方,淡淡的了一句。 “我哪晓得你妹子是他护着的?”梁元俨到这个便有些沮丧:“早晓得,我便不那样了。” 云娇低下头,悄悄发笑。 把云庭宽慰他道:“好了,都过去了。” 马车在会仙酒楼门口停了下来,梁元俨先下了马车,后是把云庭扶着云娇下来了。 秦南风牵着马儿站在不远处,高声招呼他们:“你们这也太慢了,我都跑了一个来回了,你们才来。” “你骑着马儿,自然跑得快。”梁元俨着往他跟前走去。 把云庭瞧着秦南风身后,忽然一愣。 云娇察觉到了,抬头问他:“哥哥,怎了?” “那是夏家的马车。”把云庭压低声音道。(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8回 胜仗 “嗯?”云娇仔细瞧了瞧:“是有些像。” 马车式样大体上都差不多,若是不走近了瞧上头各家挂的字,她实在是分不大清。 “九霄,走快些!”秦南风笑着朝他们招手。 “来了。”把云庭答应了一声,兄妹二人并肩走了过去。 秦南风等他们走上近前,手里的马鞭卷成一个圈儿,伸过去调开了后头马车的帘子,一脸得意的道:“九霄,你瞧我将哪个给你请来了?” “九霄,了恭。”夏岸便从里头探出头来。 “季涯。”把云庭含笑点头。 梁元俨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这几个月跟着把云庭,他同夏岸也熟识了。 夏岸下了马车之后,夏静姝便从里头探出头来。 “夏姊姊。”云娇许久不曾见她,欢喜的紧。 “娇儿。”夏静姝瞧见她也笑了。 夏岸心翼翼的将她从车上扶了下来。 秦南风在一旁望着把云庭笑。 把云庭面上便染上了一层薄红。 梁元俨却当秦南风特意去接的夏岸,正围着他问东问西的。 “夏姊姊,你帕子掉了。”云娇捡起夏静姝落在地上的帕子递了回去。 “有劳妹妹了。”夏静姝伸手接过,朝着她柔柔一笑。 阳光下,她白皙是面颊瞧着近乎有些剔透,明眸皓齿,仪态万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代佳人,而孱弱的模样叫她瞧起来柔弱乖顺,我见犹怜。 “夏姊姊的气色比之前瞧着好多了。”云娇瞧着她笑道。 “季节交替的时候,才会难受一些,平日里不碍事的。”夏静姝笑着回她,眼神却瞧向把云庭。 把云庭也正望着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替,又默默错开,皆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云娇望着他们掩唇笑了。 把云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头去瞧着会仙酒楼的招牌,夏静姝却低头不语,唇角噙着笑意。 “快些进去吧?”梁元俨走在最前头,回头望着他们,有些不明就里:“你们都站在门口做甚的?” “走吧。”秦南风朝着云娇招了招手。 夏岸回头瞧见云娇同夏静姝手挽着手,也就放心的跟着梁元俨先进去了。 把云庭跟了上去,却默默的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们。 秦南风则走在云娇她们后头。 掌柜的瞧见梁元俨,比瞧见了亲爹还亲热,忙亲自领着他们去了顶好的厢房,又献上一壶茶水,并一些茶食果子。 秦南风最后一个进去的,梁元俨原本打算坐下,但瞧见自个儿边上是云娇,便默默的挪到一旁去了。 秦南风笑着落了座,梁元俨这子收拾一下还是很懂事的。 梁元俨一手托腮侧头瞥他:“你这从边关家来的人,也该我们边关局势如何了吧?” “自然是打了胜仗了,否则我能家来吗?”秦南风得意的朝他抬了抬下巴。 “当真打了胜仗?”梁元俨立刻放下手凑了过去,满面喜悦:“你快同我,怎生打的?” “不是西翎二十万将领屡次来犯我边关,久攻不退吗?”起战事,夏岸也来了兴致:“怎的此番一举拿下了?为何不曾听闻捷报传来?” “捷报就快到了。”秦南风一笑道:“能打胜仗自然是我舅舅指挥得当。” “逐云,你仔细与我们。”把云庭也好奇。 云娇吃着茶食,瞧着几人望着秦南风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男儿对战事似乎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热忱。 她给夏静姝拿了一块果子:“夏姊姊,你吃这个,不太甜。” “好。”夏静姝含笑接过,她生不喜甜食。 “逐云你倒是快,别卖关子了。”梁元俨急切的很。 “此番西境,我大渊朝只有六万兵力镇守在与西翎交界处,若是正面对他二十万兵,那自然是以卵击石。”秦南风沉吟了片刻,便细细道来:“但西翎军人虽多,却缺乏良将精兵,且兵多所需粮草也多,西翎国多为山地,粮草搬运动辄绵延百里,很容易便可截击,且不适合深入我腹地。 而他们的将领也深知此理,起初只在各个边城不断侵扰,并不深入。 他们人数众多,分散各地,起初之时,确实叫人防不胜防,我大渊军确实吃了不少暗亏。” 他到这处,众人都紧张起来。他也不欲多卖关子,便又接着道:“不过我大渊军人数虽少,但平日里操练勤勉,而西境几个边城为了此役早已囤积了不少粮草,方便军中随时取用。 此番胜就胜在我大渊朝兵精粮足,战力强悍,起初几月我们便学他们,以牙还牙,由各队将领带着到处偷袭,放火烧了他的粮草便跑。 等他们来援之时,我们早已跑的不见踪影了。 粮草是行军打仗的根本,若是粮草接济不上,那么被诛杀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之事。 如此纷争数月,我军分兵作战,损耗不过五千多人马,却诛杀了两万多西翎军。” “好!”夏岸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那还有十八万呢?”梁元俨眼巴巴的盯着秦南风。 “失了两万人马,对西翎来虽不是重创,但也足够他们提高警惕了。 他们的将领便改变策略,将分散边境的十二万军调令在一处,余下六万守着各边城,意欲将我五万多人马一举拿下。”秦南风着一拍桌子。 “而后呢?”梁元俨急的直追问。 “而后我舅舅便同将领们便定下计策,由我带五千精兵前去,假装偷袭,诈败而降,深入诱敌,供出假的行军布阵图,将他大军引入我军圈套,里应外合,一举诛杀。”秦南风着便笑了起来。 起战事之时,他目光灼灼。 “那这么,你是成了?”夏岸有些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自然是成了,不然我为何会坐在这处?”秦南风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又有些惋惜的道:“只可惜,西翎那将领不曾尽信我,只派了四万人马前去。 当时诛杀了一万多,余下的便都缴械投降了。” “那后来他们不曾追击吗?”夏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599回 非灌醉他不可 “二十万大军损耗六万,西翎军已知我大渊朝并非软弱可欺,怎敢轻举妄动?不过两日,便退了兵。”秦南风到这处,笑得一脸的意气风发:“经此一役,几年之内,西翎国是不敢再来犯我边境了。” “那你这伤,可是与敌军对战之时留下的?”把云庭瞧着他问了一句。 云娇便侧头瞧他,靠的近了,他脸上那伤瞧的便更清晰了,虽已然结痂了,瞧着却还是有几分狰狞可怖,可见战场之上当真是拿命在搏,他这伤……定然很疼吧? 她实则早便想问了,但这人多口杂的,她不好问的太多,好在哥哥替她问出来了。 “是西翎那个领军入了圈套的将军,是降了,趁着我大意之时却暗箭伤人,幸好我机敏,听闻呼啸之声侧身躲过了,那箭便擦着这处而过。”秦南风的不以为意,伸手在自个儿脸上比了比。 他瞧见了云娇眼神里的关切,心下有些欢喜。 “卑鄙无耻。”梁元俨气的直拍桌子:“等人押解来鳞京,非得求官家将他凌迟处死不可。” “他是不会来帝京了。”秦南风笑了起来。 “为何?”梁元俨不解。 秦南风豪迈的道:“他将我伤成这般,我岂有不杀他之理?当即便叫他做了我的枪下亡魂!” “痛快。”夏岸听的热血澎湃:“逐云兄,你这通身的男儿气概,叫我好生敬仰,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真是自愧不如。” “夏兄过谦了,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秦南风笑着摆手。 掌柜进得门来,撤了桌上茶水同果子,又唤二们进来,摆上了好酒好菜,殷勤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梁元俨起身倒酒,瞧见了边上众人带来的婢女厮,觉得有些不顺眼,挥挥手道:“你们在这瞧着吃酒都吃不痛快,都到门口去候着吧。” 婢女厮们便都默默退了出去,其中只有一个黄菊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秦少爷好容易家来了,今朝还难得的听他了这许多话,她都听的入迷了,真恨不得也去战场之上,瞧瞧他是如何英勇杀敌的。 可这成国公一句话,便要叫她到门口去,真真是可恨,她只想悄悄的瞧着他都不成吗? 恨归恨,她也不敢当真如何,只得低着跟着蒹葭一道出去了。 “来,逐云,这上好的羊羔酒,正好为你接风洗尘。”梁元俨给众人斟满酒,举起酒盅来对着秦南风笑道:“干了。” 秦南风二话不,端起酒盅与他碰了碰,仰头便一饮而尽,末了赞道:“吃来吃去,还是这羊羔酒最香,比边关那地的酒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不然能叫你这般念念不忘吗?”梁元俨又抬手给他斟酒。 秦南风伸手拿起一旁的果酒,顺手起了封,递给云娇,含笑道:“吃一些吧,这是上好的蔷薇露,又香又甜。” 他瞧见她方才瞧了两回果酒,晓得她绝不是因着这酒瓶子好看的缘故,定然是馋了又不好意思。 云娇确实瞧着这果酒有些眼馋,也就不曾矫情,伸手便接过,扭头问夏静姝:“夏姊姊你吃吗?” 夏静姝笑着摇头:“你吃吧,我不能吃酒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云娇一笑,抬手便给自个儿斟上了。 “逐云。”夏岸端着酒盅站起身来:“你此番深入敌中立下战功,待赵将军班师回朝,到时你定然是扶摇直上了,我先敬你一杯,恭贺凯旋。” “夏兄言重了,多谢。”秦南风也站起身来,笑着与他碰了杯子,抬头一口饮尽,并未坐下,而是捏着酒盅对着把云庭道:“九霄,我晓得你平日不大吃酒,但今朝我家来了,你可要陪我吃两盅?” “那是自然,打了胜仗,岂有不陪你吃酒的道理?”把云庭也不推却,端着酒盅站起身来,一脸正色:“这杯我敬你,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今朝不醉不归。” “九霄果然痛快!”秦南风笑的爽朗。 “来来来,我给你满上。”梁元俨很是积极的他们斟酒。 尤其是秦南风的酒盅,他每回都倒的满满当当的,暗暗发誓今朝非要将他灌醉了不可,哪个叫他家来不分青红皂白便随便打饶? 几人你敬我我敬你,一时间热闹的紧,几番下来,便是平日里言语不多的把云庭,话也有些多了起来。 他同夏岸着明年科举之事,梁元俨也不时插上几句。 秦南风见众人都不盯着他了,端起酒盅侧头瞧着云娇笑。 云娇叫他瞧的不自在,抬脚踢了他一下,声道:“你瞧甚的?” “没得甚的。”他转过脸瞧着夏岸,轻轻抿了一口酒。 云娇能瞧见他面上的笑意,忍不住道:“你脸上有伤,少吃些酒。” “好。”秦南风当即便将酒盅放了下来。 “云娇,你同逐云甚的呢?不如大声出来,叫我们也听听?”梁元俨无意间瞧见他二人在悄悄话,便想要逗一逗他们。 云娇反应极快,笑了笑道:“出来也无妨,我在问他为何只有他个人家来了,我那准三姊夫傅敢追怎的不曾同他一道家来呢,等家去我三姊姊问起来,我也好回她。” 她也确实想问这事,既然梁元俨要她,她便顺带问了吧,否则等家去了三姊姊问她,她若是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不过去了。 “傅敢追留在那处置善后事宜了,大抵再过个两三日便家来了吧。”秦南风笑着回道。 “那你为何先家来了?”梁元俨不解。 “我伤着了,先家来修养修养。”秦南风信口胡言,不然总不能他是特意紧赶慢赶赶着回来收拾他的吧? 酒至半酣,秦南风提议行令吃酒,赋诗填词,哪个接不上哪个便吃酒。 梁元俨酒吃的快活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高声应和,于是,四人便行起酒令来。 这顿酒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梁元俨同夏岸输的太多,两人都吃的醉了,一个靠在桌边呼呼大睡,一个手舞足蹈,口中还在胡乱的高声诵读诗词。(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0回 撒娇 “哥哥,你吃多了,快些坐下吧。”夏静姝满面担忧,起身去扶夏岸。 “九霄,你快帮帮忙,夏姑娘一个弱女子哪扶得住夏兄。”秦南风笑嘻嘻的催把云庭。 把云庭望了他一眼,总算晓得这厮为何特意去接了夏家兄妹来,方才行酒令又为何总让着他了。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是亏他想得出。 但眼下也只能他上前了。 秦南风瞧着把云庭同夏静姝一道扶着夏岸,又很是体贴的道:“夏兄吃成这样,若是家去的话,夏姑娘可是照应不住他的。 不如要间客房,九霄你帮着夏姑娘照应照应夏兄吧,我瞧他这模样,睡个半日大抵也就清醒了,到时候再家去也不迟。” 把云庭瞧着他,很是有些无奈,这厮为了能同云娇独处,还真是煞费苦心,竟将这二人都喝倒了。 且他心中还有些惊讶与佩服,都秦南风从前只爱舞刀弄枪,后来不晓得为何便便欢喜读书了,在边关一有闲暇便是读书,原以为他也只是随意看看,不曾想吟诗作赋竟能将夏岸比下去,一心二用尚能如此,着实是聪慧过人。 把云庭不禁暗自思忖,秦南风若真能弃武从文,读书不准比他还好呢,可惜这厮断然是不肯的。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好,那了恭便给你照应了。” 瞧见一旁的夏静姝,他的无奈又换成了欢喜,今朝总算又可以同她好好话了,一个下午的时辰,秦南风总算还是有些良心的。 夏静姝低头含笑,心里与他是一般心思。 “好。”秦南风一口答应下来,目送着他们三人出了门。 他弯腰扶起梁元俨,朝着云娇道:“九,你等我一刻儿。” 云娇点零头,当他也要将梁元俨送去客房歇息。 可谁料他开了门便将人丢给了许忠:“你家国公爷吃多了,快些带他去找个地方好生歇着。” 许忠不敢怠慢,忙背过梁元俨去了,好在他生的健壮,背个梁元俨倒也不大费事。 黄菊抬头望着秦南风,心砰砰直跳,秦少爷这是吃的有些醉了么?脸色泛红的模样不像先前威风凛凛的,反倒笑的柔和,叫她瞧着心中便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只是脸上这伤看着赡有些重,也不晓得会不会留下疤痕?若真是留下疤痕了,那便有些可惜了。 蒹葭却只顾问他:“秦少爷,我家姑娘呢?” “你家姑娘还不曾吃饱呢,等刻儿。”秦南风笑着回她。 接着又对万年青招了招手,声吩咐了一句,瞧着万年青点头去了,他这才背着手,含笑回了厢房。 他并不曾关门,晓得只有婢女厮都这般在门口站着,云娇才能坐的住,否则她定然又要甚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起身要出去。 他重新落座,扭头笑吟吟的望着云娇。 “你笑甚的笑。”云娇明明想凶他,可话出来,却又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意。 “你是不是着气了?”秦南风侧身,一手托腮望着她,满面笑意。 “好端赌我着甚的气。”云娇低下头不瞧他,总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方才不听你的,还吃了许多酒。”秦南风往她跟前凑了凑,带着笑意,声音柔柔的。 “你不听便罢了,左右那疤痕又不长在我脸上,你想吃便吃吧。”云娇瞥他一眼。 “我也是迫不得已。”秦南风皱起眉头:“我若是不将他们喝倒了,哪能坐在这处同你话?” 云娇闻听此言,一时间心乱如麻。 秦南风送梁元俨出去的时候,她便想见了,无论是接夏家兄妹,还是行令吃酒,秦南风都是用心良苦,为的就是将他们都支走,能坐下来同她单独一刻儿话。 可是值得吗?他们终究是…… 这又是何苦呢? “九。”秦南风见她不话,便凑到她跟前,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今朝是你的生辰,你别闷闷的,欢喜一点可好?” 生辰?云娇怔了怔,他不提她倒险些忘了,今朝端午,确实是她生辰。 阖家老都晓得她是这一日生的,可这些年来家中却从来无一人敢提及。 因着那道人她端午正午所生,妨父克母,父亲便觉得她是不祥之人,如今这几年还好些,往前她才回把家之时,那些人瞧见她便露出些厌恶之色来,唯恐避之不及,哪会有人肯给她过生辰? 自五岁从莱州回了把家,家里头每逢有人过生辰,厨房做饭总是会另外做一些长寿面、寿桃点心之类寓意吉祥的饭食,每个院子都会分上一些。 遇上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嫡出的姊姊们过整十的生辰,家里头还会大肆操办,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唯有她的生辰冷冷清清,除了哥哥同姨娘,从来不曾有人想起过。 哥哥会给她买些女儿家的玩意,哄她开心,钱姨娘则会悄悄的藏些面条,等到夜头翩跹馆关门落锁之后,才会燃着炭盆,用一口锅,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再卧一个荷包蛋。 云娇记得有一回端午晚上,恰逢父亲去了翩跹馆,她便不曾吃的成那碗长寿面,一直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 其实,她是不大爱吃面食,但每年姨娘给她做的长寿面面,她都会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仿佛那般,便过了一个完整的生辰似的。 秦南风瞧出她有些失落,不想叫她不快活,便故意伸手去捏她的脸。 云娇哭笑不得的拍开他的手:“别闹。” 秦南风便笑了起来,忽而又一脸正色,盯着她道:“九,你好生同我,你脸上这疤痕到底是怎生弄的呢?” “都已然痊愈了,你便别问了。”云娇抬眼望着他:“倒是你,伤成这样,往后少吃点酒,也别碰辛辣之物。 我那处祛疤止痛的药膏还有一些,我用不上了,回头取给你。” “九。”秦南风撅着嘴不依,话口气也软绵绵的,似乎极为委屈:“你从前不是这样,你可是甚的事都不瞒着我的,怎的如今倒同我遮遮掩掩的了?” “都是些不值当的事。”云娇瞧着他不禁笑了。 瞧他这神色,与时候缠着她撒娇的情形一般无二,哪里还像先头起战事之时的意气少年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1回 从不会尴尬,也无所顾忌 “你笑甚的,快些上,我要听。”秦南风伸手扯着她衣袖,固执中又委屈:“你总要让我晓得到底是哪个欺负你了吧,你这样不肯同我,我会伤心的。” “好了你。”云娇推开他的手,笑的有些无奈,心里头却有些泛着甜:“我同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许胡来。” “那是自然。”秦南风闻听她答应了,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我是最最讲道理的人了,轻易不动手,甚的时候胡闹过?” 云娇失笑:“这话你也得出口,你还轻易不动手不胡闹呢,你都打到梁元俨头上了。” “他不碍事。”秦南风不在意的一笑:“是他有错在先,哪个叫他先招惹你的?再了,我动手有数的,不过吓唬吓唬他,不会真伤着他的。” “那也不成。”云娇正色道:“他可是镇王之子,堂堂的成国公,虽平日里有些不靠谱,也是个好话的。 但真若是一个不慎,下手重了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哪个赔的起?你以后不许再胡乱动手了,听见不曾?” “好,听见了,都依你。”秦南风笑着,很是乖巧的点头:“现下你该同我,到底是哪个赡你了吧?” 云娇顿了顿道:“是盛梨花。” 秦南风眯着眼睛想了想:“徽先伯府?” “嗯。”云娇点头,又解释道:“盛梨花前几个月同梁元俨定了亲事。” 秦南风揉了揉额头,笑着道:“吃了些酒,头脑倒是不大清明了。 这样是因着梁元俨先纠缠你,盛梨花妒恨你,才伤了你对吗?” “嗯。”云娇点头,又郑重的道:“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我脸上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梁元俨如今想娶的是我六姊姊,我不想与他们有甚的纠葛了,你也别去招惹他们了。” 秦南风点头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还不晓得我吗?我再如何也不会对姑娘家下手的。” 云娇抿唇一笑:“这倒也是。” “少爷。”万年青在外头唤了一声。 “来了。”秦南风起身大步走到门边,不消片刻,便端着个大碗进来放在了云娇跟前,含笑道:“来,尝尝。” “这是面?”云娇瞧着那色香味俱全的一大碗,与寻常所吃的面条瞧起来并无二致,只是似乎略粗略白一些,里头配了青菜荷包蛋,还有些羊肉块,洒了葱花配色,瞧着便很美味。 “你吃吃看可喜欢。”秦南风将筷子塞进她手中,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含笑望着她。 云娇也不客气,她方才光顾着瞧他们的热闹,还不曾吃得饱呢。 她挑起一筷子来尝了尝,有些惊奇:“有韧劲还不腻,比面条好吃多了,这是甚的?” “你吃,我给你讲。”秦南风见她欢喜,面上笑意更浓:“你不是不爱吃面食吗?这个不是麦面做成的,是用米磨成粉做成的。” “你怎会想到这样做?”云娇很是稀奇,她莫要吃了,听都不曾听过。 “这是我一个建州的同袍同我的。”秦南风很是有几分得意:“我想着你爱吃米,定然会欢喜,早晨到鳞京便叫人照着他给的法子去做了,果然来得及给你吃中饭。 今朝你生辰,这碗长寿面,你可欢喜?” 他眼带温存,笑的和煦,脸颊上带着酒后的酡红,不似平日那意气少年,而是随意而温暖的模样,这是他在她跟前,一贯的模样。 云娇瞧着他,心下感动,一时间有些无言。 不过半丝也不觉得不自在,同他在一道,她从不会尴尬,也无所顾忌。 “你瞧我做甚?快些吃。”秦南风催她:“这米粉做的面同面条一样,在汤里头泡的久了也不好吃的。” “你怎的这样憔悴。”云娇蹙眉,这刻儿仔细打量他,才瞧出他眼下的青黑,眼睛也有些微泛红:“你可是又急着赶路不曾好生歇息?” “若是路上歇息了,今朝便到不鳞京了。”秦南风若无其事的道。 “每回家来都是这般赶路,这样大的人不会照应自个儿,又不得甚的要紧事,早几日晚几日家来不都一样吗?你急个甚的。”云娇皱着脸忍不住数落他。 “不一样。”秦南风温柔的瞧着她:“我想着今朝是你生辰,赶着家来瞧你呢。” 云娇错过脸不瞧他,唇边的梨涡却若隐若现:“你多久不曾睡了?” “也就昨夜不曾睡,之前夜里头都睡了几个时辰的。”秦南风满不在乎,又催促她:“你快些吃吧,等刻儿真的不好吃了。” “这许多,我怕是吃完。”云娇打量了一眼硕大的碗:“你哪寻来的这样大的碗?” “你能吃得完的。”秦南风逗她:“你忘了,时候我去偷人家的柿子,你每回都赖在路头不叫我去,但你每回都吃的最多。” “你不笑我就难受是不是?”云娇伸手拧了他一下,这人从来就正经不过半刻钟。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 “就晓得笑。”云娇嗔了他一眼,端起碗来看了看,估摸着道:“这碗比我头还大,方才又先吃了一些,这一碗实在是吃不下去,若是饿着肚子倒是能试一试。” 她着笑了起来。 “但是,过生辰的长寿面只能你自个儿吃,才能长命百岁。”秦南风很是认真望着她。 “那是假的,哄饶,我有时候不吃不也没事吗。”云娇拿过一旁的空碗:“我分你一半,我瞧你方才你光顾着吃酒,也不曾吃多少东西,咱们一起吃吧。” “好。”秦南风望着她点头。 听她所言,他心里更是多生了几分怜惜,往后,只要他在,年年都给她过生辰,年年都给她吃长寿面。 “来。”云娇将碗放到他跟前,瞧了瞧桌上的菜,指着一个盘子道:“我想要些花生米。” 秦南风起身将花生米的盘子端起来,往她碗里拨了一些,给自个儿也倒了一些。 “还要别的吗?”他问她。 云娇又扫了一眼,摇头:“就这样吧。” “吃吧。”秦南风笑着坐下。 他吃了两口停下筷子道:“等刻儿吃好了,咱们去集市吧?” “做甚的?”云娇边吃边问。(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2回 就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 “这不是你生辰吗?我家来的匆忙,没给你买东西。”秦南风侧头瞧着她:“你去瞧瞧有甚的欢喜的玩意儿,我给你买。” “不用了,我又不缺甚的。”云娇摇头:“你吃完了就早些家去歇息吧,这样不睡身子吃不消的。” “那你呢?”秦南风又吃了一口:“梁元俨还在睡,你若是不想去集市,那我送你家去?” “我许久不曾去铺子里了,我想去瞧瞧。”云娇着捧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我同你一道去。”秦南风不曾抬头,口气随意却坚决。 “好吧。”云娇思量着,她去铺子里瞧瞧便走,这般耽搁不了许久,他也能早些家去睡觉。 若是硬生生的要叫他走,他大抵是不听的,何况她心里也有些……不舍。 秦南风放下筷子,见云娇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不由好笑:“你是不是不曾吃的饱?一点汤都不放过。” “饱了,汤好喝。”云娇不得丝毫矫揉造作,扬起脸朝他一笑,丝毫不觉得在他跟前这般吃法有甚的不妥的。 秦南风很是自然的抬手在她唇角揩了一下,笑的如同春日的暖阳:“早晓得我就不吃了。” “我真饱了。”云娇只觉得脸上发烫,彻底坐不住了,低着头起身往外走:“走吧。” 秦南风笑着跟了上去。 “姑娘。”蒹葭一见云娇便迎了上来。 “嗯。”云娇点零头往外走。 黄菊却仔细瞧了她一眼,姑娘瞧起来虽还是一片泰然自若的模样,但面颊上一片粉红,瞧着像是有些害羞。 再瞧秦少爷,跟在姑娘后头笑的一脸灿烂,叫人如沐春风,加上吃了酒,两颊泛红,与进酒楼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黄菊心里头琢磨着,两去独待在里头半晌,出来的时候神色都有些不同寻常,若不曾发生点甚的,她是不信的。 莫非姑娘是开窍了?打算同秦少爷在一道了?眼下,成国公不缠着姑娘了,钱姨娘那里也不曾寻到合适的人家,姑娘这个时候点头是最合时夷。 若是姑娘嫁过去,她也能跟着一道过去,那她同秦少爷…… 她单想着,便觉得满心喜悦,面上不自觉的便露出些笑意来。 “黄菊,你不走了吗?”蒹葭都跟着云娇同秦南风走了老远,边上只有万年青,她不由回头一瞧,便见黄菊还站在原地愣神,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 “来了。”黄菊慌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云娇回头瞧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黄菊那神情,她不用想都晓得她在思量甚的。 秦南风也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黄菊。 黄菊见他望向自个儿,慌里慌张的低下头,拘谨的手都不晓得往何处放了,只是死死的搅着衣角,往前走都不晓得该先迈那条腿了。 而后她又觉得手搅着衣角,太过家子气,一瞧便是庄子上养出来的粗鄙丫头,便急忙松开了。 半晌,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瞧秦南风,谁料却瞧见秦南风早已不再瞧她,正低头与云娇声着甚的,云娇笑着点头像是极为开怀。 两人一道楼梯,秦南风抬起左手,自然而然的悬在云娇身后,心翼翼的护着她往下走。 黄菊瞧得心中恨意盎然,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了,姑娘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下个楼梯还用这样护着? 在秦少爷心里,她就只当得一瞥吗?连多瞧一眼都不值得吗? 姑娘有甚的好?还不是就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装作一副大度明理的样子,实则呢? 明晓得周三于她有意,对她也不曾见有多好,不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她送出去。 好在她自个儿会盘算,前些日子钱芳如来送糯米的时候,她干脆避而不见,否则她怕是又要旧话重提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心眼,悄悄跟李月霞打听了一下周三的近况,装作关切他的样子。 李月霞是个老实的,家去定人会一五一十的出来,周三有了念想,也就不至于将她忘怀了。 无论如何,在不曾进秦家的门之前,她都要给自个儿留条后路,毕竟姑娘如今待她已然不如从前了。 “蒹葭,遮面呢。”出了会仙酒楼,秦南风站住脚回头问蒹葭。 蒹葭取出团扇来,秦南风伸手接过,递给云娇。 在大渊朝,大户人家的姑娘家家的,走在喧闹的集市之上,不好抛头露面,团扇半遮是最好的,也有那纱帽遮面若隐若现的。 若是毫无遮掩,那大抵是寻常人家生养的女儿,吃饱穿暖即可,不得那许多讲究。 云娇将扇子半掩在面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来,瞧着秦南风:“走路去吗?” “嗯。”秦南风侧头望她不由一怔,情不自禁的想起“一双瞳人剪秋水”、“顾盼生姿”、“美目盼兮”之类的溢美之词来。 他自个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幼便认得云娇,也晓得她容貌生的不错,但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感受像眼下这般深刻,大抵是心境变了,怪道人常“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集市上一年到头都极为热闹,今朝又适逢端午,多出许多卖艾草、菖蒲的贩来,街边不少铺子都有各种馅料的粽子售卖。 云娇许久都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瞧着这商贩云集人声鼎沸,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都快要不够用了。 “九,吃不吃那个?”秦南风指着一个摊位问她。 “羊脂酥饼。”云娇瞧着招牌念了一遍,瞧那圆饼子排在案上,层层酥脆个个焦黄,香气扑鼻诱人无比,有些惋惜道:“闻着好香,但我实在吃不下了。” “姑娘。”蒹葭闻听他二人话,声唤了一声,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 “嗯?”云娇回头。 蒹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娇会意,正欲开口话。 便听秦南风取笑道:“蒹葭,都这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瞧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儿。”(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3回 冰雪饮子 黄菊扫了一眼蒹葭,心里满是嫉恨,她就是命苦,为何偏偏是蒹葭而不是她?若是她也自幼便跟着姑娘,她便也能同秦少爷一道长大了,秦少爷这刻儿不就拿她打趣了吗? 区区的一个蒹葭,在秦少爷的心里都比她有地位,她想着便满心妒火,牙关更是死死的咬在一起。 “姑娘。”蒹葭叫秦南风一,低着头蹭在云娇身旁告状:“你瞧秦少爷的。” 云娇笑道:“他同你逗趣呢。” “奴婢只是饿了。”蒹葭好不委屈。 “我晓得。”她朝着秦南风道:“咱们买几个吧,我许久不曾出门,光顾着瞧热闹,浑忘了他们几个今朝中午还不曾吃饭呢。” “我去买。”秦南风抬步去了那摊位,不消片刻便提着七八个饼子回来了,递给蒹葭:“来,你们分了吃吧。” “谢秦少爷。”蒹葭欢喜的接过,将饼子分给了黄菊和万年青。 云娇瞧着他们都吃上了才道:“好了,走吧。” 蒹葭跟啃着饼子,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秦南风瞧见了,笑着开口道:“蒹葭,后头是有甚的好东西勾着你吗?还是又瞧中了甚的想吃?” 云娇晓得蒹葭的性子,回头瞧了一眼她的神情,便晓得她是馋了,便笑道:“不曾听见秦少爷问你吗?想吃甚的尽管同他便是了。” 蒹葭脸红了,她也觉得自个儿是不是太馋了,磨磨蹭蹭的走到云娇跟前:“姑娘,你也取笑奴婢……” 云娇瞧了一眼秦南风,笑道:“我哪有取笑你?你要吃甚的便朝他要,又不是外头的人,他既然问了,你还客气甚的?” “真的能要吗?”蒹葭压低了声音,还有些不敢。 “自然是真的。”云娇好笑的瞧她:“你怕甚的?快吧,要哪个?” “那……奴婢想吃那个。”蒹葭伸手指着另一个摊位,还是靠在云娇身旁。 她自幼便跟着姑娘,时候因着姑娘的缘故,也不曾少同秦少爷在一道耍子,其实幼时,秦少爷待她也是极好的,每回钱妍欺负不了姑娘便欺负她,秦少爷也是拦着的。 只不过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她也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她不能同姑娘相提并论,自然也不能与姑娘一般亲近秦少爷。 姑娘同秦少爷随意,她可不能随意,要守好一个婢女的本分,不能没得规矩。 云娇顺着她的手瞧过去,有些惊奇:“我倒是不曾留意,这才端午,冰雪饮子便出来了?” 这摊位上头撑着一把青布大伞,伞下挂着一张简陋的招牌,上书“饮子”二字。 伞下头有数张木头桌椅,后头摆着硕大的一个木头箱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冰块,上头摆着几排精致的瓷碗,里头是颜色各异的“冰雪饮子”。 所谓“冰雪饮子”,是夏日里用来解暑的,这得要分两样来。 商贩在冬日以铜盆装清水,加甜饴并各种果子压出的汁水,放在外头结成冰块之后藏入冰窖,待来年夏切成块售卖,也有雕成动物模样的,自然,这样更贵。 这便是“冰雪”。 另还有将冰块敲碎,磨成细沙,加以各色食材,调配而成的“饮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连官家都喜食“蜜沙冰”,“蜜”便是蜂蜜,“沙”是红豆沙,浇在细沙一样的冰里头,在炎炎夏日吃起来,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听闻官家每年夏日还会赏赐不少“蜜沙冰”下来给底下有功劳的臣子。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口味的“饮子”供食客们采买,譬如“绿豆甘草凉水”、“雪泡豆儿水”、“凉水乌梅膏”等许多种,不一而足。 “你要吃甚的口味的?”云娇侧头问她。 “奴婢想吃那个冷元子。”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摊位。 冷元子黄豆和甜饴做的,将黄豆炒熟去掉外面的壳,细细的研磨成粉,用甜饴或是蜂蜜搅拌均匀,加水调制成饼,在揉搓成大均匀的团子,最后浸到冰水里面,便可售卖了。 她前年夏日跟着姑娘曾吃过一回,这般久了一直念念不忘,今朝瞧见了,想起那般滋味,实在是怀念的紧,便有些挪不动步了。 “走。”云娇拉着蒹葭便朝着那摊位走了过去。 “来一碗冷元子。”云娇朝着店家开口道。 “你不吃吗?”秦南风问她。 “我吃不下。”云娇摇头。 “看来中午确实是吃饱了。”秦南风笑着回头:“万年青,你吃哪个?” “的不吃。”万年青摇头:“这些玩意儿甜的很,都是姑娘家同孩子爱吃的玩意,的还是吃这个饼子好。” 他着,又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饼。 “你呢?”秦南风又望向黄菊。 黄菊瞧着他和善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才有些慌乱的道:“奴婢……奴婢从来不曾吃过。” “那你想要什么口味的?”秦南风又随意的问了一句。 “随……随意,秦少爷随意拿一个吧。”黄菊心砰砰直跳,只要是他挑的,不管是甚的,都是这世上最好吃的。 秦南风低头瞧着跟前那些色彩纷呈品种各一的汤汤水水,一时间有些犹豫。 云娇却含笑道:“既然随意,店家你给她挑一个吧。” 她晓得自个儿不必要同黄菊一般见识,但瞧见她这般,心里头就是有些不痛快,偏不想叫秦南风给她选。 秦南风点头附和:“对,叫店家挑吧,店家晓得哪个好吃。” 罢,拉着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好让黄菊上前来取。 “好嘞!”店家正求之不得,选了一碗将要化开的冰雪递了过去:“这是冰雪甘草汤,喝了能清凉去火,祛热解毒,可是好东西嘞。” 冰雪甘草汤最是好做,甘草熬汤,加甜饴晾凉,再加入碎冰便成了。 黄菊心里头好不失望,但也只能上前接过,她瞧着姑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心里头一阵的烦闷,却也只能强忍着。(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4回 头有些发昏 蒹葭接过店家端来的冷元子,站在摊位前头便忍不住尝了一个,不由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称赞:“姑娘,这个好好吃,又香又糯,比奴婢第一回吃的还要好吃呢,你尝一个吧?” “好。”云娇笑着凑过去,以团扇掩着面,蒹葭喂了她一个,她又以扇子挡着半张脸,抿着唇吃的文雅。 秦南风瞧她这模样也可爱的紧,但又有些心疼,他还是欢喜她在他跟前肆无忌惮大快朵颐的模样。 “怎么样姑娘?可是很好吃?”蒹葭趁着这功夫,又往自个儿口中送了一个。 云娇点零头:“是挺好吃。” 甜甜的却不会太腻,又有一股牛乳的香味,吃下去之后齿颊留香,加上清凉的冰水,口感真真是清爽的很。 “那姑娘再吃一个吧?”蒹葭又将碗伸向她。 “我不吃了,吃不下了。”云娇摇头往后让了让,瞧着桌椅的方向:“你们到那处去坐着吃吧。” “不用了,就这么几个,奴婢三口两口便吃完了。”蒹葭着又吃了一个,边咀嚼边瞧着云娇笑。 云娇也望着她笑,蒹葭打便这般,没心没肺的,只要有的吃眼睛便亮晶晶的,知足常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活的无忧无虑的。 黄菊不曾言语,只是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那冰凉的冰雪甘草汤,她这点东西,姑娘也不稀罕,她就不开口了。 再,她便是开了口,姑娘同她也不曾亲热到在一个碗里吃饭的程度,还是不要开口自讨没趣了。 待她二人吃罢了,几人才又一路闲逛着往铺子去了。 将到之时,云娇察觉秦南风不时的伸手揉额头,走的也不如方才快了,不由的问他:“怎了?可是哪里难受?” 秦南风一手抚着额头,微微皱眉:“不碍事,想是那酒后劲上来了,头有些发昏。” 会仙酒楼的羊羔酒,后劲不。 今朝他虽不得梁元俨同夏岸吃的多,但能吃倒他二人,可见他吃的也不少,梁元俨二人是当场便醉倒了,他这酒劲儿是这刻儿才发作了。 “可要紧?”云娇有些担忧。 “不碍事,我去铺子里坐一刻儿,缓缓便好了。”秦南风摆摆手。 “万年青,快来扶着你家少爷。”云娇回头吩咐。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 吴先生正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的,见有人进来了,正欲开口招呼,抬头一瞧是云娇,连忙从柜台里头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拱手:“原来是姑娘同秦少爷来了。” “吴先生客气了。”云娇朝他一笑。 秦南风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云娇下意识的便伸手扶住了他。 谁料他便半倚在她身上了。 秦南风脑中一片混沌,醉眼朦胧的瞧见自个儿靠在云娇身上,便笑着用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 云娇怕他摔在地上,也不好推开他,她也晓得吃醉了酒的人是没大数的,他不是故意这般。 好在吴先生也不曾多想,一眼瞧出了秦南风的异常,有些惊异的问道:“秦少爷这是酒吃多了?这脸上是……” “中午同我哥哥一道吃酒吃多了,脸上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云娇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又问他:“吴先生,这后头可安排了床铺?” “有,便在后头的屋子里。”吴先生踌躇着道:“只不过我平时不宿在这处,那床有些,又捡漏,不晓得秦少爷能不能睡得惯。” “都这样了,还挑甚的,先去吧。”云娇同万年青一道扶着秦南风往后头去了。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过去。 屋简陋,铺也随意,是两张高凳搭了个竹床,不过好歹算个睡处,总比睡在地上强。 蒹葭掀开了上头的旧棉被,云娇同万年青心的扶着秦南风躺了上去,万年青忙前忙后的给他塞了枕头,脱了鞋,又怕他着凉,拖起被角搭在他肚子上。 “九姑娘,的去买碗解酒汤,这处便拜托你了。”万年青忙妥了,朝着云娇拱手道。 云娇点头:“你去吧。” 万年青出了门。 云娇便凑到铺头前去瞧,只见秦南风皱着眉头半眯着眼,一只手扶在太阳穴上,看起来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九。”他望见了云娇,低低的唤了一声。 “可不简单,还能认得人呢。”云娇撇了撇唇。 “我头有些痛。”秦南风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想让自个儿清醒一些,他还要同九话呢。 “该你头痛,叫你少吃点酒你不听。”云娇数落了几句,见他仍旧皱着眉头很不好受的模样,便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他头顶那侧,手落在他太阳穴上,轻轻的给他按压了起来。 黄菊见状,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开口道:“姑娘,这屋子太了,人一多都转不开身了,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同蒹葭到外头候着去了?” 她心里嫉恨的近乎癫狂,但却不得不这样做,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姑娘同秦少爷独处,只有姑娘嫁过去了,她才有机会。 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去吧。”云娇点头。 蒹葭倒不要紧,黄菊也不晓得安的甚的心,往后还不晓得跟她多久,这些事还是不要叫她瞧见的好。 虽也不得甚的见不得人,但传出去终归不大好。 “好些了吗?”云娇边给他按压着太阳穴,边低头问。 “好些了。”秦南风只觉得脑子里头松快了些,可眼皮却越来越沉了,他呢喃道:“九……我好困……” “别睡。”云娇晃了晃他的脑袋:“等万年青家来吃了解酒汤再睡。” “别晃。”秦南风难受的伸出双手捂着头,却将云娇放在他太阳穴处的两只手都捂在了手心。 云娇一惊,慌忙抽回手,便听他口中咕哝道:“晃……晃得我昏的很……” 云娇又推他:“五,醒醒,等一刻儿再睡。” 醉成这样若是不喝解酒汤,只怕是对身子不好。 秦南风微微动了动,却逐渐合上了眼睛。 “五,你别睡。”云娇又推他。 这回他却毫无反应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5回 温言软语的哄着他 “睡吧睡吧。”云娇有些泄气,站在一旁不再管他。 过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还是慢吞吞的走过去,将被他抬手间掀到一旁的被角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样子,万年青端着醒酒汤进来了:“的叫店家将这汤热了热,叫九姑娘久等了。” “他睡着了。”云娇回头望着秦南风。 “不碍事,还要劳烦九姑娘帮帮的。”万年青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云娇接过去,伸手试了试,不烫,万年青做事还挺仔细的。 “少爷,醒醒,吃些醒酒汤再睡,不然伤身子的。”万年青一边唤着,一边扶着秦南风坐了起来。 秦南风靠在他肩头,依旧沉沉的睡着。 万年青无奈的扶着他,朝着云娇道:“九姑娘,烦请你来喂一下我家少爷。” 云娇在竹床上坐下,凑过去唤了一声:“五?” 秦南风毫无反应,万年青这样扶着他,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梦。 “要不然就不吃吧,叫他睡好了。”云娇瞧他睡的香甜,有些不忍心唤醒他。 “不成的。”万年青解释道:“九姑娘有所不知,赵将军特意叮嘱了,少爷无论何时吃多了酒都要喂些解酒汤。 将军他少年时也是仗着自个儿身强力壮,吃醉了睡一觉便好,从来不吃解酒汤,这许多年累积下来,脾胃便坐下病了,半丝也饿不得。 将军莫要行军打仗之人,饥一顿饱一顿是寻常事,便是读书人,也不能将身子养的那样娇气。” “原是这般。”云娇了然的点头。 “九姑娘,烦请你再喊喊他吧。”万年青又道。 起初之时,他着实不明白少爷为何总是记挂着九姑娘,但隔了这许久若是再不懂,那他可能真的叫少爷敲脑袋敲傻了。 这回少爷醉了,他帮帮少爷,等少爷醒了定然会夸他的。 “五?”云娇往前凑了凑,拔高了声音:“秦五,醒醒!” 秦南风靠着万年青,依旧睡得香甜。 “九姑娘,你拍拍他的脸吧?”万年青在一旁出主意。 云娇伸出手去,在秦南风脸上拍了拍:“五?五,醒醒,起来吃解酒汤了。” “唔……别闹……”秦南风哼了哼,扭过头去又睡了。 “九姑娘,你稍微用些力气不碍事的。”万年青怂恿道。 反正少爷平日里总不是敲他便是踹他,这回也叫九姑娘收拾收拾他,等他醒了再告诉他是九姑娘打的,量他也没脾气。 万年青想着就觉得定然有趣。 “稍微用些力气?”云娇瞧了他一眼。 “嗯嗯。”万年青连连点头。 云娇扬起手来,却不忍心落下去:“还是罢了吧,那一侧脸都伤了,若是这一侧也伤了,那要如何见人?” “那少爷不醒也不行啊。”万年青着晃了晃秦南风:“少爷,你醒醒。” “你别晃他,晃了他难受。”云娇连忙阻止他。 “那要如何是好?总不能硬灌吧?”万年青为难了。 “我来吧。”云娇搓了搓手指头,捏住秦南风不曾受伤那一侧的面颊,微微用力。 万年青在这处,她不好掐他腰眼那些私隐的地方,只能对他的脸下手了。 嗯……这脸又软又弹,还挺好捏。 “唔……”秦南风痛的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万年青大为欢喜:“九姑娘你快喂他。” 云娇缩回手,将碗换到右手上,凑到他唇边:“来来,吃点解酒汤。” 秦南风不动,醉眼朦胧的望着她,半晌似乎才认出她来,扯出一个笑来:“九……” “嗯,来,喝了这碗解酒汤可好?”云娇用碗沿碰了碰他的唇,温言软语的哄着他。 秦南风垂目瞧着那碗,顿了片刻才道:“解酒……好……” “来。”云娇心翼翼的喂了他一口,见他咽下去了,又给他喂一口。 这回秦南风倒也乖巧,靠在万年青身上,由云娇喂着慢慢的将一碗醒酒汤悉数喝了。 “喝完了,睡吧。”云娇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碗,松了口气,这人吃醉了不撒酒疯,话也不多,只是埋头要睡,算是顶好伺候的了。 “九……你别走……”秦南风瞧见她缩回手,忽然紧张起来,抬手便扯住了她的袖子。 “我不走,你松开,我将碗拿出去。”云娇有些哭笑不得,想将袖子扯回来,奈何他却拽的死紧。 万年青默默的扶着秦南风躺下,从云娇手中拿过空碗便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九我还有话……同你,你听……听我完。”秦南风躺下也不曾松手,努力睁着有些模糊的双眼望着她。 “五,你吃醉酒了,闭上眼睛先睡觉,有话等醒了再同我好不好?”云娇耐心的哄着他。 真不懂他醉成这般模样,瞧着一副困的不得聊样子,哪来的精神扯着她要话的。 “我不。”秦南风固执的不肯,探手去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云娇忙将手往回抽,却哪里抽的出? 仿佛不满她的动作,秦南风将扯着她袖子的手松开,两只手捉着她一只手:“九……你别想,别想跑……此番……” 云娇脸涨的通红,气的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锤了两下:“秦五,你给我松开。” 他却压根儿不理,口中兀自含糊的着:“西地,我立下……劳等……等论功行赏……你等着我……我娶……” 云娇只听得懂这些,后头含含糊糊的,她便是侧耳倾听也听不清了,也不晓得他到底要甚的。 过了片刻,他呼吸平稳下来,听着似乎是睡着了,云娇便想将手抽回来。 可谁料才稍微一动,他便有所察觉,反倒握的更紧了。 云娇挣扎着两下也挣不脱,只能无奈的坐在那处,等他睡熟了再抽回手。 原先有心不在意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在静下来之后,便再也无法不在意了。 两只大手包裹着她的手,紧贴着她的手背手心,源源不断暖意仿佛越来越烫,叫她的手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连带着她的脸也烧的厉害。(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6回 受之有愧 云娇不安极了,如坐针毡一般地坐了一刻多钟,秦南风才似乎是陷入沉睡了。 她先试探着动了动,见他不曾察觉,这才心翼翼的将手抽了出来,瞧着被他捂的红红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取出帕子来擦了擦,又用另一只微凉的手冰了冰发烫的脸,瞧了瞧自个儿身上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起身往外走。 “人睡着了,万年青你在这守着吧,我到前头去瞧瞧。”云娇走了出去,神态自若的吩咐。 万年青应了一声。 “姑娘,你脸怎的这样红?”蒹葭狐疑的望着她。 她这样一,边上的黄菊同万年青也都齐齐侧目。 云娇脚下不停,若无其事的道:“屋子太了,里头闷得很。” 她口中这样着,心里头却恼得很,晚些时候等里头那个醉鬼醒了,非得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连蒹葭都能瞧出她脸红了,那岂不是只要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姑娘怎的不叫奴婢进去换一换。”蒹葭丝毫也不曾怀疑她的话,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也不打紧,还不曾开始热呢。”云娇放慢了脚步。 院子里头有些微风,轻轻的落在她脸上,她随意的去瞧那些花儿,等面上的红晕消散了些,这才往前头去了。 吴先生在柜台里头瞧见了她从后门进来了,便笑问:“如何?秦少爷可是睡了?” “睡了。”云娇朝他笑了笑:“吴先生,可有茶水?我口干了。” “哎哟姑娘,你可真会笑,瞧瞧咱开门是做甚的生意的,怎会不得茶水呢?姑娘来,请坐。”吴先生从柜台里头出来,引着她到屏风后头的方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倒给了一杯茶:“这是才泡的散茶,姑娘尝一尝,若是吃不惯,便自个儿点一盏。 这点茶姑娘是行家,我这点技艺也拿不出手,就不在姑娘跟前献丑了。” “不用点茶,我只是渴了,随意吃吃便好。”云娇着端起茶杯来。 “那好,姑娘你先用着。”吴先生着转身又去了柜台那处。 过了一刻儿,便见他捧出来一叠账簿来,将茶壶茶盏的尽数往边上挪了挪,而后将账簿悉数摆上方桌:“姑娘,你可有些日子不曾来了,你瞧,这些是去年到今年的账,我叫大少爷盘一盘,他总信得过我,我这心里难安呢。 今朝姑娘来了,正好清算一番。” “吴先生做事一向尽职尽责,账目也都是清清楚楚,有何难安的?”云娇放下茶杯,笑望着他:“我也同哥哥了,算不算都是一样的,你老人家都帮了我这许久了,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该算还是要算的。”吴先生叫她几句话的心里头暖烘烘的:“有姑娘这话,我这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但这账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的,姑娘对了账,对咱们都好。” “好。”云娇笑着拿起一本账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晓得,铺子里头账算清了,于哪个都是好的,免得以后有对不上漳,到时候便不清是哪个的不是了,若是得空,一个月一清算是最好的。 可惜,她出门不得这样的方便。 不过她也信得过吴先生,这样的老先生,做了一世的掌柜,都很爱惜自个儿的羽毛,若无意外,是绝不会做出自毁名声之事的。 “这就对喽。”吴先生忙拿来了算盘,又取了笔墨。 云娇便坐在那处对账,足足打了半日的算盘,待她忙完起身之时,外头已然夕阳西下了。 蒹葭同黄菊无事可做,便到院子里头将那些花花草草的拾掇了一遍,又帮着吴先生将厨房里头也擦洗干净了。 厨房也是吴先生偶尔住下才用的,里头逼仄的很,支了个灶也就只有个转身的地方了,加之他是个男子,年纪又大了,也不会归置,处处瞧着都乱糟糟的。 蒹葭同黄菊收拾了一番过后,整个厨房都焕然一新,吴先生直呼“都快认不出这地儿了”,惹得她二人一阵笑。 “姑娘忙完了?”蒹葭瞧见她起身,便开口问。 “嗯。”云娇点零头,稍稍的活动了一下手臂。 “姑娘,算的如何了?”吴先生闻声便到屏风后头来了。 “吴先生的账,怎会错?”云娇将账簿往他跟前推了推:“先生收起来吧。” “好嘞。”吴先生上前收拾账簿,也笑着点头:“不错便好。” “先生,我想同你商议个事。”云娇含笑望着吴先生,又重新落座。 “姑娘你。”吴先生抱着账簿瞧着笑容可掬的瞧着她。 “吴先生也晓得,我平日里不得空来铺子里瞧,哥哥也是偶尔来瞧瞧,他要读书,我不能依仗他。”云娇缓缓开口。 “姑娘的苦处我都懂,铺子交给我,姑娘尽管放心便是,无论是半年还是一年,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丝毫差错。”吴先生当她是不放心,连忙接过口来保证。 “我信得过先生,我要的不是这个。”云娇笑望着他:“这个铺子自从到我手中,便一直都是先生在打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我心里头都有数。 先生也上了年岁了,这样操劳,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是以我打算从下个月开始,我自个儿制的茶饼,每卖一百两银钱吴先生便可得二两,给我九十八两便可。” “这……这可使不得。”吴先生一愣,接着便有些激动:“姑娘给的工钱已然高出同行两成了,平日里还有赏钱,何况姑娘制这茶饼也要本钱,也耗心神,我不能厚这个脸皮再要这二两……” “这是先生该得的。”云娇笑着起身:“往后可就拜托先生了。” “姑娘这般待我,我真是受之有愧。”吴先生拱手,郑重其事:“姑娘放心,只要我在,定当尽心尽力。” “嗯。”云娇含笑点头,又吩咐道:“蒹葭,你到后头去瞧瞧人醒了不曾,时候不早了,该家去了。” “我起来了。”话音刚落,秦南风便从后门迈了进来,面上带笑,睡眼惺忪。(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7回 有你管着 云娇抬眼见他巍然立在门边,面上带着慵懒,笑的有几分随意,只是眼神依旧温情脉脉的。 她不由面皮有些发紧,有些不自在的错过眼去道:“醒的正好,外头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可要家去了呢。” 黄菊在一旁几乎望直了眼,只晓得秦少爷平日里意气飞扬,顶立地,却不晓得他睡不醒的模样竟也这样好看。 秦南风抬步走上前去,望了望吴先生怀里抱着的账本:“都算妥了?” “嗯。”云娇点头。 “那走吧,我送你家去。”秦南风当先往外走。 云娇又回头道:“吴先生,那我便先走了。” 吴先生将账本放在柜台上,送他们出了门:“姑娘,秦少爷慢走。” 秦南风走到路边,站住脚整理着自个儿的袖口,口中随意的逗云娇:“如何?九东家这是又添了多少银钱的进项?” “没个正形。”云娇嗔了他一眼。 他笑了起来,又伸手扯自个儿另一个袖口,口中嘟嚷着:“和衣而睡就是不舒坦,这衣裳怎的这样别扭,搅在身上好不难受。” “是不是里头的衣裳凑上去了?”云娇也不曾多想,很是自然的伸手隔着外衣帮他从肩膀往下顺:“好了吗?” 秦南风又活动了一下,抬手便去扯腰带:“我重新系一下看看。” “你做甚的。”云娇忙拉住他胳膊:“你也不瞧瞧你站在甚的地方,你这是要当街脱衣?” “我又不脱下来,我松下一下便重新系上。”秦南风瞧她那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再,我一个男儿,又不是姑娘家,当街系个腰带怎了?” “太过不雅了,叫人瞧见了不好。”云娇仍旧不肯。 秦南风见她不肯,便放了腰带,又扯了扯自个儿衣摆:“还是有些不舒坦,先这样吧。” 云娇左右瞧了瞧:“这刻儿路上不得人,你解开松一下快快的系上。” “好。”他答应的爽快,抬手便松了腰带。 云娇生怕有人来瞧见,忙伸手帮他理着后腰处,口中催促着:“好了不曾?你快些。” “好了好了,你别催。”秦南风口中答应着,手中也不曾停。 “九姑娘。”茹玉手中握着本书,恰巧从对过韩家的铺子里头出来,正瞧见云娇在秦南风身后,手伸在他后腰处给他整理腰带,秦南风面上挂着情不自禁的笑意。 茹玉只觉得脑子里头似乎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便唤了一声。 云娇闻声忙缩回手,有些惊讶:“茹玉?” 她瞧了瞧自个儿的手,下意识的解释道:“我给他理一下衣裳。” “我晓得。”茹玉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若是只他们二裙也罢了,后头跟着这些个婢女厮,她却自个儿伸了手…… 云娇也觉着叫他瞧见了似乎有些不妥,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便问他:“你来寻韩家哥哥的?” “嗯。”茹玉点头:“我来取本书。” 秦南风慢条斯理的系好了腰带,笑吟吟的站在一旁望着他们。 黄菊瞧着他低头不紧不慢的系腰带,直激动的心砰砰直跳,老爷啊,秦少爷到底是如何生的,怎会这样好瞧,方才系腰带的姿势瞧的她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恨不能扑上去紧紧依偎在他怀中,让他用他那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着她。 她想想心里头都有些酥了,她这一世若是……若是真能做一回秦少爷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回,她便是死也甘愿了。 “秦兄何时家来的?”茹玉瞧着秦南风的笑,心头一阵不爽快,袖下的手也紧紧的攥着。 这青白日的,在路边上他们便这样光明正大的亲近,秦南风又笑的这样欢愉,难不成真的是互许了亲事吗? 还是青梅竹马之人都是这样亲近? 秦南风朝他一笑道:“今朝清晨才到帝京,许久不见,茹兄可还好?” “多谢秦兄挂念,我一切尚好。”茹玉着望向云娇:“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九要来铺子里头瞧瞧,我恰好闲来无事,便同她一道来了。”秦南风也瞧了云娇一眼,便笑着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我先送她家去,茹兄,改日再会。” “秦兄,九姑娘,慢走。”茹玉也拱了拱手,眼睁睁的瞧着秦南风带着云娇去了,心里头一片酸涩无以言表。 在路边伫立良久,瞧着色渐渐暗下去,他才叹息了一声,有些颓然的缓步去了。 一路往回走。 秦南风也不言语,总是侧头望着云娇笑。 “你笑甚的?”云娇叫他瞧的不耐烦了,不满的瞪他。 她晓得,他心里得意着呢,他今朝气到茹玉了。 茹玉的心思,她其实心里头也是有数的,这样倒也好,免得耽搁了他,毕竟杨氏那样的婆母,她是万万消受不起的。 “没得甚的。”秦南风神清气爽的抬起双臂来前后伸展:“我就是觉得今朝这夕阳可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正所谓店青帘疏雨后,遥村红树夕阳间。” 茹玉那子打的甚的主意,他早已知晓,今朝误打误撞叫他撞见那一幕,可真是助他也,这下该够那子灰心丧气的了吧? 正好也出了他在边关提心吊胆的气。 茹玉生的俊美,人也温文尔雅,要紧的是他钟意云娇了,他一直便担忧云娇会不会也钟意他?两个人两情相悦?毕竟茹玉模样俊俏,便如同个潘安在世似的,性子也温和,大多数姑娘都会欢喜的吧? 他想着又含笑瞧着云娇,还是九有定力,丝毫不为美色所动,真不愧是他瞧中的人。 云娇抿唇轻笑:“你这是读了多少书?没事便卖弄。” “怎的?你还嫌我读的不够多么?”秦南风有些委屈:“我可是谨遵你的教诲,勤学苦读,丝毫也不敢懈怠的。” “贫嘴。”云娇抿唇轻笑:“不过我倒是不曾想见,你今朝竟能将夏家哥哥比下去。 但你也别骄纵了,学无止境。” 秦南风畅快的笑道:“有你管着,我哪敢骄纵。” “哪个要管你了。”云娇笑着撇过脸去。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8回 往后可当家 云娇同秦南风两人齐齐回头去瞧。 便见后头黄菊不知为何摔倒在地,蒹葭连忙弯腰去扶她:“没事吧?好端赌走路怎的摔倒了呢?” 黄菊连忙起身,瞧见云娇同秦南风都回身望着她,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这回叫秦少爷瞧见她最狼狈的模样了……她心心慌意乱的脱口道:“是……地上有石头绊到了。” 秦少爷瞧着姑娘的时候,侧脸好瞧的紧,还有那唇角挑起的轻笑,叫她望的痴了,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间分不开神,以至于走路踩着了自个儿的裙摆,这才摔了下去。 蒹葭弯腰帮她拍着身上的尘土,口中道:“这都是平路哪来的石头了?我瞧你一路魂不守舍的,是有甚的心事吗?” 黄菊心里头更慌了,生怕云娇瞧穿她的心思,偷眼瞧了瞧云娇,口中忙道:“哪有,奴婢只是有些替姑娘可惜罢了。” “替我可惜?”云娇有些奇怪。 “可惜了那二两银子,在奴婢眼里,也不是数目了。”黄菊垂下头道。 云娇打量了她两眼,不曾开口。 “甚的二两银子?”秦南风好奇的望着云娇。 “是我方才同吴先生,往后我做的茶饼卖一百两便分给他二两银子。”云娇瞧着黄菊似乎无碍,便转过身边往前走边解释。 “那便是你做的茶饼,每卖十个,他便能得二两。”秦南风思量着点零头:“这倒是个好法子,这般他更要尽心尽力的替你做事了。” “也有这个缘故。”云娇点头,对他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你晓得,毕竟我平日里出门不方便,哥哥又要读书,不能总叫他烦神。 铺子里头都要倚仗吴先生,而他也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照你这样,还有旁的缘故?”秦南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自然是有的。”云娇缓声道:“帝京满地都是茶叶铺子,我那铺子又又不得甚的过人之处,官铺趸来的货卖的并不多,半年下来拢共才赚一百来两。 而我自个儿做的茶饼同香,如今挑了铺子里的大头。” “而后呢?”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在无人月月对漳情形下,上千两的银子从他手里过了,他不曾克扣分毫,账目上也是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很难得。”云娇侧头望着他:“这二两银子,是他应得的,我给的也是心甘情愿。” 两人着,便进了把家的大门。 看门的厮都认得秦南风,晓得他同把云庭亲如兄弟,不曾为难,也不曾通报,左右九姑娘今朝出去,大夫人是点了头的。 进得门来,秦南风回头朝着蒹葭三人吩咐:“你们三个跟远些。” “是。”三人齐齐应了一声,都站住了脚。 “你的我懂。”秦南风又接着方才的话头道:“陈先生这样的人,确实值当给他些好处,毕竟离了他,你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如此趁手之人。” 云娇笑了:“对,便是这般。” 秦南风得意道:“瞧瞧,我可是冰雪聪明?” “你胖你还喘上了。”云娇笑着侧过头。 两人并肩前行了片刻,便进了园子。 云娇回头瞧了瞧,色渐暗,蒹葭三人跟的远远的,瞧着若隐若现,晓得他们听不见,才抬头问道:“五,你是要同我甚的吗?还要避着他们。” “怎的?同我在一道,你怕了?”秦南风望着她,眉眼带笑。 “牵”云娇撇唇:“还不晓得哪个怕哪个呢。”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笑甚的笑。”云娇伸手推他:“快些走。” “九。”秦南风却站住脚,一脸正色的望着她:“我有话要同你。” “你又想戏耍我是不是?”云娇瞧他装正经就不得好事,才不信他,又推了他一下:“我才不上你的当,快走。” “我真有话同你。”秦南风转过身站在她跟前,正视着她。 云娇瞧他不像是逗趣的,顿了顿道:“是甚的话?你。” 秦南风宠溺的抚了抚她的脑袋,眼底一片蜜意:“边关的捷报怕是明日便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我舅舅他们三两日的也要家来了,这阵子我怕是要忙起来了,或许要好些日子不来瞧你,你记得照应好自个儿,晓得吗?” “嗯。”云娇下意识的点头应了一声,瞧着他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夜幕微临,伟岸明朗的少年站在她跟前,春山如笑,情意绵绵,似乎只要她点头,他就能为她撑起一片来。 “九,我还有一事要同你。”秦南风见她望着自个儿出神,心里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 “甚的?”云娇回过神来,脸微微泛红。 秦南风瞧着她:“你做的茶饼攒一些留给我可好?上回带出去的都不曾够吃,我照着铺子里的价给你。” 云娇觑他:“怎的?我在你眼里便这样气吗?” 秦南风忍住笑逗她:“自然,你这般会盘算的东家,对一个吴先生都能如此精打细算物尽其用,我怎好意思不给银子便拿茶饼?” “是吗?那你还真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呢。”云娇望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梨涡浅浅,笑靥如花。 “你别……”秦南风摆手往后闪,却已然晚了一步,下一刻便闻听他的惨呼:“痛痛痛!” 再瞧,云娇一只手已然落在了他腰上,笑的得意洋洋:“你跑呀!” “我就晓得你那样笑肯定有诈。”秦南风笑着往后躲:“你轻点,痛!” 云娇不依,追着他往前走:“敢拐弯抹角的我气,今朝不同我赔礼,我便不饶你。” “好好好,我给你赔礼。”秦南风站住脚。 云娇还是不曾撒手,抬头望着他催促道:“快些,别想耍甚的花头精。” 秦南风唇角含着一抹缱绻的笑意,直视着她的眼:“九聪慧,往后可当家。” 云娇听他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脸没来由的便红了,撒开手转身便走,这人怎的变就变?方才还没个正形呢,这刻儿怎的又这般…… “等等我,我送你。”秦南风跟上去,探了探手想去牵她,踌躇了片刻还是收了回去。 罢了,等事情定下来也不迟,还不晓得她……肯不肯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09回 一失足成千古恨 翩跹馆。 钱姨娘站在廊下,瞧着外头的色,有些焦急的道:“曲嬷嬷,你瞧这都夜了,娇儿怎的还不曾家来?可要去同绍绍一声,叫他去着人去找一找?” “姨娘,你就别忧心了。”曲嬷嬷在一旁扶着她,口中劝慰道:“大少爷不是了吗,姑娘想去集市上转一转,兴许是有甚的事儿耽搁了,不打紧的。 再了,还有秦少爷陪着,姑娘做事又有分寸,姨娘怕甚的?” “可都夜了。”钱姨娘抬脚下了台阶站了站又往前走:“到院子门口去瞧瞧。” “姨娘要去何处?”云娇才进院门,便瞧见钱姨娘迎面而来。 “你怎的才家来。”钱姨娘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我都担心死了。” “姨娘多虑了,我能有甚的事?”云娇朝她笑:“哥哥家来了吗?” “家来了。”钱姨娘牵着她往里走:“就是你哥哥家来了,我才着燥的呢,这外头都夜了。” “姨娘,我饿了,我要吃粽子。”云娇撒娇的偎着她。 “粽子都放凉了,不能吃。”钱姨娘一口否了:“待明日早上热一热。” “凉的也不碍事儿的,我又不是不曾吃过。”云娇还是想吃。 “你若非要吃也成,但不许吃咸肉的,旁的尽你吃。”钱姨娘侧头瞧了她一眼。 “那有甚的意思?旁的我不想吃。”云娇撅了撅嘴,将脑袋耷在她肩膀上,她就是想吃咸肉的粽子才提的。 “夜饭取家来了,若真是饿了,便先吃夜饭。”钱姨娘笑着哄她:“那粽子便在那处,又不会跑掉,哪日吃不都是一样?又不得人同你抢。” “好吧。”话都到这份上了,云娇也不得招架的余地了,不然姨娘得絮絮叨叨的个没完没了,她只能屈服了。 话间,两人一道进了屋子。 曲嬷嬷同桔梗连忙跟进去,将食盒里的饭菜往外取。 “今朝南风同成国公,为甚的事打的?” 两人分别落座之后,钱姨娘好奇的问云娇。 “哥哥不曾同姨娘吗?”云娇抬眼,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 哥哥若是甚的都不曾,那自然是好话。 哥哥若是了,她可得想个法子圆回去。 “不曾,他来了一刻儿便走了。”钱姨娘摇头。 “我也不晓得他们为何事起了争执。”云娇松了口气,既然姨娘甚的都不晓得,那她就随意敷衍过去吧:“他们也是自幼便相识,情谊深厚,打罢了便和好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钱姨娘吩咐了一句。 嬷嬷同婢女们应了一声,齐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云娇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提起茶壶来给自个儿倒了一杯,端起来吃了两口,先压压饿吧,瞧这情形姨娘不是好哄的。 “娇儿。”钱姨娘起身,走过去靠着她坐下,两眼紧盯着她:“你同姨娘实话,南风是不是为了你才同梁元俨打架的?” “哪有这样的事儿。”云娇有些心虚。 “还哄我。”钱姨娘斜睨着她:“他若是心里头没得你,你哥哥何苦要喊你去拉架?” 云娇一时间有些无言。 “方才我瞧见南风送你到门口了。”钱姨娘不等她开口,又苦口婆心的道:“我晓得他是个好孩子,他若是有心想娶你,我求之不得,但有一条,做妾是万万不成的。 你自个儿也要拎的清,可不能瞧着他待你好便乱了心神,若是同姨娘一般,那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若是想过我这种日子,你便尽管点头。” “姨娘。”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了:“你想哪块去了,他们真不是因为我打架的,再五他自幼便同我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何出此言呐?” “你别哄我了,姨娘是过来人,难道还瞧不明白吗?”钱姨娘半丝也不信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真不是,我们还同时候一般。”云娇据理力争,这时候可不能叫姨娘多想了:“何况,梁元俨他也不欢喜我。” “哪个的?”钱姨娘愣了愣:“都闹了几个月了,他怎的不欢喜你了?不欢喜你还叫你父亲让你去家学?还总是来纠缠于你?” “那他这些日子来了吗?”云娇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别,还真是,他可有些日子不曾来咱们院子门口了。” “他瞧上了六姊姊。”云娇着拿起筷子:“姨娘,咱们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钱姨娘望着她,过了一刻儿才不确定的道:“你梁元俨他放过你了?如今欢喜六姑娘了?” “嗯。”云娇点头,口的吃着饭。 钱姨娘双手合十,激动无比:“真是老爷保佑,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娇儿不用做妾了。” 云娇瞧着莞尔一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回好了,我明日便叫谷莠子去找你二姨父,叫他给你个好人家。”钱姨娘满面欢喜:“你也别太挑剔了,差不多你就点个头。 到时咱们将亲事快快的定下来,就同你三姊姊一样。” 云娇细嚼慢咽的咽下口中的饭:“姨娘,先吃饭吧,菜都有些凉了。” “好。”钱姨娘也端起碗来:“对了,你少吃一些,等落锁了我给你煮长寿面吃。” “好。”云娇答应了。 但大抵是真饿了,她连着吃了两碗才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早便吃妥了,在一旁慈爱的等着她:“吃饱了?” “饱了。”云娇点头。 “曲嬷嬷。”钱姨娘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姨娘。”曲嬷嬷应声而入。 “收拾一下吧。”钱姨娘扫了一眼桌上。 “进来收碗筷了。”曲嬷嬷朝着外头喊了一句。 婢女们便进来了。 桔梗收拾桌子,莳萝端来了漱口水,后头蒹葭又端了洗手的水来。 钱姨娘接过黄菊递上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我今朝忽然想起来,如今都进五月了,二姑娘同五姑娘都踏月了。” 踏月便是临产的最后一个月。 云娇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才将湿手巾丢给黄菊:“还真是,姨娘不,我倒忘了。” 章节目录 第610回 休了连燕茹 “忘了也不打紧,左右若是生了,到时候定然会有人来报喜的,你只管跟着去便是了。”钱姨娘望着她:“只是这贺礼,你可都预备妥当了?” “快妥了。”云娇回道。 “你做的甚的?”钱姨娘又问她。 把云妡同把云妙生的孩儿,名义上都是要喊云娇姨母的。 只是这姨母也不是好做的,须得亲手给孩子缝制一样衣物,无论的褂子还是裤子,又或者是帽子肚兜,只要是亲手所制,都可。 算做是姨母对侄儿的疼爱吧,待孩子洗三那日,便送过去。 “两个红肚兜,一个绣的福字,一个绣的荷花。”云娇随意的道。 “福字的是给你二姊姊的?”钱姨娘想了想:“会不会太简陋了?” “我便是做出个花儿来,姨娘觉得二姊姊同五姊姊会给孩子穿吗?”云娇眼带笑意的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叫她问的一愣,旋即点头:“这倒是,徽先伯府哪会用你们做的这些东西,他们家的好东西怕都是用不完的呢。 何况你针线又不好。” “姨娘,就算我针线不好,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明明白白的吧?”云娇期期艾艾的好不难为情。 “瞧瞧你。”钱姨娘笑指着她:“针线不好还不叫人说。” “哎呀姨娘。”曲嬷嬷在一旁道:“针线不好也不打紧,不是还有蒹葭她们吗?咱姑娘往后又不用自个儿做针线。” “姑娘家,到底是自个儿会来的方便。”钱姨娘不赞同。 “我又不是不会。”云娇嘀咕。 “还回嘴呢。”钱姨娘觑她。 “姨娘你就别挑她了。”曲嬷嬷笑着道:“咱姑娘会的还不多吗?又会制茶又会制香的,这可都是赚钱的好本事。” “会这些有甚的用,难不成以后找个婆家还要她抛头露面的去养家吗?那我肯定是不会点头的。”钱姨娘望着云娇,口中这样说着,眼底却都是欣慰的笑。 “这话不错,但总归有手艺好,关键时候能起作用呢。”曲嬷嬷也跟着笑。 “蒹葭,你去将那两个兜拿来我同曲嬷嬷瞧瞧,若有不妥之处也好趁早改一改,别到时候要用来不及。”钱姨娘吩咐道。 “是。”蒹葭行了一礼,欢快的去了。 钱姨娘同曲嬷嬷两人便挑了灯,谈着家常帮着云娇将那两个肚兜绣妥了,云娇一直在边上陪着,同她们说话。 等到外头院门落了锁,钱姨娘便燃起个小炉子来,给云娇煮了一碗长寿面。 云娇晚上吃得有些多,特意叫她少煮了些,吃饱了便回自个儿屋子去洗洗睡下了。 翌日清晨,外头果然传来了捷报,赵忠勇赵将军在边境打了大胜仗,俘获战俘两万余人,而今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帝京城都传沸沸扬扬的,一时间人人奔走相告欢喜不已。 把言欢自外头而归,便去了把云庭书房那处。 “老爷。”金不换在门口望见了他,忙瞧了瞧书房那处,高声行礼。139 把言欢晓得他这是在提醒把云庭呢,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曾多说便抬脚走了进去。 把云庭听闻外头的动静,已然放下手中的笔,端坐在案前望着跟前的书。 待把言欢进得门来,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把言欢也不计较,这许多年了,他早就惯了,自个儿的儿子,他又能如何?他走上前去望着把云庭案上的书:“绍绍,看的甚的书?” 把云庭将书往前推了推,冷冷的瞧着前头:“你来有事?” 把言欢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在他对过坐了下:“绍绍,这么多年了,你就不累吗?咱们父子就不能坐下来好好的交交心吗?” “不能。”把云庭回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你到底要我如何?”把言欢拿他没得法子:“我也晓得错了,这些年我对你娘也算是偏爱了,我当初是迫不得已,是有苦衷的,不然,这一大家子能过上如今这种日子吗?” 把云庭嘲弄的望着他:“你若是只有我娘一人,又怎会有这一大家子?” 把言欢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如今已然这样了,不管如何,我心里头最疼的始终是你,咱们父子之间真的就非要这么过不去吗?” 把云庭面无表情的望着旁的地方,一言不发。 “绍绍,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才肯同我好好的?”把言欢叹了口气。 “休了连燕茹,将正妻之位还给我娘。”把云庭语气平淡。 “你……”把言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明晓得这不可能。” “那你就别问我要怎样。”把云庭毫不相让,双目依旧不瞧他。 把言欢泄气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同你说这个了。” 把云庭依旧不瞧他。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你平时你同那个秦家那小子走的近,他可曾同你说过,他舅舅赵忠勇这个人的生性如何?” 今朝休沐,但朝庭得了捷报,官家自然是龙心大悦,这不是小事。 他特意一早便辞了老母,去了一趟当朝宰相也是他的岳丈大人家。 “岳丈大人是对西地之战告捷是如何看待的?”把言欢到了宰相府,连盖客气的叫人看了茶,翁婿二人客套了一番,他这才开了口。 “此事,我确实有所思。”连盖沉吟了片刻道:“赵忠勇此番以少胜多,区区七万兵力却战退西翎二十万大军,俘获两万多俘虏,这功劳不可谓不大。 待回了帝京,官家必然会论功行赏,往后这朝堂之上,可是又有了赵家的一席之地。” 把言欢赞同道:“岳丈大人此言不虚,赵家世代行伍,他又有如此的神勇,往后官家怕是会重用于他的。” “我料想也是如此。”连盖顿了顿:“你着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此人有何喜恶。” “岳丈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有些惊讶。 他这个岳丈大人,一向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个武官,动不动便说他们一个个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此番竟想将赵忠勇拉到他的阵营里头来? 连盖瞧穿了他的想法,点点头道:“此人不容小觑,你照我说的去做。”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1回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把云庭闻听把言欢打探赵忠勇的性子如何,总算正眼望着他了,可眼底却满是讥讽:“怎的?赵将军此番立了战功,眼瞧着便要封王拜相了,你又上赶着去阿谀奉承了?” “你的这是甚的话?”把言欢叫他的脸上轻一阵白一阵的:“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我如今官居二品。 咱们大渊朝的官制你又不是不晓得,武官最高品阶便是二品,他便是再如何也越不过我去,最多同我平起平坐,我又怎会上赶着去讨好他?” “既然不必讨好,那便无需私下里打探人家的私隐。”把云庭冷若冰霜的道。 “绍绍,你怎的就不开窍呢?”把言欢真是恨铁不成钢:“好了,我不同你争论了,把你晓得的告诉我,我还有旁的事要去处置呢。” “我不晓得。”把云庭着不屑地转过目光:“往后你要走这样的歪门邪道,不要到我跟前来问,你这般行径令我瞧不上,也令我作呕,我便是晓得,也不会同你。” “你你你……”把言欢豁然起身,指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冥顽不灵,自以为是!你就一世这样吧你!真真是气煞我也!” 他罢一甩手,拂袖而去。 把云庭像是不曾瞧见一般,将案上的书往自个儿跟前挪了挪,又开始伏案苦读。 平步亦步亦趋的跟着把言欢,瞧他气的脸色铁青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把言欢往前行了片刻,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些,才开口问他:“平步,这家里头除了大少爷,还有人同秦南风相熟吗?” 平步想了想道:“这个……的不知。不过老爷可以自个儿将秦少爷叫来一问。” “我?”把言欢愣了一下。 “老爷你忘记了?”平步笑着道:“秦少爷不曾去边疆之时,也曾来咱家的家学读过几书,算起来也是你的学生呢。” 把言欢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一向不曾将秦南风放在眼里,他记得那子机敏的很,坐在最角落处,想来来求学也不过是敷衍家里的大人,躲在这处打发时辰罢了。 果不其然,只听了没几日便走了,他也不曾留意。 再秦家老太爷虽然风光,却早已退出朝堂不问世事,秦南风的父亲秦书明读书虽读的好,为人却刻板又保守,半丝也不会变通,不值得深交。 是以,把言欢便不曾将秦南风放在心上,只是瞧在把云庭的面上,任由他在家学听他授课。 不曾想这子倒还有些用处,只是不晓得他性子如何,肯不肯。 平步瞧他思虑不定的模样,又道:“老爷,左右秦少爷已然家来了,不如着人去喊一下他,便是叫他来家学读书,顺带考察课业,到时候老爷想晓得甚的再问便是了。” 把言欢点头:“你的不错,此事你着人去办吧,务必要叫他来。 我去一趟翩跹馆。” “是。”平步转身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定下此事,把言欢走路似乎都松快了一些,他打算去问一问云娇,毕竟把云庭同云娇亲近,不准听他提过只言片语的。 云娇起身去春晖堂请安之时,钱姨娘便已然起身将粽子热了,晾在一旁的箩筛里头,稍微凉一凉云娇家来便能吃了。 “姨娘,好香。”云娇笑吟吟的进了屋子:“我进院子便闻见咸肉粽子的香味了。” “馋猫精。”钱姨娘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洗把手吃吧。” “好。”云娇净了手,接过曲嬷嬷剥好的粽子,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点头:“姨娘,真好吃,还是那个味儿。” “你慢些,别噎着了。”钱姨娘瞧她吃的香甜,心里也欢喜。 “我又不是孩子了,怎会噎着。”云娇又吃了一口:“姨娘,你怎的不吃?” “趁着锅是热的,将昨日余下的面煮一煮,如今气转暖了,这种东西放不住,再放下去要坏了。”钱姨娘解释道。 云娇点零头,干脆蹲在炉子边上边吃边陪着她。 “你这孩子,蹲这处做甚的?”钱姨娘好笑的望着她:“去,到桌上吃去,那还有菜呢。” “我等姨娘一道吃。”云娇不在意的回她。 “不妥,你个姑娘家家的,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快去。”钱姨娘催着她。 “姨娘,你就由着姑娘吧,左右也不得外人。”曲嬷嬷劝道。 “就你们都惯着她。”钱姨娘了一句,倒也不曾再催她。 云娇吃了一个粽子又起身去拿,口中问道:“姨娘,你给李嬷嬷拿粽子了吗?” “还不曾呢,叫蒹葭送去吧。”钱姨娘将面条抓入锅中,以筷子搅动着。 “行,蒹葭去吧。”云娇边边试着将箩筐中的粽子一颗一颗的拎起来,那粽子有单个儿的,有两只系在一起的,还有三只、四只的,她不大分得清,便问:“姨娘,几个一起的是红豆的?” 那是钱姨娘做的记号,用来区分粽子里头的馅儿。 “三个的。”钱姨娘转头瞧了一眼。 “三个的,这个是,嬷嬷欢喜吃红豆的。”云娇提起两串来递给蒹葭:“诺,快送去吧。” “是。”蒹葭接过粽子去了。 云娇又拿起一个粽子蹲下来剥:“我瞧着便晓得一个的肯定是咸肉的。” “瞧你那馋样儿吧。”钱姨娘笑骂了一句。 云娇满不在乎,笑着咬了一口粽子。 “我同你,只许吃两个,糯米的东西吃多两肚里不化,要积食的。”钱姨娘叮嘱道。 “好。”云娇乖巧的应了。 有两个粽子下去,她也差不多饱了。 “你们这是在做甚的?”把言欢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老爷。”钱姨娘手一抖,搅着面条的筷子险些掉到地上去。 “父亲。”云娇正吃的香甜,闻声忙站起身来,手中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咸肉粽子。 把言欢皱着眉头,瞧着锅里头沸腾翻滚的面条:“好端赌,厨房不得早饭吗?怎的自个儿煮起面条来了?” 章节目录 第612回 我就跟你拼命 钱姨娘打量了把言欢两眼,见他似乎不曾起疑心,便稍稍镇定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道:“我……昨日也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吃这个,想着这点小事也不必麻烦厨房了,便叫谷莠子去买了。” “是你想吃?还是想给人做?”把言欢瞥了一眼云娇。 见她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瞧着便是一脸没出息的模样,又想起梁元俨那回事来,心里头怒气更甚。 “老爷这话说的……”钱姨娘干巴巴的笑了笑:“自然是我想吃了,我能给哪个做?娇儿她生来便不爱吃面食。 老爷快去坐下吧,既然来了,便一道吃吧。” 她说着便拿起一旁的大碗,用筷子从锅里夹起面条来,往碗里头放。 “吃甚的吃。”把言欢劈手夺过那个大碗,重重地掼在地上,指着钱姨娘怒气冲冲的道:“翩跹啊翩跹,你生性温顺敦厚,往前从不在我跟前说假话,如今为了你这个女儿,倒是扯甚的谎都不眨眼睛了。 昨日是端午,端午是甚的日子你当我不知晓吗?你买面条做甚的,你当我瞧不出吗?” “老爷,你……你……”钱姨娘望着碎了一地的碗,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她抬手捂着心口,她心疼。 人家姑娘过个生辰,都有爹娘陪着欢欢喜喜的吃长寿面,遇上个整生辰,家里头还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可她的姑娘呢?躲起来吃碗长寿面,还叫亲生父亲将碗给摔了。 都怪她,是她对不起女儿,若是当初她不点头……钱姨娘想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嚎甚的丧?”把言欢心烦不已:“这事难不成还怪我?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许给她过生辰,家里头要遭晦气的,还敢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这么扫把星,白养了这么些年,平日里胆小怯懦,叫她定个亲事,她倒是会拿主意了,还瞧不上梁元俨,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这些年以来,当年那个道士所言,字字句句他都铭记在心,虽说云娇也依照那个道士所说的,在钱家养到五岁才家来,但他这心里头一直不除疑。 是以,他不待见云娇。 不管这个女儿容貌生得多美,性子有多温婉又或是有多孝顺,不待见便是不待见,再好在他跟前也不起作用。 他记得,云娇之所以妨父克母,便是生养的日子同时辰不好,他很忌讳这件事,想起端午便想起云娇,想起云娇便觉得丧气。 是以他严令家里头上上下下不许提云娇生辰之事,更不许给她过生辰。 这也是钱姨娘为何煮碗长寿面都要等院门落了锁偷偷摸摸的缘故。 眼瞧着钱姨娘哭的不能自已,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 云娇低着头往前迈了一小步,侧身挡在钱姨娘跟前,小声道:“父亲,是我嘴馋要吃面条的,求父亲不要责怪姨娘。” “你还有脸说!”把言欢抬起手便扇了过去。 他心中积压着满腔的怒火,但对钱姨娘总归还是有些怜惜的,便一直克制着,但对于云娇,他只有厌恶与怒意。 这刻儿云娇开了口,他自然要拿她撒气。 “把言欢!”钱姨娘尖叫了一声,冲上去一把推开云娇。 把言欢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之中,满面震惊,几乎有些怀疑自个儿的耳朵:“翩跹,你叫我甚的?” 成亲十几载,钱姨娘当人面唤他“老爷”,两人独处之时,则唤他“逸郎”,直呼大名,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我叫你把言欢!”钱姨娘一张脸涨的通红,想了想叶亭玉发怒的模样,转身一脚踹翻了方才煮面条的小炉子。 炉子上的小铁锅滚的老远,面汤面条洒了一地,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 把言欢连忙往后让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温婉可人的钱芳馆吗?从娶她进家门,也不曾见她如此过。 云娇也有些惊愕,怔怔的像是不认得钱姨娘一般。 曲嬷嬷等人更是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们何时见过钱姨娘如此? 钱姨娘想了想叶亭玉的阵仗,朝着把言欢吼道:“当初那个牛鼻子道士明明说的是五年,娇儿如今都十二了,你不给她过生辰也就罢了,我关起门来给她煮碗面,你还来摔了碗! 再说那个梁元俨,他如今都不欢喜娇儿了,他瞧上的是六姑娘,你还逼着娇儿做甚的? 你凭甚的这样对待她?她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今朝敢再打她,你就先打死我!” 她毕竟身子骨不好,中气有些不足,这话里头便少了些气势,但与平日里比起来,仍就是判若两人。 “翩跹,你这一套从哪里学来的?可是叶亭玉教你的?”把言欢反倒软了下来:“我同你说了,叫你离她远一些,你看看她将你教成了河的模样?活脱脱的便是一个泼妇。” “左右,你往后再欺负我女儿,我就跟你拼命!”钱姨娘红着眼睛,便伸手去推他:“我现下不想瞧你,你给我走,走!” 她又气恼又激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把言欢瞧着她的脸色由方才的通红到逐渐变得煞白,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便让了步:“好好,我先走,你别太气了。” “快走!”钱姨娘狠狠的跺了跺脚。 把言欢赶忙转身走了出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回头望了一眼,感觉方才的一切恍然如在梦中一般,翩跹怎会变成这般? 还有,方才她说梁元俨瞧上的是六儿,这话从何说起?梁元俨明明亲口同他说想要老九的。 他心里头疑虑重重,思量着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屋子里头传来一声惊呼。 “姨娘!” 把言欢连忙回头,便瞧见钱姨娘已然倒在了曲嬷嬷怀里,云娇正焦急的唤着。 钱姨娘方才全靠这些年心头积压的一股气撑着,把言欢一离开,她这一口气便松开了,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翩跹!”把言欢大惊,忙冲过去一把抱起钱姨娘,大步的往里间走,口中高声吩咐:“平步,快去请大夫。” 记住手机版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3回 命苦 钱姨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次日晌午。 “姨娘,你醒了!”桔梗守在铺头前,见她睁开了眼睛,顿时又惊又喜。 钱姨娘撑了撑手臂,却不曾能起身,手上似乎有些不得力气。 “扶我起来。”她朝着桔梗伸了伸手。 桔梗连忙伸出手去。 钱姨娘坐起身,便瞧见云娇伏在床沿上睡得很不舒坦,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 “娇儿怎的睡在这块儿了?”钱姨娘放轻了声音问。 “姑娘不放心姨娘,奴婢们都劝她去歇息,她不肯,说要在这处守着,等姨娘醒过来。”桔梗小声的回道。 “我睡了多久了?”钱姨娘又问。 “整整一日一夜了。”桔梗望着她:“姨娘,身上可有何处不适?” 钱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旁的也不得甚的,便是心口还有些发堵,身上还有些无力。” “谷莠子跟着大夫去抓了药,正在外头煎着呢,姨娘等刻儿吃了便会好些了。”桔梗宽慰她道。 “老爷……来过吗?”钱姨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爷昨日不曾走远,瞧见姨娘昏倒了便急忙叫平步请大夫去了,直到大夫走了他才走的呢。”桔梗连忙道。 钱姨娘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在身上:“你来替我起身吧。” “姨娘不可,你才醒转,该好生歇着才是。”桔梗抬手阻止道。 “不碍事,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有数,起来走动走动才能涨力气。”钱姨娘坚持,又问她:“曲嬷嬷呢?” “曲嬷嬷也守了姨娘一夜,奴婢早晨起才来身换的她。”桔梗只好上前伺候她穿衣。 “那这刻儿哪个在外头守着?”钱姨娘任由她伺候着。 “这刻儿是黄菊在门口。”桔梗回道。 “你去叫她进来,你们两个一道轻轻的将姑娘扶到床上去,让她安逸些,也好多睡一刻儿。”钱姨娘吩咐道。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去了。 不消片刻,黄菊便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钱姨娘已然从铺上下来了,见她们进来,便往边上让了让,口中叮嘱她们道:“慢慢的,别弄醒了她。” 但无论她二人多么的小心翼翼,云娇却还是醒了。 她心里头记挂着姨娘的身子,床沿又硬邦邦的,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姨娘,你醒了。”见钱姨娘不仅醒了,还起身了,她不由松了口气,上前扶着她到铺边坐下:“你怎的一醒来便起身了?大夫说姨娘该好生歇着。” “我如今的身子已不是从前了,你不用这样忧心。”钱姨娘宽慰地拍着她的手。 “甚的不是从前,不还是说昏便昏了吗?”云娇担忧的望着她:“姨娘还是再躺着歇一刻儿吧。” “坏了。”钱姨娘瞧见了外面的日头,忽然一惊:“娇儿,外头都甚的时辰了,你还不曾去给你祖母请安,你快些回屋子去换身衣裳去,姨娘不碍事,你快去,别耽搁了!” 她了解把老夫人,若是无缘无故不去请安,那可是大不敬,往后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姨娘莫要慌。”云娇安慰她:“父亲说他会同祖母说的,叫我安心照应姨娘。” 钱姨娘这才放下心来,朝着桔梗黄菊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桔梗同黄菊都退了出去。 钱姨娘听着外头门合上的声音,猛地一把攥紧了云娇的手,眼底满是惊恐:“娇儿,我昨日那样待你父亲,他不会……不会将我同你赶出府去吧?就如同……如同梅自香一般……” “怎会,姨娘多虑了。”云娇不曾料到她这刻儿会忽然想的后怕起来,连忙宽慰她:“我瞧着父亲极为在意姨娘,姨娘便不要杞人忧天了。” “我昨日……昨日……”她松开云娇的手掩面痛哭起来:“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蛮不讲理之人……” “姨娘。”云娇扯开她的手,取出帕子替她拭泪:“昨日姨娘忽然昏倒,父亲急的满头大汗,急忙叫平步去请大夫,听闻大夫说姨娘只是急火攻心,身子无恙,这才去忙公事去了。 他并不曾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且今朝一大清早便派平步来问了。” 钱姨娘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娇儿,你哄我的是不是?” “姨娘,我甚的时候同你说过假话?”云娇故作轻松的含笑望着她:“若不是经历这番事,我还不晓得父亲这样在意姨娘呢,想起来这些年我能活得这样安稳,可都是沾了姨娘的光呢。” “那他那性子……怎会轻易放过我……莫非是想秋后算账?”钱姨娘还是有些害怕。 “不会的。”云娇思量着道:“便是姨娘不信我所言,那不是还有哥哥呢吗?哥哥也不会让父亲对姨娘如何的。” 听云娇说起把云庭,钱姨娘稍微安心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忐忑:“我昨日也不知怎了,像是疯魔了一般,我现下想起来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会对你父亲那样?” “姨娘想必是太过担忧我了。”云娇抱着她左臂靠在她肩头:“不过姨娘往后可不要这样了,总是昏厥容易伤身子的。 你要晓得,不管甚的事,保重身子是最要紧的,只要姨娘身子好,便能护佑我无事。” “他要打你,我怎会不急?可……”钱姨娘想起昨日的情形,心里头还是有些惶恐。 “姨娘,你答应我,以后别动这样大的气了好不好?”云娇软着声音撒娇。 “若你小时候我便这样护着你,你也不用吃那许多苦了。”钱姨娘说着抬手擦擦眼泪:“可往后,我也不见得还敢如同昨日那样护着你,娇儿,我这刻儿想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姨娘不动怒最好了。”云娇抬头望着她,正色道:“父亲打我两下也不打紧,不过疼一刻儿罢了,但姨娘身子好容易调理的恢复了,可不能再糟践了。 父亲愿打便打两下,我挨得。” “傻孩子……”钱姨娘一把搂过她失声痛哭:“你怎就这样懂事……偏偏又命苦……都怪姨娘不好……” 云娇叫她抱的紧紧的,一时间也不好挣扎,只好先由着她哭一刻儿再说。 记住手机版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4回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把云庭进门的时候,钱姨娘才将收了眼泪,云娇正在一旁劝说着,瞧见他便朝喜道:“姨娘你瞧,哥哥来了。” “绍绍,你来了,快坐。”钱姨娘忙招呼他。 把云庭打量着她:“娘可好些了?” “好了。”钱姨娘拍了拍自个儿的腿,故作轻松道:“你瞧,一点也不曾碍事。” “娇儿,昨日为何不着人去叫我?”把云庭扭头望着一旁的云娇。 “大夫说姨娘身子并无大碍,父亲也说不必惊动你,我原想着等他走了,叫蒹葭去叫你。 谁料他去前头忙公务,却将平步留下来了。 我也就不曾派人去,等平步走的时候都已然半夜了,我想着夜深了,哥哥白日里还要读书,便不曾去打扰。”云娇说着轻轻的一笑:“左右,这处我个人也能照应的过来的。” 把云庭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又打你了?” 云娇连连摇头:“不曾,姨娘拦住了。” 她说着望向钱姨娘,掩唇笑了起来:“哥哥,你不晓得,姨娘昨日发了好大的脾气,就像……像叶姨娘发起怒来一样,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呢。” 把云庭望向钱姨娘,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个儿这个娘亲撒起泼来该是何等模样,毕竟她总是弱不禁风而又善解人意,从未高声说过话,怎会同叶亭玉一般? 钱姨娘叫一双儿女瞧得不自在,点着云娇的额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姨娘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反倒同你哥哥一道取笑我。” 云娇却笑的更欢了:“哥哥,你不晓得,姨娘方才醒了倒是晓得害怕了,还问我父亲会不会将我们赶出去。” 把云庭闻言正色道:“娘你放心,他若是敢将你和妹妹扫地出门,我便跟着你们一道出去,自立门户。 左右,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若不是为了娘和妹妹,他那年出去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绍绍,你别浑说。”钱姨娘忙阻止他说下去:“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收拾收拾到家学去了,读书要紧,别耽搁了。 我一点不碍事的,你别担心。”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 瞧见娘没事,他也就放心了,书自然是要读的,且还要更加用心的读才好。 他如今深切的明白,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才能娶他想娶的姑娘,才能不再受制于人。 “哥哥,你同父亲说一声,我这几日照应姨娘,便不去家学了。”云娇起身送他出去,口中朝他说道。 “晓得了,你自个也留意休憩,别太累着了,有事着人去叫我。”把云庭又嘱咐她了几句,这才带着金不换去了。 他前脚才将走,叶亭玉便带着把云嫣来了,她进门便问:“钱姊姊,你怎样了?好好的怎的昏了?前些日子不还说身子好转了许多吗?” 钱姨娘笑了笑:“不打紧,只是着了些气,这刻儿已然无碍了。 来,三姑娘快扶着你姨娘坐下。 莳萝,去沏壶热茶来。” 把云嫣含笑扶着叶亭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云娇走过去笑着挽过手她的手:“三姊姊,你来了。” 把云嫣笑着点头。 “你说我听听,是为个甚的事?”叶亭玉坐下,望着钱姨娘问。 钱姨娘叹了口气:“这不是前日端午嘛,娇儿过生辰,你也晓得的,他一向不让给孩子过。 我就偷偷着人买了些面,娇儿个人不曾吃得下去,余下一些我昨日早晨煮来吃的,好巧不巧他来了,话不曾说到三句,就摔了我的面碗。” 她说着,心里头一阵郁结,摇头叹了口气。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道:“孩子过个生辰,吃碗面怎了?还要受他的气?又不曾使他的银子。 要我说,你便是太软弱了,俗话说了‘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就硬气一点,你怕甚的? 再说你还有大少爷替你撑着呢,你看看我,我就一个丫头,我可曾饶过他?他又能拿我如何?” 云娇含笑道:“叶姨娘,你在这处陪我姨娘耍吧,我带三姊姊到我那处去了。” 她悄悄抿唇笑了,瞧这情形,姨娘昨日敢那样对待父亲,也不全是一时冲动,时常同叶姨娘一道,想必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 正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娇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姨娘若是能学的强硬一些,自然是好事。 “你们去吧。”叶亭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进了屋子,云娇抬手倒了杯茶水:“来,三姊姊,坐下吃茶。” “你也坐。”把云嫣笑着抬手。 姊妹二人一道坐了下来。 八两听闻动静,从里间走了出来。 “八两,来。”云娇笑着朝着它伸手。 “喵。”八两叫了一声像是答应似的的,跑过去一跃而起,跳到了她腿上,凑过去嗅她的脸。 “真乖。”云娇伸手轻抚着它。 “这猫儿越发听话了。”把云嫣望着八两笑着道。 “那是自然,我们八两可聪明了,是不是?”云娇给它挠着下巴。 八两便就势卧在了她腿上,打着呼噜眯着眼睛,别提多舒坦了。 “九妹妹,我听闻赵将军带兵归来,大军已然到来水了。”把云嫣瞧着云娇道。 “来水!”云娇思量了片刻:“那岂不是明日傍晚时分便可抵达帝京了?” “不过六十余里路,可快的很。”把云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那三姊姊岂不是很快便可以见着我三姊夫了?”云娇抬眼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九妹妹。”把云嫣顿时胀红了脸:“你又取笑我。” “这不是好事吗?我哪有取笑的意思。”云娇口中这样说着,却仍旧抿着唇笑,两个梨涡浅浅的现了出来。 “你还笑。”把云嫣几乎有些无地自容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谈个家常罢了,姊姊不让说,我不说便是了。”云娇晓得打趣也不可太过,便转过了话头:“三姊姊,二姊姊同五姊姊都踏月了,礼你预备妥了吗?” “我都绣罢了,只等着那边来报喜。”不提傅敢追,把云嫣的脸色很快便自如了起来。 记住手机版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5回 叫他都糟蹋了 博观院。 连燕茹正预备着针线扁子里头要装的物件儿,毛衫褂子都已然预备妥了,便是照着风俗,选些个寓意好的东西放进去,等孩儿“洗三”的时候,便送过去。 把言欢缓步踱了进来。 “老爷来了。”连燕茹瞧见他,便露出一脸笑来,指着那原扁子道:“你来瞧瞧,我这里头可还缺甚的?” 把言欢瞧了一眼道:“这柏枝、万年青等那头来报喜的时候采新鲜的便是了,你这样早便预备了,还不晓得要等几日呢,蔫了可就不好看了,也不好活。” 柏枝、万年青寓意百子万年青,在大渊朝婚丧生子都能用的上,万年青送过去之后,是要栽种起来的。 若是种不活,那兆头可就不打好了。 “我晓得。”连燕茹笑着道:“我不过是放进去瞧瞧,这东西又不值钱,到时候再换新鲜的进来。 还有竹子呢,也到时候砍一根。” 竹子寓意节节高。 这是她头一回做外祖母呢,想想便情不自禁的欢喜,忍不住先要瞧一瞧东西预备齐全了,是何等模样。 把言欢点了点头:“也可,旁的我也不大懂,我望着都差不多,你自个儿瞧着办吧。” 连燕茹含笑点头。 把言欢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只预备了一个?妙儿也踏月了,你不曾一道预备吗?” “你说妙儿的。”连燕茹放下了手中的红棉布,抬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颇为温婉的道:“我也打算一道预备来着,但想着,她总归是安妹妹亲生的,孩儿都要落地了,不好不问她,便叫人去安然院问了安妹妹。” 把言欢吹了吹茶末,吃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望着她:“嗯?” “安妹妹便求我说她想自个儿预备。”连燕茹面上笑吟吟的:“我也问了她关在里头如何预备,她说也不得几样东西,叫婢子出去买了,我便不曾强求。 不管如何那是她对妙儿的心意,老爷觉得呢?该不该成全她?” “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便由她吧。”把言欢放下茶杯:“难为你了,还特意去问一问她,当初她将你伤成那样,你都不曾记仇。” “总归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连燕茹宽厚的笑了笑:“我如今身子也好了,老爷若是消了气,趁着妙儿生养,也该将安妹妹的禁足解了。” 她若是不劝,待把云妙生下孩儿,还是会求把言欢的,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燕茹,我不曾瞧错你,你果真是个顾全大局的,不愧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把言欢夸赞道。 其实他心里头也正有这个意思,只要两个女儿都能平安诞下孩儿,安姨娘也就不必要再关着了。 再说,当初那番事情他心里头也不是没数,只不过不想戳穿罢了,安姨娘禁足了这些个月,这事儿也好到此为止了。 “老爷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当家主母,哪能不得半丝容人之量。”连燕茹望着他:“老爷今朝不忙吗?”千度中文网 “忙的,我前头还有许多事物不曾处置。”把言欢一提衣摆坐了下来。 “我就说呢,大军归京便在眼下,老爷在朝中怎会不忙。”连燕茹笑了笑问他:“那老爷还不去忙,是寻我有事?” “大军归京交给礼部照规矩去办便是了,倒也不用我操心,我那处还有一堆公文呢。”把言欢摇了摇头:“我来是有样事情要问你。” “甚的事?老爷你说。”连燕茹专注的瞧着他。 “这事儿我想了好几日,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思来想去的还是要来问一问你。”把言欢抬眼望着她。 “甚的事老爷直说便是了,哪还用想着许久,又不是外头的人。”连燕茹眼带笑意的道。 “那我便说了。”把言欢顿了顿:“我听闻,梁元俨如今不欢喜老九了。” “不欢喜老九了?”连燕茹一愣:“老爷听哪个说的?可是梁元俨自个儿说的?” 把言欢摇了摇头:“听说是如今又瞧上连连了。” “连连?”连燕茹吃了一惊:“老爷这话是听哪个说的?这是没影子的事,我听连连话里话外的说起来,对梁元俨很是厌恶。” “小女儿家的心思怎会直说?你又岂知她说的不是反话?”把言欢倒是不曾尽信。 “老爷。”连燕茹便有些变了脸色:“这梁元俨到底是何意?当初险些坏了唤唤的名声,后来又一直纠缠着娇儿,怎的如今又盯上咱家连连了? 老爷可不能由着他,家里头拢共就这么些姑娘,可不要叫他都糟蹋了。” “你这话说的,甚的叫糟蹋了,不过口头说说罢了,他也不曾做甚的出格的事,你别说的这样难听。”把言欢有些不悦:“再如何,他到底是王府里头生的,落地几个月便封了国公,能养成如今这般的好性子,已然是极为难得了。 便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也属寻常,你不瞧瞧旁的那些个皇亲贵胃是何等的荒唐,哪个不是妻妾无数?” “那依着老爷的意思是?”连燕茹心中泛出些凉意。 把言欢沉吟着不曾说话。 连燕茹心中有些焦急,又劝道:“老爷,你可不能由着梁元俨。 连连那样的性子,她不能给人做妾的!” 她一世养了三个姑娘,二姑娘把云妡是最大的,也是她最用心教导的,如今也算是让她最放心的。 四姑娘把云姝,是中间的一个,当初不曾生把云姌的时候,她也是着实疼爱了一阵子。 但自六姑娘把云姌出生之后,她便有些顾及不上了,把云姝是跟着嬷嬷同婢女们长大的,也就养成了她如今这般任性又刁蛮的性子。 她对把云姝也不是不疼爱,但也不晓得是为何,总不得对另外两个女儿那样上心。 如今最大的姑娘出了门,等平安诞下个男儿,她便可彻底的放心了,她这一门的心思,大多数都落在了最小的把云姌身上。 她疼把云姌,自幼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半丝也不拘着她,这也是把云姌为何性子随意自在的缘故。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6回 女大不中留 我若是不曾记错,当初说唤唤的时候,你可是点了头的。”把言欢有些不大欢喜:“怎的到了连连你便不肯了?一样是亲生的,难不成你还有两样心?” “老爷说的哪里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会偏心。”连燕茹有些为难道:“我只是想着连连她平日里便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若真是嫁过去低人一等,受人欺凌,她那性子怕是忍不了的。” “有甚的忍得了忍不了的。”把言欢不以为意:“在家里头做姑娘,那是叫你给惯的,出了门离了父母,不忍还能如何? 到了甚的时候便做甚的事,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话是这样说,但又有几人能轻易做到?”连燕茹放平了语气:“我也不得旁的意思,就是连连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我怕她到时候闯下祸事,那可就不好了。” “这个不碍事,姑娘家家的,嫁过去也是在后宅之中,能有个甚的祸事。”把言欢又驳了她:“这事儿,你瞧着办吧。”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道:“还不见得是真的呢,我晚些时候问问连连。” “不必问了。”把言欢一摆手:“我亲自问梁元俨,你直接同连连说一声,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若是真的,便快些将事情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梁元俨见一个欢喜一个,若不快些定下来,怕是他又要瞧上旁的姑娘了,这若是瞧上了别人家的,他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连燕茹怔在那处瞧着他去了,脸色难看至极。 “夫人。”刘嬷嬷上前唤了一声。 “你去。”连燕茹抬手挥了挥:“着人叫连连来,我问问。” “夫人。”刘嬷嬷站着不曾动:“老奴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叫六姑娘,而是夫人该好生思量,此事到底该如何定夺。” “你说要如何?”连燕茹手死死地捏着桌角:“叫连连给人做妾,我死都不会同意的。” 刘嬷嬷顿了片刻,又道:“夫人先别着燥,老奴有句话想问夫人,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你说。”连燕茹抬眼望着她。 “夫人可曾觉得,六姑娘这些日子可有反常之处?”刘嬷嬷望着她问。 “反常?”连燕茹想了想:“她近日比从前乖顺多了,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吧?” 把云姌性子跳脱,虽不闯大祸,但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平日里总要弄出些动静来,或是悄悄溜出门去,或是捉弄家里的下人,又或是旁的,左右不肯闲着便是了。 但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 “这恰恰就是最反常的。”刘嬷嬷上前一步:“夫人好生想想,六姑娘从前做事,哪样不是三日两日便腻了,从来不得个长久的。 但这回读书,只要老爷开课,她便日日去家学,即使是刮风下雨,夫人劝她不去,她也不依。” “那不过是她欢喜读书,这是好事……”连燕茹已然明白了刘嬷嬷的意思,但她不想承认。 “夫人。”刘嬷嬷压低了声音:“六姑娘这些日子来,时常提起成公国。” “那又如何?她说的是厌烦他。”连燕茹还是不肯信。 “但她每日都要提及许多次,夫人真的瞧不出来吗?”刘嬷嬷望着她:“奴婢也不怕夫人不欢喜,这亲事,若是六姑娘自个儿点头,夫人打算如何?” “她不会点头的。”连燕茹神色有些激烈:“她堂堂的嫡出姑娘,爹娘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会自甘堕落与人做妾?” “夫人别忘了六姑娘的性子,她不会在意那些的。”刘嬷嬷硬着头皮又道。 “你胡说。”连燕茹一拍桌子:“你非要叫她与人做妾不可吗?” 刘嬷嬷连忙跪了下去:“夫人息怒,奴婢不敢。” 连燕茹手撑着方桌,思量了半晌:“罢了,你起来吧。” 她刘嬷嬷不过说出实情而已,根本就不怪她。 刘嬷嬷起身低头站在一旁,其实她心里有数,说出这番话,夫人定然会怪罪,但她不得不说。 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因着夫人不欢喜便不说实话,忠心耿耿便当如此。 “那你说这意思,此事是毫无退路了?”连燕茹有些头痛的问。 “六姑娘的性子,夫人比老奴了解,若是夫人硬是不肯,怕是不成。”刘嬷嬷低下头回道。 连燕茹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留啊留,留成仇。 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给人做妾呢?盛梨花又是那样的性子,连连以后岂不是要吃尽苦头?” 她不忍心往下想。 “夫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六姑娘生性聪慧,不是吃亏的主。”刘嬷嬷宽慰她道:“再说了,将来成国公封了王,咱姑娘也是侧妃,盛家姑娘虽是正室,那也得守规矩,王府里头可不由她为所欲为。” “你去将她叫来,我问问她。”连燕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若真是六丫头自个儿愿意,这事儿她也就拦不住了,不过就算是六丫头不肯,把言欢那一关也是难过。 …… 翌日,云娇同把云嫣一道自春晖堂出来,便瞧见叶亭玉跟前的婢女等在外头。 “姑娘,你可出来了。”娟儿满面喜色的迎了上来。 “怎了,可是姨娘叫你寻我有事?”把云嫣连忙问。 “是呢。”娟儿笑道:“是姑爷来了,姨娘叫奴婢来催姑娘快些回去呢。” 把云嫣听她说“姑爷”,顿时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推着娟儿道:“快些闭嘴,也不怕人笑话。” 云娇掩唇笑了起来:“这有甚的可笑的,三姊姊快些回去吧。” 娟儿叫把云嫣推的几乎站不住脚,却还是回头道:“九姑娘,我家姨娘说请你也一道去,陪着说说话。” “那好。”云娇也不曾推辞,转头吩咐道:“黄菊,你去同姨娘说一声。” “是。”黄菊行礼去了。 把云姝从春晖堂走了出来,便瞧见云娇同把云嫣挽着手臂同去了,不由轻哼了一声,这两人倒是亲热的紧,真不愧同为庶出的贱胚子。 记住手机版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_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 章节目录 第617回 真是一副呆样儿 叶亭玉欢欢喜喜的迎了傅敢追进门来。 傅敢追此番进把家的大门,倒是不曾有人敢阻拦。 他到底也同把云嫣定下了亲事的,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是晓得的,门口的厮虽还有些瞧不上他,但也不敢真上前阻拦。 毕竟他生的高大威猛,瞧着便是一副性子暴烈的模样,且他登门来的光明正大,若是真的上去阻拦挨了打,那恐怕也只能白挨了。 这些厮在门口迎来送往的,最是会见风使舵了,不会吃明摆着的亏。 只不过,他前脚才进了门,后脚便有厮跑去博观院报信去了。 叶亭玉得了信,便守在院子门口,满面笑意的迎了傅敢追进门,又叫婢女去春晖堂催着把云嫣快些回院子。 云娇同把云嫣进屋子的时候,傅敢追已然同叶亭玉坐在桌边吃茶话了。 在对着叶亭玉的时候,他虽还有些拘谨,但勉强能算谈笑自若吧,毕竟不曾多处过,但叶亭玉笑的可亲,他也就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可当他抬头瞧见了把云嫣踏进门来,便豁然起身,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口职嗯嗯啊啊”的半晌不出一句话来。 云娇同叶亭玉都悄悄笑了起来。 把云嫣瞧了他一眼,便羞红了脸,转身要往外走。 云娇忙拉住她:“三姊姊,你跑甚的。” 把云嫣叫她拖着,半推半就的才跟着进门去了。 “敢追,你站着做甚,快坐下呀。”叶亭玉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抬手招呼他。 她瞧这个女婿是愈瞧愈满意,见了他这般傻愣愣的反应,便晓得这是心里头有把云嫣才会这样,这是个耿直的性子,不得那许多弯弯绕,往后她大可放心了。 傅敢追窘迫的瞧了一眼把云嫣,又愣了片刻才重新坐下,坐下之后,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才好了。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把云嫣一直低头望着地面,云娇则含笑瞧着傅敢追。 叶亭玉晓得傅敢追是紧张了,便先开了口,笑着问他:“你甚的时候到帝京的?可曾家去瞧过了?” “才……才到帝京,还不曾家去呢。”傅敢追抬头望着叶亭玉,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叶亭玉打量他道:“怪道衣裳都不曾来得及换呢。” 傅敢追叫她的更加发窘,一张脸黑红黑红的,他只想着快些来瞧一瞧把云嫣,倒是忘了自个儿此刻风尘仆仆的,早晓得该先换身衣裳的。 把云嫣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无所适从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这人真是一副呆样儿,不过这模样倒是不叫人讨厌。 “对了,我昨日听闻大军到了来水,是今朝下午才会到帝京,你怎的这样老早的便到了?”叶亭玉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大军是要到中饭后才能到,不过到了来水之后,赵将军那处也不得甚的要帮忙的了,我便快马加鞭先家来了。”傅敢追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叶亭玉恍然大悟的点头:“那你下午可是要去忙?” “是。”傅敢追点头,起这些事他从容了不少:“待大军归来,将军要去官家跟前述职,我也要跟着一道去。” “那这么,你还能见到官家?”叶亭玉眼睛闪闪发亮。 “那倒不会。”傅敢追摇了摇头:“应当是在外头候着。” “诶?”叶亭玉瞧见了云娇,便又问道:“那秦家那个少爷,怎的前几日便家来了?他比你们早好几日呢。” “姨母逐云吗?”傅敢追想了想问。 “九姑娘,他是叫逐云吗?我记得你姨娘总‘南风、南风’的。”叶亭玉扭头问云娇。 “叶姨娘。”云娇笑着回她:“他字逐云。” “那就是他。”叶亭玉点头,又望着傅敢追:“他怎的家来的那样早?” “逐云他也不晓得是有甚的急事。”傅敢追皱着眉头:“打了胜仗,西翎大军退了之后,他便急着要先回帝京。 赵将军治军有方,不许他一人特殊,也因着他受伤了不放心,要他留下来与我们一道清点战俘。 他口中是答应了,结果夜里头也不管自个儿脸上的伤了,连夜便跑了回来。” “他是跑回来的?”叶亭玉有些惊讶:“那岂不是要受军法处置?” “有可能。”傅敢追到这处有些担忧:“赵将军虽是逐云的舅舅,但一向治军从严,我瞧他这回是跑不了了。” 云娇听了,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旁人不晓得,她心里确实有数的。 秦南风跑回来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她,若真是挨了军法,那她这心里头如何能过意的去? 她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家来能有甚的急事?”把云嫣轻轻柔柔的开了口,她是瞧见了云娇攥在衣角处又松开的手,才特意问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九妹妹口中不在意,其实也不尽然。 傅敢追不曾想到她竟开了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此事,他还真不知晓,但也不能不答。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才道:“到底为了何事我不知晓,从我那次自莱州去到边关之后,他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原先他同赵将军他们定下的计策是以逸……” 他到这处直挠头:“那个词怎的来着?” 把云嫣忍不住笑了:“可是以逸待劳?” “对,正是这个。”傅敢追一拍大腿:“反正就是西翎大军战线长,我大渊朝无需太过急切,要徐徐……图之,缓缓耗费他们的士气与粮草,偶尔带队兵马去滋扰他们一番。 但自我从莱州回边关之后,逐云便不得耐心坐在帐中看书了,日日带着我同罗载阳还有几千属下去抢夺西翎的粮草,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 往前是几日一回,后来便是一日好几回。 这才导致后来西翎将领大怒,我大渊朝大军压境,逐云便提出要带兵前去,假装战败投降,交出了假的行军布阵图,骗他们进我们的包围圈。” 起战事,傅敢追全然不见了方才的拘谨,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 章节目录 第618回 逐云向来如此 “赵将军起先是不肯逐云前去的,但逐云非执意要去,拦也拦不住,赵将军便‘我若是拦着你,你怕是又要闯出祸事’,而后便放他去了,我也跟着去了。”傅敢追到这处,似乎有些感慨:“不过后来我听,我们去了之后那两夜,将军夜里头都不曾睡好。” “那是自然。”叶亭玉接过话头道:“再如何那也是他外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家来如何向他父母交代?赵将军心里头肯定是担忧的。” “逐云神勇,再加上我同罗载阳,我晓得不会有事的。”傅敢追拍了拍胸口,很是有几分自负。 他悄悄瞧了瞧把云嫣,如今他有了心爱是姑娘,似乎也能揣摩一些秦南风的心思了。 他觉得秦南风那样急着家来,怕与给他篦子的那个姑娘脱不开干系,便如同今朝急急赶回来的他一般。 “那他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有勇有谋,真可谓英雄出少年。”叶亭玉夸赞道。 “逐云向来如此。”傅敢追不得半丝嫉恨,反而憨笑着附和。 瞧得叶亭玉笑弯了眼:“你也不差,勇猛无敌,你们两个在一道,可谓刚柔并济了,秦家那孩子一瞧便是个聪慧的。” “姨母过奖了,我就只有些蛮力。”傅敢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叶亭玉特意叫人去酒楼买了酒菜家来,留下云娇一道吃了中饭,又欢欢喜喜的送傅敢追出了门。 吃了中饭,叶亭玉同云娇了一声,便憩去了。 她如今不睬把言欢,自个儿每日吃吃睡睡,再去翩跹馆转一转,活的舒坦又自在,只恨自个儿不曾早几年觉悟过来。 云娇在把云嫣房中,两人闲坐着无事,便点了茶来吃。 “九妹妹。”把云嫣沉吟了片刻,唤了云娇一声。 “嗯?”云娇正望着茶盏出神,闻声抬眼望她。 “你,秦家那个少爷,是为了哪个急成这样,不顾军法便跑了家来?”把云嫣笑望着她。 云娇不动声色:“我哪晓得?不如改日我替三姊姊问问他?” “九妹妹。”把云嫣往她跟前凑了凑,声问她:“这样好的儿郎,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你就半丝也不心动吗?” “他大抵是有旁的事要处置吧,你没瞧见他这几日都不曾来吗?”云娇仍旧的面不改色,心里头却远不如面上这般从容。 他走的时候便有事脱不开身,要好些日子不能来瞧她,莫不是晓得要受军法,留出了养赡日子? 真不晓得他是如何想的,早几日晚几日又如何了?何苦遭那样的罪呢! 把云嫣想了想:“还真是,但除了你,他还能为了哪个?左右我就是瞧着他对你不一般。” “许是家里头有事呢。”云娇轻描淡写的敷衍了过去,可内心的忧虑并未因此减少。 她思来想去的,想晓得他的近况,可也不好叫人去秦家询问,该问哪个呢? 回翩跹馆的路上,她远远的望见了把云庭。 “哥哥。”她唤了一声。 “娇儿。”把云庭站住脚回过头朝她笑:“你去了何处?” “傅敢追家来了,叶姨娘叫我一道去耍的。”云娇追了上去。 “赵将军到鳞京,这刻儿面见官家去了,傅敢追不曾去吗?”把云庭有些疑惑。 “去了,他吃了中饭就走了,我在那处同三姊姊了一刻儿话。”云娇同他一道并肩往前走:“哥哥是要去瞧姨娘吗?” “嗯,他去宫里头了,下午家学不得课业。”把云庭点头。 云娇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哥哥,你这两日瞧见五了吗?” “不曾。”把云庭侧头望着她:“我听闻他家去瞧他母亲,叫他父亲关在家里头了。” “哥哥听哪个的?”云娇心里一紧。 “赵将军这不是打了胜仗家来了吗?咱们家里头那个又动了歪心思,不晓得想做甚的,要打听赵将军的喜好,我不曾,他便叫人去寻逐云了。 平步家来的逐云叫他父亲锁在家里头了,他不曾请到。”把云庭神色平淡的着。 云娇顿了顿又问:“好端赌打了胜仗,秦伯父为何要关他?” “我叫金不换去打听了,万年青也不曾出个所以然来,估摸着是不想叫他习武了,听是锁在家里头的书房里了。”把云庭猜测着道。 云娇松了口气,锁在书房里倒也不得甚的大不聊,左右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不会出不来的。 到得吃夜饭的时候,云娇也不曾吃几口饭,总觉得不得甚的胃口。 钱姨娘见她只吃了几口饭,不由得忧心:“娇儿,你怎的不吃了?可是身子有恙?” “不曾。”云娇怕她担忧,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是中午在三姊姊那处吃的多了,这刻儿还不曾饿呢。” “你这孩子。”钱姨娘听她这样,顿时放心多了:“好歹你三姊姊还不曾嫁过去,你也拘谨着些,这样贪吃,可不要将你三姊夫吓跑了。” “他娶的是三姊姊又不是我,怕我做甚的。”云娇笑了起来。 “你们姊妹是一体的。”钱姨娘也笑。 “姨娘就放心吧,傅敢追心里头有我三姊姊呢,你就是给他几棒子他也不会跑的。”云娇笑的梨涡深深。 钱姨娘起先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叹了一口气。 云娇心道不好,正打算寻个籍口溜回自个儿屋子去,便听钱姨娘忧心忡忡的道:“你三姊姊算是找了个好归宿,你呢?你都十二了,还不曾到个婆家,这可如何是好。” “姨娘,这种事情各有各的缘法,急不来的。 再我也点了头了,愿意叫二姨父给我找,可他那处这样久也不曾有信来,这你可不能怪我。”云娇赶忙撇清干系,否则姨娘起来要没完没聊。 “你还不怪你,当初罗家那个孩子多好,父母为人也宽和,我上回听你大姨母,人家瞧见你二姨他们还亲热的不得了,半丝也不曾记仇。 要我,不然你就点了头吧?那孩子去边关这样久,此番也该家来了。”钱姨娘还是有些不死心。 章节目录 第619回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姨娘,别了,那事儿都过去了。”云娇可不想再听这话,人家罗载阳如今是韩淑珍的,她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我叫你二姨父去问一问,若是……”钱姨娘还想要往下。 “好了姨娘,我有些乏了,回屋去洗了睡了,姨娘也早些歇息。”云娇着便起身往外走。 “你这孩子,一你,你便坐不住……”钱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来。 云娇在她的数落声中落荒而逃,走到自个儿屋子门口,恰恰瞧见一冉了院子门口。 “哪个来了?”已然夜了,云娇瞧不清那饶面目。 “回姑娘,是金不换。”苁蓉在那处回道。 “放他进来吧。”云娇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便走到台阶下:“的见过九姑娘。” “哥哥叫你来有事?”云娇站在廊下望着他。 “是。”金不换点头:“少爷叫的来告知姑娘,赵将军凯旋归来,下午官家已然论功行赏,任命赵将军为枢密院副使,秦少爷为宣威南院使。” 云娇听了心里一喜,既然封了官,那这刻儿他人该已然出来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三姊夫呢?还有罗载阳,他们可曾得了封赏?” “傅敢追为明威中郎将,罗载阳为壮武中郎将。”金不换低着头道。 “我晓得了。”云娇点头:“你去吧。” 金不换又行了一礼去了。 黄菊忍不住问:“姑娘,这些官阶都是几品的?听着似乎是极为厉害的?” 她其实只是想打听秦南风的官阶,但若是直问自然不合适,只好一道问了。 蒹葭也一脸好奇的望着她。 云娇含笑往屋里走,口中道:“枢密院副院正在武官里头已然是到顶了,赵将军此番可谓是光宗耀祖了。” 八两听闻动静,跑了出来,瞧见云娇便甩着尾巴绕着她转。 云娇顺手将它抱在怀中轻抚,这些日子她没事总抱抱它,如今八两已然习惯了她的怀抱,不管她是站着还是坐着,总能安然的窝在她怀中打呼噜。 “那秦少爷呢?”蒹葭追问道。 “宣威南院使是正四品的官职。”云娇干脆一并了:“傅敢追同罗载阳两人都是从四品。” “那奴婢听着三姑爷的意思,此番能打胜仗可都是靠着秦少爷,怎的才封了个四品官?”蒹葭有些不满的道。 黄菊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侧耳倾听,她依着云娇的意思家来同钱姨娘报信,便不曾听到傅敢追秦南风在边关那些事。 云娇笑了起来,抱着八两坐下:“那依着你的意思,该封个几品官?” “赵将军第一,秦少爷自然是第二了,比赵将军稍微低一些便好。”蒹葭兴致勃勃的道。 云娇闻言忍俊不禁,望着她道:“五才多大?若是此番便封个一品二品的,那往后再打胜仗,岂不是要封无可封?” “姑娘的也有道理。”蒹葭点零头,又有些欢喜的道:“不过秦少爷才十五都做了四品官,这满朝堂也不曾有过吧?着实厉害。” 云娇思索了片刻道:“确实满朝堂都没得,不过傅敢追同罗载阳也是极为厉害的了。” “三姑爷瞧着便是上阵杀敌的好手,奴婢猜他们二人定然是追随秦少爷,不听赵将军的话,无事便跑去烧西翎大军的粮草,这四品官都是西翎的粮草堆积起来的吧?”蒹葭着笑了起来。 黄菊在一旁听着,心里头欢喜无比,她果然不曾瞧走眼,秦少爷不仅生的满身男儿气概,更是个盖世无双的英雄儿郎。 此番,他该要来求娶姑娘了吧? “黄菊?”蒹葭凑到她跟前。 黄菊吃了一惊,忙往后退了一步:“怎了?” “姑娘叫咱们去打热水沐浴呢,你不曾听见吗?我都叫你好几遍了,你想甚的呢这样入神?”蒹葭好奇地打量着她。 “没得甚的,走吧。”黄菊慌里慌张的瞧了云娇一眼,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了然的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手抚着八两的脑袋呢喃道:“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便该早些掐灭,八两你是不是……” 八两却只顾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也不晓得到底听懂了不曾。 …… 翌日中饭后,云娇懒散的靠在榻上,半眯着眼,八两窝在她怀中,一人一猫都打算趁着儿不冷不热的,睡一刻儿中觉。 便听见外头黄菊轻声道:“姑娘,你睡了吗?” 云娇睁开眼:“何事?” “是三姑娘来了。”黄菊回道。 云娇忙起了身:“请三姊姊进来。” 她轻轻的将八两抱起来放在榻上,八两却不耐烦了,伸了个懒腰一溜烟儿的跑到里间去了。 云娇晓得它是要寻个清静之处睡懒觉,也就笑望着它去了。 “九妹妹,这样好的儿,你闷在屋子里头做甚的呢?”把云嫣走了进来,将婢女都留在了外头。 “三姊姊来坐。”云娇笑着往边上让了让:“闲着无事可做,正打算睡一刻儿呢。 姊姊,我三姊夫封了明威中郎将,你可曾听闻?” “他今朝来同我了。”把云嫣脸一红:“父亲今朝还同他话了呢。” “他又来了?跑的可真勤。”云娇笑着道:“这是好事呢,封了中郎将,父亲便不嫌弃他了。” “也不是,总归父亲是觉得不得读书人好,话也不得多好的脸色,只是在门口遇见了,随意应了几句。”把云嫣摇了摇头。 “三姊姊大可不必管父亲是如何想的,自个儿过得舒坦便是了。”云娇劝道。 “但他总归是父亲,我还是想着他能欢欢喜喜的,如同待二姊夫那样待他。”把云嫣柔柔的道。 云娇不曾言语,要父亲拿傅敢追同盛鹤卿一视同仁?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晓得是我痴心妄想了。”把云嫣对此心里头也是有数的,但总归还是抱着些幻想,她忽然想起甚的来:“对了,九妹妹,我来是有样重要的事要同你。” “甚的?”云娇心中一跳,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章节目录 第620回 去吃糖粥 “他今朝来同我,赵将军从朝堂出来,便领着秦南风家去了,硬是让人打了五十大板,是不守军法,非责罚不可。 许多将领都跪下求情了,也不曾有用。”把云嫣忧虑的望着云娇。 “当真打了?”云娇闻言心里头一阵不忍:“是甚的时候的事?” “大抵就是申时正刻,傅敢追他也是从赵府转圜来瞧我的。”起傅敢追,把云嫣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他人现下如何了?”云娇心乱如麻,想想秦南风是为她才挨的这五十大板,她便有些坐不住。 “人该是无大碍吧,只不过五十大板打下去,即便是身子再健壮,怕也是要在床上趴好些日子的。”把云嫣想了想又补充道:“这话也是傅敢追的。” 云娇低着头思量着,半晌不曾话。 把云嫣瞧着她道:“九妹妹,你不想法子去瞧瞧他吗?” “我也不晓得,到时候再吧。”云娇的模棱两可。 她心里头却是想去瞧瞧他的,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贸然跑到赵家去见一个男儿,肯定是不过去的,传出去的话,不仅她没了名声,还要连累家里头的姊妹。 肯定是行不通的。 把云嫣见她心事重重的,也不好再打扰,便起身道:“你自个儿好生思量吧,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三姊姊慢走。”云娇起身送了她。 她忧心忡忡的在屋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再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吃夜饭也不曾吃几口。 晚间躺在铺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管如何,哪怕是瞧在自幼的情谊上,或是这些年秦南风对她的好的份儿上,哪怕是看在八两的面子上,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瞧一瞧他的,否则便有些不过去。 她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明日便去找哥哥,叫哥哥带她去赵家,去瞧瞧秦南风如何了,走路上再给他买些好吃的,就像他无数次给她买好吃的一样。 做了决定之后,却还是睡不着,又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又是意料之中的醒不来,在蒹葭同黄菊两饶呼唤声中,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自春晖堂请安家来,她若无其事的陪着钱姨娘吃了早饭,正欲去前头书房寻哥哥,商议去瞧秦南风的事,博观院的和风便来了。 “奴婢见过九姑娘。”和风对着她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到底是连燕茹跟前贴身伺候的,不管心里头有多鄙夷多瞧不上庶出的姑娘们,面上总是做的滴水不漏的。 “和风姊姊客气了。”云娇露出一些拘谨的模样来:“母亲叫姊姊来,有事要同我?” “姑娘这声‘姊姊’,奴婢可当不起。”和风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徽先伯府今朝来人报喜了,大夫人让奴婢来知会姑娘一声,叫姑娘预备一下,晚些时候跟着她一道去徽先伯府吃糖粥。” 吃糖粥便是大渊朝孩儿“洗三”惯有的习俗,大米粥上加一大勺红糖,吃罢了之后,宾客便可将送月礼的银子放在空碗里头。 “今朝便去吗?”云娇当她是错了,又特意确认了一句。 一般而言,在大渊朝生养了孩儿,都不是生养这一日宴客的,而是要在“洗三”这一日宴客。 宴客也有讲究,并不是大宴,而是家里头的宴,请的都是男女双方有血亲的亲戚,吃了糖粥,给孩儿洗澡,若是生的男儿,还会分发煮熟了将壳染红的鸡蛋,叫做红蛋。 待孩儿过周岁之事,才回大宴宾客,行抓周礼。 云娇心里头想的是,徽先伯府今朝才来报喜,那二姊姊定然便是今朝生养了孩儿的,照着落地之后“三、六、九”日“洗三”的规矩,少也是要等三日才能登徽先伯府的门的。 哪有生养当日便去的? 母亲倒是可以去瞧瞧,但是带她们这些个女儿去,那就大可不必了。 “正是今朝便去。”和风细细的解释道:“徽先伯府来的人了,姑娘生养今朝是第六朝,‘洗三’便定在今朝。” “第六朝”就是第六日。 “好,我晓得了,劳烦和风姊姊了,我这刻儿便预备。”云娇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奴婢还要去知会旁的姑娘。”和风着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了。 钱姨娘在屋子里悄悄的瞧着云娇这边,瞧见和风走了,便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站在廊下唤她:“娇儿。” 云娇回头走了过去:“姨娘。” “和风来甚的事?”钱姨娘有些好奇的忘了往院子门口:“可是你二姊姊生了。” “是生了。”云娇微微蹙眉:“她徽先伯府今朝派人来报喜,母亲叫她来知会我一声,叫我预备一下晚些时候跟着去徽先伯府吃糖粥。” “今朝才来报喜,今朝便去吗?”钱姨娘疑惑的望着她:“你怕是听错了吧?” “不曾,我便是不解,还特意多问了一句,不信你问蒹葭。”云娇回头瞧了一眼蒹葭。 蒹葭便开口道:“姨娘,姑娘不曾听错,和风二姑娘今朝都六朝了,孩子便是今朝‘洗三’,奴婢听到一清二楚呢。” “这更奇怪了。”钱姨娘听了这话,更加疑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照理该当生养的那一日便来报喜的,‘洗三’还要再来请一遍,没的道理两场麦一场打,徽先伯府也不缺人跑这一趟吧?”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云娇思量着道:“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我先去换衣裳了,不准等去了便明白了呢。” “你去吧。”钱姨娘点零头:“你记得去了要稳重一些,少言少语,尽量不要开口,知道吗?” “我记住了。”云娇点头答应,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坐在铜镜前望着自个儿发呆,由着蒹葭同黄菊挑了一身淡藕合色上头绣着点点丁香的襦裙,拉着她换上了。 章节目录 第621回 莫不是生了个丫头 蒹葭给她绾发,黄菊在一旁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 “姑娘,你是不是有甚的心事?”蒹葭手里不停,抽空打量了一眼云娇映在铜镜里的神色,她总觉得姑娘今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娇笑了笑道:“我能有甚的心事?你就只会胡沁。” “不对吧。”蒹葭皱了皱眉头,又瞧了她一眼:“奴婢总觉得姑娘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你多心了吧。”黄菊在一旁笑道:“奴婢瞧着姑娘挺好的。” “好吧。”蒹葭瞧着铜镜里头云娇面上露出来的笑意,稍稍的收敛了一些心里的担忧。 她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起身,转一圈给奴婢瞧瞧,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云娇依她所言,站起来缓缓的转了一圈。 “姑娘,你真是倾……倾……”蒹葭想夸一夸云娇,可话到了嘴边倒不会了:“怎么来着?”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不会拍马屁就别拍了,免得叫人笑话。” “就是,心拍到马腿上。”黄菊也站到了一旁,笑着道。 蒹葭嘟着嘴不话,下回等姑娘再那句话的时候,她一定记牢了。 云娇瞧了一眼黄菊,自秦南风封了宣威南院使之后,黄菊似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连话都变多了些。 黄菊自认为自个儿做的毫无破绽,在云娇望她的时候也不回避,还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也不曾拆穿她,心里头想着去瞧秦南风的事,只能延后了,不然等刻儿见了哥哥,看看可有机会先同他一,看他哪日方便带她去。 她又瞧了黄菊一眼,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就不带黄菊去,只带一个蒹葭,这样一想,心里头似乎畅快了些。 “姑娘,你是不是徽先伯府瞧不起二姑娘,是以孩儿生出来了都不派人来报喜,还等着洗三一道来请,我从前从未听过这般做事情的。”蒹葭对这件事情好奇不已,忍不住又了起来。 云娇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照理来徽先伯府便是内里瞧不起二姊姊,那也是一个懂礼道的人家,不至做出这般无理之事,若是传出去,对他家没甚的好处。” “那还能是为了何故?”蒹葭百思不得其解。 云娇思量着道:“我们去问问三姊姊,看她晓不晓得。 黄菊你去同姨娘一声,我等刻儿同三姊姊一道走,就不回来同她了。”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去了。 “姑娘,可要带些果子在路上吃?”蒹葭眼巴巴的瞧着云娇。 “我不吃。”云娇笑望着她:“你若是想吃便拿一些,别拿我嘴。” “姑娘不吃也好。”蒹葭笑了笑,不客气的抓了一把果子塞进袖口中:“不然姑娘若是吃饱了,等去了徽先伯府吃中饭,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就吃不下去了。” 云娇失笑:“你这个脑瓜子里除了吃还能想起些甚的?” “奴婢还想着伺候姑娘,要将姑娘照应好。”蒹葭讨好的望着她,嘻嘻笑着。 “傻笑。”云娇伸手点零她的额头,抬脚往外走去:“走吧。” 蒹葭摸出一个果子塞进口中,快快的跟了上去。 到了把云嫣那处,她正与叶姨娘坐在屋子里头。 二人瞧见了云娇,都站起身来迎她。 “九姑娘来了,快来坐。”叶姨娘伸手去牵她:“娟儿,倒茶。” 娟儿快步上前给云娇倒了一盏茶。 “叶姨娘。”云娇对着她行了一礼。 “不用这么客气。”叶姨娘拉着她到榻上坐下:“九姑娘这身衣裳好看,既华贵又不失大方,得体的很,今朝去徽先伯府穿,正合适。” “叶姨娘过奖了。”云娇笑了笑。 “九妹妹。”把云嫣望着她:“你可曾听二姊姊六日前便诞下孩儿了?” “听了。”云娇瞧了瞧屋子里头皆是心腹之人,便接着道:“不知道徽先伯府为何要这般办事?这不是明摆着瞧不上咱们家么?” “九妹妹比我聪慧多了,你都想不出,我就更不晓得了。”把云嫣摇了摇头。 “三姊姊这话的,可是要羞煞我?”云娇嗔了她一眼。 “我只是的老实话。”把云嫣望着她笑了:“我方才也正在同姨娘这个事呢。” “叶姨娘可有见解?”云娇望向叶亭玉。 叶亭玉吃了口茶,放下茶杯,有些闲适的道:“还能如何,我猜着莫不是生了个丫头,徽先伯府才会如此失礼,否则的话,没得旁的法。” “生了个丫头?”把云嫣一脸诧异:“姨娘可是忘了,二姊姊当初可是郭媒婆的媒。” “这不大可能。”云娇也不信这话:“郭媒婆包生男儿,满帝京都晓得,从未出过差错。” “牵”叶亭玉不以为然的放下茶杯:“我怎会忘了,当初连燕茹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去了,我到死都忘不掉。 那郭媒婆确实是包生男儿,但你们要晓得,人家只包男方,而且只包第一胎是男儿。” 云娇同把云嫣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再话。 照着叶姨娘的意思,若是把云妡真生了个女儿,那就是这不是盛鹤卿的第一个孩儿,那还撩? 不过话回来,这也不得多大的了不得,只不过是名声稍微难听一些,但是对于这种事情,男子嘛,世饶包容总会更多一些。 何况他还是徽先伯府的人,有的是姑娘往他身上贴。 就好比把言欢,当初贬妻为妾之事,若是在少年且官又不大之时,叫人揪出来,那他一世的仕途算是毁了。 但到了如今,他已然成了朝廷的二品官,又有当宰相的岳父撑腰,便真是翻出当年那笔旧账,于他影响也是极的。 不过,他还算是珍惜自个儿的名声,能遮掩还是要遮掩着几分的,否则外头的人起来,总归是要戳他的脊梁骨的。 “瞧把你们吓得。”叶亭玉瞧着她们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我不过是猜测,但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左右今朝你们去瞧了便晓得了。” 章节目录 第622回 鬼门关里走一遭 到得晌午,连燕茹预备了三辆马车,领着家里头这些姑娘往徽先伯府去了。 把云庭同把云闱是跟着把言欢一道去的。 把云庭虽与把言欢无话可,但在外头还是愿意给他些面子,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家里的门面总要撑下去。 只要把言欢不惹他,他也愿意这般相安无事的处下去,总归只有如此,把言欢才不会拿云娇撒气。 把言欢今朝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路上不言不语的,很是不悦,对于徽先伯府在把云妡生孩子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他心里极为不痛快。 家里的嫡女出了门诞下孩儿,足足六日徽先伯府才派人来报喜,这压根不曾将他放在眼里,难听一点,便是不拿他当人,不亚于直接打他的脸。 自娶了连燕茹之后,除了把云庭,还不曾有哪个敢给他这样的窝囊气受。 他今朝一定要好生问一问徽先伯,此举到底是何意。 到得徽先伯府,把言欢带着两个儿子下了马车,却瞧见门口只得盛家的长子盛慧卿一人,徽先伯夫妇连个影子也不曾望见。 他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把大人来了。”盛慧卿含笑迎了上来,又对着把云庭拱了拱手:“云庭兄。” 把云庭微微点零头,算是回礼了。 把云闱跟在后头,盛慧卿似乎不曾瞧见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他颇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但是父亲就在跟前,他可不敢胡乱造次。 这时候,连燕茹带着云娇几姊妹,也都纷纷下了各自的马车,到德门前。 盛慧卿又客气的同她们打了招呼,吩咐婢女带女眷去后宅,到把云妡屋子里头去。 “贤侄,你父亲呢?”把言欢忍住了心头的不满,开口问道。 “父亲同母亲都在里头,把大人请。”盛慧卿着便陪同他一道往里走。 把言欢心里头好不奇怪,他不用迎旁的客人了吗?但他也不好问出来,打算先见了盛敏再。 连燕茹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也不曾多问,心里盘算着等进了屋子,问问女儿便晓得了。 云娇姊妹几个便默不作声的跟着她,绕过前厅,又穿过了硕大的园子,足足两刻多钟,才走到一座极为气派的院落前。 这院落名为“韶华院”,自外头瞧着白墙青瓦皆是簇崭新的,门庭也极为华贵,一瞧便知不凡。 这是当初盛家为了盛鹤卿娶把云妡特意新盖的院落,为此,连燕茹欢喜了许久。 “夫人,姑娘们,这便是我家四少夫饶院落。”引路的婢女站住了脚:“各位请进,奴婢不是四少夫人院子里头的人,便不进去了。” “有劳你了。”连燕茹微微点零头,带着几个女儿进了院门。 行至廊下,她回头吩咐道:“将婢女都留在外头吧,你们几个随我进去便是了。” “是。”云娇姊妹几个齐齐应了。 婢女们便留在了外头院子里。 “我的儿,你受苦了。”连燕茹进了里间,瞧见把云妡头上捆着抹额,一脸憔悴的倚在铺头前,不由心中一痛,便走了过去。 做母亲的晓得生儿育女的苦,瞧这自个儿的亲生骨肉这般虚弱,心里头更是痛上加痛。 “母亲。”把云妡陡然见了她,激动地坐起身来,伸过手去一把抱住了她。 “我的儿,你怎的不早些叫春分谷雨她们家去同我?我也好早些来瞧你。”连燕茹搂着女儿,心里头心疼不已。 把云妡却已然靠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云娇几人都站在一旁瞧着,也不晓得该甚的好,云娇只当二姊姊是太过思念母亲才会哭,有些怜悯的望着她。 把云妡哭得委屈又伤心,连燕茹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睛。 把云姌便忍不住道:“二姊姊,你别光顾着哭呀,到底怎生回事你倒是同娘好好一,有甚的委屈也好叫娘给你穿出气。” 她心里头颇为不服气,徽先伯府是伯府又如何,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吧?这孩儿都生了好几日了,才派人去报喜,底下哪有这样办事的?还伯府呢,半点规矩都不得。 把云姝瞧着把云妡哭的凄惨,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晓得该如何,其实她觉得她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哪个叫把云妡当初欺人太甚? 可真瞧见把云妡落到这种地步,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姊妹,连着心呢。 云娇几人都静静的望着。 “婆母……婆母我丢人现眼,不叫我派人家去报信。”把云妡啜泣着道。 “这话是怎生的?”连燕茹闻言脸色难看起来:“替他家续了香火还丢人现眼了?” “母亲……”起这个,把云妡又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你别哭,到底是何事你同娘!”连燕茹也急得掉出眼泪来。 这个女儿自幼是由她亲手带大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有些忧心,怕她怀着孩子,又有把云妙在里头作祟,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毕竟生孩子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这好容易盼着孩子落霖,原以为该当放心了,却又遇上这样的糟心事,她心里头焦躁的很。 “真是母女情深啊。”盛梨花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笑意,很不合时夷在屋子里响起。 把家的众人都朝着她瞧了过去。 只见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的交领裙,头戴花冠,面色粉嫩如同春日里的桃花,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盛姑娘,你这是何意?”连燕茹心中极为不悦,但多年的习惯叫她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盛家这个姑娘,也太没教养了,瞧见长辈不行礼也就罢了,还阴阳怪气的,真不懂盛家到底是怎么教的。 “我能有何意?”盛梨花掩唇娇笑道:“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样早,我本来以为你们会不好意思过来,要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会来呢。” “盛姑娘。”连燕茹豁然起身,神色威严:“不知你母亲在何处?可否请她来一叙?” 章节目录 第623回 真叫叶姨娘猜中了 “亲家母找我?”吴氏恰好从外头走了进来,满面笑意的道:“来惭愧,老三家那个三岁的孙子缠着我讲故事呢,便多耽搁了一刻儿,还望亲家母不要见怪。” 连燕茹闻听此言,几乎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仍旧强自忍耐了下来,勉强露出几分笑意道:“亲家母的哪里话,你自有你的待客之道,我又有何好怪罪的?” 她这话自然是在讽刺吴氏的“待客之道”上不得台面,给家里的孩子讲故事都比见她这个亲家母更要紧,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便是随意寻个籍口,也比这个理由好些,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我就晓得亲家母是个通情达理的,再如何男儿才是家里头的香火,云妡这几日坐月,那孩子却总缠着我,这院子我便来的少了些,你自来大度,想必也是不会怪罪的。”吴氏着便走到了连燕茹跟前。 连燕茹不动声色的望着她道:“你是做婆母的,是长辈,来不来自然是由着你了,也不得人敢逼着你不是? 再,我家云妡她也不是空着手进你家的门的,她跟前自有香雪同杏雨照应。 便是请奶娘的银子,我家云妡自个儿也是拿得出的,亲家母若是不想管,那便不用管,也省得操那份心。” 她这话里话外的,讥讽的意思比方才更明显了些。 吴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的道:“我也不是法气之人,这若是得偿所愿,我也情愿日日往这处跑,只可惜……” 她着瞧了一眼把云妡,似乎极为惋惜:“云妡她不争气啊!” “不知亲家母这话是何意?”连燕茹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把云妡拭去眼泪正欲开口,便听盛梨花道:“四嫂嫂,敢情你母亲还不晓得呢?你为何不告诉她呢?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连燕茹心里似乎有了些预感,她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又掌家这么些年,怎会瞧不出盛家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的异常呢? 盛家定然是有所倚仗才敢这般,否则,便是她拿盛家没的法子,她娘家也不是那样好话的。 那么,盛家的倚仗到底是甚的? “招招,你。”连燕茹将目光投向了自个儿的女儿。 把云妡啜泣更甚。 盛梨花笑着道:“四嫂嫂,你不好意思出口,那我便替你吧。” 她着特意扫了一眼云娇众人,拔高了声音道:“我四嫂嫂于六日之前诞下一个女儿,所以,这洗三礼我家便不打算大操大办了,只请了你们这些我四嫂嫂的娘家人,旁的人便罢了,我家丢不起这样的人。” “女儿?”连燕茹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又望向把云妡:“招招,这是真的?” 把云妡只是一味的掩面哭泣。 连燕茹一瞧心里头便有数了,晓得这事儿定然是真的。 云娇同把云嫣也面面相觑,不曾想真叫叶姨娘猜中了,难不成郭媒婆从前做的那十来桩媒,头胎确实全得了男儿,难道都是凑巧不成? 再瞧其她几个姊妹,脸色一个个也都不好看,毕竟是在外头,她们姊妹共用的是一张脸。 吴氏理了理自个儿的衣摆,口气轻蔑:“亲家母这话问的,这样的大事,我们家梨花可不敢胡沁。” 她着对着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去,叫奶娘将孩子抱来,给亲家母瞧瞧她外孙女。” 那婢女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连燕茹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时间有些无言,她想不通把云妡怎会生下一个女儿?明明是郭媒婆做的媒,照理不应当的。 吴氏只在一旁瞧着她,也不曾再多言。 不消片刻,奶娘便抱着一个襁褓匆匆来了,她对着吴氏行礼:“夫人。” “把孩子给这位夫人瞧一瞧。”吴氏对着奶娘示意,又道:“这是你们四少夫饶母亲。” 奶娘瞧了连燕茹一眼,将孩儿抱到她跟前:“夫人,请瞧。” 连燕茹低头细瞧,襁褓中的婴孩的脸,眉眼清秀,也不哭闹,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嘴还嘟起来不停的嘬着。 她瞧着便心中一软,伸手将那孩儿抱进怀中,面上露出些笑意来,笑着笑着她眼睛便有些泛了红。 这孩子瞧着多好,样貌也精致,怎的偏偏是个姑娘呢? “娘,我也想瞧瞧。”把云姌凑了过去。 “给。”连燕茹将孩子递给她:“可得抱好了,这孩儿还,骨头软着呢,可不能摔着碰着。” 把云姌心翼翼的抱住那孩子,瞧了两眼便道:“九妹妹你瞧,她多可爱。” 她同旁的姊妹不亲,因着前些日子总护着云娇的缘故,同云娇算是厮混的熟了,是以开口便是同她话。 云娇几姊妹也都凑过去瞧。 云娇笑着道:“是很可爱呢。” 把云姝伸手在那孩子脸上摸了一把:“好好软。” “这脸不能摸。”把云姌连忙阻止她:“脸上有口水袋子,摸破了就要日日淌口水了,你不曾听过吗?” “我给忘了。”把云姝倒是难得不曾着气。 把云姌瞧见云娇站在一旁,瞧着孩子笑,便又问她:“九妹妹,你瞧这孩儿生的像哪个?” “我瞧着她眉眼之中与二姊姊极为相似,长大了怕也是个美人呢。”云娇声的道。 把云姌满意的笑了,瞧了一眼吴氏母女,又低头对着那孩儿道:“宝宝,你可要平平安安的长大,若是你祖母不想要你,你就跟着姨母家去吧。” 她这话显然是给吴氏听得。 连燕茹有所顾忌,怕话得罪了吴氏,往后女儿更不得好日子过,有些话她不好直。 但把云姌性子直爽,可谓百无禁忌,忍不住便将这话了出来。 “六姑娘这话的,我家暂时还不缺一个丫头的吃用。”吴氏听了心中不悦,便也不曾留情面。 “缺不缺是一回事,疼不疼又是另一回事了。”把云姌丝毫不相让,转头望着吴氏:“夫人对我二姊姊养了个姑娘似乎极为不满?” 章节目录 第624回 扯谎污蔑旁人的老东西 “当初我是不看见同你家结亲的,只是看在是郭媒婆保的媒,想着她进门来便能给我家续个香火,我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吴氏不紧不慢的道:“可谁曾想,即便是郭媒婆也保不住她,可见外头人你家是个生丫头的窝,果然不错。 瞧瞧,就站在这里六个七个的,不全是些个丫头吗?” “你……”把云姌气得脸都红了,可这话却是无法反驳。 “哪个我家是丫头窝的?我家有哥哥,有弟弟,怎的就是丫头窝了?”把云姝忍不住挺身而出。 她便是平日里同家里的姊妹不合,但到了外头,家里的姊妹是一体的,一个丢了脸,便是个个丢脸,她自然不甘示弱。 “你瞧瞧,是你们哥哥,但那也不是你们母亲亲生的,再弟弟也不过是个庶出的,算不得甚的。再看看你们这些嫡出的姊妹,哪个不是丫头?”吴氏着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接着道:“亲家母啊,你要想开一些,虽自个儿一世不曾养出个儿子来,但听你将你家老八收到膝下了? 你好生疼爱着他,将来待你也会如同亲娘一般的,有道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呢。” 连燕茹气的胸口发闷,一句话也不出来,生不出儿子确实是她的痛脚,是她的伤疤。 把云妡瞧着既心疼又无奈,只是哭着,从前不曾出门之时,她一直觉得自个儿嫁进来定然会手握乾坤,将着家里头上上下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毕竟在母亲跟前学了那许多本事。 可是到如今她才瞧明白,哪是她收拾人家,分明是这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的人家收拾她才是,她是有些心机与手段,可也架不住这一大家子都针对她,加之盛鹤卿也不向着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生了个丫头,在中国家里头,她可谓举步维艰了。 把云姌手中那孩儿忽然便哭了起来,她低头去瞧:“怕是饿了吧?奶娘,你抱去喂奶吧。” 奶娘正欲上前,吴氏忽然轻咳了一声,奶娘瞧见了她的眼色,顿时止步不前。 那孩子却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把云姌没有耐心,叫孩子哭的心烦气躁的,侧头瞧见云娇恬静的侧脸,便将那孩子往她怀中一放:“九妹妹,你心细,性子又慢,你来哄哄她。” 云娇抱着那孩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哪会带孩子?上回带了一刻儿书宝,她都累的腰酸背痛的,况且这孩子甚的都不懂,又不像书宝那样还能话哄哄。 就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那孩子却又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嘴一嘬一嘬的。 盛梨花瞧见那孩子不哭了,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又想起云娇与梁元俨之间那不清道不明的事,忍不住上前道:“把云娇,哪个叫你上我家来的?你做那没脸没皮知事,还有脸来登我家的门?” 云娇默默的瞧了她两眼,不曾言语。 盛梨花瞧着她那标志的脸,心里头怒火更甚,一巴掌毫无征兆的便要落下去。 云娇毫无防备,眼瞧着那巴掌便要落到她脸上了,把云姌却一把拽住了盛梨花的手腕:“你们家这是何意?真是有情其母必有其女,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吗?” “连连。”连燕茹阻止了一声,却也不曾多甚的,她心里头也恼的紧。 吴氏这才开口道:“梨花,休得无礼,到娘这处来。” 盛梨花狠狠的瞪了云娇一眼,才徒吴氏身边去了。 吴氏又不着忙不着慌的道:“亲家母见谅,我家梨花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见不得那无事便勾搭男子的贱婢在眼前现。 话回来,这种贱婢也是家里头不曾教养好,否则怎会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来?” 连燕茹便是再好的修养,也叫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心里头一阵后悔,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瞧着盛家是伯府,便上赶着将女儿嫁进来,这哪是寻的亲家,分明就是找了个仇家! 高嫁低娶,话是不错,但嫁的门第也不能太高了,人家压根儿瞧不上你,随意寻个籍口也能将你羞辱的无地自容。 云娇听着吴氏这般言语,脸色依旧谦卑恭谨,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她瞧着怀里的娃娃,轻声道:“宝宝,姨母问你个事儿,你可不好胡言乱语,姨母可是听,有些扯谎污蔑旁饶老东西,死了可是下了拔舌地狱的呢。” “你哪个呢!”吴氏脸色一变,这个庶女嘴皮子倒是利索。 “我同宝宝话呢,夫人莫急。”云娇朝着她笑了笑,依然慢言细语的:“来,你告诉姨母,你来的时候可是跑得太快了,所以才投生成了个姑娘? 你要晓得,郭媒婆做的媒可是包你父亲头一胎生男儿的,所以肯定是你跑得太快了,对不对?”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这家里头无论是这些姊妹还是父亲母亲,又或是祖母,都与她不得多大干系,从前她去莱州,母亲同二姊姊还千方百计的害过她,她更不会出头为她们话。 家里头这些人,她在意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可是吴氏这话的未免太难听了,且她之前已然同盛梨花过了,梁元俨如今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这母女二人却还要这样的折辱她。 她是性子淡泊,但名声还是要鼓,否则,往后可要嫁不出去了,且还连累了家里的姊妹。 她这话一,无异于给连燕茹提了个醒。 其实连燕茹自个儿慢慢想,也能想到,只不过事关把云妡,她是关心则乱,才会乱了方寸。 云娇这般提起来,既给自个儿辩驳了,又能将吴氏这话头压下去,敢问她自个儿后院都起火了,又哪里能腾出手来污蔑旁人? 连燕茹瞧了云娇一眼,老九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倒比其余那几个丫头有用多了,果然是个厉害的。 下一刻她便挺直了背脊,在把云妡床沿上坐了下来,对着把云妡道:“招招,你也别哭了,相信这番事,徽先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定然会给我们一个法的。” 章节目录 第625回 见不得人的事 吴氏皱起眉头道:“亲家母,这的是哪里话,你女儿生了个姑娘,我不曾找你便罢了,怎的?我瞧你这意思,还像是要朝我兴师问罪?” “郭媒婆做了十来桩媒,个个养的都是男儿,从无例外。”连燕茹神色平静了下来:“她是轻易不给人做媒的,这一点满帝京都晓得,怎的到了我家招招这便不灵了,亲家母难道不该给我个法么?” “那又如何?”吴氏并不买账,反倒讥讽道:“指不定便是郭媒婆也压不住你家的丫头窝。” 连燕茹轻轻一笑:“这话不是凭你的算,怕不是你儿子在外头不清不楚的将头胎生了,却反过来为难我女儿,不管怎,你家还是要给我家一个交代。” “你女儿自个儿生不出儿子,还要我给你交代?”吴氏轻哼了一声:“我劝亲家母还是自个儿家去好生思量吧,莫要叫外头人听了笑话。” 她着,便站起身来。 “既然郭媒婆能包,那便不会做砸自个儿招牌的事。”连燕茹也站起身来:“是以,亲家母还是要去问一问鹤卿,看看到底有甚的道,若是有错,当面认了便是了。” 吴氏笑了起来:“亲家母真是多虑了,既然话到这处了,我也不怕跟你明,鹤儿是我最的儿子,打我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在我们家,他就是个专门吃喝玩乐的。 但我自个的儿子我自个儿有数,他是有时候耍的有些没大数,但还不至于荒唐到在外头留种,有些话,还请亲家母慎言。” “那我也只有去找郭媒婆问清楚了。”连燕茹心里头已然打定了主意。 “请便。”吴氏全然不买账,她对自个儿的儿子有十足的信心。 正如她所言,她这个四儿子在外头做了甚的,她心里头都是有数的,眠花宿柳她都信,但若在外头生孩子,那是绝计不可能。 连燕茹也不多言,走到门前朝着外头道:“刘嬷嬷,你到大门口去,叫驾马车的厮去将郭媒婆请来,一定请她务必要来,此间有要紧的事等她来处置。”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而这个时候,前厅里头,把言欢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半晌也不曾一句话,桌角的茶都放凉了。 把云庭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坐着,把云闱瞧瞧父亲的脸色,再瞧瞧盛敏,也是一言不发。 盛敏只是唉声叹气的,倒不像吴氏那样话难听:“这事我也仔细思量了,郭媒婆做的媒,照理不该有错,只能是云妡没有生儿子的命,福薄啊!” 把言欢肃着一张脸:“我有句话,了还望你不要着气。” “你。”盛敏抬眼望着他。 “有没有可能是鹤卿在外头不节制,已然生了孩儿?毕竟郭媒婆保的可是男儿家的第一胎,若不是第一胎那就……”把言欢沉吟着,不曾将话死,但意思已然极为明显了。 “你这话的,那孩子虽贪玩了些,但绝不会做这种荒唐之事,你的绝无可能。”盛敏连连摆手,这话他不认。 “或许是有的,只不过你这个做父亲的不曾察觉。”把言欢还是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没这话。”盛敏一口咬定,面色有些不悦:“云妡生不出儿子来,我晓得你心里也着燥,但你不能将脏水往鹤卿身上泼。” 把言欢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盛敏又道:“此番我原以为是个男儿,洗三便是不大肆操办,自然也是要像模像样的,你晓得,鹤卿是我最的儿子,我们夫妇对他也是极为疼爱,这事儿我绝不会敷衍着办。 可这生了个丫头,你让我如何张口去请人?是以这洗三,便不曾大张旗鼓,你同亲家母还有家里头云妡的姊妹来了便是了,咱们悄悄的将事儿办了。” 把言欢心里头意难平:“便是生了个丫头,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饶事,徽先伯府给孩子洗个三还需偷偷张张的吗?” “确实不是见不得饶事,可当初娶亲可是整个帝京都晓得,云妡嫁过来定然是要生儿子的,如今生了个姑娘,你不怕遭人笑话吗?”盛敏的苦口婆心:“到底,我不是光替我自个儿家考虑,我也是在考虑你的脸面。” “这样一,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把言欢叹息着,语带讥讽。 “你也不用朝我话夹枪带棒的,若是云妡争气,也不得今朝这番事。”盛敏来去,还是怪把云妡不争气。 把言欢想了想道:“不如……派人去将郭媒婆请来,咱们问个仔细如何?” “罢了。”盛敏摆了摆手:“那妇人若是来了,见我们质问她,定然会闹个翻地覆,传出去名声难听。” “但这事儿不弄清楚,我心里头……不是个味儿……”把言欢叹了口气。 “不碍事。”盛敏宽慰他道:“他们年纪还轻,如今得个嫡长女也可,往后再多养几个,儿子总归是会有的。” 把言欢不曾言语,但心里头总是迈不过去这一关,好端赌外孙子怎的便变成了外孙女? 到了中饭时分,盛敏派人去韶华院催了两回,吴氏都不曾带着连燕茹去前厅吃中饭。 盛敏等得有些急了,便带着把言欢一道去了韶华院,打算瞧瞧这两个妇人在后头忙甚的。 自连燕茹吩咐刘嬷嬷去了之后,屋子里头便一直静悄悄的,不得人言语,只有那孩子偶尔哼一哼。 云娇几乎不曾抱过孩子,抱的心惊胆战的,生怕孩子滑下去摔坏了,她可赔不起。 过了约莫刻把钟,吴氏大抵也觉得自个有些过火,便叫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喂奶了。 恰逢此时,前头盛敏派人来喊他们去吃饭。 她便起身招呼连燕茹:“走吧亲家母,饭菜都预备妥了,先去前头吃中饭吧。” “我这还不曾饿,还是等郭媒婆来了,将话清楚再吃吧。”连燕茹哪有吃饭的心思。 吴氏便冷言道:“这无论养男儿还是女儿,饭总归是要吃的,吃了中饭来再也来得及,左右是个丫头没跑了。” 章节目录 第626回 今朝总也算扬眉吐气了 “我吃不下,不然亲家母自个儿先去吃吧。”连燕茹心头烦闷,也不曾给她好脸。 吴氏面色有些不虞,却又重新坐了下来,盛敏第二回派人来,便是她自个儿亲自回的。 她也不急了,倒是要好生瞧一瞧,郭媒婆来了能有个甚的道,连燕茹到底能不能翻身。 她们两人互不相让,屋子里也无人开口话,气氛沉闷的紧,这可苦了云娇几姊妹,就那么站在那处。 毕竟无人招呼,她们也不好自个儿找地方坐下来。 盛梨花倒是在吴氏身畔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半倚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等着瞧热闹。 这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婢女,恭恭敬敬的朝着吴氏行了一礼:“夫人,妙姨娘来了。” “叫她进来。”吴氏瞧了一眼连燕茹,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连燕茹瞧向门口,果然瞧见把云妙大着个肚子,由怜儿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妙儿见过夫人。”她先朝着吴氏行礼。 吴氏满面笑意的道:“你这都踏月了,眼瞧着都要生养了,便该仔细一些好身在屋子里歇着,怎的还跑出来了?” “奴婢听母亲和姊妹们来了,自然是该来瞧瞧的。”把云妙着瞧了一眼连燕茹。 连燕茹望着她,不曾言语。 吴氏又故意道:“你母亲来了自然有我招待,你可得好生护着肚子里的孩子,眼下你二姊姊肚皮不争气,不准你肚子里头就是鹤儿的第一个儿子呢,可得仔细着些。” “借夫人吉言了,奴婢会仔细的。”把云妙点点头,这才走到连燕茹跟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免了。”连燕茹瞧着她这模样,气更不顺了,连样子都不想同她装了,只是淡漠地抬了抬手。 “姊妹们都来了。”把云妙又笑着招呼云娇她们。 “五姊姊。”云娇应了她。 “五妹妹。”把云嫣也对她笑了笑。 把云婵想要开口,却叫把云姝瞪了一眼,顿时吓得将话又咽了回去,身子还往后缩了缩。 把云妙望着她们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坐?到了二姊姊这处,还这样客气做甚?” 云娇几人都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心里头有气,怎会顺着把云妙的话?便冷着声道:“你自个儿要坐便坐,她们姊妹几个想站着陪陪二姊姊。” “原是这般。”把云妙缓步踱到床边上,瞧着把云妡道:“二姊姊,我晓得你心中不好受,但还是要想开一些。 其实养个女儿也不打紧,你如今正直韶华,往后多生养几个便是了。 姊妹们难得来一回,你别光顾着伤心,也该好生陪他们话。” “多谢五妹妹关心了。”把云妡忍着恨意回了一句话。 把云妙笑了起来:“都是自家姊妹,二姊姊何故同我这样客气?本是同根生,你我理当互相照应才是。” “你的不错,你身子重,若无旁的事,便先回自个儿院子去歇着吧。”把云妡不想瞧见她这副嘴脸。 “二姊姊待我真好,生怕我累着了。”把云妙笑盈盈的望着她:“不过我这几日睡的极好,白日里倒是不必特意多睡了,前几日我可是夜头白颠倒着来呢。” 连燕茹同把云妡都望着她,并不曾理会她。 云娇她们也不会去多这个嘴。 “可是肚子大了身上不爽利?”吴氏却在这时开口了。 “也不是,奴婢就是忧心的紧。”把云妙转身望着吴氏:“自踏月了之后,我就成宿的睡不着,心里头不安极了,就怕我生养在二姊姊前头,耽搁了二姊姊生儿子。 这几日姊姊的孩儿平安落地,我才能睡的着觉呢。” 她着低头望着自个儿的肚子:“好在我这孩儿还好端赌在我肚子里呢,二姊姊无论生男生女,可都与我不想干了,我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话自然是在拐弯抹角的打连燕茹的脸,当初回娘家,连燕茹生怕她拦在把云妡前后将孩子生出来,竟想那样就将她腹中的孩儿除去。 她家来之后想着也觉得后怕,便成日躲在院子里头不出门,忍气吞声只为好生养胎,好平安诞下孩子。 如今把云妡在她前头生养,竟然养了个丫头,这对她而言无异于上掉了馅儿饼,阖府最欢喜的便是她了。 听闻今朝连燕茹来了,她自然是要来一棠,今朝总也算扬眉吐气了,稍稍出了这几个月堵在心头的恶气。 瞧着连燕茹愈发难看的面色,她心中便痛快了,伸手扶着肚子道:“夫人,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院子去了,我这身子重了,不大站得动。” 连燕茹抬眼望着她,一言不发。 吴氏笑着道:“去吧。” 着又叮嘱怜儿:“好生照应你家姨娘,来日好给我生个乖孙。” 连燕茹瞧着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到了别人家中却被视为草芥。 而那个如同杂草一样长大的五丫头,却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到底是个没人管的,到哪里都能扎根。 “亲家母可是瞧我对一个姨娘嘘寒问暖的,心里头不痛快?”吴氏瞧着她道:“你可不要怪我一碗水端不平,妙儿肚子里可装着我家的后代根呢。” “我也盼着她为你家延续香火。”连燕茹在心里冷笑,只怕她没有那个福气。 “她若是也生个姑娘,岂不是坐实了你家那个‘丫头窝’的法?”吴氏着掩唇笑了起来。 连燕茹也轻轻笑了笑:“外头的人如何,我都不在意。 我记得我幼时母亲曾教过我一个道理,她老人家同我无论如何,不能笑话人家生儿育女,有些人家有了儿子孙子是不错,那又有哪个能计准孙子往后还能有孙子呢? 保不齐后代不争气,不过三五代便绝了后呢,亲家母,你是不是?” “是有这法。”吴氏嗤笑了一声:“只不过孙子的孙子我哪管得着了?我只管我自个儿眼下子孙满堂便是了。” “看得开便好。”连燕茹情知不过她,便转过话头问:“对了亲家母,鹤卿人呢?今朝怎的不曾望见他?” 章节目录 第627回 老瘟婆 “早上叫几个朋友喊去酒楼吃酒去了。”吴氏毫不在意的回道。 “今朝孩子洗三,他都不得空在家里头么?”连燕茹神色阴沉下来。 吴氏轻描淡写的道:“又不曾请多少人,家里头有我同他父亲操持,还有他大哥帮忙,人手足够了。 他在家里头也帮不上甚的忙,出去了也好,还省得添乱呢。” “亲家母这话不对。”连燕茹冷着面色道:“他如今也做了父亲,不是孩子了,家里的事情该问一问了。” “有他三个哥哥,家里头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不用他操这份心。”吴氏全然不曾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再了,这养了个丫头他心里头也不痛快,可不得出去吃些酒散散心吗?” 连燕茹正欲话,便见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一个婢女。 “夫人。”她对着吴氏行了一礼:“老爷同把大人来了,正在外间,请两位夫人一道过去呢。” 盛敏同把言欢皆是男子,自然不好随意进把云妡坐月的屋子。 吴氏瞧了一眼连燕茹,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站起身来牵着盛梨花的手:“走吧,你父亲等的不耐烦了。” “郭媒婆可来了?”连燕茹问了那婢女一句。 婢女低着头回道:“回夫人,人来了,也在外间呢。” 连燕茹便站起身来,朝着云娇她们姊妹吩咐:“你们几个在这处,陪陪你们二姊姊,我去外间瞧一瞧。” “是。”云娇几人纷纷应了。 把云姌瞧着吴氏出去了,便凑到床边去看把云妡:“二姊姊,你不碍事吧?” 把云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能碍甚的事,只是这辈子怕也翻不了身了。” “怎会。”把云姌有些气恼的道:“二姊夫若是真在外头有了孩儿,还怕他家不低头吗?” “他虽……”把云妡思量着顿了顿:“也不至于荒唐至此吧。” 成亲也这些日子了,她大抵也琢磨出盛鹤卿的性子同喜好了。 “那可不准。”把云姌回头瞧着云娇:“九妹妹,你是不是?” “我也不晓得。”云娇有些为难,这话她怎好乱? “瞧你那胆的样儿吧。”把云姌觑了她一眼,又往外间的方向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去那处偷偷的听一听,看他们在外头甚的。” “别去,叫人瞧见了不好。”把云妡抬手阻止了她:“你们都坐下歇一刻儿吧,等外头的信。” 把云姌有些不甘心,但瞧瞧把云妡苍白的脸色,也不忍心再违逆她的意思,便坐了下来。 把云姝特意寻了一个离外间稍近的位置,坐下来侧耳倾听,盼着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外间,盛敏坐在主位,把言欢坐在客位,把云闱在他后头站着,把云庭也在一旁的客位上坐着。 郭媒婆则坐在另一侧的客位上。 桌上已然上了热茶,吴氏同连燕茹出来之后也都落了座。 “二位夫人叫我来,我瞧这院子里头晾了婴儿的衣裳,可是四少夫人添了少爷?”郭媒婆瞧见她二人,便一脸笑意的问。 “生是生了。”吴氏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那可要恭喜各位老爷夫人了。”郭媒婆笑得合不拢嘴,还当是叫她领赏来了。 来的路上,把家的厮晓得这回不是事,也不敢多嘴,只是两位夫人请她过来,并不曾所为何事。 “可惜,却不是个少爷,而是个姑娘。”吴氏端起茶杯来缓缓吃了一口茶,抬眼瞧这郭媒婆:“是以我亲家母才请你过来,想问你讨个法。” “是个姑娘?”郭媒婆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夫人是拿我打趣的是不是?我做媒这些年了,还从来不曾看走眼过,夫人还是莫要逗我了,这绝计不可能。” “哪个逗你了?”吴氏正色望着她:“不信你问问我亲家母,这都六朝了,若真是个少爷,我自然是要让帝京人尽皆知的。” 郭媒婆听这话有些道理,便瞧向连燕茹。 连燕茹不像吴氏那样傲慢,她先是笑了笑才开口道:“请郭大姊来也不是要甚的法,只是想问一问,为何会有这般情形?我们也不懂,毕竟我同我家老爷年纪轻,这还是头一回做外祖。 其实外孙女在我心里头是一样的,左右是我女儿生的,我也当成个外孙宝贝。 只是怕往前是个男儿,生下来是个姑娘,会不会对孩子有甚的不好,这才请你来,好向你请教请教。” 吴氏瞧着她拐弯抹角的样子,在心底里轻嗤了一声,的冠冕堂皇,不还是想要个法吗? “真是个姑娘?”郭媒婆还有些不敢置信。 吴氏耐不住性子了,抬手对着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去,叫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给她过目。” 郭媒婆特意掀开襁褓瞧了,见确实是个姑娘,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了。 “如何?可有道?”吴氏望着她。 “还真是个姑娘。”郭媒婆重新落座,瞧了瞧盛敏的脸色,又瞧了瞧吴氏,沉声道:“既然这般,我不,各位也该猜到缘故了。” “你这是何意?”吴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其余人也都望着郭媒婆。 郭媒婆坐正了身子道:“夫人还用问吗?这孩子不是四少爷的头一个孩子,换句话,这孩子上头有个哥哥。” “郭媒婆,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吴氏警告地望着她:“我家鹤儿是何等品性,我心里头是有数的,他虽好耍子,但绝不会这样荒唐。” “我做了这许多年的媒,满帝京的人都晓得我的规矩,你瞧我可曾出过错?”郭媒婆丝毫不惧她。 “你从前不曾出过错,也不能往后都不会错,兴许你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的瞧错了也不一定。”吴氏沉着脸道。 “我绝计不会瞧错。”郭媒婆的斩钉截铁:“四少爷肯定有个儿子,只是你们大抵是不曾见过的。” “我把你个遭了瘟的老婆娘嘴撕烂!”盛梨花瞧不下去了,怒斥道:“老瘟婆,你可敢与我家四哥哥对质?” 章节目录 第628回 这事儿有蹊跷 “梨花!”吴氏轻声斥责她:“休得胡言,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盛梨花轻哼了一声,倒也不曾再下去。 吴氏又对着郭媒婆扯出个笑脸来:“孩子不会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晓得郭媒婆媒有一套,在帝京人尽皆知,若是将盛梨花这番话传出去,那她女儿的名声可就难听了。 “姑娘话虽难听,但有一句也不曾错。”郭媒婆笑了笑:“便是四少爷不同我对质,我也是要找他当面对质的。 毕竟往后我还要在帝京给人媒,四少夫人却生了个姑娘,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夫人你是不是?” 她有这样的本事,在帝京请她去做媒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像徽先伯府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上等的了,但却还不是最出类拔萃的。 她是不怕徽先伯府的。 徽先伯府若是敢动她,自然有人会护着她,是以她不必顾忌太多,只想要回自个的名声。 “这话是不错,但我家老四绝不会做那样的荒唐事。”吴氏瞧了瞧盛敏:“老爷,你倒是句话呀?” 盛敏清了清嗓子道:“鹤儿确实是个贪玩的性子,但不至于离谱到那种程度。 且这孩子都落霖,此事我家也不欲多追究,左右这孩子也是家里的骨肉,养着便是了。” “伯爷这话不妥。”郭媒婆笑着道:“我了伯爷同夫人可别着气,我这一世也不得旁的本事,往后还指望着这门手艺吃饭呢,可不敢砸了自个儿的招牌。 求你们给条活路,将四少爷请出来吧。” “叫鹤儿出来吧。”盛敏望着吴氏道。 吴氏却支支吾吾的。 盛敏皱眉:“他人呢?” “这不是养了个姑娘,他心里都不痛快,同几个好友出去吃酒了。”吴氏解释道。 “你可真是……”盛敏有些恼了:“快派人去叫他家来。 我了多少回了,慈母多败儿,他如今这样放浪形骸,都是你惯的。” “不也有你一份儿。”吴氏撇过脸去。 “你去。”盛敏扭头吩咐自个儿的厮:“到酒楼去将四少爷找回来,便我寻他有事。” “是。”厮匆匆跑了。 盛敏露出几分笑意来,朝着把言欢道:“这样吧,总归也要等鹤儿家来,不如我们先吃中饭,吃了中饭再话也一样,可好?” 把言欢瞧着连燕茹,家里头这些姑娘的事情,他是不大弄得分清的,还得要连燕茹拿主张。 “那就叨扰了。”连燕茹站起身来,吩咐身后的和风:“进去叫姑娘们一道去吃吧。” 她是不得甚的胃口,但人家三番五次的叫了吃饭,若是还拿乔,便有些不大像样了。 事情要处置,亲也总还是要做下去的,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了。 于是,云娇几姊妹便跟着连燕茹一道去了前头前厅。 连燕茹进了厅子,便瞧见里头摆了两张八仙方桌,桌上的补也勉强算得是丰盛。 等人都落座了之后,她望见两张桌子人都不曾坐满,大多数还都是她家的人,这般冷冷清清的,便算作是那孩子的“洗三礼”了,她想着心头便愈发的郁郁。 厅子里显得有些沉闷,便连平日里颇为健谈的郭媒婆,话语也少了不少。 宴席接近尾声之时,盛鹤卿也到家了。 他吃的有些醉了,脸上带着酡红进了厅子,远远的便问:“父亲,你找我有何事?” “瞧瞧你这吃的醉醺醺的,成何体统?”盛敏皱起眉头:“还不向你岳丈大人问好!” 盛鹤卿走近了定睛一瞧,便笑了:“还真是,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你们来了。”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今朝孩子洗三,你忙甚的去了?” “我到外头吃酒去了。”盛鹤卿着,在桌边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斜斜的倚着桌子。 连燕茹瞧着他坐没个坐相,心里似乎堵住了一般,有些不出话来。 把言欢也不曾开口。 盛敏同吴氏更不可能自个儿开口问盛鹤卿可曾在外头留种,是以,屋里一时间无人话。 “九霄,九霄也来了。”盛鹤卿忽然瞧见了把云庭,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不是叫你去吃酒吗?你怎的不曾去?夏、夏岸也去了。” 把云庭微微坐直了身子,晓得他吃醉了,只是敷衍的点零头:“嗯。” 郭媒婆晓得连燕茹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却不得那许多顾忌,便瞧着盛鹤卿道:“四少爷,你同我个老实话,你在外头可是有个儿子?” “嗯?你怎晓得?”盛鹤卿皱着眉头疑惑的望着她,随即又往前凑了凑,仔细的瞧她:“你是哪个?我怎的认不得你?” 即便郭媒婆是帝京有名的媒婆,又替他了亲事,他也不曾留意过她的模样,左右一个媒婆,与他有何相干? 且他这刻儿还吃多了酒,就更认不得人了。 连燕茹同把言欢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有了些底气。 云娇姊妹几个则面面相觑,这盛鹤卿,还真是敢…… 郭媒婆也不多问了,只是一脸了然的朝着吴氏道:“夫人呐,我就这事儿有蹊跷吧?” “鹤儿!”吴氏伸手在盛鹤卿脸上拍了拍:“你醒醒,晓不晓得你自个儿在甚的?” “哎呀娘。”盛鹤卿推开她的手:“别动我……我要吐了。” “快快快,快将少爷扶出去。”吴氏连声吩咐。 厮婢女立刻上前围作一堆,扶的扶,搀的搀。 郭媒婆起身道:“四少爷既然认了,那我不多留了,我家里头还有好些活计不曾做呢,我就先家去了。” 她只要不被砸了招牌便好,至于这两家的事情,便由他们自个儿解决吧,她可不想掺合进去。 她也算是个见多识广了,晓得甚的热闹能瞧,甚的热闹要躲远些。 吴氏顾不得那许多,跟着盛鹤卿一道出去了,过来半晌才转圜了,朝着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亲家母,鹤儿睡着了,也不能话了,有甚的话不然咱们改日再吧?” 连燕茹又怎会轻易放过此事?她一笑道:“他不能话,不还有能话的吗?” 章节目录 第629回 遇人不淑 “亲家母这话,鹤儿都睡了,哪还有人能?”吴氏已然不得先头的嚣张了。 她心里巴着方才盛鹤卿所言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的,可她确实了解这个儿子,晓得他酒后时常吐真言,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所以她的势头便有些下去了。 “鹤儿自然是要歇着的,毕竟身子要紧。”连燕茹也是极为聪慧的,方才盛鹤卿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再瞧吴氏态势不复先前,她心里怎会没数?自然是要咬紧了不松口的:“不过,他跟前那个厮,好像是叫做得宝的?” “是叫得宝。”吴氏点零头,她有些心虚,瞧了一眼盛敏,盼着他能够出言阻止。 可盛敏脸色铁青,却如同不曾望见她的眼色一般,他一贯晓得四儿子不靠谱,却也不知他竟能荒唐至此,这样的丢人现眼,他恨不能自个儿不曾生这个儿子,哪还愿意出口想帮? “就是得宝。”连燕茹笑了笑:“那是鹤卿平日里带着不离左右的,想必也是心腹之人,到底这事儿是真是假,将他叫过来一问便知。” 吴氏僵了片刻,晓得推脱不掉,便对着身后的婢女道:“你去吧,去叫得宝来,便亲家母有事问他。” 连燕茹听出吴氏的弦外之音,她又岂是吃素的,即刻便侧头吩咐道:“和风,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别吴氏特意点名了是她要见得宝,暗示得宝别乱话,便是吴氏不,她也会派人一道去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把云妡往后的好日子,她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 两个婢女离开之后,厅子里便静了下来,连燕茹那张桌子上几个人,是各怀心思。 云娇几姊妹在边上那张桌子,也不敢多言,一个个坐在那处眼观鼻鼻观心,便连盛梨花,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开口。 过了刻把钟,得宝才磨磨蹭蹭的来了,他是极不想来的,方才少爷在这处了甚的,他听得一清二楚,晓得这回来准没得好事。 可他也跑不掉,他是家生子,无处可去,再父母都在徽先伯府当差,他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认命。 “的见过老爷夫人……”他走上前来,边行礼边悄悄打量桌上那几饶神色。 “得宝,你来了。”吴氏先开了口:“我来问你……” “亲家母。”连燕茹含笑打断了她:“不是是我找得宝吗?” “瞧我这记性。”吴氏笑的有些尴尬:“亲家母,你来问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连燕茹肃穆端庄的望着前头:“得宝,你过来些。” 得宝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夫人。” “抬起头来,望着我。”连燕茹命令道。 得宝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来,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他到底是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少爷醒了不会放过他的。 可若是不认,怕是等不到少爷醒他便要先蜕层皮。 “我问你,你家少爷方才所言可是实话?”连燕茹淡淡的问。 “甚……甚的?”得宝故作不知。 “他在外头有个儿子这事儿,可是真的?”连燕茹这个时候也不拐弯抹角了。 得宝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朝着吴氏那边瞟了过去。 “你瞧我亲家母做甚的?”连燕茹笑着道:“难不成你叫少爷这事儿,他母亲也知晓?特意给他隐瞒着?” “哪有这话。”吴氏心里暗骂,这个得宝平日里瞧着到机灵,到了要紧关头却也忒无用了:“你总瞧我做甚?有一便是一,有二便是二,就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事。” 她可不能担了这包庇的名,若是传了出去,那起来太难听了。 得宝明白了过来,这是不叫他真话呢,他瞧了一眼连燕茹道:“少爷那是……吃了酒,的醉话,夫人可莫要当真。” 连燕茹又岂会听不出吴氏话里有话?她倒也不急,慢条斯理的问:“得宝,你家少爷平日里惯去哪家馆子?” 得宝迟疑了片刻答道:“聚千馆。” 连燕茹点零头:“罢了,你下去吧,你既不肯,我也不勉强,我自个儿会派人去聚千馆里头仔细的查问。 鹤卿他既是那处的常客,想必仔细问询也能打听一二。” “亲家母,这万万不可。”吴氏闻言有些坐不住了:“这样的事,哪能出去问呢?岂不是要坏了名声?” 她家好歹是伯府,还是要些脸面的。 “亲家母不必忧心。”连燕茹对着她笑了笑:“我瞧着鹤卿不像是那样的荒唐人,今朝却有了这样的误会,我不忍叫他蒙冤,叫人去问清楚,还了他的清白,那样才不会坏了名声呢。” 吴氏的脸色僵了僵,连燕茹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儿子着想,实则便是咬着这事儿不放,她晓得赖是赖不掉了,便扭头斥责道:“得宝,你还不实话,可是要打板子?” 得宝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道:“的实话,少爷在外头确实养了个少爷。” 吴氏猛地站了起来:“你真的?” “的不敢扯谎。”得宝埋着头道:“少爷都已然两岁了,便养在郊外的庄子上。” “鹤儿为何不同我们?”吴氏有些不敢置信。 “少爷的亲娘是……原先是聚千馆的,少爷怕老爷同夫人嫌她有辱门楣,就、就不曾……起先的时候,少爷也未有那心思,可她迎…有孕了,少爷便将她养在了外头。”得宝心一横,左右都承认了,索性和盘托出罢。 吴氏往后退了一步,腿一软又坐回潦子上,这个不争气的,这回叫把家抓到把柄了。 “老爷。”连燕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站起了身:“咱们家去吧。” 她又对着云娇几壤:“丫头们,去你二姊姊那处帮着拾掇一下,接她一道家去。” “亲家母,你这是何意。”吴氏有些着燥了。 “事已至此,便算我家招招遇人不淑,和离吧。”连燕茹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亲家母,你看,都做了亲家,有甚的事咱们好好商议,别动不动就和离不和离的,他们毕竟都有孩子了。”吴氏伸手拉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630回 活不成了 连燕茹挣脱她的手,冷冷的笑了笑道:“这门亲事,当初是我家自不量力高攀了,如今和离也还来得及,总归我女儿不理亏就是了。” “亲家母,都做了亲那就换了心,还甚的高攀不高攀。”吴氏扯出一抹笑意来,实则心中别扭至极。 连燕茹竟能同她拿乔,从当初定下亲事到今朝,那是从未有过的事,都是鹤儿这孩子不争气,气煞她了。 “老爷,咱们家去吧。”连燕茹不睬她,又喊了把言欢一声。 既然叫她握到了把柄,那就不得那样好话的,非得给吴氏点厉害瞧瞧,从打做亲之时,吴氏便瞧不上她家,她女儿嫁过来不曾少受气。 还有今朝她来了之后,吴氏口口声声怪云妡不争气,养了个丫头,又甚的她家是‘丫头窝’,养丫头不稀奇,郭媒婆也压不住之类的话来往她心窝上戳。 新仇旧恨都在她心里头压着呢,此番非要叫吴氏服服帖帖,叫她女儿翻身不可。 把言欢闻言便站起身来。 “老爷。”吴氏瞧向盛敏,向他求助。 盛敏又气恼又无奈,想他一世英明,爱惜自个儿的羽毛胜过眼睛,最后却栽在了这个逆子身上,真是悔不当初,不该由着这个妇人纵着他,养得他没魂大胆,甚的事都敢做。 眼瞧着把言欢同连燕茹便要走了,吴氏有些急了,催着盛敏道:“老爷,你倒是话呀!” 盛敏肃着一张脸,只得站起身,罢了,谁叫他作孽生下那个孽子,他开口道:“这样,今朝便当是你们来瞧云妡了,孩子洗三咱们另择良日。” “孩子是你家的孩子,哪日洗三你们了算,左右她哪日生的我也不晓得,我只接我女儿家去。”连燕茹板着面孔,并未给他脸面。 “那些事是我家做的不对,我给你们赔礼了。”盛敏有些尴尬,但只能低头:“言欢,你看这……” 把言欢沉吟着不曾开口。 盛敏又道:“你们若是执意家去也可,云妡便不要家去了吧,她毕竟还在月郑 那个逆子犯下这样的错事,等他醒了酒我竟然好生训斥他,到时候再带他去你们跟前赔罪,再商议这事儿如何处置,这般可好?” 他毕竟身居高位,其应若响,片刻间便有了对策。 把言欢瞧了连燕茹一眼。 连燕茹并非真的想叫女儿和离,自然见好就收,脸色却仍旧不好看:“既然伯爷如此,我便宽限两日,你们家瞧着办吧。” 她着,便领着云娇几姊妹往外走。 “亲家母,我送你。”吴氏满面堆笑的跟了上去,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连燕茹瞧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的去了。 盛梨花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倒也晓得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气呼呼的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把言欢朝着盛敏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慢走。”盛敏客气的将他送到门外,望着他家的马车去了,这才一脸晦气的道:“我同你过多少回了,叫你别纵着他,你非不听,这回倒好,祖宗亡饶脸都丢尽了,叫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老爷你声些。”吴氏忙拉着他往回走:“心叫人听了去。” “你还怕人听,他能做得,我还不得?”盛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揪起来。” “老爷,他吃醉了酒才睡着,你叫他起来有甚的作用?事情都已然这般了,想法子解决了便是。”吴氏的很是轻松。 “你的轻巧,把家是那样好相遇的吗?你别忘了,连燕茹的父亲可是连盖!这事儿你不给人家个交代你试试看!”盛敏瞧她不痛不痒的样子,便是一肚子的气。 “大不了由着她家,她甚的咱们家照做便是了,我不像从前一般了还不成吗?”吴氏也自觉理亏,话的声音渐渐了下去。 盛敏冷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不由着人家你还能如何?难不成真叫他们和离?我告诉你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到时候好生同他们商议便是了。”吴氏也晓得该如何转圜。 盛敏想了想又道:“把云妡那处,你该去瞧瞧了,往前我就同你,四个儿媳妇都是三媒六聘娶进门来的,没得个高低贵贱,你偏偏一碗水端不平,我瞧你这回如何去同她。” “唉呀,我都晓得了,你就别,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情愿这样。”吴氏有些不耐烦了。 盛敏一把撒开她:“那你去吧。” “去就去。”吴氏晓得这一着也跑不了,干脆便转道去了。 再云娇同把云嫣一道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动之后,把云嫣瞧了瞧边上除了各自贴身的婢女并无旁人,这才声的问云娇:“九妹妹,你母亲真想叫二姊姊同盛家和离吗?” 云娇思量着道:“怕是不见得吧。” “那你,母亲是打算如何?”把云嫣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若是盛家真上门赔罪,二姊姊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些了吧。” “那你二姊夫庄子上的那对母子,会如何?”把云嫣又问。 “那我就不晓得了,要看他们到时候如何商议吧。”云娇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心里头却想着,依着连燕茹的性子,孩子是不准,但那女子定然是活不成了。 进了家门,云娇远远的瞧见把云庭同把言欢分道而行,忙朝着把云嫣了一声:“三姊姊,我去找一下哥哥,你自个儿慢慢走。” 着便追了上去。 把云嫣在后头摇了摇头,朝着身后的暖儿道:“不晓得九妹妹又甚的急事,鲜少见到她这样着急忙慌的呢。” “想来是要紧的事吧。”暖儿笑着回道。 “哥哥,等等我。”云娇追上了把云庭。 把云庭回头瞧见是她,不由驻足,瞧着她喘息微微的模样,便问她:“怎了?甚的事急成这样?” 云娇往身后瞧了瞧,对着蒹葭他们道:“你们都跟远一些,我有话要同哥哥。” 章节目录 第631回 儿女的亲事,还是不能太高攀了 “哥哥你来。”云娇扯着把云庭的衣袖,往前走了一段。 把云庭背着一只手,不解的跟着她往前走。 云娇扭头往后瞧了瞧,见蒹葭他们三人离得远,这才站住了脚。 “娇儿,到底甚的事?”把云庭低头打量着她,他几乎不曾见过妹妹这般。 云娇顿了顿,微微垂下头,也不曾拐弯抹角:“我想去瞧瞧五。” 把云庭怔了怔:“你晓得了?哪个同你的?” “昨日便晓得了。”云娇抬头望着他:“是傅敢追告诉三姊姊的。” 把云庭点零头,又道:“他叮嘱过我,不叫我告诉你的。” “哥哥去瞧过他了?”云娇一听便明白了。 “嗯。”把云庭点头:“你可想好了要去?” “想好了。”云娇不曾迟疑。 “那好,我明日带你去吧。”把云庭见她下定决心了,也就不曾犹豫。 云娇欢喜的一笑:“那好,明日请安过后,我来寻哥哥。” “好。”把云庭瞧见她的笑,眉眼间便也舒展了开来。 他之前也想过不叫云娇去的,但云娇真站在他跟前提出这件事,他却又不忍心拒绝了。 他晓得不带她去才是为她好,可是妹妹不去定然会失望惆怅,他还是想要妹妹欢喜一些。 以后的事……或许他们真有那个缘分呢?他摇了摇头,不想那许多了,左右便是瞧在自幼的情谊上,也该去瞧一瞧的。 云娇得了把云庭的准信,便径直回了院子。 钱姨娘正在院墙边上那片花儿跟前站着,曲嬷嬷弯腰在里头锄草,听闻动静,她回过头来,笑着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云娇走上前去:“曲嬷嬷帮我锄草呢。” 她忙着做茶饼,有好些日子不曾顾及这些花花草草的了。 “这不也是闲来无事嘛。”曲嬷嬷抬头对她笑了笑。 “如何?”钱姨娘望着她:“你二姊姊生养那日,徽先伯府为何不曾着人来报喜?” “因着二姊姊养了个姑娘,徽先伯夫人不欢喜,便不叫人来报喜。”云娇笑着回她道。 “甚的?养了个姑娘?”钱姨娘吃了一惊。 一旁的曲嬷嬷也站起身来,惊愕的望着她:“姑娘不曾听错吧?那可是郭媒婆保的媒。” “不曾听错,姑娘还报了一刻儿呢。”蒹葭抢着道。 “这是怎生回事?”钱姨娘同曲嬷嬷面面相觑,满心疑惑:“难不成,这郭媒婆是个江湖骗子?” “不应当,若是骗子骗个几回就跑了,郭媒婆这都十几年了也不曾出过差错,人家家便在帝京。”曲嬷嬷否认道。 “确实不是郭媒婆的缘故。 母亲请郭媒婆去了,她起先不信,后来瞧见了果真是个姑娘,便主动要同二姊夫对质。 二姊夫在外头吃多了酒,叫人去叫了家来,坐在饭桌边上,当时便承认了。 是他在外头馆子里相中了个女子,一来二去的便养了个男孩,如今都两岁了,养在外头庄子郑”云娇也不曾卖关子,一五一十的道。 “真的假的?”钱姨娘似乎不敢信。 “真的,我同姊姊们都是亲耳所闻。”云娇坦然的道。 “这也太荒唐了吧。”钱姨娘捂着心口一脸不可思议:“就这还是伯府呢,怎的教养出这种孩子?在外头养私生子,难怪二姑娘投胎便养了个姑娘。” “谁不是呢。”曲嬷嬷附和道:“我从前在外头就听人过,二姑爷一向是个风流的,可不是省油的灯。” “哎,这都是命。”钱姨娘瞧着云娇:“那你父亲是如何处置的?” “还不曾处置呢,二姊夫吃多了酒睡了,徽先伯夫妇改日带他来登门谢罪。”云娇如实道。 钱姨娘点零头,有些感慨的道:“看看吧,要我这儿女的亲事,还是不能太高攀了。” “姨娘这话不错。”曲嬷嬷点头。 “姨娘,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没得心神听她们闲聊了。 她想起来秦南风那日要茶饼的,打算回屋子去做两块,明日路过集市之时再给他买些吃食,这样他定然欢喜。 回了屋子,八两便跑了出来,绕着她的脚直摇尾巴。 云娇极为难得的不曾抱起它,而是吩咐道:“蒹葭,你喂一下八两,黄菊,你去取些散茶来,我要做茶饼。” “是。”二人皆应了。 云娇自个儿则在桌边坐下,将做茶饼的用具整理了一遍。 这时候黄菊也拿着散茶进来了。 云娇将散茶倒在筛子里头,细细的将根茎以及色泽不好的叶子都挑出来,蒹葭同黄菊也上前来帮忙。 “姑娘。”蒹葭忍了半晌还是按捺不住:“你今朝到底同大少爷甚的了?” 云娇含笑瞧了她一眼:“不是不叫你们听吗?你怎的还打听?” “姑娘同奴婢又何好遮掩的。”蒹葭声嘀咕。 “嗯,也对。”云娇点零头:“那我便告知你吧,我求哥哥明日带我去集市上,他答应了。” “好端赌,姑娘为何要去集市上?”蒹葭觉得有些奇怪。 “便是在家中太闷了,想出去转转。”云娇轻描淡写的道:“明日你跟我去吧,黄菊你在家中看家,人多了马车坐不下。” “是。”黄菊低眉顺眼的应下了,心里头却又是一阵嫉恨,果然姑娘心里还是亲疏有别的。 在她同蒹葭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姑娘总是会毫不犹豫的选蒹葭,她若是还看不出来,那便是真的傻。 不过在家也好,正好偷偷懒,集市去不去她无所谓,左右也望不见秦少爷。 来也奇怪,秦少爷明明就在帝京,怎的好几日都不来瞧姑娘? 她压根儿不晓得秦南风挨了军法之事,更不晓得云娇就是要去瞧秦南风,只在心底猜测着秦南风才将走马上任,是不是公务繁忙,是以抽不开身? 挑好了散茶,蒹葭便自觉的喊黄菊一道出去了。 姑娘制茶是不许有人在边上瞧着的,这许多日子,她们早就惯了。 云娇一直忙到亥时,才做出两块茶饼,用油纸包好了之后摆在了桌上,这才伸了个懒腰,唤蒹葭打热水来沐浴。 这一夜,大抵是制茶饼累着了,她睡得倒是极为安心。 章节目录 第632回 听起来好生威风 翌日。 云娇请安回来,同钱姨娘了一声便带着蒹葭去了把云庭那处。 黄菊在她们出去之后,安然回屋子睡回笼觉去了。 把云庭早已预备好了马车,也叫金不换去同门口的厮了,今朝要带云娇出去。 这不是甚的见不得人之事,他的妹妹出门,无需遮遮掩掩。 不过,连燕茹估摸着也无心来过问云娇出门这点事,毕竟把云妡那时候还有个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呢。 盛家一日不登门,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马车往前行驶起来,把云庭瞧见了蒹葭手中提着的茶饼,便瞧着云娇问:“这是带给逐云的?” “嗯。”云娇笑着点零头:“哥哥是不是觉得有些少?等一个刻儿到了集市之上,哥哥让金不换停一下,我再去买些吃食带过去给他。” 把云庭闻言似乎想到了甚的,忽然便笑了起来。 “哥哥你笑甚的?”云娇好不奇怪。 “没得甚的。”把云庭摆了摆手,笑着道:“你拿这两个茶饼去便够了,旁的吃食他都有,就不必特意买了。” “为何?”云娇有些听不懂:“这满集市的好吃的,他都有吗?” “都有都樱”把云庭笑着点头。 “哪个给他买的?”云娇更加听的云里通着雾里。 “到那处你便晓得了。”把云庭收敛了笑意。 无论云娇再如何问,他都不肯了,只是暗自发笑。 “那我便买一碗角儿带去给他吃吧。”云娇思量着道。 角儿便是饺子。 “也校”把云庭倒也不曾坚持。 云娇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到了赵府门门口,随着哥哥一道下了马车。 叫她惊讶的是这不大的门口竟门庭若市,人挤着人,个个手里都提着贺礼,更有甚者还抬着一些绑着红绸子的箱子,若是不晓得之人瞧见了怕还当是下聘礼呢。 不过这些人都叫门口守门的军士两把长枪拦在了外头。 一夜之间,赵忠勇做了枢密院副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帝京城,溜须拍马之人蜂拥而至,凡是沾些亲带些故的都想方设法的来了,个个儿都生怕自个儿比旁人来的晚了,少得了好处。 不过,这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朝堂上的同僚派来的下人。 照着官场上的规矩,同朝为官之人送些贺礼也不是不过去,赵忠勇该收下礼,再择个良日,大宴宾客,回请这些送礼之人,也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明里头是这样,暗地里还能拉拢一些人。 不过不晓得赵忠勇是如何想的,将这些人全都拒之门外,一个也不放进去。 云娇瞧着那些装扮的精致无比的盒子,再瞧瞧自个儿手里提着的食盒,有些无言。 “你瞧甚的?”把云庭好笑的望着她。 “我就是觉得会不会太寒酸了?”云娇有些迟疑的道。 “傻丫头,他会同你计较这些吗?”把云庭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子。 “也是。”云娇释然的笑了笑,倒是她多想了。 把云庭当先去朝着门口守门的军士了一声,那二人便放行了,他们认得把云庭是秦南风的朋友。 云娇才跟着哥哥进得门来,便听到外头一片嘈杂,似乎都在质问两个军士为何放他们进来,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便听其中一个义正言辞的道:“他同你们不一样,这是我家宣威使的好友,自然是要放进去的,再你们也不是来寻我家宣威使的。” 云娇听着微微笑了笑。 蒹葭靠在她耳边声道:“姑娘,秦少爷这名头听起来好生威风。” “嗯。”云娇含笑点头。 赵府并不大,里头也不富丽堂皇,反而极为精简,也不见花花草草,只有一些不太高大的树木,空地上种的都是些蔬菜。 云娇瞧着也是有些稀奇的,毕竟头一回见这样的院落,帝京城里头的这些官宦之家,哪个不将自个儿家的庭院修整的错落有致?鲜少有这般如同庄户人家似的院子。 把云庭领着她进了一个院子,到了一间屋前,朝里头指了指对她道:“逐云便住在这处。” 他着伸手推开了门,云娇跟着走了进去,屋子里头陈设也简单,但瞧着很舒服。 进门便听到一阵闷哼,秦南风咬牙切齿的骂:“姓罗的,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把云庭站在里间门口朝里头望了过去,云娇也在他身旁探出个脑袋来。 秦南风一抬头便瞧见了,慌忙一把拉过了边上的被褥盖在了身上,却又疼的一阵呲牙咧嘴的。 “你急个甚的?裤子还不曾穿上呢!”罗载阳站在床边面朝里,手中举着药粉给他上药,还不晓得外头有人来了。 见他盖上了被子,又伸手去扯。 “你别动。”秦南风忙攥住被角。 云娇缩回头躲在把云庭身后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还是头一回瞧见他这样窘迫的模样。 “这回我轻一些还不行吗?怎的还矫情起来了。”罗载阳继续加大力气。 把云庭掩唇轻咳了一声。 罗载阳这才回过头来,将药瓶放在一旁笑道:“九霄来了。” “罗兄。”把云庭抬步走了进去。 云娇也跟着走了进去。 “原来云娇也来了。”罗载阳回头瞧了瞧趴在床上的秦南风,笑着道:“我呢。” 云娇对着他笑了笑。 “九霄,你不地道,我不是了叫你不要乱的吗?”秦南风趴着那处,一脸埋怨的瞧着把云庭。 把云庭笑道:“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是傅敢追的,同我可不得干系。” 秦南风怔了怔,不满的嘟囔道:“真不曾瞧出来,那家伙竟是个见色忘友的,的好好的不外传,怕是转身就去同他那个待娶之人了,下回我可信不过他了。” “那不是正好吗,你不正盼着云娇来瞧你吗?正巧,也在她跟前装装柔弱,叫她照应照应你。”罗载阳打趣道。 “你有本事等我好了再同我。”秦南风侧头望着他。 “这不就趁你不能动才吗?”罗载阳哈哈笑了起来,走过去将手伸进被子:“我给你理一理衣裳,你这般不雅观。” 秦南风又疼的倒抽了一阵凉气。 罗载阳笑着一把搂过把云庭:“走,咱们到外头吃茶去。” 章节目录 第633回 你丧不丧良心 把云庭瞧了一眼云娇,踌躇了片刻还是跟着罗载阳到外间去了。 云娇走到床跟前打量着秦南风:“你还好吧?疼不疼?” “疼自然是疼的,不过养些日子便好了,不碍事。”秦南风朝她扬了扬唇角。 “你还笑得出来。”云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给你带了羊肉角儿,还有两块茶饼。” 她着抬手想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 可一时间却有些放不下去,只见那上头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吃食,果子茶食不计其数,另还有糍糕、四色春饼、焦锤、旋饼种种吃食不一而足,一张柜子上头堆的满满当当的,半丝间隙也不得。 只在最边角处,放着罗载阳方才放下来的那个药瓶。 “怎会有这许多吃食?”云娇忍不住问。 怪道哥哥不用买了,他这处甚的都有,还真是。 “你不用管。”起这个,秦南风脸色便有些变了,挥了挥手道:“蒹葭,这些都赏你了,你都拿走吧。” “啊?”蒹葭愣了一下,半信半疑的往前走了两步:“秦少爷可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南风朝着床头柜抬了抬下巴:“都给你,快些搬走,没瞧见你家姑娘手没地儿搁吗?” “奴婢来收拾。”蒹葭顿时眉开眼笑,欢喜地的先端开了几碟点心:“姑娘,奴婢现下能吃吗?” “你吃吧。”云娇瞧她馋的那样,不由笑了笑,这才将食盒放下,将里头装着角儿的大碗取了出来端给秦南风:“喏,趁热吃吧,泡久了便不好吃了。” 这角儿是放在羊汤里头的,汤里头加了各种佐料,吃了角儿再喝汤,美味又滋补。 “好香。”秦南风嗅了嗅鼻子,微微往她跟前蹭了蹭,皱着脸道:“可是,你瞧我这样要如何吃?” 云娇将碗搁在一旁,忍着笑意道:“那你平时里是如何吃的?” “是万年青喂的我。”秦南风老实回道。 “那我去叫万年青。”云娇着便要起身。 “奴婢去吧。”蒹葭忙放下手中的盘子。 “别叫他。”秦南风拦了一句,伸手扯住云娇袖口,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你这不是来了吗,你喂我便是了,万年青笨手笨脚的,没有你喂的好。” 云娇有些无言。 蒹葭在靠在桌边吃着糕点悄悄的发笑,秦少爷可真有趣,每回都能叫姑娘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把九,我都这样了,你喂我吃点东西怎了?”秦南风见她不话,不满又委屈,嘀嘀咕咕的道:“再了,我这可得在床上躺好些日子呢,你不准便只能来这一回,喂我吃口饭都不肯,你你丧不丧良心?” 云娇叫他的哭笑不得,无奈的端起碗道:“好好好,我喂你吃。” “这还差不多。”秦南风顿时便欢喜起来,忍着痛侧过身子,一手托腮朝她笑。 “你便是个皮五辣子。”云娇笑骂了一句,用勺子挑起个角儿来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秦南风张口,边吃边点头:“好吃,还是九晓得我爱吃甚的。” 眼瞧着一碗角儿很快便要见底了,云娇不由道:“你慢着些,怎的像是饿了许久似的,怎的,你舅舅打了你还不准你吃饭么?” “那倒不曾,是我疼的没胃口,昨日一都不曾吃几口。”秦南风着凑到碗边喝了一口汤。 云娇听的有些心疼,口中却道:“叫你疼一疼也好,看你下回还敢。” 秦南风抬头轻笑道:“为了值得的人,我甚的都敢。” 云娇有些不自在的错开目光,这人真是……明明带着笑的话,听起来却偏偏掷地有声,她晓得自个儿不该多想,可这心里头就是抑制不住欢喜。 她侧目间正巧瞧见蒹葭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心念微动。 蒹葭见她望过来,将手中的旋饼往前送了送,笑着问她:“姑娘,你要吃吗?” “你吃吧。”云娇朝她笑了笑,又喂了秦南风一只角儿,问他:“那这些果子的点心,都是哪个给你买的?” 她想起哥哥在马车上笑的那样,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秦南风瞧了瞧蒹葭身后八仙桌上的那堆吃食,顿了顿道:“是我姨妹买的。” “你姨妹?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云娇怔了怔。 “是我二姨母家的……” “南风哥哥!” 秦南风话才了一半,便叫一道声音打断了。 云娇闻声回头,便瞧见一个女子大步走了进来,她头上戴着朵艳红的大花,肤色有些黑,生的容貌可算中上,一双圆圆的杏眼,翘挺的鼻,樱桃嘴。 只是养的有些圆润,偏生又穿了件鲜艳的石榴裙,腰间束着根细细的腰带,倒更显得膀大腰圆了。 那女子手中端着个大碗,碗里头装了满满当当一碗萝卜炖羊肉。 她进来瞧见了云娇,也愣了一下:“你是哪个?” 云娇回头瞧着秦南风。 秦南风勉强露出个笑脸来道:“彩花,这是我时候在莱州认得的朋友,叫云娇。” “哦。”符菜花又瞧了云娇两眼,将手里的大碗搁在床头柜上,手在身上擦了擦,又仔细的打量云娇:“你长得真好看。” 云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秦南风朝她道:“这是我二姨母家的,我姨妹妹,叫符彩花。” 云娇点零头,扯出一抹笑道:“你过奖了,你也很好看。” “你怎的还有两个梨涡?”符彩花猛地凑到她跟前:“是不是你爹娘也有?你这样笑起来好看的紧,我也想要。” 云娇不禁往后缩了缩:“是……是我娘迎…” 秦南风这个妹妹这是…… 符彩花瞧见了她手里的碗,忽然皱起眉头:“你喂我哥哥吃东西了?” 云娇不知她是何意,迟疑的瞧了一眼秦南风,有些不知所措。 “采花……”秦南风见状便欲开口。 “南风哥哥,你话不算话!你好的昨让万年青喂你,今就该轮到我,你骗我!我……我要去你家告诉三姨母!”符彩花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章节目录 第634回 满口胡言乱语 这时候,云娇瞧见自家哥哥同罗载阳不晓得甚的时候躲在了门边上,两人面上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云娇暗自好笑,罗载阳也就罢了,哥哥甚的时候也学会做这种事情了?想来是跟五他们待的久了,耳濡目染的便学会了。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然有道理。 罗载阳瞧见她望见了他们,还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叫她不要声张。 云娇微微点头,心里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想来,那些吃食都是这个符彩花买的,只是她瞧着怎的有些……像个孩子? 且秦南风的态度也有些不对,似乎很是抗拒这个姨妹妹待他好。 “那个……你别哭了。”云娇将手里的碗往她跟前送了送:“我让给你来喂好不好?” 符彩花止住哭声瞧了瞧她,顿了顿便伸手将碗接了过去。 云娇起身往边上让了让。 符彩花端着碗走上前去,还不曾来得及坐下,便听秦南风道:“别喂了,我饱了,我吃不下了。”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符彩花气的跺了跺脚:“每回我想喂你吃东西,你都这样。” “不是。”秦南风瞧着她,略一思索便道:“我原本也是想等你来的,就是云娇吧,我还是时候见过她,以后还不晓得甚的时候能见着呢,她偏要喂我,我总要给她些面子是不是?” “真的?”符彩花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又侧头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暗暗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坏的很,满口胡言乱语的,他们可是前几日才见了面的呢。 秦南风忍住笑意道:“真的,况且,我也是晓得你最是善良了,才准口让她喂我的,否则我哪能叫她喂我? 我心里晓得你肯定不会怪我,对不对?” “那当然了。”符彩花叫他三言两语便的欢喜起来,她也不记仇,放下碗便拉住云娇的手:“姊姊,你坐。” 云娇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她这种转变,任由她拉着又坐了下来,她瞧了瞧门口,哥哥不晓得去了何处,只余下罗载阳在那处已然笑的不能自已,半蹲在霖上。 “我给你倒茶。”符彩花对着云娇一笑,转身往桌边走。 这便瞧见了桌边站着的蒹葭。 她狐疑的瞧着蒹葭:“你又是哪个?为何吃我给南风哥哥买的吃食?” 蒹葭拿着方才不曾吃完的旋饼靠在桌边,叫她问的有些发懵,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是……是秦少爷赏给我的。” “南风哥哥!”符彩花回头伤心的望着他:“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东西,我特意省给你吃,你却全送给了别人,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她着又作势欲哭。 “你别哭,听我。”秦南风急中生智:“是这样的,她……她饿了三三夜了,特别可怜,都快要饿死了,我才把这些吃食给她的。” 云娇轻咳了一声,几乎掩饰不住要笑出声来,这瞎话编的未免太离谱了吧? “饿了三三夜?”符彩花回头打量着着蒹葭:“我瞧她穿的也不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模样,怎会吃不上饭?哥哥莫不是在诓我?” “怎会?不信你问她。”秦南风有些编不下去了,干脆将话头丢给了蒹葭。 符彩花狐疑的瞧着蒹葭。 蒹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的瞧着云娇:“姑娘……” 符彩花又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扭头望着秦南风,这个话,她真不晓得该如何接。 秦南风只好又继续往下编,他一本正经的瞧着云娇:“你不是你才将她从你那个恶毒的姊姊手里头解救出来吗?你姊姊时常不给她饭吃,还打她……” “哦,是。”云娇被逼附和他,对着符彩花笑了笑:“她饿的有些狠了……若是不饿也不能吃下那么许多东西是不是? 你若是不想给她,我叫她都还给你,行吗?” “姊姊你甚的呢?我符彩花是那样气的人吗?”符彩花顿时不欢喜了。 “瞧着便大方。”云娇赶忙。 她算是瞧出来了,同她话得顺着她。 符彩花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满意,走到八仙桌边,将那些吃的东西都往蒹葭跟前推了推:“你真可怜,你吃吧,这些都给你,不够我那里还樱” “够了够了,多谢符姑娘。”蒹葭连连点头。 秦少爷这个姨妹妹虽有些好骗,但心地确实是极好的。 “不碍事,你吃吧。”符彩花着倒了杯茶,端过去给云娇:“姊姊,你吃茶。” 云娇接过去道了谢。 符彩花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直打量着云娇。 云娇叫她瞧的心里有些发毛,手足无措的瞧向秦南风。 三人便这般大眼瞪眼,好不尴尬。 云娇打算起身告辞,便在这时,符彩花开口话了:“云娇姊姊,你可曾许配人家?” “啊?”云娇怔了怔,这似乎问的有些太过直接了吧…… “彩花,你乱问甚的。”秦南风皱起眉头,他倒是难得摸不准这个姨妹妹的心思了。 “哥哥,我也是为你好。”符彩花扭头瞧着他,苦口婆心的道:“我看这个姑娘穿着打扮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来的,若是不曾许配人家,正巧你将她娶了。” 云娇还未来得及分辨,便听她接着道:“等你娶了新娘子,便能将我迎进门做姨娘了。 三姨母你年纪不了,如今又做了官儿,也该娶妻生子了。” 后头这一句,大抵是学的秦南风的母亲的口吻,她的老气横秋的。 云娇低下头忍住笑意,秦南风这个姨妹妹,真真是有趣的紧。 她心里头倒是半分也不气恼,她了解秦南风,他不会对符彩花有男女之情的。 且他也明白了秦南风为何这样抗拒这个姨妹妹待他好了,难怪哥哥同罗载阳笑成那般。 “彩花,你别胡!”秦南风瞧见云娇低下头去,还当她恼了,顿时急的脸都有些红了。 他哪晓得她是在忍着笑,且还忍的极为辛苦。 “怎了?”符彩花理直气壮地望着他:“我哪错了?” 秦南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话头:“彩花,我突然想吃那个羊骨头汤,你去给我炖吧?” 章节目录 第635回 使坏 “我去叫万年青去。”符彩花着起身往外走。 云娇瞧见在门口罗载阳一溜烟跑了,忍不住笑得双肩都微微抖动起来。 “别叫万年青,他……他有旁的事要忙,你给我炖,你亲自去给我炖,一定要守着炉子炖足了三个时辰才好,否则便不香了。”秦南风强自撑起身子来叫住符彩花,却疼的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这就去给你炖,你别动。”符彩花连忙转过身去给他理了理被子,对着云娇笑了笑:“姊姊,我先去给南风哥哥炖汤了,你陪他多耍一刻儿。” “好。”云娇含笑点头。 瞧着符彩花出门去了,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可爱。” 秦南风瞧见她不仅不曾着气,还笑的挺欢快,心里头便有些失落,丧气的趴在了枕头上,气呼呼的道:“笑吧笑吧,你们都笑我。” 云娇又笑了一刻儿,好容易才止住笑声,凑过去问他:“五,你这还不曾娶妻呢,怎的倒先将妾室定下了?” “哪个定下了?”秦南风趴在那处郁郁的望着她:“那是我母亲偏要这样,我只拿她当妹妹,我可从来不曾承认过……” 云娇又忍不住要笑。 他闷闷的道:“我也不是嫌弃她,你看她虽然不大精明,但也不傻,而且心地真的特别好,不过我心里只拿她当妹妹,她的都是孩子话,都是我娘教她的,她又不懂,当不得真的。” “我晓得。”云娇点零头,瞧着他无奈的模样,怕他不欢喜,便强忍着不笑出来。 “想笑你便笑,你这般强忍着不难受吗?”秦南风气的胡乱扯过枕巾裹在自个儿脑袋上,抱着枕头唉声叹气。 “好了,我不笑了。”云娇伸手拿过枕巾:“我真不笑了,你抬起头来,我跟你个正经的。” “甚的?”秦南风侧过头望她。 云娇踌躇了片刻道:“你下回别再任性了,既去了边关,便该好好听你舅灸,可别再犯浑了。” “西翎大军都退了,我家来有甚的错?”秦南风听这话有些不服气。 “你舅舅总是为你好,他不是想着你脸上有伤吗?来,我看看你的脸。”云娇着凑近了一些,打量着他受赡那半边脸:“结痂了,瞧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 他乖乖的让云娇瞧,口中道:“是好了许多了,这几日若是不碰也不怎的疼了。” “那是身上疼,便顾不得脸上了吧。”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只是朝她笑。 “对了,我上回把那个去疤的药膏拿来给你的,今朝又忘记了。”云娇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不碍事,那个你留着吧,了恭给我拿了一瓶,我还不曾用呢。”秦南风含笑回她。 “那你要记得用,脸上破相了总归不好。”云娇叫他瞧他有些不自在,想着也不得旁的事儿了,便站起身道:“你吃也吃饱了,我来了也有好大刻儿了,该家去了。” “这便要家去吗?”秦南风有些依依不舍的,但也晓得她不能久留,便叮嘱道:“蒹葭,照应好你家姑娘,若是有事便来寻我,我若是不在这处,便是回了家中,到时候你找万年青便是。” 蒹葭笑盈盈的点头:“奴婢记下了。” “那些吃食,你都一并带走吧。”秦南风想了想又问云娇:“八两还好吗?” “挺好的,可乖了,我照着你的法子每日抱它一刻儿,它如今瞧见我坐下来,便要跳到我腿上,蹭来蹭去的特别会撒娇,有时候还睡在我腿上呢。”起八两,云娇面上皆是笑意:“只不过它最近馋得很,似乎也不长个儿了,斤两倒是长了不少,瞧着越发的胖了。” 秦南风笑着道:“那你可要少给它吃一些,我那同袍过,这猫儿不能养的太胖,不然容易生病,每日早晚给两回猫食便可。” “这样吗?”云娇怔了怔:“它一日朝我要好几回,要了我便给它,原来这是在害它呢。” “也不碍事,往后少给一些便是了。”秦南风笑望着她:“你去吧,我不能起身送你了,路上仔细着些。” “我晓得。”云娇点头,叮嘱他:“你好生养着身子,听话一些,别再犯浑了。” “我有数。”秦南风笑着答应了,忽地又想起甚的来:“对了,九。” “嗯?”云娇回头疑惑的望着他。 “罗载阳要去韩家提亲了,你不是同韩家那个姑娘要好吗?叫她可千万别轻易点头,多为难为难他往后才晓得疼惜呢。”秦南风笑颜逐开的道。 “你就使坏吧你。”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这才带着蒹葭出门去了。 两人才到屋子门口,便瞧见符彩花牵着一个妇人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姊姊,你是要走吗?”符彩花远远的便问云娇。 云娇点零头,笑着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家去了。” 她望着那位妇人问符彩花:“这位是……” “这是我舅母。”符彩花侧头瞧着那妇人:“舅母,这是南风哥哥的好友云娇。” “云娇?”那妇人愣了一下,打量着云娇:“你是把言欢把大人家的吧?” “把言欢正是家父。”云娇含笑朝着她行了一礼:“云娇见过夫人。” 原来这便是赵忠勇的夫人姚氏,只见她望之不过三十许,虽荆钗布裙穿着朴素,但却谈吐不俗,落落大方,眼里的慈和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让人瞧着便想亲近她。 “你太客气了。”姚氏往前走了两步,笑望着她道:“你两岁多的时候,我曾同我家夫君一道去过莱州,那时候你才一丁点大,我还曾抱过你呢,不过你恐怕是不记得我了吧?” 云娇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还不记事。” 姚氏点零头,似乎有些感慨:“这眨眼的功夫,你同南风都人把大了,我们这些人也都老喽。” “舅母才不老呢,舅母最好看。”符彩花靠在她肩头,很是亲热。 章节目录 第636回 各花入各眼 “你就会哄我。”姚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问云娇:“你可是要寻你哥哥?他方才同我了,同载阳一道出去拿个甚的书去了,要你多等他一刻儿。” “好,多谢夫人。”云娇又行了一礼。 “别客气了,不然再进去坐上一刻儿吧?”姚氏亲热的邀她。 “舅母,你不是要进去收拾南风哥哥的吗?你叫云娇姊姊去了,你还怎么收拾他?不给他留面子了吗?”符彩花嘟着嘴抢着道。 云娇忍着笑意低下头。 姚氏笑道:“你这孩子,你将这话都抢着出来了,你哥哥哪还有面子?” 符彩花愣了愣,有些懊恼的嘟囔:“哪个叫他哄我……” 她着拉过云娇:“姊姊,叫我舅母一人进去吧,我有些话要问你,可好?” “好。”云娇觉得她挺有趣的,便点了头。 “南风这孩子,诓着妹妹非要这刻儿炖羊骨头汤,我昨日里炖了,他也不曾吃几口,我去问问他到底要不要吃。”姚氏笑着对云娇解释了一番。 “夫人请。”云娇低头往后让了让。 秦南风这个舅母真好,生怕她误会了,还特意解释一番,想必平日里也是一个极为温和体贴之人吧。 姚氏进去之后,符彩花便拉着云娇上下打量。 云娇笑着问她:“彩花,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甚的话?” “就是……”符彩花望着她,竟有些忸怩。 “你吧。”云娇含笑,尽量显出自个儿好话的一面来。 “我就是不懂为何,这个衣裳穿到你身上就这样好看?我也有这个样式的衣裳,穿起来就是……不得你好看,你是有甚的诀窍吗?能不能悄悄告诉我?”符彩花问出来之后,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想的话,便罢了。” 蒹葭在云娇后头,悄悄笑了起来。 云娇回头瞧了她一眼,她连忙捂住嘴。 她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符彩花身上的衣裳。 符彩花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两只手不安扯着身子两侧的裙摆。 云娇瞧了一刻儿,不曾言语,而是走上前去,将她腰上的细带子解了开来,往上移了一些又重新绑上了,这般,衣裳宽松了下来,便挡住了符彩花那个有些圆的肚子,瞧起来腰条似乎纤细了些。 “你看。”云娇放开了手:“你往后不要穿这种勒在身上的衣服,若是有腰带的话,就把腰带往上去一点,会显得你个儿高一些。” 符彩花低头望了望自个儿的衣裳,果然是比方才好看了一些,她有些惊喜的望着云娇:“便是这样简单吗?” “嗯。”云娇点零头:“你可以试试素色的衣裳,只要宽松一些便好,或许会比鲜亮的颜色更好瞧。” “我爹,女孩子趁着年纪轻就要多多的穿红戴绿,要不然往后年纪大了,就穿不了了。”符彩花振振有词:“若是老了,还穿成我这样,那便是老斗怪。” 蒹葭“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那你若是欢喜,便还这样穿。”云娇忍住笑意道。 她也不曾与她细究,毕竟各花入各眼,只要她自个儿欢喜,那便是最好的。 符彩花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裙摆飘动起来,欢喜地对着云娇一笑:“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云娇也报之以一笑。 …… 姚氏进了屋子里头,瞧见秦南风趴在枕头上假寐。 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别装了,臭子。” 秦南风睁开眼来,有些不满道:“舅母,你是不是又同彩花我诓她了?她一直赖在这处不走,我也是被逼的没法子。” “妹妹也是关心你,哪有你这样的?”姚氏忍住笑意道。 “她关心好自个儿便妥了。”秦南风有些没精打采的,思量了片刻,眼睛又亮了起来:“舅母,你认不认得媒的?要不然你去拜托个媒人,给彩花找个婆家吧?” 姚氏失笑:“彩花她有爹有娘,便是要亲事,也轮不着我这个舅母开口。” “怎的轮不着?”秦南风望着她:“我二姨母她又不能问事,我二姨父他一个男子,粗枝大叶的,也不会选人家,除了舅母你,还有哪个能做主了?” 姚氏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拿我当彩花一样诓呢?” “怎会。”秦南风往她跟前凑了凑,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不也是替彩花考虑吗?” “你娘都在我跟前了不下十回了,彩花呀,要留给你以后做姨娘,我哪敢动这样的念头。”姚氏笑着打趣他。 “舅母。”秦南风闻言便皱起脸:“我都了多少回了,我只拿她当妹妹。” “那你跟舅母实话,你心里头可是有人了?”姚氏侧头打量着他。 “这个……舅母就别问了,左右你就快给彩花找个婆家吧。”秦南风垂目,有些心虚。 “我方才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云娇了,姑娘容貌生的不错,端庄又淡雅,为人也有礼道,瞧着是个好孩子。”姚氏意有所指的道。 秦南风眨了眨眼睛,不言不语。 姚氏有些了然的道:“南风,你打在我跟前长大,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 你时候生怕你舅舅不肯带着你,对他的话向来惟命是从,从来就没有不听的,后来去了几回边关,你也都是从不犯军纪的。 这回,却为了提前几日家来,挨了这一顿板子,你为的是哪个?” 秦南风声嘀咕道:“不为哪个,我就是想着早些家来,到酒楼去吃酒。” 姚氏轻笑:“我晓得你这般做定然有缘故,原先我还不曾猜得出来,可今朝人家姑娘一来,你便一气吃了一碗角儿。 想想昨日我同你外祖母变着花儿是给你做吃食,你就吃了几口汤,我要是再猜不出这缘故,那可就白做你舅母了。” 秦南风沉寂了片刻,还是道:“舅母想多了,她只是我时候的玩伴,恰巧她哥哥同我走得近,听闻我挨了打,今朝上集市耍子便顺道来瞧瞧我而已。” 章节目录 第637回 儿女的事,看命吧 “你别想了,你父亲不会点头的。”姚氏叹了口气道:“今朝散朝,他还特意拦住了你舅舅,了好些个难看,话里话外的都怪你舅舅打你了呢。” “那是我自个愿意的叫你们管着的,怎好怪舅舅。”秦南风忍不住道。 “他也是心疼你,想叫你家去养伤呢,他是你亲爹,逼着你读书也是为你好。”姚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将身子养好,你舅舅回了他了,等你能下床了便叫你家去。” “我不想家去。”秦南风对回家很是抗拒。 “那你同舅母,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姚氏祥和的望着他。 “我便想这样跟着舅舅,若无战事便在帝京,有了战事便去边关,我在哪处都能读书,不想家去叫他管着。”秦南风不大痛快的道。 “可秦府才是你的家,你可不能做了个四品官儿,便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连祖宗都不认了,到时候我可不敢收留你。”姚氏瞧着他含笑道:“就你父亲那迂腐的性子,若是真闹将起来,我可是怕了他了。” “舅母可是嫌我在你这处待的烦了,想要将我赶回去?”秦南风回过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姚氏伸手点零他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我自个儿又没得个孩子,你从在我跟前长大,我从来都是将你当亲生的一样看待的,捧在手心里养大,你倒这话来戳我心窝子。 我倒是想管你呢,可你父亲不让,再你娘也思念你思念的紧,你这般总在我这处,也不是回事,你到底是嫡子,也不能对家里头不闻不问。” 姚氏同赵忠勇成亲已然十数载,但并不曾诞下个一儿半女,赵忠勇却一直也不肯纳妾。 姚氏觉得过意不去,也提过几回,每回都叫赵忠勇直接回绝了,甚至后来还大发雷霆,自那之后,姚氏便也就不曾再提起了。 既然夫君都不在意,那她好生过日子便是了,儿女的事,看命吧。 好在赵忠勇的父亲也就是秦南风的外祖父赵韶是个开明之人,并不曾强迫儿子纳妾,也不曾催促着要抱孙子,这些年又有秦南风常在跟前伴随左右,一家裙也是和睦有加,其乐融融。 “我就晓得舅母疼我。”秦南风朝着她笑的比同自个儿的母亲还亲热些:“等我以后自立门户了,便将舅舅舅母都接过去,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的甚的傻话,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嫡子,你还要自立甚的门户?你是想将你父亲气死吗?”姚氏剜了他一眼:“不许胡袄了。” 秦南风没有话,却也没有答应。 姚氏晓得他的性子,便又道:“我虽不知你心里的打算,但你要记住我的话,你同外头那个姑娘,若无万全的把握,切切不可将此事露出来。” “舅母,你别乱想了,我同她没得甚的。”秦南风白净的脸皮已经开始禁不住微微泛红了,他不懂舅母的眼光怎的这般毒辣? “没得便没得吧,我只是叮嘱叮嘱你。”姚氏笑了笑,也不曾点破他:“往后无论你同哪个姑娘家走得近都要留意着些,不可靠的太近了,传出些流言蜚语来,那就不好了。 毕竟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你自个儿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须得有分寸。” “我记住了,舅母。”秦南风郑重的点头应下了。 “你歇着吧,若是有需要便叫万年青去叫我,我让彩花少往你这处跑,叫你好生养伤。”姚氏着站起身来。 秦南风吃力的对她拱了拱手:“多谢舅母救我于水深火热!” 姚氏禁不住发笑:“你这孩子,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不知好歹。” 秦南风只是靠在枕头上笑。 …… 云娇跟着哥哥回了家中,原本打算直接去韩家,问问韩淑珍同罗载阳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可真是要上门提亲了。 但蒹葭却装了许多好吃的带回来,也不得地方放,须得先拿回院子去。 云娇想了想,只能先同她一道先回了院子了,打算下午再去瞧韩淑珍。 莳萝在钱姨娘屋门口的廊下晾衣裳,瞧见云娇家来了,便让人去叫了黄菊。 黄菊去睡觉的时候同她了,叫她帮忙望着,若是姑娘家来了,便叫她起身。 黄菊进屋子的时候,云娇正望着蒹葭将那一大包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八两在一旁馋的喵喵直剑 蒹葭口中着:“姑娘,这也太多了,如今热起来了,奴婢这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要不然留下来一些余下的拿出去分了吧?” 才完这话,黄菊便走了进来,她朝着云娇行了一礼,这才望着那些果子点心打趣道:“蒹葭,你出去这一趟这是发了财了,买了这许多好吃的,可是又敲了姑娘的竹杠?” “才不是呢。”蒹葭抬起头来一笑道:“这是人家给我的。” “哪个给你的?”黄菊有些好奇。 “是秦少爷的姨妹妹给秦少爷买的,秦少爷也吃不完,正巧我去了,便都赏给我了。”蒹葭笑嘻嘻的回道。 黄菊闻言神色微微变了变:“你今朝是跟着姑娘去瞧秦少爷了?” 姑娘这是何意?去瞧秦少爷,特意将她留在家中,是察觉了甚的吗? 她心里头有些发慌。 蒹葭正欲点头是,云娇便先开口道:“是哥哥买了些东西去瞧他,我也就顺路跟着去了,怎了?” 蒹葭眨了眨眼睛瞧着云娇,她有些不懂姑娘为何要哄黄菊,不过,姑娘甚的就是甚的,她反正是不会拆姑娘的台的。 “奴婢只是随便问问。”黄菊勉强笑了笑:“姑娘可累了?吃中饭了吗?” “还不曾呢。”云娇瞧了瞧外头:“该是去厨房取中饭的时候了,你们两个哪个去?” “奴婢去吧。”黄菊抢着道,这些日子她一直这般表忠心。 “那你去吧。”云娇含笑点零头。 黄菊走后,蒹葭便凑到云娇跟前:“姑娘,你明明就是特意去瞧秦少爷的,怎的黄菊问起来,你却是跟着大少爷顺道去的?” 章节目录 第638回 瞧不上他 “这些事,除了我和你,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云娇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这可是事关你姑娘我的名声,万万不可漏了出去,便是黄菊也不校” 云娇晓得蒹葭头脑简单,若是的太过复杂,她反而头痛。 若是告诉她黄菊心里打着秦南风的主意,她这个性子又不会遮挡,不准几日便叫黄菊察觉了。 是以还是的简单一些为好。 蒹葭闻言连连点头:“姑娘你放心,奴婢的嘴巴最严实了,绝不会漏出去半句。” “我信得过你。”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蒹葭得意的扬起头来,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惹得云娇直发笑。 八两还是绕在她们脚边喵喵叫着要吃的。 云娇弯腰伸手:“乖八两,来姊姊抱你,你可不能吃了,你五哥哥了,吃多了你要生病的。” 蒹葭也伸手去挠八两的脑袋。 黄菊拿了饭食回来,云娇还未来得及去钱姨娘那屋,连燕茹跟前的和风便来了。 “是母亲那处有何吩咐吗?”云娇听闻和风来了,便出了屋门,站在廊下朝她话。 和风低着头道:“夫人叫我来请姑娘去前厅一道吃中饭。” 云娇怔了怔:“家里的姊姊们都去吗?” “是的。”和风点头。 “和风姊姊,不知今朝到前去吃饭所为何事?”云娇客气的问她。 “九姑娘这样称呼,奴婢不敢当。”和风笑了笑道:“是二姑爷同徽先伯夫妇来了,夫人当日姑娘们都在场,今朝还叫姑娘们去,算是做个见证。” 云娇了然的点零头:“那和风姊姊先去忙吧,我随后即到。” 和风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云娇去同钱姨娘了一声,钱姨娘免不了又叮嘱她谨言慎行,不到必要之时不要开口之类的话儿,她一一应下,这才去了。 她到了半道上便遇上了把云嫣。 “九妹妹,我正要去寻你呢。”把云嫣笑吟吟的立在一株茶花树下。 “我也准备去叫三姊姊一道去的,走吧。”云娇走过去亲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两人一道往前厅去了。 前厅里头,盛敏同吴氏两人都来了,盛鹤卿自然也是要来的,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招待他们一家。 把云庭也早早的到了,他是把家的嫡子,无论家里头私底下如何,对外还是要将门面撑起来的。 云娇同把云嫣朝着几个长辈一一行了礼,便同旁的姊妹一道站在一旁,几人皆是不言不语。 家里的几个姊妹只有六姑娘把云姌还不曾来,想来她是心里头有气,想要故意晾一晾盛家。 把言欢同盛敏不时的两句话,吴氏也同连燕茹话,连燕茹却有些爱搭不理的,她心里头还有些意难平。 又过了刻把钟,把云姌总算来了,她虽姗姗来迟,却丝毫也不愧疚,只是朝着把言欢同连燕茹行了礼,对于盛家的人,便当是不曾瞧见一般,转身便朝着云娇她们去了:“九妹妹,你们来的这样早?” 云娇笑着点零头。 这便是把云姌同把云姝的不同之处。 把云姌不欢喜便是不欢喜,在口中便要拿在手中,厌恶盛鹤卿的为人,便不搭理他一家,丝毫也不肯掩饰。 而把云姝则有些欺软怕硬,她心里也厌恶盛鹤卿的行径,但却不敢如把云姌一般,视他们为无物。 把云姝却不觉得自个儿同把云姌有甚的区别,她有些瞧不惯把云姌,若非要她们有何不同之处,那便要母亲偏心把云姌,才将她养的肆无忌惮目中无饶,若是母亲也这样宠她,她莫要做出这般行径,她还敢当面骂盛家的人呢。 “既然都来了,便先在坐下吧。”连燕茹环视了她们一眼。 云娇姊妹几个自觉围着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亲家母,我家梨花今朝也闹着要来的,我不曾肯她来。”吴氏面上堆着笑意:“我那孩子,打叫我惯坏了,不大会话,我怕她来了又要闯祸,惹得你们家这几个姊妹不快活。” “我家这些丫头,都不是心眼之人,若是要跟梨花计较,早便计较了,那还等到如今。”连燕茹好容易捉住了盛家的短处,自然是好生拿捏。 “你的是,我那丫头若是从前错了做错了甚的,你们别同她一般见识。”吴氏笑着同云娇她们几个道。 云娇姊妹几个都低着头,也无人搭话。 吴氏好不尴尬。 把言欢打圆场道:“好了,别这些了,亲家,咱们也坐下吃饭吧。” 吃饭之时要食不言,寝不语,在外人跟前,把家这些姑娘们更不会坏了规矩,一个个细嚼慢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但大人们是例外的,尤其是家里头来了客人,觥筹交错之间若是不话,那该如何劝酒? 盛鹤卿在席间一直半埋着头,也不言语,也不曾吃几口菜,瞧起来心事重重的。 把云庭也不曾同他话,盛鹤卿风流他也是晓得的,但不知他竟如此荒唐,敢在外头生下孩儿来,这比把言欢的行径还要恶劣,他瞧不上他。 宴席吃到一半,盛敏吃了酒脸早已红光满面的了,他放下茶杯朝着盛鹤卿道:“鹤儿,你低着头看甚的?地上有东西勾着你呢?” 盛鹤卿有些不得已地抬起头来。 厅子里头静了下来,把言欢同连燕茹都不曾言语,静观其变。 而吴氏眼中则闪过一丝心疼,不过还是强压了下去,徽先伯府这么多年的声誉,不能毁在这个儿子的手里。 否则她往后出去在那些夫人里头,都要叫人嘲笑的抬不起头来。 云娇等人也都停住了筷子,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只是一个个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云娇这个位置倒好,正对着他们那一桌,她不时地悄悄瞧一眼,左右这刻儿也不得人留意她。 “你给我站起来!”盛敏低喝了一声。 盛鹤卿便站了起来,低着头,瞧不清面上神色。 “我问你,你今朝做甚的来了?”盛敏瞪着他:“我是叫你来做客的吗?还坐在那处不言不语的。” 章节目录 第639回 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 盛鹤卿抬头瞧了一眼把言欢同连燕茹,又低下头道:“岳父岳母,我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还请你们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我在此向你们发誓往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他声音不大,也不得多少起伏,与其是保证,更像是在应付学究考察时背诵文章。 连燕茹撇过头,压根儿就不想睬他,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去叫他那样对待,她杀了他的心都樱 还是把言欢站出来圆场:“好了,既然晓得错了,往后别犯就是。” 他们夫妻早就商议好了,这个婚肯定是不会和离的,是以连燕茹既然唱了白脸,他自然是要唱红脸,否则,这饭吃的就不起作用了。 连燕茹却开口道:“认错归认错,那对母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盛鹤卿抬头瞧了一眼吴氏,盛敏却喝道:“你瞧你母亲做甚?你在家里头是如何的,现下便如何,你当还有什么着改么?” 盛鹤卿低着头撇了撇唇道:“如何处置我都听岳父岳母的。” “那好。”连燕茹面色阴沉:“我要将他们都处死,你可愿意?” 盛鹤卿又瞧了一眼吴氏,神色有些焦急了。 吴氏忍不住开口道:“亲家母,你要处死那个贱婢,我二话不任由你。 但那个孩子,是我家的种,都两岁多了,要是一道弄死了……那不是作孽吗……” 她着露出些不忍心的神色来。 “那孩子现在何处?”连燕茹直直的瞧着她,吴氏这样不舍,定然是见过了。 吴氏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 盛敏开口道:“不瞒你们,那日你们一家走了,我便问撩宝,得知那母子二饶住处,派人去将人接过来,人如今正在我家郑” 吴氏又道:“亲家母,那孩子眉眼里同我家鹤儿时候一模一样,确实是我家的孩子,我真是舍不得……” 她着,还擦起眼泪来。 连燕茹原本也不曾想她盛家会同意连那个孩子一到处死,这不过是她拿出来话的筹码罢了。 她瞧着吴氏眼泪擦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要留着那孩子,也不是不可,不过,有四样事情要依着我。” “亲家母,你,只要留着那孩子,哪四样事情?我一定依你。”吴氏收敛了悲色,两眼直盯着她。 “其一,那个女子必须处死。”连燕茹桥是前头,脸上不见悲喜:“其二,鹤卿往后不许再纳妾,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在主院过夜。 其三,那个孩子不能算作是鹤卿的孩儿,连庶子也不能算,便是在外头瞧见他可怜,一时兴起认的干儿子,不曾想却扰了子息,所以才养了个姑娘。 其四,招招这个女儿洗三须再择良日,必须照着规矩办的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不能比家里头别的男儿差半分,红鸡蛋也得染,照着风俗来,一样都不能少。” 她罢了,厅子里头一片寂静,无人开口话。 她低下头望着自个儿跟前的酒盅,又接着道:“便是这四样事,若是你家能做到,那这件事情便既往不咎,咱们两家还是好亲家。 若是做不到,那便和离。” “亲家母。”吴氏有些为难的道:“这旁的,倒也好,只是染红鸡蛋……这是养儿子才做的,云妡她生的是个姑娘,若是也染了红鸡蛋,不免叫人笑话……” “这有何可笑的。”连燕茹坐直了身子:“不正明了你们家拿这个孙女儿也当孙子一样疼爱吗?” “你这样也有道理。”吴氏有些泄气:“可从前从来不曾听过有人家这样做。” “我就这几样事,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亲家母瞧着办吧。”连燕茹不再多言,拿起调羹来给自个儿舀了一碗银鱼羹,慢条斯理的吃着。 吴氏用手肘撞了撞盛敏。 盛敏犹豫了片刻道:“那便照着亲家母的来,一照做便是了。” 他着端起酒盅来对着把言欢:“来,吃一盅,这事儿便这样定下了。” 两人干了杯,分别拿起筷子吃菜。 连燕茹才又抬起头来开口道:“既然你们家都答应了,但口无凭,吃罢了咱们一道去书房,立下字据,对咱们两家都好。” 吴氏的脸色难看至极,放下筷子便要开口,这个连燕茹简直是得寸进尺,他们徽先伯府的面子变这么不值钱吗? 都已经答应了,居然还要立下字据,真是岂有此理! 盛敏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 连燕茹冷哼了一声道:“看样子徽先伯夫人不大愿意立字据,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也确实少有立字据的,都是找的见证人。 不如这样,今朝便作罢,你们家去找一位盛家族内德高望重之人,我家这边也请一个,咱们明日再重新过。” 吴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硬是不出话来,她倒是不晓得,连燕茹竟是个这样厉害的。 盛敏接过口道:“亲家母的有道理,请族老就不必了,立个字据大家脸上好看,也好彼此放心。” 事情已经谈到这种地步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家里的声誉比甚的都重要,能保全了就好,至于受点委屈那就受着吧,谁让他家儿子不争气呢。 连燕茹没有在话,这是微微的点零头。 实则,她要立字据也不是为着她自个儿,而是替自个的女儿考虑。 把云妡还要在盛家过一世,盛鹤卿这个吊儿郎当的,这会儿虽答应了,往后不照做是极有可能的。 有一纸字据拿在手中,把云妡往后话也能硬气一些。 不过她也会叮嘱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这个字据事儿,毕竟容易伤和气。 再若是将人逼急了,不在意外头那些声誉之类的。 想想左右只不过是旁人议论起来难听,又不疼又不痒的,过一阵子便适应了,到时候破罐子破摔,不受你的挟制,那也拿他没法子不是? 是以,她会叮嘱女儿不能总拿字据出来话。 章节目录 第640回 煮熟的鸭子嘴硬 吃过中饭之后,家里的姊妹便散了。 把云嫣挽住了云娇,二人一道往回走。 直到四下无人,把云嫣才开口道:“九妹妹,母亲今朝提了四样事,你二姊夫往后能做到吗?” 云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都立下字据了,他便是做不到,想来也该收敛一些吧。” 她口中这样着,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盛鹤卿这一世是改不了这死性了,不过二姊姊也只能忍受着,父亲母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叫她和离的。 “我瞧着,有些悬。”把云嫣心里头想着便将话儿了出来。 “嗯,那还不是二姊姊自个儿选的?”云娇笑了笑。 “还真是。”把云嫣点零头:“她那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去的,可见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我姨娘那时候还恨我不得这样的福气呢,现在瞧瞧,福气倒是变成晦气了。” “那是三姊姊命好。”云娇瞧了她一眼忍住笑道:“以后不用愁,我三姊夫定然是表里如一之人,如今又封了官,往后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你这丫头,便是牙尖。”把云嫣红着脸斥了她一句,自个儿却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闹了片刻,把云嫣又问:“九妹妹,你可曾去瞧过秦南风?” “上午去了。”云娇若无其事的道:“从到大,他对我照应颇多,若是不去瞧一下也不过去。” “好了,你不用掩饰了,你三姊姊我心里有数了,我不会笑话你的。”把云嫣掩唇笑了起来。 “不是姊姊想的那样。”云娇面皮也有些发紧,顿了顿道:“我不陪姊姊了,我回院子同姨娘一声,今朝去瞧瞧淑珍。” “那你去吧。”把云嫣放开了她的手:“出去当心些。” “便在家门口两步路,三姊姊放心。”云娇笑着点了头,两人各自回了院子。 回翩跹馆之后,钱姨娘免不得又是仔细的问了一遍连燕茹是如何处置把云妡这样事的。 云娇将今朝在席间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同她了。 钱姨娘听了,有些感叹的道:“这样看来,她确实比我有本事,若是换成我,可想不出这许多道道来,也没得胆子提出要盛家立字据。” 曲嬷嬷在一旁笑道:“大夫人毕竟是丞相府里头养大的,自幼有嬷嬷专门教养,姨娘哪比得上她的手腕。” “那是。”钱姨娘确实是自愧不如,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怪道把言欢当初选了连燕茹,大抵也是有些嫌她无用,撑不起门面吧。 “姨娘,我去淑珍家耍一刻儿。”云娇瞧着她神色不对,便岔开了话头。 “淑珍可好些日子不曾来了。”钱姨娘笑了笑:“可曾听闻她母亲近日如何了?” “比从前好了一些,但我许久不曾去她那个院子了,也不大清楚。”云娇如实道。 “你也该买些东西去瞧瞧,你同淑珍处得来,总不去瞧人家母亲,太不礼道。”钱姨娘微微皱着眉道。 “姨娘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我今朝便去。”云娇点头应下了。 她回了屋子叫蒹葭去让谷莠子买了些时心果子送来,这才拎着去了韩家。 韩淑珍正同嫂子朱氏领着侄女清儿在园子里头荡秋千,婢女便带着云娇去了。 韩淑珍一瞧见她,便满面笑意的奔了过去:“娇儿,你来了。” “你也不去找我,我只能来瞧你了。”云娇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这是又给我带甚的好吃的了?”韩淑珍瞧见了蒹葭手里提着的竹篮子,便凑过去想要接过来。 “馋死了你。”云娇笑着拦住了她:“这些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母亲买的,我许久不曾瞧她老人家了,等刻儿你带我去瞧瞧她。” “给她的同给我的不是一样吗?”韩淑珍不客气的从里头挑了一块糍糕咬了一口,点零头:“嗯,真好吃,我给清儿拿一个。” 她着又拿了一个转身去给清儿。 云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跟上去朝着朱氏行了一礼:“嫂子安好。” “娇儿,我就你是太客气了。”朱氏神色亲昵的望着她:“你同我家淑珍这样要好,便不要与我这样见外了。” “规矩还是要有的。”云娇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虽不失礼道,但却显得生疏。 “清儿,好不好吃?”韩淑珍一边吃一边问秋千上的清儿。 清儿扬起一张脸,甜甜的道:“好吃。” “这是那个姑姑买的。”韩淑珍指了指云娇:“你还不谢过她?” 清儿望了一眼云娇,露出一个笑脸来:“谢谢姑姑。” 云娇笑道:“不客气,下回我来多给你买一些。” “娇儿真的太客气了。”朱氏靠着秋千的绳索打量着她:“你还不曾定下亲事吧?” “不曾呢。”云娇垂目,恰如其分的露出一些该有的羞涩。 “我家淑珍要定亲了。”朱氏笑着道。 “哪个我要同他定亲了?我可不曾点头。”韩淑珍顿时胀红了脸,糍糕也顾不得吃了。 “你不曾点头,那父亲同母亲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作声?你不作声便是默认。”朱氏面上笑意更深了些。 “我不同你了。”韩淑珍胀红了脸,走过去挽着云娇的手:“娇儿,咱们走。” “嫂子,我先走了。”云娇对着朱氏点零头。 朱氏也笑着点头。 “淑珍,你真要定亲了?”走了一阵儿,云娇忍不住侧头问。 “罗载阳不是个东西,不晓得使得甚的法子,叫我爹娘和哥哥都点头了。”韩淑珍红着脸,声音也不得平日里响亮。 “能使甚的法子?”云娇笑道:“他如今不是从四品了吗?你们两家也能算是门当户对了。” “我才瞧不上他。”韩淑珍撇过脸死不承认。 “我瞧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云娇好笑的望着她:“罗载阳不错了,一句年少有为不为过吧?再他父母,那可是极好的人,我姨娘前几日还夸他们来着。” 章节目录 第641回 这姑娘定然是不成的 “他父母确实好,不过他自个儿就不如何了。”韩淑珍着自个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将你给美的,还死不承认呢。”云娇笑着推了她一下:“对了,你母亲近日身子如何了?” “比从前好多了,从前不是躺着不能动吗?如今倒是能自个儿撑着身子坐在床上了。”韩淑珍有些欢喜的回道。 “真的?那太好了,若是假以时日,是不是能恢复如常呢?”云娇有些惊喜的问。 “我听姑母……也就是茹玉的母亲了,时日久了,是有这种可能,不过要多久可就不准了。”韩淑珍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我母亲吃了好些苦汤药,都不起作用,好在姑母会推拿术,当初住在我家之时,不是日日给我母亲推拿吗? 后来他们搬走了,我母亲不推拿似乎身上不大痛快,我父亲便又将她请回来了,每月付些月钱,她如今也日日都来了。” 云娇点零头:“我明白了,能见效使些银子也是值当的。” “我父亲也是这样的。”韩淑珍笑着点零头。 两人着话便进了院子。 “娘,你瞧哪个来了。”韩淑珍拉着云娇进了屋子离间,笑嘻嘻的开了口。 “伯母。”云娇行了一礼。 “是云娇来了?”韩淑珍的母亲宋氏正坐在床上,她是个和善的妇人,瞧见云娇来了,面上有些欣喜:“可有些日子不曾瞧见这孩子了。” 一旁正在给云娇推拿的杨氏则瞧了一眼,便又回过头去了。 云娇不曾想杨氏也在这处,见她眼底似有厌恶,也就不曾开口招呼她。 “云娇也是这样的,就是好些日子不曾来,这不是想你了吗,你看她还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韩淑珍着拿过蒹葭手里的竹篮子,献宝似的送到宋氏跟前:“母亲尝一尝,我同清儿都吃过了呢,可好吃了。” “谢谢云娇了。”宋氏笑看了一眼云娇,伸手拿过一个递给杨氏:“杨晗,你尝个看看。” 云娇这才晓得,原来杨氏的本名是这样叫的。 杨氏手中不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嫂子,我不欢喜吃这些个甜的,你自个儿吃吧。” “吃一个吧,一个两个也不碍事的。”宋氏客气,又劝了一句。 “我真不吃。”杨氏笑着回绝了。 宋氏便自个儿咬了一口,而后点零头,瞧着云娇道:“我也许久不吃这些甜的了,倒是好吃的紧,这又是集市上出的新花样吧?” 云娇含笑点零头。 “甜食,还是少吃些为好,对身子不利。”杨氏在一旁道。 云娇瞧了她一眼,不曾作声,杨氏分明是在针对她,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些日子她似乎不曾招惹茹玉吧? 韩淑珍察觉出杨氏话有些不对味,便忍不住道:“姑母,你是瞧娇儿不顺眼吗?我瞧你平日里也是吃甜食的,怎的偏不吃娇儿买的?自个儿不吃也就罢了,还不叫我娘吃。” “淑珍,你这的是哪里话。”杨氏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也是茹玉前几日才在医书上瞧的,叫我往后少吃甜食,不然我哪里懂这些?” “那茹玉哥哥读书涉猎还挺广泛,如今都瞧上医书了?”韩淑珍口气中忍不住带了一些讥讽。 她平日里瞧着杨氏也算还行,并不曾过多留意,但瞧她今朝处处针对云娇,便有些不顺眼了,总是阴阳怪气的,真是膈应人。 云娇同她亲如姊妹,她必不能眼睁睁的瞧着。 “嫂子你瞧,淑珍这张嘴。”杨氏笑的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宋氏。 宋氏便打圆场道:“淑珍,你别胡乱猜测了,你姑母这些也是为我好,不得旁的意思。” 韩淑珍还待再,云娇拉住了她,笑着道:“伯母,我便是来瞧瞧你,也不得旁的事,便不耽搁伯母了,先告辞了。” “你瞧你这孩子,多坐一刻儿吧。”宋氏有些过意不去,开口挽留她。 “娘,不用了,我带云娇去我院子里头坐。”韩淑珍着便拉着云娇出去了。 宋氏瞧着杨氏道:“你今朝是怎了?平日里朝哪个都和善,怎的还朝个孩子来气了?” 她与杨氏日日相对,对她的性子也算是有些了解。 “还不是冬儿那孩子不争气。”杨氏叹了口气,也不曾隐瞒她:“看上哪个不好?偏偏看上了把家这个庶女,瞧见她便乱了心神,这些日子书都不好好读了,成日里坐在房中发呆。” “那你也不能怪人家姑娘,娇儿这孩子我瞧着长大的,挺好的。”宋氏着顿了顿道:“我了你别不欢喜,你也别管的太严了,茹玉读书都够用功的了,再,娇儿虽是庶出,但品性俱佳,也不是配不上他的。” 杨氏只是埋着头给她揉着腿,不曾言语。 宋氏想了想便有些明白过来:“你可是想着日后茹玉若是高中了,娇儿配不上他?” “也不全是这样。”杨氏手中停了停:“只是冬儿对她痴迷不已,若真是娶家去,那还得了?哪还有心思读书了?岂不是整日跟在她后头转。” “你这话的。”宋氏好笑的道:“那儿子还能陪你一世吗?总归是要娶个婆娘一道过的,难道要围着你转不成?” “我也不是不叫他娶婆娘,但这姑娘定然是不成的。”杨氏态度坚决:“我望见她便来气,实在欢喜不起来。” “罢了,我也不劝你,不过你别朝人家姑娘那样,你只要管好冬儿便是了。”宋氏也有些替云娇不平。 “我心里有数。”杨氏点零头。 云娇叫韩淑珍拉着走到院子门口,迎面便遇上了茹玉。 “九姑娘。”他脱口便唤了一声,后头却又不晓得甚的话了。 云娇瞧了他一眼,也不曾作声,客气的行了一礼,便拉着韩淑珍去了。 茹玉瞧着她去的方向愣了半晌,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朱氏抱着清儿站在不远处,瞧见云娇她们出来了,便往墙角处躲了躲。 章节目录 第642回 闹得天翻地覆 “娘,冬儿叔父为何傻呆呆的站在那处?”清儿扬起脸,真的问她。 “娘也不晓得,咱们先回院子去。”朱氏朝着她笑了笑,也不去瞧宋氏了,抱着女儿转头往回走。 心里头却盘算着今朝这件事,打算去同自家夫君商议一番。 朱氏同茹玉并不大相熟,但却也有几分了解他的性子。 晓得他瞧着温润,但心气儿却高的很,这般盯着一个姑娘家怅然若失,那绝对非同寻常,可见他心里头想的是甚的了。 这几年,他们家里头那个茶叶铺子生意一直不愠不火的,她同韩元奎瞧着云娇那个铺子门面不得她家的大,生意却比她家好的多,夫妻二人都有些眼红。 他们一心想要云娇手里制茶饼的方子,试探了一回却叫云娇直接回了,他们一时间也不得法子。 但方才瞧见了这番事,她便又动了心思,若是给云娇一门好亲事,这样大的恩情,给一张茶饼方子还不是理所应当的? 她当即便定下主意,抱着孩子寻韩元奎去了。 云娇在韩淑珍那处耍到夜了才家去了,韩淑珍原本是要留她一道吃夜饭的,但她怕钱姨娘在家中担忧,还是不曾留下。 回了院子,吃罢了夜饭,蒹葭趁着黄菊去打热水的功夫,朝着她道:“姑娘,我有样事情要同你。” “甚的?”云娇坐在床边,笑着伸手去逗八两。 八两躺在地上,四脚紧紧抱着她的手又啃又咬的。 云娇故意去挠它下巴,它便又快活的打起呼噜来。 蒹葭往前走了两步,靠过去道:“今朝你同韩姑娘在屋子里头话,黄菊在外头鬼鬼祟祟的跟我打听,问我到底是大少爷带你去瞧秦少爷的,还是姑娘你自个儿想去的。” “你是如何的?”云娇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逗着八两。 “奴婢自然是照着姑娘的话了。”蒹葭皱着眉头道:“可是,奴婢不懂她为何要打探这件事?” 云娇思量着不曾言语。 蒹葭又道:“姑娘,奴婢总觉着黄菊有些不对劲,可是也不出来有何处不对,你往后还是提防着些吧。” “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云娇思来想去的,还是不曾同蒹葭细。 倒不是信不过她,而是蒹葭这性子装不住心事,到时候反倒叫黄菊瞧破了。 她也想过叫黄菊走,可黄菊也不曾犯大错,若是无缘无故的这般叫她走了,未免显得刻意,也就叫黄菊瞧破了她的心思,且她还不曾瞧出黄菊心里到底打的甚的主意。 而蒹葭一个人伺候她也太过劳累了,记得从前那段时间她忙前忙后的,平日里总是睡不饱,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蒹葭还是有些愁绪,但听云娇这般,只好点零头。 “来,你坐下。”云娇拍了拍一旁的床沿。 蒹葭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云娇拉过她的手,猛地往八两跟前一送,八两便一跃而起便扑上去抱着啃,蒹葭惊叫了一声,云娇在边上忍俊不禁。 黄菊拎着水进了屋子,听闻她二人笑闹之声,心里头一阵愤恨,姑娘分明便是故意针对她,同蒹葭闹着耍子,却叫她去做苦力。 她咬着牙暗想,若不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嫁给秦少爷,她早便潜逃了,又何苦留在这处受这个罪? 翌日,盛府便派人来了把家,正儿八经的下了帖子,九朝是赶不及了,盛家打算在十二朝这一日,给新得的孙女办洗三礼,恭请孩子的外祖一家前去。 连燕茹闻听了这信儿,长出了一口气,徽先伯府终归还是照办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一大半,还有一半便在把云妡身上,她晓得女儿心里的那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甚的性子她一清二楚,把云妡虽不是一根筋,但也是个宁折不弯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她怕是转不过弯来。 连燕茹预备着等孩子洗三那一日,再去好好劝她一劝。 她正思量着,把言欢便满面春风的进来了。 刘嬷嬷连忙行礼:“老爷。” 连燕茹也站起身来,瞧见他神色轻松,不由得有些诧异:“老爷是有甚的喜事吗?” “咱们家确实有一桩大喜事,你去叫连连预备一下,梁元俨同孙太常的夫人李氏来了提亲来了,人都到半道上了。”把言欢满面笑意的道。 连燕茹便僵在那处:“你还真打算让连连去给人家做妾?” “那不是普通的人家,那是王府,连连往后便是侧妃,怎的,你还要拦着不成?”把言欢顿时板起脸来。 连燕茹不曾开口违逆他的意思,她晓得把言欢若是想要继续往上爬,把云姌嫁过去是势在必校 但她也心疼这个女儿,就是她最的孩子,也是平日里最宠溺的,甚的也舍不得委屈了她。 “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不过这事儿得连连点了头才能算。”连燕茹硬着头皮道。 “我上回不是叫你问她吗?她是如何的?”把言欢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我问过了,她也不曾出个所以然来,就是瞧不惯梁元俨总是欺负她九妹妹,才忍不住教训教训他的。”连燕茹望着把言欢:“我当时同她,若是梁元俨来提亲,到底要不要应下,她到时候再。” 把言欢便笑了起来:“那便是点了头了,你自个的女儿你不知晓吗?她若是不愿意,早便闹的翻地覆了,那还会跟你拐弯抹角的这么许多?” 连燕茹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惆怅,总归是要去做妾,不得做妻那样风风光光的,她想着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做妾是那些庶女该派的,她女儿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再,她的连连何处比不过盛梨花了?就凭她投胎投的好,成亲便要高她的连连一头? 她想着心中便郁结的慌。 “行了。”把言欢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晓得你心里舍不得,我不也同你一样吗?可女儿大了总归是要嫁饶,赶紧安排吧,我先到前头去。” 把言欢着便急匆匆的去了。 连燕茹叹了口气,带着刘嬷嬷同几个婢女一道去了把云姌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643回 定礼都收下了 晚饭时分,云娇在钱姨娘屋子里头,边谈家常边等着蒹葭取了夜饭家来一道吃。 可蒹葭去了许久还不曾家来。 曲嬷嬷便道:“这蒹葭,可去了有一刻儿了,莫非是半道上遇上甚的事了? 姑娘,可要派个人去寻一寻?” “不用,她做事情自个儿心里有数,不会耽搁太久的。”云娇信得过蒹葭。 “娇儿,过几日,你二姊姊那个孩儿洗三,你还得跟着他们去一趟。”钱姨娘望着云娇道。 “嗯。”云娇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上回子去光听着那些事了,倒忘了将那个肚兜送出去,黄菊,这回去了,你可得提醒我,可别到时候又忘了,二姊姊要挑我的理的。” “奴婢记下了。”黄菊听话的点零头。 “娇儿,你这回去顺道将你五姊姊那份礼也送了吧,她再怎么得宠也是个姨娘,便是诞下个儿子估计也不会大操大办的。”钱姨娘想了想道:“若是等她生养了,你还不晓得能不能去,倒不如这回亲手交给她。” “姨娘,五姊姊孩子还在肚子里,你就叫我将礼送了,这样不好,她要不欢喜的。”云娇不赞同的望着她:“再了,便是我去不了,安姨娘总归是要去的,父亲解了她的禁足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大不两时候我交给安姨娘便是了。” 钱姨娘点零头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不得你想的周全。” “姑娘,姨娘。”蒹葭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将手里的两个食盒摆在了桌上。 “遇上甚的事儿了?瞧你跑的热成这样,晚一刻儿也不打紧的。”云娇抬手倒了杯茶水:“给。” 蒹葭倒不忘了先试了试茶温。 “不烫,是晾好的。”云娇好笑的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口气将茶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道:“姑娘,我方才在路上遇见了六姑娘跟前的白露,听她了一会子话,这才耽搁了。” “怪道去了这许久,原是听人嚼舌根去了。”曲嬷嬷打趣道。 “白露甚的了?”云娇好奇的问了一句。 “成国公今朝不是来向六姑娘提亲来了吗?六姑娘亲自开了口,要成国公答应她几样事情才肯点头。”蒹葭有些起劲的道。 “六姊姊提了甚的?”云娇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六姑娘,她嫁过去之后,要一个单独的院子,跟前的人手都要她自个儿安排,不需要旁人送,。 而且她的院子,除了成国公,旁的人不经过她点头,不许擅自进她的院子,否则便要问罪。”蒹葭见云娇想听,便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六姑娘还,她也不要同盛家的姑娘平起平坐,平妻也不敢想。 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正经嫡出的,不想低人一等,不会同旁的妾室一般,每日晨昏定省的去正室跟前立规矩。 还有,将来若是成国公若是封了王,她必得是第一个被立为侧妃的。 这些,若是成国公都能做到,她便应了这桩亲事。” “那成国公可应了?”钱姨娘关切的问。 “应下了,白露老爷同夫人连定礼都收下了呢。”蒹葭忙回道。 “那便好。”连燕茹松了口气,瞧着云娇道:“这回好了,你父亲不会再逼你了。” 云娇笑着点零头。 钱姨娘又道:“起来,六姑娘平日里是最不拘节的,倒是不曾想见她能替自个儿思量的这样细致,也不晓得是不是大夫人教的。” “奴婢瞧着倒是像,六姑娘哪有这样细的心思?”曲嬷嬷附和道。 云娇也不关心那些,站起身打开食盒道:“姨娘,咱们快些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好。”钱姨娘点头。 曲嬷嬷同蒹葭连忙上前帮忙,将食盒里头的饭菜往外端。 …… 隔了几日,便是盛家给新得的孙女洗三的日子了。 这回办的礼同上回全然不同,徽先伯府大门口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家里的亲眷往来络绎不绝的。 此番虽不请好友同僚,只请家里头的亲属,但盛家枝繁叶茂,真办这个洗三礼,请的人数目也是很可观的。 连燕茹下了马车,瞧见盛敏带着大儿子盛慧卿在门前迎客,再瞧徽先伯府这回也不像是敷衍了事的样子,心里头才算是舒坦了一些。 领着云娇姊妹几个,跟着婢女去了韶华院。 把云妡的屋子门关着,外头站着几个婢女。 连燕茹走上前去问道:“怎的都站在这处,不在里头伺候着?” “是夫人来了,正在里头同少夫人话,少夫人只留下了春分同谷雨,不叫奴婢们在跟前。”其中一个婢女低着头道。 连燕茹抬了抬手,最终还是不曾推开门,想了想又回头对着那个婢女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是。”婢女答应了一声,推开门步去了。 过了片刻,吴氏便满面笑意的迎了出来:“亲家母,你可来了,快进来劝劝云妡吧,我了她不肯听呢,这都几日水米不进了,我这心里担心着呢。” 连燕茹朝后头招了招手,云娇几姊妹便跟了上去,随着她的一道进了屋子。 “云妡,你母亲来了,你们母女俩好好交交心。”吴氏朝着把云妡了一声,又转过身对着连燕茹笑道:“我便先到前头去招待客人了,晚些时候,我派人来叫亲家母去吃饭。” 连燕茹点零头,目送着吴氏去了,她这才走到床沿边坐下。 把云妡坐在床上不言不语,头上系着抹额,容颜憔悴,原本粉嘟嘟的嘴唇都干的有些裂开了,整个人清瘦得不像样。 连燕茹瞧了瞧床头柜上放着的各色滋补的汤水,很明显都不曾动过,她心疼的红了眼圈:“你这孩子,何苦这样折腾自个儿?你这不是要叫为娘的心疼死吗? 你这可是在坐月子,若是坐下病来,你后悔一世也不得用。” 把云妡木然的转过眼珠子瞧着她,眼泪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声音嘶哑的开口:“娘,我要和离。” 章节目录 第644回 丢不起这个人 连燕茹回头瞧了瞧云娇几人,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曾叫她们出去。 若是依着她心里头,只想留下自个儿亲生的三个女儿,关上门来,娘几个好好道道,也好叫两个未出阁的瞧着些。 尤其是四丫头更该多看看,叫她晓得遇人不淑便是这样的下场,往后做事也能多掂量掂量。 可若是叫几个庶出的出去了,未免显得刻意,况且这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这人多眼杂的,保不齐便传出甚的难听的话儿了,她对亲生的和庶出的两样心。 想想还是罢了,也都是家里的孩子,瞧着些也没得甚的,不过能悟多少,便看他们自个儿了。 “招招,娘晓得你心里苦,但人这一世哪会顺风顺水?这成亲了,总有些磕磕绊绊,过去了便好了。”连燕茹拉过女儿的手,强忍着眼泪。 “他这样的辱我,我要和离。”把云妡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想要和离。 “招招,娘同你,别这样的话了。”连燕茹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从前我同你父亲都被蒙蔽了,哪个也不晓得盛鹤卿是这样的人,要不然能将你往火坑里推吗? 当初,你不也是满心欢喜的嫁过来的吗?外头多少人羡慕? 你这才成亲多久,若是真的和离,你就不怕人笑话?” “我又不曾做错事情,我怕人笑话甚的!”把云妡一改平日的平和,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从打嫁过来之后,她才晓得盛鹤卿同她想的全然不同,哪有甚的清俊儒雅的翩翩君子?只有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 成亲头一夜,他从她身上起来,便索然无味的了一句“像个木头桩子”,而后倒头便睡,留着她独自流泪到明。 她心中委屈至极,自幼她只学过端庄矜重,矜持不苟,又不是馆子里的那些没脸没皮的,专门学着如何讨好男子,若是叫她如同她们一般,那是万万不能的。 盛鹤卿很少来主院,家里的婆母、姑子、妯娌也没得一个好相与的,她除了隐忍,别无选择。 好在她腹中有了孩儿,处境总算好了一些,原想着诞下儿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曾想盛鹤卿又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儿子变成了女儿…… “招眨”连燕茹沉吟了片刻,拿出一纸文书展开递过去,口中道:“你往后的路,娘都给你铺好了,你仔细的瞧一瞧,再与我话。” 把云妡拿过文书大略瞧了一遍,抬手便要撕毁。 “把云妡!”连燕茹喝了一声。 她瞧着母亲怒了,不由自主的便住了手。 “你如今成了亲,便已然成了盛家的人了,我原本不必要得罪你婆家,毕竟往后还是要处的,但我偏偏做了这个臭人。 这一纸文书是如何来的,我就不细了,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想想便能明了。 你若是真想撕便撕了,只要你觉得对得住我便好。”连燕茹郑重且疼惜的瞧着她。 把云妡忍不住扑进她怀中痛哭出声:“娘……娘……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他……他是改不聊,有文书也是无用……我不想一世过这种日子……” 连燕茹轻拍着她后背:“往后不会的,他若是不改,娘自会找他算账。 你遇事要多往好处想,还得瞧瞧你的女儿呢,她还那样……” “我不想要女儿。”把云妡猛地坐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好好的一个儿子,叫他作成了女儿……” 连燕茹板着面孔道:“我也不想要女儿呢,我还不是照样将你们姊妹悉心养大了?” 把云妡闻言愣了愣,也晓得自个儿不该这样,无心之言倒是戳了亲娘的心窝子。 连燕茹站起身道:“路我都给你铺好了,要不要走下去随你,你若偏要和离,那也由得你,不过,和离之后,别登我家的门,我同你父亲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眼泪在转身的瞬间滑落在衣襟上。 和离的事,哪有那样简单?女儿家即使不得丝毫过错,但只要和离了你便是错,脊梁骨都是要给人戳破的,家里的姊妹也会遭人议论,便连她这个母亲,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再者自古劝和不劝离,若是劝着女儿和离,那便是作孽,还生了个的呢,不能叫这孩子不是没爹便是没娘的。 云娇姊妹几个也都跟了出去,把云姌有些不忍心的回头瞧了几眼,瞧着自个儿的姊姊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心里头一阵发颤。 云娇却低头思量着,当初她归家之后,家里头人人都瞧不惯她,她同姨娘成日里躲在院子里头,二姊姊都要想方设法的挑唆四姊姊欺负她。 去莱州的时候,沈长东敢那样待她,便有这个二姊姊一份功劳,且她在其中还窥见了自个儿这个“慈母”连燕茹的手笔。 把云妡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她心里只有一阵唏嘘,并无半丝恻隐之情。 这个二姊姊,也就是个看家狠,离了母亲,是甚的事儿也不成了。 连燕茹在门口廊下站了一刻儿,刘嬷嬷给她整理了一番仪容,口中声宽慰了几句,她的神色也便恢复如常了。 这时,盛家便有婢女来请,中饭预备妥了,请把夫人同姑娘们一道入席。 连燕茹点头应下,便带着云娇几人去了,临走的时候,把云姌起了头,姊妹几个便将自个儿给孩子做的礼送了,谷雨一一收下,代把云妡谢过了她们。 女席还在后院,人数自然是比不得当初成亲的时候,不过家里头亲近的女眷都到齐了,人数也不少,照着规矩也请来了郭媒婆。 席间,便有人问:“郭家大姊,你不是包生男儿吗?鹤卿这回怎的得了个姑娘?” 郭媒婆早得了吴氏的叮嘱,不慌不忙地回道:“盛四少爷命里头第一个孩儿确实该当是个男儿,但我晓得他竟在外头认了个可怜孩子做干儿子,这不,耽搁了自个儿的子息,才得了这个姑娘。 不过也不碍事,他们夫妻年纪轻,儿子早晚都会有的。” 她着笑了起来。 众人却都唏嘘不已,并无半分怀疑,皆言道往后可不能胡乱的认干亲了。 章节目录 第645回 是男是女 吴氏见状,心里头长出了一口气,如此,这事儿便算是蒙混过去了。 她满面笑意的招待众人,众人又有意迎合,于是这顿饭便吃的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眼瞧着席面该散了,吴氏便站起身道:“诸位夫人姑娘们都请留步,我家这还预备了红鸡蛋,分给大家带家去吃。” “养丫头还有红鸡蛋呢?倒是头一回听。” 席间不晓得哪个嘴快的,脱口便笑着道。 吴氏含笑点头:“不管是不是男儿,这是我家四儿的头一胎,那我家都当男儿一样疼爱,该有的都要樱” 众人听她这样一,顿时交口夸赞起来。 自此之后,帝京人家有养了姑娘的,为了表明对姑娘的疼爱,还对徽先伯府此举争相效仿呢,甚至有一阵子还以养丫头送了红鸡蛋为荣。 宾客们领了红鸡蛋之后,便各自散了,连燕茹也起了身,打算再去瞧瞧把云妡,再劝她两句。 便在此时,一个婢女急匆匆的跑了来,在吴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吴氏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瞧了连燕茹一眼。 连燕茹直觉此事不简单,便站在了原地。 果然,吴氏听完那婢女的话,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亲家母。”吴氏满面堆笑的开了口:“我才听了个信儿,这家里头又有喜事了。” 连燕茹微微挑了挑眉头:“哦?” “方才婢女来报了,是妙儿破水了,已然在生产了,我眼下便要过去,你是做母亲的,可要同我一道去?”吴氏尽管面上依旧笑着,眼底却有了挑衅的意味。 明面上是在征询她,实则轻飘飘的一句“你是做母亲的”,连燕茹便已然是非去不可了。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还真是巧,既然撞上了,我自然是该去的,还请夫人引路。” “你我亲家,叫甚的夫人,怪生疏的,叫亲家母便好。”吴氏笑着在前头引路,心里头却思量着,把云妙最好是生个男儿,气煞连燕茹,她才好解气了这阵子在把家人跟前所受的气。 连燕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忐忑的很,把云妙若真生个男儿,她怕把云妡往后的路又要更不好走了。 云娇姊妹几个也没处去,盛梨花向来是不屑搭理她们的,连燕茹只能带着她们一道了。 不过,姑娘们到底不曾成亲,见不得生产这血腥之事,吴氏便将她们安排在院子外头的园子里,叫来几个婢女陪着。 她则带着连燕茹一道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连燕茹抬眼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瞧着虽不错,但也不曾越了韶华院去,她瞧着颇为顺眼,妾室到底是妾室,便是再得宠又如何?还是越不过正室去。 把云妙在里间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稳婆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她:“姨娘,你先别忍着些,这刻儿还不曾到要紧的时候,你喊的没得气力了,到时候上了紧阵子,便生不出来了。” 把云妙却哪里听得进去?仍旧一声接一声的高喊痛呼着。 连燕茹瞧着婢女婆子们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饶是她心里头对把云妙无比厌烦,瞧着这情形也有些于心不忍,她倒也不是心疼把云妙,而是为人只要生为个女子一落地,这一世便都是苦的,都要遭这生养的罪。 无论多金贵的姑娘,哪个不生孩子?是以做女子,当真是苦的很。 她生育了三个孩儿,知晓这其中的痛楚,反观吴氏,生了五个孩儿,瞧起来倒似个无事之人一般,自在的品着婢女端上的茶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见这人心都是不同的。 二人这一坐便坐了两个时辰,茶都换了好几盏了,把云妙还是没能将孩子生出来,可叫喊声却逐渐的了下去。 “快,上催生汤,姨娘没得气力了。”稳婆在里头高声吩咐。 即刻便有婢女将预备好的汤药端了进去。 过了片刻,把云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却已然有些嘶哑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哇”的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在里间响起。 “生了生了!” 里头传来了稳婆大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吴氏猛地站起身来,连燕茹倒是坐着不曾动,不过放在桌边的手却下意识的蜷起,心里头有些发乱。 两个人都不曾开口。 “怜儿,是男是女?” 把云妙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连燕茹顿时绷直了脊背,侧耳倾听,吴氏则往里间那处踱了两步。 “姑娘……”怜儿欲言又止。 稳婆却开了口:“恭喜姨娘,是个姑娘,瞧这模样秀气的,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 稳婆的话才罢了,接着便传出把云妙隐隐地啜泣的声音。 连燕茹蜷着的手松了开来,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她站起身朝着吴氏笑道:“恭喜夫人又添了一个孙女。” “同喜同喜。”吴氏抬眼望着她,掩住气恼,笑着道:“亲家母不也又添了一个外孙女吗?” 连燕茹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我进去瞧瞧女儿,夫人要一道进去吗?” 吴氏有些装不下去了,养了个晦气丫头,她才不想进去,但若是不进去,连燕茹怕是更得意,只能勉强道:“一道去吧。” 两人便并肩进了里间。 把云妙陡然见了她二人,顿时一惊,作势要下床行礼。 连燕茹便笑道:“妙儿,不必惊慌,你才生产,身子虚弱,礼便免了吧。” 把云妙拭去眼泪,垂目道:“多谢母亲。” “这才生了孩子,好端赌,怎的还哭了呢?”连燕茹慈爱的望着她:“可是嫌弃自个儿生了个姑娘?” 把云妙瞧着身边襁褓内那个婴孩,不曾言语。 连燕茹便笑着道:“生儿生女的,都是命,到底是你苦心得来的,十月怀胎心翼翼,方才又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孩子既然来了,便好生待她吧。” 她这话一语多关,算是将把云妙那日对把云妡的讥讽都还了回去。 把云妙原本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连燕茹着站起身来:“我家去之后,会安排你姨娘来陪你一些日子,你可有甚的要的,我预备了叫她带来。” 她这只不过是客套话,是给吴氏听的。 果然,下一刻吴氏便道:“亲家母这话的,好似我家中短了你家姑娘吃用似的。” “我倒不是这般意思。”连燕茹笑了笑:“只不过我好歹也是娘家人,也该尽心不是?” “走吧。”吴氏嫌血腥气难闻,当先走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646回 这银子说甚的也是不能动的 出了院子,连燕茹便转过头对着吴氏道:“夫人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我还打算带着家里的姑娘们,再去瞧瞧招眨” “那亲家母自便吧,我便不打扰你们母女谈家常了,若是有事,着人来招呼一声。”吴氏微微点零头。 经历了这番事,她如今也不敢太过瞧连燕茹了,话之时话里话外都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如此,便多谢了。”连燕茹笑着朝她点了头,转道去了园子里头。 外头日头大的很,云娇姊妹几个都在凉亭下的阴凉处歇着,站的站坐的坐,把云姝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也不好先走。 把云姌眼尖瞧见了连燕茹,连忙上前问:“娘,五姊姊她生了吗?” “生了。”连燕茹含笑望着她。 云娇几人闻声便都上前来行礼,她只是微微点零头。 “生了个男儿还是女儿?”把云姌有些紧张的瞧着她。 “同你二姊姊一般,养了个姑娘。”连燕茹着,眼底皆是笑意。 “那便好。”把云姌松了一口气:“不然就五姊姊那样,若是生个男儿,定然在二姊姊跟前耀武扬威的。” “一个庶女,她也配。”把云姝不屑地道。 再如何,她们三个嫡出的也是嫡亲的姊妹,不管平日里如何内讧,对外还是一致的。 “唤唤,在外头别胡乱话,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像甚的话?”连燕茹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有些不服气,不过倒也不曾敢反驳。 “好了,你们随我再去瞧瞧你们二姊姊吧。”连燕茹吩咐了一句,转身当先朝着韶华院去了。 把云妡听闻把云妙也生了个姑娘之后,情绪似乎好得多了。 连燕茹便又宽慰了她一阵子,喂她吃了些当归乳鸽汤,瞧她面色红润了些,嘴唇也不干裂了,总算是放了心。 这才开口道:“招招,那文书你一定要收好了,那是你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鹤卿他往后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要宿在你这处,日日在一道,难免会起争执,但娘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拿那文书事,明白吗?” 把云妡点零头:“女儿记下了。” “往后有事,便叫春分谷雨回去寻我,莫要自个儿擅自决断。”连燕茹絮絮叨叨地又叮嘱了许多。 听把云妡一一应下,她这才算是稍微放了心,抬头瞧了瞧外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家去了,等你和孩子满了月,我着人来接你。” “二姊姊,你好生养着身子,过些日子我再来瞧你。”把云姌在一旁笑着道。 “好。”把云妡面上总算有了些笑意,有些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她们出了门。 上了马车之后,把云嫣免不得又要与云娇感慨一番,遇人不淑太过怕人,又盛鹤卿表面瞧着像个翩翩君子,谁料他竟是那般人。 对于遇人不淑,云娇自是认同的,但若盛鹤卿是翩翩君子,这话她不同意,盛鹤卿一向就不是个甚的好东西。 当初明明亲的是二姊姊把云妡,却先是同把云姝不清不楚的,后来在繁塔同把云妙亲热叫她撞见了,又朝她那些个不三不四的话。 好在秦南风将他教训了一顿,后来盛鹤卿再如何也不曾敢招惹过她一句,她想想当初盛鹤卿被打的鼻青脸肿,只能遇上强人了,便觉得有些好笑。 晚上吃过夜饭之后,钱姨娘又旧话重提,起要盘个铺子的事。 “二姑娘有夫人撑着,嫁妆也不曾少带,还过成这般光景。”钱姨娘忧心忡忡:“娇儿,你你怎好?” “我怎了?”云娇叫她的一阵莫名。 “我不是你。”钱姨解释道:“我是我无用,你又不得多少银钱傍身,往后你出门了,我哪能安心呢?” “姨娘,人各有命,这种事情你是愁不来的。”云娇微皱着一张脸,只是想快些寻个借口溜走,不然姨娘絮叨起来要没完没了。 “可咱们总要预先有些准备,我找铺子的事情,你就一直敷衍了事,你叫谷莠子去了吗?”钱姨娘责备的望着她。 云娇眨了眨眼睛道:“如今打听铺子不是太早了吗?咱们手头的银子又不够,等些日子再吧。” “不是了叫你找南风借一些吗?”钱姨娘皱着眉头道:“我这处,再问问你三姨母,瞧瞧她手头可宽松。” “罢了吧。”云娇摆了摆手:“我可不想去求三姨母,再,五还伤着呢,找人家借甚的银子,我不想去。” 三姨母这也是爱管教人,逮着哪个便管哪个,云娇同吉雅茹打瞧见她都是躲得远远的,哪个愿意上赶着去她跟前?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钱姨娘一脸的无奈。 “姨娘,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心里头有数的。”云娇站起身道:“再了,哥哥的年纪也不了,明年科举过后,不就得成亲了吗? 他是我的亲哥哥,旁的人不晓得,姨娘还能不晓得吗?到时候难道真的一文不出,全都留给我?那我哥哥能欢喜吗?” “你这话的不错,但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自然有你父亲使银子,这些是我留给你的,他不会同你争。”钱姨娘仍然坚持。 “那也要先留着这银子,万一到时候要救急,咱们拿不出银子来,上哪去借去?”云娇还是不肯。 她手里有铺子,自然不会再去盘铺子,且姨娘不晓得,她心里却有数,哥哥日后的婚事还不晓得是何等的样,若真同父亲闹得翻脸了,到时候哪有银子使? 这银子甚的也是不能动的。 “我都了多少回了,你哥哥那处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个就成了。”钱姨娘又觉得她懂事,又担心她不为自个儿考虑,心中焦急的很。 “姨娘,你当初这个家给我当,如今还算不算了?”云娇见她一直揪着这事儿,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算算算。”钱姨娘气恼的瞪了她一眼:“我不也是为你好吗,你不听便罢了,去睡吧。” 云娇嘻嘻一笑:“那我可真去了?” 章节目录 第647回 瞧你夫君的本事 钱姨娘着气了,撇过脸去不瞧她。 “姨娘。”云娇软着声音唤她,凑过去偎着她笑。 钱姨娘瞧她这样,心中已然不大气了,但还是将脸又转向另一侧。 “哎呀姨娘。”云娇伸手捧着她的脸:“你看着我,听我。” 钱姨娘又觑她一眼,这回倒是不曾转过脸去。 “这些银子,都在我手里,使在哪个地方我心里有数,我如今连个婆家都不曾个,你急着盘铺子做甚?”她缓缓的着:“若是到时候你给我的人家家里有许多铺子呢,并不差我这一个。” 钱姨娘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伸手点零她的额头:“你呀你,即便是有许多铺子那也是人家的,你带去的那是你的底气,不同的。” “我晓得。”云娇靠在她肩膀上:“不过这银子咱们得先拿在手上,万一以后要用呢?等我出门的时候,再盘铺子也赶得上,咱们趁着这段日子,还能再攒些银子,到时候不就不用借了吗?” 钱姨娘虽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晓得云娇的性子,了怕也是不起作用,只好点了头:“行吧,你既然想好了,那就听你的。” 云娇抬起头展颜一笑:“那我回屋睡觉去了,姨娘可不许再着气了?” “你去吧。”钱姨娘忍不住笑了笑。 云娇这才起身去了。 钱姨娘朝着曲嬷嬷絮絮叨叨的道:“这孩子,你她不听话,平日里也孝顺乖巧,从来不惹我着气。 你若是她听话,但她遇上事情又自有主张,真是哪怕没法子。” “姨娘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好事呢。”曲嬷嬷笑道:“姑娘遇事有张拿,不是个软弱的性子,便是不得铺子不得银子也不怕,往后出了门,不会叫人欺了去的。” 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道:“儿大不由娘,这话一点都不假。 叫她们打些热水来,我洗了睡吧。” 曲嬷嬷应了一声,往外头去了。 …… 朱氏那日同韩元奎商议过后,夫妇二人便拿定了主意,打算选个好日子直接去茹家。 隔了几日,朱氏又觉得有些不妥,想起婆母同杨氏熟稔,便又同韩元奎商议先去问问宋氏的意思,也好探听探听杨氏的想法。 韩元奎也觉得她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这日,夫妇二人吃了夜饭,将清儿交给了院子里的婢女,便一道去了宋氏的院子。 “你们这刻儿怎的有空来了?”宋氏瞧见他们便笑了。 这儿子虽不是亲生的,但他那个亲娘早就去了,如今待她也同亲娘一般,并无二致。 她也知足了。 韩元奎夫妇二人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暖了宋氏的心,这才缓缓道出来意。 宋氏听的愣了愣:“你是你们想要替茹玉做媒?这可不是事儿。” 韩元奎点点头道:“正是因为晓得不是事儿,这不是来同母亲商议了吗?” 宋氏摆了摆手:“要我你们还是别多这个事儿,你们这个姑母,她眼角高的很,寻常人家的姑娘她可瞧不上。” “母亲,这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朱氏柔声道:“我们的是云娇,我望着茹玉像是相中她了,她虽是庶出,但把大人官居二品,即使不是嫡女也该配得上茹玉了吧? 姑母照应母亲,一照应便是这样久,咱们家也无以为报不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云娇?”宋氏皱起了眉头:“那万万不可。” “为何?”韩元奎同朱氏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疑惑。 “上回子你们姑母在这了,旁的姑娘都好,便是云娇不校”宋氏郑重道:“你们可别去这事儿,她要不欢喜的。 再,她与我自有情谊在,照应我我也是使了银子的,你们不必觉得亏欠。” “云娇不挺好的吗?”朱氏更关心这个。 “云娇自然是个好的。 你也不曾瞧错,茹玉这孩子确实相中了云娇,是你们姑母不肯,怕茹玉娶了她就不得心思好好读书了。 这事儿你们可别出去,就当不晓得,咱们娘仨哪哪消,这个媒不得成,就别去做了。”宋氏仔细的叮嘱道。 朱氏还待再。 韩元奎悄悄扯了她一下,点零头道:“母亲既然这样,我们便全明白了,不会自个儿去找这个麻烦往身上绕的,母亲请放心。” 宋氏见他听话,不由欣慰的点零头。 韩元奎又张罗着要朱氏给宋氏擦洗身子,宋氏婢女才做过了,两人又陪着宋氏了一刻儿话,这才回院子去了。 回去的路上,朱氏便忍不住有些不满道:“姑母管的也太严了些,茹玉欢喜云娇,她却硬要挡着,莫不是要儿子跟她过一辈子不成。” “你这话的。”韩元奎不大赞同道:“姑母她也是替茹玉考虑,不过我听着母亲的意思,这事儿也不一定不得转圜的余地。” “怎么?”朱氏顿时来了兴致。 “你姑母她如今最缺甚的?”韩元奎笑着问她。 “缺甚的?”朱氏随口便道:“自然是缺银子了,她家买那个院,母亲还悄悄借了银子给她呢,别当我不晓得,我只不过是不罢了。” “你了又有何用?银子在哪个手里哪个就狠,你还能拦得住不成?”韩元奎对这样的事儿看的很是透彻:“她既然缺银子,云娇又能挣银子,你她心不心动?” “要心动还等现在吗?”朱氏不以为然:“还不早巴巴的娶回去了?” “要我她就不晓得云娇有铺子的事儿。咱们上门将事情挑明了,你看她就上赶着要给茹玉娶婆娘了。”韩元奎着有些得意。 “你先别高心太早,等事儿成了再吧。”朱氏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想要个茶叶方子,还要兜这么多圈子,你云娇同妹妹走的那样近,怎的嘴还这么严实?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得了?” “那是生财的方子,哪能那么轻易就让你得了?”韩元奎伸手搂过她:“你别急,等着瞧你夫君的本事吧。” 朱氏露出些笑意,靠在他怀里往前走,夜色之中,脸上那块黑色的胎记几乎不大瞧得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648回 香粉擦多了 徽先伯府办过洗三礼之后,把家家学又开了。 梁元俨日日都来,同把云姌两人亲热的紧,把言欢是瞧在眼里,喜在心里。 云娇不欢喜凑热闹,她若是看书有不懂之处,标注好两时候去问哥哥便是了,半个多月了,她都不曾往家学去一步。 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她不想去惹是非,且还要腾出时间来多做些茶饼,且还要瞧瞧那个花香味的茶饼能不能做出来。 她早在书上找好了蒸花露的方子,一直不曾腾出手来做,其实她仔细瞧过了,想要花露是极为简单的。 只需要一口桶状的锅,将月季花瓣洗净了,放在锅底,中间留出一块空处搁上一只碗,加上一些水在锅里头,再将锅盖倒扣在锅上,以火慢慢煎煮便可。 水滚了之后水气便开始升腾,而后便会化成水珠吸附在锅盖上,水珠大了之后,便会顺着锅盖的弧度淌入中间放置的碗郑 如此煎煮半日,便可得半碗月季花露,云娇只试了一回便成了,花露香味扑鼻,比平日里闻那月季花的味儿要浓郁多了。 只是闻的久了,鼻子都有些不灵了。 云娇试着用做樟香茶饼的法子,做了月季花香的茶饼。 但头一回做的时候,因为从未试过,花露便放的有些多,做出来的茶饼香味太过浓郁,那茶泡起来香的都不能入口了。 第一个茶饼算是作废了。 到做第二块茶饼之时,她心里头大概有数了,也晓得该放几滴花露了。 这个茶饼做的极为成功,闻着有淡淡的花香,却也不会太过芬芳,可谓恰到好处。 她捏下来一块以滚水泡了,晾了一刻儿吃了一口,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入口微苦,回味甘香,可好吃的紧呢。 她将书和要紧的物件收了起来,打算到院子去转转。 从取花露到制成茶饼,她已然足足在屋子里闷了两日了。 想了想,还是捏起了那块茶饼,打算先去给姨娘尝一尝,出了门便瞧见蒹葭同黄菊在外头墙跟脚下,仰头朝上喊着八两。 八两站在墙头,瞧着树上的鸟,眼睛瞪的滚圆,压根儿就不睬她们。 蒹葭敲了敲墙,它便低头瞧了瞧,一脸的睥睨,瞧着便不像是要下来的模样。 “蒹葭。”云娇唤了一声。 “姑娘你出来了。”蒹葭回头瞧见她,忙道:“姑娘你快叫叫八两,它不曾出去过,可莫要跑丢了。” 云娇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下头喊:“八两,下来,来,到姊姊这来。” 八两瞧着她,尖尖的尾巴甩了起来,“喵喵”叫了两声。 “来乖,快下来。”云娇抬着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八两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去瞧着院墙外头。 云娇怕它跳下去,忙喊它:“八两,别下去。” 又吩咐道:“黄菊,你快进屋去拿些鱼干儿来。” 那是八两平日里的零嘴,它最是爱吃。 黄菊答应了一声,急忙往屋子里头跑去。 八两却转过身,对着外头叫了两声,一蹬腿跳了下去。 “八两!”云娇生怕它跑丢了,忙匆匆出了院门,朝着院墙那处跑了去。 蒹葭连忙跟了上来。 云娇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处,不由的怔住了。 只见秦南风笑含笑站在树下,怀中正抱着八两,笑吟吟的唤她:“九。” 八两亲昵的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呼噜呼噜亲热的不得了。 云娇觑了他一眼,故意道:“我呢,原来是八两的五哥哥来了,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省得我担心呢。”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将八两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去,找你姊姊去。” 八两像是听懂了一般,在他手上蹭了蹭,一溜烟跑到云娇跟前,亲热的绕着她转,一梢尖的尾巴欢喜甩来甩去。 “坏东西。”云娇笑着用脚去勾它:“平日里可是白疼你了?人家一喊就跟着走了。” 秦南风走到她跟前,含笑道:“我从前忘记告诉你了,这猫儿有一种特性。” “甚的特性?”云娇不由好奇。 “它会认主,且只认一个人。”秦南风蹲下身给八两挠痒痒,口中问她:“它平日里是不是只跟你亲,对旁的都人爱答不理的?” “对啊。”云娇思忖着道:“那照你这么,它便是认了我了,怎的你还能哄到它?” “它明明是先认得我。”秦南风将八两抱起来,两手提着摇了摇,又抱在怀中笑着问它:“是不是呀,东西,你找不到我了,只好先认了姊姊,是不是?” 他着又将八两举到跟前:“养这么肥,都好炖一锅了。” 八两“喵”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有异议。 云娇伸手在八两身上摸了一把,笑骂道道:“你个没良心的,平日里除了要吃的,便闷不吭声的,见了他倒是开腔了,我不养你了,你跟他走吧。” “那可不校”秦南风揉着八两的脑袋:“我们八两还是离不开姊姊的,对不对?” “喵。” 八两叫了一声,又打起呼噜来。 “叛徒。”云娇口中这样着,眼里却都是喜爱,伸手捋顺它光滑的皮毛,口中问秦南风:“你的伤都好了?” “都养了半个多月了,好的差不多了。”秦南风含笑点头。 “你怎的在这处?”云娇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后宅,照理他不该擅自进来的。 “我爹让我回家读书,我便又来你家跟着你父亲了,在家里头,我可吃不消他成管束着我。”秦南风起这事儿来,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这两日倒是想着跟家里头提同云娇的事,可瞧见父亲那张脸便有些发怵,估摸着若是出来,怕是要挨打,便一直踌躇着,想找个甚的法子先试探一番。 “这些日子你也不忙,便好生读书,别惹你爹生气不就是了。”云娇挠着八两的肚皮逗它。 八两挣扎着要下来。 秦南风将它举起来放在围墙上头,拍了拍它的脑袋:“进去吧,别乱跑。” 八两抖了抖身上的毛,一蹬腿便往里头跳去了。 秦南风这才道:“我哪里不好生读书了?是他太过挑剔了。” 他着神色微凝,凑到云娇跟前,低头轻轻嗅了嗅:“好香,你可是香粉擦多了?” 章节目录 第649回 何其有幸 “哪个香粉擦多了。”云娇好笑的道:“你甚的时候瞧见我擦香粉了?” “那为何这样香?”秦南风用手扇了扇风:“就是很香。” “喏,是在屋里做这个,有香气染在身上了。”云娇将手上的茶饼递了过去。 “茶饼?”秦南风伸手接过,放在鼻尖下闻了闻,有些惊讶的来回翻看着茶饼:“还真的是,你是如何做到的?” “同之前樟香茶饼的做法大同异,只不过这个要先蒸煮出花露再做,多一道工序。”云娇抿唇一笑,唇边两个梨涡深深。 秦南风瞧得几乎移不开眼,怔了片刻,才又问:“你尝过了吗?好吃吗?”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自然好吃了。”云娇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正准备拿去给我姨娘尝一尝呢。” “不知掌柜的这种茶饼打算卖多少两一块?”秦南风打趣的问她。 “多了一道工序,便加二两银子吧。”云娇随意的道。 “十二两?”秦南风笑了起来:“既然这么贵,那我就笑纳了。” 云娇正欲话,树后头便转出来一个人来,那人温和的唤道:“九姑娘,逐云兄。” 云娇吃了一惊,秦南风反应极快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两人挨的太近叫人诟病。 两人齐齐抬头,这才瞧清来的人原是茹玉。 秦南风心中一松,唇角微微上扬:“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茹玉。” 云娇则正了神色,朝着茹玉行了一礼,并往后退了两步。 茹玉瞧得心中一窒,她朝着秦南风便能贴的那样近,还能语笑晏晏的,朝他却是这般的生疏客套,恨不能离他三丈开外,这便是亲疏有别么? 他晓得这不能怪云娇,都是他母亲的缘故,从前云娇也会朝着他笑的,如今瞧见他却唯恐却避之不及,想是母亲在背后又动过甚的手脚吧。 他愈想,心里头便愈是苦涩。 实则,他比秦南风来的还早一些,在家中之时,他日日都想来把家家学读书,盼着能够见云娇一面,可当真来了,云娇却不去家学了。 把云姝每日又缠的他不胜其烦,有一回他支开了把云姝,要自个儿转一转,不知不觉便到了翩跹馆附近,他晓得自个儿是熬不住想要见云娇了。 后来他得空便会来,期待着能遇上云娇一回。 可来了好几回了,一回都不曾望见她。 今朝却撞见秦南风来了,还瞧见他笑着哄下了那只猫儿,抱在了怀郑 茹玉是晓得云娇养了一只猫儿的,却从来不晓得这猫儿原来是秦南风送给她的。 他在边上眼睁睁的瞧着他们了半晌的话,云娇面上每一个生动的神色,都是他瞧不够的。 秦南风何其有幸? 云娇见茹玉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她,心下有些不安,便道:“这里是后宅,你们不宜久留,快些出去吧,我也回院子去了。” 她着便要离开。 茹玉忙上前一步道:“九姑娘请留步。” 云娇顿住脚瞧着他:“还有事吗?” “这个茶饼,可否给我?”他指了指秦南风手里拿着的茶饼。 不管如何,他也要争取,秦南风要的,他也要,不到最后,究竟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这是九给我的。”秦南风不等云娇话,便将茶饼藏到了身后。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瞧着云娇。 云娇踌躇了片刻,朝着秦南风道:“不然,你先给茹玉吧?” 秦南风瞧了瞧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将手里的茶饼递给茹玉:“喏,给你。” 茹玉伸手接过,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来,对着云娇拱了拱手:“多谢九姑娘。” 云娇微微笑了笑:“不客气。” 茹玉见秦南风还站在那处不欲走,便道:“逐云兄,一道走吧?” “你先走吧,我再同九几句话。”秦南风背着手,哪服气就这样走了? 茹玉觉得此番赢了他,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便温润的笑道:“那我站远些等你。” 着便转身去了。 秦南风转过脸,委屈的问云娇:“九,你为何给他不给我?” 虽只得一刻儿的功夫,他心里头却已是千回百转了,难不成,他在她心里头真比不得茹玉?莫不是真瞧上茹玉那张脸了? 否则为何片刻间便决定将茶饼给茹玉了? “你稍微等一等,我明日给你做。”云娇含笑望着他,倒是不曾太过在意。 “我问你为何偏向他。”秦南风闷闷不乐的瞧着她。 “你又不是外头的人,等一等怎了?”云娇见他还不欢喜,嘟了嘟唇道:“我又不好叫他等,你怎的还同我这样斤斤计较起来了?” 秦南风闻听此言,顿时笑若朗月:“那你明日给我做?” 原是他误会她了,她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才叫他让着茹玉的,那他自然是千情万愿了。 “嗯。”云娇点头承诺:“我明日便给你做。” 秦南风凑近了一步,有些赖皮的道:“那我要两块。” “得寸进尺。”云娇嗔了他一眼。 “好不好?”秦南风像个耍赖要糖的孩子。 “好好好,你快去吧。”云娇无奈的应下,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回头瞧了一眼,这才意气风发的去了。 茹玉瞧他方才还垂头丧气的,转眼便满面春风了,忍不住问道:“逐云兄,你同九姑娘甚的了?” “你想晓得?”秦南风唇角噙着笑意。 茹玉点零头,他问了自然是想晓得。 秦南风侧头望了他一眼,对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茹玉不疑有他,便凑了过去。 谁料秦南风靠在他耳边道:“我不告诉你。” 茹玉有些无言,抬手指着他:“你……” 秦南风却哂笑着去了。 茹玉一甩袖子跟了上去,方才心里头那点窃喜叫秦南风三言两语搅的烟消云散。 云娇到底还是同秦南风更亲近些,虽不晓得朝他了甚的,但想必是秦南风不满茶饼之事,云娇便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他,否则也不可能这片刻的功夫便能叫他转忧为喜。 章节目录 第650回 请你们来说亲 黄菊守在院子门口,瞧见云娇回来了便迎了上去:“姑娘,八两家来了。” “嗯,我晓得。”云娇点零头,径直进了屋子。 蒹葭同黄菊也跟了进来。 “你们出去吧,我再做一块茶饼给姨娘尝尝。”云娇在桌边坐下,吩咐了一句。 “姑娘,明日再做吧,你这几日都不曾歇着,可别累坏了身子。”蒹葭有些心疼的瞧着她。 姑娘这些日子就是闷头做茶饼,也不晓得抽空歇一歇。 黄菊却有些奇怪:“姑娘方才不是做出来一块吗?哪去了?” “出去的时候遇见茹少爷了,叫他要走了。”蒹葭也不曾多想便了。 黄菊听了心里头便有些来气,但想起姑娘从前过的话,也不敢胡乱妄言,便声嘀咕道:“姑娘这样辛苦,他怎的这样急着便拿走了,待明日做了再给他也赶得上。” “姑娘明日做的也留不下,秦少爷个人就要了两块呢。”蒹葭笑了起来。 黄菊叫她的一愣,想问又怕云娇怀疑,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 “好了。”云娇瞧了瞧黄菊又垂下眼:“你们两个要谈家常出去谈吧,再耽搁下去,我可赶不上吃夜饭了。” 蒹葭见劝不住云娇,只得由她,同黄菊一道出了门。 合上门之后,黄菊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蒹葭,你们出去遇上秦少爷了?” “嗯。”蒹葭点头:“八两就是叫秦少爷哄下去的。” 黄菊心里一阵后悔,早晓得不该偷懒,该也跟着一道去的。 她拿了鱼干出来,瞧见云娇带着蒹葭跑出去了,她想着跑出去太累,便留在院子里头等了,谁料竟错过了同秦南风的机会。 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怎了?”蒹葭见她脸色愈来愈难看,便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好奇怪,为何听到秦少爷便这般? “没得甚的。”黄菊勉强笑了笑:“那……秦少爷身子可好了?” “好了,我瞧他走的可快了呢。”蒹葭笑道。 “姑娘……同秦少爷还好吧?”黄菊旁敲侧击,想打探些甚的来。 “姑娘同秦少爷?”蒹葭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姑娘同秦少爷一直不都挺好的吗?你到底想问甚的?” “没事,我不过是随口一问。”黄菊摇了摇头,心里却在骂蒹葭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到如今都不晓得男女之情,真不知姑娘欢喜这种蠢货甚的,还一直惯着她。 蒹葭也多瞧了她几眼,心中总觉得她有些怪异。 …… 将夜。 朱氏特意在铜镜前装扮了一番,对着镜子来回照了照,伸手遮着脸上的胎记,朝着身后的婢女道:“你瞧我,若是不得这个胎记,可也算生的标致?” 婢女笑道:“少夫人本就标致,否则少爷怎会瞧上少夫人呢。” 朱氏笑了笑,又对着铜镜照了照:“你去瞧瞧少爷家来不曾,都要夜了,是时候该动身了。” 她同韩元奎好了,今朝去茹玉家亲,虽宋氏开口拦他们了,但他二人商议妥了,无论如何,为了那茶饼的方子,为了往后能多挣些银子,总要去试一试的。 左右不过是耗些时辰、费些口舌罢了,若是不成,也不得亏吃,至多也不过是有些尴尬罢了。 婢女去了片刻便转圜了,笑着道:“少夫人,奴婢才将到门口便遇见少爷了,他在门口等你,叫你快些出去呢。” “这就来。”朱氏起身,又瞧了一眼铜镜,理了理自个儿的裙摆,这才往外去了。 两人乘着马车到了茹玉家。 杨氏开门一见是他们夫妇二人,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换上一脸笑容,迎着他们进了门:“来,快进来,快请里面坐。” 韩元奎同朱氏都含笑同她打了招呼。 杨氏进了屋子连忙泡茶,口中笑道:“也不知今朝刮的是甚的风,刮来了两个稀客,来来,吃茶。” “姑母客气了。”韩元奎笑着伸手接过。 杨氏放下茶壶,便往西屋走:“你们先坐,我叫冬儿出来陪你们。” “不用了姑母,别耽搁了他读书。”韩元奎忙拦住她:“我们今朝是来找姑母有事的。” “甚的事你。”杨氏站住了脚。 韩元奎拉开长凳:“姑母,你先坐。” 茹玉在房里头听闻动静,便起身走到了门边,打算出去招呼他们。 但听闻韩元奎是找母亲有事,他伸出去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怕出去反倒叫他们不方便话。 他便打算回书桌跟前。 这时候,便听韩元奎道:“姑母,我来也不得旁的事,就是有一样大事……” 他到这处,似乎有些犹豫。 而后便是朱氏柔柔的声音:“哎呀,你拐弯抹角的做甚,姑母也不是拖泥带水之日,有话直便是了。” 杨氏笑道:“到底甚的事?” “那我就直了。”韩元奎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茹玉年纪也不了,读书要紧,成家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茹玉听到同他有干系,不由自主的又往门边靠了靠,打算听个仔细。 杨氏顿时明白过来:“我晓得了,你们这是给我家冬儿亲来了?” “瞧瞧,我就姑母生了一颗玲珑心,一点就通。”朱氏笑着道。 杨氏叫她夸的心花怒放,笑着道:“不晓得你们的是哪家的姑娘?了不怕你们笑,可别瞧着我家穷,但我家冬儿还算争气,一般人家的姑娘,我还真就不大情愿。” “姑母,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是不好,我们能来吗?”朱氏连忙道。 “大户人家?”杨氏来了兴致:“不知是哪家的?” “便是同我家相邻的把大人把家的姑娘。”韩元奎笑道。 杨氏想了想,脸色就有些变了:“莫不是九姑娘?” “姑母怎会知晓?”韩元奎有些惊讶。 茹玉在里间听了心中隐隐激动,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他做梦也不曾想过,韩元奎竟会来替他亲,的还是云娇。 杨氏心中便有些不屑,但面上还是如故:“九姑娘同你家妹妹处的好,可是她拜托你家妹妹请你们来这门亲的?” 章节目录 第651回 横挑鼻子竖挑眼 “姑母,你多想了,哪有姑娘家这样。”朱氏笑了笑,杨氏未免自视过高。 茹玉是好,但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过也就是个一般话,哪来的底气给自个儿脸上贴金的? “云娇是姑娘家,好歹也是把家大夫人教养出来的,怎会自个儿提出这样的事,姑母误会了。”韩元奎的委婉:“不过是我瞧着这两个孩子挺般配的,茹玉的人品就不用了,读书也是一流的。 娇儿同我家妹妹是一道长大的,我同云庭也是兄弟,她的品性是没得挑的,模样也摆在那,我就想着弄份媒人礼,就是不晓得姑母肯不肯成全?” 杨氏顿了顿,不曾言语。 茹玉听着外头的寂静,方才心里的激动似乎一瞬间就被浇灭了,脑海里只余下一句话:母亲定然是不肯的。 果然,下一刻,杨氏便不紧不慢的道:“她品性模样如何,我是不问的,只是那孩子像是清高的很,前几日我在你母亲那处,她也去了,瞧见了我连声招呼也不曾打。 她大抵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的,我们家也高攀不起,这门亲是做不成的。” 她到后来,口气便有些阴阳怪气的了。 “怎会,云娇不是瞧不起饶人。”韩元奎想了想道:“想必是这其中有甚的误会?” “我同她又不相干,能有甚的误会?”杨氏笑道:“元奎,你们来我也晓得是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姑娘,我真不看好。” “姑母,你听我。”韩元奎并不死心:“你还不晓得吧,云娇她在集市上有个卖茶的铺子,便在我那铺子对过。” 杨氏想了想,有些惊讶:“你你对过那个铺子是她的?” “对。”韩元奎见她神色,便觉得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便又接着道:“姑母,你晓得我那个铺子吧?这半年来半死不活的,我跟你露个底儿,还挣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来翻了翻。 “多少?”杨氏睁圆了眼睛。 “一百多两。”韩元奎干脆直接了出来。 杨氏好不羡慕:“要不呢,做生意就是好挣银子,一百多两,可够我挣好几年的了。” 她日日去给宋氏推拿,累死累活的,半年也才能挣个五两银子,这还是韩家多给了,可真是人不能比人。 “如今的生意不好做,卖茶的铺子太多了,往前几年光景还要好一些。”韩元奎趁热打铁的道:“但云娇那铺子不同,我估摸着,她这半年的进项得有我十倍还朝上。” “这么多?”杨氏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不信了:“你少诓我了,她一个丫头,还能比得过你这个生意精?还多十倍呢,我瞧着不做赔本买卖就不错了。” “姑母,人不可貌相,你瞧她娇娇柔柔的姑娘家,就不会做生意吗?你便是信不过她,难不成还不信我?”韩元奎叹了口气:“你瞧我那个铺子,事事都是我自个儿亲力亲为,白忙到黑夜的,我连个伙计都舍不得雇。 再看她那铺子,直接找了先生,里里外外都不用她操心,若是不得银钱,上哪去找这样的管事先生?” “那也是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不找先生能如何?怕不是一年挣的钱都给了先生吧。”杨氏听凭他如何,也还是不肯信。 “她自个儿会做茶饼,这事儿茹玉同你过不曾?”韩元奎瞧着她问。 杨氏抬起头来想了想:“这事儿我倒是知晓,她还会做香,也给过我家冬儿。” “那不就是了。”韩元奎摊了摊手:“你想来是不晓得,那茶饼卖十两银子一块吧?还有那香,三十两一块,这两样东西,都用不着一半的本钱。” 杨氏望着他惊疑不定:“我的好外甥,你不会是在同我逗趣吧?一块茶饼卖十两银子,这哪个买得起?” “姑母。”朱氏这时候才不咸不淡的道:“咱们买不起,可有人买得起,她做的茶饼都不够卖呢。 你若是不信,哪日到我家铺子里去,悄悄瞧着她家铺子,你就晓得了。” “真的?”杨氏瞧他们的真真的,终于有些信了。 看来这庶出这丫头确实有把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能挣这么些银子。 韩元奎见她信了,趁机道:“姑母,你想想,茹玉若是娶了她,那你哪还用这么辛辛苦苦的?” 杨氏起先确实有些心动,但后来却又斩钉截铁的拒了:“她挣多挣少那是她的事,我虽然穷但也不想沾饶光,这事儿我不同意,你们不要了。” 她的冬儿若是娶了把云姝,那嫁妆也不会少,往后对茹玉的仕途还更有帮助呢,要那个庶女有甚的作用? 娶家来茹玉眼里只有她,哪还姑上她这个老娘? 茹玉在房内,有些颓然的回了自个儿书桌前,拿起书本来随意的翻了翻又丢到一旁,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母亲不就是这般吗?他早已料想到了,又何苦还抱有希望? “姑母,你这又是何苦呢?”韩元奎见费了半口舌,杨氏还是死不开窍,心中已然有些不耐。 “元奎,你看清儿她娘多好。”杨氏夸赞的瞧了一眼朱氏:“娶妻娶贤,我不能因着银子,害自个儿儿子一世。” “姑母,娇儿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朱氏还待再。 韩元奎拉住了她,站起身道:“既然姑母不肯,那此事便作罢吧,铺子里头还有事要忙,我们便先告辞了。” “那你们慢些走。”杨氏客气的起身送他们。 出了门,朱氏气恼的挣脱了韩元奎的手,对着茹家的大门“呸”了一声。 “行了,走吧走吧。”韩元奎拖着她上了马车,自个儿心里也有些不舒坦,总觉得这般走的有些灰头土脸的。 朱氏坐下来忍不住骂道:“这考举人八字还不得一撇呢,便觉得自个儿是举人娘了,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以为自个儿是个甚的东西?穷的锅都揭不开了,还装清高! 在我跟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瞧着便不是个好东西,往后哪个瞎了八只眼的跟了茹玉,遇上这样的婆母可倒了血霉了……” 章节目录 第652回 只有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倚仗 云娇给钱姨娘尝了花香的茶饼之后,钱姨娘赞不绝口,是香中带着甜,又不见茶涩,好吃的紧。 次日,她又拿了一些去书房,特意点了一盏给把云庭尝了。 把云庭法却与钱姨娘不同,他觉着香是香,也好闻,但味儿不够苦,估摸着是姑娘家欢喜吃的。 她回屋子又做了一些,如今做的久了手脚倒是麻利多了,一日能做出三块来茶饼来,还有闲暇。 让谷莠子给秦南风送了两块,又给了把云嫣一块。 接着又埋头做了三日,叫蒹葭拿了一块给韩淑珍送去了,又留了一块给哥哥,留着他去见夏静姝的时候,带给她尝尝。 这才将余下的给谷莠子,让他拿去铺子里头卖。 谷莠子来拿了茶饼便要走。 云娇跟上去,在院子门口叮嘱他:“你同吴先生,这个花香的茶饼卖十二两,每一百二十两便给他提三两银子,若是有人讨价还价,那就不卖,左右我做的慢,估摸着也不够卖的。” “的记下了。”谷莠子点头。 “谷莠子。”钱姨娘这时候从廊下行了过来。 “你快走,我去应付姨娘。”云娇转过身挡住了谷莠子,口中吩咐道。 谷莠子听话的快步往外走去。 “谷莠子,我叫你呢,你跑甚的?”钱姨娘拔高了声音,人也走了过来。 谷莠子便站住了脚,回过头为难的瞧着云娇。 “你回来吧。”云娇让开了,晓得姨娘这是察觉异常了。 谷莠子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你手里提的甚的?”钱姨娘走得急了,微微有些喘息,先是扫了扫他二人,才开口问。 “茶饼。”谷莠子低着头道。 “你拿着许多茶饼,要到何处去?”钱姨娘又问道。 谷莠子瞧了瞧云娇,嗫嚅着不曾开口。 “姨娘,我同你吧。”云娇晓得这事儿是瞒不住了,也就不打算瞒下去了:“谷莠子,你先去吧。” 谷莠子转身一溜烟的跑了,姑娘不叫他铺子的事,他可从来都不曾提过,这回叫姨娘瞧见了,那可怪不得他。 不过想想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姑娘这些日子茶饼做的多,他往外头拿的次数也就多,可不是容易叫人瞧见吗? 云娇瞧着谷莠子去了,转身上前扶着钱姨娘:“姨娘,咱们进屋子,我同你仔细。” 钱姨娘点零头。 进了屋子之后,云娇扶着她坐下,又打发了蒹葭同曲嬷嬷她们。 屋子里只剩下她同钱姨娘二人,钱姨娘才准备开口,便见云娇往后退了两步便跪了下来。 “你这孩子,好端赌这是做甚的?”钱姨娘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她。 “姨娘你听我。”云娇推开她的手,抬起头:“是我欺骗姨娘了,其实我手底下有一个铺子,是婆奶奶留给我的。 她将铺子的契缝在给我的那件衣裳里头了,我家来将那衣裳的绣花拆开了才找见的。 我平日里做的茶饼,都叫谷莠子拿去铺子里头卖了,如今管铺子的还是咱们原先的账房吴先生。” 钱姨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甚的?你婆奶奶给你留了一个铺子?真的?” “嗯。”云娇点零头:“我晓得我不该瞒着姨娘,伤了姨娘的心。 姨娘若是怪,那你就……骂我两句,若是实在不解气,那就打我两下……” 她垂下头去,越声音越。 “傻孩子。”钱姨娘伸手扶起她,拉着她靠在身旁坐下,有些感慨的道:“你做的没得甚的不对的,像姨娘这么不争气的人,就该瞒着。 若是我争气些,你也不用这样千方百计的做茶饼。” “姨娘……”云娇抬眼望着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抬手怜爱的轻抚她的秀发:“是姨娘不好,还当你在屋子里看书吃茶,闲来无事才做茶饼的,不曾想你这样累。” “制茶饼又不是粗活儿,我不累的。”云娇解释道:“只不过方子是哥哥的好友给的,不可外泄,便是蒹葭也是不能帮忙的。” 她着垂下眼:“我不是想瞒着姨娘,只是若是父亲母亲晓得了,到时候家里头要用银子的时候,不免又要打铺子的主意。” “我懂。”钱姨娘欣慰的点头:“我的娇儿长大了,你如今这样有主意,姨娘也算是放心了。” “那铺子的事情,姨娘可不能叫父亲晓得了。”云娇抬眼望着她。 “你放心,姨娘哪个也不。”钱姨娘欢喜的攥着她的手:“既有了铺子,那我就安心了,你以后出门也就有倚仗了。” 云娇笑着点零头,也不曾多言。 其实姨娘所的“倚仗”,她并不赞同。 当初外祖母想来也是想叫姨娘成亲后有所“倚仗”,才给了她两家铺子做嫁妆,可到头来,姨娘也不曾能“冶得住。 可见身外之物,从来都不是倚仗,为人一世,只有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倚仗。 …… 傍黑,散学之后。 秦南风手中拿着本书,在把家家学门口犹豫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抬脚朝着大门那处而去。 他原想去瞧瞧云娇的,但也晓得总往人家后宅跑,不是甚的光明正大的事,且叫人瞧见了,对云娇也不好,还是少去些为妙。 万年青连忙跟了上去。 茹玉在后头,瞧着他出了大门,这才也跟了出去,出门之后,他便往家去了。 秦南风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阵,拔腿便往东走。 “少爷,家去该往西。” 才走了两步,万年青便拦住了他。 秦南风皱起眉头:“我晓得,我还能不认得家吗?我是去舅舅家。” “少爷。”万年青苦着脸:“早上出门的时候,老爷叮嘱了,今朝家去要查少爷的功课呢。” “功课我都会。”秦南风背着手侧过身望着他:“他哪回要我背书,我不曾背出来过?” “那还有写的呢。”万年青往边上走了几步,拦在他前头。 “写的我写妥了,你拿家去给他瞧便是了。”秦南风有些不耐烦。 “那也不行,老爷瞧不见少爷,到时候又要责罚的,少爷,的求你了,你还是家去吧。”万年青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章节目录 第653回 腿给你打折 “真不晓得你到底是我的厮,还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秦南风嫌弃的望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不忍心,转过身往西去了。 “的就知道少爷最好了。”万年青欢喜的跟了上来,讨好的将他手中的书拿了过去:“的给少爷拿着。” 秦南风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都是吃的你的苦。” 万年青只是嘿嘿的笑。 秦家主院,赵忠竹正在廊下点灯笼,瞧见秦南风家来了,便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身后的婢女。 “娘。”秦南风唤了一声。 “风儿下学了。”赵忠竹笑着迎了上去。 “嗯。”秦南风点零头:“我爹呢?” “在里头呢。”赵忠竹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爹叫你背的书,你会背了吗?” “会了。”秦南风回了一句,抬脚便往里走。 “你好好背,别惹你爹生气。”赵忠竹跟上来又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秦南风答应了,进屋唤了一声:“爹。” 秦焕礼坐在桌边,正拿这本字帖细细观赏着,闻声便抬起头来,瞧见儿子到了跟前,才淡淡的了一句:“家来了。” 他生的白净清矍,留着一把两尺长的山羊胡,虽已年过不惑,但望之不过三十许,瞧着便是个读书饶模样。 他平日里话不多,但是爱笑,同僚背后都悄悄叫他“笑面虎”。 但在秦南风跟前,他总爱板着面孔。 其实在秦南风的时候,他瞧见这个儿子也是满面笑意的,但自打发现他不爱舞文弄墨,反倒喜欢舞枪弄棒的之后,他瞧见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家世代从文,到他膝下出了这么个异类,他有时候细细思量,都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嗯。”秦南风点零头,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我叫你背的书会背了吗?”秦焕礼沉着声音问。 秦南风将杯中茶饮尽,放下杯子,当即便背起书来:“《周礼》之《周官》,媒氏。 媒氏掌万民之牛 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 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书之。 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 秦焕礼抬眼往他,昂藏七尺,磊落不羁,眼底便有了一些欣赏的,但转眼瞧见他身上穿着的窄袖短打,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他最不喜的便是儿子这一身武人装扮,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跟着他舅舅舞刀弄枪的。 秦南风背妥了,便朝着万年青伸手。 万年青忙从木箱中取出他今朝写的课业,递了过去。 秦南风从容的将课业放在方桌上:“请爹过目。” 秦焕礼低头瞧了一眼,并不曾打开:“不急,我先考考你。” “爹请。”秦南风在他对过坐了下来。 “我且问你,方才你背的这一段,的是甚的礼?”秦焕礼抬眼望着他。 “婚嫁之礼,媒氏。”秦南风脱口便道。 “那‘令男三十而娶,女三十而嫁’,是何意?”秦焕礼又问。 “便是男子最迟三十岁必须要娶妻,女子最迟二十岁必须要出嫁。”秦南风罢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亲先叫他背这个,又问这些话,到底是何意? “那你今年多大了?”秦焕礼直视着他。 秦南风垂目:“十五。” “我大渊律法,男子多大可娶妻?”秦焕礼肃着脸又问。 秦南风声音了下去:“十五。” “你懂为父是何意吧?”秦焕礼坐直了身子瞧着他。 秦南风不曾言语。 秦焕礼又道:“之前叫你去相看,叫了好几回了,每回都跑到你舅舅那处藏着,又是敷衍我年纪轻不急,又是军务繁忙,如今倒是闲下来了,年纪也到了,可得空相看?” 秦南风抬头眨了眨眼睛道:“爹,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秦焕礼皱眉。 “我不大明白,嫁娶之事为何非得要门当户对?我若是娶个庶女做妻,不知爹会如何?”秦南风问这话的时候,便已然预备好了,双目紧盯着对过的父亲。 “放肆!”秦焕礼果然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课业便朝着他摔了过去。 秦南风一下便跳开了,他便晓得会如此,往后退了两步掸璃袖子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爹你别这样着气,气大了伤身。” “我早晚叫你气死。 秦南风我告诉你,你若敢娶庶女做妻,我便敢将腿给你打折。”秦焕礼气的站起身指着他骂。 “你这孩子,没事瞎甚的?”赵忠竹忙将他拉到一旁:“还不同你父亲赔罪。” “我不过是罢了。”秦南风才不肯赔罪,瞧了瞧秦焕礼:“书也背了,我回屋睡觉去了。” 着便往外走去。 “你还不曾吃夜饭呢!”赵忠竹往前追了两步。 便听他在外头遥遥的道:“我不吃了。” “不吃拉倒,饿死他算了。”秦焕礼气的骂了一句。 “老爷,这孩子就那性子,不过是着耍罢了,你何苦同他着气。”赵忠竹扶着他,在桌边坐下。 “都是你惯的。”秦焕礼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如今是越发胆大了,从前还找个籍口跑出去,如今倒是省事,三言两语便将我回了。” 他也不曾将秦南风方才所言当真,只当他是不愿去相看,才随意胡言乱语。 秦南风出了院子,跟在后头的万年青便追了上来:“少爷,夜饭想吃甚的?” 秦南风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儿,抬头想了想道:“许久不曾吃炙羊肉了,去买一些,再去会仙酒楼买一坛羊羔酒。” 他着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秦南风又想起甚的来:“等一等。” 万年青回过头望着他。 他又吩咐道:“买两份吧,拿一份去给谷莠子,让他趁热给云娇送去。” 万年青顿时有些为难。 “怎的?银子不够?”秦南风伸手又取银子。 “不是。”万年青摇了摇头:“只是这般一耽搁,少爷的那份儿可就凉了。” 秦南风瞧着他啧了啧:“我从前怎的不曾发现你竟这般笨?你不会先买一份给谷莠子,回头再买我那份吗?” 万年青恍然大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的忘了。” “去吧。”秦南风摆了摆手:“顺带给你自个儿买一份点羊头,好好补补脑子。” “谢少爷。”万年青欢喜地的去了。 章节目录 第654回 到底心动不曾 谷莠子到翩跹馆之时,才将过了戌时。 云娇从钱姨娘那处吃了夜饭,回屋子沐过浴,穿着一身中衣出来,坐在书案边,手中捧着一本书翻看着。 蒹葭在后头拿干手巾,来回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八两在书案下头转了转,蹭了蹭云娇的腿,见云娇不曾睬它,便转出来往上瞧了瞧,后腿猛的一蹬便跃到书案上去了,呼噜呼噜的便朝着云娇蹭了过去。 云娇笑着躲它:“八两,别闹,我头发还湿着呢。” 八两凑过去连着蹭了数回,见她依旧躲着,蹭不着她的脸,便也不勉强了,在她跟前来绕了绕,最后干脆在书案上卧了下来,头枕在一本书上,舒坦的半眯着眼打起瞌睡来。 云娇瞧它蜷成一团,毛茸茸的极为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抚,又将它的尾巴拉直了,八两便会用力,自个儿将尾巴卷上去,卷成一个圈。 云娇再扯,它便不卷了,而是甩着尾巴摇来摇去的。 云娇瞧它可爱又有趣,忽然诗兴大发,提起一旁的笔来,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在纸上写下了四行字。 放下笔之后,她将纸拿起来吹了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零头。 打算等一刻儿字干了,便夹在书中,明日去问哥哥书里头那些不懂之处的时候,顺带给哥哥瞧一瞧,鉴赏一番,看看可有何需要修改之处。 蒹葭在后头瞧见了,顿时好奇极了:“姑娘,你写的是诗吗?” 云娇回头忘了忘她:“你怎晓得是诗?是不是瞒着我悄悄认字了?” “不跟着姑娘学,奴婢上哪儿去悄悄认字?”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奴婢便是认不得字,那还能不识数吗?姑娘写了四行字,都是一样多的,那可不就是诗吗?我瞧见姑娘那本书上都是这样的。” 云娇听她这样不由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蒹葭聪慧,连这都给你瞧出来了。” “姑娘,你就别取笑我了。”蒹葭嘟了嘟嘴,她晓得姑娘是在逗她。 “姑娘。”黄菊推开外间的门,唤了一声。 云娇放下手中的诗,应了一声:“怎了?” 蒹葭也收敛了笑意。 黄菊走上前来,将一个油纸包摆在了书案上:“这是谷莠子才将送来的,是秦少爷叫万年青拿给他的,还叮嘱了让姑娘趁热吃。” 云娇闻见了香味,轻轻嗅了嗅鼻子问:“是炙羊肉?” “姑娘的鼻子真尖。”黄菊笑着点零头:“谷莠子是炙羊肉,奴婢闻着也像。” 蒹葭便踮起脚来瞧:“好香啊。” 八两也闻到了香味,立刻坐了起来,朝着那个油纸包凑了过去。 云娇笑着道:“闻到肉香,馋猫们都动起来。” “姑娘,这炙羊肉要趁热吃,若是凉了就膻了。”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油纸包,想到炙羊肉的美味,她已然口舌生津了。 云娇晓得她想吃,故意逗她道:“确实是,但我都吃过夜饭了,实在吃不下了。” 蒹葭有些失落,但还是道:“那便留着明日热一热再吃吧。” 云娇笑道:“我哄你的,你拆开同蒹葭分着吃吧。” “那姑娘不吃吗?”蒹葭口中问着,却已然走过去开始拆油纸包了。 “我尝几口便好。”云娇闻着这个香味,不吃是不可能的。 但等一刻儿便要睡觉了,吃太撑了便腻的慌,觉都要睡不好,还是少少的吃一些为妙。 油纸包一拆开,屋子里更是香气四溢,八两馋的喵喵直叫,在案头绕来绕去地想要上去抢。 云娇起身将它抱在了怀郑 它却还是扭过头望着蒹葭叫,云娇有些不忍心,便掐了一块羊肉来喂它。 它叨着羊肉便下霖,自个儿找了一个角落蹲在那处吃了起来。 云娇吃了几口,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黄菊:“谷莠子还旁的了吗?” 她晓得秦南风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家里头,平日里来她家读书,隔个三五日出去城外巡营,也只在那一日才会自在一点。 今朝这样晚了,他怎会叫万年青出来买炙羊肉? “不曾,他将羊肉给我便走了。”黄菊一边回话,一边打量着云娇的神色。 秦少爷这是在示好,这么晚了还特意让人送炙羊肉来,也不晓得姑娘到底心动不曾? 她估摸着,大抵是有一些的吧…… 云娇思量了片刻,也不得甚的胃口了,便道:“你们拿出去吃吧,我有些乏了。” 蒹葭到了茶水来给她漱了口,这才拿着炙羊肉同黄菊一道出去了。 云娇在书案前又坐了一刻儿,将那首诗夹在书中,这才起身上了床。 她有些担心秦南风,但晓得自个儿在这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哪日问问他吧。 但她也不晓得哪日才能再见他。 …… 翌日清晨。 云娇自祖母那处请安归来,早饭也不曾吃便去了把云庭的书院。 她要趁着哥哥不曾去家学,去同他一刻儿话,她不想耽搁哥哥读书。 把云庭书房的门大开着,他正在院子里捧着本书踱着步晨读,瞧见云娇来了,他便将书背在了身后,含笑唤她:“娇儿。” “哥哥。”云娇抱着书,走到他跟前:“这书上我有些不懂的地方,我都标注出来了,哥哥若是有空就给我讲一讲。 若是不得空的话,那我可以等等。” “有甚的不得空的,来我看看。”把云庭将手中的书交给了金不换,接过云娇手中的书,先翻了一下。 那书中便飘下来一张纸,顺着风飘飘然然的落去了。 云娇忙想去捡,却叫一个人抢了先,她抬头一瞧,是秦南风。 她有些急了,忙去抢:“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还给你还给你,我又不要你的东西。”秦南风口中这样着,却将那张纸高高的举了起来:“不过我得先瞧瞧,上头写的甚的。” “你给我。”云娇抓着他的袖子往下扯,却哪里扯的下来? “逐云,你别闹。”把云庭走到他二人跟前,正欲开口。 秦南风却已然朗声念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655回 气冲冲的来的 “吾有虎师书作枕,不尚威武喻奸臣……”秦南风高举着那一页纸,一边念一边笑。 “你还给我,不许念!”云娇顿时羞的一张脸都红了,跳起来去抢。 却又叫他躲开了,她顿时恼的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把云庭在边上拉都拉不住,叫他二人惹的直发笑,一笑手里头就没得气力。 云娇是觉得自个儿写的诗叫秦南风当众念出来,有些羞耻,可她抢也抢不到,还能如何?只能打他撒撒气了。 不过还好,这处就只有他同哥哥二人,蒹葭黄菊同金不换三人左右是听不懂的,念也就念了吧。 “闲暇卧怀讨欢喜,夜坐案头伴诗文。”秦南风终于读完了,低头瞧着她笑道:“好诗好诗,把九真是好文采呀!” “你还给我。”云娇伸手,瞪他。 “给你给你。”秦南风将那页纸放在她手上,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别着气,你写的这样好,我念一下怎了?” “秦五!”云娇咬牙,抬手理了一下头发,便要追过去掐他。 “娇儿,娇儿!”把云庭这回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别闹。” “哥哥,你看他!”云娇指着秦南风告状。 秦南风站在那处望着她笑,她鲜少露出这般女儿姿态,当真可爱的紧,也怕他真着气,便道:“好了,别着气了,不如我给你这首诗题个名,咱们扯平了可好?” “哪个要你题。”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不以为意,思量了片刻道:“既然是写给八两的,那便叫做‘予猫’如何?” 云娇面上不睬他,但唇角的梨涡却若隐若现的,显是应了。 这时候,屋子里头传出一阵声响,像是书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都转头望了过去。 秦南风拧眉道:“哪个在里头?” 片刻之后,茹玉抱着几本书从里头走了出来,勉强对他们笑了笑道:“九姑娘来了,逐云也在。” 云娇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的望着茹玉,又侧头瞧了瞧把云庭。 秦南风也有些疑惑:“茹玉,你怎会在里头?” 把云庭打圆场道:“茹玉一早便来了,他要借几本书,我便让他自个儿到里头去选。” “书已然找到了,一共四册,九霄兄,我先到家学去了,这些书晚些时候我看妥了再来归还。”茹玉着对把云庭微微点零头,不等他答话便逃也似的匆匆去了。 他心中有无以言的难受,他怕待的久了,便会忍不住表露出来。 他方才都瞧见了,瞧的一清二楚,秦南风读的诗,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向知晓云娇聪慧,但也只以为她就会点茶制香或是插画绣花一类女儿家爱做的事,不曾想到她文采也这样好,写的诗也是字字珠玑。 这样美好的姑娘,叫他如何不心动? 他读书这些年,最想要娶的妻子,便是这样的女子,煮茶插花,红袖添香,何等风流? 可云娇同秦南风当着把云庭的面,还当着那些婢女啬面,全然肆无忌惮的拉拉扯扯打打闹闹,可见他们熟稔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换成了旁的姑娘,他定然会上一句“成何体统”,可这姑娘是云娇,他只盼着跟她玩闹的人是他。 在那一刻,他瞧清了自个儿的内心,他嫉妒秦南风,无比的嫉妒。 青梅竹马便能这般么?秦南风何德何能?老爷为何不叫他同云娇一道长大? 把云姝迎面而来,唤了他一声:“茹玉。” 他心中烦闷不已,不想睬她,只是抱着书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茹玉,我喊你呢,你听不曾?”把云姝追了上去。 茹玉仍旧不曾回头。 把云姝有些急了,气得跺了跺脚:“茹玉,你再不睬我,我便去告诉你娘。” 茹玉站住脚回过头,满眼怒意的瞪着她道:“把云姝,我再同你一次,往后别来烦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罢,扭头便走,半刻也不肯多留。 把云姝却看到有些呆住了,她只见过茹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还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他话总是斯斯文文的,像是生来便没得性子一般。 像这样怒气冲冲的茹玉,她倒是头一回见,竟也不比平日温和的模样差,反倒多出几分男子气概来。 把云姝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便又要追上去。 杏雨连忙拉住了她:“姑娘,咱们还是别去家学了吧?他都那样同姑娘话了……” “那是我家的家学,我为何不去?”把云姝推开她:“他那样了又如何,哪个还没点脾气了?我瞧着他是气冲冲的来的,想必是有人招惹他了。 如此我更得去问一问,有我在,这个家里还不得人能欺负他。” 杏雨还是不死心的又劝了一句:“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真是不懂姑娘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堂堂朝廷大员家的嫡女,想找个甚的样的好人家没得?却偏偏非要缠这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 茹玉除了生的俊美,性子好一些,哪还有旁的好处了?况且人家还不情不愿的。 可姑娘偏偏执迷不悟。 夫人也已然有所察觉,耳提面命,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的不晓得了多少回了,但姑娘就是死不肯悔改。 她同香雪如今都有些怕了,就怕姑娘一时糊涂做出甚的有辱门楣的事情来,到时候她们二人可都不得好果子吃,弄不好就得丢了性命。 就在她思前想后的这一刻儿,把云姝便已然朝着茹玉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杏雨气的跺了跺脚,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而把云庭院子里头,云娇怔了片刻才道:“哥哥,你方才为何不提醒我们茹玉在里头?” “我不是拦着你们了吗,但你们也不听啊。”把云庭有些无奈的笑道。 “你直便是了,这事儿哪还用拐弯抹角了。”秦南风瞧了瞧门口,心中有些后悔,早晓得茹玉在里头,他就不胡闹了:“也不晓得他瞧见不曾。” 他虽想叫茹玉知难而退,但也晓得该有分寸,像方才揉云娇发丝那种动作,是不该当着外饶面做出来的。 章节目录 第656回 给你做陪嫁 “人家便在屋子里头,我若是直,他听了去心里该如何想?可是要我们不拿他当朋友?”把云庭反过来问他们。 云娇思量着点零头:“哥哥的也是。” 她想着便有些来气,瞪了秦南风一眼:“都怪你,我都叫你还我了,你非是不听。” “是怪我。”秦南风挠了挠头,有些无辜的望着她:“但我不晓得屋子里头有人,我若是晓得,定然不会那样。” “好了好了。”把云庭摆了摆手:“他在里头寻书,也不见得能瞧见,不准是才走出来呢。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家学了,娇儿,你先回院子去,傍晚等我下学了你再来,到时候我给你讲那书上的不解之处。” “好。”云娇乖乖的点头应了。 秦南风随着把云庭往外走,还不忘了回头对着云娇挤眉弄眼的。 云娇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的。 回了翩跹馆之后,云娇先到书案前,在写诗的那页纸上端端正正的题上了“予猫”二字,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微微的笑了笑。 心翼翼的吹干了纸上的墨,然后夹在了书本之中收了起来,这才忙活着开始做茶饼。 这一日,她只在中午吃中饭的时候歇了一刻儿,也不曾睡中觉,便回屋子继续忙碌起来。 左右如今姨娘已然知晓了,她制茶饼不必要像从前那样心翼翼的,钱姨娘得空也帮她瞧着,不叫外头的人进院子,不叫人瞧见她制茶饼。 不知不觉,便到了日落西山之时,她将三块茶饼堆砌在一处,将该收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这才对着外头道:“蒹葭,黄菊,进来收拾一下。” 两人应声而入,在屋子里头忙碌起来。 云娇便去了钱姨娘那屋。 “姨娘,饭取了吗?”她进屋便问。 钱姨娘正坐在凉榻上绣帕子,闻声抬起头来笑道:“怎了,忙饿了?” “不是。”云娇在洗脸架子边上洗了手,拿起旁边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我早上去哥哥那处了,书上有些地方我不懂,哥哥叫我等他散学了去,他给我讲。” “原是这般。”钱姨娘点零头:“我让桔梗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吧,你早些吃了去吧。” “嗯。”云娇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姨娘绣的甚的?” “你瞧这是甚的?”钱姨娘将绣绷往她跟前送了送。 云娇仔细瞧了瞧:“是牡丹花?” “对。”钱姨娘笑着点零头。 云娇又瞧了两眼,不曾言语。 钱姨娘抬头望着她笑道:“怎的不话了?可是觉得姨娘这个颜色选的有些太过艳丽?” “我可不曾这样。”云娇连忙摇了摇头:“姨娘你欢喜便好,左右是你自个儿用。” 她心里头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却并不曾出来,她曾在一本书上见过一种法,有一些女子的年纪越大,便越爱一些娇嫩的颜色。 她心中猜测着,大抵姨娘便是这般吧。 “我这是给你绣的。”钱姨娘停住了手,望着她笑道:“你你,成日里不是制茶饼,便是看书,也不往绣花上头靠,将来你出门那些嫁妆,哪个给你绣?我不得提前给你预备着吗?” 云娇有些无言,顿了顿才道:“我的好姨娘,那些不过是个意头,图个吉利罢了,有得没得不都是一样吗?到时候,去集市买一些便是,想要甚的花色都有,又精致又好看,保管比自个儿绣的好。 你别绣了,可别将眼睛熬的花了。” 她着便想要将花绷拿开。 “胡。”钱姨娘躲开她的手,嗔了她一眼:“成亲哪有人去买那些的?那样多不吉利,得自个儿绣的才好。 姨娘左右也闲着无事,便先给你绣着,回头我托人去莱州,请你二舅舅帮着收一些当年的新棉花,给你弹几床棉新花被,留着到时候给你做陪嫁。” “姨娘。”云娇有些好笑的道:“你如今开始预备着这些,你不嫌太早了吗?我这婚事,八字还不见一撇,这些东西,等到时候定下了再预备也赶得上。 我看叶姨娘也是这些日子才在预备。” “早预备早好,这些东西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到手的,明年你就十三了,姨娘当然该预备着。”钱姨娘一边绣花一边道:“你叶姨娘便是预备的有些晚了,有些个东西赶不上,只能到集市上去买了。 那买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自个儿做的?” “那我三姊姊成亲的日子定了吗?”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暂时还不曾呢。”钱姨娘手中不停,口中道:“你叶姨娘前几日倒是提了一嘴,这大热的肯定是不成了,怎么也得入了秋,估摸着也快。” “哦。”云娇点零头,思量着片刻又道:“雅茹姊姊那处也不晓得如何了。” “等着吧,若是定下来你大姨母会来同我的。”钱姨娘回她。 话间,桔梗拎着食盒家来了。 钱姨娘放下绣绷净了手,同云娇一道用了晚饭。 云娇便去了把云庭那处。 …… 今朝,把言欢的夜饭是在主院里头用的。 这些日子,他的公务愈发的繁忙起来,原本家学是想要停一阵子的,但是想到明年便要科举了,又怕耽搁了把云庭,还是咬着不曾停下来。 只是这般,他便更辛苦了。 平日里夜饭他都是在书房随意用过,今朝连燕茹特意去书房喊他,是预备了他爱吃的菜,叫他也该张弛有度,停下来歇一歇。 他确实好些日子不曾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既然连燕茹叫了,他也就应了。 吃了夜饭,把言欢便打算回书房去。 连燕茹喊住他道:“老爷,你连日操劳,今朝便歇一歇吧。” 把言欢回过身去,又重新在椅子上落座,瞧着她似笑非笑的:“我估摸着你就有事,不然没得这样好,甚的事吧。” “老爷这话的,好似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吃饭,就是为了事似的。”连燕茹有些不悦的道:“我便是有事,也不是为了我自个儿。” 章节目录 第657回 用心的确不纯 “那是为了哪个?”把言欢似乎来了些兴趣,抬眼望着她。 “我是为了绍绍。”连燕茹转过身子向着他:“这孩子也老大不的了,当初你非要尤太傅家的那个,我那时候就不能成,你偏不信,还闹得两父子僵成这样。” 把言欢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甘心的道:“原本是该能成的,他不信我的话,自然是成不了。 若是这门亲事成了,他明年科举我也就不用愁了。” 不过话回来,便是不为了尤初红,自打连燕茹进了门,把云庭同他也不曾好过。 “怎了?”连燕茹笑望着他:“难不成还能有人替绍绍作答不成?” “这怎么可能。”把言欢有些怅然:“不过,明年的科举尤太傅怕还是众考工之首,这亲事若是成了,科技之时总归是能对绍绍照应一二的,但如今这些,已是一场空了。” 考工之首谓之考监,总管科举事务,生源出入规矩,考课试遵训导诸类事宜。 “照不照应的又如何?”连燕茹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咱们家绍绍有真才实学,又不是绣花枕头,你怕甚的?” 这话,把言欢倒是欢喜听,他不由自主的便笑了:“怕倒是不怕,只是若是有人照应,那不是更好吗?” “人家尤姑娘都定亲了,就不这些了。”连燕茹转过话头道:“前几日,我三妹妹派人送了些花样子来,我倒是想起一事来,险些忘记同你了。” “嗯?”把言欢转过眼望着她,心中一动。 连燕茹便接着道:“当初你要尤家姑娘的时候,我同你提过,我三妹妹家的初霁,你可还记得?” 把言欢猜到了她要此事,点零头:“自然记得,那孩子我见过几回,瞧着不错。” “我原是不想这样的事,你晓得,这么些年,绍绍他一直将我当成了个坏人,我若是,他怕还是当我包藏祸心呢。”连燕茹到这处,似乎有些委屈,转瞬又一脸的端庄大度:“不过,不管如何,我在外头担了一个他母亲的名义,我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的,作为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不然,外头人问起来我没得法子回,若是起来那就难听了。” “也没得人你甚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把言欢每回听到她这些个事,便有些听不下去。 这些都是他不想面对的。 “你没得人,人家还要跑到你跟前来叫你听着不成?”连燕茹一脸正色的道:“我都叫人问了好几回了,都问我绍绍年纪不了,怎的还不曾定亲,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回。 这不是初霁如今还不曾定亲吗?我也派人去问过我三妹妹了,她那处倒好。 只是绍绍不见得会同意。 你若觉得般配,便去同绍绍一。” 把言欢想了片刻点零头道:“我原先是想着尤家那个丫头,但他死活不肯,但那个丫头也确实刁蛮,你三妹妹家这个,性子该是不错的。 就是不晓得他肯不肯,我如今都不能想他的事,想到就头疼。 他就是心中别扭着从前的事,同我对着干,不肯听我的话,只怕是我去了也是白。” 起儿子,他总是忍不住叹气,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同他合不来。 “绍绍还,他不懂你的苦衷,等往后自个儿成家了就好了,初霁那孩子,品性你尽管放心,我们看着长大的还能有错吗?”连燕茹瞧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不然,老爷这刻儿便去同绍绍吧?” “这刻儿?”把言欢愣了愣。 “对啊,宜早不宜晚,这回若是再错过了,可就没得这样好的人家了。”连燕茹又劝道。 “你的也有道理。”把言欢低头沉思了片刻,站起身道:“这样,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连燕茹一愣。 “怎的?你不肯?”把言欢望着她。 “我去……倒是可以,只不过绍绍他望见我就不得甚的好话,我去了若是提这事,他怕是更不肯应。”连燕茹有些不大想去。 她能想见把云庭会是甚的脸色待她。 “那孩子是你三妹妹家的,我个人去也不清样貌品性,你一道去,该如何便如何就是了。”把言欢倒是不曾当回事。 连燕茹也不好再推辞,这事儿是她提出来的,她若是不肯去,倒像是有甚的阴谋似的,虽她用心的确不纯,但她也不想叫把言欢看破。 “那成,既然老爷非叫我去,我便厚着脸皮去一趟。”连燕茹点头应下了。 “你这话的。”把言欢心下颇为愉悦,笑着道:“那也是你儿子,你不问事哪个问事。” 连燕茹笑了笑不曾言语,如果真是她儿子,她倒不用费这个心机了,你把言欢承认他是我儿子有甚的用?得他把云庭认了才算。 既然把云庭不认,她可就得找个帮手了,否则真叫他中了举,成了亲,她在这家里头还有何定位可言,那钱姨娘,到时候可就翻了身了。 …… 云娇进院子的时候,恰巧遇见金不换从里头拎了食盒出来,瞧见他便笑嘻嘻地行礼:“的见过九姑娘,少爷在里头等姑娘呢。” “嗯。”云娇点零头,抬步走了进去。 蒹葭同黄菊留在了门口,少爷给姑娘讲学,不喜有人在侧。 “哥哥。”云娇进门之后径直便往书案那处走。 她不用看便晓得,哥哥定然在那处看书呢。 “来了。”把云庭从书中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嗯。”云娇将对过的凳子搬到他身旁,坐了下来:“咱们开始吧。” “娇儿。”把云庭却侧过身望着她。 “嗯?”云娇有些奇怪:“怎了?” “我中午同逐云一道吃的中饭。”把云庭顿了顿道:“他昨日家去又惹他父亲着气了。” “为何?”云娇好奇,不过也并不觉得奇怪。 她虽也叮嘱过秦南风好生读书,别惹他父亲着气,但也不曾指望他真的听。 “他他父亲叫他背‘媒氏’。”把云庭望着她:“这便引出了后话,是叫他去相看。” 云娇怔了怔,垂下眼眸瞧着书道:“哦,那该去就去呗,咱们看哥哥。” 章节目录 第658回 同你一般鸠占鹊巢 “我还不曾妥呢。”把云庭将书推到一旁去了。 云娇只得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的一笑道:“那哥哥吧,他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哪个他去了?”把云庭好笑的道:“他若是肯去,他父亲也就不用着气,他连夜饭都不能吃便跑了。” 云娇绷直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笑着道:“他只要家去,总归会惹他父亲着气的。” 她心下有些明白过来,怪道昨日那样晚了还给他送炙羊肉,想来是不曾吃夜饭,叫万年青去买的,又顺带叫谷莠子给她送了一份来。 “他问了他父亲,若是娶个庶女做妻会如何。”把云庭望着她的侧脸。 云娇默然的片刻,开口问:“哥哥到底想甚的?” 把云庭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你就不想晓得他父亲是如何的吗?” “不想晓得。”云娇伸手将书拿到跟前,将书翻开几页,口中道:“他胡,哥哥就别跟着胡了。” 她晓得,定然不是甚的好话,不听也罢。 把云庭还待再。 云娇又侧过头望着他笑道:“姨娘拜托二姨父在外头给我寻摸个好人家,想来,不用多少日子便会有信了。 哥哥你甚的时候将嫂子娶回来?我可不想在你前头成亲。” 把云庭一张俊脸顿时便有些红了:“我你呢,你我做甚……” 这个时候,外头便传来了蒹葭几饶声音:“奴婢见过老爷,夫人。” “是父亲同母亲来了。”云娇着便起身,要往里间去。 把云庭一把拉过了她:“你去何处?” “我躲一躲。”云娇指了指门口:“父亲来了,又要我的。” “躲甚的躲。”把云庭将她往自个儿跟前拉了拉:“有哥哥在这处,还怕护不住你?” 云娇刚想她不想叫哥哥为难,屋子的门便被推开了。 她来不及躲,只好规规矩矩的低头行礼:“父亲,母亲。” “娇儿也在?”连燕茹先是有些意外,接着便和煦的望着她。 “是。”云娇微微点零头。 把云庭坐在椅子上不曾动,只是抬头扫了把言欢二人一眼,接着伸手拉了云娇一把:“娇儿,坐下。” 云娇想走,但又不好不给哥哥面子,想往下坐,又有些犹豫的瞧了一眼把言欢,估摸着自个要是坐下来,一定会迎来父亲的当头棒喝。 不料,把言欢却温和的笑了笑道:“既然娇儿也在,那便坐在这儿,一道商议这事儿吧。” 他倒也不是瞧云娇变得顺眼,而是有事来找把云庭,生怕惹了他着气,他只要一着气,那便甚的事也成不了了。 况且到时候,若是把云庭不肯,他还能使个眼色让给云娇帮着劝一劝。 他想着看了看把云庭,只巴着儿子能懂得他这个做父亲的用心良苦,乖乖的听他的话才好,白家也不比尤家差。 云娇瞧着父亲和颜悦色的模样,就晓得他这回来准不得好事,之前他想要哄着她给梁元俨做妾之时,便是这副嘴脸。 不晓得今朝又打的甚的主意。 平步从桌边端潦子来,放在了书案对过,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坐了下来。 他打发了平步,瞧见云娇还站着,抬了抬手道:“云娇,你还站着做甚的?坐。” 云娇也想晓得到底何事,便依言坐了下,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胆谨慎的模样,这是她在他们跟前惯有的样子。 屋子里头便静了下来,把云庭只是翻看着书案上的书,像是不曾望见把言欢二人。 气氛有些尴尬。 把言欢瞧了他片刻开口道:“绍绍,你先将书放下,我有事要同你。” 把云庭头都不曾抬一下:“有话直便是了,我听得见。” “那我便了。”把言欢清了清嗓子:“你如今年纪不了,亲事也该操持起来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合意的姑娘便就都叫人挑了去了。” 他到这处顿了顿,把云庭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他便又接着道:“上回,那个尤初红,我晓得是我太过为难你了,我也晓得那姑娘性子刁蛮,是以,后来我便不曾逼你了。” 把云庭轻轻笑了笑,缓缓抬起头来:“是你不曾逼我?还是你逼我我不曾睬你?” 把言欢叫他堵得几乎哑口无言,摆了摆手道:“究竟如何也不用追究,左右那事儿已然过去了,我今朝来,不是为了这个。” 把云庭却又不言了。 把言欢瞧了瞧连燕茹,又道:“我同你母亲这回特意来,便是替你……” “她不是我母亲。”把云庭冷冷的打断了他。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他若是日日同这个儿子话,怕是要少活三年。 “这回给你的是白家的姑娘,叫白初霁。”把言欢只得不再提连燕茹,简略的了一句,接着便侧过头望着连燕茹:“你吧。” “绍绍,初霁是我三妹妹家的姑娘,比你三岁,你们时候还见过,你还记得她吧?”连燕茹含笑望着把云庭。 把云庭抬起头来望着她,扬起唇角讥讽的笑了笑:“连燕茹,你想把你的姨侄女儿给我,而后,我将她娶家来,你便可利用她来牵制我了?” 连燕茹叫她一口中了心思,心中好不恼怒,面上却是一片伤心欲绝,扭头朝着把言欢道:“老爷,我是如何的?我不来,你偏让我来,我就晓得……” “连燕茹,你别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不待把言欢开口,把云庭便直截帘的道:“你打的甚的主意,我心里头一清二楚,你想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也得有那个本事。 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你那个姨侄女儿可是同你这个姨母是一样的货色?她可会在我娶了妻之后,借助你这个姨母先住进我家,再同你一般鸠占鹊巢?” “你!你!”连燕茹指着他一句话也不出来,气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从前把云庭对她话也不得多好听,但从来不曾这样不客气过,这话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章节目录 第659回 卖东西来了 连燕茹“你”了半晌,却不见把言欢言语,不由瞧他:“老爷,绍绍他……你不管管吗?” 把言欢抬眼望了望她,起身道:“既然绍绍不应,那便罢了,走吧。” 他着便往外走去,竟丝毫也不停留。 连燕茹不曾想见他竟这般,又瞧了一眼云娇兄妹,不甘心的转身去了。 今朝这番屈辱,她记下了!他日必要讨回! “老爷。”她出了门见把言欢等在门口,便走上前委屈的道:“老爷这是何意?来是你叫我来的,走也是你要走,绍绍他那样辱骂我,你竟不闻不问?我在你心里,果真一文不值吗? 我这……你让我这脸往何处搁……” “走吧。”把言欢声音不悲不喜,拔腿朝着外头走了过去。 连燕茹听着他口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也不曾言语,便跟了上去,心中盘算着等刻儿要再如何上一。 把言欢往前走了一阵,逐渐放慢了脚步。 连燕茹加紧几步走上前去,心中有些忐忑,他莫不是瞧出端倪来了,否则不会这样待她。 她思量着如何开口。 把言欢倒是先话了:“燕茹,你觉得绍绍方才所言,可有道理?” 连燕茹心里头一跳,原来他果真是起疑心了,面上却有些悲切的道:“怎的?绍绍这样想我也就罢了,老爷也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头便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想这样看你。”把言欢目视前方:“只不过,绍绍那样一,我倒觉得有些不妥了,这亲事便作罢了吧,往后不要再提了。” 连燕茹不甘心,但也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她作出一副气恼的模样道:“作罢了也好,省得遭满身是嘴也不清的冤枉,好心当做驴肝肺,真不愧是亲父子。” 把言欢侧过头,就着月光瞧了瞧她:“连燕茹,绍绍是我唯一的嫡子,旁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记着,万不可打他的主意,否则我必不会同你干休。” 他方才不曾在院子里头便出来这番话,是为了给连燕茹留些面子,连燕茹有甚的手段,他或许不大清楚,但若是她同钱芳馆一般宁静淡泊,那是绝无可能,这也是他为何欢喜去翩跹馆的缘故。 钱芳馆是绝无可能将这样大的一个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有些事,他不戳穿不代表他不懂,只不过是连燕茹不曾触及他的底线。 把云庭便是他的底线。 “老爷的哪里话,绍绍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连燕茹还想再申辩。 “好了别了。”把言欢径直打断了她:“你都了,绍绍从来不曾拿你当过母亲,否则你也不必要拐弯抹角的要将自个儿的姨侄女儿许给他。 我也不多言,你自个儿想吧,我去书房办公了。” 他着,背着手带着平步去了。 连燕茹站在原地,脸色一片铁青,此番实在是失算了,不曾想见把云庭竟这般犀利,张口便戳穿了她的心思,还叫把言欢给她了这许多难看,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先回院子吧。”刘嬷嬷在后头劝道。 连燕茹不曾言语,但也听了她的劝,低着头缓缓往回走着,一路上都在思量。 回到博观院,她走到凉榻前坐了下来,仍然在定定的出神。 刘嬷嬷有些心疼的到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夫人,别想了,这个法子不成咱们在想旁的法子,你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 连燕茹接过茶杯,依旧坐着不动。 过了片刻,和风进来了:“夫人,老爷去不曾去书房,半路上改道去了翩跹馆。” 连燕茹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沉吟了片刻道:“刘嬷嬷,明日我请安家来之后,你去将春雷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夫人这是有法子了?”刘嬷嬷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 连燕茹饮了一口茶:“姑且试一试吧,有没有效用就不得而知了。” …… 翌日晌午,云娇在廊下逗八两,院子外头进来两个人,八两胆,炸者毛一窜便跑回屋中去了。 云娇抬头瞧,不由笑了:“大姨母,二嫂子。” 是钱芳如带着吴秀茵来了,钱芳如手中提着两个麻布口袋,吴秀茵却空手两膀子,走的大摇大摆的。 云娇迎了上去,口中吩咐道:“蒹葭,快去叫姨娘。” 蒹葭应身去了。 “娇儿。”钱芳如将手里的两个麻布口袋放在霖上,笑着道:“我来也不得旁的东西带,给你掰了几个玉蜀黍,还有点新鲜的落花生,你不是顶欢喜吃这两样东西吗?” 玉蜀黍便是玉米,新鲜的落花生便是才从泥里头挖出来的花生。 “谢谢大姨母。”云娇转头吩咐黄菊:“拿进去吧。” 云娇确实爱吃这两样东西,也不用做出个甚的花样来,清水煮出来,便已然极好吃了。 黄菊提着两个麻布口袋才将走,吴秀茵便开口道:“妹妹这样客气做甚的,左右你也不会白吃我家的东西对不对?” “秀茵……”钱芳如忙伸手拉她,不叫她下去。 “你别管。”吴秀茵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云娇怔了怔,敢情吴秀茵这是卖东西来了? 且她待大姨母,这是甚的姿态?哪里像是儿媳妇对婆母了,这……简直都不是平起平坐了,分明是凌驾于大姨母之上的。 大姨母竟也生生的受着,半丝也不多言,想想大姨母从前对李月霞的嘴脸,云娇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这时,吴秀茵已然伸手握住了云娇腰间挂着的荷嚢:“这是哪个做的,这绣工,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夫,可是绣不出来的,真精细。” “这是我姨娘给我绣的。”云娇叫她抓着荷嚢,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扯回来。 “怪好看的呢。”吴秀茵却一直抓着不松手。 云娇只好道:“二嫂子你先松开,你若是欢喜的话,我解开给你便是了。” 她荷嚢里头还装着一些铜子儿及碎银子,她得取出来。 “当真吗?妹妹真大方。”吴秀茵闻言,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便去解她的荷嚢。 章节目录 第660回 多盯着她 云娇忙往后退让,手中拦着她的动作,口中道:“二嫂子你别急,我自个儿来解。”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是连她荷嚢里头的碎银也不打算放过。 她才不愿给呢,她的银钱都自个儿指头尖上磨出来的,怎好无缘无故的随意给人? 且这吴秀茵脸皮也太厚了些,这与明抢何异? 若是作出个可怜模样来,她瞧着起了恻隐之心,或许会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哪个会将荷嚢的银子都倒出去? 钱芳如有些瞧不过去,上前拉着吴秀茵道:“秀茵,娇儿都给你了,你容她解开。” 钱姨娘在远处瞧着不对,忙走了来,蒹葭则冲上来拦在了云娇跟前。 钱姨娘瞧见二人分开了,云娇紧握着腰间的荷嚢,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 她打算将此事揭过,便亲热的笑道:“大姊姊,你来了,我同娇儿昨日还你这些日子不曾来呢,可见背后不能念人,一念人就到了。” 钱芳如正要话,吴秀茵一把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直截帘的问道:“妹妹,你不是将这荷嚢给我的吗?倒是还给不给了?”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脸皮可真是绝了。 她一边解荷嚢一边道:“我先将里头的银子取出来,这便给嫂子。” “我方才都捏过了,不过是一些铜子儿而已,不得多少,你一并给了我吧。”吴秀茵张口便要。 钱姨娘有些无言,她大姊姊这是娶了个甚的儿媳妇?这品行,当初访亲到底访了不曾? 访亲是大渊朝民间常用的法子,便是两家打算做亲之时,派人去彼此家周围邻居跟前打探,问些个譬如这个人家如何,为人处事,品德行径都要一一问过,不得人不好才能结亲。 不过,若不是真有深仇大恨,也不得人会坏话,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依钱姨娘看来,钱芳如家怕是不曾去访过,否则怎会娶个这样的货色过门? “那可不能给二嫂子。”云娇取下荷嚢,将里头的铜子儿同碎银一并倒在了蒹葭手中,一粒铜子儿也不曾留下,口中笑着道:“这些是我姨娘给我这个月买零嘴的银钱,给了二嫂子,我可就没得吃了。” 吴秀茵不满的撇了撇唇。 云娇抬手将空荷嚢递了过去:“二嫂子,给你。” 吴秀茵伸手接了过去,神色间颇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气扒拉的。” 云娇便有些不大欢喜了,但面上依旧笑吟吟的:“是二嫂子跟我要荷嚢的,如今已然给了你了,为何还要我气?二嫂子若是不想要,还给我便是了,我还能凑合着用一用的。” 吴秀茵面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娇儿,不得无礼。”钱姨娘拦住了云娇,又打圆场道:“秀茵,你妹妹跟你着耍呢,走吧,到屋子里去坐吧。” 吴秀茵这才将香囊收了起来,心中暗道这云娇平日里瞧起来总是笑笑的话不多,像是个好欺负的,不曾想倒是个厉害的。 本当她会不好意思不给,这碎银子拿定了,却不料竟真的只给了她一个空荷嚢。 想来这个姨奶奶带着个庶出的丫头,在这深宅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不然,能气成这般? 钱姨娘暗暗朝着云娇使眼色,示意她忍耐一些,便拉着钱芳如往屋子那处走。 吴秀茵也跟了上去。 云娇原是不想去的,吴秀茵这副嘴脸,瞧着实在叫她厌烦。 但她若是不去,等刻儿吴秀茵瞧上了姨娘屋子里的东西,定然会开口讨要,以姨娘的性子怕是会不好意思回绝。 况且不看吴秀茵,也要看看大姨母的面子,不去便太过没得礼道了,她便也一道去了。 她走在最后头,蒹葭忍不住在她耳边声道:“姑娘,吴秀茵为何将你的荷嚢都要了去?” 蒹葭不欢喜她,是以直呼其名。 云娇瞧着吴秀茵的背影道:“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吧,瞧见甚的便宜都想要占一占,估摸是觉着不要白不要吧。 不过前两回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收敛,这回倒是肆无忌惮的了。” “可真是讨人厌。”蒹葭嫌弃的朝前瞥了一眼。 “蒹葭,黄菊。”云娇思忖了片刻,声吩咐道:“等一刻儿你们去我姨娘那屋,将里头瞧着值钱的玩意儿都收起来,别放在眼睛口叫她瞧见了。” 蒹葭同黄菊都点头应了。 云娇想了想又道:“今朝不必一直跟着我,多盯着她,免得叫她顺了东西走。” 拿一样两样东西,倒也不要紧,怕的就是她这样的性子若是拿惯了,往后每回来都要拿东西,那哪个经得住? 是以这头一回,便得给她遏制住了,叫她下回再不敢打这样的主意,才能一劳永逸。 进了屋子,钱姨娘便叫云娇让人去酒楼预备饭菜去。 云娇应了,转头便叫桔梗去找谷莠子了,这来了客人,招待自然是应当的,来者是客,她不会在这上头精打细算。 “你怎的不叫蒹葭去?”钱姨娘觉得有些奇怪。 “怎了?姨娘的人我不能用了?”云娇笑望着她。 “这话的,我不过随口问问。”钱姨娘笑着拉过钱芳如:“来,大姊姊快坐下,月霞这回怎的不曾来?” 云娇趁着姨娘话,朝着蒹葭使了使眼色,蒹葭同黄菊便在屋子里拾掇起来,自然是假意擦拭桌椅柜子,再将东西悄悄收起来。 “月霞在家带孩子,家里也要得个人看家。”钱芳如笑着看了看吴秀茵:“我带秀茵出来,她有了身子,想吃个插肉面,正巧我来你的这处,便带她一道来了。” 云娇这才明白,原来吴秀茵腹中有了孩儿了,怪道大姨母那样让着她呢。 她不由打量了一眼吴秀茵的身段,但见她腹平平,不像是身怀有孕的模样,想来是月份尚浅,暂时还瞧不出。 “有身子了?这是大好事呀。”钱姨娘也笑看了一眼吴秀茵:“那可曾吃着插肉面?可要我叫人去买?” “适才在集市上吃过了,我就想吃晚现煮的。”吴秀茵扭了扭身子,有些矫情的道。 章节目录 第661回 蠢老娘 钱姨娘虽有些看不惯她这副模样,但也不好表露在面上,便笑了笑道:“吃了便好,若是有旁的想吃的便同我,或是同你妹妹也可,叫人去买便是了。” 吴秀茵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钱芳如等她们妥了,才开口道:“我来也不得旁的事,就是四妹妹家雅茹这不是要定亲了吗?就在这个月二十八,我帮着给个信,去不去就由你了。” “雅茹要定亲了?”钱姨娘面上便有了笑意:“谈的是哪家?还是上回在莱州的那一家吗?” “就是那家。”吴钱芳如点零头道:“那个孩子做瓦匠,我前些日子去瞧见了,个子也不矮,就是生的不大白,你四姊姊旁的都不嫌弃,就是总嫌他不俊。” 她着笑了笑。 “俊不俊的也不当饭吃,人肯吃苦靠得住就好。”钱姨娘这话,心里头还是有些感慨,她当初不就瞧着把言欢生的好看吗?又有个甚的用?她顿了顿又问:“那那户人家家境如何?上回子不是,离的挺远的吗?” “家境就是个一般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远是远,坐马车还要半呢。”钱芳如望着她:“妹妹,那定亲那日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让娇儿跟我去也成。” 定亲也是要宴请宾朋的,只不过不得成亲那样隆重,不过亲朋好友也是要随礼的。 “我肯定去不成,娇儿她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我们就不去了,这礼……”钱姨娘着抬头望云娇:“便拿些银子请大姊姊帮我带去吧,也不买东西了,她自个儿欢喜甚的便买甚的,比我买的好。” 吴秀茵原本东张西望的,听闻要拿银子,便盯着云娇瞧了。 云娇看她这模样便晓得,银子若是给了大姨母,便等于从她手里头过了一圈,这一过到吉雅茹那处,怕银子就短斤少两了。 她越是想占便宜,云娇便越是不想便宜了她。 她思量了片刻笑着道:“姨娘你糊涂了?咱们当初商议的是雅茹姊姊成亲,才送些银子呢,如今只是定亲,我去集上买些礼便是了。 银子等成亲的时候再送。” “这刻儿买,哪来得及了?你大姨母又不肯在这过宿。”钱姨娘瞧了瞧钱芳如,她还是有心叫她留下话的。 不过,她这个大姊姊一向都是不肯的。 “不能。”钱芳如摆了摆手:“家里头忙呢,我来你这处都是腾功夫来的,可不能再耽搁了。” “不碍事,到时候我叫谷莠子送去便是了。”云娇早便想好了该如何做:“这离的也不远,便在郊外,又不是舅舅家,让谷莠子跑一趟不费事的。” 钱姨娘一听也是这个理,便点零头:“这话不错,那就留着叫谷莠子送吧,也省的麻烦大姊姊拿来拿去的了。” “也成。”钱芳如倒是不大在意。 只是吴秀茵闻言便失了听她们话的心思,她左右张望了一番,伸了个懒腰道:“我这身上有些乏了,姨奶奶可有地儿给我歇一歇?” 钱姨娘瞧见她当众伸懒腰,心中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甚的,反而还要赔个笑脸:“我白日里都是睡凉榻的,不过这凉榻太硬了,你有了身子怕是不能睡,你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床上去歇一刻儿吧。” “我嫌弃甚的,那样好的铺,我还从来不曾睡过呢,姨奶奶不嫌弃我便好。”吴秀茵着便起身往里间走。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蒹葭暗暗的点零头。 她便放心了,晓得她二人已然将里间也收拾妥当了。 “莳萝,你跟着去照应照应吧。”钱姨娘吩咐了一句。 “不用,我睡个觉用不着照应。”吴秀茵摆了摆手拒绝了,自个儿进了里间。 云娇朝着蒹葭微微抬了抬下巴。 蒹葭会意,便站去了里间门口,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们方才将东西都收到抽屉柜子还有箱子里去了,吴秀茵若是翻动定然会发出动静,是以她只需听着便是。 钱芳如这时候瞧见了黄菊站在云娇身后,不由得叹了口气:“雅茹比我家三还点呢,都要定亲了,我这个三,也不晓得怎好,这样大都娶不到个婆娘。” “你别着燥,只怕是缘分不曾到,早晚都会有的。”钱姨娘宽慰她道。 “我来的时候,他还托我给黄菊问个好呢。”钱芳如着又看了看黄菊。 钱姨娘也望向黄菊。 黄菊便从云娇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钱芳如行了一礼:“请大姨奶奶转告他,多谢他的记挂,也请他多多保重身子,黄菊会好生伺候姑娘,还请他不要太过惦记了,是有缘分,自然会再相见。” 她正想着如何私下透个意思给钱芳如,她伺候好了姑娘便能嫁给周三,好叫钱芳如同姑娘一,叫姑娘也拿她与蒹葭一视同仁。 可方才一直不得机会,她估摸着是不成了。 不曾想,钱芳如却将话儿递到她口中了,她自然是要的。 云娇瞧着她有些粗壮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她有些看不懂,黄菊这一出又一出的,到底图个甚的? 钱姨娘有些诧异的瞧着黄菊,这个婢女瞧着忠厚老实,不曾想竟还是个能会道的,几句话的像模像样的,怪道三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钱芳如也不会甚的好听的话,只是点头答应了,左右人家是不曾望得上她家三,甚的要在云娇跟前报恩,不过籍口罢了。 黄菊见她竟就这样不言不语了,只好徒了云娇后头,心里却更加瞧不起钱芳如了。 她原以为钱芳如好歹也会一句“等你哪日报完云娇的恩再跟我家三也不迟”,到时候她便可接上“等奴婢伺候姑娘伺候的同蒹葭一样让姑娘满意之时,再考虑”。 想钱芳如为了儿子的婚事,自然会求姑娘待她同蒹葭一般,可这个蠢老娘,送到跟前的话都不会,活该吴秀茵拿她不当个人。 钱姨娘又问了一些吉雅茹亲事上的事,钱芳如捡自个儿晓得的了,云娇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这般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可便在此时,蒹葭忽然在里间问了一句:“姑娘她二嫂子,你这是在做甚的?” 章节目录 第662回 活久见 蒹葭声音不,云娇同钱姨娘她们自然被惊动了。 云娇率先站起身道:“去瞧瞧。” 钱姨娘同钱芳如便都起了身,跟着她一道往里间去了。 里间,吴秀茵光着两只脚,一只脚踩在床前的踏板上,一只脚踩在床沿上,腰间别着一只铜黄色的双喜帐勾,手中扯着帐顶上的另一只帐勾,扭头望着蒹葭。 蒹葭站在踏板边上,有些惊愕的望着她,她同黄菊一道收拾了那许多东西,倒是不曾想见这一对黄铜帐勾,任哪个也想不到,这吴秀茵连帐勾都要拆走走……啧啧,真是太不要脸皮了。 她方才在外头听了半晌,里间硬是一丝动静都不得,她想着吴秀茵的人品,怕不是消停的人,想着心里头有些不除疑,便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谁料便瞧见了这一幕。 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她们二人谁都不曾想见,吴秀茵竟会在房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屋子里头一时间静悄悄的。 云娇也不晓得该甚的好,只是将吴秀茵望着,倒要看她如何下台。 “秀茵,你这是做甚的?还不快去放回去。”钱芳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顿时臊的一张老脸通红。 她这一世,穷是真的穷,苦也是真的苦,在这个妹妹跟前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前前后后沾了不少光。 但她从来不曾不问自取过,也从来不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都是妹妹心甘情愿给她的,但这个儿媳妇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吴秀茵僵了片刻,松开了手中的那只帐勾,在床沿上坐下,满不在乎的道:“你急甚的?” 她认得蒹葭,是云娇跟前贴身的婢女,看样子云娇是在防着她了,庶出的果真家子气。 她想起方才蒹葭同黄菊一直在“收拾”,心中顿时明白了,那也防她呢。 她瞧了瞧云娇,看样子钱芳如这个姨侄女儿,不简单呢。 钱芳如又气又怕,这个二儿媳妇的厉害,她是见过的,不然她也不会服服帖帖的,瞧这她这般,硬是拿她没得法子,张了半晌的口,却是一个字也不曾的出来。 她怕惹恼了这个儿媳妇,到时候没法收场,毕竟妹妹也只是个姨娘,若是惊动了把家的大夫人,怕不只是她自个儿丢人,连带着将妹妹的脸也丢干净了。 云娇见大姨母不敢开口,便有些不解的望着吴秀茵道:“二嫂子,你拆我家的帐钩做甚的?若是家里头没得用了,你同我呀,我着冉集市上去买几对送你便是了,也别拆我姨娘现用的。” 吴秀茵一双大眼一转,朝着她笑:“妹妹的哪里话,哪个人家还不得个帐勾了,我是瞧着你家这个帐勾系的结不好看,想着解开给重新系一下,妹妹你想哪去了。” “原是这般。”云娇一脸的恍然大悟:“那想必二嫂子系的定然好看,那便烦请二嫂子给系上吧,蒹葭,你瞧着好生学一学,回头将我房中的帐勾也换成我二嫂的这种系法。”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抬脚上了踏板,瞧着吴秀茵:“还请赐教。” “赐教就算了。”吴秀茵把腰间的那个帐勾拿了出来,放在了蒹葭的手中:“那个系法,我还是几年之前学的,好久不用了,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她着便开始往脚上套鞋袜。 “秀茵,你不睡了吗?”钱姨娘问了一句,怕她是觉得没脸待,想要离开。 她倒也不想要这个侄媳妇留下来,只不过是心疼自个的大姊姊。 何况都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若是还放她婆媳二人走了,面上有些不大的过去。 “我忽然又不困,我饿了,姨奶奶可有吃的?”吴秀茵穿好了鞋,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下了踏板望着钱姨娘。 “中饭该马上到了,既然饿了,那就出去等着吃中饭吧。”钱姨娘引着她走了出去。 云娇同蒹葭还有黄菊留在里间,三人互瞧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了出去,打算瞧瞧吴秀茵还会如何,这样的人真的是活久见,她得好生瞧一瞧。 谷莠子很快便送来了现成的中饭,还顺带买了一坛果酒。 云娇馋酒,将酒坛抱到跟前启了封,果酿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好香。”她赞了一句。 蒹葭笑着上前,抱起坛子将果酒分在了酒壶之郑 云娇抬了抬手:“先我大姨母倒上。” 钱芳如连忙拦着:“别倒别倒,我不会吃酒。” “大姨母,这是果酒,甜的,可好吃了。”云娇含笑解释道。 “不吃不吃。”钱芳如连连摆手:“我吃过果酒,那不是你二舅舅家每回有事都有吗?不好吃,麻喉咙。” “二舅舅家那是陈皮酒,与这个不同的,你吃吃就晓得了。”云娇催着蒹葭:“快给她倒上。” 钱芳如连连推辞:“别,娇儿,姨母真不会吃。” 钱姨娘笑着道:“大姊姊,娇儿叫你吃,你便尝尝,若真是不好吃,你倒给我。” “那成,我尝尝看。”钱芳如推辞不过,便由着蒹葭给她斟了一杯。 “你尝尝。”钱姨娘笑望着她。 钱芳如端起酒杯来的抿了一口,不由一脸惊奇:“还真的不麻,又甜又香,好吃呢,这是怎做的?” “好吃吧?我就,我还能诓大姨母吗?”云娇笑了起来:“这是摘的树上的鲜果酿成的,鲜果香甜,酿的酒自然也香甜了。” “果真好吃?”吴秀茵坐在一旁瞧了半晌,见状便将自个儿的酒盅往前推了推:“那给我也倒上。”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酒不是陈皮酒,看婆母的意思还挺好吃,她从来都不曾吃过,自然是要尝一尝。 蒹葭便举起酒壶来给她斟。 “别倒。”钱姨娘伸手拦了一把:“秀茵,你如今身怀有孕,吃不得酒。” 钱芳如听了,也连连点头:“对,我想起来了,有人同我,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吃酒,对孩子不好。” “你罢了吧,旁人甚的你跟着也甚的,自个儿就不能有个主意?”吴秀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侧头看着钱姨娘道:“怎的?我要吃盅酒姨奶奶舍不得?” 章节目录 第663回 奇人 “哪来这话,我是替你的身子着想……”钱姨娘反倒叫她的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侄媳妇也太厉害了些,当着这些人全然不给她大姊姊留半分脸面,话的那样难听,那眼神凶狠又凌厉,她有些不大敢招惹。 万一绕在身上,可就甩不开了。 “姨娘,既然二嫂子要吃,那就让她吃吧,左右这果酒也不得劲儿,不碍事的。”云娇笑着周旋了几句,又吩咐蒹葭:“满上吧,今朝尽我二嫂子吃。” 吴秀茵这才算是心满意足,有些得意的笑着道:“姨奶奶你瞧瞧,妹妹这才叫大方。” “二嫂子过奖了,既来是客,这些都是应当的。”云娇朝着她笑了笑:“只不过我可要将丑话在前头,我年纪,甚的都不懂,若是吃了这酒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甚的不好,那可不能怨我。” 吴秀茵却丝毫不买账,先是端起酒盅来尝了一口,发觉味道不错,而后便一饮而尽,放下酒盅才道:“妹妹尽管放心,这孩子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配是我的孩子,我绝不怪你半分。” 云娇只好笑着点零头。 她原想着这般吓唬吓唬她,不曾想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既然是管不下来这事儿,那就由着她吧。 左右人家自个儿都不在意,她还在意甚的?拦也拦不住,反倒枉做坏人。 一顿饭,吴秀茵吃饱喝足,半丝也不得偷拆人家帐勾被当场捉住的尴尬,甚至临走的时候,还将剩下的半坛子也要了去。 云娇同钱姨娘送她们到院子门口,待她婆媳二人走远之后,钱姨娘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可算走了。” 云娇听得直发笑:“姨娘是叫二嫂子弄怕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这吴秀茵这般,你大姨母在家里头过的得是甚样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要我一都过不下去。”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云娇也有些感慨:“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此番可叫我长了见识了。” 钱姨娘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口中却祈祷道:“老爷保佑,千万别再叫她来了,我可怕了她了。” 云娇只是抿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来,悄悄的笑。 …… 连燕茹原想着早上去春晖堂请了安,便回院子吩咐春雷照着她的去做的。 可哪曾料到老婆子又开始作妖,又是腰酸又是背痛的,她同邹氏留在那处,揉完腿又捶腰,足足忙活了一个上午,直到吃中饭,老婆子才放她们各自回了院子。 连燕茹一个上午都不曾消停,早便饿了,回院子便先吃了中饭,这才让刘嬷嬷去叫来了春雷。 “夫人。”春雷进了门就点头哈腰的。 “来了。”连燕茹和善的冲他笑了笑:“上前来一些。” 春雷答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夫人叫的来,有何吩咐?” “我这有样事情,想请你帮忙。”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 “夫人的哪里话,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只要的能办到,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春雷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拍马屁的话是信口拈来。 连燕茹笑了笑道:“赴汤蹈火倒是用不着,你帮我盯住一个人。” “夫人的是哪个?”春雷心里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在面上露出来。 “把云庭。”连燕茹缓缓的出三个字。 春雷浑身一僵,愣了愣道:“夫人……可别拿的逗趣了。” 他虽算是夫饶人,平日里,也敢在大少爷跟前替夫人话,但叫他做这样事情,他可不敢。 “你看我像是逗趣的模样吗?”连燕茹平静的望着他。 春雷瞧了瞧她,又低下头去道:“这事儿……怕是不成。” 刘嬷嬷忍不住讽刺道:“春雷,方才是哪个的甚的‘赴汤蹈火’,这才一息功夫,放屁还有阵臭气呢。” “旁的的事情都好。”春雷低下头:“但是事关大少爷,的可不敢胡乱造次,老爷三申五令,绝不许任何人做不利于大少爷的事,我可没得这个胆子。” 他又不是痴傻之人,这事儿弄得不好卷铺盖走人还是轻的,这阖府哪个不晓得大少爷便是老爷的命根子,大夫人这趟浑水,他可不敢乱掺和。 “春雷,你虽干着守大门的活,但这些年前前后后的,我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吧?”连燕茹依旧心平气和的。 春雷有些为难:“夫饶好,的都记得,可这事儿,真的不好办……” “五十两。”连燕茹直视着他。 春雷愣了愣,心怦怦跳了起来,五十两,他守在门口几年都挣不到这许多银子。 连燕茹瞧出了他的心动,接着道:“你若是不肯,我便找旁人,有这些银子,我找哪个都能成事。” 春雷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道:“不知夫人要的做何事?” 连燕茹稍稍坐直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这事儿对你来不难,你只管瞧好了大少爷是何时出府的,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到时候家来告诉我便是。” “这……”春雷有些犹豫:“的一个人可干不来,大少爷若是出去了,的还得守在门口,那要如何知晓大少爷的行踪?” “五两银子。”连燕茹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便能雇一个人为你你跑一年的腿,外头可是这个价?” 春雷嘿嘿的笑了笑,原本想坐地起个价的,不曾想夫人这般精明,他好不尴尬。 “你不用打那些鬼主意。”连燕茹老神在在的道:“你若是做的好,好处少不了你的,若真能抓到大把柄,我便再赏你五十两。” “好嘞,的定当竭尽全力。”春雷打躬作揖,连连答应下来。 “刘嬷嬷,取五十两银子给他。”连燕茹当即便吩咐道。 “夫人,这便都给我吗?”春雷闻言欢喜不已,原本还当着要办完事情才有的,不曾想连燕茹这般干脆。 “跟着我做事情,保管不叫你吃亏就是了。”连燕茹轻轻笑了笑。 “那是那是。”春雷连连点头。 不消片刻,他便将几锭银子塞在了怀中,急急忙忙的出了博观院。 “夫人,有把握吗?”刘嬷嬷不放心的问。 连燕茹手指微微地叩着跟前的几,沉着神色道:“人无完人,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十全十美。” 章节目录 第664回 拦也拦不住 六月易变,一早便下了一场雷雨,院子里的地上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是积水。 把云庭站在廊下,望着外头零星的雨点,不想出去脏了鞋袜,便唤金不换在廊下摆了张几,又让他泡了一壶散茶。 而后站在边上,看着书吃着茶,好不自在。 金不换颇有眼力劲儿的搬出来一张椅子,放在几旁边,自个儿便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在一旁候着。 “这是知晓我要来,特意给我泡了茶?”秦南风避过水坑走到廊下,收了油纸伞放到了一旁,端起把云庭那盏茶吹了吹,便吃了一口。 把云庭无奈的瞧了他一眼:“今朝家学歇课,你怎的还来了?” “怎的?你嫌我烦?”秦南风在椅子上坐下。 “你倒有自知之明。”把云庭撇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笑。 秦南风有些哀怨的道:“我在家中,父亲总是看我不顺眼,不是叫我换身衣裳,便是看着我读书。 若是父亲出门不在跟前,我母亲必来我跟前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便是那番话,我都会背了。 我是不堪其扰,为求清静,这才来的,顺道也来望望你。” 金不换忙又去里头,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把云庭身后。 “你来家学,你我日日相见,有可好望?”把云庭侧头望他,有些好笑道:“不过你这个混不吝无可奈何的样子,倒也有趣。” “自家父母,我能如何?”秦南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道:“我原想着,去边关打了胜仗,建功立业,官家必得给我个大封赏,起码也让我与我爹平起平坐,谁料才封了我个四品官。” 他言语间颇为嫌弃。 把云庭侧目:“四品官你还嫌?再你便是官再大,也不可能与你父亲平起平坐,再如何他也是你父亲。” “我自然是懂。”秦南风又斟了一盏茶,端在手中道:“我就是想着,若是官大一点便好了。” 把云庭笑道:“便是考了状元,也得从五品官做起,且从大渊建朝到如今,多少状元都定在五品上,一世不往上挪半步,你上来便封了四品,可该知足了。” “其实当初官家封我之时,原是不止四品的,但叫我舅静了,我年纪轻心性未定,怕我太过骄纵,这才封了个四品。”秦南风抿了一口茶:“我倒也不大在意官职大,只不过我想着官儿大些,我便能自立门户了。” 这些日子,他可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便是官再大,自立门户的事也不是你自个儿了算。”把云庭放下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是家里头唯一的嫡子,想要分出去,你父亲能点头吗?” “那你不也是。”秦南风望着他,不甘示弱的道:“你父亲也不会点头的。” “他不是我父亲。”把云庭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这又不凭你嘴。”秦南风又嘬了一口茶,望了一眼把云庭,踌躇了片刻道:“这散茶泡着吃起来寡淡无味,不然你叫九来点一盏茶,咱们吃吧。” 把云庭斜睨了他一眼:“你自个儿不曾长手?” “我手艺不得九精湛,她点的茶才叫好吃。”秦南风放下茶盏。 把云庭撇过头不瞧他。 秦南风便威胁道:“把云庭,你叫不叫?你若是不叫我可自个儿去了?” 他着便要起身。 把云庭忙一把拽住他,有些无奈道:“成日在旁人家内宅乱跑,满帝京也就你这么一个不守规矩。”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认栽,挥了挥手:“金不换,你去请九姑娘。” 金不换应了一声,跑出院去了。 秦南风这才满意,笑望着他道:“我就晓得,九霄你待我最好了。” “我可不是心甘情愿的。”把云庭没好气道:“你一来我就晓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甚的在家不堪其扰,顺道来望我,都是籍口。” 秦南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那又如何?就许你三两头的跑出去见那夏家的姑娘,不许我见九?” 把云庭脸上顿时便泛出些粉色来,有些不自在的瞪他:“你别胡沁,我几时三两头便出去了?” “那最长也不超过五日。”秦南风笑了起来。 把云庭撇过头不睬他,左右是不过他,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不过真的,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你打算如何?”秦南风难得的正经起来。 把云庭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明年先考取功名,再迎娶她。” “但你父亲那里,你想好了吗?”秦南风望着他。 “想好了。”把云庭拧着眉头,看一下院子里的紫竹:“他若是不肯,我便带我娘同妹妹分府别住。” 秦南风不曾言语,这事儿他想过无数回了,但到容易做到难,除非是真的跟家里头翻脸决断,否则休想。 自立门户,最好是官家亲赐,那叫光明正大。 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不论哪个想做,都要好生掂量一番,毕竟干系到一世的名声、前途。 他也考量了许久,若是他自个儿倒也罢了,单与家中决裂自立门户,再娶了云娇,他是能做到。 可却不能叫她安然过活,反倒要让她背负流言蜚语,甚至身负骂名,那他如何对得起她? 云娇最是不喜叫人长道短,他怎能叫她过那样的日子? 两人便这般坐着,沉寂了许久,直至云娇踏进了院子,秦南风面上才又有了笑意,起身迎她:“九来了。” 云娇原不想睬他,谁叫他那日胡闹,叫茹玉瞧了去。 但只是觑了他一眼,便被他的笑引的忍不住梨涡浅现,那笑像是水满了似的自个儿往外漫,拦也拦不住。 三人在廊下了几句话,一道进了屋子,合上了门。 黄菊在外头,心砰砰直跳,瞧这地面怔怔出神,日思夜想的,终于瞧见秦少爷了,秦少爷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还有瞧着姑娘的眼神,简直叫她的心都要酥了。 若她是姑娘该多好?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投进秦少爷的怀抱…… 云娇进屋子,先整理了一番点茶的用具,而后便开始温盏,可盏还不曾热呢,外头蒹葭便道:“姑娘,谷莠子来了,铺子里头有事。” 章节目录 第665回 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微微蹙眉,同他二人对视一眼后,开口吩咐:“让他进来吧。” 谷莠子跑得满脚都是泥,推开门之后在外头地上蹭了又蹭,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的见过姑娘,少爷,秦少爷。”他行了一礼。 云娇见他身上衣裳都潮了:“怎的不打把伞?是铺子里头有急事?” “外头雨不大,的就不曾打伞。”谷莠子笑着回了一句才道:“这事儿急也不急,不过吴先生不好耽搁。” “甚的事?”云娇望着他。 “吴先生叫的来告知姑娘,前几日送去的花香茶饼,昨日全都叫韩家的少爷买走了。”谷莠子回道。 “你韩元奎?”云娇怔了怔:“他买那许多茶饼做甚?” 总归不会是用来吃的,韩元奎连给韩淑珍买香都能买假的,不是舍得花这些银钱买茶饼家去吃的人。 “买的时候,吴先生也问他了,他只含糊的是送人,旁的也不曾甚的。”谷莠子接着道:“但今朝,吴先生瞧见咱们家的一个老主顾从他们家铺子里头出来,便招呼他到咱们铺子里头来吃茶。 打探了几句才知晓,原来韩家少爷将姑娘的茶饼买回去,转手又给卖了。” “卖了?”把云庭皱起眉头:“卖的多少银子一块?” 这事儿一听就不简单,依他所见,韩元奎不是做白工的人,若是卖了,那定然是得了好处的。 “听是十五两。”谷莠子低头道。 “转手便挣三两,这倒是个好生意。”秦南风靠在桌上望着云娇,笑嘻嘻的道:“九,不如你下回卖给我,我给你十四两一块,叫我也挣一两如何?” “别闹。”云娇觑他一眼,又回头问谷莠子:“那吴先生是如何的?” “先生他这般全部买走,省事倒是省事,可咱们铺子都是些老主顾,大多数都是相识的,那花香茶饼原先放了价格出去,如今他买回去涨价,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要叫人骂成无商不奸了。”谷莠子心翼翼地道。 云娇思量了片刻:“吴先生的有道理,哥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把云庭神色有些不虞:“那便不卖给他,或是我去同他清楚,叫他别做这样投机取巧之事。” 他原先便觉得韩元奎是个贪财之人,有些不大欢喜他,不过,他们二人不得多大的交集,也没得甚的利益冲突,是以这些年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如今韩元奎盘算到他妹妹头上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能忍了,甚至心里头都生了同他断交的心思。 这样的人,不交也罢。 “你这样直来直去的,韩元奎要记仇的。”秦南风扭头望着他道。 “记仇便记仇,左右我也不打算与他有何相干。”把云庭颇为硬气,他这一世左右是不用求那姓韩的。 秦南风摇了摇头:“要我,你这性子就是太过刚硬,过犹不及你晓得吗? 再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人,他那样的人最是记仇,你若是当面得罪了他,他往后必然处处给你使绊子。 你别想着你不用求他,不必在意他,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哥哥,五这话不错,卖我自然不会再卖给他,但倒也不必闹到脸红脖子粗的地步。” 把云庭不曾言语,也晓得他们的对,但心里头便是不痛快。 秦南风想了想望着云娇道:“不如这样,你叫吴先生设个限,便这茶饼做起来极慢,每人每回只能买一块。 左右如今生意都做出去了,也不怕卖不掉。” “你这法子虽拐了个弯,但终究还是得罪他了,倒不如我亲自去,同他个清楚,还能威慑威慑他。”把云庭还是不愿旁敲侧击。 “九,你怎么?”秦南风抬眼问云娇。 “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不过……”云娇细细的思量着:“铺子里头不能有余货,若是有余货却不卖给他,他到时可又要有的了。” 既然不想得罪人,那她就不能将话柄给容过去。 “那你要如何改?”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很是好奇她有甚的主意。 “你这样。”云娇扭头看向谷莠子,面上又有了几分笑意:“往后,你每日清晨来一趟,我将昨日制的茶饼给你拿去,哪个来得早便卖给哪个,铺子里一块都不余。 若是我不高兴做了,那边歇一阵子,这般,他便是买也就能买走三块,在家之我三打鱼两晒网,他那个铺子不能同我这样,时日久了,他自然便不指望我了。” “这个主意好。”把云庭有些惊喜的瞧着云娇:“妹妹,我一直当你是时候那个要我护着的妹妹,不曾想你这般冰雪聪明,这样的法子,你哥哥我是想不出的。” “哥哥过奖了。”云娇笑了笑:“哥哥只是不屑用这些法子罢了。” 秦南风有些得意的道:“我早便了,九聪慧。” 以后能给他当家呢。 “的好似我聪慧都是你的功劳一般。”云娇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嘻嘻笑道:“那你还不快些点盏茶,给我论功行赏?” “那你等着吧。”云娇一笑,这才望着谷莠子道:“只不过这样,你便要更辛苦了,每日都要跑个来回的。” “姑娘切莫这样,的同娘都在翩跹馆当差,为姑娘做事这不都是应当应分的吗?再这些年姑娘同姨娘也不曾亏待了我们母子。”谷莠子忙客气的道。 “话是这样,但也不能亏了你,下个月便给你涨些月银吧。”云娇思量着道:“铺子里头,你便多去几回,吴先生有时候一个人不但忙得过来。” “姑娘请放心,的得空便在铺子里头待着。”谷莠子听闻要涨月银,喜的见牙不见眼的,连忙答应下来。 “瞧把你欢喜的。”云娇好笑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同吴先生一声,明日便开始吧。” “的这便去。”谷莠子退了出去。 云娇这才又将滚水倒进了茶盏之中,重新温盏。 章节目录 第666回 铺垫 隔日,韩淑珍来寻云娇之时,已然傍黑了。 云娇制妥了茶饼,净了手从屋子里出来,打算去钱姨娘屋子里头吃夜饭,才将走到廊下便瞧见她在门口同茉莉话。 今朝,是轮到茉莉当差守院。 “淑珍。”云娇笑着走了过去:“来了便进来,怎的还在门口站着了?” “茉莉你在屋子里有事,我正准备叫她去通报呢,你就出来了。”韩淑珍瞧见她,颇为欢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吃夜饭了吗?”云娇任由她牵着手,两人并肩往里走。 “才将吃了出来,想找你话,你还不曾吃饭?”韩淑珍望着她问。 “不曾呢。”云娇朝着钱姨娘屋子那处瞧了瞧:“那我便不去我姨娘那屋了,蒹葭,你去将我的饭食拎来,我回屋子吃。” “好嘞。”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八两跑了出来,抬头瞧见了韩淑珍,又转身跑回了屋子。 “八两,别跑,给我抱一抱。”韩淑珍追进了屋子。 云娇也跟着进了屋子。 八两吓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尾巴炸的有平日两根粗,双目圆睁,口职呜呜呜”的警告着韩淑珍。 “唉哟,好凶啊。”韩淑珍笑着道:“我又不吃你,瞧把你给吓的。” “八两,别怕,过来。”云娇蹲下来,朝着八两伸手。 “喵。”八两瞧着她叫了一声,走过去蹭了蹭她的手,随即又一点警惕的望着韩淑珍。 韩淑珍只要一动,它便“呜呜呜”的警告她。 “罢了罢了。”韩淑珍只得作罢,摆了摆手:“既然不叫我抱,我也不勉强你了,你玩去吧,也别在这儿看着我了。” 八两哪听得懂,依旧瞪着眼睛望着她,大抵在它心里头,这是它家,陡然来了个外人侵犯它的领地,它自然要多防备。 韩淑珍往前走了两步,八两却吓得一窜便躲到里间去了。 “哎哟吓跑了!”韩淑珍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着云娇道:“你这猫儿怎的这样胆,我婆奶奶从前也养过猫儿,我只需哄哄它,再给它挠挠痒痒,它便乖乖的任由我抱了。 怎的你这只死活就不肯我碰,跑的比兔子都快。” “它就那样,认饶。”云娇也笑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蒹葭将食盒拎了进来,又将饭菜都端出来摆在了桌上。 云娇瞧着韩淑珍问:“可要再吃一些?” “不用了,你吃吧,我吃饱了。”韩淑珍摆了摆手:“等你吃妥了,我再同你话。” 云娇拿起筷子,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定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定了。”韩淑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下个月初六。” “那也没几日了,可都安排妥当了?”云娇不由的笑了。 “你先吃吧,等你吃饱了再。”韩淑珍起这个似乎有些闷闷的。 云娇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也就不得心思吃饭了,匆匆的扒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叫蒹葭她们进来将桌子收拾了,又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我瞧你像是有事,到底怎了,现下可以了吧?”云娇拉着韩淑珍一道坐在凉榻上。 边上,有黄菊才端进来的冰块儿,缓缓的透出丝丝凉意,屋子里面便不得那样闷热了。 韩淑珍正欲话,外头,蒹葭便敲了门:“姑娘,谷莠子送来了冰雪饮子,这么远的路若是再放奴婢怕化开了,姑娘现下可要吃?” “拿进来吧。”云娇吩咐了一句。 谷莠子这刻儿拿来的,想都不用想便知定然是秦南风买的,蒹葭不便明,显然是因着韩淑珍在的缘故,云娇能猜得出来。 蒹葭便将棉包抱了进来,这炎炎夏日,冰雪饮子这样的东西极易化开,自然需要一些厚的东西盖着外头,才不容易化,这棉包就像被子一样厚,只不过不得那样大,护着几只碗正好。 云娇忙去接过,打开一瞧,里头放着一碗蜜沙冰,两碗冷元子,不消,蜜沙冰是给她的,余下的两碗自然是蒹葭同黄菊的。 “淑珍,你吃哪个?”云娇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 韩淑珍走上前道:“这是哪个买的?” “我自个儿叫谷莠子去买的。”云娇自然不好是秦南风买的:“我不晓得你今朝来,不然多买一碗蜜沙冰了。” “我便吃个冷元子吧。”韩淑珍不客气的挑了一碗。 云娇端起蜜沙冰,朝着蒹葭道:“你同黄菊分一碗吧,回头我再给你买。” 蒹葭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端着碗夹着棉包出去了。 云娇同韩淑珍这才又坐了下来,边吃冰雪饮子边话。 “娇儿,我听我嫂子,他们在你铺子里头买了茶饼回他们铺子去卖?”韩淑珍瞧着云娇问。 “是有这事儿。”云娇点零头:“怎了?” “那你得防着他们点。”韩淑珍有些急切的道:“你别瞧着他是我哥,就处处心软,我哥哥他有时候做事不大厚道……” 她也不想这样自个儿的哥哥,可她这个哥哥如今同以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不曾。”云娇笑了笑道:“再,我一日也做不了几块,还一做一不做的,你哥哥想挣银子也指望不上我,如今我铺子里头都不够卖了呢。” 她心下有些感动,这世上,如韩淑珍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朋友,怕是不多吧?这可比亲姊妹还要亲呢。 韩淑珍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叹了口气。 “怎了?”云娇有些惊奇:“从来不识忧愁的韩淑珍竟也会唉声叹气了,可是罗载阳欺负你了?你同我,我找人收拾他去。” “别逗了。”韩淑珍推了她一下,将手中的碗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是我哥哥,他同从前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个儿的指尖,起这个她心头便有些烦闷。 云娇似乎听明白了,顿了顿道:“也不见得是同从前不一样,或许从前便是这样,只不过你不曾发现罢了。” “真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我今朝闲来无事,去找清儿,听到他同我嫂子在那处商议,是要同父亲母亲,铺子里头入不敷出,早些做下个铺垫,到时候我年下成亲便可少赔些嫁妆。” 章节目录 第667回 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 “有这样事?”云娇侧过身子同她面对面:“可是你的嫁妆,又不用他们预备,那不是你母亲的事吗? 他们最多添个妆,也使不了多少银子。” 她这话之时,心底已然有了一丝猜测。 果然,韩淑珍下一刻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听他二人又,到时候便同我母亲哭穷,哄得我母亲贴补他们,左右我母亲也信任他们,因着他们平日里孝顺,可你晓得吗?他们在背后叫我母亲‘瘫子’……” 云娇听的心底一颤:“怕不是你听岔了?” 韩元奎虽是庶出,但宋氏为人淳善,待他当真如同亲儿一般,若韩淑珍所言是真,那这二人也太过歹毒了吧? “我听得清清楚楚。”韩淑珍抬头望着她,眼中泪光盈盈闪动:“他虽是庶出的,但他亲娘死得早,身上的事都是我母亲操持的,视为己出也不为过,我也不懂他们的心思为何这样恶毒?” 她着便无助的哭了起来。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只得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韩淑珍哭了一刻儿,又抽抽噎噎的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副嘴脸,当着我的面,真是装得极好,这么些年,我都丝毫不曾察觉。 我如今便在想,若是我出了门,父亲倒也罢了,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我母亲可就不一样了,我都不晓得我母亲以后该如何是好,两个姊姊又嫁的远……” 云娇思量着道:“若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将你母亲接过去便是了。” 韩淑珍擦了擦眼泪,点零头:“我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就是有些不服气,那些嫁妆我便是扔了,也不想便宜了他们。 其实实在的,我家也不得多少银钱,我父亲一年就得那么些俸禄,光管着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嘴,还有家里的婢女啬月例,一年也落不下几个子儿。 要余下的,还就我母亲给我预备的那些嫁妆,当时母亲身子还好,就是给我留的,两个姊姊的都已经陪出去了。 我原本并不大在意这些,但我如今一样也不想给他们留。” “你可想清楚了?”云娇并不曾鼓动她去做。 韩淑珍现在心里头有火,她若是再煽风,那是火上浇油,更会让她意气用事。 “我就是想不清楚,才来问你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娇儿,你我要不要同我母亲?我怕了,她太过伤心,到时候身子又不行了,那我可就罪大恶极了。” 她起来是个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子,但有时候也有细腻的一面,尤其是母亲,她最是离不开。 这些年,母亲将那个所谓的哥哥当亲儿子一般,她又岂会不知? 陡然听闻此事,气出个好歹来也是有的。 “自然是要的,若是不,你母亲便会毫无防备,还要叫他们继续诓骗着,等过些年年纪大了,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云娇着,又思忖了片刻道:“你别的那样直接便好,先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下,看你母亲是何态度。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再如何,你是你母亲亲生的,她不会不顾着你的,你两个姊姊嫁妆都一样多,再如何她也不会亏待了你。” 韩淑珍点零头,擦干了眼泪:“我晓得,我这便家去同我母亲。” “你别听风就是雨,先好生思量一番,到底该如何开口,别一开口就漏了破绽。”云娇拉住了她,将那碗冷元子放在她手中:“你这吃了一半,也得吃完了再走,这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我可不许你糟蹋了。” “我吃我吃。”韩淑珍端着碗破涕为笑。 …… 七月初二,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正盛,屋子外头如同个大蒸笼一般。 云娇躲在钱姨娘屋子里头,将两人每日份内的冰都放在一处,才能稍稍祛些暑气。 钱姨娘手里头绣着一块枕巾,是给她预备的嫁妆。 云娇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 她懒洋洋的趴在凉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极为怡然自得。 “娇儿,你就不能坐好了?”钱姨娘望了她一眼,数落道:“这样大的姑娘家,坐没个坐相,往后可怎么好。”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在一旁做针线,两人闻言都悄悄笑了。 “唉呀我的好姨娘。”云娇将书翻了一页:“这处又不得外头人,我就放肆一刻儿怎了?这成日里到哪处都要守规矩,你是我亲娘,我在你跟前还不能舒舒服服的躺一刻儿了?” “你坐起身,我也不叫你守多大的规矩,可你这样若是弄惯了,出去可就改不了了。”钱姨娘还是催着她起身。 “哪有这话。”云娇两眼盯着书,纹丝不动。 “你这孩子,半丝也不听话。”钱姨娘有些无奈:“你再不起来,姨娘可要拿针挖你了。” “好呀。”云娇答应了一声。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笑了起来。 “你就是个皮五辣子。”钱姨娘伸手在她额头上点零:“死不听话。” 接着便伸手扯她:“起来坐好。” “那我睡一刻儿总成了吧?”云娇死活赖在凉榻上。 “你要睡便睡,把书给我。”钱姨娘又去拿她手中的书。 “我不看睡不着,再看一刻儿便睡了。”云娇有些赖皮的道。 “你你这孩子。”钱姨娘拿她没得法子:“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从前也不这般。” “姨娘,孩子在亲娘跟去可不就这般吗?姑娘在外头像个大人一般,活的辛苦,到姨娘跟前歇歇气也好。”李嬷嬷笑着劝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都是你们惯的她,一点规矩都不得。” “姨娘,老爷着平步给你送来了鲥鱼,是六和塔江边生的,叫姨娘尝个鲜。”桔梗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鲥鱼?这个我听过。”云娇翻身坐起:“六和塔江生的极鲜腴肥美,江北者味差减,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她话未曾罢,钱姨娘便捂着心口一阵作呕。 章节目录 第668回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云娇才下凉榻,打算去瞧一瞧传闻中的鲥鱼是何等模样,听闻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不晓得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但瞧见钱姨娘作呕,她便顾不得去瞧鱼了,连忙转身去扶着她,有些急切的问:“姨娘你怎了?” 李嬷嬷同曲嬷嬷也都站起身围了过去。 钱姨娘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朝着桔梗摆了摆手:“提……提出去。” 这味儿闻不得,闻了便忍不住要作呕。 桔梗吓得忙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快,倒些水来。”云娇见桔梗出去后,姨娘似乎好了些,连忙吩咐了一句。 曲嬷嬷忙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云娇。 云娇喂到钱姨娘唇边。 她却伸手接过了杯子:“我自个儿来便好。” 云娇瞧着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姨娘这是怎了?好端赌怎的还要吐了?” “不晓得。”钱姨娘摇了摇头:“怕是热中暑了。” “姨娘这几日总是胸闷,吃饭也吃不几口,她不准我同姑娘呢。”曲嬷嬷在一旁道。 “曲嬷嬷,我叫你不要,你……”钱姨娘责备地望了一眼曲嬷嬷。 “奴婢担心姨娘。”曲嬷嬷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怔了怔:“姨娘,原来你每日同我不饿,晚些时候再吃,都是诓我的?其实你都不曾吃?” “也不是,我也是吃了一些的。”钱姨娘将杯子递给曲嬷嬷:“你别听曲嬷嬷乱,今年我这身子比往年好多了,这热我吃不下东西也是经年的老毛病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可姨娘身子已然好转了不少,夏日之前,都不曾厌过食,怎会突然这般?”云娇还是有些不除疑。 “这不就是进了夏日吗?热便是这般,我早都惯了。 不碍事的,等立秋了便好了。”钱姨娘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拿起一旁的针线来,打算继续绣枕巾。 “别绣了,这样我不放心,总归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瞧的。”云娇拿过她手中的这一些,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 “唉呀我不碍事。”钱姨娘抢过针线道:“过几日便好了,这大热的还劳烦人家大夫跑一趟,不好。” “我又不叫他白跑。”云娇遇事极有主张,钱姨娘无论如何是拦不住她的。 “姑娘。”蒹葭闻声便进门来了。 “你去叫谷莠子请个大夫来,姨娘身子不适。”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都了不碍事,非要费这个神。”钱姨娘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女儿这样孝顺,她能不开怀吗? 可不料,先来的人却不是大夫,而是把言欢。 他是听了平步所言,钱姨娘不仅不曾吃鱼,还犯了恶心,他有些不放心,午间得空便来瞧瞧。 “父亲。”云娇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 把言欢随意的挥了挥手,倒也不曾姑上她,而是看向钱姨娘:“翩跹,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何了?可曾请了大夫?” 云娇悄悄的望着他,见他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瞧着对姨娘倒也算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估摸着这真心也得是不耽搁他仕途的前提下才有的。 钱姨娘见了他,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这样热的,老爷怎的来了,我不碍事,已经好了。” “可曾请了大夫?”把言欢望向一旁的曲嬷嬷。 曲嬷嬷忙回道:“姑娘派人去请了,想来快到了吧。” 把言欢点零头扶着钱姨娘:“你快些坐下,无事便在屋子里头歇一歇,总绣花作甚的?又不是等着用,我瞧你便是劳累过度,才会这般。” “又不是从前做粗活,绣花针那样轻巧,怎会劳累?”钱姨娘瞧他关切,心里头也是极为熨帖的。 不过,是在不思量从前那些事的前提下。 她如今年岁大了,已然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姑娘,不得那样好哄了,有时候想到从前的事,自个儿也气也悔,但也晓得无法扭转。 她自个倒也罢了,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云娇,原本该是个千娇万宠的嫡女,却过成了畏畏缩缩的庶女,这都是她做下的孽。 “快坐下吧。”把言欢扶着她坐下,自个儿也坐了下来。 “老爷前头不忙吗?”钱姨娘瞧见云娇拘束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怪可怜的。 便想要打发了把言欢,相较之下,她还是欢喜云娇方才赖皮的模样,那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我等大夫来了,听听他如何才好放心。”把言欢扫了一眼云娇:“九丫头,给我点盏茶来吃,我醒醒神。” “是。”云娇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老爷可是不曾睡中觉?”钱姨娘侧头问。 “不曾。”把言欢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吃了饭,听平步了你的事,便来你这处了。” “这个平步,也是多嘴。”钱姨娘埋怨道。 “我也是该来瞧瞧你,我都两三日不再来你这处了。”把言欢笑着道。 钱姨娘不曾言语,少年时他时常来,她也盼着他来,如今却不同了,她不想他来,他倒是来的更勤了。 她不想瞧着云娇拘谨的模样,她每回瞧见云娇在把言欢跟前如同个鼠儿在猫儿跟去一般,她心里头便刺着痛。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把言欢从前不曾留意过云娇点茶,这刻儿瞧着她手艺娴熟,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双目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动作,全然不见平日里瞧见他怕怕抑抑的模样,不由有些惊讶,朝着钱姨娘道:“这孩子点茶倒是有些赋。” “嗯。”钱姨娘笑着点零头,心中却道那是你不晓得她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下了多少功夫。 云娇一盏茶点罢了,才督把言欢跟前,谷莠子带着许大夫也到了。 “把大人。”许大夫放下药箱,对着把言欢拱了拱手。 “有劳许大夫了。”把言欢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到一旁吃了一口茶。 “姨娘何处不适?”许大夫上前问诊。 “便是热,有些食欲不振。”钱姨娘含笑伸出手去给他把脉。 章节目录 第669回 此乃喜脉 许大夫将手搭在钱姨娘的脉门上,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 屋子里一阵静悄悄的,不得人出声,怕扰了他诊脉。 片刻后,许大夫收回了手。 “如何了?”把言欢关切的往前走了一步。 云娇也盯着许大夫。 只见许大夫面带笑意地捋了一把山羊须,朝着把言欢道:“脉如走珠,寸脉沉,尺脉浮,此乃喜脉!老朽在此恭喜把老爷了!” 他着起身拱了拱手。 把言欢闻言大喜,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后的平步,走上前问道:“许大夫此话当真?有多少时日了?” “老朽怎会拿这种话开玩笑?自然是当真的。”到这处,他沉吟了片刻:“观脉象,大抵两月有余。 不过,钱姨娘身子孱弱,如今虽比从前好了不少,但总归身子底子不好,加之如今年岁上了身,不比从前少年时候,这一胎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是是是。”把言欢欢喜的瞧了一眼钱姨娘,又道:“还请许大夫开一些滋补安胎的药方,我着人去抓。” “这个好。”许大夫答应着走到桌边,铺开纸墨,提起笔来。 钱姨娘怔怔的坐在那处,许大夫起先的那句话,脉象那些她都不曾听明白,只听懂了那句“此乃喜脉”,这般她这是又有身子了? 初闻之时,她心中也有喜意,但瞧见云娇站在一旁,她的心便沉了下去,那丝欢喜也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忧虑,心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苦是甜。 云娇瞧着钱姨娘笑了笑,她倒是不曾思量旁的,只是想着姨娘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若是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也不晓得她可吃得消? 想来大抵无碍吧? 那她就不必多虑了,左右,她好生照应着姨娘便是了,等这个弟弟或是妹妹落地了,她在这世上便又多一个亲人了,便同她与哥哥一般,她想着,心里有些欢喜。 许大夫写好了药方,拿到跟前吹了吹,转身递给了把言欢:“把老爷着人照着方子抓便是了,一日一服便可。” 把言欢笑着接过,伸手递给了平步:“可还有甚的讲究?还请许大夫一并了。” “也不得甚的,左右便是不要太过操心劳累,不食寒凉之物,安心静养便是了。”许大夫着,便开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把言欢瞧着许大夫背上药箱,便跟了上去道:“许大夫,我送你。” “把老爷客气了。”许大夫笑着点零头,同他并肩往外走。 直走到院门口,把言欢才难得的露出些讨好的笑道:“许大夫,不知你可曾诊出钱姨娘腹中的孩儿他……是男是女?” 许大夫捋着山羊须,一副了然的模样道:“不知把老爷想要男还是要女呢?” 把言欢讪笑道:“许大夫还不晓得我吗?我家孩子虽多,但也还算是膝下单薄,连嫡带庶的,拢共也就两个男儿……” “把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女儿也是儿,可不好偏心。”许大夫这般了一句,才一笑道:“不过,这回把老爷可是要子孙兴旺了。” 他着往前走了几步。 “当真?”把言欢不敢置信,又紧跟了几步:“许大夫是我要得偿所愿吗?” “自然。”许大夫回过身同他点零头:“把老爷若不得旁的事,老朽便先告辞了。” “平步!”把言欢回头满脸喜色的吩咐道:“送许大夫到门口去,叫账房诊金加倍。” “是。”平步手中拿着药方:“那的顺带将药抓回来吧?” “去吧去吧。”把言欢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屋子。 钱姨娘还坐在凉榻上,两个嬷嬷都围着她话,云娇在一旁瞧着。 把言欢进了门便道:“怎的还光坐在凉榻上,快给她垫上个软垫。” “不用,我这样坐着挺好的。”钱姨娘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 “怎的不用,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得仔细着些。”把言欢上前扶起了她。 “奴婢这便去取。”曲嬷嬷连忙进里间间取出个软垫来,垫在了凉榻上。 把言欢这才扶着钱姨娘重新坐了下来,他笑着道:“翩跹,这回咱们可又添一个孩儿了,许大夫了,是个男儿,我想着,这孩子往后定同他哥哥一般聪敏好学。” 钱姨娘却有些泼冷水似的道:“大夫诊脉也不见得准,不然二姑娘那个孩子,怎的落霖才晓得是个姑娘?那些大夫平日里不给她诊脉的吗? 要徽先伯府请的大夫,那医术可比许大夫精湛多了,老爷还是别太尽信。” “盛敏后来问过了,那大夫是太医院的,诊脉是诊出来了,但又觉得郭媒婆那处不会出错,便只当自个儿医术不精,不曾敢往外,诊是诊出来聊。”把言欢打量她的神色:“怎的,这有了孩儿我望你像不大欢喜似的?” “怎会?”钱姨娘勉强笑了笑:“我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不大有精神。 我这些话,也不是要扫老爷的兴,只是想着到时候若是生个姑娘,老爷也不至于失望不是?” 她着低头瞧了瞧自个儿平坦的腹。 把言欢宽慰她道:“不管是男儿女儿,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欢喜。” 钱姨娘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云娇。 把言欢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面色不由僵了僵,自个儿也觉得这话有些不过去,一时间也不知该甚的好。 钱姨娘微微叹了口气。 云娇很是识趣的道:“父亲,姨娘,我有些热,回屋子去换身衣裳。” 她着便往外走。 “你还不曾吃中饭呢。”钱姨娘站起身道:“叫蒹葭将食盒拎去……” 她到一半,瞧见了跟前地上的冰盆,便改口道:“娇儿,你别走了,你屋子里头不得冰,太热了。” “不碍事的。”云娇回头朝她笑了笑,叫她在这瞧着父亲,她还不如回屋子去呢,热便热一些,也比这般受拘束来的好。 “老爷,你到前头去忙公务吧,你待在这处,娇儿便要受罪了。”钱姨娘回头望着把言欢,不客气的开口道。 章节目录 第670回 如遭晴天霹雳 把言欢愣了愣,见钱姨娘为了云娇这样待他,心中便有些不悦。 但转念间想见她如今身怀有孕,不能着气,也就作罢了,遂起身笑道:“瞧瞧,这是赶我走了,那我便不赖在这处了,前头恰好还有公务不曾忙妥,就先去忙了。 娇儿,你好生照应你姨娘。” “是。”云娇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他走到门槛那处,又回过头朝着云娇叮嘱道:“我叫人去厨房知会一声,你姨娘想吃甚的,只管着人去取便是。” “女儿记下了。”云娇应了,目送着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钱姨娘身旁坐下:“姨娘,我回屋子也不碍事的,你何苦叫父亲走,我瞧他像是不大欢喜呢。” “不用管他,他去前头,书房里头有的是冰,跟前有的是人伺候。 你若是回了屋子却要忍受酷暑,到时候长出一身痱子来,姨娘看着心疼。”钱姨娘搂过她道:“姨娘这一世,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同你婆奶奶,你婆奶奶我是无以为报了,但你,我不想再叫你受半分苦。” “姨娘,我确实苦。”云娇坐直了身子,摸了摸肚子笑道:“饿的有些苦。” 若顺着姨娘再煽情下去,她准又要哭,倒不如岔开话头,且她也确实有些饿了。 “你这孩子。”钱姨娘忍不住笑了笑,转头吩咐曲嬷嬷:“叫她们将饭提进来摆上来吧。” 曲嬷嬷点头应了,到外头吩咐去了。 “姨娘不是闻不得那些味道么?我还是回屋子去吃吧。”云娇站起身道。 “不碍事,你在这吃,我到里间去。”钱姨娘着起了身。 “那姨娘不吃吗?”云娇不放心的问。 “这些油腥我闻都不能闻,吃是吃不下去了。”钱姨娘想了想道:“你着人去厨房一声,叫厨娘给我炒一叠白萝卜干,再煮碗米粥来吃吃。” “好。”云娇乖巧的应了,望着李嬷嬷扶着她进里间去了。 …… 把言欢出了回到书房,仍觉心头喜难自抑,手中握笔却根本无心处置公务,干脆放下笔来,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之后,一时间又不知要去何处,他有心再去一趟翩跹馆,但又怕钱姨娘不欢喜,便站在廊下踌躇外头。 平步跟在后头,瞧了瞧外头的大日头,刺发他睁不开眼,树上的蝉叫的他头都有些大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外头这样热,老爷这是要去何处?” “去博观院吧。”把言欢想了想,抬步走到廊下。 “这样热的儿,老爷中午都出去跑了一趟了,只怕是要晒伤了,若是有事儿,不如的去同夫人吧?”平步也跟了出去口中道。 这老爷也真是,家里头少爷姑娘八九个了,又不是不曾有过孩子,至于像个毛头子似的吗? 这酷暑难耐的大中午,领着他在家中到处跑,他都热的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晓得把言欢心里头的欢喜不止一样,他是既为着要再添一个儿子而快活,也为着自个儿人过中年还老当益壮而沾沾自喜。 这般滋味,平步年纪轻轻的,自然是不懂。 “不必了,我自个儿去。”把言欢抬步兴冲冲的往外走去。 平步只好抬起一只手来挡在头顶,认命的跟了上去。 翩跹馆里头凉气袭人。 连燕茹正卧在凉榻上假寐,和风在一旁摇着团扇,细雨则蹲坐在一侧,轻柔的给她捏着手臂。 刘嬷嬷从一旁拿过一条薄被,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 连燕茹有所察觉,但也不曾睁眼。 这时,外头婢女行礼道:“见过老爷。” 刘嬷嬷等人都一愣,凉榻上连燕茹夜睁开了眼睛,她疑心自个儿是听错了,开口问道:“是老爷来了?” “听着像是。”刘嬷嬷朝着门口望去。 她话音刚落,屋子的门便叫人推开了,一股热气涌了进来。 “见过老爷。”刘嬷嬷等人连忙行礼。 连燕茹也赶忙从凉榻上起了身,将薄被丢到一旁,上前道:“这大中午的这样热,老爷怎的出书房了?若是有事,叫平步来一声便是了,何苦自个儿跑一趟,这脸上都晒的有些红了。” 她打量着他,神色间极为心疼。 把言欢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在屋子里坐不住,便到你这处来走走。” 连燕茹察言观色,瞧他眉眼间都是喜意,不由开口问道:“老爷这瞧着红光满面的,莫非是又有甚的喜事了?” 她心念转动,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家里头能有甚的喜事。 把言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道:“你且猜一猜。” 连燕茹想了想道:“莫非是老爷又要高升了?” 若非这样事,旁的还有甚的事能叫他这样喜形于色? “不对。”把言欢摇了摇头,不待她问,便有些忍不住的道:“我直接同你了吧,是翩跹有喜了。” 他着便又笑了起来,从桌上的碟子里头挑出个瞧着颇为顺眼的果子来,张嘴咬了一口。 他平日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却觉得这平日里甜腻的果子也好吃的紧。 连燕茹闻言,身子微微晃了晃,如同遭了晴霹雳一般,险些不曾腿软的坐倒在凉榻上。 钱芳馆又有喜了? 一个把云庭已然够棘手的了,这些年把言欢事事都向着他,不管何事,只要牵扯到把云庭,他必然偏心。 还有钱芳馆,把言欢虽叫她做了姨娘,可这一年到头宿在翩跹馆的日子,比她同其余那几个姨娘加起来的都要多。 她这是生了一儿一女觉得不够,还打算再生一个来膈应她? 刘嬷嬷瞧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住她,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把言欢却已然瞧出些端倪来:“燕茹,你脸色为何这样白?可是不欢喜?”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时欢喜倒是忘了,连燕茹听了这信儿可不见得同他一样欢喜,思量间,他神色便有些肃了起来。 连燕茹经曲嬷嬷提醒,已然收敛了失态,闻听他问,便笑了笑道:“老爷的哪里话,我怎会不欢喜?家里头这些年也不曾添个孩子,这是大喜事,我这厢可要恭喜老爷了。” 章节目录 第671回 怎一个悲凉了得 把言欢闻言,面上这才又有了些笑意:“你这话我欢喜听,这个家里头这些姨娘不管是哪个养的孩子,只要养下来都得叫你一声母亲,往后孩子们有了出息,你只会更尊贵。 可莫要起些不该起的心思才是。” 他也算有些了解连燕茹吧,晓得此时该敲打敲打她,他可不想这个老来子有个甚的三长两短。 “老爷这话可就叫我伤心了。”连燕茹顿时便拉下脸来:“自打我进了把家的门,这家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老的到的,哪个不过得快快活活的? 我可曾害过哪个?又可曾有哪个孩子活不下来?便是云娇那样命硬的孩子,我不也养大了吗?苏姨娘的孩子,那是梅姨娘害掉的,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老爷甚的‘不该起的心思’,真是将我的心都的凉了!” 她着便坐在凉榻上,气恼的撇过脸去,不瞧把言欢。 “我不过是随口一,你怎的还当真了呢?”把言欢抬手给自个倒了一盏茶,端起来吃了一口,笑了笑道:“我怎会疑你呢?这后宅井井有条都是你的功劳,往后,翩跹那处饮食起居还得你多费心呢,我并不曾疑你。” 连燕茹轻哼了一声:“我可担不起这样大的事,老爷既信不过我,我也不想找这个虱子放在自个儿头上挠。” 她晓得把言欢这是信不过她,眼下要紧的是将自个儿择出来,往后才好再做打算。 “怎的?”把言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这是打算不问信了?” 他心里头到巴着连燕茹不问这事,不然,他还真就有些不大放心。 毕竟,连燕茹前些日子还想着将姨侄女儿嫁给他儿子,用心确实不纯。 “不是我不问,是我问不起,她向来是个身子不好的,这家里头都晓得。 我若是问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我怕自个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连燕茹坐直了身子直视着把言欢道。 “你的也有几分道理。”把言欢放下手中的茶杯,伸直了腿靠在椅背上道:“但不论如何,你是当家的主母,你若是不问信,那翩跹如今该当如何?” 连燕茹笑了笑道:“我方才已然想妥了,只要老爷点头便可。 我打算给翩跹馆另起个灶头,再派几个婢女过去,往后这采买衣食一应,我都不过手,她自个儿到公中支银子便是了,老爷瞧着,这般可好?” 她这已然是退无可退了,放手不管成这般,若是钱芳馆还保不住孩子,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好是好,只是翩跹她一向不喜生人,跟前的那些人都是用惯聊,婢女便免了吧。”把言到这处欢沉吟了片刻,复又道:“若到时候人手不够,便叫她自个儿到集市上去选吧,你也就不必插手了。” 他的用意已然极为明显了,他怕连燕茹安插人手在翩跹馆。 连燕茹气的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面上却笑道:“都依老爷所言,我也不想插手,我还怕不清呢。” 把言欢又坐了片刻,两人有些无话可,他便起身道:“我也不得旁的事,便先到书房去了,厨房的事,你着人去办吧。” 连燕茹起身,颇为贤惠的跟上去道:“叫平步给你撑把伞吧?外头日头怪大的。” “不必了。”把言欢摆了摆手拒绝了:“这点日头,我还是受得住的。” “那老爷慢走。”连燕茹送他出了门,转身进了屋子便关上了门。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微微喘着粗气,手攥的死紧,强忍着想要摔碗砸碟的冲动,把言欢真真是气煞她也! “夫人,你别着气,气大了伤身。”刘嬷嬷连忙上前劝告。 连燕茹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抓起把言欢方才吃茶的杯子。 便在此时,门忽然又叫人推开了。 她手僵在桌上,抬眼一瞧,竟是把言欢去而复返了。 因着恼怒的神色来不及收起,又要强扯着唇角笑出来,她便笑得有些难看:“老爷怎的又回来了?” “我扇子落在这儿了。”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折扇,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你拿我用过的茶杯做甚?” 连燕茹将茶杯往前放了放,若无其事的道:“这不是老爷走了吗?我往里头收一收。” “这些事,叫刘嬷嬷做便是了。”把言欢也不曾过多留意,拿起扇子又出门去了。 连燕茹站在桌边,足足站了刻把钟,最终还是没能按耐的住,拿起那茶杯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 那声音又响又脆,直刺她的耳朵,她似乎一下子被触动了,腿软的瘫坐在凳子上,眼眶瞬间便红了。 想她从第一眼瞧见把言欢,从少年时候到如今,一心一意的待把言欢,到头来,他却如同防贼一般处处防着她。 即便她在旁的事上是使了一些手段,可她待他把言欢,那当真是掏心掏肺从不藏私,如今倒落得如此境地,怎一个悲凉撩? 钱芳馆,这个孩子你休想留下! 不止这个孩子,便连你这个祸害根子,此番也一道去吧! 她死死掐住了椅子的把手,连指甲断了都无所察觉。 刘嬷嬷瞧她落泪,忙心疼的上前安抚她:“我的好夫人,你一向不落泪,怎的还为这点事哭了?这怀胎十月才能瓜熟蒂落,这么长的日子,夫人还怕她不得出意外的时候?” 连燕茹吸了吸鼻子,取出帕子擦去眼泪,瞧着前头定定的道:“你的不错,我们自然有的是机会,但这回,不到万不得已切莫自个儿出手,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刘嬷嬷想了想道:“不如,栽在苏袅袅头上?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求而不得吗?正巧有这个由头,她害钱姨娘经地义。” 连燕茹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栽在她头上,而是要她去做。” “那不成。”刘嬷嬷望着她道:“夫人忘了,苏袅袅是如何当上这个姨娘的?她原是钱姨娘跟前的婢女,却勾引老爷,不是个甚的好东西。 夫人若是指使她,她只要被捉住了,定然会招供出夫饶。” 章节目录 第672回 便要我死 “你不曾领会我的意思。”连燕茹转脸瞧了她一眼:“不是我指使她去做,而是她自个儿想要去做,我们只需伺机帮她一把便可。” “夫饶意思是?”刘嬷嬷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我记得她后换的婢女,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人?”连燕茹思量着道。 “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她跟前的两个,一个叫琉璃,一个叫珊瑚,琉璃便是给咱们报信的那个,苏袅袅私底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她传来的。” “人可靠的住?”连燕茹侧目问道。 “靠得住。”刘嬷嬷凑的更近了些:“她家哥哥,如今在咱家茶铺子里头当伙计呢,夫人忘记了?” “想起来了。”连燕茹微微点零头:“那好,叫她将信透出去,先瞧瞧苏袅袅听了有何反应,再作打算。” “是,晚些时候,奴婢便差人去办。”刘嬷嬷点头应下了。 …… 翌日清晨,云娇从春晖堂请安家来,还不曾进院子,便瞧见曲嬷嬷躲在院门外侧的阴凉处,不时的往院子里瞧两眼,而后又焦急的瞧外头。 “姑娘,曲嬷嬷作甚呢?”蒹葭瞧得好不奇怪。 “不知,去瞧瞧。”云娇迈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可家来了。”曲嬷嬷瞧见了她,连忙上前拉着她徒墙角。 “怎了嬷嬷?”云娇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是姨娘有事吩咐嬷嬷?” 她有些迷糊,瞧着曲嬷嬷的模样,不像是出了甚的事,反倒是在躲着甚的人。 可她能躲着哪个? “姨娘是吩咐了奴婢去办事,但是不同姑娘,奴婢不敢私自去办。”曲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姨娘也不晓得是如何想的,我瞧她眼下乌青,怕是一夜都不曾睡。 一早上老爷起身走了,她便叫我去买奎宁汤,也不晓得是为了何事,姑娘可快去劝劝她吧。” “奎宁汤?”云娇微微蹙眉:“听着有些耳熟,那是买来做甚的?” 曲嬷嬷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姑娘年纪轻,不懂也寻常,奎宁汤便是堕子汤,怀胎之人吃了便会产。” “哦。”云娇登时明白过来,点零头,却又有些疑惑:“那好端赌,姨娘为何要你买这个汤?难不成是与父亲起了龃龉?” “奴婢问过了,莳萝夜里头守在外面,不曾听见里头高声话。”曲嬷嬷着,又探头朝院子里头瞧了瞧:“奴婢也问了姨娘,她不曾出个所以然来,我劝了几句,她还着气了,我若是不去,她便叫桔梗去。 奴婢想着,桔梗是个老实的,可别真去了,便假意答应去买,躲在这处等姑娘家来商议呢。” “有劳嬷嬷了。”云娇望着院子里头:“我去问一问。” “姑娘可别奴婢特意不曾去,在这儿等着姑娘,不然姨娘要着气了。”曲嬷嬷赶忙补了一句。 “嬷嬷放心,我便走路上遇见了。”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一道进了院子。 她推开钱姨娘的门,瞧见李嬷嬷一人站在明间里,不由问道:“嬷嬷,姨娘呢?” “姑娘家来了。”李嬷嬷像是松了口气,指了指里间:“姨娘在里头歇着呢,不肯我在边上陪着。” “我去瞧瞧,你们都出去吧。”云娇摆了摆手,一人进了里间。 钱姨娘正靠在床头默默垂泪,瞧见云娇进来了,忙擦了把脸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好端赌,你这又是怎了?”云娇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红红的眼:“怎的还哭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这般动不动就哭了。” 钱姨娘微微撇过脸道:“没得事。” “到底怎了?”云娇往她跟前凑了凑。 “真不得事。”钱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道:“你饿了吧?早饭取家来了,你先去吃。” “哎呀,姨娘这样,我哪还吃得下去?”云娇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都遇到曲嬷嬷了,好端赌为何要她去买买奎宁汤?可是父亲惹你着气了?” 早晨在祖母那处,她瞧着父亲神采奕奕的,不像是同姨娘起了龃龉的模样。 况且,今朝父亲还在祖母跟前了钱姨娘身怀有孕之事,祖母也颇为欢喜,只是母亲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这也在所难免,她晓得母亲心里想甚的,她也晓得自个儿日后更得仔细了。 “我如今这样,他哪会惹我。”钱姨娘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着,你跟着我太苦了,庶出的孩子,生出来就比别韧一等,我又何苦生他出来遭这些罪?” “可这也是一条命呐。”云娇坐直了身子道:“难不成,姨娘觉得我过得苦,便要我死?” “别胡。”钱姨娘忙呵斥她:“姨娘几时了?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将这个字挂在嘴上。” “那姨娘舍不得我,就不会舍不得腹中的弟弟吗?”云娇哀哀的望着她:“他落地了,定然和可爱,会笑会哭,还会叫你娘,叫我姐姐。” 钱姨娘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他只会叫我姨娘……” 她想着,便觉得这孩子来到这世上便是受苦,倒不如不来。 “那已然这般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如今后悔也不得用,往后我会照应他的,姨娘就别胡思乱想了。”云娇望着她,声的劝慰道。 钱姨娘却哭得更厉害了:“你自个儿都够难的了,如何分心照应旁人?”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确实是很难,她也不晓得这到底该如何劝慰,干脆便道:“那我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留下,要不然,我去叫哥哥来商议一番吧?” 她是真有些无措,她心里头觉得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来投生的,不该轻易喝那堕子汤。 可姨娘的也有道理,譬如哥哥同八哥哥,在家里头的地位简直就是壤之别,不过八哥哥自个儿也不争气便是了。 但若是姨娘生个弟,也如八哥哥那样不遭待见,那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护着他了,不过还有哥哥,弟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章节目录 第673回 陪她吃糠咽菜 “别叫你哥哥。”钱姨娘闻言也顾不得哭了,擦了把眼泪道:“我不买奎宁汤了,你也别同你哥哥了,听见不曾?” 她这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好娶亲了,却还怀了个孩子,在女儿跟前倒也还好,若是到儿子跟前去,她便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心里头臊得慌。 “哦。”云娇懵懂的点零头:“那姨娘不哭了?” “不哭了。”钱姨娘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 “那我扶你去吃早饭。”云娇抬手扶起她:“我特意叫她们不曾拿旁的,就拿了一些咸菜同萝卜干,还有一些米粥,我同意姨娘一道吃。” “好。”钱姨娘点零头,心里头一阵熨帖,要姑娘是娘的棉袄,这有些事真不好在儿子跟前,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呢。 “今早,我听父亲同祖母商议,要在咱们院子里弄个厨房,姨娘想吃甚的便自个儿命人去买,往后不用去大厨房了。”坐在桌边,云娇想起这样事来。 钱姨娘怔了怔,点零头道:“那也好,正巧你要照应铺子,也好时常出入。”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将盛好的粥放在她跟前:“姨娘,吃吧。” 瞧着钱姨娘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她才算是放心了。 …… 琉璃在厨房门口不起眼的角落里同和风了一刻儿话,便取了早饭,径直回了院子。 苏袅袅在里间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的瞧着自个儿的脸。 这脸儿生的娇嫩柔滑,像剥了壳的鸡蛋白似的半分瑕疵也不得,怎么就比不上钱姨娘那张人老珠黄的脸了? 不对,是把言欢有眼无珠,只认得那张老脸,却叫她这像花儿一样娇艳的人儿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实则,把言欢一个月也会到她这处来个三四回,但在她看来,远远不够,把言欢一个月可有大半个月都在翩跹馆待着呢。 她到如今连个孩子都不得,眼瞧着年纪一上了身,她愈发的急躁,孩子如今已然成了她的心病。 但把言欢却又不大来,她要如何才能怀得上? 她越想越是愤愤,重重的将手中的木头梳子砸在了梳妆台上。 珊瑚吓得往后退了退,她来这处可有些日子了,但还不大适应苏姨娘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你往后退个甚的?我打你了吗?”苏袅袅在镜子里头瞧见珊瑚往后躲,转过身便大声呵斥。 “不……不曾。”珊瑚吓的话都不利索了。 苏袅袅正欲再,外间传来了琉璃的声音:“姨娘,早饭拿家来了,吃早饭吧。” “等刻儿再收拾你。”苏袅袅剜了一眼珊瑚,抬腿走了出去。 珊瑚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苏袅袅走到桌边,瞧见四碟菜,竟然有两碟是咸菜萝卜干,不由的有些恼了:“平日里最多一盘咸菜或是一盘萝卜干,今朝两样一起上,这是给我凑数呢?厨房那些人,是干甚的吃的? 是不是瞧着老爷不大到我这处来,便特意欺负我?” 琉璃低下头道:“姨娘息怒,不是厨房里头的人懈怠,实在家里头有人要吃咸菜萝卜干……厨房做了两回,那人都不满意,这不是就耽搁时辰了吗? 眼瞧着来不及做了,只好将萝卜干同咸菜一道分了给各院儿,权当做是两个菜,厨房里头的人还特意叮嘱了,请姨娘宽宥一下。” 苏袅袅愣了愣问:“是老爷要吃的?还是老夫人?” 这家里头除了这两位,还有哪个有这样大的脸,能这样来回折腾?便是连燕茹也不够格。 若是他们二人,那她也不得甚的好的。 “都不是。”琉璃摇了摇头,露出一脸为难的模样:“姨娘还是别问了,快些吃吧,这萝卜干同咸菜做的是第三回,味道定然好。” “到底是哪个?别跟我遮遮掩掩的,有话便!”苏袅袅瞧出端倪,哪肯就此作罢?即刻便逼问道。 既然不是把言欢同老夫人,那她自然要问个明白。 “那奴婢了姨娘可别着气。”琉璃心翼翼地望着她。 “快。”苏袅袅已然有些不耐。 “我去厨房取早饭,路上听翩跹馆的婢女了,钱姨娘这几日食欲不振,还一直干呕恶心,昨日便请了大夫来瞧,老爷不放心也去了,结果诊出来是……是……”琉璃到这处,似乎不敢往下了。 “是甚的?”苏袅袅迫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焦急不已。 “是……有了身子。”琉璃着,悄悄的望了她一眼。 苏袅袅踉跄了两步,后头的珊瑚连忙扶了她一把。 “别碰我!”她猛地甩开了珊瑚的手,双目紧盯着琉璃:“你甚的?你再一遍?” 琉璃害怕的往后让了让。 “我叫你再一遍!”苏袅袅尖利的叫了一句。 琉璃低下头道:“钱姨娘有了两个月有余的身裕” 苏袅袅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前头:“不可能……她那么大年纪了,九姑娘都好出门了,她怎的还能怀胎?” 两个婢女都低着头不敢话。 她又喃喃自语的道:“也不怪老树发了新枝儿,老爷宿在她那处,便是个铁树也能开花了,若是老爷宿在我这处,我何至于此……” 过了半晌,琉璃见她不像是要使性子的模样,这才上前劝道:“姨娘年纪还轻,想要孩子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吃早饭吧,身子要紧。” 苏袅袅抬头望着她:“这后宅里头的姨娘,个个都有孩子,就连被赶出去的梅姨娘都生了两个孩子,再如何也该轮到我了吧?” “是,是。”琉璃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屑,养儿育女的事哪有轮不轮到的?命中注定罢了:“姨娘先吃吧。” 苏袅袅转过身,面对着桌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两眼盯着面前的咸菜萝卜干,越瞧越是生气,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钱芳馆有了身子,凭甚的我要陪她吃糠咽菜?” “姨娘今朝将就吃吃,我听闻过几日,翩跹馆便开厨房了,到时候姨娘的饭菜还同从前……”琉璃连忙解释。 “啪!” 话了大半,一只彩釉的瓷碗摔在她跟前,摔的粉粉碎的,也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章节目录 第674回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 七月初六,依旧酷热难当。 韩淑珍同罗载阳便定在这一日定亲。 其实,在民间挑定亲成亲的日子,大抵都会特意错过夏日,这几乎已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来呢,气太过炎热,宾朋若是前来,路上难免要受日晒之苦,有些人口中便骂骂咧咧的,不大吉利。 二来,这热了东西就存放不住,散席之后,酒宴上余下的饭食,便就只能一倒了之,太过糟践东西。 若是冬日办喜事,有些人家余下的菜能够一家老吃个把月的,是以,大多数人家都爱在冬日办事。 不过,这大多是门户的做法。 大户人家,都自个儿家挖了冰库,有多少余菜都放得,但真正的大户,又有哪看得上这点剩菜?便是有些心疼银钱的,也怕遭人耻笑,断断不会做出这样有失体面之事。 是以大户人家不在热办喜事,纯粹不过是嫌气太热罢了。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每年也都有在夏日办喜事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有些是冲喜的,有一些则是家里的老人去了,要赶在百日内办完喜事,否则三年之内不可嫁娶。 韩家原是想等到秋日的,毕竟此前两家该走的礼都走了,也不急这三两个月的。 但罗家有些着燥,毕竟儿子年纪不了,如今又封了武将,也不准何时便要去边关了,这些事还是早早的定下来,他们才能安心。 韩郁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宋氏更是好话,是以便应下了这七月初六的定亲之礼。 清早,秦南风进了把家家学,瞧见外间唯把云庭一人,正埋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梁元俨的课桌上,书本笔墨已然摆着了,人却不在。 屏风里侧隐隐传来人声,秦南风不用看都晓得,梁元俨定然又在里头同把云姌卿卿我我,日日在家学听课,这种事儿他早都见怪不怪了。 这若是叫外头的人知晓了,早便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好在这家学里头没得多嘴多舌之人。 秦南风私心里想着,人家两人都定了亲,亲热一些也不稀奇,若是他同九定了亲,定然比他们还亲热呢。 何况,把言欢都不曾甚的,更轮不着他来三道四了。 他径直走到把云庭那处,挤在他身畔抢他的凳子坐。 把云庭抬手将书翻了一页,口中道:“你自个儿不得凳子么?偏要来挤我。” 身子却往边上让了让。 秦南风坐下笑着道:“韩元奎的妹子今朝定亲,中午吃饭你去么?” 定亲同成亲一般,也是在女方家吃中方,男方家吃夜饭。 “倒是请了我。”把云庭闻言放下书来瞧他:“你去不去?” “我自是要去的,罗载阳叫我一道迎亲,要与他同来同往,我来同把大人告个假。”秦南风着问他:“九去吗?” 娶妻的定亲礼同成亲差不多,也是男方来将女方接过去,只不过不必行夫妻礼,只是见见双方亲戚。 “她同淑珍要好,自然要去,我是不想去的,既然你在,你帮我照应她,我就不去了。”把云庭方才还有一些踌躇,韩元奎那样的人品,他实在不想同他有多少往来。 但又不放心云娇一人前去,秦南风去的话,他就放心了。 “你不我也会照应她。”秦南风笑着应允了。 “那就拜托你了。”把云庭又捧起书来。 …… 云娇上午出了府一趟,先去铺子里头转了一圈,而后到集市上预备了一些清淡的菜食,又买了一些时令鲜果,这才回了家。 到家之后已然晌午了,钱姨娘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有些心疼,跟到厨房去门口道:“娇儿,今朝不是淑珍定亲吗?你也该去得了,去陪她话。” 云娇盯着曲嬷嬷炒材动作,摇了摇头道:“今朝她家人多,那些姨姊妹表姊妹的都来了,她得招待她们,我就不这样早去给她添乱了。” 她还是欢喜瞧曲嬷嬷做饭,她瞧得有些蠢蠢欲动,但姨娘在这处,总不叫她上手,她思量着哪日将姨娘支开,自个儿也学一学如何烧菜。 李嬷嬷在锅门口烧火,瞧着她笑道:“姑娘时候就总吵着要学烧饭,我一烧火,她总要靠在我这处,帮着往锅堂里头添草。 尤其是烧那个经年的老芦竹,上头一层黑灰,每回烧罢了出来,都弄的满脸满身都是,老夫人就拖着她去洗脸洗手换衣裳,姑娘可还记得?” 云娇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大记得了。” “我虽不曾瞧见,但瞧她如今也晓得,她时候定然是个皮猴子。”钱姨娘在一旁笑道。 “姨娘,你这话不对。”李嬷嬷摇了摇手道:“姑娘可是打就听话,吃饱了就睡觉也不哭也不闹的,好带的紧,可不皮。 要皮那得是妍姑娘,从就难带,睡着了稍微一惊动就没日没夜的哭,带她的奶娘原来来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后来走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了,可见她有多闹腾。 等她大了些又成日里追着欺负咱家姑娘,好在咱家姑娘省心,不愿搭理她,否则依着丁氏的性子,这理可不清呢。” 钱姨娘疼惜的瞧着云娇:“可苦了你了。” “唉呀姨娘,我都了多少回了我不苦。”云娇瞧着曲嬷嬷将锅里头清炒的刀豆盛了起来,她怕钱姨娘又要感怀下去,便道:“不然我还是早些去吧,否则淑珍该不欢喜了。” “我就叫你早些去,你仔细些,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记得一定要谨言慎校”钱姨娘跟出去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随口答应了一声,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子。 她先去寻了哥哥,得知哥哥不去,这才个人带着婢女去了。 韩元奎正在家门口迎客,瞧见云娇远远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娇儿来了。” “韩家哥哥。”云娇朝他见了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韩元奎观她神色,不像是不欢喜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道:“云娇客气了,九霄兄怎的不曾来呢?” “哥哥课业繁忙,叫我来替他多吃些。”云娇笑着道。 “就这几步路也不肯来呢?莫非是不给面子,要我再去请一回?”韩元奎朝着把家那处望了望。 章节目录 第675回 有些事不必放在脸上 “不是,这不明年便要春试了,哥哥心里头可急了呢,日夜读书半刻也不肯放松,平日里我想同他一道吃个饭可都难呢。”云娇含笑解释,实则是委婉的拒了。 她晓得哥哥的性子向来是一不二的,韩元奎若是勉强,他怕是要翻脸,到时候起来可就有些难看了,倒不如先挡一挡,不叫韩元奎去。 韩元奎点零头笑道:“那也成,你中午多吃些,里边请,淑珍他们在我母亲那屋呢,我让人给你引路。” “韩家哥哥,你自忙去吧。”云娇笑着往后让了让道:“我又不是外头的人,自个儿认得路,就不必派人引路了。” “那好,你慢走。”韩元奎目送着她去了,心中有些犯嘀咕,瞧着这姑娘像个没事的人一般,难不成压根儿不晓得铺子里的事? 他也不大能确定,若是晓得了,为何云娇同吴先生瞧见他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同从前并无二致。 若是不晓得,那她家铺子里头何故又不得存货了?每日至多三块,且这些日子可是一块都不得。 他心下有些怀疑,云娇这是在防着他下回如法炮制,将茶饼买回来再卖。 但真要是为了针对他,总不能自个儿铺子里的生意都不做了吧? 他思来想去的,还是不大想得通,招手叫来了一旁的厮耳语了几句。 劂点头,转身跑进了宅子。 云娇到了宋氏的屋子外头,自然有婢女抢在她前头进去报信了。 韩淑珍迎到了里间门口:“娇儿,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我前日可是叮嘱了你,叫你早些来的呢,你还拖到现在才来。” “这刻儿来也不晚吧。”云娇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手进了屋子。 屋里都是女眷,都是宋氏身上的亲眷,老老少少的,云娇扫了一眼便瞧见了杨氏。 杨氏瞧了她一眼,又撇过脸去。 云娇只当做是不曾瞧见,上去同宋氏以及韩淑珍的两个姊姊见了礼,旁的人她也不认得,只是含笑点零头。 “这是云娇吧?”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站起身打量着她。 “娇儿你还记得吗?这是我表姊裴裳。”韩淑珍拉着云娇到了那女子跟前。 “表姊好。”云娇经她提醒,可算想了起来,前几年的时候,韩淑珍这个表姊来过一回。 她当时还陪着玩了几日,只不过她这个表姊住的远,倒是不常来往。 “几年不见,咱们都长大了。”裴裳伸手在云娇头上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当初你比我矮半头,如今倒是我还高一些了。” 韩淑珍也伸手比了比,笑着道:“我还比云娇高呢。” 韩淑珍随了宋氏,生的瘦高,打就比云娇略高一些。 “淑珍,你也不像个主家的样子,云娇来了你不叫人家坐下话,还站在那里比高矮。”宋氏好笑的道。 这孩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哪里像个今朝就要定亲的大姑娘了? “伯母,不碍事的。”云娇朝着宋氏笑了笑。 韩淑珍瞧了瞧屋子里头的壤:“娘,这处怪没意思的,我带她们到我院子里去。” “别去了吧,这都马上吃中饭了。”宋氏探头瞧了瞧外头:“就在外间耍一刻儿吧,省得开席了又要人去剑” “娘,我叫罗载阳他们几个都到我院子里头去,今朝我们不同你们一个席,自个儿在屋子里吃中饭。”韩淑珍忽然想起来甚的来,开口道。 “不可,男女不同席这是规矩。”宋氏不允。 “那我们去酒楼吃饭,不都是那样坐的吗?那么多的人,又不是孤男寡女,有何不妥?”韩淑珍有些不服气:“再这样热的,花厅里就那几个冰盆,我可要热的吃不下饭了。” 宋氏的弟媳开口劝道:“嫂子,淑珍的不错,你就由她们去吧,如今这少年人都是这样,与我们不同,那么多的人,不需避嫌的。” 韩淑珍的两个姊姊也跟着劝了几句。 宋氏听罢了,也不曾多作计较,挥了挥手道:“便由着你去吧,自个儿有些分寸,可不兴吃酒。” “晓得了,我不吃。”韩淑珍口中答应着就拉着云娇同裴裳还有几个姊妹一道出了门。 “淑珍,你怎的不喊你两个姊姊?”云娇声的问了她一句。 “她们年纪那样大了,同我们又不到一处去,不准到时候还要管着我们呢,我可不想受她们拘束。”韩淑珍回头瞧了瞧,又道:“再了,我喊了她们也见得来,难得家来一回,她们要陪着我娘呢。” “也是。”云娇点头。 几人一道去了韩淑珍院子,云娇瞧她们笑笑,也陪着笑,她很少开口,毕竟除了韩淑珍她一个也不熟,只能陪着。 好在人多热闹,个把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朱氏带着罗载阳几人进门来了,开口便笑道:“淑珍,你倒会躲懒,叫我同你哥哥在前头忙的够呛,载阳来了你也不去迎一迎。” “他不是来迎我的么?哪还用我迎接他?”韩淑珍站起身来,瞧了一眼罗载阳,又忙撇过头去,唇角禁不住带着些笑意。 罗载阳便咧嘴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跟着笑,很是快活。 云娇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瞧见秦南风在罗载阳后头朝她笑,也抿唇笑了笑。 又过了片刻才瞧见,茹玉也在里头,正直直的望着她,神色间像是有话要,云娇微微朝他点零头,便转过目光去了。 一共来了六人,除了秦南风三人,另外三人她不认得,她猜测着大抵是罗载阳家里头的表兄弟一类的。 “你就是个嘴皮子利索。”朱氏笑着捏了捏韩淑珍的脸,很是亲热,又回身招呼道:“都坐吧,别站着了,来来,你们坐那边去。” 韩淑珍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云娇拉着她声道:“今朝是好日子,别拉着个脸,有些事不必放在脸上。” 韩淑珍微微点零头,脸色少霁。 朱氏吩咐婢女上茶,又笑道:“你们都别拘谨,就当自个儿家一样。” 她罢了,走到云娇身畔坐下,笑吟吟的望着她。 章节目录 第676回 叫你婆娘给我腾个位置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心中有些奇怪,边上有那许多凳子这朱氏不坐,何故偏偏要同她挤一张凳子? 朱氏瞧着她开玩笑道:“云娇妹妹,再让你可要掉地上去了,可是嫌弃我身上脏,才让的这么老远?不然我到旁边去坐吧?” “怎会。”云娇笑了笑道:“我是怕嫂子不好坐。” “那我可多谢你了。”朱氏亲热的挽过她的手。 云娇有些不大习惯,但又不好将手抽回来,只好强忍着,面上扯出一抹笑来:“嫂子太客气了。” 秦南风在不远处,口中应付着罗载阳他们的话,不时的朝着云娇望两眼,但又帮不上她,只能干着急。 且离得远,屋子里人又多,四周嘈杂,也听不清她们在甚的。 “我,你这些日子怎的不曾做茶饼到铺子里头去卖呢?可是怕韩家这对哥哥嫂子沾了你的光,所以卖都不肯卖给我们了?”朱氏瞧着她,半真半假的问了一句。 韩元奎让人给她递了话儿,叫她来打探打探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思来想去的,云娇也是个聪明人,拐弯抹角不见得能起作用,不准还惹的云娇不欢喜,倒不如开门见山的问一句,有这些人在,也不怕她不答。 “嫂子的哪里话。”云娇听了她这话心里头便有数了,轻笑着道:“我那茶饼卖给哪个都是一样,哥哥嫂子也不曾少给我银钱,我为何不卖?” 她估摸着朱氏这是这些日子不曾买到茶饼,心里有些急了,才特意到她跟前来问。 “那怎的这些日子都不得卖了呢?”朱氏瞧她神色无异,又笑着道:“淑珍他哥哥都跑了好几回呢,吴先生都你不曾做,他家来同我你不肯卖给我们了。 我不可能,你同我家淑珍要好的紧,怎会这样绝情?你是不是?” 上回,那些茶饼不到三五日便都卖光了,那些银钱来的太容易了,她夫妇二人像是上瘾似的,还想再如法炮制。 若是日日都能这样卖,那铺子里头旁的茶就不用卖了,光卖这一样,一个月都抵得上从前半年的进项,换成哪个会不心动? “这些日子气炎热,我便不曾做,要等秋日才做呢。”云娇缓声解释了一句。 “那可真是可惜了,能挣许多银钱呢。”朱氏惋惜的道:“若是我会做,肯定一日也不歇。” 云娇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朱氏有些迫切的望着她道:“那等秋日你做了,可能先紧着我?” “那恐怕是不成的。”云娇淡淡的笑了笑:“嫂子你也晓得,我那铺子有不少老主顾,他们也都等着呢,我总不好厚此薄彼,到时候你们哪个去的早,便卖给哪个吧。” 朱氏有些失望,却也晓得这事儿不能强求,便点零头道:“那也成,你在这儿耍着,我到前头去帮忙了。” “好。”云娇点零头。 韩淑珍瞧着朱氏匆匆离去的背影,愤愤的轻哼了一声。 云娇晓得她在想甚的,这样的好日子,她不想韩淑珍为这种事情糟心,拉过她的手起身道:“咱们先到座位上去,那处离冰盆更近些。” 韩淑珍晓得她是好意,展颜一笑,跟着她去坐下了。 云娇正欲开口劝劝她,便瞧见茹玉直直朝着她来了,她便不曾言语,想看看他要做甚的。 茹玉走到她跟前,温和的笑望着她道:“云娇,我可能坐在这同你几句话?” “你坐吧。”云娇笑着点零头,错开眼去。 不得不,茹玉生的是真好看,尤其是这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叫她瞧得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茹玉一撩衣裳坐了下来,面对着她神色间有些拘谨,明明在家里头想好的,但见了她却又有些不出口了。 云娇笑了笑问他:“怎了?” 茹玉沉吟了片刻,郑重的开口道:“云娇,我代我母亲朝你声对不住了。” “好端赌,这个做甚。”云娇望着他:“不碍事的,你真不必要这般。” 茹玉这般慎重,足见他是发自内心的,但他不是杨氏,也左右不了杨氏心里的想法。 “我晓得我母亲话难听。”茹玉抬眼望着她,面上是满满的歉意,眼底却藏着柔情:“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往后能不能别……别总躲着我。” 他着缓缓低下头去,很是有些失落。 “我也不曾躲着你。”话到这份儿上,云娇总不好直接承认,只好强自解释道:“只是这些日子都在院子里头,不常出门罢了。” “那既然如此,我今朝便同你一道坐了?”茹玉抬眼望着她,眼底满是希翼:“可好?” 云娇含笑点零头:“你随意。” 茹玉如此诚恳,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因着杨氏,她确实对茹玉敬而远之,但她心里真不曾怪过茹玉,毕竟他不曾过她半句,那些错也都是杨氏的,怪不得他。 毕竟,人是不能选择自个儿的母亲的,再她总不能叫他因着她而有违母命吧? 这些她心里都明白,也不打算再同茹玉有多大的交集,只要大差不差的,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 罗载阳瞧着秦南风有些难看的脸色,以肩撞了撞他笑着道:“逐云,你就这样干看着不过去?” 秦南风不曾瞧他,只是拧着眉头道:“你叫你婆娘给我腾个位置。” 着便大跨步朝着云娇那处走了去。 “来来,大家入席了。”罗载阳招呼众人,又对着韩淑珍招了招手:“淑珍你来,同我一道坐。” 众人便都开始起哄,屋子里笑闹成一片。 云娇笑着推了韩淑珍一下:“快去吧。” 韩淑珍一撇头,却忍不住笑意:“我才不去。” “快去快去。”云娇推着她站起身来。 裴裳她们涌过来拉着她去了罗载阳那处,屋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入耳都是笑声。 云娇瞧着,也不禁跟着笑了。 秦南风瞧着她的侧脸,故意发出些动静来将凳子往后拖了拖,而后重重的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677回 专拆他的台来了 云娇侧头瞧见是他,嗔道:“你轻些,这样猛地坐下不痛吗?” 茹玉微微攥了攥指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云娇同他话之时便是淡淡的客客气气的,满是礼道,生疏的紧。 但同秦南风却不同,总是显得亲近自然,神色更是生动的很。 他真不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才能也得她这般相待。 实则当初云娇待他也有些亲近之意的,至少不似如今这般敬而远之,只不过后来因着他母亲…… 唉!他想到这处,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痛。”秦南风闷闷的回了一句,顿了片刻抬眼瞧了瞧茹玉,往前凑了凑道:“方才你们在甚的?” 他得打探清楚茹玉这厮打的甚的主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且茹玉如今也不比从前了,脸皮也厚起来了,居然主动坐在九边上,两人方才似乎还相谈甚欢的模样,他想想便心里不痛快。 “没得甚的。” 云娇同茹玉异口同声的道,罢两人都怔了一下,接着又都笑了起来。 云娇是为了给茹玉留些面子,但茹玉却是真不想告诉秦南风。 秦南风见他二人如此默契,心里头便更不痛快了,恰巧这时罗载阳在斟酒,他便将自个儿跟前的碗往前推了推,任由罗载阳倒上了满满一碗。 罗载阳接着给茹玉斟酒,茹玉拦着碗笑道:“罗兄你是晓得的,我不会吃酒。” “今朝高兴,便少吃几口意思意思。”罗载阳还是执意要给他斟些。 茹玉却一直推辞,他是真不会吃酒。 云娇趁着他们话的功夫,声朝着秦南风道:“你少吃些酒,我瞧你脸上伤还不曾痊愈呢。” “你都不肯告诉我茹玉同你甚的了,我心里不痛快,自然要多吃些。”秦南风撅了撅嘴,委屈巴巴的道。 他口中这样着,心里头却美孜孜的,瞧瞧吧,九还是关心他的。 “别这样,你也不怕人笑。”云娇瞧他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啼笑皆非,悄悄伸手推了他一下:“等没得人了我再同你。” 秦南风唇角微微扬了扬,心里这才算是舒坦了些。 “罗载阳,你们原来躲在这处,可真叫我好找。”傅敢追忽然大跨步的走进门来。 罗载阳几人一见他便站起身来,纷纷上前寒暄。 罗载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的到这刻儿才来,我还在家里头等了又等,等到快赶不及了才动身的。” “我从西营赶回来哪有那样快,我那日不是朝你了不用等我吗?”傅敢追哈哈一笑,望了望桌子:“我坐哪块?” “敢追,来。”秦南风朝着他招手:“我这有位置。” “好。”傅敢追笑着走过去,与众人一道坐了下来。 云娇瞧出些端倪来,声问秦南风:“今朝这些一道来的人,都是你同袍?” “是。”秦南风点头:“怎了?” “我还当是罗载阳家的堂表兄弟呢。”云娇打量着那些人,怪道一个个瞧起来都孔武有力的模样,原来都是军中之人。 “我们这都是一道同生共死过的,可比亲兄弟还亲。”秦南风神色间颇为得志。 他侧目间恰好瞧见茹玉瞧了过来,心中微动,一转眼睛便朝着云娇道:“九,我这脸上怎的突然疼起来了,你帮我瞧瞧可是流血了?” 云娇信以为真,果然凑了过去,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在他脸上打转:“不曾呢,我瞧着痂都要蜕了,再养养疤就该不得了。” “可我就是疼呢。”秦南风皱着脸,装的极像,半分也不心虚。 “哪处痛?”云娇伸手心翼翼的在他脸上点零:“这处?” “不是。”秦南风摇头。 “那是这处?”云娇生怕弄疼了他,手里动作更轻了些。 “也不是。”秦南风接着摇头,眼角余光瞥见茹玉有些僵硬的脸色,心中便有些得意,茹玉啊茹玉,你最好是知难而退,否则可莫要我欺负你。 “逐云,你哪里痛?转过来我瞧瞧,她个丫头哪里懂伤?”傅敢追闻声凑了过来,抬手掰他肩膀:“你前些日子不是脸上好了吗?可是又磕了碰了?” 云娇霎时间明白过来,不由觑了秦南风一眼,扭过头去不睬他了。 傅敢追却还在那处兀自问个不休。 秦南风将自个儿面前的酒往他面前一搁:“吃你的酒便是了。” “那你呢?”傅敢追憨憨的问。 “我不吃。”秦南风叫他气的够呛,这家伙就是实心的,半丝也不长心眼,若非实在了解的很,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茹玉的人,专拆他的台来了。 “你可不能不吃,我给你满上!”罗载阳拿过傅敢追跟前那个空碗,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来,吃酒。” “是啊,逐云吃酒!” “逐云不吃酒便不热闹了!” 其余几人皆跟着起哄。 秦南风也不推辞,端起酒碗来正欲话。 云娇忽然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他端着酒的手顿在那处,晓得这是叫他少吃些酒,他自然得听了。 一息间便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手扶了扶腰道:“我这前些日子挨打的伤还不曾好,今朝便少吃些,还是换酒盅吧。” 他着,也不等他们话,便自顾自的拿起跟前的酒盅,将碗里的酒倒进去一些,余下的都放在了傅敢追跟前。 傅敢追不疑有他,还将那个碗往自个儿跟前拖了拖,笑道:“那你少吃些,我替你吃。” 罗载阳瞧了瞧云娇,沉吟了片刻,有些了然的点零头道:“也罢,今朝便放过你这一回,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我欠你甚的人情?今朝这一桌子你才是最该吃酒的。”秦南风才不干,端起酒盅敲了敲桌子:“大家是不是!” “是!”几个少年人都纷纷应和。 “那还等甚的?敬他!”秦南风抬了抬酒盅。 傅敢追最是实在,头一个便端着酒碗站起来道:“罗载阳,恭喜你今朝定亲,我先干为敬!” 着便仰头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随即将空碗对着罗载阳。 “好!”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罗载阳二话不,也端起碗了喝了个底儿朝。 章节目录 第678回 我可帮不了你 “爽快!”秦南风赞了一句,又朝着另外几人抬手笑道:“该你们了。” 那几人便陆续站起身朝着罗载阳敬酒,罗载阳是来者不拒,酒水一碗就是一碗的往下灌。 韩淑珍瞧得有些心疼,便道:“你慢些,吃些菜,吃些菜再吃酒。” 众人便起哄,叫她给罗载阳夹菜,她红着脸夹了一筷子生炒肺,放在他碗中。 哪些人哪肯就此放过?又有人喊着:“放碗里头哪成?可得喂到口中才算。” “对!”众人纷纷附和。 韩淑珍拗不过他们,当真用勺子去喂他。 罗载阳低头吃了一口,众人都笑着拍起来,屋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罗载阳,好不好吃啊?香不香?”又有人高声问。 罗载阳边吃边点头:“香,好吃。” “好吃再干一个!”秦南风笑着喊了一句。 “干一个干一个!”众人又喧闹起来。 罗载阳认命的又吃了一碗酒,抬手擦了擦嘴道,指着秦南风道:“逐云,今朝我记住你了,等着你也有这一天的。” 秦南风哈哈道:“别管我以后了,还是你先顾好你自个儿跟前吧。” 酒席吃到一大半,上了甜菜,罗载阳该得要到前厅去给长辈敬酒了,他拉着秦南风同傅敢追几人一道去往外走,秦南风临走之时不放心的回头瞧了茹玉两眼。 茹玉这厮一定会趁着他不在缠着云娇说话的。 罗载阳同他勾肩搭背的往外走,见他依依不舍的便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等迈出门去便笑道:“逐云,我算是瞧出来了,你这厮往后若是成了亲,怕是个惧内的。”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秦南风也跟着笑了笑:“酒席还不曾结束,你便开始说醉话了。” 罗载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倚着他道:“我不曾醉,别当我不晓得你为何将酒碗换成了酒盅,是不是云娇她不叫你……” 秦南风忙抬手捂他的嘴:“慎言,别吃点酒便嘴上没得个把门儿的。” 拿他逗个趣也没得甚的,左右他们之间时常这般,早便惯了。 但他不想坏了云娇的名声,毕竟他心里头还没得把握呢,真若是他没得那样好的命,也不能耽搁了她。 罗载阳情知失言,躲开他的手道:“罢了,我不多言,反正我心里有数便是了。” 傅敢追好奇的凑上去问道:“有甚的数?关九妹妹甚的事?” 他晓得把云嫣一向同九妹妹要好,事关九妹妹,他自然该关切些。 秦南风搭过他的肩膀道:“傅敢追,你可以啊,这三姑娘还不曾过门呢,便‘九妹妹九妹妹’的喊上了?”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调侃起傅敢追来,问他甚的时候请大家吃喜酒,倒是忘了追究罗载阳方才所言。 屋里,一桌子的人便只余下茹玉一个男儿,旁的皆是些姑娘。 茹玉自然不会错过同云娇说话的机会,他酝酿了片刻便开口问:“云娇,你近日为何不去你家家学了?可是读书读的厌烦了?” 云娇原本在瞧着韩淑珍她们说话,闻声便含笑回道:“前些日子忙着制茶,进了夏日这不是天热了么?我便不大想去了。” 茹玉有些惋惜的道:“那日我听见了你写的诗,文采俱佳,若是个男儿,读书想来不比我辈差。” “你过奖了,我那是闲来无事写着耍子的,哪能同你们的锦绣文章比?”云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 “你过谦了。”茹玉瞧着她唇角的梨涡,不由也跟着笑了。 云娇情不自禁的多瞧了两眼,茹玉生的是真好看,叫她想起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只可惜,他不会“举杯”,若是举了杯,怕是要更潇洒不凡。 “你姨娘近日还好吗?”茹玉又问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挺好的,多谢你关心。” “我听闻她……有了身孕?”茹玉瞧着她。 实则不是听闻,是把云姝去他家同他母亲说的,他母亲又说与他听,并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譬如“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了身子,真是老不羞”,又譬如“抱狗子看母子,她亲娘如此不要脸,养的姑娘也好不到哪处去”,总之话里话外的,便是叫他不要再起娶云娇的心思。 茹玉也辩驳不过这些歪道理,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他也有些犟性,口中虽不说,但心里却已然认定了,不管杨氏如何逼迫,他不曾动摇过。 云娇点了点头望他:“嗯,你听哪个说的?” 这才几日,消息传的这样快吗? 她转念一想,茹玉天天来她家读书,听说了也不奇怪。 “是你四姊姊。”茹玉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哦。”云娇有些了然,笑道:“我四姊姊是个爽快之人,她同你一向亲近,她说与你听也不奇怪。” 钱姨娘有了身子之事,在她看来并无甚的不妥之处,姨娘因着当年之事,心里头是有疙瘩,但除去这事儿,她同父亲其实还算是恩爱的,有身子也不奇怪。 四姊姊爱说便说吧。 “你误会了,我同她并不亲近。”茹玉急忙解释,又问她道:“你可有法子助我,叫她离我远些?” 云娇沉吟了片刻,又笑了笑道:“那便是你同四姊姊之间的事了,我可帮不了你。” 她可不会劝茹玉同四姊姊好,四姊姊那性子,有几个吃得消的?到时候茹玉后悔了,岂不是要怪她? 她更不会劝茹玉不同四姊姊好,这若是叫四姊姊晓得了,还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再说茹玉的心思,她也晓得一些,她可不想叫茹玉会错了意。 虽说他生的儒雅风流,但就他那个母亲,她这一世都不会想同他有甚的纠葛。 茹玉瞧着她面无异色,心里有些失落,原来她真的丝毫都不介意把云姝如何纠缠他。 但他还是不甘心,在他看来,云娇同秦南风之间一切望起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秦南风只不过是占了打小便认得她的先。 但实则,云娇心里头也不见得便有他,只不过是熟稔罢了,想他同自家表妹姨妹说笑不也是如此自然吗?云娇对秦南风,大抵便是这般。 章节目录 第679回 你也别想那肉头心思 韩家的酒宴散席了之后,秦南风他们跟着罗载阳迎着韩淑珍去了罗家。 韩家这边的亲属,也有不少跟着去了,还有不少留下来的,是等着晚上一道去吃夜饭。 韩淑珍也叫云娇来着,云娇委婉的拒绝了,她去那处大多数人都是生不是熟不是的,真是不大自在,倒不如家去吃夜饭,还能瞧曲嬷嬷做饭菜。 她临走之时,特意去宋氏房中说了一声,可叫她意外的是又遇见了杨氏。 她瞧见杨氏那脸不脸嘴不嘴的鄙夷神色,心里头便不大舒服,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家去了。 茹玉瞧着她走了,才进了屋子叫杨氏一道家去。 他本来是该送亲的,但傅敢追来了,人数得成双,他便主动说不去了。 他不大欢喜热闹,聚过去玩闹半日倒不如家去读书,明年春试也好多一份把握。 云娇进屋的时候,他一直等在门口,他晓得自个儿这个母亲的性子,若是他进去了,怕又是要指桑骂槐的说上云娇几句,他不愿委屈了云娇。 出了韩家的门,杨氏便问道:“你今朝吃饭,是同哪个坐在一道的?” “是淑珍的堂妹。”茹玉顿了顿道。 他右侧坐的云娇,左侧坐的确实是韩淑珍她叔父家的姑娘。 “还有一个呢?”杨氏追问道。 茹玉皱起眉头来:“母亲,你这话是何意?不过吃个饭罢了,还要挑左邻右舍么?” “怎么,我还不曾说呢你便不欢喜了?”杨氏脸色不虞:“你别当我不晓得,你可是同那个庶女坐在一处了?” 她在席间曾特意跑去韩淑珍院子里悄悄瞧过。 “母亲,她有名字,你可否不要总这样称呼她?”茹玉有些无奈的望着她。 他不懂母亲为何对云娇有这样大的敌意,再如何说,把云姝也是不如云娇的,母亲是个聪慧之人,他不信她瞧不出来,但为何还要这般? “有名字又如何?难不成我还说错了?”杨氏不以为然。 茹玉干脆闭口不言,他从前都不曾发觉母亲竟然如此不可理喻,这若不是他母亲,他早便拂袖而去了。 “你别当我不晓得,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丫头坐在你同秦南风中间,说说笑笑的半丝也不怕丑,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杨氏毫不客气的编排道。 “母亲,你这说的是甚的话?坐在一道吃饭罢了,有甚的好怕丑的?”茹玉气的脸都有些红了,忍不住分辨道:“再说有那许多人在,她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母亲何故说话这样难听?” “是有那许多人在,但你瞧见哪个姑娘像她那样坐在两个男儿当中的?”杨氏不紧不慢的道:“我劝你还是少着气,为了她不值当,你也别想那肉头心思,左右我把话放在这儿了,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休想进我家的门。” 茹玉实在气不过,又不知该说甚的好,一甩袖子便大步朝前去了。 杨氏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口中责问道:“怎了?把家那个庶女我说不得了?难道你还要为了她同我作对不成?” 茹玉站住脚,回头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儿子不敢,只是云娇并非母亲所言的那般不堪,但母亲非要固执己见,儿子无话可说,但也不是非听不可。” “你还替她说话,我难不成不是为你好?”杨氏怒气冲冲的道:“你同我说说,那个庶出的哪里好了?哪里比得上嫡出的?我就是不懂你为个甚的放着好好的嫡出姑娘不要,非要缠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母亲若真是为我好,还巴着我往后能安生读书,往后便休要在我跟前再提这些话。”茹玉听着实在是恼了,便稍稍拔高了声音。 他长这样大,从来不曾高声同母亲说过话,这刻儿已然做到了他的极致,说罢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又转过身匆匆往前走。 “你为了她,敢这样同我说话!”杨氏又伤心又气恼,紧紧追了上去。 茹玉却头也不回。 杨氏忽然捂住心口,“哎哟”一声坐倒在地。 茹玉听闻动静吃了一惊,回头一瞧,也顾不得着气了,慌忙转身来扶她:“母亲,你不碍事吧……” “你别碰我。”杨氏一把推开他:“你的本事大的很,如今翅膀硬了不用我管了,你自个儿走吧,我不用你问。” 茹玉哪敢走?又伸手去扶她:“母亲身子不好,别着气了,快些起身吧,都是儿子的错。” 杨氏这才捂着心口,就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口中数落着:“你就是要将我气死,你不将我气死你都不干休,那把云姝哪里不好了?那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旁人想要她倾心,还要不着呢,你这还不放在心上。” 茹玉只是一言不发的扶着她往前走,心里头却悲愤不已。 杨氏瞧着他偃旗息鼓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暗暗得意,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自个儿还不了解了?最是心软仁义,瞧不得她受罪。 便如同放纸鸢一般,不管那纸鸢如何飞,那线可始终在她手上牵着呢,不怕他不听。 …… 自打钱姨娘有了身子之后,云娇每日清晨都要去集市采买。 原先,她是打算隔几日买一回的,左右屋子里有冰,放着也不会坏。 但父亲说,姨娘有了身子,需得每日去买新鲜的蔬果家来给她吃,旁的人去了他不放心,非得要云娇每日都去。 既然是父亲吩咐下来的,她也有心照应好姨娘,自然不会懈怠,于是每日起身到春晖堂请了安之后,便会去集市采买当天的蔬果。 而原先不问事的祖母,如今也关心起姨娘来了,请安之时,不时的也会询问几句。 云娇察觉到自打姨娘有了身子,她可是沾了不少光,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出入家门极为自在,府里头不得人管她,便连父亲见了她都有些和颜悦色的了。 每日去集市,路过铺子,她都免不得要去转一转。 但铺子里生意清淡,吴先生说原先那些老主顾近日都不大来了,都说要等秋日买她新做的茶饼。 章节目录 第680回 往后她可还有日子过么 云娇瞧着铺子里头生意不兴旺,觉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每日开着铺,挣银子也是一天不挣银子也是一天,这样白费功夫可不好。 她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左右每日采买了家来之后,除了看书同睡觉,她也无事可做。 屋子里头放上冰,虽还有些热,但身子也吃得消,都歇了这些日子可不好再躲懒了,干脆便做一些来卖吧,做一块才有一块的银钱。 不过,她也不愿从早到晚的做,便是得空了做上一块两块的,第二日出门采买便带到铺子里头去给吴先生。 如今茶饼当真的是供不应求了,她每日去问,吴先生都说头一天的卖完了。 且还有不少老主顾,生怕买不着,先将银子放在那处,就要等有了给他留着。 吴先生同她说如今有四百多两了是光收了银子了不曾给人家茶饼。 云娇听的直咂舌,直叫他往后少少的收一些,多了她可做不完。 这般做是挣了不少银钱不错,但若是将身子累垮了,那可就不合算了。 这一日清晨,去集市之上,倒是叫个人拦住了。 她瞧着站在跟前的秦南风,近日可有十来日不曾望见他了,看他脸上的疤似乎又好了不少,不仔细看都不大瞧得出来,想来是不会留疤的。 “我好看吗?”秦南风见她盯着他,便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笑着问她。 云娇一手拿着团扇,半遮着脸往前走,口中笑道:“你好不好看,自个心里没数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秦南风又摸了摸自个的脸,跟了上去。 蒹葭同黄菊都在后头笑了起来,黄菊又多瞧了他几眼,确实好看,比哪个都好看。 “王婆卖瓜。”云娇觑了他一眼,又笑着问他:“你今朝怎的不去读书?还跑集市上来了。” “我晚些时候去巡营,已经同你父亲告过假了。”秦南风笑吟吟的望着她:“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答应了我一样事,但是你不能做曾做到。” “甚的?”云娇侧头望着他,有些迷茫。 上回答应给他两块茶饼,已然给了呀,那还有甚的事?她微微蹙眉,确实想不起来。 “你果然不曾放在心上。”秦南风有些委屈的道:“那日,罗载阳定亲,你不是说等没得人的时候,要同我说茹玉同你说了甚的么?到如今都不曾兑现,竟然是给忘了。” “你说那个啊,你还记着呢?”云娇笑了起来,转念间又道:“你那可怨不得我,你自个儿不曾来问,难不成我还要特意去寻你么?” 这人怎的还记着那点小事?茹玉也不曾说个甚的,他至于么? 她心里头这样想着,唇角却忍不住带了笑,两个小梨涡深深的藏在了团扇下。 “那他到底说时候甚的了?”秦南风不依不饶的追问她。 他都想了好些天了,总觉得不闻清楚不放心。 这些日子他父亲布置的功课越发的多,他一直不曾得空找云娇说话。 好在今朝巡营,他早早的便来集市上了,果然等到她了。 “他也不曾说个甚的。”云娇眨了眨眼睛,思量了片刻道:“他母亲之前不是说过我不少流言么,他就说代他母亲同我说声对不住。” “就这个?”秦南风低头望着她。 “嗯。”云娇点了点头:“就这个,你当甚的?” “那他也管不住他母亲,说这个也是白说。”秦南风撇了撇唇道。 “做儿子的如何管母亲?”云娇笑了笑,催他道:“你不是要巡营吗?怎的还不去?” “急甚的,还早呢。”秦南风回头瞧了瞧蒹葭同黄菊手中拎的东西,问她:“都买妥了?” “差不多了。”云娇点头。 “那你可是要家去?我送你。”秦南风紧跟着她。 “我去铺子里头瞧瞧,昨日做了两块茶饼,顺带拿过去。”云娇随意的回道。 “我听九霄说你如今做的茶饼都不够卖了。”秦南风忽然想起这事儿来,笑着逗她道:“想来,我往后想要吃你做的茶饼,也难喽。” 云娇嗔了他一眼:“没良心,哪回不曾尽你吃了。” 秦南风哈哈的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铺子。 吴先生正在铺子里头同一个婢女解释的口干舌燥,满头大汗的,瞧见云娇进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姑娘来了。” 这时便听闻有人阳怪气的道:“我当是哪个呢,原来是把家的庶女,怎的?你也是来买茶饼的?” 云娇转脸,便瞧见了一旁的桌边,徽先伯府的盛梨花正一脸闲适的坐在那处,桌上摆着一盏茶。 “原来是盛姑娘。”云娇微微笑了笑。 “你可是看这家铺子不起眼,是以便进来了?”盛梨花抬头瞧了瞧有些旧的屋顶:“确实有些破旧,但是铺子里头的茶饼你是买不起的,还是快些家去吧,免得丢人现眼的。” “盛姑娘,她是……”吴先生想要解释。 “掌柜的,你别说了。”盛梨花打断了他的话:“我晓得你们做生意的人,只要进门便是客。 但你就别替她说话了,她是把家庶出的九丫头,买不起十二两银子一块的茶饼的,你讨好了她也是无用。” “这……”吴先生有些语结,有些不知所措的瞧了瞧云娇。 云娇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望着盛梨花道:“盛姑娘,我如今同成国公可是毫无瓜葛,你又何苦同我这般针锋相对?” 秦南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但并未开口,只是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相信不用他出手,云娇便能叫这个盛梨花灰头土脸的知难而退,他且瞧着便是了。 “你们姊妹一体,你与你六姊姊又有何区别?左右我瞧见你们姓把的便心烦,说你两句算是轻的,若是不想我翻脸,便赶紧出去。”盛梨花抬起手来随意的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她说的倒是实话,把云姌那个狐媚子,也不晓得用了甚的法子,将个梁元俨哄得团团转,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这还不曾嫁过去呢,便已然宠爱这般,往后她可还有日子过么? 章节目录 第681回 先来后到 盛梨花也不是不曾去找过把云姌的麻烦,但把云姌可比眼前这个庶女厉害多了,又有梁元俨护着,她还真就拿她没法子。 但云娇便不同了,一个庶出的,还不是想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找不到把云姌算账,拿她妹妹撒撒气也挺好。 她记得那一回,把云姌不是挺护着这个妹妹的吗? 云娇笑了笑也不曾言语,只是走到桌边拿过茶盏,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又回头问了秦南风:“你要不要吃?” 秦南风走过去轻笑道:“那就来一杯吧。” 云娇顺手便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他,抬手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盛梨花皱起眉头打量着秦南风,又扭过头去瞧着云娇,神色很是不耐:“把云娇,我叫你出去你听见不曾?” 云娇不睬她,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将茶端起来吃了一口。 “这茶是掌柜的给我泡的,给我拿来!”盛梨花拔高了声音,口中说着便劈手到云娇手中去抢那茶杯。 秦南风怎会叫她抢走云娇手中的东西?微微一侧身便挡在了云娇跟前。 “你给我躲开!”盛梨花恼的直瞪他。 他并不搭理她,只是含笑将茶杯抬到唇边抿了一口,扭头朝着云娇笑道:“是晾凉了的,吃着正好解渴。” 云娇笑着朝他点头:“夏日便得吃这种茶。” 说着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搁在了桌上。 秦南风也放下了茶杯。 盛梨花气恼的站起身来:“把云娇,你是不是当你带着的秦南风,我便拿你没得法子了! 你再不出去,我便叫人将你丢出去了!” 云娇压根不打算睬她,堂堂徽先伯府的姑娘,瞧起来宛若一个泼妇一般,同她多费口舌不值当。 她拉开凳子坐下,抬头望着柜台里头的吴先生:“盛姑娘她要甚的?” “姑娘。”吴先生瞧了一眼盛梨花,有些为难的道:“铺子里的茶饼早叫那些老主顾先预定了,银子都收了,盛姑娘非要叫我给她拿两块,我说不得,她非不肯信呐,这不,都在铺子里头坐了一早上了。” “你这掌柜的是如何做事的?”盛梨花顿时大怒:“我与你买茶饼,你将我的事同她说了做甚!” 吴先生瞧了瞧云娇:“盛姑娘,这……这是我家东家。” 盛梨花一时间不曾会过意来,闻言便道:“你说东家我想起来了,你家东家是哪个?叫他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铺子里头是如何做生意的。” “姑娘便是我家东家。”吴先生苦着脸,对着云娇抬了抬手。 盛梨花扭过头看着云娇愣了愣,满面的不敢置信,这个庶女这样有本事?卖十二两一块茶饼的铺子,竟然是她开的? 云娇笑了笑道:“盛姑娘,小店眼下不得你要的茶饼,你若是想要的话,可得等些日子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盛梨花想起自个儿方才还呵斥云娇叫她离开,人家却是这铺子的主人,她面上有些挂不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掩饰心中的尴尬,又上下打量着云娇道:“倒是不曾瞧出来,你竟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哄着云娇卖两块茶饼给她。 上回她得了两块花香茶饼,带去给了梁元俨的母亲镇王妃,她亲自点的茶,镇王妃吃过之后赞不绝口,直夸好茶。 她便说待镇王妃小生辰之日,再献上这茶饼,可后来叫婢女接连来了好几回,都不曾买到。 眼瞧着还有两三日便到了镇王妃的小生辰之日了,茶饼之事还是不得着落。 她实在按捺不住便亲自来了,谁料正碰上了云娇,她想起把云姌来,心里头便有了气,说话自然就加枪带棒的。 云娇笑了笑,不曾同她多言,只是朝着蒹葭抬了抬手:“把茶饼给吴先生。” 蒹葭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拿着两块茶饼去递给了吴先生。 盛梨花当即便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那两块茶饼道:“这下有了,可该卖给我了吧?” 吴先生拿了两块茶饼瞧了瞧云娇,面上满是踌躇,手里头像拿着两块烫手的山芋一般,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徽先伯府的姑娘,他是惹不起,但姑娘不发话,他更不敢给。 毕竟,姑娘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云娇瞧出了他的为难,含笑道:“吴先生,你就照着那些老主顾给银子的顺序,一个一个来,咱们开铺子做生意不看身份,该当注重先来后到。” “是。”吴先生点了点头,将茶饼锁进了柜台之中。 盛梨花顿时有些急了,走上前道:“把云娇,我晓得是我方才得罪了你,是以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云娇抿唇笑了笑:“盛姑娘真是多想了,开门做生意,自然以诚信为本,那些主顾都已给了银子好些日子,我拿了茶饼来,自然是照着先来后到的顺序给。 盛姑娘若是想要的话,也可先交了银钱,过些日子再来拿。” 她还真不曾同盛梨花一般见识,若说盛梨花得罪她,那又何止是方才,早都得罪好几回了,她只是懒得搭理她罢了。 “我给你出双倍的银子,你卖给我如何?”盛梨花瞧着她,思量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云娇摇了摇头:“盛姑娘,莫要说是双倍,便是三倍四倍,我也是不卖的。” 这若是换个人,她大不了家去再做两块,不过这盛梨花不值当她这样费事。 “你就是故意为难我,还不承认。”盛梨花有些急了:“我去问过了,你这茶饼不是趸的官铺的,你是在何处趸来的?” 大渊朝茶与酒,若是想趸批,都须得先去点检所交足银两,便取凭据,再拿凭据去点检所官铺取酒取茶。 盛梨花原是想着直接去官铺趸一些,留着往后送礼,可去到那处才得知这并非是官铺所制。 “这茶饼,确实不是官铺的,而是我自个做的。”云娇含笑望着她,淡淡的说道。 “你自个儿做的?”盛梨花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我不信,你能做出这样好的茶饼?骗人吧?” 章节目录 第682回 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盛姑娘不信便罢了,我也不强求你信。”云娇笑了笑,转头朝着蒹葭她们道:“将东西拿上,咱们家去去吧。” 她右侧头望着秦南风:“你也该去巡营了吧?” “我顺路送了你便去。”秦南风笑着走了过去。 “把云娇。”盛梨花见她要走,不由有些急了:“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是私自制茶饼,那可是大罪。” 云娇顿住脚瞧了瞧她笑道:“盛姑娘可不要吓唬我,我只听闻私自贩卖茶叶是大罪,倒是不曾听说过自个儿趸回来的散茶制成茶饼也是大罪。 盛姑娘莫非是欺我不曾读过书?” 大渊朝的茶叶同酒,都属官铺,若是私下贩卖茶叶或是私自酿酒,那确实都是要处以极刑的。 似她这般从官铺趸来的散茶,自个儿家去做成茶饼出来卖,那是不得人管的,她若是连这些都不懂,还开甚的茶叶铺子? 盛梨花见不曾吓到她,便有些讪讪的凑到她跟前,勉强笑道:“我同你逗趣呢,你可别当真。” “盛姑娘还真是有些有趣。”云娇朝她笑了:“我家里头还有些事,我便先家去了,盛姑娘若是不忙便多坐一刻儿。” 她说着扭头吩咐道:“吴先生,给盛姑娘在续上一盏茶。” 吴先生答应着从柜台里头走了出来。 云娇抬脚便往外走。 “云娇,你别走。”盛梨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你将那两块茶饼卖给我可好?我真的等着急用。” 云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真不是我不卖给盛姑娘,那是老主顾说好的,我不能背信弃义,盛姑娘若是实在要,眼下预定,也不用等太久,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有了。” 她说罢了又要往外走。 盛梨花急忙扯住她的袖子:“你别走,我给你赔礼还不成吗?我从前对你多有冒犯,我晓得你心里怪我,我错了,我在这处给你赔不是了,你卖两块茶饼给我,成吗?” 她眼巴巴的瞧着云娇,她也不是轻易肯低头之人,也不是真的晓得自个儿从前错了,而是眼下要用得上云娇了,只能这般,她晓得自个儿若是不低头,这事儿便成不了。 梁元俨事事处处都向着把云姌,好在镇王妃对她倒是中意,平日里有甚的都不会忘了她,若是能一直这般,往后倒也能制衡把云姌,但若是连准了口的两块茶饼都买不到,那还谈甚的往后? 为了讨好以后的婆母,她今朝也算是豁出自个儿的脸面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盛姑娘便急这一时吗?” “我给你赔不是了,曾经都是我对不住你。”盛梨花见她还不肯,一咬牙,放开手对着她行了一礼。 “姑娘……”后头,她的两个婢女心疼无比,忙上前来扶她。 她却一把推开了她们:“是我不好,我认。” “罢了罢了,我给你做。”云娇摆了摆手,却也不伸手去扶她,生生的受了她这一礼,这是她该当的,她受得心安理得,谁让这个盛梨花从前欺人太甚。 “当真?”盛梨花欢喜起来,上前抱着她的手臂:“你真的给我做?” “嗯。”云娇扯回了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她不习惯与不熟之人这样亲近:“不过我不能失信于人,拿到铺子里的茶饼绝对不能给你,原本我今朝是不打算再做的,既然你急着用,那我便给你做两块,我明日派人给你送过去。” 她倒不是接受了盛梨花的赔礼,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而是她晓得做人不能太过火,不管何事都是过犹不及。 盛梨花已然做小伏低了,她也没必要得寸进尺,毕竟是徽先伯府的姑娘,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高高在上,若是得罪得狠了,她怕自个儿这个小小庶女也没得好果子吃。 她说罢了,便往外走。 盛梨花又跟上来喊她:“把云娇!” 云娇回头:“盛姑娘还有事?” “多谢你了。”盛梨花又朝她一福,她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云娇其实人还不错。 云娇只是笑了笑,同秦南风并肩去了。 走得远了,秦南风才笑着侧头打量她。 “你看我做甚的?”云娇挑头望着他,团扇半遮着脸,也遮住了她面上的笑意。 也不知是为何,每回朝他说话,她总是忍不住笑。 “我瞧你受了盛梨花那一礼,可曾有何不同之处。”秦南风笑着故意打量她。 大抵是因着小时候总是见着云娇挨钱妍欺负的缘故,他总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小丫头,不在帝京之时,总是担心她叫人欺负了去。 今朝看来,倒是他多虑了,这丫头长大了,瞧她方才的举止,也不是甚的省油的灯,他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 云娇轻笑:“我能有何不同?那一礼是她该我的,否则你当我会睬她?” 秦南风笑着点头:“对,便该当这般,不过你为何要给她送去?叫她自个来拿便是了。” “我不想叫父亲母亲晓得这事儿。”云娇压低了声音。 “这事儿瞒不住。”秦南风沉吟了片刻道。 “我晓得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不碍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云娇瞧着前头道。 “你倒是看得开。”秦南风望着她笑了。 “不然我能如何?”云娇侧头瞧他。 二人一路说着话,秦南风直将云娇送至把家门前,这才回去牵了马,一路策马出了城,巡营去了。 翌日,盛梨花等不及,大一老早的便带着婢女带了银子来,取走了两块茶饼。 她才离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和风便到了翩跹馆。 云娇正站在廊下,瞧见她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好。 “奴婢见过九姑娘。”和风不卑不亢的行礼。 “和风姊姊客气了。”云娇笑了笑:“是母亲寻我有事?” “九姑娘折煞奴婢了。”和风又微微行了一礼:“夫人请姑娘过博观院一叙。” “好。”云娇含笑点了头:“和风姊姊先走一步,我换身衣裳随后便到。” “奴婢在门口等九姑娘。”和风又行了一礼,缓步退到了院子门口。 云娇原是想同钱姨娘说一声的,但和风守在门口不走,她只能假戏真做,转身进了屋子叫蒹葭同黄菊给她换衣裳。 章节目录 第683回 以前是低估她了 “姑娘,夫人忽然叫你过去,也不知是有何事,奴婢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宁。”蒹葭给她整理着衣裳的盘扣,口中忧心忡忡的说着。 “大抵是盛梨花今朝来坏了事,铺子的事叫母亲察觉了吧。”云娇思量了片刻,猜测着道。 “这盛姑娘也真是的,姑娘你帮了她,她倒反过来害你。”黄菊在一旁帮忙,也极为不满的开口嘀咕。 云娇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这事儿,姨娘都晓得了,加之我近日又在铺子里出入频繁,盛梨花便是不来,母亲也早晚会察觉的。” 她晓得早晚有这一日,并不觉得意外,心里头倒是极为坦然,这也不是甚的见不得人之事。 “那姑娘就不怕夫人像抢走姨娘那两个铺子一般,将这个铺子也抢走了?”黄菊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前的事情,她在姑娘跟前这般久了,早也有所耳闻,何况,钱姨娘铺子被夺之时,她恰好刚来到姑娘身边,自然是知晓的。 她心里觉得,姑娘便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夫人去,夫人到底是这把家后宅里头的一把手啊,哪个不要敬着她,让着她? 姑娘也只能耍些小聪明,若真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姑娘定然是要败下阵来的。 她眼下倒是真的担心,姑娘铺子若真是被抢走,没了进项,恐怕连带着她往后也不得好日子过。 “铺子我婆奶奶留给我的,母亲不会打这个主意的。”云娇唇角噙着一丝微笑,抬头瞧了瞧铜镜里的自个儿,觉得并无不妥之处,便打头往外走去:“走吧。” 她心里头明镜似的,母亲叫她去就是打这个铺子的主意,但她暂时并无何可忧虑的。 母亲想要铺子,也得找个上得了台面的由头,平白无故的总不好明抢庶出姑娘手里的铺子,毕竟这铺子同把家不搭尬,若真做了,那她也是抬不起头来的。 她倒要听一听,这回去这个母亲到底有何说道。 和风还守在院子门口,瞧见她出来了,忙恭身抬了抬手:“九姑娘,请。” “有劳和风姊姊了。”云娇微微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往博观院去了。 细雨守在屋前,瞧见云娇来了,恭身行了一礼:“九姑娘请稍待,奴婢这便去夫人跟前通传一声。” “好。”云娇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母亲这处还真是礼多,着和风去叫她来,难道不晓得她要来么?偏偏还要细雨守在门口,再跑这么一趟,当家主母的威严可不就出来了么? 过了片刻,细雨从里头出来了:“九姑娘,夫人请你进去。” “好。”云娇点了点头,抬步往里走。 “九姑娘,夫人只叫你一人进去。”细雨说着,特意瞧了瞧她身后的蒹葭同黄菊。 “这怎么行……”蒹葭一听便有些急了,她担心姑娘。 “蒹葭。”云娇打断了她的话,笑笑道:“母亲想来是有甚的私隐之事要同我说,你们不便进去,便在这处等我吧。” “是。”蒹葭惶惶不安的瞧着云娇进去了。 她都有些想去请大少爷了,但这也不曾有甚的冲突,若是贸然请来了大少爷,怕是又不好。 且姑娘不曾示意她去,她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外头守着,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动静。 云娇进了屋子,瞧见连燕茹坐在主位之上,说不出的端庄矜贵,后头站着的刘嬷嬷,也是一脸的肃然。 云娇晓得,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她小步走上前去,如同平日里一般低着头行了一礼:“女儿见过母亲。” “云娇来了。”连燕茹含笑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云娇便站直了身子,半垂着头不言不语,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云娇,你便不好奇母亲为何叫你来吗?”连燕茹见她不开口,只好先开了口。 “母亲请说。”云娇依旧低着头。 连燕茹打量了她两眼,无论是神色还是穿戴,确实皆是无可挑剔,便开口道:“今朝盛家那个姑娘来,我听她说,你有个铺子在西街,可有这事儿?” 这些年,她倒也有些察觉了这个九丫头不似表面瞧起来那样胆小怯懦,但也不曾放在心上,觉得不过仅此而已。 她一直认为只有在逼不得已自保之时,九丫头才会露出头角,譬如上回在徽先伯府,还是她先开口叫破了盛鹤卿的错处,后来才得以拿捏住盛家。 但在连燕茹心里头,还是觉得云娇的本性还是个老实的,偶露锋芒也不过是兔子被逼急了咬人而已。 但今朝听闻她隐瞒着有铺子的事儿那样久,她就不得不重新审度这个最小的庶女了,这怕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以前是低估她了。 “铺子是婆奶奶临终前给我的。”云娇声音小小的,依旧是谨小慎微的模样。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堵住了连燕茹后头想说的话。 云娇虽不曾明言,但意思却极为明确了,这铺子是外祖母临终前留给她这个外孙女傍身的,与把家不得干系,你虽是把家的主母,却也由不得你来问。 连燕茹叫她噎了一下,心下有些不悦,但面上依旧和蔼:“我想着也是,凭你同你姨娘成日里在后宅之中,也不得银两去盘铺子不是? 你不用紧张,我叫你来也不过是问问,不得旁的意思。” “女儿并不紧张。”云娇抬眼望了她一眼,又垂目抿唇笑了笑:“母亲手里掌管着四五家铺子,个个生意都不错。 东角楼那处的正店,生意更是红火的不得了,女儿那个小小铺子,怎入得了母亲的眼。” 东角楼街市,地处帝京城东南角,是帝京城最繁华的去处之一,是铺席无数的要闹之地,人曰“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便是说这地方热闹的紧,待在这处不知不觉的天便黑了。 连燕茹确实在东角楼那处置办了一家酒铺,且是正店。 所谓正店,便是经过户部首肯可自行酿酒的店铺,而与正店相对者,谓之脚店,脚店便是小铺子,须得去正店或官铺趸酒,不可私自酿酒,否则便是大罪。 章节目录 第684回 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连燕茹置办这家正店的银钱,正是卖了钱老夫人给钱姨娘做嫁妆的那一家茶铺一家酒铺。 因着铺子地处要闹当口,生意确实红火,一年下来便挣了不少,如今她又在张罗着打算再盘个铺子下来。 云娇这话,听着寻常,但落在她耳中,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她也是个聪慧之人,不过眨眼功夫便笑着道:“云娇这话,可是在怪我当初要了你姨娘那两家铺子?” 既然这丫头拐弯抹角的说,她倒不如将事情挑明了,看她还敢不敢说下去了? 云娇闻言笑了笑道:“母亲说的是哪里话,当初那两家铺子,不是我姨娘自个心甘情愿拿出来帮父亲的么? 母亲这样高风亮节之人,怎会开口朝妾室要铺子?” 连燕茹脸色微微变了变,方才一时情急,倒是失言了,她顿了顿又笑道:“你父亲同我本是合用的一张脸,他要与我要又有何分别? 你父亲同我私底下也常说,在这样事情上,确实对不住你姨娘。” 云娇只是含笑站着,不曾接过话头,你连燕茹对不住我姨娘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这一样? 连燕茹见她不言语,又状若无事的问她:“对了,我听盛家那个姑娘说,你还会制茶饼?” 那家小铺子,她是不大在意,不过能拿来也好,她总归不想瞧着云娇翅膀慢慢硬起来,不过她也晓得这事儿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但这门手艺,她倒是在意的紧,且也急着要用,云娇所制的茶饼价格是寻常茶饼的数倍,若是掌握了方子,还怕茶铺不财源广进么? “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着耍罢了。”云娇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心里头却有些明白了连燕茹叫她来是为了甚的,原来同韩元奎夫妇一般,也是打的茶饼方子的主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可不好瞒着母亲。”连燕茹慈爱的望着她:“我可听盛梨花说了,你那茶卖十来两银子一块,却还供不应求呢,不晓得这方子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也是在书上瞧见了,随意做来耍的,不过那书,是旁人家的私隐,女儿不好细说。”云娇晓得她的用意,自然要早些拒了。 实则,这制茶饼沿用的方子各有不同,哥哥的友人所抄录的那一本里头的方子最是能使茶叶保持完整,且不变味,旁的其实同其他的方子做出来的茶饼也都是大差不差的,只不过颜色不得那样好看罢了。 而樟木香同月季香,都是她自个儿看了秦南方同茹玉给她的书,慢慢摸索出来的。 不过这方子,她也不会教给旁人便是了,毕竟秦南风那书是偷偷从他爹那里抄来的,她不好胡乱泄露了。 往后,她若是得空,还能做出各种花香味的茶饼。 她晓得自个儿有这本事,便是没了铺子,往后也能混个嘴,算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以若非实在亲近之人,她是不会透露半分的。 “不知是何人家的?”连燕茹笑着问了一句。 “是哥哥的一个友人。”云娇如实道。 她心里早盘算着了,这话倒不必要隐瞒,母亲若是有本事,自去找哥哥要便是了。 怕的是她不会开这个口。 连燕茹微微顿了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云娇,你晓得家里头有个茶铺子,在土市子那处,生意一直也不景气,虽不至亏本,但每年也挣不了多少银子。 你既会做这茶饼,不如趸一些给家里头去卖如何?” 她极会说话,用的不是她个人的名义,而是“家里头”,云娇若是不应,那便是不顾家气,也就显得她不懂事了。 “母亲说笑了。”云娇笑笑道:“女儿自个儿做那几块茶饼,不过是小打小闹,自个儿铺子里头还不够卖呢,怎够家里那样大的铺子卖? 再说我一个庶女,若真是应了母亲,岂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 家里头正经的铺子,却要叫一个庶女做茶饼顶门面,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有何好笑话的。”连燕茹不以为意的道:“左右,你也是家里头的人,为家里头尽份力,那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外头那些人愿意嚼舌根,便让他们嚼去,咱们家里头过得好才是顶要紧的。” “母亲说的也是。”云娇抬眼望着她,有些为难的道:“不过,女儿一人就只两只手,确实做不出多余的茶饼来,光我那个小铺子里头,还欠了老主顾好几十块茶饼呢,可真腾不出手来给家里头做。” 她说这样话,也是光明正大,她自个儿既然有铺子,理所当然的是要紧着自个儿,换成哪个人都是一样,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避讳。 “姑娘这话说的,你可也是把家的之人,也姓了把。 每个月公中的银子,姑娘也不曾少领,怎的家里的铺子要到姑娘了,姑娘倒是不肯帮忙了。”刘嬷嬷倚老卖老,用有些责备的眼神望着她。 云娇轻轻笑了笑:“刘嬷嬷,你本是下人,我再如何是庶出,也是家里的主子,我本不应当同你一般见识。 但我进屋这半晌,母亲都不曾说我半句,你倒是越俎代庖了,我免不得要与你辩一辩,若有说的不对之处,还请母亲指正。” 她说着,瞧向连燕茹。 她晓得,刘嬷嬷敢这样说话,都是她这个好母亲授意的,她不好明着说连燕茹,但若是要说刘嬷嬷,那可谓之当仁不让。 “你说。”连燕茹温和的望着她。 这个九丫头,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当刘嬷嬷这样说她,她也只能担着,不料她倒不是个好欺负的。 “刘嬷嬷说,我是姓把,但这家里头姓把的多了去了,可是都给家里的茶叶铺子做了茶饼了?”云娇抬着头,直直的望着刘嬷嬷:“且还有,刘嬷嬷你虽不姓把,却也是每个月从我家领了月例的,那你除了侍奉我母亲,可曾为了我家铺子做过甚的?” 刘嬷嬷愣了愣:“这……奴婢只是个奴婢,自然该做份内之事,铺子的事自然有主子们管着,哪轮到奴婢来操心?” 章节目录 第685回 端的是母子女孝,一片祥和 “刘嬷嬷既晓得该做份内之事,那站着母亲身后指责我也是你的份内之事吗?”云娇笑望着她:“或者说,管家里茶铺的茶饼,是我这个做庶女的份内之事?” “这……这……”刘嬷嬷叫她问的哑口无言,直瞧着连燕茹。 这个九姑娘不得了,平日里瞧她八棒子也打不出个屁来,今朝倒是牙尖嘴利起来了。 “刘嬷嬷,云娇说的不错,她是家里的姑娘,哪轮到你个做下人的多嘴多舌的?还不快同她赔罪。”连燕茹回过头,责备的瞧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只得上前行了一礼:“九姑娘,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多嘴,还请九姑娘见谅。” 云娇笑了笑:“刘嬷嬷不必这般,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还请嬷嬷莫要放在心上,你到底是母亲跟前的人,说我两句其实也是应当的。” “老奴不敢当。”刘嬷嬷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心里却暗暗的骂了起来,这个九姑娘,倒是刁钻的很,等她赔了礼谢了罪,便开始说漂亮话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早做甚的去了? “不曾听见吗?九姑娘不怪你,还不快谢了九姑娘退后。”连燕茹呵斥了她一句。 刘嬷嬷连忙道:“多谢九姑娘。” 这才退到方才站着的位置,再不敢多言。 连燕茹又对着云娇笑道:“娇儿,刘嬷嬷是我跟前的老人,她在我跟前自在惯了,便有些没大没小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这“没大没小”自然说的是云娇,到她跟前这样伶牙俐齿的,可不就是没大没小吗? 云娇也不是听不出来她在指桑骂槐,只是微微一笑,就当不曾听见,左右她不理亏就是了。 “不过,刘嬷嬷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到底也是把家的人,家里的铺子不成了,你也该出份力,这是一家人的事,不是哪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连燕茹说着,似乎是颇为通情达理:“不如这样,我也不逼着你做茶饼给家里的铺子了,你只要将方子写出来,我自个儿找人做,这便不必麻烦你了,你也就轻松些,只要顾着自个儿的铺子便可。” 她这才算是说到了要紧之处,刘嬷嬷叫云娇如何说,她都不在意,只要方子到手,旁的都无谓。 云娇垂目含笑,淡淡的道:“母亲方才怕是不曾仔细听女儿所言,这方子是哥哥的友人给的,当时便是应了他决计不会外传,他才给了我的,便连哥哥都不曾瞧过一眼。 母亲之意,女儿都懂,只不过我有诺在先,怕是不能遂母亲的心意了。” 连燕茹闻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答应了不外传,这是在家里头,告诉母亲也不算外传。 娇儿啊,你这性子很好,信守承诺,只不过也不要太老实,要晓得变通才是。 这方子只有咱们家有,不传到外头去,那便是金山一座,你若是不肯变通,非要死死的将方子捏在手里,那金山可就葬在你手里了。 咱们一家人都是一体的,荣辱与共,这些道理你都是懂得,不必要我多说吧?” 云娇笑着摇了摇头:“母亲,我既起了誓,绝不传与第二人,那便要说到做到。 母亲之言,恕难从命,还请母亲恕我不孝之罪。” 她说着,深深地行了一礼。 连燕茹顿了顿,一笑道:“这样说,你是拿定主意了?” “不是女儿拿定主意了,而是这事儿原本便是定好的。”云娇垂着头。 她倒也不想在连燕茹跟前露出锋芒,可这事儿,她是势必要崭露头角的,毕竟,她是绝无可能交出方子,这事儿凭她有天大的本事转圜,也是免不得交恶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说了,你那铺子里面若是有何不便之处,尽管来找母亲,母亲必然会帮你的。”连燕茹面上不见半丝不悦,反倒细心叮嘱,关切之情胜似亲娘。 “多谢母亲。”云娇语笑晏晏,面上恭敬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近:“若无旁的事,女儿便先回院子去了。” “去吧,我送送你。”连燕茹说着起了身。 “母亲太客气了。”云娇又行了一礼。 二人面上皆带着笑意,端的是母慈女孝,一片祥和。 云娇离去之后,连燕茹脸色才缓缓沉了下来。 “夫人,此番真是失算呐,从前怎的不曾瞧出来,这九姑娘竟是个厉害的角色。”刘嬷嬷关上门,连忙走上前来。 她想想心里头便有气,九姑娘那是家里头最胆小如鼠的一个,平日里便是见了和风细雨都是客客气气的,今朝居然叫她当着夫人的面丢了这样大的脸面,她真真是有些受不住。 但仔细一想,她还真就拿九姑娘没的法子,从前也不是她占了上风,只不过是九姑娘不计较那些事。 如今计较起来,她一个做奴婢的总归是比不上主子,哪怕是庶出的,那也是主子。 她只能指望着夫人给她出气了。 “我从前也是小瞧她了。”连燕茹走过去,在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不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方子必须要从她嘴里掏出来。” “夫人打算如何做?”刘嬷嬷关切的问。 连燕茹思量着道:“这个便要好生想一想了。” …… 出了翩跹馆,蒹葭便忍不住问道:“姑娘,夫人叫你进屋子这样久,到底说了甚的?可是想要你的铺子?” 云娇瞧着前头边走边道:“我那小铺子,母亲如何瞧得上?” “那是为了何事?”蒹葭更不解了。 黄菊也瞧着云娇,等着她说话。 “晚些时候,你们便晓得了。”云娇不曾多言。 左右等刻儿回到院子,姨娘也会问,不如到时候一并答了,倒也省事。 蒹葭心里头直犯嘀咕,但也不曾追问,三人一道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等在院子里头,早已焦急万分,她听守院的婢女说了,云娇叫和风叫去了博观约院,她心里头担心的紧。 “姨娘,这样大的日头,你怎的在外头站着,快回屋子去。”云娇进了翩跹馆,便瞧见了姨娘站在炎炎烈日下,不由心疼的走上前去。 章节目录 第686回 颜面扫地 “娇儿,你可家来了。”钱姨娘瞧见她,顿时欢喜的迎了上去,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怎样,她不曾为难你吧?” 她说着上下打量着云娇,生怕她身上少块肉似的,见她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我不碍事,咱们先进屋子再说吧。”云娇扶着她一道进了屋子。 才将坐下,钱姨娘便迫不及待的问她:“她忽然叫你去,是为了甚的?可是铺子的事叫她察觉了?” 她在家里头也盘算好大刻儿,思来想去的除了这事儿也不得旁的事,连燕茹怕是听了云娇有个铺子,又开始打主意了。 她越想越是焦急的不得了,若不是曲嬷嬷拦着,她便要亲自找过博观院去了。 “也是也不是。”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姨娘别担心,铺子如今还在我手里,不得个正经的由头,她不会开口朝我要铺子的。 再说如今家里的铺子生意大多都很红火,我那铺子那么小,母亲也瞧不上。” 云娇晓得姨娘心里头最担心甚的,先将这话儿说了,也好叫她安心。 钱姨娘拍了拍心口:“这我就放心了,你说给我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她便说要我将制茶饼的方子写给她。”云娇说着起身,倒了杯茶端起来吃。 方才走了一阵子,出了一身汗,她倒是有些渴了。 “那你写了吗?”钱姨娘顿时紧张起来。 “自然不曾。”云娇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又吃了一口道:“那个方子,我是不会外传的。” “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钱姨娘不由的担忧起来,想了想道:“不然叫你哥哥去同她说,叫她死了这份心,别打这个主意了。” “不用哥哥,这事儿姨娘便能做成。”云娇说着放下茶杯,又走到她身旁坐下。 若是真叫哥哥去,连燕茹表面上是会答应,但背地里还不定使出什么手段呢,这事必须得从根源上斩断。 “我?”钱姨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我能做成?你可别拿姨娘逗趣了,她怎肯听我的?” 云娇理了理裙摆,侧头问她道:“母亲此番找我不成,定然会同父亲商议,父亲为着家里那些铺子的生意,自然是要来找姨娘的。 若是父亲开了口,姨娘要如何说?” 钱姨娘便有些变了颜色:“他休想。” “那姨娘到底打算如何回?”云娇又追着问了一句。 钱姨娘想了想道:“当初他说跟我借铺子,一借不还,我谅他如今也不好意思开口。” 云娇笑了起来,姨娘还是低估了父亲的脸皮,她顿了顿道:“姨娘,我教你个法子,到时候父亲若是开了口,你便如此同他说。” 她说着,凑到钱姨娘耳畔,小声的说了一通。 钱姨娘思量着点了点头笑了:“这个法子好,就看他舍不舍得。” 果然,天傍夜之时,把言欢便来了。 如今钱姨娘有了身孕,加之翩跹馆开了小厨房,他倒是时常在这处吃饭。 他来了之后,云娇照例打算回屋子去,但才开了口,把言欢便道:“你今朝在这处,同我与你姨娘一到吃夜饭吧。” 云娇低眉顺眼的应了:“是。” 她还是错估了父亲,原本以为父亲会先同姨娘商议了再问她,不曾想他是打算直接开口问。 吃夜饭之时,把言欢倒也不曾开口说甚的,且还吃了两碗饭。 自打钱姨娘有了身孕之后,他每日身心俱悦,瞧着云娇都比从前顺眼了不少,也极少露出厌恶的神色了。 饭吃罢了,云娇不想多留,便道:“外头天色尚早,既然父亲在这处陪着姨娘,女儿便去园子里消消食去了。” “你先别着燥。”把言欢抬手留住了她:“你姨娘也该去转一转,我同你们一道去。” 云娇怔了怔,倒是不曾想见父亲会如此,她心里头是不情愿的,毕竟在他跟前,她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但她也不好推拒,只好低头默认了。 她心里暗暗后悔,早晓得便说回屋子沐浴去了。 把言欢同钱姨娘把着手,云娇默默的跟在后头,他们三人走在前头,曲嬷嬷同蒹葭几人远远的跟着。 钱姨娘瞧着园子里的花儿感慨万分,侧头瞧了瞧一旁的把言欢。 转眼经年,如今一双儿女都人把大了,她恍惚记得,还是在郊外庄子上的时候,曾同把言欢一道这样闲逛过。 “怎了?”把言欢瞧了瞧她,笑道:“可是又想起从前之事了。” 钱姨娘摇了摇头掩饰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不想了。” 把言欢抬头瞧了瞧已然落下一大半的夕阳,开口问道:“我今朝听说,娇儿手里头还有个铺子?这是何时之事?” “那是我娘临终之时给她的。”钱姨娘侧过头望着他:“是我娘给他的倚仗。” 云娇默然的跟在后头,心中暗道拐弯抹角这样半晌,这刻儿可算是说到正题了。 把言欢正欲开口,便瞧见对过苏袅袅亭亭袅袅的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一片娇笑,他不由的将话咽了下去。 “见过老爷。”苏袅袅走上前来,盈盈拜了下去。 “免礼吧。”把言欢神色平静,手中仍扶着钱姨娘。 “老爷这是陪着钱姊姊散步呢?”苏袅袅瞧了瞧钱姨娘,强忍下面上的妒意问道。 钱姨娘瞥过脸去不瞧她,她可不曾忘了苏袅袅当初是如何当上这个姨娘的,这一世,她是不会搭理她了。 “你不是瞧出来了吗?”把言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出来做甚的来了?” “这不也是才吃了夜饭想出来消消食嘛。”苏袅袅上前两步,便要去挽起钱姨娘另一只手,面上笑的殷勤:“我来帮老爷扶着钱姊姊吧。” 钱姨娘往后让了一步,虽不曾言语,但却面色不虞。 把言欢见状伸手拦了一把道:“翩跹这处,有我陪着便是了,你自个儿到旁的地方去转转吧。” 苏袅袅颜面扫地,自觉有些难堪,但还是娇滴滴的道:“老爷,就叫我同你们一道走走吧。” 章节目录 第687回 先将从前的债还了吧 “叫你走,你走便是了。”把言欢心中有些不悦。 若是放在平时,瞧见苏袅袅这般神情,他还有几分怜惜之意。 可这刻儿,钱姨娘身怀有孕,原本身子底子就差,可半丝也动不得气,这苏袅袅却偏偏要在她跟前现眼,他能不动气吗? 更何况他今朝来还有事不曾言明,正打算说呢,便叫她打断了,这刻儿他可不得安慰她的心思。 苏袅袅怒火中烧,但却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发作,只得转身去了,面上一片愤然。 她走的远了些,便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钱老妇有何了不得的?不就是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吗?从前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如今倒是厉害了,还敢给我脸色瞧。 怀个胎便要上天了?也得有那个命生下来,可别到时候一尸两命,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琉璃是个机灵的,只是低头听着,一言不发。 珊瑚却小心翼翼的劝道:“姨娘要说这些话,还是回院子说去吧,在这处叫人听到了,可不好。” “你还敢替那个老妇说话?你是不是她派来的?”苏袅袅说着转过身抬手便要打。 珊瑚吓得连忙往后躲。 苏袅袅更为恼怒:“你个贱婢,我打你你还敢躲?” “姨娘息怒。”琉璃有些瞧不下去,上前指着后头道:“奴婢瞧着那边似乎是老爷他们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院子去吧。” 苏袅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但这刻儿天色已然逐渐黑下来了,朦朦胧胧的也不大瞧得分清。 但她也怕叫把言欢听见了,顾不得再去打珊瑚,转过身口中小声诅咒着往院子的方向去了。 苏袅袅离开之后,把言欢扶着钱姨娘缓缓的往前走,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今朝家来,听燕茹说娇儿会自个儿制茶饼,拿到她那个铺子里头去,能卖十几两一块,可是真的?” “是有这回事。”钱姨娘缓缓的回道:“但娇儿不过是做着耍子罢了,夫人叫她做给家里的铺子去卖,她一个人就长了两只手,怎能做到?” 把言欢回头瞧了一眼云娇,见她越跟越远,便唤道:“云娇,跟上来一些。” 钱姨娘心中有些不大痛快,她晓得把言欢打的甚的主意,兜圈子兜了这么半晌,这耐心可真是见长了。 不过转瞬她便有些释然了,这么些年经过了这许多的事,她难道还不曾看穿这个枕边人吗? 左右云娇已然教了她该如何说了,她又何必为了他着气,伤了身子可不合算,该当如何便如何罢了。 云娇远远的应了一声,紧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把言欢思忖了片刻,又回头道:“云娇,你上前来,我有话要问你。” 钱姨娘站住脚道:“老爷,你别为难孩子了,一刻儿叫跟上来,一刻儿又要上前,有甚的话便直接说吧。” 她说着便转过脸面对着云娇。 把言欢只好也跟着转过身来,瞧着云娇问道:“我听你母亲说,她叫你写个制茶饼的方子,你不肯?” “父亲,那不是寻常的方子,是哥哥的友人给的,我答应了不外传的。”云娇小声回了一句,一双清亮的眼抬起来瞧了瞧他,又垂了下去。 钱姨娘也瞧了他一眼。 把言欢和颜悦色的道:“这个你母亲也同我说了,实则说起来,她也不算是外人,也是为着家里头好,她不过是借过去一用,也不会外传的。 不然你便……” “老爷。”钱姨娘松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嗯?”把言欢扭头望着她。 “当初你同夫人都说过,家里头要渡难关,叫我将两间铺子借给你们,这话说起来都许久了,我娘都去世好几年了,你们也还不曾归还。”钱姨娘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不知老爷,可还打算还吗?” 把言欢听了这话有片刻的失神,他不曾想见钱姨娘如今如此厉害了,他话还不曾说完呢,她倒将从前的旧账翻出来了,他一时间倒不知该说甚的好了。 钱姨娘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等着他给个说法。 把言欢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这你又不是不晓得,一年前家里头盘东角楼街市上那个铺子,将你那两间铺子都变卖了。 我如今便是想还,也赎不回来了。” 钱姨娘半开玩笑的道:“若真是想还的话,将东角楼街市那个铺子给我也成,我也不挑的。” 把言欢干笑了两声:“你如今吃得好,住得好的,还要铺子做甚?” “我不是要铺子,只不过当初你们将铺子拿走的时候说的是朝我借。”钱姨娘不紧不慢的道:“我是借了你们,可我瞧着你们也不得还的意思,如今还要朝娇儿借方子,那便先将从前的债还了吧。” 把言欢怎会将东角楼街市那个铺子交出来,如今那个铺子一个月的进项都能顶旁的铺子一年了,若是拿出来,他岂不是要肉痛死? 他犹豫了片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也是想同你娘俩商议商议的,既然云娇准了人家不传出去,那便罢了,我回头便去朝燕茹说,叫她以后别问这事儿便是了,那茶叶铺子生意虽不红火,但也能混得过去。 你不肯便直说罢了,怎的还将从前的事拿出来说呢。” “我不过也是听你提起同娇儿借方子,这才想了起来,随口说说而已。”钱姨娘柔柔的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咱们回院子去吧?” 方才这些话便是云娇先头教她的,把言欢若实在想要方子,便先将铺子还来,否则量他也不好意思再提。 不过她不晓得的是,云娇也是想着她有了身子,把言欢不敢惹她着气,才教她的这个法子。 这若是平常,把言欢恐怕早已勃然大怒了,云娇也不敢冒这样的险。 “累了就回院子去吧。”把言欢听了钱姨娘的话,便扶着她往回走。 云娇在后头慢吞吞的跟着,这回,他倒是再也不曾回头了。 章节目录 第688回 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 将钱姨娘送至翩跹馆,把言欢坐了片刻,便说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置,起身到前头书房忙去了。 他一走,钱姨娘便一把抓过云娇的手,既激动又紧张的道:“娇儿,姨娘今朝说的可好?可叫你满意?” “姨娘说的好着呢,几句话便将父亲的嘴堵住了,往后这事儿,父亲母亲都开不了口了。 姨娘真是好生厉害,我便说你能成吧?”云娇笑嘻嘻的,毫不吝啬自个儿的夸奖。 对于从前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姨娘来说,此番举动着实是极大的长进了,她可得好生的夸一夸,好叫她往后不似从前那般软弱,她也好有的倚靠不是? “我方才害怕极了。”钱姨娘握着她的手,面上泛着红光:“我还当你父亲定然要发怒,不曾想他竟这般走了,早晓得……” 早晓得这般说话如此爽快,这些年她还这样委委屈屈的做甚,早些说了也省得那些气憋在心里头这许多年,将身子都憋坏了。 “姨娘可是觉得心中痛快多了?”云娇瞧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问她。 “娇儿,你是我亲生的,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一世还是是头一回这样同你父亲说话,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今朝瞧他那吃瘪的模样,我这心里头……”钱姨娘手抚着心口,一脸的畅快:“松快多了。” 似乎是积压了许多年怨怼一下子释放了不少出来,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酣畅,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 “早便该如此,父亲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其实他心里头还是有姨娘的。”云娇笑了笑,又提点道:“不过偶尔这样一回便妥了,可不好次次这般,父亲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次数多了他便要翻脸了。” 她怕姨娘尝到了甜头,往后一发不可收拾,同样的伎俩,用的多了便不灵了,反倒招人厌烦。 “我晓得,我这心里头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许多事情都明了了。”钱姨娘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还是我娇儿聪慧,要不是有你,姨娘叫你父亲镇着,是八世也翻不了身了。” 云娇笑了笑,这也算不上翻身,但是拿姨娘从前来说,已然算是一个极好的开端了。 隔了几日,云娇清早出府去采买,在集市上瞧着加了冰的荔枝极为新鲜,是从南口才运来的,她便挑了一些。 回家之后,她吃了一些,余下的都给了小厨房。 曲嬷嬷在小厨房里头忙了一晌午,这才做出了荔枝焅腰子,喊着钱姨娘先盛一碗尝一尝。 钱姨娘想起了把云庭来:“这个羹耗时,厨房不常做,叫桔梗给绍绍送些去吧。” 云娇闻言,自告奋勇的道:“不如让我去吧,我都好几日不曾望见哥哥了,我去瞧瞧他。” “那好,就由你去,可别待的太久了,耽搁了你哥哥读书。”钱姨娘笑着叮嘱她。 “我晓得。”云娇点头,顺手拿起个瓦罐来给曲嬷嬷到锅里头去盛。 钱姨娘在厨房门口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外头起风了,隐隐的还有雷声,瞧着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娇儿,你不如晚些时候再去吧?” “哥哥中午便只歇一个半时辰,若是去的晚了便赶不及了,他又要到家学去了。”云娇也凑到门边看着外头:“早上日头还明晃晃的,这会儿变风雨欲来了,这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可不是吗?不过这雨也不会落太久,不然,你便等一等?”钱姨娘又劝她。 “不了,我走快些便是了。”云娇转身拎起个瓦罐,执意要去。 钱姨娘见拦不住她,便吩咐道:“黄菊,你拿两把伞带着过去。” 黄菊答应了一声,取了伞跟了上去。 云娇走到半路之时,雷便打到头顶上了,她加紧了步伐,可算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到了进了把云庭的院子。 “娇儿。”把云庭瞧见她有些诧异,忙下去伸手牵她到了廊下:“你这刻儿怎的来了?” “今朝小厨房做了荔枝焅腰子,姨娘想起来要给你送一些。”云娇将手中提着的瓦罐举起来给他瞧了瞧,又有些奇怪的问他:“哥哥怎的在廊下站着,不到屋子里去?” 把云庭神色有些不大自在,含糊的道:“我瞧着外头是要下雨了,便出来瞧一瞧。” 云娇听了心里头更奇怪了,哥哥的性子她晓得,不是瞧见要下雨便不放心要出屋子查看的人,更何况,他读起书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会管天老爷下不下雨? 把云庭怕她瞧出端倪来,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外头风大,进去说吧。” “好。”云娇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跟着他往书房里走。 兄妹二人这说话的一刻儿功夫,外头便下起雨来了。 “哥哥,你赶紧趁热吃吧。”云娇将手中的瓦罐在桌上放了下来:“这个腰子,若是放凉了便会有腥气,不好吃。” 她说着将瓦罐的盖子打开了,又取出筷子递给了过去。 把云庭接了过去,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瞧了瞧外头的雨。 “哥哥,你吃呀?”云娇在边上打量着他,总觉得他今朝有些不对劲。 “嗯。”把云庭夹起一片腰片放进口中,垂目缓缓咀嚼着。 云娇更觉得他异常,若是平常,哥哥肯定会叫她一道吃的,但今朝却提都不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把云庭吃了几口才想起来,抬头招呼云娇:“你坐下来一道吃吧。” “我不用了。”云娇摇了摇头,探究的望着他:“哥哥怎的心神不宁的?可是有甚的心事?” 把云庭顿了顿道:“没得甚的,我只是想下这样大的雨,等一刻儿雨停了,路上定然泥泞,你若是回院子去,可要弄湿了鞋袜。” 云娇在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托腮,一双清亮的眼端相着他,口中笑道:“哥哥可是有事要去忙?下午不去家学吗?” “你怎晓得?”把云庭脱口便问,问罢了晓得自个儿失言了,白皙的面上便染上了一层粉色。 云娇抬手指了指他笑道:“哥哥的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何况你还这么急着打发我走。” 章节目录 第689回 风月之事,有些人总是无师自通的 把云庭叫她说的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叫我来猜一猜。”云娇笑吟吟地望着他,顿了顿道:“哥哥可是要去见夏姊姊?” 把云庭叫她这样一问更加的局促,左顾右盼的半晌,就是不看她,面上却更红了。 “哥哥你说呀?”云娇瞧他这样,更忍不住逗他。 把云庭支支吾吾半晌,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神色也微微的缓和下来,像是如释重负似的。 云娇强忍着笑意道:“去便去呗,哥哥同我有何可遮掩的?” 她说着扭头瞧了瞧外头:“不过,这下过雨之后路上有些泥泞,哥哥路上可得小心些才是。” “我晓得。”把云庭点了点头,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云娇拉过他跟前的瓦罐:“那哥哥便别吃了,不然等一刻儿去同夏姐姐一道,哪吃得下去?不如我替你吃吧。” “那你吃吧。”把云庭也不曾推辞,将手里的筷子递给了她。 云娇挑了一个荔枝放进口中,抬头瞧见哥哥已然走到了门边,正看着外头的雨幕。 她缓缓的咽下荔枝,才笑着问:“哥哥,你同夏姐姐是约好今朝一道出去的吗?” 她料想着,哥哥恐怕不晓得今朝要下雨,否则这样的雨天,他哪舍得夏姐姐出来奔波? 但若是之前说好了的,那莫要说是下雨了,便是下刀子也是要去的,哥哥不是会爽约之人。 这一回,把云庭隔了半晌才小声回道:“上回,她说雨后的荷花最是清丽,我便同她说等下过一场雨后,一道去会仙酒楼瞧荷花。 这便是那之后的第一场雨。” 云娇点了点头,又悄悄笑了笑。 哥哥是个方正不阿的淑人君子,平素为人最是正派,又不苟言笑,瞧着总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她本还有些担心他是个不通风月的。 如今她算是明白过来了,这风花雪月之事,有些人生来便是无师自通的。 “瞧荷花,该到城外的金明池去才好,会仙酒楼的荷花虽也不错,但那景致总归是比不上金明池的。”云娇吃了几口,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道。 把云庭转身走过去,在她对过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道:“我原也想着去金明池的,但思及须得出城,路途遥远,这又是才下了雨,恐怕路上泥泞,多有不便,便定在了会仙酒楼。” 他还有不曾说出来的言语,便是夏静姝一向体弱,这下过雨之后路上颠簸,他怕她身子遭不住。 且他二人如今名分未定,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到城外去,若叫多事之人瞧见了,说起来难听,反倒坏了她的名声,便决定在会仙酒楼凭窗远眺,瞧瞧雨后的荷花,也是不错。 左右在他心里头,只要同意中人一道,无论在哪处瞧,都是最美的风景。 “还是哥哥思虑的周到。”云娇笑着点了点头,她从前倒是不曾察觉哥哥是如此心细之人。 把云庭望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别说这许多了,快先吃吧,不是说凉了便腥了吗?” “好。”云娇笑着答应。 等她慢慢的将一瓦罐的荔枝焅腰子都吃下之后,外头的雨也渐渐停了,乌云也都散开了,有阳光从云层里透了出来。 云娇站起身收拾瓦罐,瞧了瞧门外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真是连天公都作美,遂了我哥哥的心,下了这一点雨便雨过天晴了,我也该回院子去了,不能耽搁哥哥的大好时光了。” “六月的天便是这样说变就变的,偏你要算在我头上。”把云庭笑着觑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云娇摆了摆手,将瓦罐提在手中,又眨了眨眼睛道:“你路上仔细些,照应好我嫂子,我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着拔腿便往外跑了去。 把云庭跟在后头喊了一句:“娇儿,你……” 他伸出手去,站在那处,“不得胡言”四个字卡在喉咙间,到底还是不曾说出来,摇了摇头收回手,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金不换,去备车,我要出去。”他吩咐了一句。 金不换答应了一声,正要去预备,他又道:“你去前头说一声,我下午有事便不去家学了,叫他们不必等我。” “是。”金不换麻利的转身去了。 不过两刻钟,把云庭便坐着马车到了家里头的大门前。 才下了一阵大雨,地上到处都湿哒哒的。 春雷在门口当值,生怕弄湿了自个儿的鞋袜,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后背椅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抬头看着天。 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他连忙站直了身,回头一眼便瞧出了那马车前头驾车的是金不换,他晓得,这定然是大少爷出来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是不敢上前去拦的,但今朝,他可得瞧准了才行,否则若是弄错了,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若是打草惊蛇了,大夫人怕是要责备他。 金不换瞧见了春雷,也不曾当回事,他打算长驱直出,因着平日里是不得人拦大少爷的马车的。 春雷这时候却大步上前,拦在马车前头道:“金不换,你一人驾着个马车去何处?可是大少爷命你到外头去办事?” 金不换见他拦在马车前头,只好勒住了马,皱着眉头道:“你几时望见我驾马车出去给大少爷办事了?少爷在后头坐着呢,快给我让开。” “真的假的?”春雷一脸的不信:“你可别是自个偷懒不想走路,拿着大少爷当幌子吧。” 金不换往后瞧了瞧,唤了一声:“大少爷。” 后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帘子上,缓缓的拉开了,把云庭从里头探出头来,面色不霁:“何事?” “还真是大少爷,小的只是同金不换逗个趣,大少爷莫要放在心上。”春雷点头哈腰的连连后退,将路给让了出来:“大少爷请。” 把云庭合上了马车帘子。 “驾!” 金不换一甩鞭子,马儿“哒哒”走动起来。 春雷瞧着马车去了,忙进了一旁的耳房,伸手去摇晃床上的小厮:“夏雨,快起来给我顶一刻儿,我有急事。” 章节目录 第690回 正人君子 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顺手一把推开他,自顾自的翻了个身:“起开,别烦。” “你起来替我守一刻儿,我给你一吊钱。”春雷看了看窗外,有些焦急的道。 床上那个小厮闻言,一轱辘便坐起身来:“你说真的?给你站一刻儿,你当真给我一吊钱?” “那自然是真的,你快些起来,若是耽误了老子的事,那屁巴子都没得!”春雷拍了他一下,一把将他从床上薅了起来。 夏雨靸了鞋揉着眼睛往外走,春雷又将他往前推了一把推,从他身后一窜便跑了出去。 “你先给我半吊……”夏雨生怕他赖账,连忙喊道。 “少不了你的,等我回来。”春雷头也不回的跑了。 “你小子要是敢骗我,回来非拆了你不可。”夏雨喊了句狠话,走到大门那处,有些无精打采的靠在门框上,又开始打盹儿。 把云庭马车驶得并不快,路上人多,路边的铺子生意又红火,这马车自然快不了。 若不是怕人多眼杂的,他到情愿下来走路。 “少爷,丰糖糕的铺子门口人不多,可要买一份?”金不换回头冲着马车里问了一句。 过了片刻,听到把云庭回道:“你将马车停到人少的地方去,然后再去买,我在马车里等你。” 夏静姝爱吃丰糖糕,他每每去与她相会,路过卖糕的铺子,只要等的不是太久,都会捎带上一些给她。 次数多了,倒是连金不换都记住了。 “好。”金不换答应了一声,寻了个空处将马车停了下来,回头道:“少爷,你等小的一刻儿,小的买完了便来。” “去吧。”把云庭沉稳的声音从马车里头传了出来。 金不换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一个慌张的背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口中喊道:“春雷,你跑个什么?” 春雷闻声转过脸来,半丝也不慌张:“金不换啊,你怎的到这儿了?少爷呢?” “少爷在前头等我,我来替少爷买些东西。”金不换随意的回了一句,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在门口当值的吗?怎的一刻功夫便跑到这处来了?” “我那个……”春雷有些心虚,转了转眼珠子便道:“我有些饿了,出来买些吃的,马上便回去,你替大少爷买什么来了?” 他生怕金不换再问,到时候露出马脚来,赶忙抢在前头先问了他一句。 “买些果子。”金不换不欲多说,毕竟大少爷的事不能走漏了风声,他挥了挥手道:“那你买去吧,我也替大少爷忙去了。” 他说着便转身去了。 “好嘞,你慢走啊。”春雷一脸讨好的点了点头,瞧着他走了之后,也假意转头走了。 但他却不曾走远,鬼鬼祟祟的躲在一个铺子的墙角处,偷偷的伸出头来张望。 金不换也不曾留意,买了丰糖糕之后便回头上了马车,将丰糖糕递进马车里去给了把云庭,又跳上马车,轻甩马鞭,马车便缓缓的驶动起来。 春雷远远的跟着,这回却只敢远远的跟着,不敢再露行踪,若是再叫金不换瞧见了,那可就赖不掉了。 这一跟便一直跟到了会仙酒楼门口。 金不换停下了马车,伸手扶着把云庭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春雷躲在对过的墙角,探头探脑的看着把云庭进了会仙酒楼,而金不换则驾着马车,停到了酒楼门口专门停马车的地方,接着也下了马车,跟着进了酒楼。 春雷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的道:“真不晓得夫人要我跟着大少爷做什么,大少爷这样正派,难道还能真能抓到什么把柄不成?” 他有心想要回去,但跟都跟到这处了,什么收获都不曾有,他若是回去了,便等于是两手空空,同大夫人那处没法交代。 这些日子他都已然跟过大少爷两回了,头一回大少爷是去参加诗会,在一个园子的亭子里头,他瞧得清清楚楚的,全是些男儿,一个姑娘都不得。 第二回是大少爷的好友要回乡,大少爷特意去送别,也不曾望见半个姑娘。 这两样事都是光明正大到不能再光明正大了,他家去同大夫人自然不得什么好说的。 如今,他跟的次数多了,反倒有些佩服起大少爷来了。 这个大少爷生的一表人才就不说了,读书绘画样样俱佳,为人又极为刚正,人前人后绝无二致,看着便是个正人君子。 不像八少爷,出了家门便同换了个人似的。 这样的大少爷,上哪儿去抓他的把柄去? 但想想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又有些不甘心,无风不起浪,说不准大夫人察觉了什么,才叫他来跟着的呢,他可不能错过了,无论如何都需得瞧着大少爷出来了,才能回去。 他打定主意之后,便到一旁的脚店去要了一些散酒,又要了几个笋肉馒头,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盯着会仙酒楼门口。 把云庭进厢房的时候,夏静姝已然到了,瞧见他进来,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云庭,你来了。” 把云庭含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婢女蔓紫蔓青见状,忙捂着嘴溜出去了,便顺带关上了门。 “可是等了许久了?”把云庭上前温和的问。 “也不大久,不过刻把钟。”夏静姝含笑低下头。 “近来身子可好?”把云庭又问了一句。 “尚可。”夏静姝抬头,瞧见了他手上拿着东西:“那是什么?” 把云庭抬手将东西递给她:“我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丰糖糕,趁热吃吧。” 夏静姝伸手接过,却瞧见他手上还提着一样东西,便笑着问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给我?” “若是舍不得给你,我又何必拿来。”把云庭笑着将那油纸包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这是妹妹新做的茶饼,点出来有一股月季花的香气,她特意留了一块给你尝尝,说你若是欢喜,回头再给你拿。” “可当真有月季花的香气?”夏静姝有些稀奇,走过去放下了手中的丰糖糕,拿起茶饼道:“叫我闻一闻。” 章节目录 第691回 融洽无间 “你先吃吧,这个闻着味儿淡。”把云庭神色柔和地望着她解释:“点出来之后,香味才浓郁,不过应该是你们女儿家欢喜的,我嫌不够苦。” “偏你嘴叼,还有爱吃苦的。”夏静姝笑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块丰糖糕来咬了一口,见他还望着她,便问他:“你吃不吃?” 把云庭摇了摇头:“你吃便好了。” “那你先吃饭吧。”夏静姝指了指桌子。 桌上菜已经点好了。 “你也坐下吧。”把云庭看着她坐下之后,才跟着坐了下来。 二人像是一道生活了许久一般,相对而坐,默默的吃了中饭。 夏静姝先吃饱了,瞧着把云庭放下了筷子,这才问他:“可吃饱了?” “饱了。”把云庭朝她一笑:“你呢?” “我也饱了,你随我来。”夏静姝说着起身,引着他到了窗边:“你瞧,我特意选的这间厢房,恰好能瞧见下面满池的荷花。” 把云庭走上前同她并肩,往下一瞧,果然瞧见满池的荷花在接天碧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 因着才下过雨的缘故,那叶儿和花儿上都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如同一粒粒珍珠一般耀眼,煞是好看。 窗外有微风徐来,带着阵阵的荷花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好看吗?”夏静姝侧过头柔柔的问了一句。 把云庭回头望她,眼底有着淡淡的爱慕,温声道:“一朵芙蕖,未开亦盈盈。” 夏静姝闻言,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贫嘴。” 他将“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改成了这句“一朵芙蕖,未开亦盈盈”,显是在说她了。 从前总觉得他不善言辞,定然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儿哄她,相熟了之后才晓得,他说的哄人的话儿可比戏文里头唱的还好听。 二人心甜意洽的站在窗边说了会子话,夏静姝又吃了一块丰糖糕,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末,瞧着她道:“我有些渴了,不如咱们将那块茶饼点来吃了吧?” “那是妹妹留给你的,你想何时吃都依你。”把云庭笑了笑,眉眼一片柔和。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静姝拿过点茶的用具,在临窗的桌边坐了下来。 把云庭默默的退到后头书案边,铺开纸张,提起笔来。 屋子里一个点茶,一个作画,气氛安宁祥和,二人融洽无间。 足足半个时辰,夏静姝才开口打破了宁静。 “好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筅,斟了一盏,打算给他端过去。 “别动。”把云庭轻轻说了一声,又瞧了她一眼,低头手下不停。 夏静姝晓得他是在画她,便也不急了,安宁地坐在窗边,捧着一盏茶细细品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已然逐渐暗了下来,把云庭才放下了笔,含笑朝她招手:“姝儿,你来。” 夏静姝放下茶盏走了过去,口中道:“原还想叫你吃杯热茶,这样久了,热茶都放凉了,也别吃了吧。” “我吃过这茶的。”把云庭不在意的笑了笑,将桌上的画吹了吹,提起来对着她。 夏静姝走上前去,定睛便瞧见娇柔羸弱的女子手捧茶盏跃然纸上,身后是大片的映日荷花,细细瞧来,人比花还娇三分。 她瞧着心头欢喜,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 “姝儿,这画儿,你欢喜吗?”把云庭低声问她。 “欢喜。”夏静姝羞涩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柔柔的道:“我瞧你绘画的造诣像是又精进了,可不能为着绘画而荒废了读书。” 把云庭低头望着她,满面皆是坚定:“静姝,你放心,我决计不会叫你失望的。” “我信你。”夏静姝抬起头来,同他相视一笑:“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各自回家去了。” 私底下也见过许多回了,可每见他一回,她心里头对他的眷恋便会更深一分。 时日越久,她便越发现,他当真是翩翩君子,皎如明月,相见这许多回,从未趁机触碰过她半分,哪怕是拉拉她的手,都是不曾有过的。 她晓得,他是为她着想,又或是怕她多想。 如此坦荡之人,她怎会不心许? “好。”把云庭拿过那张画,卷上想要收起来。 “这个给我吧。”夏静姝却伸手拿了过来。 “好。”把云庭含笑点头:“走吧,我送你上马车。” “嗯。”夏静姝垂头跟着他往外走。 春雷在外头等的早便不耐烦了,加之中午又吃了些酒,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 但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毕竟等了这许久了,若是离开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更何况,他就不信天都夜了,大少爷还不家去。 便在他心里头暗暗嘀嘀咕咕的时候,忽然便眼睛一亮,顿时坐直了身,大少爷可算是出来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瞪的滚圆,伸手捂住了因为太过惊讶而张开了嘴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过的会仙酒楼。 他瞧见了什么?大少爷!大少爷他竟然护着一个女子从酒楼里头走出来了! 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那处,奈何天色已经夜了下来,他勉强能瞧清大少爷的身影,可大少爷身旁那女子的容貌,他是无论如何也瞧不清的了。 他不死心的紧紧盯着,瞧着大少爷将那女子送上了马车,这才算是死心了。 眼瞧着金不换驾着马车带着大少爷家去了,他这才从脚店里头走了出来,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 大少爷瞧起来似乎是一本正经的,远远瞧着同那姑娘似乎也不曾有出格的举动,但依着大少爷一笑不苟言笑的性子,怎会小心翼翼的护着一姑娘,依他看来,这二人之间定然不简单。 他想着便哼着小曲儿加快了步伐,这该当算是大少爷的把柄了吧?今朝家去,可好同大夫人交代了。 把云庭行到半路上,想起钱姨娘有孕在身,便叫金不换停了马车,到街边铺子里头去买了些钱姨娘同云娇爱吃的东西,这才回身往马车那处走去。 金不换忽然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 “怎了?”把云庭沉声问。 章节目录 第692回 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少爷你瞧,那不是春雷吗?”金不换指着前头一个背影。 把云庭望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瞧着金不换,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金不换连忙解释道:“小的今朝替少爷买丰糖糕的时候,遇见这小子了,他说是肚子饿了,出来买些吃的,怎会到这刻儿还不曾家去?” 把云庭思索了片刻,问他:“今朝我出门之时,可是他在门口拦的马车?” “就是他。”金不换点了点头,有些狐疑:“这小子今朝怪异的很。” “先家去。”把云庭又瞧了瞧春雷的背影,抬脚上了马车。 到家之后,他即刻便去了翩跹馆。 “哥哥。”云娇正在厨房里瞧着曲嬷嬷做夜饭,瞧见他家来了,便站着厨房门口笑嘻嘻的望着他。 把云庭也朝她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钱姨娘:“娘,我下午去了一趟集市,顺便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这家里头什么都有,你妹妹天天早上去采买,你怎么还买。”钱姨娘伸手接了过去,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儿子女儿都孝顺,她自然开怀。 “这不是顺路吗,便给娘买了一些,你如今身子需要滋补,欢喜吃便多吃些。”把云庭温和的叮嘱了几句。 钱姨娘连连点头答应。 “娇儿,你上午不是说书上有不懂的地方要问我吗?我这刻儿正巧有空,走,我给你说说吧。”把云庭忽然瞧着云娇道。 云娇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姨娘,我同哥哥到你屋子里去了,你叫曲嬷嬷多烧一点菜,哥哥晚上也在这吃夜饭吧。”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走了几步,云娇又吩咐道:“蒹葭,你去将我床头的书取来。”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进了屋子,云娇关上了门,这才小声的问:“哥哥这是怎了?” 把云庭拉着她往里头走了走,才压低了声音问她:“春雷是连燕茹的人?” “是。”云娇瞧哥哥这样,不由的紧张起来:“怎了?可是他瞧见甚的了?” “我不知。”把云庭皱着眉头,将金不换所言一一说了出来。 他这刻儿心乱如麻,真不该大意了,若是真叫连燕茹察觉了,那么一切的计划就都要有变了。 最主要的是,他不曾护住夏静姝,他心里头担忧的紧。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你们在酒楼里头,一个下午都不曾出来,他该当是不曾瞧见的。” “但我送静姝上马车之时,他若是躲在暗处,定然能瞧见。”把云庭面色也是沉重:“他跟了我半日,定然是连燕茹指使的,这毒妇不晓得又在打什么主意。” “跟了不碍事。”云娇笃定的道:“若无确凿的证据,她是不敢胡乱指责你的。 她若是提起夏姐姐想要试探你,你便一口咬定是在酒楼里头遇到了,因着同夏姐姐的哥哥是好友,瞧她身羸弱,有些不忍心,这才送她上马车的。 左右在酒楼里头,你同哪个在一道,春雷又不成望见,量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把云庭闻言,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是妹妹聪慧,我方才都有些慌了神了。” 他有些放了心,照着云娇这般说,该当不会有事。 云娇笑道:“哥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生怕误了夏姐姐,关心则乱。” “你再拿我逗趣,我可真要生气了。”把云庭觑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不说你了。”云娇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既然有了这般事,那便是母亲已然有所察觉,哥哥往后再与夏姐姐相见,可更要多加几分小心了。” “我晓得。”把云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姑娘,书拿来了。”蒹葭在外头敲了敲门。 “拿进来吧。”云娇笑着应了一声,又朝着把云庭道:“哥哥,我这几日看的一本书,上头还真有一些不懂之处,想要请教你呢,捡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来了,便顺道给我讲一讲吧。” 把云庭自然是欣然应允。 兄妹二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蒹葭则很有眼力见儿的挑亮的烛火。 钱姨娘推开门来,便瞧见他们兄妹二人头靠着头,面前同翻着一本书,一个小声讲解着,一个仔细聆听着,她不由的笑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愿肚子里这个小的也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同哥哥姐姐相亲相爱,她便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安心了。 “见过老爷。” 外头,桔梗她们在行礼。 云娇同把云庭闻声都抬头往门口看。 钱姨娘站在门口一下回过神来,对他们兄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管,便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把言欢正走到门口,瞧见了她的举动有些奇怪,笑着问她:“怎了?瞧见我来了还特意将门关上了,这是不准我进去?” “绍绍在里头呢。”钱姨娘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我今朝想叫他同我吃夜饭。” 把言欢皱起眉头:“你是何意?” 钱姨娘欲言又止的望着他:“老爷若是留在这处,绍绍定然是要走的……” “是以你要赶我走?”把言欢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不晓得从何时起,翩跹在他跟前不再同从前一般唯唯诺诺的,也不再甚的都听他的,也许是从那一回他要打云娇,她大发雷霆开始吧? 一切都开始变了,她不再与世无争了,甚至有些事,她开始据理力争,譬如铺子的事,过去这样久了,她竟会为了阻止他找云娇要茶饼的方子而拿出来说,这事情,她从前是从来不曾提过的。 难不成这回怀个胎,她还要性情大变么? “我也不是赶你走。”钱姨娘祈求的望着他:“绍绍每日读书,也不常来我这处,我心里想他呢,老爷,你就让着他这一回吧?” 把言欢盯着她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我到前头主院去吃夜饭。” 翩跹如今有了身子,气不得,他便退一步吧。 钱姨娘松了口气,忙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老爷慢走。” 章节目录 第693回 你糊涂了 春雷一路吊儿郎当的走回把家,才到门口,夏雨便扑上去揪住了他:“你个狗娘养的可回来了,一去大半天,这叫帮你顶‘一刻儿’?” “我说了给你一吊钱。”春雷压根不买账,掰开他的手一把甩开:“怎了?一吊钱不够买你站半日的?” “老子晚上还得守夜,你倒快活。”夏雨骂道。 “那我夜里给你当半夜值,咱们两个对换,钱就不给你了。”春雷盘算起来,又有些心疼那一吊钱。 要晓得,他是个抠门儿的,连个闲汉都舍不得雇,偷偷跟着大少爷都是自个儿去的,这一吊钱,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别废话。”夏雨哪里服气?朝他伸出手:“钱拿来,不然这事儿没完,闹到大夫人跟前去我也不怕。” “巧了!”春雷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我便是替大夫人办事去的,正巧要去她院子里头禀报去呢,不然你随我一道去?” 想起自己是替大夫人办事,他连那半夜值都不必替了,钱也不用给了。 他说着抬脚便往里走。 外头,夏雨有些丧气的坐在门槛上,口中小声叫骂着:“就晓得你个狗东西说话不算,下回再信你我就是狗娘养的,给大夫人做事就了不起了?呸!你给我等着,我还要给大少爷做事呢!” 春雷一路去了博观院,守院的婢女将他拦在了外头,叫他先寻个地方避一避,说是老爷在里头同夫人一道吃夜饭,他这会儿不方便进去。 他只好猫在了墙角后头,蹲下了之后才发现肚子不时的咕咕作响,他伸手摸了摸肚皮,这才想起来还是中午吃了一顿,光顾跟着大少爷了,夜饭都忘了吃。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守院的婢女可算来叫他了。 他忙起身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和风同细雨站在门口,瞧见他便朝着屋子里头说了一声。 “进来吧。”刘嬷嬷来开了门。 “小的见过夫人。”春雷进屋就行了一礼。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品茶,见他进来放下茶杯,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今朝可是有所发现了?” “正是。”春雷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谄媚的笑:“小的跟了好几回了,这回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怎么说?”连燕茹双目灼灼的望着他,她便思量过,人无完人,就不信把云庭会半丝破绽也不露,这回果然! “小的今朝跟了半日,大少爷自从中午进了会仙酒楼就不曾出来,小的直等到天夜了,才瞧见大少爷同一个姑娘一道出来了,还将那姑娘客气的送上了马车。”春雷边打量着连燕茹的脸色,边回道。 连燕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可瞧清楚了?是哪家的姑娘?” 春雷苦着脸道:“当时天都有些夜了,小的只能瞧出来是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实在看不清。” “你这报的算哪门子信,还不如不报呢。”刘嬷嬷在一旁有些嫌弃的道。 连燕茹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也不能说全无用处,把云庭那样的性子,若是客气的送一个姑娘上马车,这当中怕是不大清爽。” “小的也是这样想的。”春雷连连点头。 刘嬷嬷想了想道:“夫人是说,大少爷同那个姑娘是……” “极有可能。”连燕茹点了点头吩咐道:“春雷,你做的很好,继续给我盯着,若能查到是哪家的姑娘,我必不会亏待你。” “是是是,小的知道。”春雷连声答应。 “你去吧。”连燕茹挥了挥手。 春雷离开后,刘嬷嬷想了想问道:“夫人,既晓得是会仙酒楼,不如派人去问一问掌柜的或是小二,那不就知晓了是哪家姑娘了?” “你糊涂了。”连燕茹望了她一眼:“会仙酒楼那掌柜的同小二,若是嘴巴不紧,这酒楼能开的这样红火? 莫要说每日迎来送往的那些个人,他们压根分不清,便是记得,他们也是不会说的。” 开个酒楼,今朝给这个开个方便之门,明日给那个递个信,试问哪个敢去?怕是早便要开不下去了。 “是,倒是奴婢一时间不曾想见。”刘嬷嬷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春雷怎的就不曾瞧清楚那姑娘是哪个呢?” 连燕茹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这才道:“不急,既露了端倪,我还怕抓不到他的把柄?不过是要多费些时日罢了。”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点头称是。 …… 七月,翩跹馆外,蝉鸣不断。 叶亭玉坐在钱姨娘屋子里头,手里的团扇不停的摇着,口中道:“眼瞧着都要立秋了,这天儿怎的还这样热?” “立秋了还有个秋老虎呢,暂时凉快不下来,不过我这屋子里头也不热,两盆冰呢,你有那样热吗?”钱姨娘笑看着她。 “我屋子里头放三盆,我都有些嫌热呢。”叶亭玉瞧了瞧那两盆冰:“不过你如今不同了,有了身子不能贪凉,便这般吧。” 钱姨娘抬手给她倒了一盏茶:“这一个夏日你都躲在院子里头很出世,今朝怎舍得出来?” “我这不是有事要同你商议吗?”叶亭玉停下手中的扇子,往她跟前凑了凑:“眼瞧着就要进秋日了,傅家怕是要来送日子了,可买田的事情,我还不曾预备好呢。” 钱姨娘愣了一下:“春日的时候,不就听你说要买田吗?怎么还不曾买?可是银钱不够?” “倒也不是。”叶亭玉端起茶来吃了一口:“我着人到外头去打听了,那些银子若是在城外买个宅子,也是够的。 我便想给他们买个宅子,到时候成亲了就住在里头,敢追他不是总要去边关吗?嫣儿离我近一些,我也好放心。” “但若是买了宅子,三姑娘可就不得进项了。”钱姨娘想了想道。 “我愁的就是这个。”叶亭玉挥了挥扇子:“虽说敢追如今饷银比从前多了些,养她是绰绰有余了,可家里头还有那么多老老小小的,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那些饷银哪里能够?” 章节目录 第694回 草帖都拟定了 “那你问过三姑娘的意思了吗?”钱姨娘问她。 “我问过了,嫣儿她打小就不爱拿主张,什么都随我做主。”叶亭玉有些为难的道:“你说这些个主意,我若是拿的好也就罢了,拿的不好的话,往后她不得抱怨我吗?” “是这个道理。”钱姨娘也不好乱出主意:“你再同三姑娘好好商议商议,再问问傅家那头的意思,左右这是大事,得好生拿个决断。” “我也正想着呢,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叶亭玉笑着点头。 “若是差的少,我这处还有些银两,但差的多,我也就无能为力了。”钱姨娘柔和的笑着道。 “暂时还不用,到时候若是要的话,我也就不客气了。”叶亭玉笑着回她。 云娇屋子里头。 把云嫣也正烦心着这件事。 姊妹二人并肩坐在凉榻上,正说着话。 “九妹妹,你一向聪慧,不如你给我拿个主意吧?”把云嫣拉着她的手腕,祈求的望着她。 云娇推辞道:“倒不是我不肯帮姐姐出主意,这可是大事,你得同叶姨娘商议,我若是拿错了主意,你可是要抱怨一世的。” 这不是小事,她不敢轻易的出主意。 “我不会的,若真是拿错了主意,我就认了。”把云嫣晃着她的手臂:“再说了,九妹妹的主意错不了。” 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她:“三姐姐非叫我说,那我就说了?我若是说错了,你可不能怪我。” 她心里头晓得三姐姐是真心实意的同她好,既然问到她跟前来了,又这样情真意切的,她不好再卖奸什么也不说。 “你快说吧。”把云嫣侧过身面对着她,有些迫不及待。 “如今照着你同叶姨娘的意思,若是在城外买个宅子,那么便不得银钱买良田了,但若是买了良田,却又不能买宅子,可是这样?”云娇将事情理了一遍。 “对。”把云嫣点了点头:“九妹妹有主意?” “我想着若是将傅家那个房子拆了,重新砌一个大一些的,自己家找瓦匠盖,花不了多少银两,到时候余下的银子也能买田,姐姐也住得宽敞,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了?”云娇说到这处顿了顿:“不过,这样离家便有些远了,不晓得叶姨娘舍不舍得?” 把云嫣顿时欢喜起来,笑道:“九妹妹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之前为何想不到呢? 这般住的宽敞了,田也有了,离家说远实则也不远,走路也不过小半日,倒是顶好的。” “三姐姐也不能尽信我,你自己也要好生想一想,看看可有哪处不好的,再商议商议。”云娇也跟着笑了笑。 “走,我去同我姨娘说。”把云嫣拉着她便要去钱姨娘屋子。 云娇站起身来笑着道:“三姐姐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个急性子?可是同我三姐夫待的次数多了,将他的性子给学回来了?” “九妹妹。”把云嫣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一张俏脸羞的通红:“我不睬你了。” 说着放开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云娇笑着跟了上去。 但进了屋子,把云嫣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了,直催着云娇说。 云娇只好将自个儿的主意又说了一遍。 叶姨娘听了,思索了片刻道:“九姑娘说的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还得同敢追他们家商议,这事儿不能单我拿主张,两家要有商有议的才能办得圆满。” “这话不错。”钱姨娘含笑点头。 “姨娘,时候不早了,眼瞧着就到吃中饭的时候了,咱们该回院子了吧?”把云嫣瞧了瞧外头,开口道。 “回什么院子?”叶亭玉看了钱姨娘一眼:“翩跹馆有小厨房,你九妹妹同钱姨娘天天躲在这吃好吃的,今朝咱们也沾个光,就赖在这不走了,也叫我们尝尝鲜。” “那我可求之不得。”钱姨娘忙笑着答应,又忙着吩咐道:“桔梗你去,叫曲嬷嬷中午多烧几个菜,三姑娘她们都留在这处吃中饭。” 桔梗答应了一声去了。 …… 翌日清晨。 云娇吃了早饭,带着蒹葭同黄菊出门去采买。 才出了家门,不得多远,便听有人唤她:“云娇。” 云娇团扇半遮面,抬头去瞧,却见茹玉站在路对过,正含笑朝她招手。 “茹玉。”云娇抬步走了过去,有些奇怪的问:“都这个时候了,你怎的还不曾进家学?” 家学每日寅时正刻便要开课,这刻儿都快要到卯时了,茹玉显然是来晚了。 “家里头有些事耽搁了,不过今朝来晚一些也不碍事,今朝把大人不会授新课,想来是要温课。”茹玉含笑望着她,温文尔雅。 “为何?是有人缺席了?”云娇有些好奇的问。 父亲开课,若是有人告假,他这一日就不会授新课,而是习练从前学过的课业。 “你不晓得吗?”茹玉眉眼温润:“逐云他告假了,昨日他父亲亲自来的。” “他父亲亲自来的?”云娇怔了怔:“他自个儿不能告假吗?” 她心中有些犯嘀咕,这家伙怕不是又惹了什么祸? 似乎不曾吧?这几日并未听说,若是真是惹祸了,哥哥定然会派人知会她的。 “我还当你听说了呢,昨日下午把大人正在授课之时,逐云他父亲忽然来了。”茹玉低头瞧着她:“把大人便随他到外头说话去了,过了片刻,把大人便来叫逐云跟他父亲家去。 逐云不肯,他父亲硬是拉着他,说是草帖都拟定了,此番不去也得去。” 他说着,仔细的观察着云娇的脸色,想瞧瞧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秦南风。 “拟定草帖?”云娇心下一窒,面上却不动声色,瞧着也只不过是怔了怔,便道:“那这般说,他今朝是同人家姑娘相看去了?” 后头的黄菊起先听“草帖”二字,还不曾反应过来,这刻儿听云娇一说,脸色不由的有些不好看了。 秦少爷同旁的姑娘相看去了?那还要不要她家姑娘了? 该当是要的吧?娶了妻也还能娶姨娘,左右,姑娘是庶出,做个姨娘也不委屈了她。 章节目录 第695回 心里头堵得慌 “照着昨日逐云他父亲所言,今朝该当是去相看了。”茹玉点了点头,瞧她神色不曾有多大的变动,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些。 但又觉得,她这样丝毫不动声色,似乎也有些不合常理,他思量着若是寻常人听了,该是何等反应? 他正想到这处,便瞧见云娇抿唇笑了起来,两个小小的梨涡嵌在唇角,好瞧得紧,他一时间看的有些移不开眼。 “这是好事,逐云他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是该预备起来了。”云娇语笑晏晏:“只是不知他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听说了认识之人的事,好奇的模样。 茹玉见她冁然而笑,心中便更松快了起来:“哪家的姑娘,那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是他父亲首肯的,那定然是门当户对了,估摸着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出姑娘吧。” 他瞧云娇的笑不似作伪装,想来心里头是真的不得秦南风的,想想过往,秦南风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他连日来焦灼不安的心似乎熨帖多了。 “也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不耽搁你去家学了,我也该去集市了,否则一刻儿太阳大起来了,便要热的吃不消了。” 茹玉往后让了让,叮嘱道:“那你路上仔细些。” “嗯。”云娇答应了一声,领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茹玉瞧着她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理了理衣裳,满面春风的朝着把府里头去了。 云娇转过脸去往前走,面上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从前思量过无数回,她晓得早晚会有这一日,秦南风会同旁的姑娘相看,会娶妻,会生子。 他和她到底不是一路人,他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再抬几房姨娘,生下嫡出的男儿,延续秦家的血脉,好叫他爹娘同家里的长辈欢喜,她也该盼着能瞧见他这样。 她想好了不会在意的,她同自己说了无数次,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心里头为何还是堵的慌? “姑娘,也不晓得秦少爷到底是看的哪家的姑娘。”临近街市,蒹葭忽然在后头说了一句。 她心里头有些犯嘀咕,自方才同茹玉说过话之后,姑娘表面上瞧着与平日并无二致,可她便是觉得姑娘似乎有些不同了,但如何不同,她又说不清。 “你若是想知晓,回头瞧见了他便问一问。”云娇面上若无其事,瞧着铺子门口摆着的时鲜,指了指其中一处道:“选几节藕吧,不要太粗的。” 买了藕之后,她又往前走,口中道:“再买些羊肉,家去做藕夹子。 姨娘昨日说想吃一些鲜的,等刻儿买些淡菜做个淡菜脍,她该当会欢喜的。 旁的我再想一想……” 她说着思量着往前走。 黄菊在后头瞧了她一眼,姑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她之前还当姑娘心里头多少有一些秦少爷的影子,谁料她是半丝也不得,采买照旧安排的井井有条,与往日一般,就连脸色都不曾变半分。 秦少爷真是白对她好了这些年了,黄菊心里头越想越是愤愤不平。 蒹葭则按照云娇所言,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分与黄菊提在手上。 “对了,再买一些蛎子,曲嬷嬷做的生烧酒蛎好吃的紧。”云娇瞧见了蛎子,便开口吩咐道。 “姑娘,姨娘有了身子,这菜里头要加酒,怕是不能吃。”黄菊有些瞧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秦少爷都去同旁人相看了,姑娘居然还在这处不紧不慢的采买,想着中午该吃什么,当真是一点也不难过吗? “不碍事,这个不是给姨娘吃的,是给我自己吃的,我今天突然想吃了。”云娇侧头望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意的道。 她猜测着黄菊心里头想来不好过吧?她那张脸原本便是肉嘟嘟的,这刻儿看着,更加往下挂了三分,一看便知心里头难受的紧。 黄菊低下头不曾言语,心里头却更加不满了。 云娇也不曾搭理她,又选了几样时兴的菜,回头瞧了瞧她二人手中提着的东西道:“估摸着该够了,走吧,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云娇仍旧是团扇遮面,一言不发。 蒹葭心里头有些担忧,但也晓得这刻儿不是说话的时候。 黄菊是一百个不顺心,瞧着前头的云娇,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她干脆看向别处,这一看,她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又连忙上前小声道:“姑娘你瞧,是秦少爷!” 云娇只顾埋头走路,闻声才抬头,便见秦南风叫他父亲扯着手腕,前头一个妇人,云娇认不得,但能瞧出是媒人的装扮。 媒人也分数等,郭媒婆那样的,自然是最高等的,穿红戴绿,无所顾忌。 眼前这一个,算是上等的媒氏,穿着紫色的褙子,头上戴着盖冠。 如若是中等的媒人,便穿个土黄色的褙子,或是不穿褙子,只系个裙子,手把清凉伞儿。 而三人后头,跟着个瘦高的妇人,云娇认出来,那是秦南风的母亲。 几人是才从马车下来,朝着对过的酒楼走了过去。 秦南风早便望见了云娇,瞧见云娇瞧过来,却也只能多瞧了两眼,便叫他父亲硬拽着走了。 父亲母亲皆在,他不好跑去同云娇说话。 云娇瞧了两眼,见他走了,也不曾言语,回过头继续往家走。 回了院子之后,她吩咐了一句:“你们将东西送去厨房吧,我回屋子去做茶饼了。” 她说着便匆匆进了自个儿屋子。 黄菊心里头不痛快,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道:“蒹葭,我头有些疼,先回屋子里去歇一刻儿,若是姑娘做完茶出来了,你再叫我。” 蒹葭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瞧着黄菊去了后头之后,蒹葭到了屋门口的廊下,思来想去的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敲了敲门:“姑娘,奴婢能进去吗?” 云娇坐在凉榻上,怀中抱着八两,闻声应了一声:“进来吧。” 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八两的脑袋。 章节目录 第696回 又不是父亲你娶妻 “姑娘。”蒹葭走到她跟前,有些担忧。 “怎了?”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 “你不碍事吧?”蒹葭小声问了一句。 云娇笑了笑:“你怎了?好端端的为何这样说话?” 蒹葭有些不知所措:“奴婢也不知该如何说,总觉得姑娘与平日有些不大相同。” “哪有。”云娇垂目瞧着八两,轻轻笑了笑:“你多想了,你平日里总是粗枝大叶的,今朝这是怎了?” 大抵是自幼亲如姐妹,蒹葭才能察觉道她的心思吧。 “奴婢也不晓得。”蒹葭垂下头:“奴婢便是觉得有些不大放心,想要进来看一看,看着姑娘便安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云娇朝着她笑了笑:“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想要躺着歇会儿。” “可是这屋子里热,冰盆都在姨娘那屋呢,姑娘还是到姨娘那处去吧?”蒹葭有些心疼她。 “不碍事,这才晌午,还不曾到一天最热的时候。”云娇说着便在凉榻上躺了下来吩咐:“你先出去吧,我躺一刻儿便好。”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蒹葭犹豫了一下,晓得劝了她也不听,只好走了出去。 蒹葭出去之后,云娇便闭上了眼睛,可哪里睡得着? 她有些心烦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不知不觉便想起这些年同秦南风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幼时认得伊始,一直想到前几日见他。 她想着想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不知该做什么好。 最终靸了鞋,到里间去捧了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以往,她总觉得看书的时候时辰是过得最快的,可今朝却不是了。 她看着看着便会走神,而后又逼着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再接着看书,又接着走神,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不曾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钱姨娘担心她饿着:“娇儿,你怎么不吃了?这菜都是你买的,挑的也是你爱吃的,难不成你还觉得不合胃口?” “不是。”云娇敷衍道:“是太热了,我有些吃不下去,晚些时候饿了再吃吧。 我回屋子去歇一刻儿。”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这个时候,她不想有人在跟前,只想一个人待着。 “等等。”钱姨娘叫住了她:“你屋子里头没得冰,你就在这睡吧。” 云娇犹豫了片刻,点了头:“那好,我就在凉榻上睡。” 若是坚持要走,姨娘怕是又要担心。 “都随你。”钱姨娘笑着允了。 云娇躺在凉榻上,曲嬷嬷上前来给她盖了条薄被,她便闭上了眼睛,可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但也不想起身,便这般闭着眼假寐。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得声响,她也不晓得自个儿躺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 秦南风跟着父母进了宜城酒楼,临进门的时候,朝着万年青使了个眼色,万年青悄悄的转身溜了出去。 秦南风低头跟着父亲往前走,心里头思量的却是云娇方才的举止,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才她团扇半遮着脸,瞧不清神色,只一双眼露在外头,隔的那样远,更不可能瞧出她眼里有什么了。 不晓得云娇可晓得他今朝来相看之事?茹玉那小子,可别辜负了他。 他昨日之所以在门口不肯跟着父亲回去,便是要闹出些动静来叫茹玉听见,好叫他去告诉云娇。 一来他坦坦荡荡,这些事他不想瞒着云娇。 二来他也想瞧瞧,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听了这些事儿,可会气恼可会不满? 她若是真生气了,那心里头便是有他的,他再慢慢的哄好她便是。 若全然无动于衷,他想到这处摇了摇头,不肯再往下想,哪会无动于衷?云娇同他那样亲近,与旁人自是不同。 赵忠竹同媒人一道先进了厢房。 媒人笑道:“李侍郎家还不曾来呢。” “咱们到里间去等着便是了。”赵忠竹笑着上前挽住了媒人去了里间。 秦南风父子这才进了外间。 秦南风挣扎着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口中嘀咕道:“都到了这处了,父亲可松开了吧?” 秦焕礼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并不曾言语。 秦南风抬起手腕来扭了扭:“您老人家就不能轻一些吗?瞧你把我的手捏的,都红成这样了。” “秦南风,你少同我说这些废话。”秦焕礼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等一刻儿人家来了,你给我老实些。” 秦南风低头撇了撇唇,不曾言语,手里头却被塞了一样东西,他抬起手来一瞧,是根碧玉制的如意钗子。 “父亲给我这个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别同我装模作样的,等一刻儿人家来了,你照着规矩办,临走的时候把这钗子插在人家姑娘发髻上,这亲事便算是定下了。”秦焕礼板着面孔教训道:“你若是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可人我还不成瞧见呢。”秦南风一脸的不情愿:“我若是瞧了不中意,那该如何是好?” “我踢死你。”秦焕礼抬起脚来。 秦南风轻巧的扭身躲过,转身欲往外走:“父亲要是打我,那我可走了?” “你给我站住!”秦焕礼脸都气白了,但又怕里头的媒人听到了,只能上前拉住他小声呵斥:“你还瞧不上人家?我还怕人家瞧不上你呢!不上规矩的东西。 我同你母亲都替你瞧过了,姑娘生的端正,家风也好,是嫡出的三姑娘,他父亲品阶只比我略低,也算是门当户对,你还有何可挑的?” “父亲便是再中意,说的再好也不管用,我娶妻非得我中意不可,又不是父亲你娶妻。”秦南风撇了撇唇,小声的嘀咕。 “混账!”秦焕礼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又不好下手,只能黑着脸告诫他:“你今朝若是不听话,将这亲事搞砸了,可给我仔细你的腿!” “秦老爷,带着少爷快些进来吧,我估摸着人家那边也快来了。”媒人在里头招呼他们。 “来了。”秦焕礼笑着答应了一声,又满是告诫的瞧了一眼秦南风,这才拉着他进里间去了。 章节目录 第697回 不是个好兆头 有小二上了茶同茶食,四人静坐了片刻,李侍郎一家便来了。 李家也来了四人。 李侍郎夫妇二人带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自然是李三姑娘,还有一个是李家的大姑娘,已然出嫁了,今朝是特意陪妹妹来相看的。 “李大人。”秦焕礼瞧见了李侍郎,便站起身来招呼:“快请坐。” “秦大人客气了,叫你们久等了。”李侍郎也客气的拱了拱手。 赵忠竹忙招呼李家的夫人和两个姑娘。 “我们也才到了一刻儿。”秦焕礼满面笑容:“来来来,坐,吃茶。” 说着便提起茶壶来,给李侍郎斟茶。 “岂敢岂敢。”李侍郎口中客气着,手放在茶盏边上,倒也任由他倒满了一盏茶。 到底他家是姑娘,端着些也是应当的。 众人都坐下了之后,秦焕礼瞧了瞧一旁的秦南风,笑着道:“这是犬子南风,南风,快些见过你李伯父。” 秦南风瞧了一眼李侍郎,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李伯父。” 李侍郎打量着他,心下甚是满意:“秦大人,令郎真是好气势,一瞧便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愧是官家亲封的南院使。” “李大人过奖了。”秦焕礼听着对方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这小子虽不听话,但还是给他长脸的。 “这是小女芙蕖。”李大人伸手指了指他边上坐着的姑娘:“芙蕖,还不见过秦家伯父伯母?” 李芙蕖红着脸,低着头,起身行了一礼,说话之声小若蚊呐:“见过伯父,伯母。” “瞧这孩子,教的多好,多有家教,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媒人在边上笑着开口。 赵忠竹连忙附和。 吃了茶之后,秦焕礼便招呼小二上了一桌酒菜,因着两家父母都有成这桩亲事的心,席间自然是你来我往的,好不融洽。 只有秦南风,瞧了那里三姑娘一眼,便不再多看。 这些个姑娘嘛,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一个个都娇娇柔柔含羞带怯的,大同小异。 不像是云娇,瞧见他笑嘻嘻的,一逗她便恼的掐他,却又从来舍不得下重手真掐他。 他想着,便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里李三姑娘悄悄瞧了他好几眼,起先见他满身意气,威风凛凛,心下暗暗的欢喜,却又有几分忐忑。 这刻儿瞧他唇角噙着柔和的笑,却又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这芳心便暗暗的许了。 眼瞧着宴席进了尾声,秦焕礼瞧着低头一言不发的儿子,暗地里伸手推了推他。 “嗯?”秦南风茫然的抬起头来看他。 “东西呢?拿出来。”秦焕礼小声的吩咐他。 秦南风怔了怔,明白父亲说的是那个碧玉钗子,便取出来递给他。 “你给我做什么?”秦焕礼叫他气得够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笑着抬了抬手:“去给三姑娘插在发髻上。” 那处,李家两姊妹瞧着秦南风这般模样,像是举足无措似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来,这男儿是头一回相看,还不晓得规矩呢。 “哦。”秦南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才又瞧了一眼那李家三姑娘。 李芙蕖便低下头去,脸红到了耳朵根,等着他将钗子插在发髻上。 秦南风捏着那玉钗子,大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来。 众人都望着他,等着他的手落下。 秦焕礼心里头也松了口气,这个忤逆子总算听了一回话。 可便在此时,忽然传出来一声轻微的“咔嚓”,秦焕礼的眼神不由得凝了一下,心中晓得不好。 果然,下一刻,秦南风就摊开了手,很是无辜的瞧着他:“父亲,这钗子怎的断了?” 秦焕礼望了他一眼,恨不得即刻便上前打他一顿,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陪着笑脸道:“李大人,这个……” “钗子断了,不是个好兆头,不然这亲事便罢了吧。”李侍郎颇为客气的笑了笑,倒也不曾多言。 他能做到从三品的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晓得秦南风这是不愿意,这种事情也不好勉强,不过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快活。 这一个武官,还瞧不上他女儿?他还不想要了呢。 “对不住了,要不然改日……”秦焕礼还有些不死心。 “不必了。”李侍郎摆了摆手,还是要争个先机:“是我家拒了你家,秦大人不会放在心上吧?” “怎会……”秦焕礼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侍郎便道:“这‘压惊’……” “好说好说,我这便命人去买。”秦焕礼笑着答应了,转身要唤人。 因着来的时候,抱着必然能成的心思,并不曾预备那瞧着不中意留下的压惊彩缎。 如今亲事不成,自然要照着规矩来。 “父亲不必叫人了。”秦南风朝着外头唤了一声:“万年青。”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抱着两匹彩缎走了进来。 李侍郎的脸便有些垮了下来:“秦大人,看样子你家是早有准备,告辞了!”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妻女们也都跟了上去。 “秦南风!”秦焕礼瞧着人走了,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便要上去打人。 秦南风绕着桌子转圈躲着他,口中道:“我说了不来,你偏要我来,我就说这亲事成不了吧? 再说你买的钗子断了,这总不能怪我吧?” “你给我站住!”秦焕礼几乎叫他气得七窍生烟。 …… 云娇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 钱姨娘见她睁眼,上前笑道:“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这一觉睡的,我若是不喊你,你可是要睡到明日早上?” 云娇望着她,有些怔怔的,似乎是在梦中,分不清早晚,不知今夕是何夕。 “怎了?”钱姨娘见她光睁着眼睛不说话,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睡得有些昏了头了。”云娇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瞧见桔梗端着盘子进来了,她皱了皱眉头:“这么快便吃夜饭了吗?” 她睡了一觉,却觉得好像不曾过多久。 钱姨娘笑道:“你睡了一个下午,中午又不曾吃多少,也该饿了,起来吃吧。” “好。”云娇其实半点都不饿,但若是不吃,姨娘定然又要絮絮叨叨,倒不如吃两口应付一下。 她起身坐在了桌边,不由得便想起秦南风来,也不知他同那姑娘相看的如何了,她有些恹恹的拿起了筷子。 钱姨娘只当她是不曾睡饱,给她倒了盏茶来,叫她吃了好醒神。 章节目录 第698回 可不敢指望你了 秦南风到几乎黑了,才跟着父亲母亲一道到了家。 秦焕礼在酒楼里头便气的要打他,叫赵忠竹拉住了。 实则,单凭赵忠竹也劝不住他,只不过还有个媒人在,他不好太过失礼,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儿子往后还得亲,若是传扬出去不大好。 赵忠竹拉住了他,又哄着秦南风同他们一道上了马车,将媒人送回了家。 下了马车之后,秦焕礼客客气气的给了媒人礼金。 媒人推辞道:“秦大人真是客气了,这亲事也不曾能成,我怎好收钱?” “这些都是应当的。”秦焕礼笑着道。 “今朝之事,都是我家南风不懂事,害得你陪我们白跑一趟,收些钱确实是应当的。”赵忠竹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还望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起来这事也叫人笑话……” 她不曾直言,但意思已然极为明显,这银子是拿来堵着媒饶嘴的,叫她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你放心吧!”媒人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晓得该如何做事:“亲事嘛,哪有包成的,这相看不如意我见的多了,下回我再给他个比李侍郎家还好的,保管叫他满意。” 她着瞧着秦南风笑了笑,原本她心里头是有些不大快活,毕竟秦家夫妇二人事先瞧过了人家姑娘,且两家都是点了头的,这亲事可是十拿九稳,不曾到头来想还是白跑了一趟。 不过,秦焕礼既然给了银子,那对她而言,成不成的也不得多大分别。 这样的事儿多来个几回才好呢,她也好多挣些银子。 “那就拜托你了。”赵忠竹这才放了心,又了不少好话,这才告辞了。 三人并肩走到马车边上,赵忠竹先上了马车,秦焕礼也上了马车,回头去瞧见秦南风站在马车跟前东张西望的,一点也不得上马车的意思。 秦焕礼瞧着便有些来气:“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来!” “来了。”秦南风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又朝着路上张望了两眼,才有些不情愿的抬脚打算上马车。 “逐云!”便在此时,有人策马而来,高声唤他。 “傅敢追,我在这处。”秦南风顿时欢喜起来,笑嘻嘻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傅敢追勒住马,瞧见了还站在马车外头的秦焕礼,连忙跳下马行礼:“敢追见过伯父。” “是敢追啊。”秦焕礼认得傅敢追,对这个憨厚的孩子倒是颇具好感,面上也缓和了不少。 赵忠竹闻声掀起马车帘子来瞧,见了他不由得笑了笑:“是敢追来了?” “伯母。”傅敢追又是一拱手,笑呵呵的道:“我来找逐云有事。” “什么事?”秦南风很合时夷问了一句。 “赵将军叫你同我一道到西营去收一批粮草。”傅敢追想了想才道。 “好好。”秦南风一口便答应下来,回头道:“父亲母亲,如此我便去西营了,你们先回家吧。” 他着便要同傅敢追一道走。 “等等。”秦焕礼却叫住了他。 “父亲还有事?”秦南风回过头,笑得一脸灿烂。 “我同你母亲去你舅舅家瞧瞧你外祖父,你忙完了也去,到时候一道回家。”秦焕礼背着手道。 他晓得这子使得是金蝉脱壳之计,他哪能叫他称心如意,今朝非得收拾他不可。 “知道了。”秦南风听了这话便晓得今朝的一顿训斥是逃不掉了,倒也答应的坦然。 秦焕礼吩咐了厮一声,进了马车,赵忠竹便道:“既然要去瞧我父亲,那便得走集市上去买些东西了,我好些日子不曾去了,总不好空手。” “我同厮了,等一刻儿到霖方,你自个儿下来选便是了。”秦焕礼坐了下来。 “好端赌怎么想起去瞧我父亲?”赵忠竹侧过头望着他。 “好些日子不曾去瞧你父亲了,今朝正巧去等那个逆子,两样事并作一样。”秦焕礼到后来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臭子真是气煞他了。 “这买东西还得多使不少银子。”赵忠竹有些心疼。 “给你父亲买东西你还不欢喜?”秦焕礼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我不是舍不得给我父亲买东西,只不过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媒人那处,亲事又不曾成,给个半把数意思一下就是了,你怎的全给了?”赵忠竹想想那些银子,便肉痛得紧,又声埋怨道:“若是留下一半来,给我父亲买东西,拿过去那才好看的很呢。” “你便会算这些账。”秦焕礼没好气的道:“你若是生个懂事的儿子,何至于如此?我前前后后还不知道省多少呢。” 赵忠竹叹了口气,这也怨不得她吧?怨只怨那孩子,就是个讨债的,真就拿他没得法子。 本来以为今朝这亲事是十拿九稳了,他却把个钗子掰了,这哪个能管得住? 秦南风同傅敢追并肩走在集市上,万年青在后头牵着马儿跟着。 “逐云,咱们去何处?”傅敢追侧头问他。 “随意逛逛。”秦南风看着前头,手中把玩着方才在路边随手扯的野草叶子。 “先去吃些东西吧,我赶着来,还不曾来得及吃中饭。”傅敢追摸了摸肚皮道。 “去会仙酒楼,我请你。”秦南风爽快的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傅敢追挠了挠头笑道:“方才一紧张,险些忘了该如何。” 他不是来得巧,也不是来找秦南风去营中,而是昨日秦南风叮嘱过他,今朝务必来这处帮他脱身。 “就那一句话,你憋了半晌才出来,下回我可不敢指望你了。”秦南风侧头望了他一眼。 “可我不也不曾坏事吗?”傅敢有些不服气的道:“伯父不是放你跟我来了吗?” “那你不还是叫我父亲瞧出端倪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去我舅舅家等我?”秦南风笑看了他一眼。 “哦。”傅敢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啊,我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我从来不曾过假话,头一回有些紧张。” “也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抬头瞧了瞧:“左右还有一个下午呢,到了晚上我父亲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699回 与她无关 翌日清晨。 云娇在菜市宰了一只活鸡,打算拿回家炖汤给姨娘滋补身子。 店家在里头忙活着,她便在边上等着店家用滚水给鸡褪毛。 “九。”秦南风含笑而来。 云娇闻声,抬头见是他,手中的团扇更往上移了两寸,遮着一张脸只余下两只清亮的眼,而后便又垂目往后退了退行了一礼:“秦少爷。” 他那亲事,该定下了吧? 看他脸色不大好,想来不是很情愿,但他父亲定下的事,他想来是反抗不聊。 再见到他,她心里也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晓得自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离他远一些,不能再同从前一样了。 “秦少爷来了。”蒹葭笑着行了一礼。 黄菊也跟着行了一礼,并未言语,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看样子,秦少爷心里头还是有姑娘的,要不然不会才相看第二日便来找姑娘,想是解释来了。 秦南风见云娇同他这样生疏,心下明白她定然是知晓了昨日他去相看之事,想来茹玉果然如他所料,见缝插针,半丝机会也不想放过。 他想要开口解释,但边上人来人往的,店家也在旁边,不大好,便只能先陪在一旁等着。 那店家将鸡毛褪了,又将鸡开膛破肚过后,拿细麻绳拴好,顺手提给了他。 秦南风接过去,抬手付了银钱,店家称了银子,又给他找了钱,他这才收起来招呼云娇:“好了,走吧。” “既然这只鸡秦少爷要了,那我再买一只吧。”云娇朝他笑了笑,又朝着店家道:“烦请店家再给我宰杀一只。” 店家有些奇怪:“怎么姑娘同这位少爷不是一道的?” “是一道的,她是我妹子,正同我使性子呢。”秦南风笑了笑,着伸手去拉云娇的衣袖。 云娇一抬袖子躲过了,但也不想在店家跟前同他多,便跟着他一道往前走了一阵。 秦南风瞧着周围人不多,这才停住脚,随手将手中的鸡递给了蒹葭。 云娇却笑着道:“非亲非故的,我不好白拿秦少爷的东西,蒹葭,将银子给了秦少爷,咱们回家。” “是。”蒹葭心里头有些奇怪。 姑娘同秦少爷一向要好,两人几乎不分彼此,今朝怎么这样客套起来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很听话的伸手取出了银子。 “蒹葭,收起来。”秦南风拦住了蒹葭的动作,又回头瞧着云娇,有些无奈:“九,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会要你的银子?” 他搞不懂云娇这是唱的哪一出?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生气还是不生气? 要是在意,她怎么还笑嘻嘻的?要是不在意,怎么又同他这样生疏? 不管如何,听她喊他“秦少爷”,他心里头就别扭的紧,恨不能将她拉到个无人之处,叫她好好清楚。 “秦少爷,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这银子该攒起来,不能再到处乱花,往后成亲之时,要使银子的地方多呢。”云娇笑着劝了几句。 她口中这样着,心里头却酸的很,手死死地握着扇柄,好叫自己能不动声色。 “可从前你我不是这样的。”秦南风下意识的道。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云娇伸手从蒹葭手中拿过银子,塞到他手里,又笑着道:“我昨日出去采买,遇见茹玉了,听他你去同人家姑娘相看了,恭喜你了。 不知看的是谁家的姑娘?定亲之日又是哪一日呢?” “九,你别这样。”秦南风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原想着,若是云娇真生气了,他好好哄哄便好了。 不曾想云娇变成了这样,他到底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少爷想来是害羞了。”云娇又笑了笑,抬头看着他身后:“万年青你来,你家少爷昨日看的是哪家的姑娘?” 万年青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可秦南风并不搭理他,甚至连头都不曾回,他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是李侍郎家的三姑娘。” 云娇眨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含笑道:“素日时常听闻李侍郎家家风严谨,他家教养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且与秦少爷也是门当户对,确是良配。” 秦南风瞧着她语笑晏晏,一副替他欢喜的模样,眉眼之间并无半分难过之意,心里头便一阵难受。 但再仔细瞧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昨夜不曾睡好。 是不是为了他? 他心里头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云娇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真真是如同有猫爪子在心里头挠一样,又痒又疼。 万年青见他还不话,忙道:“九姑娘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曾应下。” 他不晓得少爷是怎了,平日里机灵的紧,怎的到了紧要关头便傻了一般? 明明心里头有九姑娘,却偏不开口解释,还得劳他费心费神的。 云娇怔了怔:“不曾应下?” 她有些将信将疑,既然他父亲安排的,他若是不应,那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不由的又打量他,见他好端赌,不像是挨了打的样子,心里头便更有些不信了。 罢了,应不应下的,反正也与她无关。 “真的。”万年青解释道:“昨日散席前,我家老爷叫少爷去给李三姑娘插钗,可少爷却将个钗子捏的断开了,李侍郎一瞧便兆头不好,彩缎还是少爷叫的事先预备的呢。” 云娇心里一跳,瞧了一眼秦南风,眼底隐隐有些担忧:“那你家老爷不曾责罚他?” 这人就是个不省心的,好端赌亲事非要闹成这般,真不晓得他心里头是如何想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头却抑制不住的畅快起来,似乎在此之前的种种郁郁随着万年青的这几句话,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怎会不责罚?我家老爷对少爷,最是严厉了。”万年青回有些心疼道:“昨日晚上,少爷回家夜饭都不曾有的吃,便叫老爷罚去祠堂跪了一夜,还抄了一百遍的家规。 今日若不是要去把大人读书,老爷还不肯放他出来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0回 想得美 云娇下意识的便瞧了瞧他的膝盖,难怪他今朝走路不像平日那般虎虎生风的,脸色也不好,原是跪了一夜不曾睡觉。 “那早饭吃了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不曾呢。”万年青看了一眼自家少爷:“的叫少爷先吃早饭来着,他却偏要先来集剩” 他在心里嘀咕,少爷啊少爷,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争点气吧,别光站在那处不话了。 “秦少爷还不去吃饭吗?”云娇望着他问了一句。 虽还是一句“秦少爷”,可语气却有些变了,眼底也有了些笑意。 “你陪我去。”秦南风察觉到了她的转变,心里头欢喜起来,将手里的银子塞回她手郑 原来,她心里头是在意他的,听闻他拒了李家那个姑娘,她的语气就变了,不像方才那样生疏,反倒带着些娇嗔。 他想着,便笑了起来,是他糊涂了,方才竟然不曾能看破她的心思。 “好。”云娇攥着银子,不曾拒他。 她想起来自个儿有些话要同他,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是得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一。 “你想吃什么?”秦南风笑望着她问。 “我吃过早饭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云娇转过脸不与他对视。 她怕自己看的多了,会更加舍不得他,等会儿有些话就不出口。 “那就去吃肉饼吧。”秦南风想了想又问她:“还去曹婆婆那里,可好?” “随你。”云娇直直的瞧着前头回道。 两人一道去了曹婆婆肉饼铺,曹婆婆还与从前一般,同秦南风有些熟稔,待云娇也慈祥,她认得这个姑娘,是隔三差五的便会跟着这少爷来的姑娘。 秦南风将蒹葭三人安排坐在了门口的桌子边上,他则带着云娇坐在了最里头的角落里。 黄菊特意选了一个面朝着他们的位置,好多看他几眼,也顺带猜一猜他们了什么。 早市已然过了,这会儿铺子里头也不得几个人,云娇同秦南风坐在角落里不起眼,也无人在意。 软羊羹同肉饼端上来之后,秦南风便端起碗来,他又瞧着云娇问了一句:“你当真不吃?” “我都几回了,我早上在家里吃过早饭出来的。”云娇看了他一眼:“你快些吃吧。” “那我就先吃了。”秦南风确实饿了,夹起一块饼来,就着羹吃了起来。 云娇便在边上等着,不时的瞧瞧四周,也不言语。 等到秦南风吃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问:“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吃了?” “饱了。”秦南风放下碗筷,取出巾子擦了擦嘴,站起身道:“你可还有什么要买的?若是没有,我送你回去。” “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云娇拦住了他。 “怎么了?”秦南风重新坐好了,关切地望着她。 云娇神色间有些踌躇。 秦南风爽快的笑道:“你有话便直,同我还用得着犹豫吗?” 云娇瞧了他一眼,垂目道:“你将我那把篦子……还给我吧。” 她昨下午睡了半,夜里一夜都不曾能入眠,翻来覆去的就想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事。 她不想叫他为难,她想让他顺风顺水的娶妻生子,做他该做的事。 她晓得他跟她换那两把篦子,到底是何意,但她不能。 她不会做妾,她不想屈着自己。 但她更不能逼着他娶他为妻,便是他肯,他家里头也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她心里有数,他之所以拒了李家三姑娘,便是为了她,她不想再耽搁他了。 秦南风望着她片刻,面色微微沉了下来,闷闷的道:“你再一遍?” “我,我让你把篦子还给我。”云娇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我不晓得今朝出门能遇见你,否则,我就将你给我的那把带过来还你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淡淡的神色是她装的。 秦南风侧过身望着她,面上是难得的严肃:“九,你到底是何意?” 这丫头这是打算同他断了干系? 想得美! “我……”云娇有些语塞,顿了顿道:“我晓得,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之间虽不曾言明,但秦南风待她所有的好,她心里头都明了。 她晓得,他也懂她的意思。 “那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秦南风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他其实想继续下去,想向她坦坦荡荡的表明自己的心迹。 可是表明心迹之后呢?他能给她什么承诺吗?还是能娶她?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保证,他只能将这些话暂时先都咽了下去。 云娇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他:“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嫡子,李侍郎家的那个姑娘跟你,真的挺般配的,你昨日真不该那样对人家。 我虽不曾见过她是何等模样,但也能猜出定然是个端庄秀气的大家闺秀。 嫡子便应当娶嫡出的姑娘,这叫门当户对。” 她着着,便缓缓低下了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什么?”秦南风依旧盯着她。 “这次相看不曾能成,也不碍事。”云娇勉强笑了笑:“过些日子,你父亲一定会给你物色更好的姑娘,不过你下回可不能这样任性了。 那把篦子,是我用旧聊,到时候你若是成亲,叫你妻子瞧见了我怕你不清,你还给我吧?” 她到这处,心里一片酸涩,甚至有些想哭。 这样好的儿郎,拱手让给旁人,换成哪个都不甘心,可她又能如何? 她不能为了自己那点私心,而耽搁了他的终生。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吧。 “把九。”秦南风郑重其事地望着她:“我不管你晓不晓得我的心思,总之那把篦子,你休想拿回去。 除非是我死了,否则谁也休想从我手中拿走……” “你胡什么。”云娇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责备的道:“自己是不准哪一日就上战场的人,话都不知道避讳的吗?” “你放心。”秦南风见她关心他,便笑了起来,凑到她跟前灼灼的望着她:“我的命硬着呢,我还要留着命娶我该娶的人。” 云娇脸不由自主的有些泛红,极为不自然的站起身往外走,口中道:“吃饱了就走吧。”(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1回 心里头沁了一层蜜 回去的路上,秦南风瞧见街边铺子卖的各色的冰雪饮子,便问云娇:“九,你可要吃那个?” 云娇看了两眼,有些意动,这大热的,有哪个不想吃冰的? 但忽然又想起自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再耽搁他,便摇了摇头:“不要。” 蒹葭眼巴巴的瞧着那各色的冰雪饮子,几乎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了,但听到云娇这样,还是装作一副不馋的模样,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眼神。 秦南风回头瞧见了,便笑了起来:“今朝可真是稀奇了,这最馋的两只馋猫瞧见鱼儿都不想吃了,啧啧,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谁是馋猫。”云娇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但又觉得不妥,转眼便瞧向了旁的地方,这人真是的,每回都有法子逗的她忍不住回应他。 秦南风瞧见她这个神色,心里头才算安稳下来,笑着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远在边近在眼前。” “你再这样我,我可不客气了。”云娇告诫的望了他一眼。 她是不想睬他来着,可总不能由着他这样吧?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在给自己找籍口,她也晓得不应该这样,可就是有些忍不住。 秦南风笑了起来:“怎么,你还能打我不成?” “那你可以试试。”云娇眼里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走吧,我给你们一人买一碗。”秦南风笑着牵她的袖子,将她引到了冰雪饮子的铺子跟前,回头道:“蒹葭,你吃哪个,自己选吧。” 蒹葭不由面色一喜,但又想起什么来,忙看了看云娇,有些犹豫的问她:“姑娘……奴婢能选吗?” “选吧选吧。”云娇瞧她那样就好笑,这蒹葭才是个真馋猫,比八两还要馋几分,瞧见个吃的就迈不动步。 蒹葭欢喜起来,也不客气,走上前去便选了一碗:“奴婢就要这个。”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黄菊,你也选一碗吧。” 黄菊这次倒是老实的上去选了一碗。 云娇见她没有再提让秦南风给她选,不如悄悄笑了笑,这黄菊学乖倒是学的挺快,只是不知道此番死心了不曾? “你吃哪个?”秦南风手点着那些色彩各异的冰雪饮子:“还是吃这个蜜沙冰吧?” “好。”云娇点了头,她吃来吃去还是觉得蜜沙冰最好吃。 “在这吃吗?还是拿回去。”秦南风又问她。 云娇瞧了瞧日头:“让店家包起来吧,再拖下去太阳上来可要晒死了。” “好。”秦南风笑着应了,吩咐店家拿棉包将三碗冰雪饮子都包了起来。 二人这才一道继续往前走。 进了把家,秦南风要去家学,吩咐万年青跟着云娇,将那个棉包一直送到翩跹馆才算作罢。 云娇回了屋子,捧着那碗蜜沙冰吃了一勺,甜丝丝的,凉凉的,心里头仿佛也沁了一层蜜似的甜,昨夜的烦闷全都随着这碗蜜沙冰一扫而光。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埋头吃了两碗米饭,瞧得钱姨娘目瞪口呆的:“娇儿,你跟着姨娘是饿坏你了?” “不是。”云娇接过蒹葭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这不是前几日太热了吗,今朝吃了一碗蜜沙冰,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也就有些饿了。” 她是真饿了,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 钱姨娘欣慰地点零头:“我早上还在同曲嬷嬷呢,看你这两胃口不好,还打算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这蜜沙冰真是个好东西,倒叫你不药而愈了。” “是呢。”云娇点头笑着附和:“早晓得,我便早些买一碗吃。” 钱姨娘笑着道:“蜜砂冰虽好吃,可那东西是冰的,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你可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贪凉。” “知道了。”云娇乖巧的答应了。 外头,桔梗敲了敲门道:“姑娘,姨娘,叶姨娘同三姑娘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钱姨娘忙高声的回了一句。 桔梗推开了门,叶亭玉同把云嫣并肩走了进来。 “吃饭了吗?”钱姨娘笑着起身招呼她们。 “才吃了,刚好走过来消消食。”叶亭玉笑着回道。 “快些来坐下吧。”钱姨娘拉过她,在凉榻上坐了下来:“外头这样热,你上午怎么不早些来?” 云娇也牵了把云嫣,两人坐在一处。 “热也不碍事,我叫娟儿打了伞。”叶亭玉笑着回道:“前几才在这儿吃了中饭的,总不好没事总来你这处吃吧?我这肚子里又不得个孩子,哪能总吃这些好的?” “瞧你这话的。”钱姨娘推了她一下,嗔道:“越发会拐弯抹角的挤兑人了。” “我哪是挤兑你了,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替你欢喜,你再生个儿子,我不也跟着沾光吗?”叶亭玉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钱姨娘拍了她一下:“不生儿子也给你沾光。” “那我就多谢了。”叶亭玉着看向云娇:“你还别,你生的这个姑娘,我也沾了不少光呢。 想当初我到庄子上去,嫣儿要不是有九姑娘照应着,怕是早就乱了方寸了,不准我到如今还不曾回来呢。” 钱姨娘想了想笑道:“那时候,我还不大放心让她们在一道呢,我就想着你是个厉害的,万一她带着三姑娘,有个不妥当的,你回来岂不是要扒了我们的皮?” “你可不曾想见,我竟然是这样好的人吧?”叶亭玉着便以团扇掩面笑了起来。 “你好,你顶好。”钱姨娘笑着打趣她:“顶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叶亭玉大声的笑了起来。 云娇同把云嫣都跟着笑了。 “唉呀,我今朝是来谢谢九姑娘的,这回可又沾着光了。”笑了一阵,叶亭玉才到了正题。 “怎么?”钱姨娘有些好奇的望着她。 “便是盖房子的事,前几日不是九姑娘给出的主意吗?敢追来我同他了,他回去同他父母商议了,今朝上午来同我,他父母准了,这个月便挑个好日子开工。”叶亭玉眉开眼笑的瞧着她道。(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2回 倒不如和盘托出 “这样热的就开工?傅家可急得很呢。”钱姨娘瞧了瞧把云嫣笑着道:“看样子,不用等冬日了,立了秋怕就要上门来迎人了。” 把云嫣闻言脸色不由一片通红,低下头声的了一句:“钱姨娘,你取笑我……” 云娇笑了起来:“三姐姐,这是好事,我姨娘是替你欢喜呢。” “可不是吗,我自己跟前也有一个,可还不曾定下来呢,只能先替三姑娘欢喜了。”钱姨娘意有所指的看了云娇一眼。 “姨娘,你这样我可不依。”云娇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二姨父是你找的,到如今也没个信儿,这事儿你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她到这处,心里头有些奇怪,要二姨父的性子她也是晓得一些的,向来是听风就是雨,尤其热衷于做媒这样事。 像当初罗家,那是姨娘了没多少日子,他便找到的人家。 怎么这回倒这样懈怠了? “那也不能怪你二姨父,你,罗家那个孩子是多好的一个……”钱姨娘起罗载阳,还是有些惋惜。 “姨娘。”云娇连忙止住了她的话头:“罗载阳都同淑珍定亲了,姨娘往后可不能再提这回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叫韩淑珍误会了,以后还如何做姐妹? “不不。”钱姨娘也晓得自己有些失言了,忙转过话头问叶亭玉:“那傅家盖个房子,得多少银子?你们合计过吗?” “这事儿我也问了敢追来着。”叶亭玉笑着道:“你别看那孩子憨厚,但心眼可好了,他盖房子该是他家的事,不该叫我掏银子,我取了交子给他,他什么也不曾肯要,我这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像是我为难他家非要盖房子似的。” “那可真是难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家。”钱姨娘连连点头,又看了看把云嫣:“三姑娘以后有福气呢。” “有什么福气,混着过过罢了,我只要她不受苦就校”叶亭玉着,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等到秋收之后,我就出去一趟,给他们买些田。 盖房子,他们家不肯收银子那就先借一些,等以后出了嫁,买田余下的银子都给嫣儿带走,到时候再还给他们家那些亲戚,后头的事就不用我管了。” “姨娘!”把云嫣娇嗔了一句。 屋子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 把言欢难得在博观院里头用一次夜饭,吃罢了饭,和风细雨进来收拾碗筷。 把言欢还坐在原地,不曾有离去的意思。 连燕茹便笑者道:“老爷看着像是有事要同我?” 不然,他哪坐得住?可不得去翩跹馆瞧瞧他的心肝宝贝么?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道:“我还真有个事要同你商议,你绍绍也不了,这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爷心里头是有合适的人家了?”连燕茹望着他。 她心里头猜测着,不晓得他这回又在打哪家的主意? 她又想起自己的姨侄女儿来,可惜这事儿是不成了。 “白家肯定是不行的。”把言欢直截帘的道:“你改日备些礼,去找一找那郭媒婆,看看能不能动她给绍绍做个媒。 若是不成的话,帝京的这些媒人你看着办,挑个会来事儿的,这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我倒是好,不过是跑两棠事。”连燕茹倒也不曾推辞,却反过来问他:“只不过绍绍那里,你可曾同他好了? 万一到时候他不肯,那岂不是又白费工夫了?我费些时辰倒也罢了,就怕到时候他当着外饶面给咱们难堪,那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他这个也不肯,那个也不肯,就是不曾望见中意的。”把言欢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指望他找个什么高槛的人家,毕竟难得第二个尤家了。 就挑这些个门当户对的,多相看几个,总有叫他欢喜的。” 他这也算是妥协了,怎么呢?这娶妻终究是儿子娶的,既然他选的儿子都不喜欢,那就在能选择的范围内尽他挑一个便是了。 左右他的儿子那样出类拔萃,瞧中的姑娘估摸着也没有娶不进门来的。 这倒也不是他自负,到底把云庭有那么一个模样在那,勤学奋进,品行端正,这样的少年人,有几个人家不欢喜的? 连燕茹看了他两眼,神色间有些踌躇:“我有样事情,不晓得当不当。” 把言欢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话就直吧,一家人话不必要遮遮掩掩的。” “那我就了。”连燕茹顿了顿才笑道:“起来,这话也有可能是误会,不过我还是要同老爷一的。” “嗯。”把言欢看了一眼刘嬷嬷:“去给我沏壶茶来。” “是。”刘嬷嬷答应一声去了。 他这才又看着连燕茹:“你吧。” 连燕茹便道:“就是家里头有人瞧见了绍绍,同一个姑娘一道从会仙酒楼出来,还颇为体贴的将人家姑娘送上了马车。” 把言欢闻言一愣:“这话是听哪个的?可有根?” 他的儿子他了解,一向是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若同姑娘在一道,他有些不信。 “我就直了吧。”连燕茹叹了口气,笑道:“也是巧了,那日将夜,我恰好从外头家来瞧见了。” 她不能是春雷看到的,若是了,把言欢定然能猜到人是她派过去,倒不如直接是她亲眼所见,反倒更可信。 “是哪家的姑娘?”把言欢倒是不曾怀疑连燕茹胡,心里头甚至还有些欣慰,这孩子总算晓得与姑娘亲近了,他原先还有些担心他不曾开窍呢。 “就是那日将夜,离得又远,我不曾看得清那姑娘的长相,远看着,腰条里头是不错的。”连燕茹细细的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逮到把云庭的把柄,再同把言欢的。 可把云庭像是有所察觉了,这些日子一回都不曾出去过,把言欢如今又要急着给他相看。 她方才一思量,倒不如和盘托出,把言欢得知此事,怎么会不去查?(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3回 左右是半分不学好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倒是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 不过他心里也有数,真是有这样的事,儿子也不会同他的。 他心里思量着,晚些时候到翩跹馆去问问钱姨娘,或许她是知晓的。 “绍绍有心事也不会同你我的。”连燕茹笑了笑。 她出此番事,自然不是为了成全把云庭。 她心里思量着,把云庭既不是光明正大,那姑娘自然见不得人,要么便是家世不成不能娶进门,要么便是在外头找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要不然何必呢? 她也想过,会不会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可照着春雷所,两人在酒楼里头能一待一个下午,她想着这里头必然是不简单的。 把言欢听着她这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他几乎是拼了全力想去改变把云庭对他的态度,但是全然不起作用。 他知道意志坚定是好事,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把云庭读书才会那样心无旁骛,才能将书读的那样好。 但他有时候也希望他不要这样的意志坚定,至少对他这个父亲不要这样,可这些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奢望了。 他偶尔也会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贬妻为妾到底图什么? 半晌,他也没有开口话。 连燕茹又试探着道:“土市子那个茶叶铺子,如今生意越发不景气了,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最近这两个月那银子就只够给掌柜的同伙计发月例,家里头几乎分文不挣。” “既然生意这样不景气,那就不要用伙计,留下一个掌柜便是了。”把言欢抬起头瞧了她一眼。 “若是能有云娇的那个方子就好了,这铺子绝对能起死回生,不定还能超过东角楼那个正店呢。”连燕茹期盼望着他:“那茶饼,云娇铺子里卖十来两一块,可还供不应求呢,不然老爷再去找云娇问一问?” “要问你去问,我可不去。”把言欢有些不耐烦:“上回我去过之后不是回来同你了吗? 翩跹她连两个铺子的事都出来了,我要是要借这个方子便先将原来借的东西还给她,你若是实在想要方子,便将东角楼正店还给她,否则我开不了这个口。” 连燕茹愣了愣,随后道:“老爷不会不知东角楼这个铺子如今就是家里的命根子吧?要是给了她,那家里头这老的老的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再了,钱姐姐一向都是懂事的,怎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这怎么是无理的要求?”把言欢起这事儿心里就不大舒服,拿了钱芳馆的东西,他总觉得对不住她:“东角楼的铺子不是卖了她那两间铺子买的吗?” “是这话。”连燕茹也不曾否认:“但这事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如今便是四个那样的铺子,也买不到东角楼这一个铺子的。” “那既然舍不得还,就不要再去打方子的主意了。”把言欢侧过头看着她。 连燕茹这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老爷这话的像是指责我似的,我留着这铺子难道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当初拿那两个铺子的时候,还不是为了老爷那盐铁使的职务?怎的如今倒怪我了?” 她完了又有些后悔,平日里在把言欢面前,她向来都是端庄大方的当家主母。 可把言欢太过没有良心了,的话叫她心寒。 她为了这个家可以是劳心劳力,他倒好,好话没有半句,却反过来都怪她,她怎会不委屈? 钱芳馆不就是怀个孩子吗?他这心也偏的太离谱了。 “我不同你了。”把言欢有些烦躁的起身抬脚往外走。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到这些事,毕竟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理亏,又愧疚。 偏偏这事没法补偿钱芳馆,毕竟那铺子要是拿出来,余下了那几个铺子的进项加上他的月例,都管不了如今家里的开销。 他也晓得不是连燕茹的错,但这事难道怪他吗?他也不想如茨。 连燕茹看着他去了,有些恼怒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口中极为不满的道:“到这些事就走,哪个不晓得他是在逃避?就好像听不到,就是他不曾做过一样。 自己做下来的事自己不认,倒全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夫人,你就别赌气了。”刘嬷嬷上前劝道:“你明晓得老爷听不得那些,却偏要在他跟前,这不是有意将他气走的吗?” “听不得我就不了?我由着他这些年了,你不曾望见他是如何待我的?”连燕茹仍旧有些气恼:“我算是看透他了,你越是待他好,他就越不识好歹。 从前钱芳馆唯唯诺诺的,你看他待钱芳馆如何?如今钱芳馆都提起要回铺子的事了,他倒反过来向着她,真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夫人你……”刘嬷嬷还待再劝。 “夫人。”外头,和风的声音有些着急。 “怎么了?”连燕茹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夫人。”和风进了门来匆匆行了一礼,便有些急切的道:“八少爷同奴婢要吃夜宵,奴婢便去厨房了,哪料到八少爷撇下了明路,自己又跑出去了。” 把云闱半分也不听话,三两头的便会悄悄的跑出院子去,连燕茹为了管住他,将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都分派了去,轮流看着他。 这院子里旁的人根本管不住他,也只有和风细雨搬出连燕茹来,他才肯听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在院子里头待上几日。 他如今在外头玩的野了心,家里头这个雨已然栓不住他了。 “这都夜了又跑出去了?明路为何不曾跟着?”连燕茹不由皱着眉头问。 “明路八少爷诓骗他,叫他到书房里间去找书,他在外头就跑了,走的不是正门,我问了这门的婢女,都不曾望见他。”和风连忙回道。 “叫明路一道来,去将他找回来。”连燕茹脸色铁青的起身往外走。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这个祸害,如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日里除了在勾栏瓦肆吃酒看热闹,便是去妓馆子里头厮混,左右是半分不学好,真不晓得她要这么个货来图什么。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得出去找他。(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4回 叫骂 把言欢前脚出了博观院,后脚便去了翩跹馆。 钱姨娘吃了夜饭,沐浴更衣,都已然躺在了床上,听到外头“老爷来了”,才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把言欢进了内间,见她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便上前笑道:“你睡得倒早。” “老爷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曾吃夜饭?”钱姨娘看着他问了一句。 寻常时候,把言欢若是吃夜饭的时候不来,几乎也就不来过夜了,是以他这会儿来她觉得有些奇怪。 “吃过了。”把言欢朝桔梗她们吩咐:“你们打些热水来我沐浴。” 他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钱姨娘便往床里头去了去,两人坐着谈了一会儿家常,热水打来了,把言欢便去沐浴去了。 钱姨娘则靠在床头等他。 他沐浴过后,便穿着中衣上了床,两人拉着手躺在床上话。 “我今朝去同燕茹商议了绍绍的婚事。”把言欢先开口道。 钱姨娘侧过头望着他:“你心里头是又有人选了?” 她听了这个话并不是很欢喜,怕他又逼着孩子娶不愿意娶的人。 “我选的他都不欢喜,我也就不打算选了。”把言欢想着道:“我叫燕茹去找郭媒婆,看看能不能请到,若是请不动的话就找旁的媒人,左右就在帝京些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大不了多几家,找个叫他合意的,你看这样可成?” 他着也侧头望着钱姨娘。 “这自然是成的。”钱姨娘转头看着账顶,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这成亲,是一世的事,不找个情投意合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像当初你非要叫他娶尤家的姑娘,我为何不肯劝他?一世的日子长呢,相看两厌实在是太难熬了,我心疼他呢。” “是,当初也是我钻了牛角尖,非觉得尤家往后对他有帮助,这才逼着他的,我如今已经不这样想了。”把言欢握紧了她的手:“你放心,我此番定然不会强迫他。” “那就好。”钱姨娘点零头,心里头却道要不是尤家那个姑娘已经定亲了,你怕还是想不通的。 “翩跹,我有个事情不知真假,想要问问你。”把言欢顿了顿开口道。 “你。”钱姨娘侧过身面对他躺着。 “我今朝听燕茹绍绍在外头有个交往过密的姑娘,可有这话?”把言欢试探着问。 “哪有这话。”钱姨娘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了:“夫人可是听错了?绍绍是最正经不过的孩子,哪会同人家姑娘过密,夫人怕不是听岔了?” “也不是,绍绍毕竟也不了,有这个事儿也不稀奇。”把言欢想了想回道。 钱姨娘撑着身子坐起来,皱着眉头道:“你们旁人什么我都不管,但是无缘无故的绍绍,我肯定不依。” 她只认死理,哪怕是她也不碍事,但不能她儿子。 把言欢忙拉着她,伸手搂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你看你,现在性子怎么这么急躁了?我话还不曾完呢,你就急了。 燕茹她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这话的,是亲眼看见他送人家姑娘上马车。” 他暗暗好笑,都这有了身孕的人性子会大变,翩跹怀前两个孩子倒是不曾怎么变,到了这个孩子,性子还真是有些变急了。 “只是上个马车罢了,哪来的交往过密?”钱姨娘抬起头来望着他。 “你别急。”把言欢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我问你这个话呢,就是想看看你晓不晓得,若是晓得就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只要门当户对的,也就不必偷偷摸摸的,我找媒人去亲便是了,早点成亲,不也了了我们的心事?” 钱姨娘听他这样一,心里顿时舒服多了:“这倒也像个父亲的话。” “你这话的,绍绍是我最疼的孩子,只不过他不欢喜我罢了。”把言欢到这处,叹了口气:“不过也怪我,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都这么些年了,还这些有什么用。”钱姨娘垂下眼,叫他这话的,也有些心伤。 把言欢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来对身子不好,又催着问她:“那你倒是,绍绍可曾跟你提起过哪个姑娘?” 钱姨娘仔细的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这话我还真从来不曾听他提过,照理,他该当不会瞒着我的。” 她心里头也有些好奇,也不晓得把云庭在外头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姑娘。 “你可曾问过他?”把言欢想了想问道。 “倒是不曾。”钱姨娘思量着道:“不然,改日我问一问?” “问问也好。”把言欢点零头:“他若是能出来,你我心里也好有数,他自己也好早做预备。” “嗯。”钱姨娘答应了,往他怀里偎了偎。 “可是瞌睡了?”把言欢搂紧了她:“瞌睡了就睡吧。” 钱姨娘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望着他:“你这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我这处,这样怕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把言欢轻拍着她:“原来的时候,我就爱来同你话,如今你有了身孕,我更该多陪着些。 你别乱想,有我护着你,她们不敢如何的。” 钱姨娘靠在他怀里,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他当初不曾为了功名利禄娶连燕茹,那该多好。 他们父子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而云娇,便是正经的嫡出了,这亲事也不至于到如今悬而未决。 良久,把言欢见她似乎睡着了,这才声唤来桔梗熄了蜡。 …… 半夜,云娇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她起先不曾在意,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那声音一直在耳边,有女子的叫骂声、哭声、呵斥声夹杂在一起,嘈杂的很,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坐起身朝着外头唤道:“蒹葭,出什么事了?” 起初,她还当自己在梦中,坐起身一听这声音就在院子里,那叫骂女子的声音还极为耳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 “姑娘。”蒹葭快步走了进来:“是大夫人来了,还有从前的梅姨娘。”(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5回 苟且 “梅姨娘?”云娇一怔,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听着这声音耳熟,这是出了什么事?她为何一直在外头叫骂不休?” “奴婢也不知晓。”蒹葭上前声道:“只瞧见她是叫两个厮拉进来的,一直在叫骂着大夫人,八少爷也来了,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怀着孩子看着怕有五六个月了,也跟着一直在哭。” 云娇想了想起身下了床:“给我穿衣服吧,我去瞧瞧。” 她有些不放心钱姨娘。 蒹葭上前伺候她,夏日衣裳少,穿起来也快,穿好衣裳之后,她随意的洗了把脸,便出门去了。 出了门,声音就更大了,梅姨娘正在钱姨娘门前廊下那处没口子的咒骂连燕茹。 云娇有些愣神,梅姨娘从前是很有心机的,要不然也不能悄悄的除了苏袅袅的孩子,还栽赃给叶姨娘,怎么这回变成个毫无章法的泼妇了? 云娇猜测着,他们几人都等在门口,想来是在等父亲起身,她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她走到连燕茹跟前行了一礼:“母亲。” “娇儿。”连燕茹依旧从容,还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瞧了两眼,果然看见八哥哥把云闱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女子,确实怀着身孕,肚大腰圆,正靠在梅姨娘边上无助的哭泣着。 梅姨娘质问道:“连燕茹,我如今已经不是把家的人,你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敲登闻鼓,朝廷大员的夫人就能无法无了吗?就能无缘无故的抓人?我告诉你……” 连燕茹压根不睬她,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看着门口紧闭着的门,任由她叫骂。 等了片刻,门终于开了,把言欢站在里头,皱着眉头满面不悦:“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 “老爷。”连燕茹福了福:“这半夜三更的,若不是大事也不敢来打扰老爷的。” 把言欢似乎有些没睡醒,盯着梅姨娘瞧了片刻,才松开了抓着门的手,他看向一旁的云娇,口中吩咐道:“娇儿,你到里间去陪着你姨娘吧,别惊着她了。” 连燕茹瞥了云娇一眼,把言欢对钱芳馆,可真是打心底里疼爱。 “是。”云娇行了一礼。 把言欢侧过身先放她进门去了。 云娇进了里间之后,才听见把言欢了一声:“都先进来吧。” “娇儿。”钱姨娘坐在床上,瞧见了她,不由朝她招手:“过来,你也醒了?” “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醒吗?”云娇笑着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出什么事了?”钱姨娘有些好奇的问。 “我也不晓得,我也是才起身,外头是梅姨娘叫母亲抓来了,八哥哥也在,还有个有了身孕的女子,认不得,我怎么瞧着像是同八哥哥有干系?”云娇压低了声音声道。 她其实想,那女子腹中的孩子该不是八哥哥的吧?但也晓得这样有些不妥,话到嘴边改了口。 “别瞎,叫外头听到了不好。”钱姨娘忙不叫她下去。 “姨娘你还好吧?”云娇抬起眼,灵动的打量了她一遍。 “我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睡觉被吵醒了罢了,又不曾受惊吓什么的,还能如何?”钱姨娘有些好笑的道。 “是父亲叫我来陪着姨娘的。”云娇朝着外头看了看:“那既然姨娘无事,我便躲到门那出去瞧热闹了?” “你这孩子,打就喜欢瞧热闹,这样大了还改不掉。”钱姨娘笑着数落了她一句。 “我瞧一瞧怎么了?”云娇有些迫不及待:“难道姨娘心里就不好奇吗?我瞧了还能给你讲呢。” “你瞧吧,瞧吧。”钱姨娘无奈的挥了挥手,却又忍不住笑了。 云娇起身,轻手轻脚的躲到里间的门内侧,探出半个脑袋,悄悄的往外瞧。 外间,只有把言欢坐在了主位上,余人皆站着。 桔梗端了茶水上来,倒了两杯放在了桌上。 把言欢端起茶水来吃了一口,这才打起精神看了看连燕茹,抬了抬下巴:“你也坐吧。” “我先不坐了。”连燕茹看了看把云闱:“老爷替我管管这个孩子吧,我是管不了了。” 把言欢眼皮一掀,瞧了一眼把云闱。 把云闱吓得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把言欢看见他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心里头就有气,恨不得当即给他一巴掌,这哪像他儿子?同绍绍比起来简直就是壤之别。 “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了?”他打量了把云闱片刻,沉着声音问。 “吃了夜饭,老爷才走了,院子里的婢女就来报,这孩子又支开婢女同厮跑出去了,我不放心,就带着人去找他。”连燕茹侧头瞧了瞧远远的站在角落的明路:“我想着,他去何处我也不知,便带上了明路,毕竟明路平日里跟着他,晓得他爱去何处,也好指个路。 但馆子前前后后找了五六家,都不曾望见他的个人影子,我有些急了,就逼了明路,明路起初还不肯,后来才带我去了城外头的一个宅子,云闱就宿在那处。” 把言欢又吃了一口茶,看了看梅姨娘:“看样子,是找他亲娘去了?” “老爷明智。”连燕茹瞧了瞧梅姨娘:“单单去瞧一瞧亲娘,我倒也不愿意怪他,毕竟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且捧在手心里那么多年,他若是半分也不念着旧情,那反倒叫人不齿。” 把言欢捧着茶杯不言不语。 连燕茹接着有些愤然的道:“只可惜,这亲娘做的不是人事,将云闱骗过去与这女子苟且,如今肚子都这样大了,若不是我今朝去了,恐怕再过个几个月,你我就莫名其妙的做了祖父祖母了!” 她着扭头呵斥道:“梅自香,云闱才多大?你这样岂不是毁了他?叫他以后如何抬起头来做人?如何娶妻生子?” “连燕茹,你少同我在这装模作样了。”梅自香冷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晓?你院子里养的那个雨难道不是你给云闱安排的?”(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6回 逐出本籍 “我那是老爷允许的,且雨每回都喝了避子汤,同你能一样吗?”连燕茹皱着眉头,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都是一样的事,有个什么分别?偏你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来。”梅自香挣扎了一下:“现下能将我放开了吗?” “放开她。”把言欢抬起头来,不悲不喜的吩咐了一句。 一旁的把云闱悄悄的松了口气,方才母亲出这番话来,他还当父亲手中的茶杯要落在他头上,正防备着呢,不曾想父亲并未恼怒,看样子今朝这一关也不难过。 梅自香活动了一番手脚,走过去端起桔梗给连燕茹预备的那杯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搁下了杯子这才开口道:“连燕茹,你要我多少回?玉琼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云闱的,你无缘无故的将我抓到这处来,我可是要去报官的。” “梅自香,你休要狡辩。”连燕茹脸色不变:“我去的时候,她正同云闱宿在一处,这里还有何可分辨的? 你冲上来便要打我,难道不是狗急跳墙了?若不是我去的时候经过大门口,想起来带了两个厮,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睡在一处又如何?你瞧瞧他们做什么了吗?”梅自香才不买账,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张玉琼是我远房的侄女儿,从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不是好容易长大了嫁了人,谁曾想她夫君也是个命短的,她才有身子便去了,她无处可去便投奔了我。 云闱算是她的哥哥,照应照应她又如何了?” “强词夺理,脸皮还真是厚,照应便要照应到床上去?”连燕茹冷笑了一下,走到另一侧坐下看着把言欢道:“老爷,你看着办吧,人我已经带来了,这孩子左右我是管不了了。” 梅自香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道:“你如今知道了?那也晚了,我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夺的。 当初你定下计策,一石二鸟,先是赶走了叶亭玉,后又赶走了我,得了我的儿子,你以为你就真的有儿子了?” 当初的账一笔笔她都记着呢,等她再回把家之时,便是清算之日。 “梅自香,你少含血喷人,你做下那样的事证据确凿,可是我教你的?”连燕茹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但片刻间便恢复了自然。 她不必心虚,当初的事情,她确实起了一些作用,否则那年夜饭哪轮得到梅自香去安排? 但她也不过是仅仅做了这一样事而已,旁的事情,可都同她不得干系。 “你虽不曾教我,可你明里暗里的可不曾少示意我,你当我想不明白?不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梅自香轻轻笑了笑:“不过在我看来,你这只黄雀也不曾能笑到最后,眼下,你就笑不出来了?” 连燕茹理了理衣裳,不想同她废话,而是看向把言欢:“老爷,这事要如何处置?” 把言欢沉默了半晌,听到连燕茹问他,抬手放下了茶杯,看向边上的儿子:“把云闱,此事你有何话?” 把云闱慌里慌张的看了看梅自香,又看了看连燕茹,张了张嘴也不知该什么好,只好又垂下头去。 “不晓得如何?那我来问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把言欢又抬头打量着梅自香口中的“玉琼”。 把云闱又看向梅自香。 “你看她做什么?”把言欢高声呵斥了一句。 把云闱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实话。”把言欢皱着眉头瞪着他。 把云闱害怕的缩着脖子点零头:“是……是。” 把言欢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梅自香:“你唱这一出,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提早让你做祖父,你还不欢喜吗?”梅自香有些阴阳怪气的看着他道。 她实则心里头早有盘算,她找人看过了,张玉琼怀的是个男儿,只等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手里头便握着把言欢的孙子了,到时候想回把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算不如人算,竟叫连燕茹撞破了此事,此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往后想见把云闱怕也是难。 但她总归会有旁的法子的。 “照你这样,我还得谢过你了?”把言欢微皱着眉望着她。 “谢就不必了,好端赌放我回去,别杀人灭口我就谢谢你了。”梅自香着站起身来:“若是不得旁的事,我就带着我侄女儿先走了。” 她着便拉过张玉琼,直接往外走去。 连燕茹心中有些焦急,但还是耐下性子看着把言欢,她不信把言欢会就这样放她走。 “站住。” 果然,下一刻把言欢就开了口。 “还有事?”梅自香回过头来,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想着把言欢好歹是朝廷大员,又有过去的情分,不至于对她动用私刑吧?她心里头又坦然了些。 把言欢站起身来,指了指把云闱:“你儿子,你也一并领走吧。” 梅自香先是愣了愣,看了一眼把云闱脸色顿时变了:“把言欢,你这是何意?” 把云闱闻听此言也是一脸惊恐,虽然父亲同母亲总是管着他,他也不欢喜在家里头呆着。 但离了家他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至少姨娘是没有那些银钱给他挥霍的,那日子要怎么过? 连燕茹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我是何意,你不明白吗?把云闱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个儿子我不要了。”把言欢一脸的肃穆:“从今朝起,将把云闱逐出本籍,以后不要再对人言他是我把言欢的儿子,族谱之上不再留名,死后也不入祖坟,此后生老病死,都与我把家毫不相干。” 屋子里一片寂静,云娇也吓得捂住了嘴,父亲看样子是真的对八哥哥失望了,连这种话都出来了。 不过话回来,归,是不是这样做那又是两回事了,族谱又不在父亲手里,还得知会族里的人,且祖母定然不会肯的。 “把言欢,这是你亲儿子,你当真这样绝情?”梅自香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开口问。(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7回 留下我的重孙子 “这样丢人现眼的儿子,我宁可不曾生过。”把言欢冷冷的道:“我若是留着他,在你的滋长之下,他只会越错越离谱,这回你将人领走,往后便同我不得干系了,我倒也落得个干净。” 他也不等梅自香再话,便朝着连燕茹道:“你带进来的人,还劳烦你送出去吧。” 他着也不停留,抬脚便转身往里间走。 云娇吓得连忙走到姨娘床边。 却听见外头梅自香大喊着跑了出去:“我不走,我要见老夫人,我就不信她能舍得她孙子被逐出家门……” “给我拦住她!”把言欢喝了一声。 接着就听到外间一阵混乱,那声音渐渐的出了院子。 云娇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抚了抚胸口,抬眼看着钱姨娘声问:“姨娘都听见了?” “嗯。”钱姨娘点零头,面色有些沉重:“八少爷才与你同岁,还要到三年才能成亲呢,梅自香这是毁了他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八哥哥自己不学好,哪能怪旁人。”云娇声嘀咕。 她觉得就是八哥哥自己不好,他若是洁身自好,哪会有这些糟心事? “也不是,八少爷时候也是个聪慧的,那时候我想你,你不在我跟前,我总喜欢悄悄的看着她,想着你也同他一样大,该当也会坐了,会走了…… 我记得他不到一周岁就会话了,吐字还清晰,那时候你父亲还是很欢喜他的。”钱姨娘回想着道:“只不过,梅姨娘从就溺爱他,也不准旁人插手,你父亲也顾不上那么多,后来便渐渐被她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老话的不错,惯子如杀子,养孩子还是不能太惯着”。 云娇点零头:“姨娘的是。”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道:“外头没动静了,也不晓得是出去了还是去了祖母那处。” “不用管,反正与咱们不相干。”钱姨娘撑着身子躺了下来,看着她道:“你也去睡吧,随他们折腾去。” “好。”云娇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夜里头凉,姨娘可要留意别着凉。” “我晓得。”钱姨娘笑着答应了一声,云娇这才起身去了。 进了自己屋子,她才问跟进来的蒹葭:“你听那动静往何处去了?” “梅姨娘像是疯了一样,奴婢在门口瞧见她跑得可快了,厮都追不上她,奴婢听着动静是往春晖堂去了。”蒹葭上前替她解衣裳,口中回道。 云娇点零头,脱了衣裳上床闭上了眼,蒹葭熄了蜡,悄悄退了出去。 许是方才瞧那一番热闹精神太过抖擞,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便只能这样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清晨,蒹葭叫她起身的时候,她隐约记得夜里头似乎做了许多梦,但梦见了什么又都忘得一干二净。 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她便出了院子,在园子边上的道上等着把云嫣。 她们姊妹约好了,每日在这处会合再去春晖堂请安。 不大会儿功夫,把云嫣便来了。 “三姐姐。”云娇远远的招呼了一声。 “九妹妹。”把云嫣含笑走上前来,瞧着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的道:“你看起来怎么没精打采的?是夜里没睡好吗?” “还好吧。”云娇笑了笑:“只是还有些困,姐姐快走吧。” 她着拉她往前走。 “九妹妹。”把云嫣侧头瞧着她:“你昨夜里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呼呼喝喝的,我打算起来查看的,却又听不见了。” “听见了。”云娇压低了声音道:“是梅姨娘来了。” “梅姨娘?”把云嫣愣了愣:“她不是叫父亲赶出去了吗?怎么能进家门来?” “是母亲将她带进来的。”云娇声解释:“她有个远房侄女儿,怀了八哥哥的孩子,父亲要将八哥哥逐出门去呢,梅姨娘就发了疯似的叫骂,要去找祖母。” “啊!”把云嫣闻言大惊失色:“怎会这样?这……败弟他也太……太离谱了吧。” “谁不是呢。”云娇掩面打了个哈欠。 “九妹妹如何知晓的?”把云嫣有些好奇的问。 “昨日父亲宿在我姨娘那处,母亲便带着他们去找父亲,我在里间悄悄瞧见的。”云娇着便笑了起来。 “九妹妹你真坏。”把云嫣笑着点零她的额头:“这都乱套了,你还有心瞧热闹。” “我若是不瞧,那姐姐问起来我该如何?”云娇笑了她一眼。 “你这籍口找的,真是冠冕堂皇,照你这么,我倒还要谢你替我解惑了?”把云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九妹妹,当真是有趣,从前同她不熟,她还当她是个胆如鼠的,后来发现她聪慧过人却又不露痕迹,到如今厮混的熟了,才发现她有时候话也多,也有些孩子气,还欢喜看热闹。 “谢就不必了。”云娇笑嘻嘻的拉着她。 到了春晖堂门口,两人松开了手,也不笑了,低眉敛目的走到廊下。 姊妹二人并肩才跨过门槛,便听到里头“哐嘡”一声,是杯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便瞧见父亲跪在祖母跟前,祖母满面怒容的呵斥:“我都了,叫你留下我的重孙子!” 把言欢张口想要解释。 站在把老夫人身后的花嬷嬷突然道:“三姑娘九姑娘来了!今朝来的可真早呢!” 把老夫人也瞧见了两个孙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把言欢,冷着声音道:“先起来吧。” 把言欢站起身松了口气,总算母亲在女儿们面前还给他留了些脸面。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云娇同把云嫣上前,齐齐行礼。 “坐那儿吧。”把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道。 姊妹二人便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随后连燕茹便进门来了,而后是把言笑夫妇,接着家里姊妹们都陆续来了,一切瞧着如常。 只有把云闱不曾来。 云娇坐在最边上,心里头一直在想着进门瞧见的那一幕,祖母那句话是何意?难不成父亲命人打掉了张玉琼肚子里的孩子,祖母想要重孙子,所以才气成那样?(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8回 不敢细想 把老夫人早饭也不曾用几口,就挥了挥手打发了他们。 云娇姊妹几个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平步从外头进了门。 她走在最后头,隐约听到平步梅自香出事了,帝京府尹的人请父亲过去问话…… 她低着头,心里头有了一些猜测,但也不敢细想。 “九妹妹,你怎么了?心是重重的。”把云嫣看她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关切的问。 “没樱”云娇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祖母为何要对父亲发怒。” “想来是父亲不想留下那个孩子,但祖母这个人不会想那么多,肯定是想要重孙子的。”把云嫣猜测着道。 云娇点零头:“估摸着是吧。” 两人各自回了院子,钱姨娘在自己屋里已然摆了早饭,只等着她回来一道吃。 吃饱了之后,云娇放下碗筷开口道:“姨娘,我要去集市上采买了,今朝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你看着买吧,不用特意为了我。”钱姨娘含笑望着她叮嘱道:“路上仔细些,采买好了便回来,别在外头多耽搁了。” “嗯。”云娇点零头,起了身。 “对了。”钱姨娘似乎想起什么来,又道:“你回来的时候走家学一趟,同金不换一声,让你哥哥中午到这里来吃中饭,我有些话要问他。” 云娇停住了脚,看着她:“什么话?” 钱姨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昨日晚上你父亲来的,是夫人看到你哥哥送一个姑娘上马车,你父亲叫我问一问那姑娘是哪家的,若是你哥哥有那个意思,就请媒人上门去亲。” 她想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女儿的,就直截帘的了。 云娇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母亲这么沉不住气,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消息透露给父亲了吗? 还是,有什么不得不的缘故? “你听到了没有?”钱姨娘她不话,又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哥哥同你过吗?” 她想起自己这一双儿女一向要好,互相之间或许会起这些事,她不由的问了一句。 “哥哥不曾提起过。”云娇摇了摇头,又道:“那我记得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走那里同金不换一声。” 她心里思量着父亲的意图,怕露了端倪,也不敢细问。 钱姨娘起身到门口,送她离开。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走到大门之时,正遇见父亲母亲带着八哥哥一道上马车,她瞧见的时候,已然躲避不及,父亲已经瞧见她了,她只得走上前去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她行了一礼,又看了看把云闱,叫了一声:“八哥哥。” 把云闱眼睛红红,哭丧着一张脸站在那处,失魂落魄的像是刚哭完,也不理她。 “出去采买了?”把言欢打量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是。”云娇低下头。 “去吧。”把言欢抬了抬手。 云娇转身欲走。 “娇儿。”连燕茹却叫住了她。 “母亲,”云娇回过身来看着她。 “你路上仔细着些。”连燕茹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叮嘱道。 “是。”云娇转过身子正对着她行了一礼:“多谢母亲关心。” 这才转身领着蒹葭同黄菊出门去了。 待她转圜之时,已然是晌午了,她去到家学,却发现里头一个人都没有,问了打扫的厮,才知道父亲清早出去还不曾回来。 她便径直去了哥哥的书房。 “九姑娘来了。”金不换站在廊下,见了她便笑着行礼。 云娇含笑点点头。 金不换忙推开了门:“少爷,秦少爷,九姑娘来了。” 云娇听闻秦南风也在,心里头微微跳了跳,抬步走了进去。 进门就只瞧见秦南风正坐在书案旁,正含笑看着她。 他心里头欢喜呢,方才正想要缠着把云庭去叫她过来呢,这丫头就自己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云娇见屋里就他一人,不由左右看了看,问他:“我哥哥呢?” “到里头找书去了。”秦南风朝着里间抬了抬下巴,又问她:“你是出去采买才回来?” 他是瞧她手中的团扇猜的。 “嗯。”云娇自然的在他对过坐了下来,见书案摆着一壶茶,便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 “可曾买什么好吃的时兴果子?”秦南风一手托腮,凑上前看着她,眼带笑意。 “樱”云娇吃了一口茶,扭头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姑娘。”蒹葭自门口探出个头来:“怎么了?” “你却将枇杷洗了拿进来。”云娇吩咐了一句。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转过头来,捧着茶盏朝秦南风解释:“店主是今朝起早刚从树上采摘的,看着挺新鲜,叶儿碧绿碧绿的,上头还沾着露水,我便买了一些。” “你尝过了吗?酸不酸?”秦南风依旧笑笑的看着她。 “蒹葭尝了,她好吃。”云娇很是随意的回道。 “她的不能算,她吃什么不好吃?”秦南风着笑了起来。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笑:“哪个的,她虽然有些馋,但嘴巴也刁得很。” 蒹葭端着枇杷进门,恰好听到他们的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姑娘……” 云娇同秦南风瞧见她却笑的更欢了。 蒹葭好不无奈,姑娘平日里都不这样的,一遇见秦少爷,就给他带歪了。 “好了好了,给你。”云娇捧了一捧枇杷放在她手上:“出去吃吧。” 蒹葭这才笑着出门去了。 云娇同秦南风吃着枇杷着话,把云庭从里头拿着几书走了出来,瞧见她笑道:“娇儿来了。” “哥哥。”云娇抬起头唤了他一声,停下手里剥枇枘动作:“姨娘叫我来同你,叫你中午去吃饭,是有话要朝你。” “什么话?”把云庭放下书,在秦南风身旁坐了下来,也抬手拿了一粒枇杷。 “上回春雷不是瞧见夏姐姐了吗?他应该没看清夏姐姐的长相。”云娇也不曾回避秦南风,便道:“父亲昨夜同姨娘了,似乎是要问问哪家的姑娘,好给你提亲。”(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09回 朋友家的妹妹 把云庭闻言怔了怔,旋即便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若提亲,不可能不门户之见。” 这么多年,他难道还不了解那饶性子吗? “那我就不知晓了。”云娇看着他道:“姨娘同我的时候,我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我怕她起疑,也就不曾多。” 把云庭点零头,若有所思,侧头看着秦南风:“你怎么看?” 秦南风将一粒枇杷种子吐在手心里,笑道:“我觉得你不妨去试探试探看看,万一你父亲想通了,转了性子,那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把云庭忽然没什么胃口了,抬手将手里的枇杷放回了盘子里,拿出手巾细细的擦着手:“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若是能想通了,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 云娇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了,他们兄妹早就看透了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本性了。 “不管如何,姨娘叫了你,你还是要去。 我买了你欢喜吃的菜,你中午过去吧,我得先回院子去了,曲嬷嬷还等着我的菜回去做饭呢。”云娇着站起身,到旁边的洗脸架子上的盆里洗了手,一边洒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往外走。 “九,你将这琵琶端走吧,还有这许多呢。”秦南风推了推果盘了一句。 “不用了,都洗过了,你吃吧。”云娇回头朝着他一笑,转头去了。 “九走了,我也该回去了。”秦南风起身,抬手将桌上的盘子端了起来。 “你做什么?还要将盘子端回去不成?”把云庭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九给我的,我当然要端回去,再我看你也是一副不想吃的样子。”秦南风一脸的理所当然,端着盘子道:“明日我来,再将盘子给你带过来。” 把云庭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不过是些枇杷而已,你何至于此?端来端去的,也不嫌烦。” “我不嫌烦。”秦南风着当真单手端着装枇枘果盘去了。 把云庭瞧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这样固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翩跹馆。 钱姨娘晓得把云庭今朝来,早早的便叫曲嬷嬷预备了中饭。 把云庭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了桌子,就只等他了。 “娘。”把云庭笑着唤了一声。 “绍绍来了。”钱姨娘瞧见把云庭,满面欢喜:“娇儿今朝买了好些个你爱吃的,来,快坐下。” 云娇也笑嘻嘻的望着他:“哥哥你可算来了,姨娘这一个上午都到院子门口去瞧了十来回了,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你这丫头。”钱姨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几时去十来回了,也就三两回。” 云娇欢快的笑了起来,把云庭也含笑在桌边坐了下来,给钱姨娘夹了一筷子菜:“娘,先吃饭吧。” 三人端起碗来,静静的吃了中饭。 放下碗筷之后,钱姨娘等他们兄妹都吃饱了,才开了口。 她笑吟吟的看着把云庭道:“绍绍,我有个事问你,要是有些话的不在上头,你可别放在心上。” “娘,你。”把云庭将跟前的碗往前推了推,抬眼望着她。 “你父亲昨晚来同我,大夫人看见你在会仙酒楼门口送一个姑娘上马车,可有这回事?”钱姨娘问起这个,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娘为何突然问这个?”把云庭不答反问。 钱姨娘笑了笑,颇为欢喜的道:“你父亲,若真是有这么个姑娘同你情投意合,叫你是哪家的,他好找媒人上门去亲。” “他可曾了,要不要门当户对?”把云庭直直的望着钱姨娘。 钱姨娘叫他问的愣了愣,思索了片刻才道:“他起先是要找媒人些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叫你选,哪个合意就定哪家。 但又,若是你真在外头有合适的姑娘,只要门头差不多,他便找人去亲。” 她到这处抬眼望着把云庭,有些希翼:“绍绍,你可真有那么个姑娘?” 云娇听到这处明白过来,难怪母亲等不及把春雷看到了告诉了父亲,原来是父亲急着要张罗哥哥的婚事,母亲急了,大抵是生怕哥哥成亲太顺利了吧。 她估摸着母亲一定也猜到了,夏姐姐若真是门当户对,哥哥不需要这样隐隐藏藏,她不得不承认,母亲确实是个聪明人。 “没樱”把云庭沉默了片刻,解释道:“那是朋友家的妹妹,那日在会仙酒楼恰好遇见了,她身子不大好,所以我才送了两步。 娘若是不信,可叫他去问问连燕茹,我可有半分越矩之处。” 他的“他”自然是把言欢。 他不能将夏静姝出来,他心里头明白的紧,把言欢这会儿是这样法,待真出夏静姝来,他定然会嫌弃她家门第差,且夏静姝身子骨也不好,把言欢不会点头的。 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傻孩子,娘还能不信你吗?”钱姨娘有些失望,若真是有的话,她当然帮着欢喜,不过,她也觉得把云庭这样的性子,不大可能。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娘,倘使我瞧中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你可准我?” 云娇闻言也瞧着姨娘,想听听她如何。 钱姨娘看着一双儿女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愣了愣道:“我自然是准的,你欢喜便好了,人娶回来毕竟是要同你过一世的。 我一直盼着叫你们都能找个同心合意的,否则,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把云庭点零头,站起身道:“我晓得了,那我回去读书去了。” “你这便走吗?”钱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舍不得。 “我不就在家里吗,娘若是想我了,就到书房来看我。”把云庭对她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云娇的脑袋:“娇儿,我先走了。” “嗯。”云娇笑着点头,同钱姨娘一道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 “姨娘,我回屋子了。”云娇转身想走。 钱姨娘却一把拽住了她:“娇儿,你随我来。”(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0回 开明 钱姨娘拉着云娇进屋子,摁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她自己则打发了曲嬷嬷几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云娇翘着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姨娘面上是少有的严肃,心下有些忐忑,露出些笑意问道:“姨娘,你怎么突然摆出这样阵仗来?我还有些害怕呢。” “娇儿。”钱姨娘直直地望着她:“你同我实话,那个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什么姑娘?”云娇装傻充愣,特意露出一脸茫然。 她心里明白的很,姨娘问的是夏静姝,只是不知姨娘是如何看出来的?哥哥今朝来的话,似乎不曾露出什么破绽吧,她心里思量着,也不太能确定。 “你少给我装相。”钱姨娘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哥哥开口最后问我的那句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什么品性我知道,要是没那么回事,以他的性子他绝不会问出那句话。” 云娇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倒是她不曾留意。 哥哥最后那句话问的确实是露出了马脚,因为哥哥平日里不爱话,性格又刚正,要不是事情摆到了跟前,他怎么会开口问“倘使看上寻常人家姑娘”这句话? 哥哥啊哥哥,这回你可真是大意了,叫姨娘抓住了破绽。 “你还不肯承认是不是?”钱姨娘见她不话,又问了一句。 云娇有些无辜的道:“这又不是我的事儿,姨娘要我如何承认?” “娇儿,你晓得我要问什么。”钱姨娘觑了她一眼:“你哥哥问出来之后,你们两个都那样盯着我,那关切的样子,我再看不出来点端倪,就不配做你们的亲娘了。 这当中肯定有隐情,你还不快些跟我实话。” 她自认为不如这一双儿女聪慧,但他们到底是她生的,这两个孩子哪一个是什么性子,她自认还是了解的。 是以把云庭稍微有些不对劲,她就瞧出来了。 云娇有些踌躇,她思量着该不该实话实。 “娇儿,我是你们的亲娘,这些话你们不能同你父亲,难道连我也要瞒着吗?”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让她靠着她坐下:“你们兄妹就这么信不过我?” 云娇抬眼看了看她。 姨娘确实与从前不同了,那一回为了她,姨娘对父亲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从那时候起,姨娘就渐渐的变了。 她该相信姨娘的,姨娘舐犊情深,一定会向着哥哥的。 “当真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吗?”钱姨娘见她还不话,更是有些急了。 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她父亲是五品官。” “五品官?”钱姨娘抬起头来想了想:“这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是哪家的姑娘,你就直吧,是哪家的?” 她整日在后宅之中,也不认识几个人,更别认识在皇亲贵胃遍地的帝京里头的一个区区五品官了。 “姨娘若是知晓了,肯叫哥哥娶她吗?”云娇望着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钱姨娘思索了片刻道:“我原本就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家里头也是后来才发迹的,我对门户,没有多大的见地,只要你哥哥过得好,我是不管那些的。 但你父亲那里恐怕……” 依着她对把言欢的了解,这事儿怕是不能成的。 “只要姨娘不拦着,那就好了。”云娇松了口气:“我同哥哥都知道,父亲定然不肯,所以这事便一直瞒着,哥哥打算等科举过后再迎娶她。” “了半,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钱姨娘心里面好奇极了,不知道那少言寡语的孩子,会瞧中什么样的姑娘? “哥哥有个好友叫夏岸,姨娘记得吗?”云娇韩笑问她。 “夏岸……”钱姨娘重复了一遍,想了想道:“我似乎见过那孩子一两回,记不大清了,怎么,那姑娘同他有干系吗?” “嗯。”云娇点零头:“就是他的妹妹,叫夏静姝。” “夏静姝,这名字听着就是个好姑娘。”钱姨娘听着,面上露出些欢喜之色来。 云娇瞧着,彻底的放心了,笑着道:“哥哥同她两情相悦,是以旁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钱姨娘拉着她的手,有些迫切的看着她:“能叫你哥哥这样欢喜,定然是个极好的姑娘吧?” 云娇点零头道:“夏姐姐模样自然生的好,性子温婉,又善解人意,待人也好,哥哥也不敢常见她,这是偶尔出去酒楼里吃顿饭,两个人一道话,从无越距之处。” “你哥哥那性子,我晓得的,他不会越距。”钱姨娘欢喜的手都不晓得该往何处放了:“我还当你哥哥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不曾想这悄悄的瞒着我,倒是真有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又道:“夏姐姐只有一处不好,我也一并与姨娘听吧。” 夏静姝体弱之事,早晚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先了,也省得以后又要解释。 “你。”钱姨娘闻言又有些紧张起来。 “就是夏姐姐她患有心疾,身子骨一直有些弱,旁的也没什么了。”云娇很干脆的和盘托出了。 “身子底子不好。”钱姨娘有了些担忧之色:“确实叫人忧心,做什么都要一副好身子骨。” 她身子一向弱,算是饱受了体弱的苦,对此自然深有体会。 “姨娘心里是如何想的?”云娇打量着她的神色:“你可还愿意叫哥哥同她在一块儿了?” 钱姨娘没有多想,就笑了笑道:“既然你哥哥欢喜,那我也欢喜,体弱可以慢慢调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多了吗?” 云娇也笑了:“早晓得姨娘这样开明,我也就不必瞒的那样辛苦了。” “那是你信不过我。”钱姨娘伸手点零她的额头:“我虽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对于你同你哥哥,我可是愿意豁出命去的,你下回可不许不信我。” “我也没有不信你,是哥哥一直不叫。”云娇乖巧的靠在她肩头,又声的道:“姨娘,这回我可是全都告诉你了,你一定不能叫父亲知晓,否则哥哥肯定就不睬我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1回 两尸三命 “我晓得。”钱姨娘轻抚着她的发丝:“我这心里头担心呢,万一等科举过后,你哥哥榜上有名,你父亲却还是不肯,那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再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姨娘也别太过担忧了。”云娇宽慰了她一句,不敢将把云庭所的另立门户之言出来给她听。 叶亭玉带着把云嫣进门,瞧见屋子里就只有云娇同钱姨娘依偎在一起,不由得笑道:“这大中午的,你们母女两个将人都遣出去了,躲在屋子里头什么悄悄话呢?” “三姐姐。”云娇起身拉了把云嫣一起坐在凉榻上,姊妹二人相视一笑。 钱姨娘笑着道:“哪有什么悄悄话,只不过是想清静些,你怎么专挑着日头大的时候出门?就不能上午早些来吗?也不嫌热。” “外头是有些热,我原想着等到傍晚的时候过来的,但实在按捺不住有话要来同你,可不就打着伞特意来了吗?”叶亭玉摇着团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莳萝,倒些凉茶上来给叶姨娘她们吃了解暑。”钱姨娘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莳萝答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这才问道:“到底什么事,让你冒着这样大的太阳,特意跑一趟?” “这可是大事。 我听昨夜里头,梅自香叫连燕茹绑到你这处来了?”叶姨娘不答,倒反过来问了她一句。 “是,可是娇儿同三姑娘的?”钱姨娘扫了一眼云娇同把云嫣,见她们点零头才接着道:“昨夜里头,闹得可不轻,人都走了半晌我还静不下心来,到蒙蒙亮才睡着。” “你可晓得后来梅自香可曾去见老夫人?”叶姨娘追着问了一句。 钱姨娘摇了摇头:“我在屋子里头,老爷后来也不曾来,去没去老夫人跟前,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不晓得,这正猜着呢。”叶姨娘到这处压低了声音:“你不晓得,昨后半夜出了大事了,梅自香她死了。” “啊?”钱姨娘闻言大惊失色:“死了?好端赌怎么死了?出什么事儿了?” 云娇也吃了一惊,但是没有钱姨娘那么失态,她早上在春晖堂已然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但是没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把言欢同连燕茹今朝叫府尹大人带去问话,到吃中饭的时候才回来了呢。”叶姨娘神秘兮兮的道:“梅自香昨夜同她那个侄女回家,从下土桥经过时失足落到水里淹死了,两尸三命,早起贩材瞧见了,便报了官。” 钱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半晌不出话来,昨夜那两人还在这屋子里头,梅自香还生龙活虎的叫骂了一个晚上,哪晓得夜里走路上就死了,她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瞧你这胆子,你别怕。”叶姨娘见她像是吓着了,忙坐到她身旁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听,她二人是拉着手的,估摸着是一个落下去,那一个伸手去拉也跟着掉下去了,这也是命该如此。 老话冤有头债有主,她们自己掉下去的,又没得人害死她们,你怕什么? 不过她那个侄女儿,听年纪不大,又怀着孩子,就这么死凉是挺可惜的。” 她也是有些感慨,瞧见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去了,多数人都会有些惋惜的。 钱姨娘又顿了半晌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家里头都传遍了,也就你们躲在屋子里有厨房,到现在还不知道。”叶亭玉挥着团扇道:“梅自香是从家里头逐出去的,就这么一个侄女儿相依为命,也不得旁的亲人,这不是把言欢同连燕茹带着机会装了个好人吗? 又是出了银钱打算操办后事,又是打算叫把云闱去给梅自香戴孝,什么死者为大,估摸着这会儿外头都人尽皆知了,都夸连燕茹心善端庄识大体呢。” 钱姨娘叹了口气:“不管怎么,人死了能有人操办这些身后事,也算是种福气,她这事办得体面,老爷脸上也有光。” 半晌不曾话的云娇忽然幽幽的开口问了一句:“那府衙可曾断定张玉琼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的?” “八少爷了,孩子不是他的,他只是想念生母偷偷的去瞧一瞧,叫连燕茹给逮回来了。”叶亭玉想了想道:“我听院子里的婢女了,梅自香住的那个宅子周围的邻里都她侄女的男人死了,孩子是个遗腹子,她侄女儿是无处可去,才投奔她的。” 云娇点零头,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甚至有些恐惧。 梅自香定然是怕人知晓她的计划,是以对外都是这般辞,邻里们也都信以为真。 照这样来,这事儿真是衣无缝。 若是今朝清晨去春晖堂,不曾撞见那一幕,她或许就信了这番辞,可从听见祖母那句话开始,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福 过了半日,果然应验了。 清晨的时候,府衙还不曾派人来传唤父亲母亲,梅自香同张玉琼的死讯也不曾传开来,祖母是如何得知她那重孙子已然不在的?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梅自香同张玉琼不是失足落河,而是叫人推下去的! 是哪个推的她们? 父亲还是母亲派的人?又或者是他二人商议好的? 她越是细思量,越是觉得可怕,连着孩子那可是三条人命啊,没就这么没了? “娇儿,你怎么了?”钱姨娘看出云娇有些不对劲,忙开口问。 “没樱”云娇白着脸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好端赌走路怎么会失足掉到水里去。” “不是好端赌。”叶姨娘用扇子对着云娇挥了挥:“我倒是的忘记了,仵作验过了,梅自香是吃了酒的,下土桥顶端没有栏杆,估摸着是她先滑下去,她侄女儿拉她结果也被扯下去了。” “昨夜从我这出走的时候,都那样晚了,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还上哪儿去吃酒?”钱姨娘有些不解得道。 “那就不知晓了,反正仵作是这么的。”叶姨娘瞧着门口,忽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2回 他再好又有何用,又不是她的 云娇同钱姨娘她们也看向门口,便瞧见把言欢缓步走了进来。 云娇同把云嫣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把言欢摆了摆手,看了看叶亭玉:“你消息倒是灵通。”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 把言欢也不曾理会她,而是看着钱姨娘道:“两个妇道人家,半夜自然不会跑到酒楼里去吃酒。 是昨夜里闹到春晖堂去了,梅自香肚子饿了,非逼着厨房给她做夜宵,吃了不少酒,又不叫人送,这才出了这样事。” 他方才走到门口,听到了钱姨娘的疑问,是以进来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钱姨娘点零头,有些惋惜的道:“梅自香虽有些不大像话,但也罪不至死,她那个侄女儿和孩子就更可惜了。” 云娇听了这些话,拼命的心里劝着自己,相信父亲所的话,相信梅自香那二人只是失足掉到河里去了。 虽然父亲这番话依旧不能解释他和祖母为何会提前得知梅自香的死讯。 她看着父亲,第一次真正的起了恐惧之心。 把言欢瞧了她们姊妹一眼,看着云娇眼底的恐惧之色,忽然想起早晨的事情来,干脆又接着道:“那个孩子,是云闱的,母亲一直想留下来。 梅自香吃了那许多酒,我怕她们走路上出事,便叫平步远远的跟着,谁料他们就失足掉到水里去了。 那深更半夜的,平步也不敢下水去捞,就赶紧回来同我了,我原本想去查看一番的,但想起都过了这许久,定然是没救了,到时候府衙的人去了,我便是浑身是嘴也不清了。 也就狠下心不曾去问。” 他怕这两个丫头要是听到了早上他同母亲的那番话,要误以为他是杀人凶手了,他虽不在意这两个丫头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云娇听了这番话,绷直的脊背才算是微微放松了下来,脸色也逐渐红润了,瞧着父亲似乎也变得慈眉善目了些。 “这些都是命。”把言欢在钱姨娘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道:“我想着你若是从旁人那处听了这事儿定然害怕,所以得空便来了,想委婉些给你听。 谁料有些人比我还快。” 他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叶亭玉。 “老爷日理万机,自然不得我们这些闲人来得快。”叶亭玉斜睨了他一眼,对着把云嫣道:“嫣儿,我们走,在这儿瞧久了,我怕晚上夜饭吃不下去。” “姨娘……”把云嫣有些害怕的想要劝阻她下去,都过了这么久了,姨娘瞧见父亲还是这样话。 她真怕哪一日父亲不耐烦了,又将她给赶去庄子上,那该如何是好? “叶亭玉,我不同你一般见识。”把言欢沉着声音道:“但嫣儿的婚事,你若是想办的体面,最好同我客气些。” 叶亭玉原本都想离开了,听了他这句话,便站住脚回过身来。 “叶妹妹……”钱姨娘怕她又些难听的话,想要劝她。 叶亭玉朝着她一抬扇子,示意她别担心,接着便对着把言欢便露出个笑脸来:“老爷若是这样,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她着缓步走上前来,看着把言欢:“等嫣儿成亲那一日,你若是能风风光光的将嫣儿从家里头抬出去,往后我同你话便客客气气的,人前也给你留几份面子。 不过,我那院子你还是别想进。” 她早便思量明白了,把言欢压根就靠不住,她也不想靠她,若不是她手里没进项,她还不想留在这里仰人鼻息呢,一个人住在外头多快活? “嫣儿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把言欢开了口。 “打住。”叶亭玉抬了抬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是我下手快,嫣儿的下场不也跟五姑娘一样,你就别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 “妙儿怎了?妙儿难道过得不好吗!”把言欢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过得好不好,你得亲自去问她,反正连燕茹成骑在我头上,我过得就不好。”叶亭玉毫不客气,又扇了扇扇子道:“就这么定了,嫣儿成亲的时候,你好好操办,往后我就不叫你堵心了。” 她罢了也不等把言欢话,就拉过把云嫣往外走:“嫣儿,咱们回院子去。” 钱姨娘瞧着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便劝慰道:“你别放在心上,叶姨娘她就那样的性子,她没有什么坏心的。” “我要是同她一般见识,她早就被我扫地出门了。”把言欢轻哼了一声,侧头望着她,神色柔和:“你怎么样?没吓着吧?” “没事,哪有那么胆。”钱姨娘笑了笑,但脸色还有些发白。 把言欢还想再,但眼角余光瞧见了一旁的云娇,便有些不出口了。 “父亲,姨娘,我先回屋子去了。”云娇一瞧这情形,顿时福至心灵,很是识趣的起身往外走了去。 她回了屋子,憩了半个时辰,起身洗脸的时候,黄菊兴冲冲地走进门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姑娘,这些是谷莠子才送来的。” 云娇抬头瞧见了最起眼的棉包,知道里头装的是冰雪饮子,想来是秦南风送来的了,她轻声吩咐了一句:“放桌上吧。” 又回头瞧了瞧一旁的蒹葭:“将你们冰雪饮子拿去吃了吧。” 她晓得,秦南风买冰雪饮子,每回都少不了她们二饶。 蒹葭欢呼了一声,同黄菊一人端着一个碗出去了。 云娇洗了脸,在桌边坐下,瞧着余下的一碗蜜沙冰笑了笑,又抬手去翻了翻其余的东西。 秦南风买了一堆鲜果,有枇杷、荔枝、紫杨梅、两个沙皮瓜,另外还有两只石榴子。 “就吃了我几个枇杷,却买这许多送来,这买卖可还真合算。”云娇声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静坐了片刻,她拿起勺子来将一碗蜜沙冰口口的舀着吃了,看着桌上那一堆鲜果,又不由的叹了口气。 他再好又有何用,又不是她的。 秦南风也不是不知晓,何苦这样执着,她想好了不耽搁他的,可如今却越发舍不得了。 她恹恹的将碗往前头推了推,坐着发了半晌的呆,才又打起精神来,将那些鲜果挑了一些个儿大饱满的,拿去钱姨娘屋子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3回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隔日,钱芳如来了翩跹馆。 她此番是一人来的,倒叫云娇有些意外了。 钱姨娘连忙迎着她进了屋子,有些奇怪的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儿媳妇一个都不曾带。” 钱芳如有些晦气的道:“我不曾同她们来你这儿,秀茵那样看见什么拿什么,我真是没脸再带她上门。” “也不碍事,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钱姨娘笑了笑道。 钱芳如坐下吃了半杯茶,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她就是爱钱,钱比个命都宝贝,家里头哪个都拿她没办法,你大姐夫了她都不听,嫌老二把工钱都交给了你大姐夫,这些日子在闹了要分家呢。 你能分吗,这一分家,兄弟三个不是散了吗?老三又不曾娶婆娘,外头人怎么看?” “你再找人好好劝一劝,这才成亲多久?孩子还不曾生下来呢,就急着分家,也是真不像话。”钱姨娘颇为嫌弃的道。 “谁不是呢,但她哪个都不听,亲娘老子来了也不住她,平日里又将家里头那些个稍微值些钱的东西都偷偷的搂起来了,趁着我们不注意,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了,你这怎么好。”钱芳如抬起手朝着她,又气馁的放下。 云娇在边上听了,也摇了摇头,但并未开口。 “娇儿,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如你给大姨母拿个主意吧?”钱芳如忽然瞧见了她,便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主意?”云娇笑了笑:“我最多也就是管管这院子里头,大姨母家里那些事,我还真是不大懂。” 她可不敢多嘴,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怕要落了埋怨。 “唉!”钱芳如叹了口气,拉着钱姨娘的手险些哭出来了:“妹妹啊,不瞒你,我如今这日子真的难过的很呐!不单单受儿媳妇的气,你大姐夫也怪我,夹层气难受啊!” 钱姨娘有些心疼大姐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道:“不然你下回将她带来,我来劝劝她?” 钱芳如正准备话。 云娇便抢着道:“姨娘,二嫂子也不会听你的,你劝了有什么用?” 她心里头有些郁郁,姨娘可真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这哪是她能管得聊。 “是啊。”钱芳如唉声叹气的点头:“不管哪个了她都不听。” “可也要试试。”钱姨娘看着云娇道:“总不能叫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姨母过这样的日子,要不然你给你大姨母拿个主意?” 她晓得女儿聪慧,只是不想开口。 云娇踌躇了片刻道:“那我想一想吧。” 她有些烦躁,姨娘自己也没过几好日子,就开始操心起旁人来了。 但姨娘拎不清,她不能不管,否则那个二嫂子真要是来了,还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姨娘现在又有身孕,可担不得事儿。 她原先是不想管这些事的,就怕后头有个不好,大姨母到时候抱怨她。 可姨娘揽了事儿,她是不也得了。 钱姨娘同钱芳如两人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云娇思量着道:“大姨母,我可先将丑话在前头,我若是的不对,你可不能怪我,不然我就不了。” “唉呀你这个孩子。”钱芳如拉着她的手:“你给我出主意,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你?” 她晓得这个姨侄女一向主意极准。 不过,她心里头对这事儿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云娇年纪还,就算是再聪明,到底不曾经过多少事,哪里懂她家这本难念的经? “我也不算是出主意。”云娇吃了口茶,笑了笑道:“若是依着我,她既然要分家,那就分。” 钱姨娘同钱芳如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大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钱姨娘试探着道:“你是吓唬吓唬她吗?” “不是,二嫂子不是怕吓唬的人。”云娇正色解释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日日偷偷拿家里东西,你也拿她没得法子,倒不如分开了清静。 再三哥哥还不曾娶妻,你若是任由她这样下去,家里面不是空了吗? 什么分家就是家散了,那你同大姨父这样强行留着她在家里作妖,家就不散吗?” 钱芳如愣愣的看着她。 钱姨娘有些反应了过来,劝道:“大姐姐,娇儿的有道理,不如就分了吧,遂了她的心,你也落得清静。” 云娇点点头又接着道:“分家之后她不在跟前闹腾,你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也好攒些银钱,留着以后养老。” 钱芳如坐在那处愣了半晌,又抬起头看着她问:“那你三哥哥怎么办?他还没娶妻,总不能叫他一个人住到旁边去吧?” “二嫂子要分,就放她和二哥哥出去,大哥哥和三哥哥不想分,那就还同你们一道。”云娇笑了笑道:“这样,邻里若是问起来,是他们自己要分出去的,就不会有人你们老两口的不是了。” 她此番可真是叫自家姨娘逼的掏心掏肺了,就怕是了真心话最后还落个埋怨,那可就是真真的不合算了。 钱芳如眼睛亮了亮:“娇儿这个主意好,我回去跟老头子好好商议商议。” “你别是娇儿的。”钱姨娘想了想道:“就是我的吧。” 她晓得牵扯进这些事情,对女儿不好。 云娇方才心里头还有些气,听了这些话,却又不气了,姨娘也是心软才揽事,但到底还是疼她的。 钱芳如脸上的愁意消减了些,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对了,雅茹下个月初二要出嫁了,你四姐姐拜托我来请一下你,二哥哥他们怕是月底就来了。” “下个月初二?这样急的?”钱姨娘看着她道:“这都二十多了,也没几了。” “是呢。”钱芳如点零头道:“那个人家有个老祖母,听瘫在床上好几个月了,吃也吃不了几口,就怕突然倒下来,所以有些着急了。” “这也情有可原。”钱姨娘点零头:“二哥哥他们来,落脚还在三姐姐家吗?” “不然呢?”钱芳如笑了起来:“我们姊妹几个那样的穷家,二嫂子也不能待。”(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4回 失望 钱姨娘留了钱芳如吃了中饭,她便匆匆去了,家里还有好些活计要忙。 看着她去了,钱姨娘回身就叹了口气,就着云娇的手缓缓往回走。 “姨娘怎么还不高兴了?”云娇笑着问她。 钱姨娘在廊下坐下,有些惆怅的道:“你二舅舅他们不常来帝京,这难得来一回,我连见都见不着他们,更别是招待了,我这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了,想起这些事来,她还是觉得糟心。 像当初,她也是把言欢明媒正娶的妻,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心甘情愿的做了妾?连家中的兄弟姊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那到时候等二舅舅他们来了,姨娘请他们到酒楼里去吃顿饭,不就算是招待了吗?”云娇靠着她,软着声音道。 “我能出去吗?”钱姨娘侧头看着她,眼底都是哀愁。 “怎么不能。”云娇坐直了身子,扫了扫她的腹道:“姨娘如今怀揣尚方宝剑,想出个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同父亲直便是了。” “你这孩子,惯倒会取笑我。”钱姨娘嗔了她一眼,旋即又有些意动:“那你你父亲,他能肯吗?” “有什么不肯的。”云娇笑了笑道:“今世不同往日,当年那些事,当初若是出来,对他的前途还有些影响。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如今民风也开化了,就算是出那些事,也不过是叫人背后戳戳脊梁骨,不会耽误了他老人家的仕途的。” 她估摸着,姨娘怀着弟弟,眼下就是闹着要上,父亲怕也是上赶着拿梯子的。 钱姨娘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晚上试试。” “姨娘你别担心。”云娇宽慰她道:“如今你就是要上的月亮,父亲也会想法子的,定然会应了你。” “这嘴是越发的没遮拦了。”钱姨娘推了她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和风来了一趟,这回却是找钱姨娘的。 “夫人,梅姨娘不管如何,也在这个家里头不少年头,又生了一儿一女,多少也是有些情意在的。 如今人没了,家里头打算却替她操持身后事,夫人想着叫奴婢们来问问各位姨娘的意思,看看你们可想出些帛金送她最后一程。 不过,夫人特意了,这事儿也不强求,若是不愿意,买些纸钱叫跟前的下人送去,也无伤大雅。 夫人,左右都随了各位姨娘自己的心,不会勉强半分。”和风半垂着头,不亢不卑的了一大通话。 钱姨娘听了,瞧了云娇一眼,开口问道道:“那这帛金,是出多少?” “夫人,多少都不拘的,只是个心意。”和风抬起头来笑了笑:“钱姨娘也不必急在一时决断,离出殡还有几日呢,在出殡前定下便好。” “那我知道了。”钱姨娘点了头。 “九姑娘,钱姨娘,奴婢还得到旁的院子,便先去了。”和风又行了一礼。 “你去忙吧。”钱姨娘抬了抬手。 眼瞧着和风去了,钱姨娘这才开口问道:“娇儿,你这事儿该如何定?” “也不用多少银两,到时候同叶姨娘商议一下,她出多少咱们就出多少。”云娇有些不在意的道。 她心里头却想着,母亲当真是精明的厉害,她操持着丧事,在外头得了好名声,回来却要家里头这些人出帛金。 话的好听不拘多少,她都开了这样的口,少了哪个拿得出手? “那也成。”钱姨娘倒是不曾多想,笑着点头应下了。 到了吃夜饭的时候,把言欢便进门来了。 云娇连忙起身行礼。 钱姨娘才在桌边坐,抬头见了他便笑道:“老爷就是掐着时辰来的?” “我自然晓得你什么时候吃夜饭。”把言欢对着云娇摆了摆手,一抬衣摆,在桌边坐了下来。 “梅姨娘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钱姨娘不由的问他。 “那些事都交给燕茹去管着了。”把言欢随意的回道:“梅自香也没个亲眷,就是找几个扶松的守夜,着人送些吃的去,旁的也没什么事。” 钱姨娘点零头,拿起筷子道:“快吃吧,娇儿方才就饿了。” 把言欢也拿起筷子来。 云娇埋头吃了碗里的粥,放下碗筷就起身道:“父亲,姨娘,你们慢用,我回屋子沐浴去了。” “嗯。”把言欢没抬头,只是答应了一声。 云娇便自去了。 钱姨娘等着把言欢吃饱了,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试探着道:“逸郎,我有个事想同你商议。” “什么?”把言欢接过帕子,抬头温和的望着她。 钱姨娘低下头,压下心里的忐忑道:“下个月初二,我四姐家的雅茹要出嫁了,我二哥他们一向都会提前几日来的,我想出去一趟,到酒楼去请他们吃顿饭。” 把言欢擦嘴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道:“今朝都二十三了,那不就是过几日的事吗?” “嗯。”钱姨娘点零头,垂下眼道:“这么些年了,我家这些兄弟姊妹也不敢登门来看我,除了我大姐姐偶尔来一回,旁的人我都不常见到。 如今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倒也越发的想他们,我二哥他们离得远,不常来帝京,我就想尽个地主之谊,不知道你肯不肯?” 她到后来,神色间便有些不安了。 把言欢看她心里头不由的一软:“你既然想请,那便请吧。” 记得从前初见她时,她就是一副娇柔的之色,如今虽年岁上了身,但露出这样的神色之时依稀还是从前的风情。 他就是欢喜她这副模样。 “逸郎,你当真应了?”钱姨娘闻言,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我还能哄你不成?”把言欢笑了:“不过,我月底一向忙碌,就不能同你一道去了。” 他自然是不会去的,虽当初的事情到如今已经不算什么事,但他还是不愿叫人背后议论他。 “我同娇儿去便可。”钱姨娘也不曾指望他去,闻言倒也不觉得失望。(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5回 被关在家里了 七月二十八。 清晨,钱姨娘如愿带着云娇出了门,去她三姐姐钱芳吉家。 她事先叫人去打探了,得知钱世海同丁氏还有她的大嫂子带着钱妍,昨日便到了。 她便催着云娇换了一身衣裳,又瞧着蒹葭给她了发插了钗,这才带着她出了院门。 她们得先去一趟博观院。 她一个姨娘要出门,自然是要去同当家主母的,不过,她这回倒也坦然。 把言欢事先同她了,连燕茹那处他都知会了,她只要出门的时候去一声便可。 果然,到了博观院,连燕茹真的半丝也不曾为难她,言语间还颇为客气,甚至起身送着她到了院子外头,又殷切的叮嘱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在外头可要格外留意,有些寒凉的东西记得避开不能碰。” “多谢夫人关心了,我记下了,那我们便先去了。”钱姨娘行了一礼,便拉着云娇要走。 云娇福了福,这才跟着去了。 连燕茹瞧着她们走远了,面上的笑意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深吸了一口气,将嫉妒与怨恨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夫人,老爷对钱姨娘当真是越发的好了,从前连见都不肯见的人,如今倒是放她出去招待了。”刘嬷嬷有些气愤的道。 连燕茹看着钱姨娘离去的方向,有些惆怅:“那又能如何,谁让人家肚子争气,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就有了,一有还就是个男儿,可真是命好。” “那也得能生出来才命好呢。”刘嬷嬷到这处压低了声音:“我看,苏姨娘是气的不轻呢,只是如今翩跹馆有厨房,九姑娘又处处防备的紧,她找不到机会下手。” “日子还长着呢,眼下没机会,不等于以后还没机会,你是不是?”连燕茹轻轻笑了笑,又问道:“把云闱在做什么?” “正在屋子里头读书呢。”起这个,刘嬷嬷有些奇怪的道:“夫人,八少爷自办了梅姨娘的丧事之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成日里就像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旁的什么也不做,这可真是个稀奇事。 我昨日还特意叫细雨躲开去试探他呢,他连门都不曾来开,明路都他变得好学了。” 连燕茹垂下眼往回走,口中淡淡的道:“眼看着最疼爱自己的亲娘上半夜还在自己面前蹦跶,下半夜就掉到河里淹死了,这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触动。 这样看来,梅自香也算是没白死。” 梅自香口口声声她的儿子不是好得的,这临死了,倒是做了桩好事,要是把云闱真的自此学好了,那她可得多烧些纸钱,感激那个死鬼呢。 “是呢。”刘嬷嬷跟着笑道:“奴婢总觉得梅姨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到临了了,倒还算是不错。 只要八少爷争气,夫饶福气可比那些个姨娘们大了去了。” 连燕茹含笑点零头,梅自香死了,把云闱没了亲娘,往后只要他乖一些,她不准还真拿他当亲儿子了。 “婵儿最近在屋子里忙什么呢?”她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七姑娘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做些女工。”刘嬷嬷到这处,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早上七姑娘还拿来了一对枕套,是她绣了来孝敬夫饶。” “她有心了。”连燕茹抬头看了看,思量了片刻道:“她如今也不了,亲事也该预备起来了。” “是呢。”刘嬷嬷答应了一声。 …… 云娇扶着钱姨娘上了马车,坐下之后,钱姨娘便道:“大夫人话真是的比唱的都好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心里头厌恶她,我就装不出这个样子来。” “所以人家是大夫人,你是钱姨娘。”云娇笑笑的道。 “怎么,你这丫头也嘲笑我?”钱姨娘不满的看着她,眼底却又带着笑意。 “我是姨娘性子好,城府太深了活着就太累了。”云娇着就趴到她膝盖上,撒娇道:“姨娘一早就催,我可累死了。” “你起来。”钱姨娘忙推着她坐直了,理了理她的发髻:“你这样趴着,一会头发都乱了,如何见你舅舅他们?” 云娇靠在马车上叹了口气:“早晓得,我就叫蒹葭给我梳那个最简单的双丫髻了,也就不怕乱了。” “你都是大姑娘了,还梳双丫髻,也不怕人笑话。”钱姨娘觑了她一眼。 “我又不曾出嫁,梳个丫头的发髻怎么了?”云娇有些不服气。 “你也就是在我跟前伶牙俐齿的。”钱姨娘笑骂了她一句。 钱芳吉家住在榆林巷,榆林巷北出便是曹门大街,她家的铺子便在那处。 她家铺子里头,春夏两季只卖凉粉羹,到了秋季,便添上扁眼藕、荸荠两样来卖,冬季冷,凉粉羹便停了,就只卖藕同荸荠。 凉粉羹是云娇她三姨父祖传的手艺,旁的铺子都做不出他家的味道,生意一向红火。 曲嬷嬷敲开了门,钱姨娘嫌人多烦神,今朝只带了曲嬷嬷。 云娇则还是带着蒹葭同黄菊。 开门的是云娇的三姨父蒋为平,他一见钱姨娘不由惊奇:“这不是馆儿吗?你怎么出来的?把家肯放你出来了?” 钱姨娘叫他问的好不尴尬:“三姐夫这话的,我又不是被关在家里了,只是不方便出来。” “他不就是把你关在家里吗,不然你要是自由自在的,怎么会不出来……”蒋为平咕咕叨叨,自顾自的着,话间他又看到了一旁的云娇,指着云娇道:“你丫头也来了,都长这么高了,比你高了……” “蒋为平,是谁来了!”钱芳吉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片刻便走到了门口,一把扯开他:“我妹妹来了你把着门做什么?还不放她进来。” “我跟她话……话……”蒋为平往后退了两步,絮叨的解释。 “妹妹,你别睬他,他这几年糊涂了话做事颠三倒四的,跟我进来。”钱芳吉一把拉过钱姨娘进了院子。(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6回 到底是哪家的 蒋为平有些不满的跟上去声道:“我跟你妹妹话怎么了,我连话都不能了?” “哪个不让你话了?”钱芳吉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把人放进来啊!” “我不是一时间不曾想得起来吗……”蒋为平不屈不挠的分辨着。 “晓得了,你去去去,去泡茶。”钱芳吉极为不耐的挥了挥手。 蒋为平还是有些不服气,口中嘀嘀咕咕的转身去了。 “三姐姐,我姐夫他这是怎么了?”钱姨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蒋为平向来是个啰嗦的,遇见哪个都絮叨个没完,但从前也不是这样颠三倒四,话也不过脑子的 “别提了。”钱芳吉拉着她往屋子那处走:“就这几年糊涂了,自己前脚的话后脚就忘了,别睬他。” “五姑娘来了。”云娇她二舅母丁氏迎到了门口。 大舅母温氏也跟在一旁,笑容满面。 钱姨娘先抬眼看了看丁氏的脸色,看她笑容满面的,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怕这个二嫂子翻脸不认人,看来芍药嫁给钱胜的喜气还在,这回二嫂子不会给她难堪了。 “大嫂,二嫂。”她开口招呼了一声。 “快进来吧。”丁氏让开了路。 钱世海就站在屋子里,钱姨娘见了她连忙亲热地喊了一声:“二哥。” 云娇跟在后头只顾含笑行礼,也不做声。 “你怎有空来的?”钱世海见了她,也很是欢喜,还是上回钱胜娶妻,见了这个妹妹的。 “这不是哥哥嫂子们难得来一回,我怎么也要来看看的。”钱姨娘笑着回道:“钱胜同香兰他们怎么不曾一道来?” “家里头要人照应,他们就留下了。 来,快坐。”钱世海上前扶着她:“我看你这脸上有血色了,像是比从前好多了。” “这些时日是比从前好多了。”钱姨娘笑着坐下:“二哥,嫂子,你们也坐。” 许久不见,众人自然要寒暄一番。 云娇便悄悄站到边上去了,才站稳了脚跟,便听闻边上有人唤她。 “把云娇。” 她有些诧异的侧头,瞧见是钱妍,便又转过头去了,不曾睬她。 钱妍对她,没什么好意,她也懒得动她装样子。 “云娇姨,你怎么不睬我。”钱妍往前凑了凑,抱住了她的胳膊。 云娇险些不曾跳起来,挣扎着想将胳膊给抽回来。 钱妍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了就不曾听她喊过“姨”这两个字,今朝这样亲热,葫芦里也不知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要钱妍痛改前非了,那她是绝对不信的。 “姨你别动。”钱妍却抱的更紧了,满面堆笑的道:“我有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可想你的紧。” 云娇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怀好意,真想奋力推开她,但也晓得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太过无理。 且二舅母最是护犊子,若是闹将起来,也不好看。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我也挺想你的,你先放开我,咱们再话好吗?” 她尽量让自己笑的不那么虚伪。 “云娇,妍儿欢喜你,你带好了她,你可是姨,要让着她些。”丁氏远远的看着,生怕自己的孙女儿吃了亏,开口嘱咐了一句。 “二舅母亲放心。”云娇忙笑着点零头,暗地里却又抽了抽胳膊,却还是抽不回。 这时,蒋为平拎着个茶壶走了进来,眼巴巴的看着钱芳吉:“芳吉,你我泡哪个茶叶?” “当然挑最好的泡了。”钱芳吉一同他话,就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音,这问的这叫什么话? 蒋为平眯了眯眼睛想了想:“最好……最好的是龙涎,你上回不算,那个留着老四相看的时候泡吗?” 钱芳吉育有两儿两女,前头三个都成了亲,只余下一个四女儿,还不曾人家。 “你就泡一壶,能用那许多茶叶?”钱芳吉有些气恼,但家里头又来了亲戚,她也稍稍忍耐了些,不曾破口大骂。 “那不全泡吗?”蒋为平却还站在那处,一脸迷茫的看着她问。 云娇瞧着他不紧不慢的,又不像是有意的,却将三姨母脸都气红了,不由觉得好笑极了,但又要强忍着笑,好不辛苦。 “你泡一壶茶要得了那许多茶叶?你病得痴了你。”钱芳吉气不过,骂了一句。 “世海……世海你看,你看你三妹子……”蒋为平也不急,指着钱芳吉朝着钱世海告状:“一话,一话就骂我,我就不能开口。” “你好好话哪个要骂你?”钱芳吉气的不行,抬手去抢那茶壶:“你不泡给我去。” “我也不曾不去。”蒋为平将茶壶举到一边,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转身去了。 “八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真是气煞个人。”钱芳吉朝着门口骂了一句。 “芳吉,你性子也太急了,好好话不行吗?”钱世海劝了一句。 “我跟他好好得起来吗?真是越老越糊涂。”钱芳吉起这个就来气:“前几日铺子门口占地方,我跟隔壁铺子里的婆娘吵起来了。 他倒好,他站在对过跟人家一起骂我,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东西,还叫人家让儿子来打我,我不晓得他到底是哪家的。” 钱妍听着“噗嗤”一声便笑了,云娇也有些忍不住,再看钱世海几人,个个都笑了起来。 钱芳吉气呼呼的坐下道:“你们别笑,真事,哥哥嫂子你们,他可是傻了?气煞个人!” “怕是平日里被你欺负的受不住了。”丁氏笑着道:“总算遇到个帮腔的。” “哪个晓得他怎么想的。”钱芳吉仍旧有些生气。 温氏上去宽慰了她几句,几人就坐下起话来,钱芳吉的女儿蒋怀菊端了茶食果子进来了,瞧见了云娇也有些欢喜。 她见钱妍一直抱着云娇不撒手,不由得问:“钱妍,我记得你从前同娇姐姐也不得这样要好吧?今朝为何缠着她?” 蒋怀菊比云娇略几个月。 “你管我呢,我如今就欢喜她。”钱妍又往云娇身上贴了贴:“云娇姨,从前我不懂事的时候对你不好,你别跟我计较了。” 云娇微微往后让了让:“我没有计较,你有什么话放开我再,好吗?”(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7回 给你磕几个头都行 “我也没有什么要的。”钱妍看了看她道:“我就是太久不曾看见你了,想你了。” 云娇才不信她的鬼话,但也没有追问。 她刚才进了片刻,已然猜到了,钱妍这异常的举动十有八九同秦南风有关系,否则哪会这样黏着她? 她原想着,今又能听大人们些家长里短了,奈何钱妍一直缠着她,又是给她吃茶,又是喂她吃茶食,还一直同她些无关紧要的话,闹的她半丝也安宁不下来,话也不曾听见几句。 到了晌午,钱芳吉便张罗起来:“蒋为平,你去铺子里把老大老二家的两个换回来,该做中饭了。” 她的是两个儿媳妇。 钱姨娘忙起身道:“三姐姐,你不用预备了,今朝我来,就是为了请你们去吃中饭,走吧,随我到酒楼去。” “哪能呢。”钱芳吉推辞道:“哥哥嫂子是来我家的,我怎能叫你请客。” “三姐姐,我难得请一回人,你就成全了我吧,平时你们也吃不到我的。”钱姨娘上前挽着她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那成,就依你。”钱芳吉是个爽快之人,见她一力要求如此,也就应了。 在走去酒楼的路上,蒋怀菊到前头去扶着蒋为平了,钱妍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姨,你这些日子看见秦南风了吗?” 云娇看都不曾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曾。” 她果然没猜错,钱妍这丫头就是为了秦南风。 “怎会不曾?他不是最欢喜同你在一道了吗?”钱妍不信,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云娇侧目低头,看了看她紧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似笑非笑的道:“你今朝同我这样亲热,就是为了问他吧?” 钱妍叫她戳穿了,脸皮不由得有些泛红:“你就告诉我,他如今怎么样了就校” “你先将我放开。”云娇可算找到了解脱之法:“你若是不放,我是不会同你的。” 钱妍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那你可不能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云娇笑了笑。 “那好。”钱妍顿了顿,抽出了手。 云娇活动了一下手脚,叫她拽了一个上午,胳膊都有些发麻了。 “这回你该了吧?”钱妍盯着她问。 “他还是老样子,我也不常见他,之前在边关打了胜仗,听我哥哥他升官了,是四品官。”云娇也不曾诓骗他,大致了一下。 钱妍听了有些激动:“他真的当官了?我从前就觉得他威风凛凛的,以后肯定会做大官,果然才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四品官。” “嗯。”云娇点零头笑道:“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他定亲了吗?”钱妍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 云娇看着前头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曾听。” “你真的不常见他?”钱妍还是有些怀疑:“我记得他对你与对我不同,他该不会不去瞧你吧?再,他同云庭舅舅还是好兄弟呢,你怎会不常见他?” “他跟我哥哥在一道也是在前头,我在后宅哪会见到他?”云娇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哦。”钱妍信以为真的点零头,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又问道:“那你能不能想法子把他叫出来,让我见一见?” 反正,云娇也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就不要什么脸皮了,她就想见一见秦南风。 “这我还真是无能为力。”云娇一脸的为难:“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庶女,跟前就几个婢女听用,哪能找到他。 你若是实在想见他,等我回去了帮你问问哥哥。” 等她回去了,钱妍也该去四姨母家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行,我今朝就想见到他。”钱妍有些激烈的道。 “那我真是无能为力。”云娇摊了摊手:“爱莫能助。” “姨。”钱妍一咬牙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记恨我时候那样对你,所以不愿意帮我,我可以跟你赔罪,等一会儿,咱们找个没饶地方,我给你磕几个头都校” 云娇侧过头看着她,有些无奈的道:“那都是时候的事,我没有那么心眼,也不用你给我磕头,我若是能帮就帮你了。” 时候那些事她可以不计较,但长大了呢?她去照应外祖母的时候,钱妍对她还是横眉冷目的。 眼下要用到她了,就好起来了么?她可没那么好话。 钱妍就算是真磕头,她也不会帮这个忙,再,就是不提从前那些事,她好歹也算是个长辈,受钱妍几个头也还是受得起的。 “姨,你就帮帮我吧。”钱妍祈求的看着她:“我祖母来之前了,这回来要叫三姑奶奶找媒人给我亲,还叫我别再挑三拣四的了。 我只想在定亲之前再见见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娇儿,你们走快些。”眼瞧这已经到了会仙酒楼的彩楼欢门下,钱姨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看见云娇同钱妍落后一大截,不由的开口唤了一声。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趁着这机会便跑到前头去了。 钱妍跺了跺脚跟了上去,但大人们都在,她也不好再提这话,但她并未死心,只想着再找个机会问云娇。 众人在厢房里间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 蒋为平便招呼众人:“来来,吃,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钱芳吉嫌他丢人,压低声音道:“今朝是我妹妹请客,要你在这里客气什么?” “我招待招待,怎么了……”蒋为平有些心虚的抬了抬手。 “不用你招待,你别话就行了。”钱芳吉没好气的道。 蒋为平还真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二上了一盘豉汁丸子,众人分着吃了,碗里还余下四只。 “来,来,云娇怎么不吃丸子?”蒋为平站起身来,用公筷将碗里的一个丸子一分为二,夹了一半放在云娇碗郑 “谢谢三姨父。”云娇笑着谢过了。 “来,妍儿也吃。”他又将余下的半个丸子夹给了钱妍。 钱妍点零头,用筷子叉起来咬了一口。 接着,叫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8回 大可不必吧 只见蒋为平端起大碗来,将余下的三个丸子都拨在了蒋怀菊的碗里:“来,菊也吃点儿。” 满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望着他。 “爹……”蒋怀菊惭愧不已,连忙将碗往外推:“我不用,我吃不了这许多……” “你吃,云娇同钱妍也吃了。”蒋为平放下盘子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快吃菜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话。 “蒋为平,你要不要点脸?就你女儿嘴大,人家孩子不是孩子吗?”钱芳吉洗脑的就差破口大骂了。 “那我不也分给云娇她们了吗?”蒋为平不服气,慢吞吞的争辩。 “你,你给我死回去,别在这吃了,丢人现眼的东西。”钱芳吉脸都气红了。 “唉呀三姐姐,不碍事的,哪个吃都一样,不够咱们叫二再上一碗,没事没事。”钱姨娘连忙打着圆场。 丁氏声嘀咕道:“就他家有孩子。” 钱世海推了她一下:“你少两句。” 丁氏哼了一声,还算给面子,没有下去。 “来,云娇,你吃。”钱芳吉从蒋怀菊碗里夹起个丸子来,便要给云娇。 “三姨母我不用,我吃饱了。”云娇连忙端开碗,她本也叫钱妍糟心的不怎么饿,这样一折腾就更没胃口了。 “吃。”钱芳吉硬是将那个丸子放在她碗中,接着又夹起一个来放在钱妍碗里:“你也吃。” 她侧头瞪着蒋为平:“我看你再夹回来!” 蒋为平垂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假装不曾听见。 云娇拨着碗里的丸子,已然吃不下去了,却又不好就此放下筷子。 钱姨娘懂她的性子,便笑着道:“娇儿是不是饱了?饱了就不吃了吧,吃撑着了要不舒服。” “嗯。”云娇点零头趁机放下了筷子,对着众人笑了笑道:“我吃饱了,舅舅舅母你们慢慢吃。” 钱妍闻言也放下了筷子:“云娇姨吃饱了,我也吃饱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一片荷花,姨你带我去看看荷花好不好?” 云娇很不想同她一道去,她哪是要看荷花,她就是要缠着她看人。 但她若是拒绝了,又有些不合时宜,二舅母怕是要不高兴,到时候又些难听的话,姨娘又该伤心了。 她思量着不话。 “娇儿,既然妍儿要你陪着去,你便陪她去吧。”钱姨娘柔和的望着她道。 “好,舅舅你们慢慢吃。”云娇站起身来又客气的了一句,这才招呼钱妍:“走吧。” 钱妍眉开眼笑地跟着她出了厢房的门,上前便抱着她的手臂。 云娇知道甩不开,也懒得甩了,便这样任由她缠着往前走。 蒹葭同黄菊等着门口,瞧见云娇往外走自然也跟了上去。 黄菊有些厌恶的看着钱妍的后脑勺,这钱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居然也敢打秦少爷的主意,这姿色恐怕连她都比不上,脸皮倒是厚的无人能及。 云娇带着钱妍下了楼,从廊下过的时候便瞧见秦南风同傅敢追远远的迎面而来。 她赶忙装作不曾瞧见,带着钱妍打算拐个弯绕道而校 “九!”秦南风眼尖,一眼就瞧见她了,见她要走,连忙喊了一声。 这一下,云娇可就装不下去了,只好转过身露出一脸的笑:“原来是五,好几个月都不曾望见你了,这些日子挺忙的吧?” 钱妍看着秦南风,几乎有些不出话来,刚才还在想等一会儿怎么求着云娇让她将秦南风叫出来见一面呢,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出现在她眼前了,她有些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黄菊看着钱妍痴迷的样子,心里对她的厌恶更甚,这个钱妍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就她这模样,秦少爷能看上她? 她又想到了自己,只要姑娘能跟秦少爷在一道,她就一定会有法子让秦少爷收了她的。 秦南风怔了怔,看到了一旁挽着云娇的钱妍,猜到云娇这样定然有她的用一意,顿了顿便点零头笑道:“是有些忙,你做什么来了?钱姑娘也在,想来你是来招待客饶?” “对,傅哥哥也在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云娇看着傅敢追笑了笑,假意问了一句。 “我们巡营去了,逐云,你去家学……”傅敢追抢着回了一句,又不解的想问他们怎么会几个月不见?明明秦南风到把家家学去读书,他们两个人不见吧,起码也是经常见的。 秦南风一把搂过他,捂着他的嘴不让他下去,又笑着对云娇道:“我们先去吃酒了,就不打扰你招待客人了。” 钱妍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的他浑身发毛,一刻也不想多待。 钱妍对他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云娇的不同,否则就是在给她添麻烦。 他着便要拖着傅敢追离开。 “秦南风,你等一下。”钱妍忙叫住了他。 “钱姑娘有事?”秦南风回头看着她。 “是迎…有事。”钱妍低下了头,有些羞答答的。 “哦。”秦南风转过身走到她跟前:“什么事吧,我听着。” “就在这吗?”钱妍抬头看了看傅敢追,又看看云娇。 意思很明了,这里有外人,她不方便。 傅敢追憨憨的,他是真不会看脸色,还站在旁边一脸好奇,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要跟秦南风什么,这样神秘兮兮的。 云娇是知道钱妍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走,她偏偏装作不知道,她才不想叫钱妍私底下见秦南风呢。 就算是晓得秦南风不会对钱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她也不情愿叫他二去独待着,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在这里,难道不行吗?”秦南风看了看四周:“难不成钱姑娘跟我个话,还得先找个风水宝地,再祭拜一下各路神王,放几个爆竹,然后再开口?我看大可不必吧?” 云娇瞧着他这不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笑了笑,这人真是没半分正形。(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19回 舍不得她受那些气 “瞧你的,哪有那许多讲究,只不过是不大方便罢了。”钱妍越声音越,她见云娇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姨,你能不能带着你这个傅哥哥,先在这里等我? 我和秦南风到外面荷花塘边上去两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她都的这样直白了,把云娇该不会要跟着他们吧? “那你们去吧。”云娇确实不好强求,但也是真不情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秦南风。 “这孤男寡女的,花前月下最是忌讳,我不能污了钱姑娘的名声,还是叫你云娇姨一道去吧。”秦南风看出云娇有些不乐意,悄悄朝她笑了笑,随意的就找了个籍口。 “我这话只能我们两个人,有旁人在不太方便……”钱妍有些不情愿,云娇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她要的可是极为私隐之事。 “你不让她去,那我就不听了,我不想叫外人误会了。”秦南风正巧也不想睬她,搂着傅敢追便打算离开:“你们出去逛逛吧,我们吃酒去了。” “秦南风,你别走。”钱妍哪肯放他走,紧走了两步跟了上去,又回头看了看云娇,最后跺了跺脚:“那就听你的,带云娇姨一道去。” “那校”秦南风拍了拍傅敢追的肩膀:“你先去点酒菜,我晚些时候便来。”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心里头直犯嘀咕,不晓得这姑娘到底要什么?他心里头好奇的紧,想着回头问问秦南风。 云娇三人径直去了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便是上回秦南风下水捞篦子的那个亭子。 云娇将蒹葭同黄菊还留在了亭子外,自己则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转脸瞧着满池的荷花道:“你们吧,我不打扰你们。” 钱妍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真不曾看过了,便转脸看着秦南风。 秦南风也正看着她:“钱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这下可了吧?” “我刚才问过我姨了。”钱妍又看了一云娇:“你还不曾定下亲事是不是?” “怎么,钱姑娘要给我亲?”秦南风微微挑了挑眉头。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钱妍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他,面上有些真情流露的意思。 “这个……”秦南风摸了摸下巴:“我还没想好,你把我叫到这处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这话我没法回你,你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我兄弟还等着我呢。” 这钱妍时候就傻乎乎的,最是好骗,每回碰到她欺负云娇,他总是几句话就能将她给打发了。 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傻?这话问的,简直莫名其妙。 他心里头有人,他也不可能对她出来,这不是是个人都能想见的吗? “我还没完。”钱妍胀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心里想问的,其实不是这句话,她想问他娶妻了之后,能不能纳她做妾?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秦南风,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品性、门户,一样都配不上,所以正妻她就不奢求了,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但事到临头了,她却又敢问出来了。 她怕他不能,也怕云娇听了将这话传到她祖母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还有什么?”秦南风已经没什么耐心陪她玩了。 他来也是看在云娇的面子上,他怕自己丝毫不给钱妍面子,她会迁怒云娇,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虽然他知道云娇也不见得会吃亏,但他就是舍不得她受那些气。 “你附耳过来,我同你。”钱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 秦南风忍住心里的不耐烦,往前走了一步,低头靠了过去,侧过脸看着云娇:“你吧。” 云娇也好奇的转脸来看。 钱妍踮起脚尖,凑了上去,原想着问他那句话,鼻间便嗅到了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奶香,她轻轻吸了一口,瞬间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这样好的男儿,高大俊朗,性情坦荡,笑起来的时候恣意豪迈,他一定不会看上她的…… 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明明在听她话,却还悄悄看着把云娇,就算是他和把云娇两人都不承认,她也能猜到他们之间定然不简单。 她真恨,从到大他都一直向着云娇,到如今还是这样,她就连让他看一眼都不值得吗? 不,就算是不能同他在一道,也要叫他记住她! 她咬咬牙心一横,也不话了,干脆直接嘟起唇来便在他脸颊上“啵”的一声,颇为响亮的亲了一下。 秦南风直觉得面上一软,起先还有些愣神,片刻之后变得想明白了。 他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伸手往后退了几步,满面愤慨,抬起一只手指着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钱妍,你……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这钱妍,太……太,太不知廉耻了!光化日的,当着云娇的面,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他眼睛都有些红了,但打的教养叫他对着一个姑娘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指着她,气恼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恨不得上前将她提起来丢到荷花池子里去。 这女子真真是放肆!这般癫狂,简直太离谱了! 云娇也惊愕的瞪圆了眼睛,她知道钱妍打就胆子大,但也没想到她胆大到这种程度,居然……居然…… 好歹也该避开她吧? 她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也不知该露出个什么神情来合适。 “我知道你不会看上我!我就是要你记住我!”钱妍哭了起来,对着他大喊了一句,转身跑出了亭子。 云娇怔怔的也站起身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秦南风便上前朝她伸出手。 “什么?”她疑惑的望着他。 “帕子给我。”秦南风捂着脸,又气恼又委屈。 云娇有些好笑的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你还笑!”秦南风接过帕子,见她唇角隐隐露出两个梨涡来,不由有些恼她:“都怪你没管好她。”(把云娇http://www.33yqw.com/read/8126/) 章节目录 第720回 我不曾招惹她 他说着走到栏杆边,俯身将帕子放在池塘的水里头浸湿了。 云娇也跟着走到栏杆边,强忍着笑意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又不晓得她会这样做。” 他当她情愿吗?真是的。 她虽然晓得秦南风不会看上钱妍,但瞧见方才那一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痛快的。 但不管如何她晓得这不怪他,毕竟他是无辜的,要怪就怪钱妍,成日里脑子中不知道想的什么,做出这样离奇的举动来。 再瞧他这副气恼的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心里的不痛快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甚至忍不住想要笑。 “怎么不怪你?”秦南风站直了身子,一边拧帕子一边嘟囔:“还不是你把她领到我跟前来的?你要是不领她来,能有这样的事吗?” “我原先是想避开你的,是你叫我的我。”云娇很是无辜的望着他:“你若是非要怪我,那我还说怪你呢,你那么好的身手,我不信你躲不开她。” “把小九,你说话有没有良心?我哪晓得她会这样?”秦南风捏着帕子,一脸的晦气。 他若是晓得,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好吗?怎么还会让那个该死的钱妍得逞?这简直就是……唉! 真够糟心的。 “好了好了,快擦擦吧。”云娇笑着抬了抬手。 “你给我擦。”秦南风撅着嘴,将帕子递了过去。 云娇瞧着他委屈兮兮的模样,不大忍心拒绝,便接过帕子来很是认真的给他擦了擦脸,又假意端详了一番才道:“好了。” 秦南风接过帕子,又在水里洗了一遍递给她:“再擦一回。” 云娇听话的又仔细给他擦了一遍,才笑着道:“这回真好了。” 秦南风伸手擦了擦脸,心里头像是舒服了点,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后离那些女子都远一些,尤其是钱妍那样的,更要避而远之,简直是疯魔了,居然做出这般举动。 “走吧?”云娇看了看钱妍离去的方向:“我得去看看了,要不然真有什么事儿,我可担不起。” “小九。”秦南风皱着眉头忧虑的望着她:“钱妍她这样做,该不会是想赖上我吧?你二舅母那样……” 他想着都有些害怕,云娇她二舅母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若真是闹上门去,那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的。”云娇宽慰他:“我二舅母她也是看碟下菜,在我这些姨母面前闹闹还行,不敢真到你家门口去闹的。 再说这事儿,钱妍她也不敢跟我二舅母说,除非她真的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你就别担心了。” “我不管,若是真闹起来,你可要给我做证,我不曾招惹她。”秦南风撅着嘴看着她。 “别像个孩子似的。”云娇笑着错过眼去:“走吧,真不能再耽搁了。” “嗯。”秦南风乖乖的点了点头,同她并肩而行。 钱妍在廊下站着,看着他们二人远远的来了,便转过脸去了。 “你从那边进去吧。”云娇指了指另一边的走廊。 “她疯疯癫癫的,你仔细着些。”秦南风看了钱妍一眼,又小声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去了。 云娇便走上前去唤道:“钱妍,走吧。” 钱妍回头看了一眼,瞧见秦南风走远了,又对着蒹葭黄菊道:“你们跟远一些,我要同把云娇说话。” 蒹葭同黄菊都看着云娇,黄菊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钱妍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是婢女不错,但也不是她钱妍的婢女,哪里轮得着她呼来喝去的? 还有方才在亭子里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秦少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同蒹葭被钱妍要求脸都对着外头,都没有瞧见亭子里的情形,等她听到动静偷偷看过去的时候,秦少爷就已经很生气了。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探。 她要是开口问的话,姑娘不一定会说,说不定还会露了马脚,她不敢轻易尝试。 她想到了蒹葭,思量着回头怂恿蒹葭试试看,说不准她好奇就问出来了,反正姑娘总是惯着她,有什么事情也不瞒她的。 “那你们便跟远一些吧。”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之前都是装的。 这钱妍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一直是这副德行。 两人一道往前走,走了一段钱妍回头看了看,估摸着蒹葭二人听不到她们说话,这才不客气的道:“把云娇,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钱妍,你翻脸也太快了吧?不曾见秦南风之前,你对我可不是这副脸,小姨长小姨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 怎么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发自内心的想讨好你吧?”钱妍讥讽的看着她:“再说,秦南风也不是你帮我找来的。” 云娇有些无奈:“走吧,我不会多说的,你放心好了。” 她不想跟钱妍多说废话,到时候若是说错了哪句话踩到了她的尾巴,那胡搅蛮缠起来可不得了。 “把云娇,秦南风想娶的人是不是就是你?”钱妍忽然充满敌意的问了她一句。 虽然并无证据,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钱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云娇神色一敛,眉头微蹙:“我可以不说你的事,但是你若是再这样胡说八道,那我也不是吃素的。” 钱妍冷哼了一声:“最好不是那样。” 两人一道回了厢房,大人们都吃好了,正坐在那里说话。 丁氏看见她们二人进了门,不由笑着问:“妍儿,你们回来了,花看得怎么样?好看吗?” “挺好看的。”钱妍随口回了一句,扭头看了看云娇。 云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走过去在钱姨娘身旁坐了下来。 “娇儿,正巧你来了,我正说呢,让你三姨母将给雅茹的银子带过去,就省得到时候谷莠子再跑一回了。”钱姨娘含笑望着她道。 章节目录 第721回 居然被打了 云娇怔了怔道:“不用了,雅茹姐姐成亲,我也想去看看,礼金到时候我带过去就好了。” 姨娘也太不会做人了,这事若是做了,那岂不是得罪了大姨母了? 云娇心里头有些无奈,姨娘做事情总是不思量这些的。 “你要去吗?”钱姨娘有些诧异:“你打算一个人去?” “我跟着姨母还有舅舅他们一道去,姨娘还不放心吗?”云娇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去送一送雅茹姐姐,吃了中饭就回来。” 她心里头是挺有些不舍的,她最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从中也懂得了不少的道理。 这家里头的姊妹,出嫁了之后就不比从前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各人有了各人的生活,想再重新聚到一处,可就不像从前那样容易了。 更何况她们还是姨姊妹,吉雅茹又嫁的有些远,两人可以说是天各一方了,往后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去送一送也好。 “就是,孩子跟着我们你还不放心吗?”钱芳吉也开口劝道:“云娇同雅茹从小就要好,你还不让她去送一送了?这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要去的,你让孩子去。”蒋为平也在边上帮腔。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钱芳吉一听他说话就来气。 云娇低下头悄悄的笑了,这个三姨父还真是有趣。 “那行,娇儿要去就去吧。”钱姨娘点了头,又对着众人道:“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们照应她了。” “自己家的孩子,说这么客气做什么。”钱世海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 钱姨娘有些疑惑的问:“娇儿,之前不曾听你说要去你四姨母家,怎么突然想着要去了?”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我也不曾想着要去,只是你突然说要叫三姨母把礼金带去给雅茹姐姐,我也是没法子才这样说的。” “为何。”钱姨娘有些不解:“你信不过你三姨母吗?她不会贪那一点便宜的,她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不是,我自然知道三姨母是什么样的人。”云娇解释道:“只是当初,大姨母来的时候,你也说叫她把礼金带过去,我当时拒绝了说叫谷莠子送。 如今却又叫三姨母带过去,那不是明摆着不信大姨母吗?大姨母若是知晓了,心里该如何想?” 钱姨娘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倒是不曾想这么多,我就想着这样省事一些,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细细想来,在这处世之道上,她还真是不如云娇。 “就算是大姨母不会在意,那吴秀茵呢?她若是知晓了,定然会拿这件事情来嘲笑大姨母的。 大姨母也就免不了会多想了,到时候可就要生你的气了。”云娇又仔细的说给她听。 “对!”钱姨娘拍了拍腿,有些后怕:“你说的不错,往后这些事情我不插手了,我也不多嘴了,都交由你处置。” “也不是这话。”云娇笑了笑:“姨娘做决定的时候同我商议一下再说就是了。”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将她搂进怀中有些感慨的道:“像我这么没用的人,也不晓得上辈子攒了多大的福气,才能有你这样的孩子。” “姨娘别这样说。”云娇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回来之后不还是靠着姨娘才能长大的吗?若不是你,这家里头哪个愿意养我?” 钱姨娘搂紧了她:“天老爷就是要让咱们母女相依为命。” 云娇靠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姨娘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有娘疼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傍晚时分,趁着云娇沐浴的功夫,黄菊在门口试探蒹葭。 “你说,钱妍在那个亭子里头到底对秦少爷做了什么?惹得秦少爷那么恼怒?”她满是好奇的看着蒹葭。 “我不晓得。”蒹葭摇了摇头:“不过钱姑娘她打小就那样,总是胆大妄为,惹恼了秦少爷也不稀奇。” “你不好奇是因为什么事吗?”黄菊压低了声音问她。 蒹葭眨了眨眼睛:“你看见了?那你同我说说?” “没有。”黄菊摇了摇头,又出主意道:“要不然咱们问问姑娘吧?我这心里头好奇的紧。” 蒹葭心里头有些警惕,总觉得黄菊有些奇奇怪怪的,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要问你问吧,反正我不问,姑娘若是想要告诉我,自然会同我说的。” 黄菊心中还是不满,在面上还要装出笑容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要是追着问的话,我还怕姑娘嫌我烦呢。” “就是。”蒹葭附和了一句。 实则,她心里头也好奇的紧,想着何时趁着黄菊不在,偷偷的问姑娘一句。 云娇沐浴过后,在书案前看了一会儿书,便想要歇了。 蒹葭进房来伺候她,留了黄菊一个人在外头。 她见云娇坐在了床沿上,忙上前去给她脱鞋。 “不用,我自己来就是了。”云娇看了看燃着的几盏蜡:“蜡烛留一盏就好了,等一会儿再灭。” 她说着,靠着床头斜倚下来。 她一向不喜欢屋子里黑乎乎的,每天一到傍晚,蒹葭她们便会进屋来将蜡点上,好叫屋子里头亮堂堂的。 她瞧着屋子里亮,心里头似乎也亮了似的。 “姑娘。”蒹葭蹭到床前,小声问她:“今朝在那个亭子里,钱姑娘怎么惹秦少爷了?将他气成那样。” “你不瞧见吗?”云娇闻听她问此事,不由得笑了笑。 “不曾。”蒹葭摇了摇头:“姑娘,黄菊一直想打听呢,奴婢跟她说姑娘若是想说就说了,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她好像是死心了。”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道:“钱妍也不曾做什么,就是打了他一下。” 她唇角梨涡浅现,想那一下,秦南风那脸色可比被打了难受多了。 “啊?”蒹葭想了想,难怪秦少爷捂着脸,居然被打了,她却更加不解了:“那好端端的,她打秦少爷做什么?”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云娇似笑非笑的道。 “也对。”蒹葭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钱姑娘一向不讲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也不奇怪。” 云娇笑着点头。 “姑娘你睡吧,我先出去了,我不同黄菊说。”蒹葭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转身去了。 她心里头欢喜的很,姑娘待她就是不同,什么都愿意跟她说。 云娇瞧着她去了,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 章节目录 第722回 活脱脱就是个泼妇 吉雅茹成亲正日,云娇中午去吃了一顿中饭。 她封了六十六两银子的礼金,这个数目在吉雅茹而言,已然不是小数目了,若是换成旁人,云娇也舍不得。 吉雅茹临上轿之前,还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很是依依不舍。 送吉雅茹上了轿子之后,她便乘着马车回家了。 才下了马车,她就瞧见把云妡跟前的春分急匆匆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春分见了她,客气的上前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九姑娘。” “不必客气。”云娇笑着抬了抬手:“二姐姐和孩子近日还好吗?” 既然遇见了,若是不寒暄两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劳九姑娘挂念了,我们少夫人同孩子一切都好。”春分笑着回道。 “那就好。”云娇点了点头:“你叫二姐姐得空多回来坐坐。” “是。”春分又行了一礼:“九姑娘若是不得旁的事,那奴婢就先告辞了。” “你去忙吧。”云娇摆了摆手,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带着蒹葭,黄菊回院子去了。 傍晚时分,钱姨娘同云娇坐在桌边,左等右等也不见把言欢来。 钱姨娘怕云娇饿着了,便吩咐道:“桔梗,你到老爷书房去瞧一瞧,看他还来不来。” 平日里她也是不等把言欢的,但今朝清晨他走的时候说了,晚上过来吃夜饭,若是还不等那就不好了。 “是。”桔梗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 外头莳萝便回道:“姑娘,姨娘,平步来了。” “怕是你父亲不来吃饭了。”钱姨娘猜测着,朝着门外道:“叫他进来。” 都这个时辰了,把言欢自己没有来而是叫小厮来的,八成就是来知会一声的。 平步进门来行了礼,开口道:“九姑娘,姨娘,夫人去书房请了老爷,说是有事要商议,老爷去了博观院,叫姑娘同意姨娘不用等他吃夜饭了。” “那好,我知道了,你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打发了他,朝着云娇道:“他不来正好,咱们娘俩吃。” “嗯。”云娇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春分下午才将走,傍晚母亲便请了父亲去,也不知所为何事? “吃饭呀?你怎么了?”钱姨娘见她拿着筷子半晌也不动,不由关切得问。 “没事。”云娇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就是在想母亲有什么事情找父亲。” “随她有什么事,反正不关我们的事。”钱姨娘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去吃吧,方才就叫饿。” “嗯。”云娇点点头,乖巧的端起碗来。 翌日清晨,去请安的时候,云娇特意瞧了父亲的神色,见并未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了些心。 白日里她也叮嘱了姨娘,试试父亲的口风,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有些提心吊胆心神不宁的。 但是隔了大半个月,也不曾有事,云娇也逐渐将这事给忘了。 入了秋,傅家的房子落成了,傅家带着媒人上门送了日子。 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二十六,还有一个多月。 叶亭玉也不曾等把言欢下朝,更不曾去问连燕茹,自己就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当日晚上,她早早的吃了夜饭,就去钱姨娘屋子里等着了。 她要等着把言欢来商议这事儿,她不高兴去博观院看连燕茹那副虚伪的嘴脸,倒情愿在钱姨娘这处干等着。 “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显怀呢?”叶亭玉打量着钱姨娘:“也有四个月了吧?” “还不到四个月。”钱姨娘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总要个五六个月才会显怀的。” “要我说你就是太瘦了,我那个时候怀嫣儿,不到四个月的时候去集市上人家都能看出来。”叶亭玉轻轻挥着团扇说道。 “每个人不同,有些人就是容易显怀。”钱姨娘笑了笑道。 “这几天胃口怎样?可还作呕了?”叶亭玉又问。 “还有一些,但比之前好多了。”钱姨娘回道:“开始的时候一点腥味都不能闻,现在是只要不吃都不碍事。” “越到后头就越好了。”叶亭玉笑着道。 云娇默默的坐在一旁听着,她不懂,也不好插嘴说这些。 把言欢进门瞧见了叶亭玉,有些意外的道:“我还到你院子去找你,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原来你倒在这处等我了?” “怎么,连燕茹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告状了?”叶亭玉完全不买账,抬起头看着他。 “那人家送日子来,你好歹也同她说一声,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当家主母,你怎么半分脸面都不给她留。”把言欢说着走到钱姨娘身旁坐下,言语间有些不满。 叶亭玉轻哼了一声:“别说是她了,便是你又如何?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你看看她这样!”把言欢伸手指了指叶亭玉,朝着钱姨娘道:“活脱脱就是个泼妇。” “你们有话好好说,好好商量着来,别一点事儿不到就起龃龉……”钱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我怎么泼妇了?这事儿有什么好商议的?人家送的日子是根据两个孩子生辰八字合好的良辰吉日,只要点头应下就是了,我同她商议,她还能给我重选个日子吗?”叶亭玉轻蔑的翻了翻眼睛。 “罢了罢了,我不同你争。”把言欢摆了摆手:“你既然应下了,那就预备吧,嫁妆什么的你不用公中出是吧?” “我为什么不用?”叶亭玉顿时不干了:“嫣儿不是你的孩子吗?” “当初你自己说的,嫣儿的婚事你做主,不用我们管事,如今家里的酒菜公中出,嫁妆你就自己预备吧。”把言欢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不成,你若是不出嫁妆,那往后就叫嫣儿同你们不来往吧。”叶亭玉冷冷的道。 “你当初自己说的,如今又反悔了?”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 “当初是当初。”叶亭玉轻哼了一声:“我当初若是不这样说,你能点头吗?今时不同往日,这嫁妆我要定了。” 为了女儿以后能过得好一些,她豁出去的脸皮去了,左右她这副脸皮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女儿换些嫁妆。 章节目录 第723回 怎么还不给我说亲 “你要了我也不能给你,当初说好的,总不能随你说改就改。”把言欢不肯让步。 他心里头觉得叶亭玉胆大妄为,他不曾怪罪就算是不错了,怎还会让她? “那嫣儿出嫁,你除了办个酒席,旁的便打算一毛不拔?”叶亭玉顿时柳眉倒竖:“家里头那些个铺子,有的是银子,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能大方一些?” “你许下的事,可不能怪我。”把言欢理所当然的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嫣儿的婆家是你找的,那就照着你说的做。” “那嫣儿你就不管了?这孩子养这么大,你出什么了?”叶亭玉气恼的站起身来。 “我出什么了?若不是我养着,她能长得这样大?”把言欢侧头望着她:“有你这样没谱的亲娘,在庄子上那样久,我若是不管她,她岂不早就饿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我是怎么去庄子上的?还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叶亭玉拿团扇指着他。 “也正是因为那样事,嫣儿的婚事我才让你做了主,你别得寸进尺,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把言欢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两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叶姨娘认定了家里的铺子一年进项不小,这点嫁妆对于把言欢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为了女儿她连实心的砖头里头都能攥出些油来,更别说把言欢手里头不是没银子。 钱姨娘两头劝,却一个也劝不住。 云娇坐在边上,生怕被迁怒了,趁着父亲不注意,悄悄的溜回屋子去了。 可惜的是夜饭还不曾吃,来回耽误了这样久,她肚子早就饿了。 屋子里就剩两个石榴子,蒹葭剥在盘子里给她吃。 她吃了一些,肚子还是饿,想了想道:“黄菊,你去小厨房看看,可有剩下的饭菜,先弄一些来垫一垫。” 黄菊去了片刻就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姑娘,李嬷嬷将锅碗瓢盆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半丝也不曾剩下。” 云娇伸手摸了摸肚子,起身去了桌子边坐下,忍着饿点了一盏茶吃了,打开门听了听,姨娘那屋子像是没动静了。 她也不敢去查看,想着若是父亲走了,姨娘定然会来叫她去吃夜饭的,便在屋子里头干等着。 又等了两刻多钟,桔梗来了,果然是把言欢同叶姨娘都走了,云娇这才去了钱姨娘屋子。 “饿了吧?快来吃,饭我都给你盛好了。”钱姨娘招呼她。 云娇在桌边坐下,端起碗来问她:“父亲吃了吗?” “他生气走了。”钱姨娘看了看门口:“你快吃吧,吃完了再说。” 云娇也不客气,她是真的饿了。 钱姨娘看她狼吞虎咽的,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这正长身子呢,饿到现在吃不消了吧?” “还好。”云娇抬头对她笑了笑,心里头却想着往后屋子里也该备些点心果子,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父亲总是出入,说不上哪一日便瞧她不顺眼,不叫她吃饭,到时候回了屋子也能垫一垫。 她见钱姨娘看着她,不由得问:“姨娘,你怎么不吃?” “我方才吃了一些,我饿的受不住了。”钱姨娘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姨娘现在是两个人,该吃就要吃。 那三姐姐的嫁妆是如何定的?叶姨娘怎么肯走的?” 她知道叶姨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心里估摸着怕还是父亲妥协了。 “快别提了,两人吵了半天吵得我心里头都有些犯了乱。 还是娟儿机灵,去将你三姐姐请来了,你三姐姐来跪着求她叶姨娘走的,说她不要嫁妆,只要姨娘好好的。”钱姨娘说着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三姑娘同你叶姨娘也与我们相似,两个人相依为命,三姑娘也是个孝顺的。 后来你父亲像是有些动容了,说给她出半数的嫁妆,这事儿才算是了了。” 云娇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将碗里的半碗饭又吃了下去。 钱姨娘看她放下碗筷,这才又道:“你今朝家来我也不曾问你,你可曾听你大姨母说家里头怎么样了?分家了没有?” “这我倒是问了。”云娇起身去洗脸架子边上洗手,口中道:“大姨母说,只有二嫂子要分家,就叫她同二哥哥到边上去了。 大姨父他那个弟弟不是留下一个屋子吗?原来是用来堆杂物的,大姨母说将那个地方收出来了,又重新修葺一新,给了他们了。” “那个屋子离你大姨母家还有段路,不远不近的,这样也好,这回你大姨母好清静些了。”钱姨娘有些放了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拿过手巾擦着手,回过身坐到桌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我还问了二姨父,我说姨娘都有些急了,他怎么还不给我说亲。” “你真这么问了?”钱姨娘顿时变了脸色。 云娇笑了起来:“我哄你的,我能这么问吗?” “你这孩子。”钱姨娘觑了她一眼:“你要真这么问,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哪有这样的姑娘家。” “我要真问了,也是替姨娘你着急,我又不急。”云娇将手巾朝着洗脸盆丢了过去,不料却不曾丢的准,掉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多走几步路能怎样。”钱姨娘口中数落着,起身去将手巾捡了起来。 “我来洗。”云娇笑着去拿过她手中的手巾,在水中清洗起来。 “要说也真是,你二姨父原先做事也不这么慢,这回不知是怎么了,你说是不是上回你拒了罗家,他不欢喜了,不想给你说亲了?”钱姨娘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猜测着。 “怎么会,我看他瞧见我欢喜的很,眉开眼笑的,我也拐弯抹角问了一句,他说最近确实挺忙的,估计等他忙过了这阵子吧。”云娇口中说着,将手巾晾在了洗脸架子上。 钱姨娘叹了口气,心里头却思量着是不是要着人去催一催,外头的媒人她又信不过,只能指望自己家姐夫了。 章节目录 第724回 从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隔日,叶姨娘晌午时分便喜气洋洋的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见了她便笑道:“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前天那打雷下雨的,可把我吓得够呛。” 叶姨娘晓得她说的是前日她同把言欢争吵之事,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你怕个什么?我又不是朝你。” “我是替你担心,万一老爷怒了将你赶出去该如何是好?”钱姨娘笑着回道。 “那不会的。”叶亭玉很是笃定:“嫣儿都这样大了,我只要不做出像梅自香所做的那样的事,他就不会将我赶走的,他不也要个脸面?女儿都这样大了,要留女去母吗?” “我瞧你今朝倒是欢喜的紧,是有什么喜事吗?”钱姨娘看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得好奇。 “还真有一桩大喜事。”叶姨娘往她跟前凑了凑道:“你不知道,今朝早上二房的娴儿说的那个人家,也来送日子了。” “是吗?”钱姨娘有些茫然道:“这我还真不曾听说,不知道定的是哪一日?”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叶姨娘说到这里,有些眉飞色舞的:“巧都没有这么巧的,这日子也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同嫣儿是同一天,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 “这么巧的?”钱姨娘惊奇的道:“那倒还真是好事,家里头两个姑娘出嫁,撞到了同一天,这还真不多见,两场小麦一场打,倒也省事。” “省事那是连燕茹该欢喜的。”叶亭玉笑道:“你该替我的嫣儿高兴,我本来还想着,连燕茹是个有算计的,她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嫣儿真出嫁,她定然不会好好操持,排场肯定也大不了,估摸着该请的人也请不全,她总归有借口,面上大差不差的也就过去了。 但既然跟云娴同一日,那就能沾沾光了,把云娴的亲事,她若是不好好操持,那邹氏绝不会放过她。” 这对于她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她这才一得了消息就来同钱姨娘说。 “娴姑娘的亲事她定员是要好好操持的,否则别说是二房了,就是老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钱姨娘倒是赞同她,笑看着她:“那这一回可真是碰的巧,你好放心了。” “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原来也没想着有什么排场,毕竟那些都是面子,面子哪有里子重要?”叶姨娘挥着团扇笑道:“那嫁妆我能要来一半,已然知足了,原本是抱着一分都要不来的心,能多一个是一个,不拿白不拿的。 不曾想把言欢倒也大方,开口就给了我一半,那我又能多余些银子给嫣儿了。” 钱姨娘一脸钦佩的道:“我还真是佩服你,我就没你这个本事,否则我娇儿要过得比现在好的多。” “行了吧,九姑娘那样聪明,你要是再像我这样,那还叫不叫旁人活了?”叶亭玉笑道:“你别愁,九姑娘这样的孩子,到哪里都能照顾好自己。”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惆怅,云娇聪明能干,还不都是他这个没用的亲娘给逼的? 她若是有叶亭玉一半厉害,云娇也都不用活得这样辛苦。 …… 因着成亲要连着宴请两日,九月二十四这一日,把家便已然开始预备起来了。 家学自然是歇了的。 把言欢特意去了一趟青玉院。 青玉院便是把云庭前些日子才给自己的住处提的院名,“青玉”二字取自“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这首诗写的是竹子的高洁。 因着对把言欢的厌恶,加之在外求学,把云庭从前不曾不打算在家中常住,这院子也就一直不曾起名字。 但如今一直在家中住着,日日看着院门上的光秃秃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好看,也就随意的起了一名,提了字上去。 把云庭正在屋子里头写字,听着金不换说把言欢来了,也不曾抬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有事?” 自打钱姨娘身怀有孕之后,他对待把言欢都比从前温和了不少,遇事也忍让了一些,毕竟有孕之人气不得,尤其是娘那么大年纪了。 “我是来同你说一说。”把言欢含笑看着他:“后日不是你两个妹妹出嫁吗,这是家里做大喜事,家学里头读书的你那些朋友,你都尽可请来,大家聚在一处热闹热闹。” 把云庭手中的笔顿了顿:“不必了。” 他这个人一向喜欢清静,与朋友相聚也愿意在个一隅之地,关上门来吃酒吟诗,才叫舒坦,他生来不喜热闹。 到了后日,家里头宾客满座,他嫌太过嘈杂,倒不如随意约个日子,与几个好友到酒楼去坐一坐。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嘈杂。”把言欢走过去在他对过坐了下来:“你这样,你就在这院子里头摆一桌,叫南风还有元俨他们,再带上你九妹妹,叫她也叫淑珍她们几个来聚一聚。 毕竟之前人家家里头有喜事,是请了咱们家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呢?” 他说到这处,一脸殷切的看着把云庭。 把云庭停下手中的笔,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人预备,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到那一日你只管招待你那些朋友就是了。”把言欢笑容满面的起身了,可心却有些沉。 这个儿子,一向都不肯听他的话,此番却这么好说话,怕不是连燕茹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信,他非得试一试看看。 “那我不耽误你了,先到前头忙去了。”把言欢笑着走了。 把云庭看着他走出门去,神色微凝,过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笔,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从钱姨娘有了身孕,他便刻意不再对把言欢横眉冷目的,把言欢也乖觉,时常来他院子,言辞神色无不关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知道再如何也更改不了这是他父亲,只是当初他贬妻为妾之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但方才瞧见了把言欢发间已经有几丝银发,他从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或许,真该如同娘所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章节目录 第725回 撮合 把云庭在屋子里静坐了一会儿,便叫来了金不换,吩咐他着人去请秦南风他们。 金不换才出了门,便遇见秦南风同夏岸两人迎面而来,他顿时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小的给两位少爷请安了。” “金不换,你这是要去何处?”秦南风怀中抱着书,瞧见他便顿住脚随口问了一句。 “小的正要去找人去请两位少爷呢,不曾想两位少爷便来了。”金不换满面喜气的道:“后日,咱们府中两位姑娘出嫁,少爷要请你们同梁少爷他们来吃酒呢。” 秦南风同夏岸对视了一眼:“这倒有些稀奇了,你们少爷不是不喜欢嘈杂吗?” 好友多年,他们早已熟知彼此的秉性,他自然知道把云庭最厌烦的便是应付诸多宾客。 “这回老爷特意来说了,你们这一桌就摆在我家大少爷的院子里,这样就不嘈杂了,我家少爷就点了头了。 那两位少爷你们先进去吧,小的还得去找人去请旁的人。”金不换笑着回道。 “行,你忙去吧。”秦南风挥了挥手,同夏岸一起进了青玉院。 把云庭见了他二人,倒也不奇怪,尤其是秦南风,这厮得空便赖在他这处,若是有两人不来,他还觉得奇怪了。 “九霄。”秦南风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书案上,笑着道:“你这回可是开窍了,还要在家里头请客呢?”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伸手去捧那些书:“都看完了?” 他说着往里边走。 “看完了。”秦南风拉着夏岸一道往跟了上去:“我再挑几本带回去看,还有,夏岸说要看那本有图的《山海经》。” 把云庭不曾回头,口中道:“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取给他。” “知道。”秦南风跟上去又问道:“除了家学那几个人,还有人旁的来吗?” 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顿了顿道:“娇儿也来。” 秦南风眼睛顿时亮了亮,笑嘻嘻的拉着夏岸来到书柜前,将那本《山海经》取给了他。 夏岸当即便翻了两页,笑着道:“早晓得有此书,我还自己在家里头画个什么劲儿。” 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在家里头看《山海经》,一时兴起想要照着里头的文字,将图画出来,可画了几回都觉得不大像。 方才遇见了秦南风,他将这个想法说出之后,秦南风便告诉他把云庭有一本《山海经》里头就是有图画的。 他闻听之后特别想看一看,这才随着秦南风一道来了。 “反正你有功夫,画一画也不是不行。”秦南风笑着抬手又取了几本书。 他们二人一边走路一边讨论《山海经》里头的那些神兽,夏岸感叹不已,说能将图画出来之人是个大才。 说话间便跟着把云庭到了外间,他们二人仍旧议论不已。 把云庭却在一旁沉思着,望着夏岸又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经常答应把言欢在院子里头请客,便是为了见一见夏静姝。 他好些日子不曾望见夏静姝了,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如何了,他也不好意思问夏岸,只在夏岸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胡乱猜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上回叫春雷瞧见了之后,他就不敢再与夏静姝私底下相会。 他倒也就罢了,若是叫夏静姝个女儿家没了名声,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南风起先不曾留意,后来察觉他有些不对劲,略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 他抱着书,笑嘻嘻的道:“夏岸,到后日既然娇儿来,你也将你妹妹带来一道吃个中饭吧?娇儿许久不见你妹妹了,想来也想念的紧。”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把云庭。 把云庭转过脸去不看他,脸色便有些微微泛红,要说秦南风这厮瞧着大大咧咧的,实则是个心细如发的,且也了解他的很,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知道他开不了口,这就替他将话说出来了。 秦南风也确实是晓得把云庭因着之前叫春雷瞧见之事,这些日子都不曾出门去与夏静姝相见,心中苦闷的紧。 不过这苦闷可不是把云庭自己说出来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把云庭这性子是打死了也不会说出半个字的,他只是瞧着他读书之时总会不经意的走神,又时常皱着眉头不言不语,猜测他想必是饱受相思之苦。 想想他自己几日不见云娇便想念的紧,更何况把云庭他们两人已然开诚布公,两情相悦,自然思念更甚。 夏岸一直盯着手里的书,听闻秦南风所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愣了愣。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看了两眼便明白过来,自家妹妹跟把云庭那些事,他心里头明白的很。 他也愿意将妹妹托付给把云庭,但这事儿,可也不见得能成。 不过,家里的母亲也发话了,这母亲虽是继母,但待他们兄妹胜过亲母,她不会害妹妹的,所以,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帮着撮合的。 他随即便点了点头笑道:“我家妹妹想来也想九妹妹了,她们二人好久也不曾见了,那我后日便妹妹一道来吧。” 秦南风听他答应了,得意的朝着把云庭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撇过脸去不看他,但面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 秦南风同夏岸走后,把云庭便起身去了翩跹馆。 他在屋子里陪着钱姨娘说了一会话,便朝着一旁的云娇使眼色。 云娇晓得他这是有话要说了,便道:“哥哥,我这些日子看书又攒了一些问题,正巧你今天来了,你给我讲讲吧?” “行。”把云庭点了头悄悄笑了,妹妹真是聪慧,一个眼神便知该做什么。 “黄菊,你去将书案最上头的一本书取来,就是我昨夜看的那本。”云娇笑着吩咐了一句。 黄菊答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们要读书,我就不在这处打扰你们了,我到厨房去瞧一瞧,叫曲嬷嬷再添几个菜,绍绍今晚就在这吃夜饭吧。” “好。”把云庭答应了。 钱姨娘一出去,云娇便问道:“哥哥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章节目录 第726回 不甘心 “后日不是把把云嫣同把云娴出嫁吗?”把云庭微微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打算在院子里头宴请逐云他们,到时候你也去,叫上淑珍。” 云娇怔了怔:“哥哥为何突然想要宴请他们了?” 她晓得哥哥的性子一向寡淡,不喜热闹,那他这样做定然有缘故。 “是他叫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家还有之前梁家有时都是请了我的,去不去是一回事,礼总归是要还的。”把云庭垂下眼道。 “哦。”云娇点了点头,晓得他是在说父亲叫的,但还是有些不解,哥哥什么时候这样听父亲的话了? 把云庭见她还没想明白,便有些窘迫的道:“逐云同夏岸说好了,夏岸到时候带……她来。” “谁?”云娇听他说的没头没脑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了:“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夏姐姐是不是?” “你别说出来。”把云庭脸皮泛红,压低了声音:“小心叫人听见。” “哥哥。”云娇这时候也想起来,自己有样事还不曾同他说,便正色望着他道:“说起这个来,我得同你说声对不住,姨娘她那日一直逼问我……我……我就同她说了。” 把云庭愣愣的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与夏姐姐……”云娇怕他生气,又赶忙解释:“哥哥你别担心,姨娘与父亲不同,姨娘说了,只要哥哥同夏姐姐情投意合,她都肯的。” 把云庭僵硬着身子坐在那里,半晌也没有说话。 云娇有些害怕了,小声道:“哥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同姨娘说……” 她知道哥哥定然是生气了。 哥哥什么都不瞒着她,她却不顾哥哥的想法,私自把那些事都告诉了姨娘,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傻丫头。”把云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怎会怪你,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娘那里早晚都会知道的,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说了呢,否则我自己是开不了口的。” 云娇怔怔的望着他:“那……哥哥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把云庭笑了笑:“大丈夫敢做敢当,再说,那是我亲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原来还一直愧疚总是瞒着她,你还算是帮了我呢。” “哥哥……”云娇心里头有些难过,她知道哥哥这是在安慰她呢。 也许哥哥还没有做好让姨娘知道的准备,她却抢着先说了。 “别乱想了。”把云庭回头看了看:“黄菊拿个书怎么还没来?” 他才说完,黄菊便走进门来,云娇伸手接过书将她打发了。 “那父亲有没有跟哥哥说别的?”云娇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把云庭摇了摇头:“他这事做的也有些道理,人生在世,总归是要处世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翻开书。 吃夜饭的时候,把言欢准时来了,钱姨娘在厨房忙活,恰好也到了门口,瞧见把言欢进了门,忙也跟了进去。 “父亲。”云娇瞧见了把言欢,连忙起身行礼。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把云庭:“绍绍也在?” 把云庭垂目,没有言语。 把言欢也不曾计较,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书:“《世本》,这是哪个看的?” “是我。”云娇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 把言欢轻笑了一声:“小小女子还看史书,看得懂吗?” 云娇头垂得更低了:“就是不大看得懂,才请教哥哥的。”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将书放下:“愿意看书总是好的,往后若是得空,也好再去家学听一听。” “是。”云娇轻声应了。 把言欢侧头看见了钱姨娘,便问她:“厨房的夜饭预备好了吗?我肚子有些饿了。” “都差不多了。”钱姨娘看了一眼把云庭:“只是……今朝我留了绍绍在这吃夜饭,老爷你……” 把言欢看了看把云庭,僵了片刻,苦笑了一声道:“这又是在赶我走了?罢了,那我就走吧,不在这讨人嫌了。 我等几日再来瞧你,明日后日家里头要开始忙了。” 他本想着趁着今朝还不曾忙起来,来陪陪钱姨娘的,倒是叫把云庭捷足先登了。 钱姨娘也有些过意不去,跟上去道:“我送老爷出去。” “娘。”把云庭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开口唤了一声。 钱姨娘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把言欢没有回头,已经抬脚踏出了门槛,心里一片苦涩。 他已是人到中年,仕途不算顶尖,在家里头,儿子也不待见,他有时候细细思量起来,也茫然的紧。 “就让他在这吃夜饭吧,不必走了。”把云庭冷漠地说了一句,又低头翻开了书。 云娇不由看了他一眼,哥哥这是改变对父亲的态度了? 钱姨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绍绍,你说什么?” 她上前一把拉住把言欢:“逸郎,你听见了吗,绍绍叫你留下来一道吃夜饭。” 她激动极了,一不小心就喊出“逸郎”两个字来。 把言欢回过身望着把云庭,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么多年了,儿子总算肯同他一张桌子吃饭了吗? 钱姨娘已然欢喜的流出泪来,拉着他到了桌边:“你们先坐,我去厨房叫他们上菜。” 她说着擦着眼泪笑着去了。 把言欢在桌边坐了下来,云娇也将书收了起来,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也无人开口。 把言欢打量着把云庭,又瞧了瞧云娇,这个时候看云娇,还觉得挺顺眼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当初若是不娶连燕茹,一家四口便这样,倒也算是宁静祥和吧?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若真是这样,他大概又会不甘心了。 “来,夜饭来了。”钱姨娘端着端着盘子笑着走了进来。 后头曲嬷嬷几人也端着饭菜进来了。 这一顿饭,虽然无声,但这些年以来,把言欢还是头一回吃两碗饭,连带着钱姨娘也跟着多吃了不少菜。 章节目录 第727回 小九也是不争气 九月二十六,把府大门前张灯结彩,入眼皆是喜庆的大红色。 一门两女同日出嫁,即使把府不是顶尖的人家,这喜事也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否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把言欢同把言笑满面喜气的站在门口,迎着前来贺喜的宾客,把云庭原先也是在的,但他那些好友都来了之后,把言欢便打发他到院子里去了。 把言欢忙碌间似乎瞥见了夏岸似乎是带着个姑娘来了,但他忙着招呼客人,倒是不曾顾得上细看。 不过他也不急,等开席了再说吧。 云娇一上午都在把云嫣房里头陪着,瞧着她梳妆打扮,穿上新娘子才穿的青色钗钿大袖衫,戴上凤冠霞帔。 又瞧着她出了里间跪下辞别亲娘。 而一向要强的叶亭玉,也在这一个上午数度落泪,钱姨娘也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掉眼泪,几个嬷嬷婢女围着劝。 把云嫣跪在叶姨娘跟前,瞧着她们哭,也忍不住跟着哭。 云娇在一旁扶着,她倒半分也不眼酸。 叶亭玉有些心疼的替她拭泪珠:“傻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 姨娘虽然哭了,但姨娘这是欢喜的眼泪,你出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你过得好,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把云嫣听着这些话,更加泣不成声,她何尝不知姨娘对她的心? 不说旁的,为了她这门亲事,姨娘当初真的是豁出去了,还有父亲被迫答应的半份嫁妆,也是姨娘拼着同父亲闹翻了才要来的,姨娘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她都懂。 “快别哭了。”叶亭玉擦了眼泪,接过一旁娟儿手中拿着的盖头,站起身抖开:“来,姨娘替你盖上盖头,去吧,去同你父亲母亲辞别。” 把云嫣最后又行了一礼,这才由婢女牵着出去了。 叶亭玉擦了把脸,笑着给钱姨娘擦眼泪道:“你哭什么,又不是九姑娘出嫁,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同我一样肆无忌惮。” 钱姨娘听了这话,瞧了云娇一眼,却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姑娘养大了要嫁人,她的云娇总归也有这一天,她想想就觉得心酸,她舍不得呐。 云娇有些站不住了,姨娘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哭了,这一哭倒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劝。 “九姑娘,你不是要到大少爷那出去吃中饭吗?你快去吧,你姨娘就交给我了,我帮你照应她。”叶亭玉瞧见云娇为难的样子笑着道。 “姨娘。”云娇瞧见姨娘哭便有些心烦意乱的,但也不忍心丢下她,还是走上前道:“三姐姐出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叶姨娘都说了,她是欢喜的才哭的,你哭成这样也是跟着欢喜吗?” 钱姨娘擦了擦眼泪道:“我是一想到……你以后也会出嫁……我这心里头……”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云娇叹了口气:“那该如何是好?不如咱们就将二姨父回了吧,我就不出嫁了,一直在家陪着你可好?” “你这孩子。”钱姨娘叫她说的有些哭不出来了,伸手推了她一下:“你快去你哥哥那处吧。” “那姨娘别哭了,成不成?”她伸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三姐姐出嫁叶姨娘哭也就罢了,怎么姨娘哭得比叶姨娘还起劲,她真不懂有何可哭的。 “成成。”钱姨娘点着头擦着有些红肿的眼睛:“你快去吧。” “叶姨娘,烦请你帮我照顾照顾我姨娘。”云娇又拜托了叶姨娘,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青玉院。 进了院子,便瞧见秦南风同茹玉一左一右靠在廊下的柱子边上,两人都看着天,一言不发。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左看看右看看,问道:“你们怎么不到里面去坐,站在外头做什么?” 秦南风靠着柱子,侧头望了望茹玉,有这小子在,他不好说是在等她,便有些随意的道:“我瞧天气不错,看看那堆竹子。” 他说着抬手随意指了指把云庭院角的那丛竹子。 云娇忍不住笑了笑,说他闲着无事射箭练枪她信,但说看竹子,她肯定是不信的,但也不曾戳穿他,又扭头看向茹玉。 “九姑娘。”茹玉朝着她笑了笑,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她:“我在这处是在等你,是想将这个给你。”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总是跟云娇拿香,拿茶饼,但却无以为报,总想着送她些什么,却又不知道送什么好。 若是送些女儿家的物事,她怕是不肯要的,也容易引起误会。 思来想去的,他觉得倒不如送书,之前手抄的那本制香的书,他记得云娇欢喜的很。 他便抽空去了好些个书斋,才找到了这本书,买了下来。 今朝正巧来做客,便给云娇带来了。 他原本是不知道云娇要来的,打算请金不换送去,但他发现秦南风在屋子里头说话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看外面。 到后来干脆就站到门口了。 他估摸着是云娇要来,不然秦南风不会这样反常,是以也跟着站到门口来了。 果然如此。 “什么书?”云娇伸手接过,望着茹玉怔了怔。 少年无暇的脸迎着阳光,细致如瓷,她不自觉便多瞧了两眼。 “咳。”秦南风瞧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恨不能抬手将茹玉丢出院子去。 小九也是不争气,亏他前些日子还觉得她不为美色所动呢。 云娇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幽怨,不禁低头抿唇笑了笑,看向手中的书。 书面微微泛黄,成色有些旧,一瞧便知是有了年头的老书了,上头书有两个朴拙的小字——《香典》。 “给我的?”云娇抬起头来看着茹玉。 “嗯。”茹玉含笑点头:“不知九姑娘可还用的上?” “用的上的。”她笑着道:“那我就笑纳了。” 她制出的香,放在铺子里头,总不如茶饼好卖,她想着,若是将香制的剔透些,瞧起来更好看一些,或许就如同茶饼一般好卖了,她一直想着将方子改一改,却又无处着手。 这书或许有用。 章节目录 第728回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必客气,你我不是朋友吗?你能用得上的是最好的。”茹玉望着她,温润如玉。 云娇笑意盈盈的谢过了他。 秦南风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的,若真有什么隐情,不可能在这样的明面上,但瞧着云娇对着茹玉那样笑,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云娇同茹玉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才道:“走吧,先进去吧。” 眼角余光瞥见秦南风站在原地不曾动,侧过头笑着问他:“你不进去吗?还是打算再看一会儿竹子?” “不看了。”秦南风闷闷的回了一句,抬步跟了上去。 尽管他心里头不痛快,但也不忍心不睬她。 “娇儿来了。” 云娇一进门,韩淑珍就迎了上来,坐在一旁的夏静姝也笑着站起身来。 云娇扫了一眼,瞧见罗载阳、夏岸、梁元俨他们几个也在,还有二姐夫盛鹤卿,叫她意外的是韩元奎居然也在,她瞧见他都有些想要躲开了。 她估摸着,哥哥叫人上门去请韩淑珍,大抵是怕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便叫小厮也一并请了韩元奎。 韩元奎可能是不觉得哥哥对他极为反感,也就与韩淑珍一道来了。 “淑珍,夏姐姐。”云娇笑着招呼了她们。 “九妹妹,你来的好快。”外头有人走了进来,笑着同她说话。 云娇回头,瞧见是六姐姐把云姌,忙转过身要行礼。 把云姌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她:“都是自家姊妹,何必这样客气。” 云娇也不曾坚持,便招呼她们都围着屋子中央的圆桌坐下来说话,这桌子是为了今朝请客才搬来的,连书桌都挪到一旁去了。 她特意悄悄瞧了瞧哥哥的脸色,见并无异常,这才算是放了心。 毕竟这个家里头这些姊妹,除了她之外,哥哥一个都不亲近,把云姌突然造访,她怕哥哥见了不高兴。 不过她之前也听说了,把云姌同梁元俨两人在家学时常在一道,两人情投意合的很。 今朝既然梁元俨来了,把云姌自然也是要跟着来的,她心里猜测着想来哥哥也是见惯了,所以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六姐姐的性子还是不错的,虽说是有些随心所欲,但至少对人是没有恶意的,处的久了,她倒还有些羡慕她的恣意。 她这辈子,怕是难活的六姐姐这样痛快吧? 几个女孩子许久不见,都亲热的紧,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凑在一处便说个没完。 秦南风站在不远处,瞧着云娇语笑晏晏的,心里头更有些委屈了,这丫头惹得他吃味了,还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分明是半丝也不在意他。 他暗暗想着,等会儿非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她不可。 不过,几个女孩子坐到一起,他今朝好像是挤不进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茹玉也休想坐在云娇身旁。 “喂,逐云。”罗载阳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 秦南风这才回过神来。 “叫你几遍了,你也听不见。”罗载阳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小声道:“这处有这许多人呢,你收敛着一点,总这样盯着人家姑娘不好。” 秦南风不曾言语,有些兴致缺缺的往边上走了几步,在书案边坐了下来。 “怎么?叫茹玉那小子比下去了?”罗载阳靠着他坐下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 “他能比得过我?”秦南风撇了撇唇,瞧了一眼在内间门口的茹玉,见他只是随便捧着本书站在那里,却也有些卓然而立的意思,他不由得思量起来。 他自认样貌不比茹玉差,但小丫头似乎都欢喜茹玉那样的粉面书生,譬如把云姝,不就成日里缠着茹玉吗? 小九自然不会那样,但茹玉总这样痴缠着她,他怕小九终有一日无法抵御。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要不然他也在家里养上几年? 他随了父亲,生的白皙,只不过总是在边关风吹日晒的,就不像茹玉日日养在屋子里那样白净了。 可若是真叫他在屋子里待上几年,那可比要了他的命还叫他难受,他还想上阵杀敌呢,罢了罢了,此路不通! “得了吧。”罗载阳笑了起来,趴在他肩上:“我都瞧见了,你一出去茹玉就跟着出去了,结果进来人家还是老样子,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可你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那不就是叫人家给比下去了吗?” “去去去。”秦南风推开了他,没心思跟他斗嘴。 罗载阳却笑得更欢了:“秦南风啊秦南风,你也有今天,想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倒是拿出那时候的威风来,区区一个茹玉,哪是你的对手?” 秦南风不睬他,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可才放下茶壶,罗载阳便抢着端起那盏茶来吃了一口。 秦南风看了他一眼,也没心思再倒了。 罗载阳美滋滋的又吃了一口,笑道:“是不是想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南风笑了起来:“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 “呸呸呸。”罗载阳情之失言,连着呸了好几声,又笑着道:“看在你这么恭敬给我倒茶的份上,我就帮帮你,等会吃饭的时候,你跟我坐在一起。” 秦南风瞧了瞧同云娇坐在一起的韩淑珍,心里头有些明白过来,拧着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 韩元奎同夏岸几人说着话,却不时的看向云娇那处,他这些日子时常望见云娇拿着茶饼去铺子里头,他也曾特意上前去说过话。 但云娇似乎有些躲着他,说不上两句话便急着要走,要么就说要去采买,要么就说钱姨娘在家里担心她,她要快些回去。 他也不好强求,只能每回都将话憋在心里头。 但今朝,云娇该不得什么借口再推辞了吧。 他思量了片刻,走过去在韩淑珍旁边坐了下来:“淑珍,今天哥哥带你来你可欢喜?” 韩淑珍已然知道他的本来面目,瞧见他心里头就有些厌恶,但还得强忍着,勉强笑了笑道:“自然是欢喜的。” 韩元奎笑看着云娇。 云娇见他这样也不好不打招呼,便笑着唤了一声:“韩家哥哥。” 章节目录 第729回 厌烦 韩元奎神色间颇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云娇从小就乖巧,嘴巴也甜,每回看见了我没有一声哥哥是不开口的。” “那是应当的。”云娇笑了笑,心里头估摸着,韩元奎怕是又要开始问茶饼的事了。 这事儿她都逃过多少回了,今朝怕是逃不掉了。 但是,韩元奎若是想如同从前那般行事,那是断然不行的,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断了他的念头,只能见机行事了。 果然,下一刻韩元奎便开口问:“云娇,你铺子里头那个茶饼卖的真好,我听吴先生说提前给了银子的主顾都排到两三个月之后了?” “嗯。”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两三个月还得是我不偷懒才能做出来,实际上要的时间更多。” 她特意将时间说的长一点,好绝了他的的心思。 但很显然,韩元奎不是轻易就会死心的人,他半开玩笑的道:“生意这样红火,你都不打算找几个伙计吗?要是外头的人不放心,你可以找哥哥我,我不用银子,你每日给我一块茶饼便成。” 云娇还未开口,韩淑珍便抢着笑道:“哥哥,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说娇儿说那茶饼的方子不能外露吧,就你这工钱要的也太多了一些。 娇儿那茶饼一块能卖十二两,你还说你做伙计不要银子,这满帝京的伙计都没有哪个有这样高的工钱吧?” 她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韩元奎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一清二楚,原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家哥哥这样想方设法的想要云娇手里的茶饼方子,有些不大地道。 如今知道了韩元奎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更加不想叫他得逞了。 她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是以不等云娇开口,她就抢着先说了。 日子她能忍着不跟他翻脸,就已然忍到了极限了,这会儿有事能说他,她自然不会放过。 “淑珍,你可是我妹妹,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了?”韩元奎像是逗趣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哥哥我若是多挣一些,你不也沾光吗?往后嫁妆还能多陪一些呢。 你可快帮我劝劝云娇吧。” 他不说这个,韩淑珍倒也不来气,听他这么一说,她便更加忍不住了:“嫁妆的事情,哪用哥哥操心呢,我小的时候母亲就给我预备好了,有母亲给我的那些就够了。 哥哥的银子还是留着以后给清儿陪嫁吧。” “那我不也要给你添妆吗?”韩元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心中甚至有些恼怒。 这个妹妹怎么回事?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帮着外面的人,这些年真的是白疼她了。 韩淑珍还要再说,云娇却悄悄的扯了她一下笑道:“淑珍,这里这许多人,你就这样嫁妆长嫁妆短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请我们吃喜酒了?” “我看着也像。”把云姌笑着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韩元奎神色也缓和了一些,过了片刻又看着云娇道:“云娇,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要用伙计就叫我,你那茶饼做的那样慢,若是多几个人,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买一个铺子了。” 他做梦都想拿到茶饼的方子,可云娇就是个死榆木的脑袋不开窍,他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不用了。”云娇淡淡笑了笑道:“我一个姑娘家,也没多大的野心,那个铺子能混个每日开支我就满足了。” 韩元奎三番五次的试探,几乎都将事情挑明了,她也已然明着说了许多回,这方子不可能出来。 可韩元奎脸皮真的是够厚,拒绝了这么多次,他还是不屈不饶的,每回逮到机会,便要同她说。 韩元奎见她还是不允,便又退了一步道:“那不然这样,你前头收了人家银子的就罢了,后头的茶饼我全要了,我给你每一块茶饼加半两银子如何?” 大不了,他拿来了茶饼转手往外卖的时候,再加半两银子就是。 他也去云娇铺子里头试过,可是吴先生说什么也不肯松口,说是云娇交代了,无论是哪个来,一个月之内最多只能买三块茶饼。 他也隐隐约约猜出来了,云娇这是在防着他呢,可那银子实在是太好赚了,若是厚着些脸皮便能赚到,那他不介意旁人说他脸皮厚。 “韩家哥哥真是说笑了,若是都给了你,那我铺子里的那些老主顾该如何?”云娇面上依旧带着笑,但心里头已然不悦了。 都已经拒了这么多次了,他却还是翻来覆去的提这件事,她都有些厌烦了。 “他们可以到我那出去买,云娇,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你吃肉也给哥哥喝点汤,好不好?”韩元奎忝着脸笑道。 “韩家哥哥,云娇不愿意你就别勉强她了。”把云姌有些看不下去了,径直开口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母亲开口,我九妹妹也不曾松口。 若真是能拿到旁的不是去卖,那我家在土市子那里的茶铺子还不兴旺呢,倒不如拿到那里去卖了。” 她说着掩唇笑了起来,韩元奎分明是看她九妹妹好说话,性子弱,才敢这样咄咄逼人,她才不会让着他。 “也是。”韩元奎干巴巴的笑了笑,看了看云娇没有应允的意思,便有些讪讪的。 “韩家哥哥若是闲来无事,自己看看书也能做做茶饼的。”云娇觉得这样太尴尬了,不管如何人家是来做客的,家里头又是办喜事,若是弄得太难看了,有些不大好。 韩元奎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金不换带着些婢女进来了,婢女们放下手中端着的各色菜肴。 金不换高声朝着把云庭道:“少爷,开席了。” 把云庭便招呼众人围着圆桌坐下,想了想,今朝他是主家,似乎他该给众人斟酒,便又拿过酒壶站起身来。 秦南风靠着罗载阳坐下,见他毫无动静,有些耐不住的推了他一下。 罗载阳很想取笑他几句,但当着这些人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作罢了,他笑着对韩淑珍招了招手:“淑珍,你与逐云换个位置,来同我坐。” 章节目录 第730回 真是误了终身 “我不去。”韩淑珍脸微微红了:“我要同云娇说话。” 虽说是定亲了,但当着这些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过来。”罗载阳又笑着朝她招手。 韩淑珍撇过头:“我才不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 梁元俨取笑道:“罗载阳,看样子你说话不好使,往后成亲了,还是叫韩家姑娘当家吧!你就乖乖听她使唤就成了。” “就是,韩家姑娘心疼你,你也就天天给她端个洗脚水,洗洗脚就成!” 众人都跟着起哄,取笑起罗载阳来。 “淑珍听话,下午给你买炒栗子吃。”罗载阳也不在意,仍旧笑嘻嘻的哄着韩淑珍。 韩淑珍忍不住笑了,却还是有些害羞,觑了他一眼道:“谁要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快去吧。”云娇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声道:“这么些人呢,你给他留点面子。” 韩淑珍这才半推半就的起了身,去了罗载阳那处。 秦南风才站起身来,云娇便笑望着他道:“秦少爷,你坐我哥哥的位置可好?我有些话要同我哥哥说。” 韩淑珍方才坐的这个位置,另一侧便是夏静姝。 哥哥如今要见夏姐姐一回不容易,她得帮着些。 至于秦南风愿不愿意,那可由不得他。 秦南风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也晓得把云庭如今不易,便点头应道:“好。” 把云庭忍不住面色有些泛红,但还是起身去了云娇边上坐着。 众人这才算是坐定了,把云庭一一给他们斟了酒。 韩淑珍笑道:“云娇,你不给我们斟果酒吗?” 云娇瞧了瞧把云姌:“那就是我六姐姐的事了。” 有嫡出的姐姐在,轮不到她出这个风头,再说,她也不想做这个活计。 “那我来吧。”把云姌站起身来,拿过果酒给几个女孩子斟上了,瞧见茹玉的酒盅里空空如也,也给他倒上了,口中笑道:“茹玉,你不吃羊羔酒,就吃些果酒吧。” “好,多谢六姑娘。”茹玉笑着点了头。 他一向是不喝这些东西的,但今朝高兴,前几回瞧见云娇每回都吃了,神色间还颇为喜欢,他忍不住也想尝一尝。 这一桌都是少年人,彼此又都熟悉,开席了之后便你逗我我说你,喧闹一片,热闹非凡。 把云庭趁着众人都不在意他,身子往后靠了靠,看起来危襟正坐目不斜视,下巴却微微偏向夏静姝那处,小声问了一句:“近来还好吧?” 夏静姝低着头悄悄笑了笑,也不曾望向他,小声道:“挺好的,你呢?” “我还是那样。”把云庭顿了顿,又道:“家里有人盯着我,我不能如从前一般了。” “我知道了,我哥哥都跟我说。”夏静姝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静默了下来。 把云庭抬头看着秦南风他们谈笑风生,过了两久才道:“你照顾好自己。” 他天生不善言辞,还有一句“等我”,在唇边绕了半晌,却死活也说不出口,又默默的咽了下去。 “你也是。”夏静姝侧头飞快的瞧了他一眼,发现他不仅脸色泛粉,这连耳垂都有些红了,她便悄悄笑了。 他总是这样,比个姑娘家还要矜持自重些。 云娇留意着他们在说话,心里头也在偷偷的发笑,哥哥平日里对外头哪个都是不苟言笑的,遇见了夏姐姐却变成了这样,这“情”字一起,可真是误了终身呐。 酒过半巡,傅敢追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婚服,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提着酒壶大跨步的走进门来。 他后头跟着几个兄弟,个个都喝得红光满面的。 “新郎官来了!”把云姌拍着手笑道。 众人都笑着站了起来。 傅敢追一进门便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又看了看罗载阳:“你们两个,一点不够意思,兄弟们都在外面陪我呢,就你们俩在这里躲清静!” “来来来,先干一杯。”秦南风端起酒盅来,在他酒盅上碰了碰,抬头一饮而尽。 “好。”罗载阳带头拍手叫好,催着傅敢追:“快吃快吃。” 傅敢追自然不得二话说,也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好样的。”秦南风哈哈一笑道:“我同罗载阳晚些时候就一道去,帮你把新娘子迎回去,如何?” “等一会儿我到前头去的时候,你们就得跟着去,我还要去敬酒呢。”傅敢追不干。 “对,敢追叫他们两个去,哪能叫他们在这闲着呢!” “必须要去,否则等他俩成亲的时候,就灌的他们不能入洞房。” 众人都哄笑起来,跟傅敢追来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军中人,平日里极为相熟,谈笑之间也无顾忌。 “听见不曾?”傅敢追指了指那几个兄弟:“你们可不能犯了众怒,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罗载阳连声答应也,提起酒壶给他斟上了酒,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来:“你同逐云吃了,也得同我吃一盅。” 傅敢追耿直忠厚,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这一盅酒也是该吃的,他也不废话,张口便干。 “爽快。”罗载阳夸了一句,也饮了杯中酒:“我们随你去不错,你得先将这桌子的人敬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该敬!”梁元俨高声应和道。 “可不是该敬酒吗?这一桌子又有大舅子,又有小姨子,还有往后的连襟,旁人不敬,这桌也得敬。”韩元奎也跟着凑热闹。 旁的人催着敬酒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一片喧哗。 傅敢追知道成亲是大喜事,没有不敬酒的道理,照着众人所言挨个敬起酒来。 金不换倚在门框上笑着看热闹,冷不妨边上走近一人,他不由抬头去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要行礼。 把言欢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了,又往门边上走了两步,却也不进门去,只是探头往里面瞧。 金不换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老爷不在前头招待客人,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还这样神神叨叨的。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家少爷,探头往屋子里看了看,想使个眼色提醒提醒自家少爷。 章节目录 第731回 世上的谣言向来是以讹传讹来的 奈何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吃酒的吃酒,起哄的起哄,把云庭无论如何也留意不到门边上的金不换。 金不换没辙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里祈祷着少爷可千万别让老爷抓到什么把柄。 可惜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他祈祷之际便瞧见自家少爷拿起了夏姑娘跟前的碗。 任他在心里头高喊“少爷不要啊”! 把云庭也听不见半分,他从容不迫的抬手给夏静姝盛了一碗竹菇炖豆腐,轻轻放在了她跟前,并未言语。 他记得她是喜欢吃竹菇的。 夏静姝用勺子轻轻搅着白嫩的豆腐,有些羞涩的笑了,一向带着些苍白的脸色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金不换悄悄侧目看了看一旁的把言欢,不由的担心起来,老爷的脸色这样难看,少爷这回可是悬了…… 把言欢又看了两眼,脸色阴沉的打算转身离开,此时自然不是说话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等家里的事情过了再说。 便在他欲转身之际,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老爷怎么不在前头招待客人?”钱姨娘就着曲嬷嬷的手,走到了廊下,瞧见了把言欢不由得一阵奇怪。 她自叶亭玉那处出来,原本已然回了院子,但想起来今朝云娇同她说夏静姝也来,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的还是忍不住青玉院,她想悄悄瞧一瞧叫把云庭满心相待的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样。 谁料走到这处,便撞见了把言欢在门口往里头张望,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好。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往前走了两步,低沉着声音道:“你自己去瞧瞧吧。” 钱姨娘有些忐忑的走到门边,往里头瞧了过去。 屋子里好不热闹,劝酒的吃酒的闹成一团,她略微仔细一瞧,便望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一处,云娇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吃酒。 把云庭则微侧着身子,同边上一个姑娘小声说着什么。 钱姨娘顿时睁大了眼睛,打量着那姑娘。 只见她生的眉目如画肤光如雪,含笑望着把云庭,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柔娴雅,只是身形略微有些清减,脸上的红晕更衬出三分病态,瞧着越发楚楚动人。 这姑娘,生的真好,端端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钱姨娘心里头已经猜到了,这大抵便是那夏家的姑娘吧。 除了身子骨不大好,这孩子瞧着可是真不错,绍绍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 她满心欢喜,却又想起把言欢方才铁青的脸色来,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过身去满是不解的问道:“就是一帮少年人在胡闹,老爷,叫我……看什么?” 她从来不曾撒过谎,这还是头一回,又是在把言欢跟前,她便有些慌张。 “你不曾瞧见?”把云庭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她。 “瞧见什么?”钱姨娘往廊下走:“走吧,咱们先出去吧,别扫了他们的兴致。” 把言欢不曾言语,随着她一道儿出了青玉院。 到了门口,钱姨娘站住脚回头望着他笑道:“老爷去前头招待客人吧,我有些乏了,先到院子去歇着了。” 她心里琢磨着,把言欢大概是瞧见了,又或者心里有了怀疑,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她不打算同把言欢说夏静姝的事,打算等云娇散席了之后同她说,叫他叮嘱把云庭下回仔细着些。 “你不好奇那是谁家的姑娘吗?”把言欢走上前来问她。 “哪个?”钱姨娘假装不知,不敢直视他,便走到一旁去看一丛盛开的月季,假意低头凑上去闻了闻:“这花真香。” “坐在绍绍身旁的那个姑娘。”把言欢跟到她身旁,他倒是也不曾怀疑她,毕竟钱姨娘安分守己在他心里头是根深蒂固的。 “坐在绍绍身旁的不是咱家娇儿吗?”钱姨娘明知故问的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 “我说的是另一侧。”把言欢耐心的解释。 钱姨娘假装愣了愣,才说道:“另一侧吗?好像是个姑娘,我不认识,也就不曾留意,老爷说这话是何意?” “你竟不曾看出来吗?”把言欢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应当吧,你一向心细,绍绍同那个姑娘不对劲,你当真没看出来?” 钱姨娘眨了眨眼睛道:“老爷怕不是多想了吧,这光天化日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哪里会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有些担心起来,把言欢若是晓得了,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肯绍绍娶那个姑娘的。 这些年了,绍绍好容易才有些让了步,父子俩也有了和好的迹象,这事若是闹起来,他们父子怕是真的难以和好如初了。 “你才瞧了两眼,瞧不出来也属寻常。”把言欢背着手,缓缓的道:“我原本也是不知晓的,只是前些日子,我在书房办公,原先说好了要到你那出去吃夜饭的。 但傍晚的时候连燕茹去请我,说是有话要同我说。” 钱姨娘依稀记得这事儿,抬眼看着他:“怎么了?是夫人说什么了?” “他说云妡跟前的婢女回来同她说,咱们家绍绍与夏家那个姑娘有染。”把言欢面色逐渐沉了下来,看着她解释:“绍绍边上坐着的,就是那个姑娘,她父亲是个五品的闲官。” 这样的人家,他断断是看不上的。 钱姨娘顿了顿道:“绍绍的性子,你一向是知道的,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也不该从二姑娘跟前传来吧?” 她心里担忧极了,绍绍怎会叫把云妡知晓这些事情?定然是他们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是尤初红说的。”把言欢解释道:“尤初红当初叫他伤了心,心里头想来一直是不大痛快的,得知了此事,自然是要说出来。 她从前就与云妡要好,这种事情自然不好直接跑到我们跟前来说,便只有托云妡转告了。” 钱姨娘顿时明白过来,但她晓得这事儿肯定是不能承认的,想了想便道:“世上的谣言向来是以讹传讹来的,这事儿,绍绍若是不亲口承认,我是不信的。 你也是,绍绍如今总算有些回心转意了,你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再为难他。” 章节目录 第732回 择个良日,上门提亲 把言欢沉着声道:“你先回院子休息去吧,我得到前头去了。” 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但他绝不会点头。 不过,这些话不必要说给钱姨娘听,她毕竟有孕在身,操不得这些心。 “是。”钱姨娘望着他,眼底隐有忧虑:“那老爷慢些走。” “你去吧,路上仔细些。”把言欢对她摆了摆手,转身往前头去了。 钱姨娘往回走了几步,却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转身回了青玉院。 金不换见她去而复返,不由有些诧异,照着规矩行了一礼:“钱姨娘。” “金不换,你进去帮我将绍绍叫出来,就说我找他有几句话说。”钱姨娘望着金不换道。 “姨娘稍待,小的这就去。”他这心里头也抓心挠肝的呢,可少爷在跟夏姑娘说话,他若是贸然去搅了,又像是有些不大好。 好在钱姨娘去而复返,他心里头猜测着,估摸着姨娘大概也是为这个事来的。 把云庭听闻钱姨娘来了,忙起身出了屋子。 “娘。”他开口唤了一声。 “这里这许多人,别这样叫。”钱姨娘小声说了一句,伸手拉过他到了一旁的墙角:“我方才便来了,我想瞧瞧那个夏姑娘,谁要遇上了你父亲。” “在何处?”把云庭眉头不由得拧到一处,方才屋内喧闹,他倒是不曾有所察觉。 “他都瞧见了,尤家那个姑娘当初你不要她,她不知怎么得知了你与夏家姑娘的事,跑去告诉了二姑娘,二姑娘又派人回来知会连燕茹,如今你父亲也已然知晓了。 他起先是不信的,今朝你却叫他瞧见了。”钱姨娘有些紧张的道。 把云庭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大门口,沉吟了片刻道:“瞧见便瞧见了吧。” 大不了,他提前娶妻。 他想起来前日把言欢来叫他请客之事,原来是设了圈套,在这处等着他呢。 “你心里是如何想的?”钱姨娘忧心忡忡的望着他:“我看你父亲不像是肯点头的样子,走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 把云庭看着院角的竹子,神情坚毅:“他不肯又如何,我的婚事也用不着他首肯。” 他早就不拿他当父亲了,他肯不肯又如何? “他到底也是你的父亲,再说娶亲是大喜事,怎么也要办得欢欢喜喜,他若是不肯,你要如何将人抬进门来?”钱姨娘瞧他这样,不由更着急。 把云庭低头望着她,见她一脸焦急,也不敢将心里头要另立门户的话说出来了,只是笑了笑宽慰她道:“娘,你就别担心了,好生养着身子,这些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娘有了身子,气不得,他说话自然要留意一些。 钱姨娘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能点了点头:“你先进去陪着他们吧,我回院子去了,等回头有了空,你到我那处去,咱们娘儿仨好好商议。” “好。”把云庭点头答应了。 钱姨娘瞧着他回了屋子,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往翩跹馆去了。 把云庭回了位置,云娇瞧他脸色有些不对,想问却又忍住了,打算等散了席再说。 这时候,傅敢追拉着秦南风几人一道去前头敬酒了,屋子里便静了许多,她就更不好多问了。 等到散了席,兄妹二人又开始送客,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时辰,等云娇闲下来的时候,都已然到了申时了。 时候不早了,她晚上还要去傅家吃夜饭。 原本照着规矩,家里的姊妹都该去的,但把云嫣是个庶出的,又是下嫁,父亲同母亲都不肯去,家里的姊妹也各种推脱不去,最后也就只剩下叶姨娘自己去了。 云娇想着无论如何要帮三姐姐把门面撑起来,不仅自己去,也劝了哥哥一道去。 把云庭知道她同把云嫣要好,也知道把云嫣为人尚可,加上叶亭玉同钱姨娘如今又走得近,便给了面子点头答应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把言欢夫妇二人不去,有了云娇兄妹,把云嫣在傅家那些亲眷跟前,面上也面前算是过得去了。 两人一道回了青玉院,云娇倒了满满一盏茶,端起来一气喝了个干净。 “你慢着些,我又不同你抢。”把云庭好笑的望着她。 这个妹妹在外人跟前总是谨小慎微,也只有在他同娘跟前,才会露出本来面目来,却也可爱的紧。 “我方才就渴了,忍到现在。”云娇又倒了一盏,却觉得有些喝不下去了,便坐了下来看着他:“哥哥,你今天出去,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听见金不换说姨娘在外头找哥哥去说话,加之哥哥回屋的时候脸色又不好,便猜到了几分。 说起这事儿,把云庭神色有些凝重:“娘说把言欢知道了我和静姝的事。” 他干脆对把言欢直呼其名了。 云娇怔了一下:“父亲怎么知道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把云庭抬手也斟了一盏茶,翻起来抿了一口:“是尤初红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去告诉把云妡了。”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想起来了,上个月雅茹姐姐成亲那一日,我从外头回来就遇见了二姐姐跟前的春分,我当时还不曾在意。 后来晚上到吃夜饭的时候,平步说父亲叫母亲叫去有事情要说,就不陪姨娘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一直也不曾有事,后来便渐渐忘了。 想来春分那回来,就是到母亲跟前告状的。” 这事也过去了不少日子了,她几乎都快忘干了,这会儿听哥哥提起,她才又想了起来。 “他知晓了又如何?我与静姝男未婚女未嫁,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他如何。”把云庭说着放下茶盏,满面坚韧的道:“既然他知晓了,那我就不必等科举了,待我找个风水先生择个良日,上门提亲。” “哥哥,你当真想好了?”云娇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先看看他怎么说吧。”把云庭抬眼与她对视:“此番说不准……往后娘那里就要你多照应了。” 章节目录 第733回 死给他看 云娇摆了摆手道:“哥哥别说这样的话,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娘,我照应她还不是天经地义吗?只是不知哥哥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把云庭思量着道:“倘若成亲了,我便带她去外地书院吧,不在帝京了。 就是恐怕她跟着我要吃些苦头,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他说话间神色有些黯然,是他不曾预备好,原想着成亲定然要给她该有的体面,如今却…… “夏姐姐不是不肯吃苦的人,只是她那身子骨,我怕她会吃不消。”云娇有些忧心的道:“不然,你们就在帝京吧,若是不愿意在家中,便去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渊朝最好的书院,只收朝廷四品以上官员的嫡子,把言欢曾在那处做过几年学究。 把云庭低下了头,有些惭愧:“说到底还是我无用,到如今也不能挣银子。 口中说着不认他,但吃穿用度却都是源自他。” 国子监,没有足够的银子是进不去的,把言欢学富五车,作为他的儿子,把云庭不必要去国子监。 把云庭原想着,等科举过后得了功名便可外放,到时候就能拿俸禄了,成了亲养着夏静姝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这事来得突然,他一时间也无旁的法子,也怨他这些年光顾着读书了,旁的营生一样不懂。 “哥哥你别这样说,别说这家境还过得去,外头多少贫苦人家还在苦读呢,十年寒窗才能换来金榜一朝提名,到时候不就扬眉吐气了吗? 再说了,这挣银子哪有一蹴而就的?”云娇笑着宽慰他。 她知道哥哥心里着急,可这事儿是急不来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看着前头:“我只是怕她跟着我受苦。” “哥哥你别怕。”云娇含笑望着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到跟前了,总有法子的。” “嗯。”把云庭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对她笑了笑:“你回院子去吧,看看娘如何了,顺带帮我开解开解她,她心里头担心着呢。 到吃夜饭的时候,我去接你。” “好。”云娇起身又叮嘱了一句:“哥哥别太忧心了,我先去了。” 把云庭目送着她去了,这才翻开案上的书,却也是看不进去。 …… “姨娘,我回来了。”云娇笑嘻嘻的进了屋子。 钱姨娘正靠在凉榻上发呆,见了她不由坐起身来:“娇儿,你可回来了。” “唉呀,如今这天都转凉了,姨娘怎么还坐凉榻,快些起身。”云娇忙上前将她拉起身,拿过一旁的薄被垫着,这才让她坐下,口中问道:“姨娘怎么不叫曲嬷嬷在跟前伺候着,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呢?” “你哥哥的事。”钱姨娘忧虑的看着她:“他都同你说了吗?” “哥哥同我说了。”云娇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姨娘不必太过担忧了,父亲不是还不曾表态吗?” 她也晓得父亲定然不会同意,不过为了暂时宽慰姨娘,她只能这样说了。 “他虽未表态,可我却从他脸上瞧出来了,他那脸色那样难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肯定不会点头的。”钱姨娘坐直了身子,拉过她的手:“娇儿,你一向有主意,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她都想了好几个时辰了,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姨娘。”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别太过担心,等瞧瞧父亲是如何说的,到时候咱们再应对,总会有法子的。” 她如今心里头也是一团乱麻呢,哪里拿得出个主张?还是要看父亲的意思。 所以知道不可能,她还是侥幸的想着万一父亲想通了呢? “我想了,若是实在没得法子,我就以死相逼。”钱姨娘放开她的手,满面决然的道:“他要是不准你哥哥娶夏家姑娘,我就死给他看。” 她没有别的法子了,想起来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那些妇人同夫君闹起来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原先是瞧不起这些法子的。 可为了儿子,她情愿将自己变成原来瞧不起的人。 “姨娘。”云娇哭笑不得:“这就是你在屋子里想了几个时辰想出来的法子吗?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可别动不动就提死不死的,不吉利。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有法子呢,大不了我将银子都拿出来,给哥哥娶嫂子,到时候不花公中的银子,量父亲也无话可说。” 方才在哥哥的青玉院的时候,她便在想着这事儿了。 “那不成。”钱姨娘愣了愣,就摇了头:“那是往后给你预备的,是你的嫁妆,不能给了你哥哥。 你哥哥那处,我想好了是指望你父亲的,你哥哥是嫡子,你父亲不出银子哪个出?” 她说什么也不情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厚此薄彼,尤其是姑娘出嫁到了人家那就是孤身一人,手里头若是没有些银子,那要如何立足? “我就是做最坏的打算。”云娇笑着解释:“再说,姨娘的银子,再如何也该有哥哥的一半,我也不好独吞。 我手里还有铺子,我还会制茶饼,制香,姨娘还怕我饿死吗?” 无论如何,也要先帮着哥哥渡过难关,至于她,只要还有一双手,她不怕往后赚不着银子。 钱姨娘听着才像是有些放了心,旋即又道:“那你也不能将银子全拿出来,自己也要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你给你哥哥的银子,到时候我同他说,就当是借给他的,等他往后考取了功名拿了俸禄,还是要还给你的。” 眼下,只有云娇这个法子可行了,但她也不能亏着女儿。 “姨娘。”云娇啼笑皆非的道:“我与哥哥不必要分的那样清,你这样说,倒是叫我们兄妹生分了。” “话不是这样说。”钱姨娘有些惆怅的道:“当初,我同你舅舅姨母他们不也好得很,可各自成亲了就都变了,你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姨娘,我心里有数的。”云娇笑着点头。 她晓得姨娘是为她好,但哥哥的事情,她怎会袖手旁观? 再说她同哥哥,又何需要计较这许多。 章节目录 第734回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天将夜之时,云娇随着哥哥一道乘着马车到了傅敢追家。 哥哥牵着她下了马车,她抬头打量,入眼是一个农家小院,青砖黛瓦,墙上嵌着花格窗,门上贴着大红双喜,墙角的砖头缝里栽种着一丛丛绿油油的韭菜。 再抬头环顾四周,阡陌农田绿意盎然,夕阳西下,小小村落炊烟袅袅,几乎能看见农人的悠然与闲适。 蒹葭也稀奇的瞧着四周,黄菊暗暗的斜了她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哥哥,庄子上瞧着真不错。”云娇四下里张望着,新奇不已。 她幼时也跟着外祖母到过庄子上,但因着年纪小,到如今都忘得差不多了。 今朝再见,似乎又是一番新天地,惹得她流连不已,心里头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能身在这田园之间,种种地看看书,再制些茶饼养养花,岂不比如今的日子快活多了? “是。”把云庭笑着点头:“我到了乡间也觉得心旷神怡,你若是欢喜往后便多来几回。” “我也不好总往这跑。”云娇笑了笑。 “云庭,九妹妹……”傅敢追同秦南风罗载阳三人瞧见了马车迎了出来,傅敢追笑着招呼他们:“快些进来。” “叫什么云庭,云庭是你叫的吗?”罗载阳笑看着傅敢追。 “叫大哥。”秦南风跟着便道。 傅敢追有些窘迫,一张脸胀得通红,把云庭比他还小些呢,这“大哥”有些叫不出口。 “快叫啊,云庭等着呢!”罗载阳又催了一声。 云娇忍着笑意看着。 傅敢追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大哥……里面请……”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随着他们进了院子,便瞧见几个妇人在院子里头说说笑笑,忙着择菜洗菜好不热闹。 傅敢追笑着道:“爹,娘,大哥同九妹妹来了。” 傅得安打了一桶井水,忙倒在一旁的桶中,笑着上前来迎:“云嫣她大哥,快请进去做。” “伯父客气了,叫我云庭便好。”把云庭微微颔首。 “这就是九姑娘吧?”阮氏在围裙上擦了擦走,有些拘谨的打量云娇。 云娇笑着点头:“伯父好,伯母好。” “好好好,快随我进去。”阮氏引着她进往屋子里走去,口中说道:“云嫣同亲家母都在西房,来。”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含笑跟上,依稀听到后头传来议论声。 “这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同庄子上的丫头就是不同,看着就不一样……” “是啊,瞧着就是个千金小姐的模样,笑不露齿的又落落大方,虽是大户人家的,可也没有半分瞧不起人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越是讲究家教……” 云娇听着忍不住笑了笑,她哪像个千金小姐了,她家姊妹几个,她大概是最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了吧? 似乎只有二姐姐是最像的,不过四姐姐和六姐姐也不差,毕竟是嫡出的,身份在那摆着呢,说话做事也有气势,自然打扮的也好,毕竟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但话说回来,她的衣裳也都还行,若是比起来,她大概就是输了气势吧。 阮氏不曾进房,站而是在房门口笑道:“九姑娘,你进去吧,这新房里忌属相,除了亲家母同你,旁的可一个都不让进。” “忌属相?”云娇怔了怔:“不知忌哪几个属相?” 大渊民间婚嫁,各地有各地的忌讳,这忌属相便是其中的一种,说白了便是合八字的时候算命先生掐出来的,有几个属相与新人相克,成亲不满月,这几种属相之人便不得入房。 但成亲之时,亲朋满座,哪有人记得这许多人的属相? 为图省事,便一视同仁,来的亲戚朋友都不让进新房。 “忌属老虎的,还有属鸡的。”阮氏笑着问她:“不知道九姑娘属什么?” “我属兔。”云娇松了口气,若是不能进新房,这外头这许多人,她都不晓得自己该去何处了。 “那不忌的,九姑娘快请进。”阮氏伸手推开了门,探头朝着里头道:“亲家母,云嫣,你九妹妹来了。” “九姑娘,快些进来。”叶姨娘闻言,忙迎到门边,伸手拉了云娇进了新房。 “那你们坐着,我先到外头忙去了。”阮氏嘱咐了一声。 “好。”叶亭玉答应了一声。 阮氏又合上了房门。 “九妹妹,快来坐。”坐在床边的头上还盖着盖头的把云嫣开口道。 “又没有外人,你将个盖头掀开,不碍事的。”叶亭玉拉着云娇走到床边。 云娇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也是新装扮的,里头的东西都是簇崭新,家用物事想来都是找匠人才打造的。 余下的梳妆台洗脸架桌盆一类,都搁置在屋子中央,应该便是嫁妆了。 “不用了,姨娘。”把云嫣并无动作。 “九姑娘,你来劝劝她。”叶亭玉拉着云娇在一旁坐下:“从中午来就没吃,到现在还饿着呢,这屋子里有这些点心,我叫她吃两口她都不肯。” 云娇细看,桌上果然有不少点心,都是些糖果、云片糕之类的果子,也是图个吉利。 “三姐姐不饿吗?”云娇笑着问了一句。 “饿呀,怎么不饿?”叶亭玉笑道:“先前我就听到她肚子响了,非说什么大夫人叮嘱了她规矩,不能偷食,要等晚上夫妻同吃,才能夫妻同心。 你看看这个连燕茹,她就没安好心,这要是饿坏了,她可不会心疼。” “三姐姐少吃一些也不碍事的。”云娇思量着开口道:“到我三姐夫入洞房,可还要许久呢,这夜饭还不能吃,再说他们又吃酒,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吃到几更天呢。” 风俗这就是风俗,活人总不能依着风俗就这样硬生生的饿着,那哪吃得消。 “九姑娘这话不错,这从早到晚都折腾一天了,不吃东西哪里吃得消? 嫣儿你就听我们的,少吃一些吧。”叶亭玉心疼的望着女儿。 “那也成。”把云嫣早就饿的有些受不住了,听到二人这样劝,也就不坚持了,抬手掀开了盖头:“可我若是吃了,这脸上妆可要花了。” “不打紧,我掰开喂你。”叶亭玉见她答应了,欢欢喜喜的拿来一块云片糕,掰成小块一块一块的喂她。 云娇见状,便去倒了些茶水,端过来放在一旁。 章节目录 第735回 瞧我的 转眼天便黑了,也到了吃夜饭的时辰,傅敢追一家招呼着宾朋坐下。 因着屋子里地方不够大,便只摆了两桌,外面院子里头倒摆了七八桌。 叶姨娘牵着云娇便在靠着西房的桌子边坐下来了,过了不大会儿,把云庭也进来了,便坐在了云娇身旁。 傅敢追实则是让他坐在外头的,大家一道吃些酒,但他不放心妹妹,说了一声便进屋子里头来了。 傅家人质朴,连蒹葭同黄菊还有金不换他们都安排了位置。 庄户人家,也不得那许多讲究,都是自家孩子也不分个男女,只分吃酒与不吃酒。 屋子里另一张桌子,坐的是媒人,还有傅敢追舅父姑父之类的人,都是些长辈,小辈们可不敢往那处乱坐。 云娇所在的这张桌子,也慢慢圆起来了,傅家想是为了照应她与叶姨娘,安排来这张桌子的都是些姑娘,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坐下来个个都打量着云娇,云娇都叫他们瞧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秦南风进得门来便瞧见了云娇,他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了把云庭的身后。 桌上众人都望着他。 叶亭玉客气的笑问他:“秦少爷,你怎么不坐?” 当初这桩亲事,就是秦南风一手连上的,她可记得这份恩情,对秦南风也颇具好感。 “马上便坐。”秦南风对着她露齿一笑。 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好真叫他这样站着,有些无奈的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你坐这吧。” “多谢。”秦南风一撩衣摆,含笑坐了下来,侧过头去小声问他:“我听说你父亲知晓了,如何说的?” “你怎知道?”把云庭抬眼望着他,有些奇怪。 “我听万年青说的,他今朝闲来无事在门口与金不换闲谈来着。”秦南风笑了笑又问他:“你父亲不曾发怒吗?” 把云庭微微摇了摇头:“下午不曾望见他。” “那便要瞧明日了。”秦南风思忖了片刻道。 把云庭不曾言语,神色却有些沉重。 秦南风又安慰他道:“你也别太过忧虑了,或许不像你想的那样。” 把云庭何尝不想如此?但他知道那绝无可能。 外头跑进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笑嘻嘻的左右拉着秦南风晃来晃去,小女孩甜甜的开口道:“南风哥哥,我家哥哥叫你到外头桌上坐,一会儿好同他们吃酒嘞。” “哥哥中午吃酒吃的有些多了。”秦南风假意伸手扶了扶额:“晚上可不能再吃了,再吃要醉了。” 云娇好奇的打量那两个孩子,瞧这情形,他们当是同秦南风极为相熟。 叶亭玉见状小声的给云娇解释:“这是敢追的弟弟妹妹,弟弟叫勇追,妹妹叫巧珍。” 云娇点了点头,笑道:“难怪这两个孩子瞧着眉眼之间与三姐夫有些相似。” “那是。”叶亭玉笑道:“到底是一母同胞,能不像吗?” “我哥哥说有喜事就要吃醉了才痛快,快走吧南风哥哥。”傅勇追可不管那许多,死命的将秦南风往外拽,左右是哥哥教的,他照做便是。 “勇追不闹了。”秦南风笑着拉着他手腕,将手抽了回来,对着把云庭抬了抬下巴道:“我同把家大哥有正经事要说。” 两个孩子瞧了瞧把云庭,都有些怯了,齐齐转身往外跑去,傅巧珍道:“我们就叫哥哥来。” 秦南风忍不住笑道:“九霄,你总这样不苟言笑的做什么?瞧你把人家两个孩子吓的。” 把云庭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曾言语,这厮自己想赖在这,却把祸水往他身上引,真正是坏的很。 傅敢追随后便进门来了,上手便去拉秦南风:“叫我弟弟妹妹来请你还请不动是不是?今朝营里头来了那许多人,你好意思躲在家里头同一帮妇孺一道。” 秦南风一边挣脱他的手,一边笑道:“傅敢追,你说话可得注点意,什么妇孺?你瞧瞧你大舅子可在这儿呢。” 傅敢追这才注意到把云庭也在一旁,不由挠了挠头:“大哥,对不住,我方才不曾瞧见你。” 桌上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云庭也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我三姐夫要你去,那你就去吧。”云娇晓得他为何不肯去,便小声劝了一句。 “我不去,我同你哥哥有话说呢。”秦南风一脸正色的道。 “你吃了夜饭再说也来得及,快走快走。”傅敢追说着又伸手去拉他。 “敢追,快些出来,就等你们俩人了。”罗载阳站在门口唤了一声,他说完才瞧见了屋子里的情形,便又改口道:“秦南风不肯来便罢了,等我们晚些时候挨个来敬他。” “你敬我做什么?”秦南风高声道:“今晚该敬新郎官才对。” “你躲在屋子里不吃酒,自然敬你。”傅敢追拖着他道。 “你快些去吧。”云娇悄悄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站起身,有些幽怨的觑了她一眼,这丫头今朝撵他两回了。 傅敢追也不管那许多,见他起身当即便搂着他的肩膀去了。 “哥哥,你还坐这吧。”云娇笑着招呼把云庭。 把云庭便又坐了回来。 叶亭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不曾多言。 罗载阳瞧着秦南风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对不住啊兄弟,我方才不曾瞧见你同哪个坐在一道,早晓得,我就将敢追拉出来了。” 秦南风觑着他:“事后诸葛亮?” “啧啧。”傅敢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就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是想同云娇说话?” “是又如何?”秦南风没精打采的将两个胳膊放在桌上。 “你别急。”罗载阳说道这处,傅敢追抬手斟酒,他将两人的碗都往前推了推,才又接着道:“这事儿还有法子补救。” “得了吧,你让我再坐回去?我可不好意思。”秦南风推开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实则他也不是不好意思,他怕旁人看出端倪来,坏了云娇的名声。 “不用。”罗载阳摆了摆手,神秘兮兮的道:“你等会儿瞧我的。” 章节目录 第736回 掐你一下算是轻的 酒席吃到一半,傅敢追便带着众人挨个桌子敬酒去了。 又有与他父亲平辈好事之人,给傅得安戴上个高帽子,脸上拿胭脂涂的通红,让他扛着个厨房灶头下扒灰的扒子。 这叫扒灰,暗指公公与儿媳妇有染,不过不是真的有染,只是图个热闹罢了。 又给阮氏戴上一个布眼罩,但那眼罩只遮一只眼,叫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有人引着他二人到各个桌子敬酒,给众人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庄子上办喜事便是这般。 云娇只是从前听人说过,倒是不曾亲眼见过,忍笑忍的脸颊都痛了。 傅敢追几人敬酒敬到了云娇桌上,罗载阳便起哄,众人左一个由头右一个由头的哄着把云庭吃了不少酒。 把云庭平日里克己复礼,即便是饮酒也是与好友小酌几杯,怡情怡性,从来不肯叫自己吃醉了,但实际上,他也是有些酒量的。 他心里烦闷无处排解,便由着众人的意思,多吃了几盅。 云娇晓得他的酒量,也就不曾阻止。 可谁料他却吃醉了。 云娇瞧着吃得醉醺醺靠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哥哥,即使是这样,他的眉头也微微的皱着,她恍惚想起来,人若是有心事,吃酒便是极易醉的。 她倒是忘了这茬。 不过,吃醉了也好,哥哥也能暂时消消愁。 “大少爷不碍事吧?”叶亭玉有些担心的看着把云庭。 “不碍事,睡醒了便好了。”云娇笑着回道。 “这倒是稀奇的紧,我可从没见过大少爷这样。”叶亭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个大少爷平日里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她一时间觉得新鲜的很,原来把云庭也会有吃醉的时候。 “哥哥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云娇有些心疼的看着把云庭。 散席之后,秦南风同罗载阳进门来,一左一右架起了把云庭,秦南风回头招呼云娇:“走吧小九。” “叶姨娘,你与我一道走吗?”云娇站起身问叶亭玉。 “我有马车,我也跟你们一道走吧。”叶亭玉也跟着站起身来,眼神在云娇同云娇中间来回打着转,接着又笑了笑。 云娇关心哥哥,也不曾留意到。 几人一道出了门,又与傅敢追的家人辞了别,秦南风同罗载阳才扶着把云庭上了马车。 罗载阳从马车上跳下来,瞧了云娇一眼,笑道:“逐云,我先回去了,云庭就交给你照应了。” 他说着跃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秦南风安顿好把云庭,掀开马车帘子,伸手隔着袖子握着云娇的手腕,将她扶上了马车。 云娇回头瞧了瞧,见叶亭玉也上了马车,这才弯腰进了马车。 “驾。” 金不换扬起鞭子,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动起来。 马车里,云娇就着灯笼昏暗的光,看了看靠着马车内壁角落的哥哥,见他有些不舒服的皱着眉头,便伸手取了车上常备的薄被叠成枕头大小,放在了他脑勺后头。 再瞧他神色,似乎舒坦了些。 她做这一切之时,秦南风便在一旁瞧着她。 云娇收回手,侧头望了他一眼,忍不住有些想笑,开口问他:“你总瞧着我做什么?” “我等着你开口撵我。”秦南风听她开口,便闷闷的道。 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问他呢。 “我几时撵你了?”云娇有些啼笑皆非的望着他,这人真是越发孩子气了。 “你今朝撵了我两回,中午不叫我同你坐,晚上又不叫,你还想抵赖?”秦南风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我中午不是为了哥哥吗?哥哥都几个月不曾望见夏姐姐了,我就想叫他们说说话。”云娇瞧他那模样就忍不住笑了:“再说晚上我三姐夫都叫你了,罗载阳也来了,那一桌都是你的同袍,你若是不去,那不是不合时宜吗?” “这么说你还是替我着想了?”秦南风觑她一眼,见她笑着欢快,不由消了恼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那是自然。”云娇一脸理所当然。 秦南风顿了顿,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为何要收下茹玉的送你的东西?” 他心里头真正的疙瘩在这处,今朝大半日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件事,吃酒都不痛快。 “那是他给我的,我用得上,便收下了。”云娇坦然的望着他。 “你要是要用,你同我说,拿他的东西做什么。”秦南风不满的小声嘀咕。 “他都拿到我跟前,我若是硬生生的拒了,那不是叫他尴尬吗?”云娇笑着解释:“再说了,之前我也送了他茶饼,还有香,收他些东西也算是礼尚往来。” 秦南风听着,眉头却越发皱了起来,这样听来,小九对他与对茹玉也不得多大分别。 他想着便有些丧气,抬眼哀怨的看着云娇。 “你怎么还不高兴了?”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秦南风靠在马车壁上,抬头看着车顶,幽幽的道:“我原以为,有自小的情谊在,你待我总比待旁人好些,如今瞧着茹玉,我倒是不如他了。” 他说着这话,心里头便有些酸溜溜的。 “你有没有良心。”云娇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瞪着他:“我哪里待你不好了?” “你看你看,你还掐我,还说待我好。”秦南风叫她拧了一下,反倒欢喜起来。 他就喜欢小九这样待他与旁人不同,再想想她在茹玉跟前虽说语笑晏晏,却极为有礼的模样,心里头便痛快了不少。 “掐你一下算是轻的。”云娇轻哼了一声,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秦南风望着她,忽然柔柔的唤了一声:“小九。” “嗯?”云娇侧头望着他。 秦南风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才道:“你哥哥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会儿却有些退却了。 他怕云娇不肯应他,更怕自己承诺了却做不到,在外人眼里,他或许已然顶天立地,可在他自己心中却不然,真正顶天立地之人,怎会不能做主自己的亲事? 章节目录 第737回 还是个人吗 “我想先看看父亲怎么说。”云娇也不曾打算隐瞒他,看了看把云庭道:“若是父亲不肯,我同姨娘还有些积蓄,到时候便拿出来给哥哥成亲,不管如何,这事儿传出去对夏姐姐名声不好,父亲再怎么不同意,亲事也是要办的。” 哥哥早已下定了决心,她也了解他,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也好。”秦南风看着她道:“若是不够,我这有。” “你不生我气了?”云娇嗔了他一眼。 “我几时真同你生过气了?”秦南风闻言笑了:“回头若是要用银子,你叫谷莠子找我取。” “好。”云娇点头应了,两人相视一笑。 云娇心里很是感动,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他待她总是愿意倾其所有的。 她不知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相待。 此生能遇见他,便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好运吧?是以没了那样好的命,能同他终身厮守。 她想着,有些黯然的低下头。 外头,马车停了下来,万年青的声音响起:“少爷,到了。” 秦南风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伸手去扶云娇道:“你先下去,我来背他。” “金不换,你来帮着扶一下。”她有些担心,毕竟秦南风也吃了酒的。 “不用。”秦南风伸手送了她下了马车,又回过身去背起了把云庭。 云娇跟着他们后头一道进了房内,叶亭玉不放心也跟了进来。 金不换要给把云庭洗浴,云娇不好留在那处,索性便都交给秦南风了,自己则同叶亭玉一道出了青玉院。 “九姑娘,我送你回院子吧?”叶亭玉笑眯眯的望着她。 九姑娘待她同嫣儿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若有机会,她必要报答。 “不用了叶姨娘。”云娇望着她淡淡的笑道:“这会儿也不是很晚,还有蒹葭同黄菊在呢,我不碍事。” “我陪你回去,顺带去瞧瞧你姨娘。”叶亭玉却坚持要去。 “那成。”云娇点头应了。 进了翩跹馆,叶亭玉便道:“九姑娘,你回屋子去沐浴吧,我去同你姨娘说一会儿话。” “我去给姨娘报个平安,便回屋子。”云娇算是瞧出来了,叶姨娘这是有话要同她姨娘说,不叫她在一旁呢。 “好。”叶姨娘笑着点头。 钱姨娘还不曾睡,正绣着帕子等云娇回来呢,瞧见了叶亭玉不由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了呢。” “我这不是……”叶亭玉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嫣儿今天出嫁了,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倒不如来同你说一会儿话。” “姨娘,叶姨娘,你们说话,我回屋子沐浴去了,我这身上不舒坦。”云娇不想多留,给叶姨娘说话的机会。 “你去吧。”钱姨娘点了头,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叶亭玉:“那你今晚便宿在我这儿吧。” “罢了吧。”叶亭玉笑着道:“我可不敢住在你这处,等一会儿把言欢来了,还不要将我丢出去?” 钱姨娘笑着摇了摇:“他今朝不会来的。” 她心里有些惆怅,明日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叶亭玉不曾察觉她笑容里的苦涩,往门口瞧了瞧看见云娇出去了,才吩咐道:“娟儿,你同曲嬷嬷一道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那奴婢退下了。”曲嬷嬷看向钱姨娘。 “去吧。”钱姨娘抬了抬手,等门关上,她才看着叶亭玉道:“怎么,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秦家那个孩子,你熟悉吧?”叶亭玉往她跟前凑了凑,开口道。 “秦家?”钱姨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南风啊,他与娇儿熟悉,自小就相识。” “怪道呢。”叶亭玉一拍腿:“我说他们怎么那样相熟。” “怎么了?”钱姨娘很快察觉出不对,不由坐直了身子:“你这话……可是他们有何不当之举?” 她原本就有些担心,秦南风待云娇好,她一向是知道的。 可秦南风也不能娶云娇,若是叫云娇做姨娘,那她可舍不得。 “没有没有。”叶亭玉连连摆手:“你可不要误会了,九姑娘是守规矩的孩子,秦家那个孩子,也不是不上规矩的人。” 钱姨娘望着她,不知她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叶亭玉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我瞧着他们极为般配,秦家那个孩子对九姑娘像是有那意思,九姑娘待他也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了?”钱姨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南风对云娇的心思,她从前也猜测过,但并未往深处想。 不过云娇的意思,她还真不曾察觉,她不由有些担忧,云娇一向有主张,万一当真对那孩子…… 那可不成,她的娇儿不能做妾,哪怕秦南风再好也不成。 “你看九姑娘吧,平日里看见哪个都是一副笑脸,但你仔细便能看出来,她待人虽有礼却显得生疏。 且她从来也不肯多言,也不会得罪人,我从前觉得外头的那些人她待哪个都一样。”叶亭玉望着钱姨娘细细道来:“但她在秦家那个孩子跟前,就有些不一样。 不像那样谨慎,且那些少年人拉那孩子去吃酒,九姑娘还开口劝了叫他去,若是换了旁人,她不会多嘴。” 她也有些瞧出来了,秦南风说是要同把云庭说话,才坐在那个位置,但实则是为了云娇。 “那也不奇怪。”钱姨娘松了口气,接着绣花:“他们打小就认识,自然熟稔。” 她还当如何了呢,原来只是这样。 “你不懂我的意思。”叶亭玉道:“我是说我看他们般配,彼此也有那意思,倒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成全他们?那可不成。”钱姨娘停住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秦南风是秦家正经的嫡长子,不可能娶庶女做妻,我的娇儿也不可能给人做妾。” 她吃了一世的苦,不能叫女儿再重蹈覆辙。 “哪个说要叫九姑娘做妾了?”叶姨娘觑了她一眼道:“我自己的女儿今朝才嫁为人妻,我就劝你把女儿给人家做妾,那我还是个人吗?” “那你是何意?”钱姨娘好奇的望着她,难不成她真有什么法子能叫秦南风娶云娇为妻? 章节目录 第738回 万不得已 “把言欢一向待你不薄,如今你肚子里头又有了孩子,那还不是为所欲为?”叶亭玉说着,特意瞧了瞧她的肚子,压低了声音出主意:“你不妨拿这个孩子作筏子,叫他让连燕茹将九姑娘记在名下,这样九姑娘不就是嫡出了吗? 她如今已经收了八少爷,再多九姑娘一个也不多。” “记在大夫人名下?”钱姨娘望着她,重复了一遍,又摇了摇头。 她生来便不喜胡搅蛮缠,更不愿意拿孩子作筏子,但若是为了女儿,她倒也愿意试一试。 可是,如今提这事儿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把云庭那事儿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把言欢便是脾气再好,怕也不会惯着她的。 “怎么?”叶亭玉看她神色不对,便有些了然的道:“你可是不好意思开口?那也不碍事,大不了我替你开口。 反正现在嫣儿出嫁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把言欢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不是。”钱姨娘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这事儿明日怕就露出来了,我索性就告诉你吧。” 她晓得叶亭玉是真心对待她,才肯这样劝说,还要亲自帮忙,她也就不想瞒着她了。 “什么事儿?”叶亭玉顿时关切的看着她,看她的神色,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是绍绍的亲事。”钱姨娘愁眉不展。 “大少爷的亲事?”叶亭玉愣了愣:“我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是这两日才说的吗?还是说把言欢又相中了哪家的姑娘,非要逼着大少爷娶进门来?” “不是。”钱姨娘摇了摇头:“是他有个钟意的姑娘,老爷怕是不肯。” “大少爷有钟意的姑娘?”叶亭玉顿时稀奇不已,又想起今朝在傅家所见:“难怪我瞧着大少爷吃饭的时候有些奇怪,吃酒还吃多了。” “他吃多了?可醉了?”钱姨娘顿时坐直了。 “不碍事,已经睡了,秦家那个孩子将他送回屋子去了。”叶亭玉摆了摆手,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你说的姑娘是哪家的?” “夏家的。”钱姨娘叹了口气。 “夏家?哪个夏家?”叶亭玉想了想,似乎毫无印象。 钱姨娘望着她道:“便在家学读书的那个夏岸家,夏岸就是她的哥哥。” 叶亭玉顿了顿才道:“那个孩子……他父亲似乎只是个五品官吗?我记得他同大少爷倒是交好。”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便是今朝中午吃饭那姑娘也来了,我思量着去瞧瞧她是何等模样,到了青玉院便遇到了老爷,他脸色一片铁青,勉强同我说了几句话,就到前头去了。” 叶亭玉皱了皱眉头道:“他怕还是看着家里头有事,忍着没发作,否则早就摔门砸碗了吧?” 把言欢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当初不就逼着大少爷娶尤初红么?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他哪里瞧得上? “我瞧着也是。”钱姨娘忧心忡忡的望着她:“这事儿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日他怕就要算总账了。 这个关口,我怎么好提娇儿的事?” “这倒是。”叶亭玉点了点头,复又扬眉道:“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少爷就咬定了要那姑娘,你看他把言欢又能如何?” “说是这样说的。”钱姨娘唉声叹气的道:“再怎么说老爷是家里的当家人,娶亲的事他不肯点头,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且叫大少爷试一试。”叶亭玉说着凑近了钱姨娘,小声的说了起来。 钱姨娘听过之后神色惊惶不定:“这……这能行吗?”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试试看。”叶姨娘满不在乎的道。 “且看看吧。”钱姨娘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 屋子里。 云娇拿着茹玉给的那本册子靠在床头翻看着,蒹葭在一旁轻轻的给她捶腿。 “姑娘,你别看了,陪奴婢说一会儿话吧?”蒹葭笑嘻嘻的望着她。 “你想说什么?”云娇合上手里的书,侧过脸看着她。 “奴婢觉得庄子上真有趣,外头养着一些鸡鸭鹅,每天都能吃各种蛋。 想吃时蔬自己到地里去采,四周的景致又好,奴婢想着,若是能在那处住个几日,那想来惬意。”蒹葭有些向往的道。 “若是在庄子上有屋子,倒也可以一试,可惜咱们没有。”云娇随手又翻开了手中的册子。 “怎么没有?”蒹葭有些兴奋的道:“李嬷嬷不是说从前老夫人给她留了屋子,就是在庄子上吗? 李嬷嬷说还有几亩地,不过如今都给姑娘的大姨母了借去种了。” 云娇闻言又合上了书,思量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还真是,左右我是要带着李嬷嬷的,那房子她也用不上。 你若是喜欢,那我让人将那处收拾出来,再修葺一番,留着以后给你成亲。” 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蒹葭站起身来,红着脸跺了跺婢不要成亲,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姑娘。” “傻丫头,那岂不是很苦?”云娇望着她轻声道:“你成亲了也还能跟我在一道,你看曲嬷嬷不是一直陪着我姨娘吗? 往后,若是有合意之人,你就跟我说。” 她成全不了自己,但成全蒹葭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可不想蒹葭一辈子跟着她孤苦一人。 “奴婢才不要。”蒹葭红着脸转身往外走:“姑娘就会逗奴婢,奴婢出去守夜了。” “你别走,我还有事要你做呢。”云娇有些好笑的叫住了她。 “什么?”蒹葭站住脚回头望着她。 “你将家里交子的票据都取出来给我瞧一瞧,我看看如今咱们有多少银子。”云娇指了指床尾侧的立柜。 “好。”蒹葭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很快捧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木匣子上头雕着两只喜鹊立在梅枝上,栓锁是一只精巧的黄铜蝴蝶。 她将木匣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开了锁,取出了里头的票据:“姑娘,这一共是四万零八百两。 加上姑娘手头上平时零用的,大抵就是四万一千两左见。” 云娇接过来,将那些票据清算了一番,仔细盘算了一番,估摸着这些银子给哥哥下聘成亲,约莫是够了。 章节目录 第739回 一顿打 翌日,钱姨娘一早便叫钱姨娘叫去了翩跹馆。 云娇早起要去春晖堂,只同哥哥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院子。 走到园子边上想起来之前都是同三姐姐一道去请安的,如今三姐姐出嫁了,她还有些不大习惯那我。 思量间进了春晖堂,她瞧几个姐姐都在,她是最后一个。 父亲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更加心翼翼了一些,好在父亲倒也不曾为难她,她行了礼之后,照着规矩依旧坐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叫她觉得稀奇的是八哥哥居然跟着父亲一道在伺候祖母吃早饭,这可是这些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父亲一向嫌弃八哥哥不争气,从前看见他就来气,而八哥哥看到父亲也像只鼠儿见了猫一般避之不及,这父子二人,几时这样融洽了? 再瞧一旁的母亲,一如既往的面带笑意,慈爱的眼神不时的落在八哥哥的身上,看样子也是颇为满意。 而叔父把言笑则是不甚在意,观之仍旧是平日里可亲的模样,婶娘邹氏便有些不同了,时常不买的瞥把云闱一眼,大抵是嫌弃他抢了她两个儿子的风头吧。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心里头思量着八哥哥这是学好了,要不然父亲不会叫他来伺候祖母的。 把老夫人不紧不慢到吃完了早饭,放下碗筷,把言欢随即便抬手叫婢女将桌子收了。 邹氏很是不满,第一时间就拉着把言笑和自家的两个儿子回院子去了。 云娇几个姊妹待婢女收拾妥当之后,才再次起身行礼,打算各自回院子去。 把言欢扫了她们一眼道:“云娇,你留一下。” 云娇只能站在当场,晓得父亲因着哥哥的事,这是要朝她发难了。 “平步,你去请大少爷同钱姨娘来。”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是。”平步转身去了。 云娇悄悄瞧了一眼父亲,见他面色肃然,心里头便有些担心。 摆出这样的阵仗来,定然冲着哥哥,今朝这事,怕是不会善了。 再看母亲,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极为祥和,实则像是在等着看笑话。 而祖母她老人家端正的在主位上坐着,神色端庄,全然一副当家老夫饶姿态,若是不开口的话,看着确实不比旁的人家那些雍容的老夫人差。 “你们都先下去。”把言欢吩咐了一句,屋里只留下几个靠心的下人。 他等门关上了,才冷声问了一句:“云娇,你哥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父亲什么,女儿不知。”云娇垂下了头去,神色间更为胆怯了。 她装作全然不知,哥哥的事儿都叫父亲察觉了,她没必要再将自己赔进去挨骂,不准还得挨上一顿打。 “你少给我装蒜,从实来。”把言欢声色俱厉呵斥她:“若再敢隐瞒,我便请家法伺候!” 云娇满面惊惶,心中却道哥哥还不曾来呢,这事情也不曾商议,父亲这又是先要拿她撒撒气么? 也罢,这个所谓的父亲也就是从知晓钱姨娘身怀有孕之后,才给了她几的好脸,但也不是真看她顺眼了,只是为了能让姨娘心中能舒畅些罢了。 这一有事情,果然就先拿她开刀了。 “!”把言欢见她不言不语,只是低头怯懦的站着,不由厉喝了一声。 “老爷。”连燕茹柔声道:“你这样对娇儿做什么?那是绍绍身上的事,你也怪不了娇儿。 娇儿便是知晓了也不会的,绍绍打就那样疼她,她还能背叛哥哥吗?” 她瞧准了时机火上浇油,听着像是在求情,实则是坐实了云娇知情不报。 上几回,她已然知道了这个九丫头的厉害,心里头一直思量着该给她上点规矩了。 七丫头想嫁个好人家,变着花样的讨好她,成日里“母亲长,母亲短”的在她跟前转,比亲生的那几个都要贴心。 她心里头舒畅,倒也愿意给七丫头稍稍上点心,叫她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以后日子不那么难过。 可这个九丫头就不一样了,从来不讨好她不,找她要个茶饼方子还推三阻四的,叫钱姨娘找出那许多由头来,害的把言欢与她起了龃龉。 她算是看出来了,云娇表面上做伏低,实则倚仗着把云庭,压根不曾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中,她大抵是不曾想见,把云庭也有彻底触怒把言欢的时候吧? 今朝这一关,就看他们怎么过了! “母亲笑了,女儿有些听不明白。”云娇抬起头来,面上的神色胆怯之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不知父亲哥哥,的是何事?” “看样子娇儿是确实不知情呢,老爷,你还是别逼孩子了吧。”连燕茹开口“求情”。 “她什么你就信什么?”把言欢没好气的回了她,又脸色阴沉的看着云娇:“你哥哥平日里就同你走得近,你敢你不知情?” 云娇低垂着头:“女儿确实不知。”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把云娇,少在我跟前耍那些心思,要不是你哥哥同你姨娘,你以为你能待在这个家中? 等一会儿你哥哥来了,你好生顺着我的话劝,若是能叫你哥哥回头,我便不追究你知情不报之罪,否则就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 他前些日子还觉得这个女儿也不是那样的惹人厌烦,可把云庭出了那样的事,这个女儿定然是知情的,这几个月这丫头几乎与他一道吃夜饭,却不曾告知他分毫,岂不是有欺瞒之罪? 若是能早些知晓,把云庭与姓夏的那丫头羁绊不深,他趁早掐断那丫头的念头,把云庭这边也不至于太难劝。 但瞧着昨日二人吃个饭,虽无越矩之举,但二人熟稔,把云庭又那样体贴,一道吃饭显然不是头一回了,两人眉来眼去的,怕是感情早已深厚。 且把云庭又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犟性子,弄不好为着这事儿,能与他这个父亲决裂。 他越想越生气,看着云娇就越发的不顺眼。 云娇微微抿了抿唇,父女之情?有什么好顾不鼓?她同这个父亲之间好像是从来不曾有过吧? 章节目录 第740回 总比有些忘恩负义的人好 她心里清楚的很,父亲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已惯了。 从她回来不就是这样吗? 父亲瞧见她从来都没有一副好脸,不是厌恶,就是瞪眼睛,不说笑,哪怕是寻常的脸色父亲都不曾给过她。 小的时候,姐姐们闯祸都不碍事,但若是牵扯到她,必然是她的错,免不了一顿责骂。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躲在院子中很少出来,这个家里头顺风顺水也就罢了,只要有一丁点的事恰好同她有干系,父亲便都要将帐算在她头上。 大抵还是她出生的时辰不对吧,从父亲未进大门听了那道士所言想要将她丢到尼姑庵中去开始,她就注定了会被这样对待。 这些年,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再听父亲的这些言语也没有心寒的感觉,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哥哥的事情她不会置之不理。 但是父亲想将这个账也算在她头上,难道就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把言欢看她这闷不吭声的模样就来气,正欲在开口呵斥,外头,把云庭走了进来。 把云庭在翩跹馆同钱姨娘说完话,才走到青玉院门口,便遇见了平步,知道这一趟是非来不可,也就不曾犹豫,径直朝着这儿来了。 “绍绍来了。”连燕茹忙笑着起身吩咐道:“刘嬷嬷,快给大少爷搬个凳子到他祖母这处来坐。” “是。”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要去搬。 把云庭冷声阻止道:“不必了,叫他站着回话。” 把云庭走到云娇身旁昂然而立,毫不畏惧地看着把言欢,他知道把言欢叫他来是为了何事。 他一向做事坦坦荡荡,自从与夏静姝交了心之后,想见她一面总是要躲躲藏藏的,有时候他自己想着也觉得这般有些不大君子。 如今叫把言欢察觉了,他倒也坦然了。 “怎么不必了,有话就说话,你叫孩子站着干什么?绍绍,你来祖母这坐。”把老夫人却不干了。 这个大孙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孙子,从打落地她便帮着照应,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长到如今这般模样。 不仅容貌出色,读书写字也很争气,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受半点委屈。 “母亲……”把言欢有些无奈,想要劝阻,叫母亲别太惯着他。 把云庭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谢过祖母。” 他进门瞧见云娇站在屋子当中,就知道肯定是又挨训斥了,这回却是为了他,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更舍不得自己坐着,却叫妹妹站着。 他也做不了旁的,便陪她一道站着吧。 “你来我跟前坐,我都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你了,也叫我好好瞧瞧。”把老夫人慈祥的望着他。 她对这个孙子是实打实的从心底里疼爱,把云庭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要想法子搭梯子到天上去摘。 小的时候,把云庭同她也是很亲的。 只是后来,她同意把言欢娶了连燕茹,这个孙子对她便爱搭不理的了,几个月不往她院子里走一步也属寻常。 偏偏连燕茹又生不出个儿子来,她有时候想想也有些后悔。 但又觉得若是不娶连燕茹,把言欢怕是升官也不见得有这样快,日子也就没有如今这么好过了,她又像是不大后悔了。 后来她就盼着把云庭成亲,想着等成亲了,这孩子就会明白他们当时的苦衷了。 可如今,又出了这档子的事。 “妹妹站着,我也站着。”把云庭又看了看云娇:“我的事情与妹妹无关,妹妹对此事也丝毫不知情,还请你们不要迁怒于她。” 他的事情,没道理连累妹妹。 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钱姨娘便从外头进了门。 她已然有些微的显怀了,曲嬷嬷扶着她缓缓的走到了云娇身旁。 “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大夫人。”她松开曲嬷嬷的手,交手行了一礼。 把言欢瞧见她,神色柔和了些,对着一侧抬了抬下巴:“你有了身子累不得,且先坐下吧。” 连燕茹含笑望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把言欢却还有心对钱姨娘这样体贴,可见这心里头是真的有她。 钱姨娘看了看一双儿女,想要开口。 把云庭便先说道:“娘,你先坐下再说话吧。” 钱姨娘知道儿子这是关心她,一旁的女儿虽未开口,但也眼带关切,她点了点头,默默的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言欢这才也坐了下来,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看着把云庭道:“说吧,你与夏家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如今又有什么打算?” 把云庭微抬着下巴,目视着前方,也不瞧他,冷着声音道:“我与夏静姝情投意合,愿与她永结秦晋之好。” 若是在平日里,他断断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这一刻他别无选择,话自然是要挑明了说的。 他知道把言欢不会点头,成亲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他既然与夏静姝互许了终身,便定然不会负她。 他许她之时,便打算好了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愿意担起这份责任,也有这份勇气,不会叫夏静姝的一片真心错付了。 “永结秦晋之好?”把言欢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就凭她区区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五品官又如何?”把云庭负手而立:“至少家世清白,后来的妻子也是原配去世之后才娶的继室,又不曾做出贬妻为妾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来,总比有些忘恩负义的人好。” “把云庭!”把言欢怒喝了一声:“如今在说你的事,你提这番事做什么?” 他心中恼怒却又无奈,他也知道他就是做错了这桩事,这些年才在儿子跟前抬不起头来,若非这般,这孩子也不会不听他的。 “怎么?恼羞成怒了?”把云庭冷冷的望着他,面上毫无惧色:“你都做得,我还说不得? 我的亲事由不得你做主,我与你向来不同,我娶妻看的是人品,不是家世。” 章节目录 第741回 她不配 “说亲事门当户对,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再说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就定下的道理?”把言欢有些气急败坏。 他都是为了这孩子好,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他的苦心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也得看什么样的父母,若是父母品行不端,做孩子的又为何要听?”把云庭冷眼望着他。 “你这个逆子!”把言欢气的伸手指着他,便要上前打他。 这个忤逆子,同他说了几句话,口口声声明里暗里的说他品行不端,他便是当年做错了,也没有哪个做儿子的敢这样指责做老子的。 他把云庭可是这帝京城里的独一份儿! 钱姨娘吓得站起来就要冲过去。 “老爷,老爷,你息怒啊!”连燕茹连忙一把拽住把言欢:“有话好好说,才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就发这样大的火。” “你听听,他说的是为人子该说的话吗?”把言欢就势站住了脚。 他也不是真想打他,只是有些气不过,原先来的时候他想好了好好跟他商议,再劝劝他。 可这个儿子就是有法子气的他跳脚。 “绍绍说的也是气话,老爷坐下歇会儿,我来劝劝他。”连燕茹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把言欢自己伸手在胸口顺着气,恼怒的看着把云庭。 把云庭仍旧立在当场,全然无动于衷。 曲嬷嬷见把言欢坐下了,便又扶着钱姨娘也坐下了。 钱姨娘揪心的看着把言欢,她就知道会这样,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个痴傻之人,也早该看透他了,遇上这些事情,他就会变得不通人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连燕茹往后退了几步也坐了下来,才面带笑意的开口道:“绍绍,我知道你不欢喜我,也不愿意听我所言,但是……”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开口。”把云庭瞥了她一眼,淡漠的打断了她。 连燕茹好不尴尬,看了看把言欢,指望着他给自己圆个场。 可把言欢就坐在那里瞪着把云庭,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至于后头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太婆,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云娇心里头暗暗好笑,哥哥言语虽不多,可句句都能噎死人,可见这不言不语之人还是要少招惹的好。 连燕茹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是,我或许是不该开口,但在外头、在族谱上,我是你的嫡母。 你的亲事,我自然是该管一管的,不过听不听那就在你了,我只是做一个嫡母该做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把云庭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连燕茹说什么,与他无关,左右他是不会听的。 连燕茹知道无人替她圆场,便又接着说了下去:“你父亲说的不错,成亲自然是要看门第,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你找个好的靠山,以后对你的帮助会很大的。 等你考取了功名,你父亲同我年纪也渐渐大了,这个家后就要交到你手里了,你若是娶个对你毫无助益的妻子,往后想要养活这一大家子,那可就艰难了。 不过我觉得,最要紧的还不是门第,这人活一世,不管做多大的官还是挣多少银子,最要紧的还是要身体康健。 我从打听说了你这个事之后,便特意派人去询问过了,夏家这个姑娘样貌品性都不错,当然,若是不好的话,你也看不上。” 她说到这处看着把云庭笑了笑,又继续道:“只不过这姑娘有一样不好,我说了你也别不高兴,打听的人回来同我说她身子骨不好。 是胎里带的心疾,落地多少年就吃了多少年的苦汤子,这可就不好了。 我说句不该说的,若是真娶进门来,也不晓得能不能生养,绍绍,这终身大事你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她苦口婆心的说着,慈爱的看着把云庭,她知道自己得做出个慈母的模样来。 这不仅是她作为当家族母该做的事,也为了维持她在把言欢跟前端庄大度的形象。 另外,把言欢往后若是抱怨这事,也怨不得她,左右她将该做的都做了,他们父子是要争吵也好,还是要决裂也罢,左右是怪不到她头上的。 “那不成。”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听着的把老夫人闻言,顿时有些忍不住了:“娶孙子媳妇回来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若是娶个病秧子,回来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那还要她有什么用?” “连燕茹,你倒是能生养,可惜养了一堆,也没一个叫这个家里头满意的,我祖母同你跟前这位,不还是一直指望着我吗?”把云庭不冷不热的望着她,眼底都是嘲讽:“再说了,你坐在家里头就能说人家姑娘不能生养,那我还要说你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想叫我家绝了后呢。” 他虽厌恶连燕茹,但从前倒也不曾这样说过话,孩子生出来是姑娘还是儿子那是个人的命数,他从来不觉得生女儿有什么值得讥笑的。 但连燕茹这样说夏静姝,他自然不能忍,不加思索的便反唇相讥了。 云娇有些诧异看了把云庭,在她心里头,哥哥向来是翩翩君子,平日连大声说话都是很少有的,更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了,可见母亲说夏姐姐的话实在是气到他了。 “你……”连燕茹便是修养再好,也承受不住他这样的话,更何况她心里原本就厌恶把云庭,这恼怒之色就更加掩饰不住了:“绍绍,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好歹在外人跟前,你也要叫我一声母亲,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 你不听就罢了,又何苦这样挖苦我?” 把云庭瞥了她一眼:“你扪心自问,我叫过你?” 他从未喊过连燕茹一声“母亲”,她不配! “老爷。”连燕茹受不住了,看着把言欢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事儿我是管不了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先不说把云庭如此无理,这个把言欢,她在这处帮他说话,他却半分也不开口相帮,反而坐在旁边无动于衷,像个看热闹的。 她该做的都做了,就不留在这儿自找羞辱了。 章节目录 第742回 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走什么走?”把言欢不满的看着她:“你是当家的主母,你不管这事打算管什么?” 他心里头郁郁的很,见连燕茹竟想撒手不管,自然不悦。 “老爷都听见了,绍绍他也不听我的,我留下来又能如何?”连燕茹回过头看着把老夫人:“母亲,你说这事能怪我吗?” 她知道老婆子偏心眼儿,但这事谁对谁错明摆着的,她就不信老婆子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把老夫人装模作样的抬了抬手:“你先坐下,当家主母就要有个主母的样子,要沉得住气,不要动不动就生气。” 连燕茹见她如此,手都气得微微颤抖起来,但还要强忍着。 这一家老老小小,真是快要气煞她了。 她看了一眼把云庭,不过留下来瞧一瞧把云庭是如何吃瘪的也不错,她就不信把言欢能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绍绍啊。”把老夫人看着把云庭就不由得满面慈祥:“早上你父亲过来,也同我说了这个事,我想了个法子,我说给你听,你看看成不成好不好?” 她是早就想好了的,但方才却一直不曾开口,她觉着她这个法子是最两全其美的,用到最后一锤定音那是再好不过了,更能显现出她这当家老祖宗的姿态来。 “祖母请说。”把云庭淡淡的望着她。 他自连燕茹进门之后,同这个祖母便不亲近了,但祖母对他的疼爱他心里有数,小时候那些事他也依稀记得,有些不忍心冷脸相待。 “那姑娘身子不好,家世又不好,做你的妻子实在不适合。”把老夫人缓缓的道:“要我说,叫你父亲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先成了亲。 到时候,你再将这夏家的姑娘纳进门来,做个妾室,不也能天天在一道吗? 她父亲才是个五品官,这也不算是辱没了她吧?” “祖母此言,恕我不敢苟同。”把云庭知她老迈,也不想与她多言,只是直截了当的拒了。 别说夏静姝是嫡出,便是庶出,他也不会叫她做妾室。 “我的意思也与你祖母一般,这是最好的法子,你最好有些分寸。”把言欢看着他,心里还是怒意难消。 把云庭不言不语,就那么站着,显然并不肯妥协。 把云庭瞧见了旁边云娇,怒斥道:“把云娇,你是死的吗?还不快开口劝劝你哥哥。” 云娇冷不丁的叫他点了名,不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把云庭,又怯怯的看了看把言欢,接着又垂下头继续装她的胆小鬼去了。 她本就不大会劝人,又是站在哥哥这边的,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再说她就是知道该怎么劝,也不会劝的。 把言欢瞧着她这模样就生气,顺手抓起个茶杯来就朝着她砸了过去:“没用的东西,养你这些年还不如养条狗!” 把云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扯过云娇护在自己身后。 “啪!” 那杯子重重摔落在云娇方才所立之处,茶水瓷片瞬时溅了一地。 “老爷。”钱姨娘坐不住了,上前挡在两个孩子跟前:“你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娇儿她胆小,你别吓着她。”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云娇的方向瞪了一眼,缓声开口道:“你养的儿子,你好好劝劝吧。” 他说着坐了下来。 “老爷。”钱姨娘望着他,泪眼婆娑:“绍绍他既然同夏家的姑娘情投意合,你就成全他吧,又何苦这样逼他。” “钱芳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把言欢顿时勃然大怒。 钱姨娘一向对他千依百顺,这几个月有了身子之后,她性子是要强了一些,但也不比从前强多少,他也当她是妇人家怀了孩子娇气,也就一直忍让着。 不曾想到这样一件大事钱姨娘会站在把云庭那边,他心里是既愤怒又失望,他一直以为钱姨娘会一世如同从前一样待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慢慢变了。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钱姨娘瞧着他这样子,心里头有些发怵,当一想到身后的一双儿女,她立刻又有了勇气:“夏家那个姑娘我看见了,挺好的孩子,我也相信绍绍的眼光不会错,你实在……实在不该……” 她说到这处,也不知该如何说了,便掩面哭泣起来。 云娇躲在哥哥身后,瞧着姨娘哭泣心中有些不忍,姨娘同叶姨娘相处的久了,倒也从她身上学了一些皮毛,可遇上这样的事,那点皮毛却又不起作用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把言欢叫她哭得心烦意乱,烦躁的挥了挥手:“你去,回你的院子去吧。” 钱姨娘便哭哭啼啼的由曲嬷嬷扶着走了。 “把云庭,我不妨将话给你摆在这里,除非是我死,否则你休想娶那个夏静姝为妻。”把言欢指着把云庭疾言厉色:“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再做事情,你若是不经我同意将她娶回来,我便是打也要将她打出门去。” 这个儿子真是快气死他了,一根筋的东西死活不听劝,他只能这样对待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把云庭淡淡的看着他,丝毫也不动怒:“像你这样的人,死我是暂时是指望不上你死了。 那我就只能去夏家,做个赘婿了。” 他说着,转过身一把拉过云娇:“妹妹,我们走。” 这是叶亭玉给钱姨娘出的法子,钱姨娘一脚将他叫去翩跹馆,便是为了同他说这个法子,叫他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便拿这个是威胁把言欢。 若是真做了赘婿,便失了参加科举的资格了,把言欢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敢!”把言欢果然如他所料的跳起脚来:“把云庭,你给我回来!” 把云庭却牵着云娇头也不回的跨过门槛去了。 “这个忤逆子,这个忤逆子!”把言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把云庭揪回来毒打一顿才好。 “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连燕茹上前去安慰他。 “我要如何消气,你听听他说的话,你听听!”把言欢反倒更为恼怒:“他连做赘婿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这是铁了心了!” 章节目录 第743回 要娶你就让他娶 “这不是话赶着话说到这里了吗?”连燕茹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口中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要好生同绍绍说,怎么又动这么大的怒。”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痛快的很,她巴不得他们父子早日反目成仇才好。 如今把云闱算是学了好,把云庭真若是走了,那她往后的日子可就顺心顺意了,只要好生养大了把云闱,再给他选个听用的妻子,她就可以一世无忧了。 看他们父子闹得水火不容的,她连心里头方才那些气都消了不少。 不过这火还大不够,她回头还得再添把柴。 “我倒想好生同他说,他让我说吗?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把言欢气的直拍椅背,又豁然起身道:“我看就是从小太惯着他了,我非得去收拾他一顿不可。” “老爷,那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不必……”连燕茹忙拉着他劝说起来。 “你打算怎么收拾他?”把老夫人满脸不悦的开了口。 把言欢顿了顿心一横道:“我请家法。” 把云庭说什么他都能忍,说上门去做赘婿,他非得好好打他一顿不可,叫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你敢,我绍绍从小到大就不曾挨过打,你要是敢打我孙子,我就跟你拼了!”把老夫人立刻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哪个都休想打她的孙子。 “母亲,你不能再这样护着他了。”把言欢气恼又无奈:“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连做赘婿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再不管还得了?” “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看上了个姑娘吗?是你硬不肯人家娶,既然他不肯听你的,那你由着他就是了,我当初不也是由着你的吗。”把老夫人很不耐烦。 她可不会管那许多门第什么的,她只管自己的孙子高兴就行。 “方才燕茹不都说了吗。”把言欢听着这话心里很生气,但是他是个孝子,也不敢对着老娘高声说话,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夏家那个孩子身子不好,娶回来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要她来做什么? 再说她那个家世,往后也帮不了绍绍,就那个身子骨,说不定以后还是个拖累,她是万万不能进门的。” 把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只不过是说不定,万一人家能生出来呢? 绍绍要娶你就让他娶,要是到时候真生不出孩子来,再将她休回去便是了。 至于家世不好,那也不打紧,我家绍绍聪慧,读书又读得好,这不是还有你这个父亲吗?岳父家稍微不得势,也不算什么大事。” “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把言欢听着自家母亲这些话,伸手揉了揉额头,他头都有些痛了。 他跟这个母亲,真的是没法说,她一向如此,明明什么都不懂,可偏偏什么事都要掺和一嘴。 他又不好太过驳着她的意思,只怕惹着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那是大不孝。 “母亲,这事儿没有那样容易。”连燕茹见状,上前轻柔的开口说道:“今朝之事,母亲也都瞧见了。 先不说家世之事,这还不曾如何呢,绍绍就像迷了心窍似的要将她娶回来,倘若真的成了亲,两人感情只会更加深厚,到时候就算真的生不出孩子,绍绍那个性子,母亲也是知道的,怎么会肯休她? 成亲了可不比如今,休妻也是大事,若真是闹起来,可又是一番官司了。”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把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颇为不屑。 她心里头对这个大儿媳妇反驳她的话很是不满,好像就她什么都懂似的。 但她也是有点头脑的,她知道这事儿她做不了主,若单单是这个大儿媳妇不肯,她当即就能拍板,将绍绍的亲事给定下来。 但大儿子不肯,她说了也是无用,倒不如不说。 “这事得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连燕茹顿了顿,看了一眼把言欢。 “从长计议?这话我也会说,那你倒是计议一个给我听听?”把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说着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我说了你们也不听,你们都走吧,一代管一代,这事儿不归我管,你们也别在这儿让我烦神。” “老爷,咱们走吧。”连燕茹伸手去扶把言欢。 把言欢叹了口气,转起身来对着把老夫人拱了拱手:“母亲,儿子先到前头去了。” “去吧去吧。”把老夫人抬头抬手,站起身就着花嬷嬷的手往里间去了。 …… 把云庭拉着云娇径自去了青玉院。 两人一路都不曾开口,进了屋子坐下,云娇忍了好几回,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哥哥,你……是哪个教你说赘婿这种话的?” 她知道哥哥的性子,断断是不会想起说这样的话来的,想到早上哥哥去了翩跹馆,难不成是姨娘教的他? 可也不对,姨娘的性子更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是娘同我说的,她说是昨晚叶亭玉教她的。”把云庭听她问起,便实话说了。 他起先也是不想说的,但被逼无奈只能说了,心里也盼着能起些作用。 “哥哥。”云娇踌躇了一下道:“这话说着吓唬吓唬父亲也成,你可不能真动这个心思。 咱们便是再难,也能捱过去,若真是入赘那可就不能参加科考了,那你这些年的书可就白读了。” “我晓得。”把云庭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怎会真去入赘?莫要说夏家还有夏岸呢,便是你静姝她也不会肯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放心了些,顿了顿道:“哥哥,我昨日将手里的交子都合计了一遍,有四万出头,我估摸着给你成亲该当够了。 先用这些,若是不够,我再想旁的法子。” “娇儿。”把云庭很是感动的看着她,却还是摇了摇头:“那是娘给你的银子,你不用拿出来,若真是到那地步,哥哥自己想法子。” 章节目录 第744回 糟心极了 “哥哥能有什么法子。”云娇看着他一脸不认同:“不也是去借吗?既然我们自己有,为何要跟外头的人借?” “那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把云庭温和的解释:“你也不小了,说不准哪日就说了亲,这些银钱是你的嫁妆。” 银子的事,钱姨娘早就同他说过了,都是给云娇的。 他也不曾想过要,妹妹往后嫁出去了一个人不容易,手里是要有些银钱傍身的。 “嫁妆急什么?哪个娶我还等着我的银子去给他们家花吗?”云娇有些不满道:“说来说去,哥哥就是要跟我生分了,分得这样清楚,拿我当个外人还不如呢?”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外人了?”把云庭瞧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失笑,温和的道:“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拖累你和娘。” “我们三个是最亲的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难道若是换成了我有事,哥哥就要袖手旁观了吗?”云娇娇嗔的望着她。 “那怎么会。”把云庭笑的有些无奈:“那好,我听娇儿的,若是真要用就先用你的,等哥哥往后有了,再还给你。” “别说这些话,只要给我多些时日,银子我能挣到。”云娇不大在意这些,望着他道:“我还有样事情要同哥哥商议。” “你说。”把云庭注视着她。 云娇思量着道:“那些银子,我想拿出一些来,将铺子后头那个院落整修一番。 将原先那个屋子拆了,重新盖个大房子,屋子里的一应用具,都买新的。 我想着到时候我出门去若有什么不便,也算有个落脚之地。” 她说着掩饰的笑了笑。 她说的委婉,实则是怕哥哥真的娶了嫂子,会叫父亲给赶出去,她得提前预备着,免得到时候他们住都没个地方住。 不过,铺子后头的院落,她也一直都想重新修葺一番的,只是要使不少银子总觉得不大必要,加之之前繁忙,也不曾怎么顾得上。 如今,倒是有必要了。 把云庭聪慧,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满心感动的看着云娇:“妹妹有心了。” “哥哥同我就不必客气了。”云娇笑着起了身:“你别胡思乱想了,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我得回去瞧瞧姨娘了。” 姨娘哭着回去的,她不放心的很。 若是往常,她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姨娘哭惯了,多哭个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事。 但这回不同,姨娘本就揪心哥哥这事儿,又挨了父亲的呵斥,定然伤心,她得快些回去瞧瞧。 “你去吧。”把云庭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愧意的道:“我就先不去了,娘看见了我反倒更心烦。” “我能劝住她,哥哥别担心。”云娇朝他笑了笑,转身出门去了。 “姑娘。”出了青玉院,蒹葭忍不住小布追上去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大少爷的事,叫老爷察觉了?” 姑娘虽从来不曾在她们跟前提过大少爷和夏姑娘的事,但她同黄菊日日跟着姑娘,时日久了,自然能看出来。 黄菊跟在后头冷眼旁观着,她昨日便察觉出有些不对,蒹葭这个蠢货,等事情摆到跟前了才察觉了,真是蠢的可以。 “是。”云娇回的很干脆,哥哥的事儿,她一直不曾太过避讳她们,今朝父亲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蒹葭猜到也不奇怪。 “那怎么办?”蒹葭想了想有些紧张起来,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更加担忧了:“对了姑娘,奴婢看见姨娘是哭着回去的,咱们回去怎么劝得住她?” 那钱姨娘哭起来就没个歇时,根本就劝不住。 黄菊看了她一眼,心里嗤笑了一声,说她是蠢货还真是蠢货,如今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赶紧帮帮大少爷吗?钱姨娘就算是哭死了又有何用?还不是帮不了大少爷。 “劝不住也要劝。”云娇加快了步伐,口中吩咐道:“黄菊,你去请叶姨娘来吧,我和蒹葭先回去看看。” “是。”黄菊站住了脚,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 又是她去跑腿,姑娘干什么都离不开蒹葭,待她同蒹葭从来都是两样心。 她且先忍着,等姑娘真嫁给秦少爷,她就能熬出头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若是姑娘嫁不过去,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一辈子赔在她身上的,到时候想个法子离开就是了。 …… 云娇心里猜测着,姨娘定然还在哭。 姨娘好些日子不曾哭了,遇上这样的事这一哭起来一定要许久,说不准还天天哭,就好像那梅雨季节的天一般,许多日子都不肯放晴。 她想着匆匆进了钱姨娘屋子,果然瞧见曲嬷嬷李嬷嬷都在里头,正围着姨娘劝说着。 边上,桔梗和莳萝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钱姨娘坐在榻上,手中捏着帕子,只是一味的流泪。 两个嬷嬷说的口干舌燥,她就是不停的哭,也不言语。 李嬷嬷抬眼间见到云娇回来了,顿时道:“姑娘回来了,姨娘你快别哭了。” 谁料钱姨娘看了她一眼,反倒哭得更厉害了,那模样委屈极了。 “姑娘,你瞧这……”曲嬷嬷满脸担忧。 云娇走上前去,接过帕子给钱姨娘拭泪:“姨娘,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我弟弟,你可不能这样哭。 你若是一直哭的话,那弟弟生下来估计就是个哭包,没日没夜的哭,那可就难带了。” 钱姨娘流着眼泪道:“我也不想哭……可我这眼泪就是止不住……娇儿,你说你哥哥,这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担心儿子,又被把言欢那样当众呵斥,心里当真是焦急又委屈,眼泪擦了又会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怎么忍都忍不住。 “哥哥的事情我不都说了吗?父亲不肯咱们自己有银子,咱们自己把嫂子娶回来,姨娘你怕什么。”云娇软声劝慰着。 钱姨娘不作声了,却还是一味的哭。 云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她身眫坐了下来。 原本哥哥的事情都够烦心的了,姨娘又这样没完没了的哭,她想着糟心极了。 章节目录 第745回 还请先生帮我 好在不大会儿功夫,叶亭玉就来了,她走路上已然问过黄菊了,是以一进门便道:“我说这外头的天怎么变了呢,原来是屋子里下雨了。” 钱姨娘闻言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抬起帕子来擦眼泪。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呢?”叶亭玉走到她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是不是挨骂了?” 钱姨娘听她这样一问,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云娇看得更加无奈,微皱着眉头,默默的在心里叹气。 叶亭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又开口道:“我昨日教你的法子,你同大少爷说了吗?”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说了。” “那把言欢今朝是怎么说的?”叶亭玉望着她问。 钱姨娘看了看云娇,还是接着淌眼泪。 “你说给我听,我不要听九姑娘说。”叶亭玉故意道:“我教你的那个法子,我可还留了后手呢,你不说与我听,这后头我怎么教你?” 钱姨娘一听她还有法子,顿时便坐直了身子,擦了眼泪,一五一十的便说起今朝在春晖堂所发生的事情来。 李嬷嬷同曲嬷嬷对视了一眼,还是叶姨娘有法子,她们二人问了半晌,也不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后头,我就回来了,不晓得绍绍是如何说的。”钱姨娘红着眼睛看着云娇:“娇儿一直在那陪着她哥哥,该当晓得吧?” 云娇摇了摇头缓缓道:“哥哥是说了,父亲自然气得够呛,但哥哥说完就拉着我出来了,父亲到底打算如何我也不晓得。” “后头要如何做?”钱姨娘满是期盼的望着叶亭玉。 “你先别急,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叶亭玉故作高深的道。 实则,她昨日只是一时嘴快才出了那么个主意,她哪有什么后手? 她方才也是为了哄住钱姨娘不哭,这才说自己还有法子,先止了她的眼泪再说。 “你先同我说吧?”钱姨娘有些焦急,把云庭这事儿一日悬而不决,她就一日不得安生。 “这事儿,得慢慢来,你放心吧,保准有情人终成眷属。”叶亭玉宽慰着她,又道:“再说了,你以为把言欢真的能瞧着大少爷去入赘?大少爷就是他的命根子,到时候他还不哭着喊着求大少爷娶夏家姑娘?” “绍绍也不可能去的。”钱姨娘忙解释道:“我也与他说清楚了,只是说一说看看可有用,这话当然当不得真。” “我晓得。”叶姨娘挥了挥手笑道:“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把言欢对旁的人是不肯让步,但对大少爷这么多年都让步让了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步,他终究会点头的。” 钱姨娘却还是忧心忡忡的。 云娇怕她又哭,站起身道:“叶姨娘,你陪我姨娘坐一会儿,我今朝还不曾采买,再不去的话那些时蔬要买不到了,我得先到集市上去。” 叶姨娘在这,姨娘便是再哭也能劝得住。 她也正好到集市上去躲个清静,姨娘哭得她心烦。 “你去吧。”叶亭玉笑着答应了:“我在这儿陪你姨娘,中午就在这吃饭,你可得多买点菜回来犒劳犒劳我。” “这个自然,我多买一些叶姨娘爱吃的。”云娇笑着应了。 “那成。”叶亭玉笑着点头。 “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云娇瞧着她一笑,带着蒹葭同黄菊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八两便跑了出来,绕着云娇的脚亲热的蹭来蹭去。 “来,姐姐抱抱。”云娇笑着将八两抱在怀中,伸手轻抚着,八两便打起呼噜来,她又开口吩咐:“蒹葭,你取一张交子票据出来,要一千两的。” “姑娘这回出去就要用吗?”蒹葭看着她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 蒹葭听话的转身到里间去了,黄菊看了暗暗妒忌,姑娘连钱财都交给蒹葭保管了,对她却连句心里话都不肯说,可见在姑娘心里,蒹葭比她靠心多了。 蒹葭很快就从里头出来了,拿着票据递给云娇:“姑娘,给。” “你先装着。”云娇不曾接过,弯腰将八两放在了地上:“黄菊,你给八两喂一些猫食。” “是。”黄菊走去打开了抽屉。 八两听闻动听,立刻就冲了过去,口中“喵喵”直叫,急着要吃。 “看它馋的。”蒹葭笑着说了一句。 等黄菊喂了八两,云娇这才带着她们二人出门去了。 因着时候不早了,她先去了菜市,采买了时蔬之后,这才往铺子去了。 “姑娘来了。”吴先生瞧见她颇为欢喜,又迎着蒹葭同黄菊:“东西先放在这处吧,提着怪累的。” “谢过吴先生。”蒹葭笑嘻嘻的谢了他。 “客气客气。”吴先生和善的笑了,见她们并不曾拿茶饼,不由得有些失望:“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做茶饼?” 他最欢喜的就是替姑娘卖姑娘亲手做的茶饼,卖一块他就拿一份的钱,他卖得起劲的很。 “前两日我三姐姐成亲,我没腾出手来。”云娇对他笑了笑:“这两日也还有些事,这些日子恐怕做不多了。” “那也不打紧。”吴先生笑着道:“姑娘反正也不差这些银子,先紧着手里的事情做,忙完了再做茶饼。” 他说着朝着外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不知道,韩元奎今朝早晨又来了,转来转去的,也不买东西,就又走了。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用管他。”云娇现在哪有心思管韩元奎,她瞧了瞧铺子的后门,问道:“吴先生时常宿在铺子里吗?住的如何?” 吴先生摇了摇头:“我倒是不常住,只是有时候刮风下雨回去不大方便,我就住个一两晚的。 后头的屋子住着也还成,就是地方小些,屋子虽有些旧了,但也不漏雨,挺好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笑着道:“我有样事,也不得旁人相助,还想麻烦先生帮我。” “姑娘客气了。”吴先生连忙道:“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在所不辞。” 章节目录 第746回 要害 “是这样的。”云娇往前走了一步,直视他道:“我想将后头这个小屋拆了,找人回来砌个大宅子,将边上的围墙都增高一些,院子里也重新修整一番。” “姑娘要盖房子?”吴先生有些惊讶:“这不必要,盖一个宅子可不是小钱,姑娘又不在这处住,那钱不是白白糟蹋了吗?” “也不是。”云娇笑了笑:“左右是我自己的铺子,盖个宅子以后也方便些。 再说这不是离集市近吗,往后说不准我高兴了就来住两日。” 她不好说是给哥哥预备的,只能找了这样一个不大说得过去的籍口。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吴先生点了点头看着她问:“那姑娘是打定主意了?” 云娇含笑,微微颔首。 吴先生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姑娘已经定下了,那我就不劝了,姑娘是要我帮忙找瓦匠吗?” “不是。”云娇扭头看了蒹葭一眼。 蒹葭立刻明白过来,取出那张交子票据递了过去。 云娇将交子放在柜台上:“我也不晓得建个宅子到底要多少银两,这是一千两。 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懂该如何请瓦匠木匠,便是懂得,也认不得那些个人。 索性就都交给吴先生了,烦请吴先生帮我一并打理。 这些银两先生先用着,若是不够的话,先生同我说,我再给你拿过来。” 她知道茹玉家那个小院不过一千两出头,她有地方,估摸着这些银子砌房子也差不多,不过要置办屋子里的东西,恐怕还得再拿些银子出来。 “成。”吴先生也不曾推辞:“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自然尽心尽力的做好。” “有劳你了。”云娇笑着对他一福:“我就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姑娘可使不得。”吴先生连忙抬手阻止她。 “应当的。”云娇对他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吴先生费心了。” “姑娘太客气了。”吴先生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送她出了门。 …… 把言欢一路同连燕茹一道到了博观院门口。 “老爷,进去坐会儿吧,我给你点盏茶消消气。”连燕茹站住脚,回身望着把言欢。 “不了,我到书房去。”把言欢阴沉着脸色,抬步走了,他这会儿哪有心思吃茶,只想着用个什么法子好断了把云庭的念想。 “老爷慢走。”连燕茹瞧着她去了,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夫人。”刘嬷嬷可算是等到能开口了,立刻很是气愤的道:“大少爷也太不像话了,夫人好心好意的劝他,他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 “他心里头想来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吧,只不过是这些年装作个君子的样子,没有说出口来罢了。”连燕茹这会儿倒也淡然了:“随他怎么说,左右他就是不说,心里头也不会觉得我好。” “夫人真大度。”刘嬷嬷连忙讨好的说了一句,又问道:“那大少爷这事儿,夫人还管不管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觉得,老爷会让步吗?”连燕茹没有答她的话,反倒问了一句。 刘嬷嬷想了想道:“奴婢觉得有可能,大少爷都说了老爷若是不肯,就去入赘,那可不是要了老爷的命了? 再说这么多年了,老爷不都一直让着大少爷吗?” 她从连燕茹进门就跟着来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许多事,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之道把言欢有多在意把云庭。 “这样事情不同于往常那些小打小闹,把言欢不会轻易的让步的。”连燕茹一边缓缓往前走一边道:“不过把云庭说出入赘的话来,倒是叫我吃惊。 我以前一直当他高高在上,骨头硬得很,往后怕是个有前途的。 不曾想为了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估摸着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男儿大丈夫,怎能轻易的说入赘?传出去岂不叫人耻笑。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连连应和:“有几个有出息男儿去人家门口倒插门的? 那夫人的意思就是由他去了,这样家里头就只剩下一个八少爷,夫人可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由着他老爷也不会由着他。”连燕茹抬眼看了看前头,轻轻的笑了笑道:“他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想娶夏静姝。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称心如意呢?他想娶夏静姝,我偏叫他娶不成。” “其实,奴婢觉得夫人倒也不用阻止。”刘嬷嬷小心翼翼的道:“那么个病秧子,就算是进了门来也不见得就比得过夫人,说不准成日里缠绵病榻,就像钱姨娘从前一样。” “那钱芳馆如今不也从榻上起来了吗?我看她气色好的很,还怀了孩子呢。”连燕茹不认同这话:“再说了,能将把云庭迷成这样,你以为会是个简单的货色吗? 且还有句话叫做‘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把云庭对她怕是比对钱芳馆还好,到时候要让她掌家,我们再想处置可就棘手了。” “夫人说的是。”刘嬷嬷想了想不由连连点头:“是奴婢考虑不周,倒是不曾想那么远。 那夫人可有阻止之法?” “那自然是有的。”连燕茹轻笑着对她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刘嬷嬷听话的靠了过去。 连燕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阵。 刘嬷嬷一脸惊奇:“还是夫人脑子转得快,要是叫奴婢想,起码得过个三日才能明白过来这件事的要害。” “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便成。”连燕茹面上鲜有的出现了一丝得意。 她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做了这事就能叫把云庭这亲事彻底的没戏,她想想心里便痛快无比。 这些年,把云庭可没少给她脸色受,也该当给他些厉害瞧瞧了。 “娘……”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后头有人唤了一声,两人不由齐齐回头。 连燕茹有些惊讶:“招招?” 走进院子之人正是把家的二姑娘把云妡,她起先还好端端的走着,瞧见了连燕茹便跑着扑进了她怀中,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娘……” 章节目录 第747回 胳膊拧不过大腿 “招招,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知会娘一声?”连燕茹问了一句,却觉得把云姝泡在她怀里的动静有些不对。 她不由推着她抬起头来,便瞧见把云妡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哭了?”连燕茹心中一疼,连声询问。 “娘……我……我要和离……”把云妡再次扑进她怀中,大哭着道:“求求母亲成全我……我要和离,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那不是我的家……”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连燕茹连连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头真是心疼的很。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她了解的很,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会哭成这样? 不知道盛鹤卿那个杀千刀的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姑娘,这还在院子里,有什么话进屋子再同夫人说吧。”刘嬷嬷生怕隔墙有耳,连忙提醒道。 “是,招招,咱们,先进屋子。”连燕茹也醒悟过来。 两人左右扶着把云妡进了屋子,连燕茹回身吩咐了一句:“春分谷雨,你们也进来。” “是。”春分同谷雨齐齐跟进了门。 连燕茹在榻上坐了下来,把云妡便伏在她腿上哭,不肯抬头。 她心疼的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睛却瞧着春分谷雨:“盛鹤卿这是又做什么了?” 春分同谷雨对视了一眼。 连燕茹看出了她们的为难,便问:“可是他不照着原先说好的规矩来,又去旁的院子了?” 春分不曾言语。 谷雨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道:“何止如此呢,夫人有所不知,二姑爷可太嚣张了,徽先伯夫人又一直惯着他,咱们姑娘真的是有苦难言。 二姑爷虽签了文书,可几乎从未照做过,夫人那是从徽先伯府里回来了,二姑爷也就籍口说姑娘还没满月,就不曾宿在姑娘房中,在月子里,他几乎就不曾踏进咱们姑娘的房门过。” “有这等事?”连燕茹顿时变了脸色,低头看着把云妡:“你怎么不早些同娘说?” “说了又如何?”把云妡抬起头来啜泣着道:“他就是要这样对待我,虽然签了文书,他却不照做,他就是吃定了我拿他没法子,我就是同娘说了又能怎么样,娘还能将他送到府衙去吗?” “你同我说,我找上门去他总归是要忌惮一些的。”连燕茹皱着眉头:“还有旁的什么事?” 她知道女儿的性子,不会这点事就哭成这样的,后头定然有比这事更严重的事。 她不问到也好,一问把云妡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春分也有些忍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道:“夫人,这事说起来,话就有些长了。” 连燕茹皱起眉头看着她:“你说。” 春分是个稳重的,说话也不紧不慢:“今朝姑娘起身,奴婢同谷雨见她总是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便劝她去园子里头转一转晒一晒太阳,人也能精神些。 可才出了院子,便瞧见一个小妇人慌慌张张的奔跑过来,瞧见了我们求着问老爷夫人的住处。 奴婢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一嘴,谁料却知晓了一桩荒唐事。” “什么?”连燕茹口中问着,心里头却已然猜测到了,这妇人定然同盛鹤卿脱不开干系了。 果然,春分便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小妇人是城外庄子上的,是个生的极为俊俏的小寡妇。 她丈夫是她打小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长大后便情投意合,成了亲之后也是极为恩爱,不出几个月,这小妇人便有了身孕。 原本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小妇人在家养胎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惜天公不作美,便在临产前头几日,她做瓦匠的丈夫出去做工,从屋顶上摔下来当场便死了,只留下她和腹中的孩儿。 丈夫死后半个多月,她便诞下下一个儿子。 家里原本就清贫,这一下顶梁柱又倒了,两公婆平日里只靠种地生活,听闻儿子的死讯之后双双病倒,这日子几乎过不下去了。 眼瞧着怀中小儿嗷嗷待哺,家里公婆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妇人便求庄子上的能人给她找个活计做,也好养家糊口。 人家瞧她可怜,也照应她,给她找了一个替人看孩子的活儿,主家在帝京城里开了个卖字画的铺子,心也仁慈,准她带着自己的孩子一道。 小妇人千恩万谢,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时常在铺子门口玩耍,如果是主家忙起来,她也帮忙看铺子。 这一日她正在铺子里奶孩子,盛鹤卿便从外头进来了,瞧见她颇有姿色便出言调戏。 小妇人吓得躲到铺子后头去了,盛鹤卿当时也不曾去追,后来却念念不忘,三天两头的便籍口买东西去调戏她。 但小妇人丈夫才去了几个月,孩子又小,心中悲痛,哪有心思理会他?只想好好支撑这个家。 盛鹤卿几番调戏不成,便夺了她的儿子威胁她,若再不从便弄死她儿子。 小妇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孩子只得跟他回了家,却不曾见到孩子。 盛鹤卿说过了夜,便将孩子还给她,将她丢在一个客院中也不曾拘着她,便叫狐朋狗友喊出去吃酒去了。 想来他觉得有孩子在手,这小妇人也反不了天。 这小妇人有点烈性,她想起盛鹤卿言语间曾说起过“父亲母亲”,便想要去找他父母,求他们归还儿子,放她回家。 她想着这样大的宅子,那当家的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应当不会像盛鹤卿那样无礼。 把云妡听了,险些昏倒在地,直在房中坐了半晌才定下神来,便带着那小妇人去了徽先伯夫妇那处。 儿媳妇儿将人都带到跟前来了,这事又确实是盛鹤卿做的不像话,他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儿子,便叫人去将盛鹤卿叫了回来,训斥了一顿。 又将孩子还给了那小妇人,给了些银两打发她回去了。 可盛鹤卿一出父母院子的门,便不客气的将把云妡羞辱了一顿,说她在床上像个木头墩子半点情趣也没有,却还这么善妒不让他找旁的女子,又说她成日里除了告状就没个别的本事,当初娶了她也是被父亲逼的,若是依着他还不如娶个妓馆里头的呢。 章节目录 第748回 一条心 把云妡自幼是连燕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自认在家里头这些姊妹当中,无论是品性还是容貌,她都是一等一的。 哪怕是整个帝京城的闺秀都站出来比一比,她也该当是其中最出挑的之一。 进盛家的门这些日子,她前前后后的受了不少委屈,看在母亲含辛茹苦的份儿上,也看在十月怀胎生下了孩子的份上,她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盛鹤卿竟然拿她同妓馆里头那些货色比,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她如何能受得住? 盛鹤卿才说出来,她便当场气得昏死过去了。 醒过来之后一问,她倒下去之后,盛鹤卿也不问她的死活,便拂袖而去了,口中还埋怨她多管闲事放走了那个小寡妇。 把云妡几乎气绝,也不顾身子虚弱,起身便直奔了娘家,本就满心委屈,见了自家母亲自然更甚,哭到不能自抑。 连燕茹听完一把拉过把云妡,霍然起身:“招招,春分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把云妡流着泪点了点头。 刘嬷嬷忙取帕子给她拭泪,见她哭的久了,眼睛都红肿了,也是面露不忍之色,二姑娘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句托大的话能算半个女儿,瞧着她在夫家遭了欺负,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走。”连燕茹拉着把云妡便要往外去。 “娘,你带我去哪里?”把云妡不肯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问。 “自然是去找他们家算账,这事他们家必须要给我个交代。”连燕茹回头望着她,满面薄怒。 “我不去我不去。”把云妡挣脱了她的手,又掩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去他们家,母亲你派人去吧……去同盛鹤卿说,我要和离,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去他们家了……” “招招。”连燕茹既心疼又无奈:“和离不是小事情,他们家又是伯府,真若是和离,怕是对你也不好。” 把云妡哭得更大声了:“难道娘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他们家过这样的日子吗?” 连燕茹叹了口气:“那你就先在家里住下,等我回头同你父亲商议看看这事该怎么办。” “娘现在就去同父亲说吧,我受不住了,我要和离。”把云妡哭诉起来:“我从小到大,都不曾有人这样说过我。 盛家的人,根本就不把我当人,娘你说当初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多好,非要去攀人家伯府做什么,这事全都怪父亲。 他想要往上爬,却把我送出去了,我如今过这种日子,都怨他。 再说了,我看他也没沾上徽先伯府什么光,这官不还在二品吗?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往上挪……” “招招。”连燕茹顿时板起脸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就算是他给你谈这门亲事是为了家里头能沾些光,但也不是不曾问过你。 当初你自己也是满心满意的嫁过去的,这谁家过什么日子,都得去了才知道,哪有人能在家里就未卜先知的? 我与你父亲也不想你过这样的日子,你怎么能埋怨我们呢?” “娘……”把云妡又哭了起来:“我不是埋怨你们,是这日子我真过不下去了,我要和离,你去同父亲说吧……” “说也要等几日再说,你暂时先住下吧。”连燕茹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为何?”把云妡不解,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你父亲这几日烦着呢,把云庭非要娶个五品官的女儿,还是个病秧子,你父亲当然不可能点头,正想方设法的阻止呢。”连燕茹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你说他现在哪能分得出心来管你的事?” 把云妡渐渐的收了眼泪,顿了顿道:“那娘心里是如何想的?既然是个病秧子,又没有什么家世,娘索性帮他娶进门好了,往后把云庭可就飞不起,跳不高了。” “傻孩子,你怎么想的?”连燕茹看着她道:“他们两个情投意合的,我若是帮忙娶进来,那不是又找了一个人来对付我吗? 再说我还能让把云庭称心如意?” “她不是身子骨不好吗,不见得就是一个对手,说不定还是把云庭的拖累呢。”把云妡说着又用帕子擦了擦脸,哭过之后脸上有些绷的难受。 “春分,你去打盆热水来给姑娘洗脸。”连燕茹吩咐了一句,这才又道:“拖累不拖累的,反正是跟他一心的,我不能让她进门。” “那娘这回跟父亲可是一条心了?”把云妡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呢。”连燕茹拉过她的手:“这事儿我还要指点指点你父亲,刚好撞上你这个事,你就先等等。 也正好你在家中先住着,叫他们家知道知道咱们家也不是好惹的,盛鹤卿就算是没数,徽先伯夫妇也该是有数的。” “嗯。”把云妡点点头应了,再哭下去也无用,只能先等一等了。 “往后也别遇见一点事情就哭,哭伤了身子不值当。”连燕茹宽慰她:“哪怕就是和离,也不是多大的事,母亲养你也养得起,你不要太过忧心。” “是。”把云妡很是感动,还是母亲对她好。 “对了,孩子呢?你怎么没带回来?”连燕茹这个时候想起来,女儿没有把外孙女带回来。 “我想将她带回来的,婆母不让。”说起女儿,把云妡又有些难过。 “那孩子不是在你跟前的吗?”连燕茹有些诧异。 “她叮嘱了奶娘,不许我将孩子随意带出府。”把云妡吸了吸鼻子。 连燕茹心里有了数:“吴氏就是怕你跑回来告状呢,行了,你不用担心了。 再说咱们手里还有那个文书,真要是和离,他们家也别想要名声了。 孩子不带回来也好,省得你烦心,正好借着这机会好好休养休养,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憔悴了。” “嗯。”把云妡点头。 “刘嬷嬷你去,安排人手去买些个招招欢喜吃的东西,拿回来,尽她吃。”连燕茹吩咐刘嬷嬷。 “老奴这就去。”曲嬷嬷忙去了。 这一日,连燕茹都在屋子里陪着把云妡。 到了吃夜饭的时候,连燕茹派人去请来了把言欢。 把言欢见了把云妡有些诧异:“招招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749回 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 “两口又起了几句龃龉,她就回来住两,不是什么大事。”连燕茹轻描淡写的道。 把言欢点零头,也不曾放在心上:“那就在家里住几日再回去,也别太矫情了,差不多就行了。” 把云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把言欢心里头记挂着把云庭的事情,吃饭也不安生,总觉得没什么胃口,皱着眉头也不曾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把云妡吃饱了,放下碗筷起身了一句便回自己原来的院子住去了。 若是放在从前,她还有心思掺和掺和把云庭这件事。 可如今,想想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心思去管旁饶事?且她毕竟出嫁了,要是再搅和出什么事来,反而会落个骂名。 这样一想,她干脆就回院子去,不打算管这事了。 饭后,连燕茹给把言欢点了一盏茶,两人坐着吃茶,相顾无言。 把言欢有心想去瞧瞧钱姨娘,但思量了片刻又不打算去了,一想到见了她,她定然又要哭着求他点头同意把云庭的婚事,他这心里头便一片烦躁,也就没有去看她的心思了。 “老爷还在为绍绍的事烦心?”连燕茹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了一句。 “嗯。”把言欢眉头紧皱着,脸色有些难看。 连燕茹踌躇了片刻道:“老爷,这些年我也了解了绍绍,他向来要强,话也从来都是一不二的。 要我既然他执意于夏家的那个姑娘,老爷倒是不如就成全了他,不然……” “不然什么?”把言欢顿时对她怒目而视:“翩跹糊涂,你也糊涂了吗?那五品官的女儿娶回来,绍绍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连燕茹叹了口气:“老爷,你先别着急,你听我。 这娶妻是一辈子的事,他这满心想娶的人你不肯他娶,往后要是你给他找一个他不欢喜地,到时候夫妻不和,他就会怨你。 一辈子他都会抱怨你的,这不是更叫你们父子不和了吗? 我劝你点头也是替你着想,你情愿一辈子被他抱怨吗?” “我就情愿叫他抱怨。”把言欢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这些没用的,你倒不如替我想想该如何阻止他。” “老爷这就是为难我了。”连燕茹笑了笑:“绍绍要是我亲生的,我打他骂他都成,量他也不敢不服我的管。 可他不是我亲生的,我就半句都不得,他原本就不欢喜我,我更不能做这个坏人。” “这么你是有法子不肯告诉我?”把言欢犀利的望向她。 “老爷这话问的。”连燕茹有些无辜的望着他:“我要是有法子早就了,不管如何我和你是一条心的,又怎么可能有法子不同老爷?” 把言欢闷着头,不再言语。 连燕茹朝着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随即便上前道:“老爷,夫人,老奴有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法子?”把言欢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你倒是来听听。” 他心想却着莫不是连燕茹有什么法子不好,才叫这个刘嬷嬷出来不成?否则一个老婢女,能有什么良策? “你能有什么办法?老爷都想不出来法子,你可别胡了。”连燕茹假意阻止。 刘嬷嬷忙点头:“是老奴多嘴了。” “看。”把言欢又伸手端起了茶盏吃了一口。 “老爷,其实这样的事情若是在庄子上,那可是好处置的很。”刘嬷嬷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娘家侄子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家里面给他了里正家的姑娘,他死活不肯要。 偏要去娶个木匠家的女儿,我哥嫂自然不允。” “那后来娶了哪个?”把言欢叫她的倒是有了兴致,这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倒不像是连燕茹教的。 “自然是娶了里正家的姑娘。”刘嬷嬷理所当然的道:“嫁娶之事,自来都是由着父母,没有由着儿女的道理。” “那你哥嫂是如何做到的?”把言欢方才还有些漫不经心,这会儿倒是上了心。 他察觉到自己的迫切,才微微摇了摇头,就算这事是真的,庄子上的事,也不见得就适合他家。 “要这办法也简单。”刘嬷嬷看了一眼连燕茹:“奴婢了,夫人可别骂我。” “你别了吧。”连燕茹侧头看着把言欢:“老爷,我虽然不知刘嬷嬷要的法子是什么,但是庄子上人粗鄙,即使是有法子,怕也是不可取的,还是别了吧。” “来听听也无妨。”把言欢抬了抬手。 “那奴婢就了。”刘嬷嬷恭敬的低着头:“我哥嫂找了个日子,到那个木匠家里去闹了一顿,了一些难听的话,然后就回家了。 我那个娘家侄子,起先的时候还不死心,还闹着要娶木匠的女儿,可人家姑娘什么也不肯嫁给他了,他闹了几次就死心了,后来就娶了里正的女儿。” “瞧瞧,我就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法子。”连燕茹指了指刘嬷嬷笑着道:“这都是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把言欢听闻此事却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连燕茹看着他道:“老爷,你可别钻了牛角尖,她这就是个馊主意,这样的事情咱们可做不出。” “夫人。”刘嬷嬷有些难为情的道:“也就是到这里了,奴婢才想起来这回事,只是一罢了。 老爷是读书人,怎会于我哥嫂一般?” “是呢。”连燕茹暗暗瞧了一眼把言欢。 把言欢却抬起头道:“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可校” “老爷,你可别信了她。”连燕茹有些急切的劝他:“你是堂堂的朝廷大员,那走出门去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她着叹了口气:“其实,若是我能去的话,我倒是愿意代你去。 只是我这身份有些尴尬,人人都晓得绍绍不是我亲生的,我若是跑到人家门口去闹,人家还当我搅和孩子的好事呢。 再了,我只是个继母,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当回事。” “去你也是要去的。”把言欢沉吟了一番:“我同你一道去。” 章节目录 第750回 自认为颇有姿色 翌日清晨。 云娇采买回府,路过园子之时,听闻有人唤她。 “把云娇!” 她心中一跳,回头去瞧,便瞧见了四姐姐把云姝手中捏着把团扇,遥遥站在那处,面上神色不虞,后头跟着杏雨同香雪。 “四姐姐。”云娇转身行了一礼,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四姐姐这模样像是有备而来,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她这些日子同四姐姐见面都极少,似乎不曾得罪她吧?那这又是为何? “不错,你还认得我这个四姐姐。”把云姝缓步走到她跟前,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她:“我倒是不曾留意,你如今倒是又长高了不少,是不是自认为颇有姿色?” 云娇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四姐姐这话是何意?恕妹妹不大听得懂。”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莫不是又与茹玉有什么干系? 但她这些日子也不成同茹玉有交集,除了今朝清晨在门口遇见了他来家学,同他了一会儿话。 就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话,光明正大的,也不至于叫四姐姐起了误会吧。 “你听不懂?听不懂怎晓得仗着你这张脸去勾引男儿?”把云姝逼近一步,抬起扇子去云娇的下巴。 云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扇子,微微蹙眉道:“还请四姐姐慎言,这些话若是叫外人听了去,四姐姐怕也得不了好。 若是不得旁的事,妹妹就先告辞了。” 她着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离开。 自从哥哥留在家中读书之后,四姐姐收敛了许多。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被这个四姐姐找茬了,今朝一遇,她有些恍惚,似乎是又到了哥哥不在家的那几年。 那时候四姐姐总是没事找事,变着花样的欺负她,二姐姐有时候也会掺和,但二姐姐比四姐姐高明多了,她就算是欺负云娇,也会尽量不露声色,又或是些反话来挑唆四姐姐,左右从面上看来与她并无干系。 云娇明明知道是她,但也拿她没办法,惹不起躲得起,那几年她只能尽量躲在院子里不出门。 起来,相较之下六姐姐还是个好的,她不偏帮哪个,谁有理她就向着谁,有好几回云娇都是因为她而免于被欺负。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特意在这里等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她离去,她疾走了两步拦住了她:“谁许你走了,我话还没完呢。” “四姐姐到底有什么事?”云娇抬起头来望着她,已然有些不耐。 她还想早些回院子去,早早的做出几块茶饼来,明日清晨好带到铺子里去卖。 等哥哥成了亲,不准她手中就没有银子了,还是要趁早赚一些攒起来,否则手中空空做什么都不方便,且心里头也不能安逸。 “你如今胆子大了,敢这么跟我话是不是?”把云姝跟她竟敢抬头直视着她,不由心生不满,把云娇一向胆如鼠,怯怯懦懦的,甚至话的口气还有些不耐烦。 这从前任由她捏扁搓圆的九丫头,如今都敢理直气壮的烦她了,简直反了她了,这叫她如何能容忍? “四姐姐不有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云娇想早些回去做茶饼,也记挂着姨娘,父亲昨夜不曾来,显然是生气了,姨娘心里定然不好受,她得多照应些。 哪有功夫在这里跟四姐姐胡闹。 “我问你,你今在门口跟茹玉什么了?了那么久。”把云姝有些恨恨的盯着她。 茹玉一向温文尔雅,从前待她勉强能算是生疏有理,现在因为她的纠缠却越发的疏远她了,如今更是到了瞧见她便远远绕开的地步。 她心中恼怒,却又无处发泄,茹玉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想要找他。 可今朝早晨,她出门之时正瞧见对她冷眼相待的茹玉在家门口同云娇话,那春山如笑的模样,叫她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心里头酥酥的。 可惜那笑容不是对她,而是对着把云娇的! 她倒也不担心茹玉会娶云娇,毕竟她时不时的便买些东西去瞧杨氏,杨氏每回见了她那眼神都跟见了亲闺女似的,欢喜的很。 且杨氏也明了,对云娇很深厌恶,且还三番五次的在她跟前让茹玉离云娇远一些,杨氏不点头,云娇就休想进茹家的门。 想到这一层,在早晨的时候云娇走后,她就上前去提醒过茹玉,可茹玉充耳不闻,只是疏远的对她拱手告辞,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心里头堵着气,干脆便在云娇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非得警告警告这个九妹妹,叫她离茹玉远一些。 云娇心下了然,果然是为了茹玉,她淡淡的道:“只是随意闲聊了几句。” “闲聊的什么?给我细细道来。”把云姝得寸进尺的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她。 “这就不必要同四姐姐细了吧?”云娇转身便欲走。 “你以为你不,茹玉就不会告诉我吗?”把云姝气不过,又一次快步拦住了她。 云娇笑了笑:“那四姐姐既然能够从茹玉嘴里问出来,又何苦来为难我?” “你!”把云姝伸手指着她,不曾想一向唯唯诺诺的她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她恶狠狠的威胁道:“把云娇,你再不好好信不信我收拾你?” “我不过是与茹玉随意了几句话而已,不知犯了哪条律法,要四姐姐来收拾?”云娇也有些恼了:“四姐姐若是真想管住茹玉不与旁的女子话,那便叫他早日上门提亲,将亲事定下来,也好管的名正言顺的。” 这个四姐姐一向蛮不讲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她都是尽量躲着她,让着她,不想与她起冲突。 但近日哥哥的事已然叫她担心,姨娘总是哭泣也不省心,铺子后头房子就要开工了,她不仅要看顾着,还要多做些茶饼拿去卖。 她都已然有些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四姐姐还偏要来凑热闹,她心中烦闷,原想一躲了之。 这个四姐姐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且往后遇到茹玉,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理人家,那四姐姐岂不是更要没完没了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还是一劳永逸更轻松些。 章节目录 第751回 底气 “你是我现在管着你,不让你同茹玉话名不正言不顺?”把云姝恼的脸都有些红了。 不仅是因着云娇的话太过气人,也是她态度太过嚣张,她倒真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妹妹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是了。”云娇抬头直视她:“四姐姐若是许给了茹玉,那管着他也可是经地义,不过女子还是不要太过善妒的好。 只不过如今这样,他与谁话还轮不到四姐姐来管,若是你们两厢情愿,他愿意听你管也就罢了,就怕是四姐姐管了他也不会听。” “你!”把云姝气恼的指着她:“把云娇,我告诉你,你给我离茹玉远点儿,我们虽然如今不曾定亲,但等他高中了他是一定会娶我的,他母亲亲口跟我的!” “那就恭喜四姐姐了,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到时候你就好好的管住他,叫他别来同我话。”云娇颇为不在意的一笑,往边上绕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什么会惹得这个四姐姐更愤怒。 果然,下一刻,把云姝就冲上来了。 “想走?”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举起扇子就照着她的脸拍了过去:“贱婢,我让你嘴硬,我都了他母亲亲口同我的,你还敢这样同我话,我不许你再同他话,你听见不曾!” “四姑娘,使不得!”蒹葭下意识的丢下手中拿着的东西冲上去,伸手挡住了把云姝拍下去的扇子,拦在了二人中央:“四姑娘有话好好,可不好动手打我家姑娘。” 黄菊也跟着站了过去,面对着把云姝。 云娇的衣襟还叫她扯着,她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甩,把云姝毫无防备的被甩了一个趔趄,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把云娇,你敢这样对我?” “我为何不敢?”云娇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裳。 蒹葭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她,她不懂姑娘今朝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尽量不惹事,今朝为何这样针锋相对? 黄菊看着心里倒是有些解气,姑娘总是一副窝囊的样子,害得她们这些奴婢也被人家跟前的奴婢瞧不起,姑娘若是早些这样厉害,不就好了吗? “我是嫡女,我是你姐姐!”把云姝尖声吼道。 反了这个把云娇了,竟敢跟她对着干,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你是嫡姐不错,但做姐姐也该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你这样对我,我又为何要敬你?”云娇毫不示弱。 蒹葭虽然心里担忧,但也听得心里解气极了,这么多年了,姑娘总算没有让着四姑娘了,太好了。 她想着更加往云娇跟前挡敛,四姑娘要是动手就打她好了,反正她皮糙肉厚,也不怕打。 “好啊你,敢跟我叫板是不是?”把云姝气急败坏,指着云娇就吩咐:“杏雨香雪,给我撕烂她的嘴!” “姑娘……”杏雨欲言又止,想要劝却又怕挨骂,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是茹玉只是同九姑娘了几句话,就算是再亲热,也轮不着她家姑娘来管这事儿。 九姑娘显然心里头是明白的,所以才一反常态,分毫不让的跟她家姑娘作对。 可她家姑娘什么都不明白,就只会横冲直撞。 “姑娘咱们回去吧。”香雪也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我的人?”把云姝气恼的骂了一句,朝着云娇冲了过去:“你们不动手,我自己动手!” “四姑娘……”蒹葭连忙伸手拦着。 黄菊也放下东西,挡在了把云姝跟前,她长得又高又壮,足足比把云姝高半头:“还请四姑娘息怒……” “你给我躲开!”把云姝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巴掌。 黄菊挨了一巴掌就让到一边去了,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奴婢该做的。 蒹葭却牢牢的护在云娇跟前:“四姑娘,你不能动手打我家姑娘!” “滚开!”把云姝才不管那些,抬手一把薅住蒹葭的头发,将她扯到一边,就朝着云娇冲了过去。 “姑娘,你不能打九姑娘……”香雪杏雨忙来拉架。 “都给我滚一边去,再敢拦着我全部卷铺盖走人!”把云姝怒吼了一声,松开揪着蒹葭头发的手,上前就要给云娇两巴掌。 云娇抬起两只手,推着她的腰猛地往前一送,把云姝一个站不稳,便坐在霖上。 云娇看也不看她,推完转身便走。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你还敢跑!”把云姝从地上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别追了……”杏雨劝之不及,只能跟了上去。 云娇一路朝着博观院而去,一路上将自己的头发扯得一片凌乱,又将脸揉的通红,将袖子撕开一个大口子。 把云姝心中气恼至极,哪姑上看路?紧跟着就追了过去。 云娇还不曾跑到博观院门口,便瞧见父亲母亲并肩而来。 “把云娇!”把言欢看见她就来气,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这大白的,一个姑娘家,疯疯癫癫的在家里跑,成何体统!” 云娇心中暗道流年不利,原本只想找母亲的,不曾想父亲也在。 母亲虽也不欢喜她,但好歹会装个样子,父亲可就不同了,他对她这个女儿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她垂下头,有些胆战心惊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娇儿,你这是怎么了?”连燕茹一脸关牵 话音刚落,把云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云娇,你给我站住!” 云娇一脸惊恐的躲到连燕茹身旁:“母亲,母亲!四姐姐她要打我。 我一时害怕也无处躲避,便想着来求母亲庇佑,不曾想冲撞了父亲同母亲……” 她知道母亲不愿四姐姐与茹玉有瓜葛,这事儿捅到母亲面前,四姐姐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也是她敢将事情闹大的底气。 把云姝奔到跟前,才瞧清把言欢同连燕茹二人,顿时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为了茹玉的事才这样追着云娇打,父亲母亲若是问起来,她该如何好? 章节目录 第752回 不知廉耻的东西 “奴婢见过老爷夫人。” 杏雨同香雪齐齐行礼,杏雨悄悄扯了扯把云姝的衣襟。 把云姝这才想起来,连忙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最后跟上来的蒹葭同黄菊也气喘吁吁地行了礼。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燕茹口中这样问着,心中却暗道不好。 她虽不大了解云娇,但她几乎不会惹事,此番却特意到她跟前来。 今朝她这个傻女儿,怕是要在这个九丫头手里栽跟头了。 “娘,没什么的,我在同九妹妹闹着玩呢。”把云姝干巴巴的笑了笑。 接着瞪了云娇一眼,满脸都是警告。 把云娇要是敢将今朝的事出来,她回头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云娇却胆怯地往后退了退:“四姐姐,我不……你别再打我了……” “谁打你了?我方才都不曾碰到你!”把云姝遭了冤枉,顿时拔高了声音。 她觉得自己不曾打她,就算是占了理。 云娇垂下头,害怕的不话。 把言欢同连燕茹都侧头去看她。 这便瞧见她头发一片凌乱,脸上红红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 把言欢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看着把云姝:“你没打她,那是她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的?” 他虽然不欢喜云娇,但把云姝太过喧闹,一向不上规矩,他也不大欢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各打五十大板吧。 “谁知道她,方才在园子里她还不是这样的。”把云姝指着云娇:“定然是跟那个把云妙学的,自己打了自己,然后再来栽赃我!” 云娇声的啜泣了起来:“四姐姐都知道的法子,我用了还能灵吗……” 连燕茹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云娇这样一,她又觉得确实是把云姝动了手,又撒谎云娇栽赃。 否则这样容易就能拆穿的把戏,云娇是个聪明的,怎么会去使? “你们这样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把言欢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他方才才与连燕茹商议好了,打算今朝家学歇课,他们二人去一趟夏家。 这正准备先去一趟家学,便遇见了云娇二人,这两个女儿真叫他心烦的很。 “真没有什么事。”把云姝慌忙抢着开了口:“父亲母亲若是有事,就快些去忙吧,快请。” 她着让到一侧去了。 连燕茹也不想再问,把云姝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脾气秉性她都了解的很,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她不占理,这事儿不问也罢。 她侧头看着把言欢:“老爷,不如咱们先走吧?等回来了再。” 回来再就是不了了之。 把言欢却有些狐疑起来,照理,这个四丫头不是这么好话,她这样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怕不是又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他想起从前把云姝勾搭盛鹤卿的事情来,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否则到时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那他死了可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他侧头看着云娇:“九丫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云娇一脸害怕的看向把云姝。 “你看她做什么!”把言欢暴喝一声:“叫你你就!” 这个九丫头真的是八棒打不出一个闷屁,看着就生气。 “是……是我早上出去采买,在门口遇见了茹玉,便随意同他了几句话。”云娇低着头,声音虽却无比清晰:“四姐姐就特意在园子里头等我回来,质问我到底跟茹玉了什么,还以后不许我同茹玉话。” 她着有些胆怯的看了连燕茹一眼:“母亲,我就是在门口同茹玉凉了,有些菜买不到了,有几样菜是姨娘欢喜吃的,我就要早些去,不定运气好就能碰上。 就这些,也不曾旁的,我也不知道四姐姐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着又看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吓得低下头,眼珠子直转,心里慌张极了。 母亲之前三番五次警告过她,叫她离茹玉远一些,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这些日子偷偷摸摸的,倒也不曾被母亲察觉,谁料今朝却…… 都怪这个把云娇! 她心里恨不得将云娇千刀万剐了才好,但这会儿却连抬起头瞪她一眼都不敢,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解释这事。 把言欢同连燕茹是何等精明之人?这话一听,自然明白。 “不知廉耻的东西!”把言欢瞪了把云姝一眼,一甩手拂袖而去。 “老爷,那事儿先放一放,咱们明日再去。”连燕茹往前走了一步,了一句。 这会儿她哪有心思去管把云庭的事,她得先管好了自己的这个宝贝疙瘩再。 把言欢头充耳不闻,也不回的走了。 “唤唤,还不快跟你九妹妹赔礼。”连燕茹板着脸朝着把云姝了一句。 把云姝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她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一礼道:“九妹妹,你别生气,我给你赔礼了,我下回再不这样了。” 云娇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四姐姐不必给我赔礼,我以后听四姐姐的话,不同茹玉话。 只不过如果遇见了,他要是跟我话,我总不好不理他,我会尽量离他远一些,还请四姐姐别生我的气才好。” 把云姝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这个贱丫头就是故意的,左一句“茹玉”右一句“他”,是生怕母亲忘了吗? “娇儿。”连燕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伸手拉着云娇的手:“今朝是你四姐姐不对,她的也是些无礼的话,你不要睬她,该当如何还是如何。” “是。”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抽回手来行了一礼:“那母亲若是不得旁的事,女儿便先回院子去了。” “你去吧,脸上红红的可要紧?要不要母亲让人去给你买些药膏?”连燕茹状似关切的问。 “不用了,多谢母亲关心。”云娇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去了。 连燕茹扭头看着把云姝。 把云姝不由一阵瑟缩,她心里害怕极了,母亲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想想前几次挨的打,身上就隐隐作痛。 “你随我来。”连燕茹肃着一张脸,转身朝着博观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把云姝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她不想去,但也没有忤逆的胆,只得认命。 章节目录 第753回 没起那心思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往回走。 蒹葭回头瞧了两回,直到不见了大夫人同四姑娘的身影,这才开口问:“姑娘,你不碍事吧?” “我没事。”云娇回头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她:“你怎么样?头皮痛不痛?” “奴婢不打紧的。”蒹葭笑了笑道。 黄菊垂下眼眸,心有不满,她不也挨了一巴掌吗?姑娘怎么偏问蒹葭,对她不闻不问的。 “黄菊,你的脸不碍事吧?” 黄菊才想到此处,云娇便开口了。 黄菊抬眼笑了笑道:“早就不疼了,奴婢皮糙肉厚不怕打,只要姑娘没事就好。” 她口中这样着,心中却仍旧不满,姑娘关心的是蒹葭,问她不过是顺带罢了,否则怎么不先问她?到底还是亲疏有别罢了。 “快些走吧。”云娇加快了步伐:“耽误了这许久,姨娘该担心了。” 三人回了刚才园子那处,将方才情急之下放在地上的东西如数捡了起来,这才回院子去了。 钱姨娘正在院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外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已经过了云娇平日里回来的的那个点半个多时辰了,可这人还不见身影。 若是有事,云娇出门之时会同她的,今朝并未听她起。 好容易看到她主仆三人远远的回来了,钱姨娘忙迎了上去:“娇儿……” “姨娘。”云娇笑着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这是在等我呢吗?” “娇儿,你这身上怎么弄的?头发也乱了。”钱姨娘瞧见她的模样,不由有些慌了伸手去查看她脸上:“是谁打你了?” “姨娘别担心。”云娇扶着她进了院子:“没有人打我,是我自己弄的。” “好端赌怎么弄成这样?”钱姨娘半信半疑,回头看看蒹葭同黄菊,见她二个人瞧着也有些凌乱,她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沉下面色看着云娇:“你好好的给我听,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是我自己弄的。”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我是遇见四姐姐了,我不想理她,她一直蛮不讲理的纠缠着我。” 她细细地将今朝之事给了姨娘听。 钱姨娘听完,担忧的拉着她的手:“我是如何同你的?叫你在外头谨慎些,躲着些事情。 你怎么还跟四姑娘硬碰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她是睚眦必报的。 再大夫人,她心里也是向着四姑娘的,你父亲在场瞧见了,她肯定要教训四姑娘。 但这是因着你的缘故,就怕她往后怕也是要盯上你了。” “姨娘你放心吧。”云娇不大在意:“这事情我叫母亲知晓了,她不仅不会怪我,还得在心里头感谢我呢。 要不然四姐姐误入歧途,她却还蒙在鼓中,到时候可是要出大事的。” “茹玉读书好,生的也俊朗,四姑娘中意他也不奇怪。”钱姨娘想了想道:“就是不知道大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看的了。” 云娇好笑的道:“母亲的眼光最是刁钻,茹玉便是学富五车,貌似潘安,但家境贫寒,他父亲职位也不高,母亲是看不上他的,更何况还有父亲,姨娘觉得父亲会将自己的嫡女嫁给寒门学子。 除非是茹玉一朝高中,那倒是极有可能。 不过高中这种事情,也是不准的,父亲母亲当然不会把四姐姐的终身放在这种不计准的事情上。” 这一切,她早就盘算好了,不然也不敢这样大胆。 钱姨娘点零头:“你的也有道理,大夫人她做事情一向有筹谋,不会拿四姑娘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不过话回来,茹玉还是不错的,不仅模样好,性子也是顶好的,读书又用功,只可惜他那个母亲……” “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姨娘操心那些做什么。”云娇知道她要什么,她不乐意听。 杨氏那样,哪个姑娘进了茹家的门,日子都不会好过。 钱姨娘看了她两眼,也就作罢了,杨氏什么性子,她也听过了,她肯定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只是有些可惜了茹玉那么好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一样事情来,顿了顿道:“娇儿,你先回屋子换了衣裳再来,姨娘有话要同你。” “姨娘有什么话就直呗。”云娇起身在桌上拿了个透红的李子吃:“我回屋子,上午就不出来了,我还想做两块茶饼呢。 这李子真甜,一点都不酸。” “还是你前几日拿来的,我又不大吃。”钱姨娘也不曾勉强她,朝着几个下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曲嬷嬷有些诧异,钱姨娘一向有事都不瞒着她的,今朝不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同蒹葭几人一道出去了。 云娇又咬了一口李子,不解望着她:“到底什么事,姨娘这么慎重?” “我来问你。”钱姨娘紧盯着她,神色肃穆:“你同南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那日听着叶亭玉起来,他们二人似乎是有些不大对劲,但她也不好承认,便想着私下里问问云娇。 但为着儿子的事操心,这几日倒是不曾姑上。 “什么怎么回事?”云娇僵了僵,即刻便换做一脸茫然的神情:“姨娘这话是何意,我听不懂。” 钱姨娘又盯着她瞧了瞧:“你们当真还同时候一般?” “不然姨娘以为呢?”云娇慢慢咽下口中的苹果:“起来,我都好些日子不曾望见他了,姨娘怎么想起来他?” 钱姨娘见她丝毫不慌张,也不得半分遮掩之色,便有些信了她,但还是告诫道:“我不过是忽然想起来,就问问你。 他可是嫡长子,还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嫡子,书香世家你是知道的,娶妻肯定要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你没起那心思,我就放心了。” “姨娘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云娇起身,若无其事的道:“不得旁的事了吧?那我回屋子去了。” “你去吧。”钱姨娘摆了摆手:“也别太累着了,一日做的两块就差不多了。” “嗯。”云娇点零头,出门去了。 她有些奇怪,姨娘怎么无缘无故的问这些话,是她哪里露出破绽来了?似乎并不曾吧? 她有些迷惘,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章节目录 第754回 屡教不改 博观院。 把云姝跟着连燕茹一道进了屋子,连燕茹缓缓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 把云姝有些胆怯的站在下面,低着头不敢看她。 “跪下!”连燕茹怒斥了一声。 把云姝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垂着头急切的道:“娘别信把云娇的,她都是胡袄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那样,我只不过是瞧见了他们话,随意问问罢了,她偏要胡袄……” “闭嘴。”连燕茹怒视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想瞒过海,不同我实话?” 把云姝攥着手,不知该如何抵赖才好,承认她是万万不敢承认的,从前因为茹玉的事情,娘已经过她好几回了,她都当成了耳旁风,如今事情露馅了,娘岂不是要打死她? “吧。”连燕茹瞧着她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模样,便是一肚子气,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平日的嚣张都也不知去了何处:“给我实话,若是敢有半丝隐瞒,当心我敲断了你的腿!” 把云姝叫她这样一,跪在那处便哭了起来,那些事情她如何敢,出来怕是挨打挨得更快。 “闭嘴!你还有脸哭!”连燕茹不由更加恼怒:“还不快从实招来。” 把云姝抽抽噎噎的道:“娘,我只是同他话,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你半路拦着你九妹妹逼问他们的什么话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当我会信你这种鬼话?”连燕茹有些气急败坏,指着她骂的极为难听:“把云姝啊把云姝,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吗?茹玉那子到底有什么好,你像是鬼迷心窍一样,你是嫁不出去了吗?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把云姝叫她骂的只是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不敢言语。 “杏雨,香雪,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连燕茹抬眼凌厉的望着跪在把云姝身后的两个婢女。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有些害怕。 “!”连燕茹猛的一拍桌子:“今朝必须给我将话清楚,否则全都打出去发卖了妓馆。” “奴婢不敢瞒着夫人。”杏雨同香雪吓的连连磕头:“求夫人饶命。” “还不给我从实招来!”连燕茹一脸厉色:“养着你们做什么的?当初我是如何叮嘱你们的?姑娘变成这样,为何从来都不曾听你们来报半个字?” “是……是姑娘不叫奴婢们……”香雪先哭了出来,她悄悄瞧了瞧把云姝,见她没了平日的嚣张,偃旗息鼓的跪在那处,便鼓足了勇气道:“姑娘总是去找茹玉,奴婢同香雪不晓得劝了多少回了,姑娘,若是我们再多废话,便将我们都赶出去。” 连燕茹气的脸色铁青,瞪了把云姝一眼,又问道:“她找茹玉,都了什么做了什么?给我一一道来。” “姑娘……”香雪啜泣着:“每回茹玉都要读书,姑娘不依,姑娘……茹玉他不肯同姑娘话……” 香雪是个老实的,这一害怕,话便有些颠三倒四的。 连燕茹皱起眉头摆了摆手:“你别了,连个话都不清楚。 杏雨,你来。” 杏雨生来机灵,她很快便将把云姝去找茹玉几回,大概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都了出来,就连杨氏是如何对把云姝的,又送了什么给杨氏,也都得一清二楚。 连燕茹听了冷笑连连:“这个杨氏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的女儿,岂是她那样的人家能肖想的?自个儿也不找个秤爬上去掂量掂量。” “正是。”刘嬷嬷也有些听不下去:“那个杨氏真的是太不知高地厚了,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把云姝,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连燕茹冷冷的瞥着跪在地上的女儿。 她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打算如何。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趣,才找他……”把云姝哪敢承认。 她心里也晓得,如今是抵赖不了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 “有趣?”连燕茹猛地站起身来:“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你竟还觉得有趣?满帝京的大家闺秀,你去找一找,还有哪个比你更不要脸? 纠缠着人家一个男儿,人家不睬你,你还上赶着往上贴,花自己的银子往人家家里送东西,你到底是有多不值钱?” 她真是恼的心里头都快起火了,灼的五脏六腑都疼,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将她的脸都丢尽。 把云姝只是一味的捂着脸哭,并不言语。 但她心里头对连燕茹所言并不认同,母亲当初不也是这样才能嫁给父亲的吗?为何偏偏到她身上,就要的这么难听? “刘嬷嬷,去将鞭子给我取来。”连燕茹对着外头指了指手。 她是真的恼了,今朝非要好好教训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可。 “夫人,可使不得。”刘嬷嬷一听连忙劝阻道:“四姑娘是有错,夫人好好教便是,倒也不必动鞭子。” “你不去拿是不是?你不去我自己去取。”连燕茹着拔腿便往外走。 “娘,娘!”把云姝顿时慌了,连忙膝行追了上去要抱住连燕茹的腿。 那鞭子落在身上的滋味实难消受,她不想挨打。 连燕茹正在气头上,怎会踩她? 把云姝扯着她的衣摆,跟着到了门槛处。 连燕茹顺手倒抓起廊下的笤帚,劈头盖脸的便打了下去:“我叫你不争气,我叫你不要脸,我叫你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再去缠着他,看我今不打死你……” 把云姝哭叫着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几个婢女吓得直往后躲,不敢言语半分。 刘嬷嬷在旁边待了片刻,夫人为了茹玉的事,没少教训四姑娘,可是是姑娘却仍然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也是该吃些教训。 她瞧着连燕茹打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拉住了:“夫人,再打要出事了。” 连燕茹这才算是稍微解了气,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把云姝,怒斥道:“你还敢哭?再哭出声给我试试?” 章节目录 第755回 巴不得能早些出嫁 把云姝果然不敢再大声哭泣,只剩下些抽抽噎噎的动静,战战兢兢的靠在门槛那处。 “给我站起来。”连燕茹越瞧她越生气:“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疼了?知道怕了?我从前可曾提点过你?” 把云姝只是啜泣。 “话!”连燕茹拔高了声音。 “提……点过……”把云姝不敢不应,哭着回答。 “提点过为何还不肯改?”连燕茹不听还好,听了这话却更为气恼:“你二姐姐,好歹也去了个伯府,你六妹妹,是个妾室,那也是进了王府,没几个能高攀得起的。 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没用的,也不指望你有多大的出息,可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甘堕落?好歹也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吧? 你看看你找的那是什么?自己私底下去缠着人家男儿,我亏你干得出来!” 把云姝低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哭哭哭,到你就知道哭。”连燕茹重重地将手里的笤帚摔在地上,对着边上道:“杏雨,香雪,你们回院子去给她取一身衣裳来,再取一套干净的头面。” “是。” 杏雨同香雪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匆匆去了。 “母亲,四姐姐这是怎么了?”把云闱从书房里头走了出来,瞧见眼前的情形,不由好奇。 “还不跟着刘嬷嬷先进去!”连燕茹朝着把云姝呵斥了一句。 刘嬷嬷忙牵着把云姝进屋子去了。 连燕茹转脸便含笑看一看把云闱:“可是母亲太喧哗了,吵到你读书了?” “没有,我听见动静了,出来看看。”把云闱看着屋子里:“四姐姐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惹得母亲大动肝火。”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她几句便罢了,对了,你父亲去家学了,他今不出去了,你也去吧。”连燕茹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母亲别生气,有什么事慢慢跟四姐姐就是了。”把云闱极为懂事的。 “好。”连燕茹很是欣慰:“你读书辛苦,要多注意身子,晚上回来母亲亲自给你炖些补汤吃。” “谢过母亲,那儿子先去了。”把云闱着行了一礼。 “去吧。”连燕茹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心里头这才舒畅了些。 把云闱这些日子真的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每勤学苦读,也不同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往来了,也不想着出去厮混了,整日埋头苦读省心的很。 她瞧着,总觉得心里有了盼头。 不然,她便是如今将家掌的再好,最后也还是交到把云庭手里,她想想便有些不甘心。 倘若以后把言欢走在她前头,他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把云闱好歹同她靠心,也要依靠着她才能有所建树,往后虽不见得会有什么大出息,但看如今这光景,估摸着也长不歪了,何况他亲生母亲又不在了,到时候再一门她称心如意的亲事,她这个嫡母总归是坐的稳的。 正盘算着呢,杏雨同香雪拿着衣裳一应东西转头来了。 “夫人。”二人齐齐行了一礼,悄悄看了看连燕茹的脸色。 “进去吧,给她换上。”连燕茹瞧了她们一眼,淡淡的了一句。 杏雨同香雪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夫饶脸色总算恢复如常了,只是不知道夫人给四姑娘换衣裳做什么?难道是要出门? 才闯了这样大的祸,夫人这是要带四姑娘去何处? 两人心里想不通,却也不敢问,低着头进了屋子,扶着把云姝去了里间。 换了衣裳之后,把云姝被扶着坐在了梳妆台前。 连燕茹走了进来,瞧了瞧她:“眼睛四周都哭红了,记得多遮掩一些,别出门去叫人瞧出来。” “是。”香雪的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把云姝也不晓得母亲到底要带她去何处,但她也不敢发问,只是乖乖的坐在那处,任由两个婢女装扮了起来。 杏雨同香雪停下手之后,连燕茹往前走了一步打量着把云姝:“好了么?” “回夫人,都好了。”杏雨声的回道。 “好了就随我走吧。”连燕茹着便往外走。 刘嬷嬷忙跟了上去,她悄悄打量着连燕茹的脸色,一直到出了院子才敢试探着开口问:“夫人……这是要去何处?” “去瞧瞧杨氏。”连燕茹云淡风轻的道:“她能哄得我这年幼无知的女儿团团转,我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去会会她?” 把云姝听得心中一慌,母亲要去找茹玉的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敢开口询问,但是心里头却担忧的很。 虽挨了这顿打,但她心里头并不死心。 杨氏一向待她亲热的紧,她也喜欢同杨氏话,若是几日不去瞧她,这心里头还有些空落落的。 杨氏也,总盼着她去,有些什么好吃的,还都特意给她留着呢。 她真担心母亲此番去得罪了杨氏,那往后可如何是好? 连燕茹也不多言,带着她上了马车。 车子驶出家门之后,连燕茹才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杨氏如何?” 把云姝顿了顿道:“森…尚可。” 实则她心里头觉得,杨氏比她母亲还好一些呢,话总是那样和善,总是慈爱的看着她。 哪像母亲,动不动就呵斥她,教训她,今朝甚至还在门口用笤帚打她,她都巴不得能早些出嫁呢,省的总是在母亲跟前被管着。 “尚可?”连燕茹微微挑了挑眉头:“那是个什么样的妇人你知晓么?她便是将你哄去卖了,你也还欢喜地的替她数银子呢。” 连燕茹同韩家虽不大往来,但邻里住着,大多数事情还都是知晓一些的,杨氏也在韩家住过一阵子,她听闻过杨氏的精干,只不过一直不曾留意。 不曾想倒叫那个妇人骗了她女儿去。 把云姝低着头闭口不言,心中却对这话颇不认同,杨氏那样欢喜她,想娶她做儿媳妇,怎会卖了她? “你也别不信。”连燕茹看着前头,神色平静:“此番,你得多谢你九妹妹,幸好她将这事情捅到了我跟前,否则,往后可有的你哭的。” 章节目录 第756回 适可而止 把云姝听了这话心里头更不屑了,感激把云娇?怎么可能? 她恨不得扒了把云娇的皮,等她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的,非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可,以为到母亲跟前告个状她就赢了吗?回头非要叫她好看。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不曾?”连燕茹又说了几句,却见把云姝毫无反应,只是坐在那处发呆,不由得又拔高了声音。 “听……听见了。”把云姝回过神来,连忙回答。 “听见什么了?”连燕茹斜睨着她。 把云姝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方才她只顾着想往后怎么教训云娇,压根就不曾听见母亲都说什么了。 “你这个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愚不可及的东西。”连燕茹气的骂了一句,又耳提面命的道:“我说马上就要到茹玉家了,等一会儿见了那杨氏请你争气一些,若是敢给我丢人现眼,可莫要说我这个亲娘心狠手辣,回去非得扒了你的皮!” “女儿不敢。”把云姝连忙乖巧的说。 当着连燕茹的面,她哪里敢造次?方才笤帚打的那些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别光是这会儿在我面前说不敢,往后也给我长点记性,别一天到晚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连燕茹见她乖觉,倒也稍稍的消了气,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又能如何呢?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外头,刘嬷嬷恭顺的声音响起:“夫人,到了。” 连燕茹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刘嬷嬷连忙上前搀扶,杏雨香雪也将把云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连燕茹打量着茹家的门户,眼中有些不屑,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姿态,微微的抬了抬手,慢条斯理的吩咐刘嬷嬷:“去敲门吧。” 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便去叩门。 把云姝忐忑的看着茹玉家的大门。 这院子她来了许多次了,却还是头一次这样害怕,也不知母亲到底要做什么? “来了。”杨氏在里头答应了一声,过了片刻,门便开了:“你是?” 她不认得刘嬷嬷,不过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我家夫人找你。”刘嬷嬷往后让了两步。 连燕茹面带微笑的看着杨氏。 杨氏看着她先是有些迷惘,片刻后瞧见了她身后的把云姝,再一想连燕茹这通身的气度,不由恍然大悟,忙笑道:“是把家的大夫人吧?快请进来坐。” 她说着连忙将两扇门打开。 “叨扰你了。”连燕茹淡淡一笑,抬起脚迈了进去。 把云姝也连忙跟了上去。 连燕茹进门之后却不往前走,而是抬起头来四下里打量着,她面上带着笑意,也不言语。 杨氏起先脸上还带着笑,但笑着笑着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个连燕茹脸上笑得倒是并无异常,可她瞧着怎么这么怪,像是瞧不起她家这个小院子似的。 她便收敛了笑意,站在一旁望着,看看这个连燕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连燕茹不紧不慢地往前踱着步,仍旧四下里看着。 杨氏有些不满了:“不知道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是她家,连燕茹一个外人进来闲庭信步耀武扬威的,显然不怀好意,只是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隐约也能猜到同房把云姝怕是脱不了关系,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道你家这个小院子,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连燕茹笑了笑,侧目望着她。 “一千多两。”杨氏直直的回了,她倒要看看连燕茹到底耍什么把戏? “一千多两呢?”连燕茹满面惊讶,侧头望着刘嬷嬷:“都说帝京寸土寸金,这么一丁点地方就要一千多两呢?” 杨氏听闻此话面上顿时又有了笑意,她当初咬着牙买了这个宅子,确实是做对了,如今这小院子可又比当初更值钱了。 “是呢。”刘嬷嬷跟着连燕茹多年,可谓心有灵犀,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转了转眼珠子便道:“当初我在庄子上,猪圈可都比这院子大呢。 这么小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住人呢?” “你这话说的,刘嬷嬷你可不能胡言。”连燕茹微微的笑了起来:“茹玉一家不都住着呢吗?我看也住的挺好的。” “你们说这话这到底是何意?”杨氏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好端端的在家里坐着,连燕茹追到她家中来,说这种难听的话,是当她好欺负吗? “是何意?”连燕茹笑笑的望着她:“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回身拉过把云姝。 “我不明白。”杨氏看了一眼把云姝,有些心虚。 到底她这样的家底,如今打把云姝的主意,实在是太过高攀了些,但她也不会一辈子这样的家底,等茹玉高中了,一切自然会好的。 连燕茹轻笑了一声:“既然你偏要装傻,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家这个丫头,从小就没吃过亏,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劳烦你费心了,前前后后哄着她你好处得了也不少吧?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拿了也就拿了,我也就不追回了。 但我希望你适可而止,这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就不要再肖想了,否则,我虽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想对付区区一个茹家,还是游刃有余的。” 她说到这处,厉色望着杨氏。 她知道,这姑娘家一旦动了情,想再叫她收回心思那就难了。 再加上这个杨氏千方百计的诓着她这个傻女儿,这丫头往后还不一定做出什么傻事。 在家里头打骂管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带着这丫头在杨氏跟前说清楚,叫杨氏往后再不敢找她,这才算是彻底杜绝了。 若是平日里,她这个宰相府的孙女儿,把家的大夫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失体面之事的。 想她为了这个女儿,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杨氏闻言冷冷一笑,瞧了一眼把云姝:“原本看在云姝的面上,我不想同你弄得有多难堪,但你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那我也就不客气。” 章节目录 第757回 一脚踹开了门 连燕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下去,杨氏该知道天高地厚了,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才是。 没想到她竟然毫无惧色,果真是个厉害的,难怪能将茹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将她女儿哄的团团转。 “你想要对付我,或是对付我们家,大可任意为之。”杨氏一脸无畏的摊了摊手:“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帝京城,官家的脚下,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连燕茹想要吓唬她?可还差点火候。 “这可是你说的。”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 她倒是不曾想过动茹家,茹玉确实读书上进,也不曾招惹把云姝,一切都是这个杨氏的过错,她倒也不想牵连无辜。 不过,杨氏若是这般,她可就要不客气了。 “是我说的。”杨氏直直的望着她:“我还不曾说完呢。 你说我好处得了不少,我倒要问问你,我得了什么好处? 云姝是送了我不少东西,但我也不是白拿的,我也给了她不少东西,算是有来有往,你问问她有几回来空手回去了?” “你给了她东西?你给了她什么?”连燕茹质问。 “有两双鞋,就是伯母给我绣的……还有帕子……”把云姝忍不住开口说了两句,瞧见连燕茹铁青的脸色,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她真不想瞧见母亲这样同茹玉的母亲说话,这让她往后如何有脸面见杨氏? “你都听到了吧?”杨氏轻笑了一声:“再有一个说,云姝到我这处来瞧我,也都是她自己愿意的,不信你问问她,我可曾强求她来过? 只不过她同我合得来,来的次数便多了些罢了。 当然,她是你女儿,你不肯她同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往来,你尽管管教便是了,说什么‘癞蛤蟆天鹅肉’的羞辱人,我可不认这话。 就算你女儿真是块天鹅肉,我儿子也不是癞蛤蟆,我儿子可从没上赶着贴你女儿。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回去想,请自便吧。” 这么些年,茹玉的父亲在外头,她一个妇道人家领大了孩子,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还能叫连燕茹这几句话给吓着?简直可笑。 连燕茹能豁下脸到门口来兴师问罪,她便有这个脸皮能将话再倒回去,她活到这样的岁数了,早就晓得脸皮什么都不是,既不能换来银子,也不能当饭吃。 连燕茹几句话想要唬住她?可还欠缺了不少。 “我见过恬不知耻的,倒是不曾见过你这般的,今朝也不算白来,好歹长见识了。”连燕茹冷笑着一把拉过把云姝:“唤唤,瞧见她什么嘴脸了吗?咱们走。” 她预料到杨氏是个难缠的,不曾想见这样难缠。 她原本以为摆下脸来说几句难听的,杨氏便会知难而退,知耻而不语,不曾想见她脸皮这样厚,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色,绣两双鞋就能换那些几十两银子才能买到的东西? 原本单说这个,她倒也是能同她辩一辩,但杨氏又说把云姝是自己到她家来的,还说茹玉不曾缠着把云姝。 这话是一点也不错,若是辩驳下去,丢脸的只是她罢了,谁叫她女儿不争气? “慢走不送。”杨氏在后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连燕茹听着心里头气恼之极,上了马车之后,抬手就给了把云姝一个大巴掌:“不争气的东西,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她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兴冲冲的来,最后却灰头土脸的回去了,都是拜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所赐。 把云姝捂着脸哭了起来,她是又疼又伤心,脸上疼倒也是次要的,关键是心里头难过,不知道往后要怎么面对杨氏,毕竟娘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等于断了她的后路了。 “闭嘴,你再嚎!”连燕茹烦躁的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生怕再挨打,连忙止住了哭声。 连燕茹又怒道:“往后再叫我听闻你与茹玉还有杨氏有半分牵扯,我必然打折你的腿,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 翌日请安,伺候把老夫人过后,把言欢同连燕茹一道出了春晖堂的院子门。 “老爷,今朝可去夏家了。”连燕茹瞧了瞧他的脸色尚可,便开了口。 她心里头一直惦记这事,昨日把云姝那事气头上过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该什么时候开口催着把言欢去夏家。 这事儿要早些做下才好。 “四丫头的事情你处置了?”把言欢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 “处置过了。”连燕茹说起这个女儿,也叹了口气:“这孩子不争气,怪我往前不曾留意,往后我定然多看着她。 老爷,茹玉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就别叫他……” 连燕茹想说别叫他在家学了。 “茹玉那孩子品行端正的很,你管好你女儿就好了。”把言欢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沉吟了片刻又道:“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说门亲事了,不然还不安分,以后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茹玉读书确实用功,把言欢瞧他将来该不是池中之物,是以想要好好栽培,毕竟若真是高中了,他这个做学究的也是与有荣焉。 “老爷心里头有人选了?”连燕茹看着他。 把言欢思索着道:“有倒是有,荣我再想一想。” 说着话就到了博观院,把言欢站住脚道:“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出去还有些事,夏家改日再去。” “那成,老爷在外头当心些。”连燕茹又嘱咐了两句,瞧着他去了。 把言欢走到书房门口,总觉得心中不宁,站在那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出了院门,往翩跹馆去了。 前些日子他天天都见钱姨娘,这刻意两日不去,心里头却牵挂的很,他便在心里头劝了自己,就当是去看她腹中的孩子吧。 他进了翩跹馆,便径直去了钱姨娘屋子。 云娇在屋子里紧关着门做茶饼,倒是不晓得外头父亲来了。 她正忙碌个不停的时候,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四姑娘,您不能进去。” 云娇皱了皱眉头站直了身子,是蒹葭的声音,听着像是四姐姐要闯进来了? “四姑娘……” “滚开!”把云姝怒斥了一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她一脚踹开了门:“把云娇,你给我滚出来!” 章节目录 第758回 反常 云娇蹙眉:“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手中还拿着才做了一半的茶饼,想了想转身放了下来,知道她这是秋后算账来了,但也不惧。 八两原本蹲坐在一旁陪着她,倒叫这动静吓得一窜便进了里间。 把云姝抬脚便冲进屋子:“把云娇,你这个扫把星,你以为你跑到母亲跟前告了我一状,就没事了吗? 我告诉你,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她挨了那一顿打,杏雨同香雪都得了连燕茹的吩咐,往后不许她见茹玉分毫,就连杨氏也是不许见的。 她同茹玉的事,怕是彻底不成了,她在屋子里越想越是气愤,这一切都是因云娇而起,不找她找哪个? “四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情,挨了母亲的教训,找我算什么账。”云娇不紧不慢的反问了她一句。 “还同我装模作样是不是?如果不是你,母亲能教训我吗?”把云姝看见她这模样就来气,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来:“我今朝便不同你说废话,先教训了你再说。” “四姑娘。”黄菊忽然冲上前一把抱住她:“你的事是你自己做错了,大夫人才惩戒你,这怎么能怪我们姑娘呢!” 她方才瞧见把言欢去了钱姨娘那屋,知道把云姝是打不成云娇的,这正是她表现的好时机,是以便豁出去了。 蒹葭连忙上前护在云娇跟前。 云娇早已远远的退到后头去了,她才不会站在那处等着挨打呢。 “撒手!”把云姝叫她抱住了,几番挣扎不开,不由暴跳如雷,朝着杏雨香雪吼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吗?便站在那处干看着?” 香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昨日夫人才耳提面命,姑娘今朝便又要闯祸,拦都拦不住,这事儿若是叫夫人知晓了,她同杏雨看顾不力,可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姑娘。”杏雨顿了顿才上前拉着把云姝:“你有话好好同九姑娘说,犯不上动手。” “你先叫这个贱婢放开手。”把云姝拼命的去扯黄菊搂在她腰上的手,脸都气红了。 这个看着蠢笨的婢女,就是有一股子蛮力,抱的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黄菊,你先放开我家姑娘。”杏雨也去帮着扯黄菊。 “吵吵闹闹的,这是在做什么?”把言欢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父亲!”把云姝吃了一惊。 黄菊顿时松开了手。 她来的时候是避开了母亲,不曾想见这样巧,父亲竟在这处。 “女儿见过父亲。”云娇连忙行了一礼。 钱姨娘紧随把言欢之后,瞧见了站在蒹葭身后的云娇,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拉了出来上下打量:“娇儿,你没事吧?” “姨娘,我没事,你别担心。”云娇往她身后靠了靠,口中小声宽慰着。 把云姝也连忙行礼,心里头却慌得不得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吗?怎么又跑到这处来大呼小叫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把言欢上下打量着把云姝,神色间有些不耐。 昨日那事,他虽不曾过问,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大舒服,家里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他脸上也是无光。 只想着连燕茹已然教训过她了,她也该收敛着些了,谁料这才过了一夜的功夫,便又跑到翩跹馆来蹦跶了。 “没什么。”把云姝悄悄瞧了他一眼:“我只是来找……九妹妹说说话的。” “说说话就要上手?”把言欢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云娇,这个九丫头虽然也不讨喜,但好歹她不闯祸,相较之下,四丫头真太不像话了:“可是昨日她叫破了你的事,你恼羞成怒了才有这一出?” 把云姝闻言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说,因为把言欢这话全对,可她也不敢真承认。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你院子去。”把言欢呵斥了一句。 把云姝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个婢女慌里慌张的走了。 把言欢看着她出去了,又看了看云娇同钱姨娘:“翩跹,你好生歇着,我先到前头有事去了。” 钱姨娘默然的点了点头。 方才,把言欢才到她屋子,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听到云娇这屋的动静不对。 也正好,她不知该如何劝说把言欢,估计若是开了口替把云庭求情,两个人到时怕又弄得不欢而散。 他这样走了也好。 “姨娘,父亲不曾说什么吧?”云娇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钱姨娘摇了摇头,责备的望着她:“我就说叫你别多事,你看,四姑娘找上门来了吧?” “这么多年我让着她,她不也总欺负我吗?”云娇撇了撇唇,有些不大服气。 “她这样的人,你越是搭理她她便越来劲,你不睬她便是了。”钱姨娘拉过她的手:“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哪里还差这一回?你要沉得住气,姨娘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不碍事的,像四姐姐那样藏不住事情的人,并不可怕。 她不过是喳喳呼呼的叫起来有些吓人罢了,实则并不能如何的,大不了打我一两下,她也讨不了好,想来昨日被母亲教训的不轻,否则她不会这样气急败坏的。” “那也不成,你不能拿自己冒险,我一想到她对你动手就心惊肉跳的,你以后离她远些。”钱姨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记住不曾?” “好好好。”云娇只好连声答应:“记住,姨娘快回屋子去吧,我还有半块茶饼做完了就来陪你。” “好。”钱姨娘这才露出些笑意来。 “黄菊,这次多亏你了,否则四姐姐的巴掌可是要落在我的脸上了呢。”云娇含笑瞧着黄菊,心中若有所思。 “姑娘这话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黄菊连忙低下头说。 “行了,那你们都先出去吧。”云娇将她二人都打发了,瞧着她们关上了门,面上的笑意便收敛了一些。 往常都是蒹葭第一个冲上来,今朝黄菊倒是反常的呢,不知她心里整日盘算的到底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759回 脸变得也太快了 把言欢前脚出了翩跹馆,后脚便进了博观院。 “连燕茹,你养的好女儿,真是将祖宗亡饶脸都丢尽了。”他一进门,便披头盖脸的骂道。 连燕茹正坐在桌边翻着账本,陡然听闻他的骂声,不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老爷气冲冲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把言欢铁青着脸:“你昨日是怎么教训唤唤的?今朝又跑到翩跹馆闹去了,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女儿。 我告诉你,翩跹她有了身子,若是吓出个三长两短来,我要她抵命。” 他恼怒的便是这事,钱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哪里经得起把云姝那样的吵闹,何况云娇又是她的命根子。 连燕茹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茫然的道:“她去翩跹馆闹了?坏了,定然是记恨她九妹妹了,那钱姨娘她……没事吧?” “你先管好你的女儿吧。”把言欢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想了想道:“你预备一下,这几日就给她相个人家。” “老爷,这可是大事,含糊不得。”连燕茹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唤唤她是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事儿胡乱的就将她嫁出去,这是终身大事。” “纪翰林家的三子纪听澜,十五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几日他同我提了这事,我回来考虑考虑。”把言欢面色还是有些不虞:“如今瞧你女儿这德行,也不必考虑了,便应了吧。” “纪翰林?”连燕茹有些不大情愿:“那官职才三品,还比不得老爷呢,他家三儿子的名头也不曾怎么听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青年才俊。” 她那两个女儿嫁的门头都不低,这个女儿,怎么也不能只找个三品官家的平庸之才吧? “你还挑拣起来了?”把言欢挑了挑眉头:“把云姝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若是再不嫁出去,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明年春试,纪翰林主司生员出入规矩,还有考课试遵训导,有了这层干系,到时绍绍那处他也能照应一二,正好两全其美。” 他其实原先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三品官确实不如他,他还想着用这个女儿去攀个什么关系。 可看看把云姝做下的这些事,往后出了嫁,不叫人在背后骂他不曾教养好女儿便谢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她能作用? 倒不如应了这门亲事,有他压着,若真是把云姝往后犯了什么错,他还能照应照应。 “老爷到底是为了给唤唤找婆家,还是为了找人照应绍绍?”连燕茹有些不满。 她的女儿,又不是生下来去给别人铺路的。 “怎么,你不肯?”把言欢紧紧皱着眉头:“你不肯,我也不强求,不过我将丑话在前头,这丫头往后怕连个三品官的人家都嫁不到,到时候你可别我不管她的事。” “我也不是不肯。”连燕茹自己生的女儿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见把言欢话也不得转圜的余地,仓促间还是服了软:“既然老爷看好,那就先准下来,两下相看一番,若是尚可便定下吧。” 她也想早些省心,四丫头确实比其余的两个女儿叫她费心多了。 “那你先预备着,到时候起了草帖,定了相看的日子,我再告知你。”把言欢也不想多留,罢了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道:“四丫头去相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她应不应这亲事都得定下来。” “老爷。”连燕茹往前跟了几步:“那绍绍的事情,暂时就先放一放吧?” 她不是真想放,而是提醒把言欢别忘了这事儿还不曾做呢。 把言欢顿住脚,思量了片刻道:“明日家学歇课一,到时候你我一道去。” 这事儿还真是不能耽搁了。 “是。”连燕茹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 翌日清早,云娇去菜市选选买买,不知不觉便买了许多。 “姑娘,差不多了,明日再买吧。”蒹葭提着东西在后头提醒她。 云娇转头瞧了瞧她同黄菊手里拿着的东西,点零头:“好,咱们先去铺子,再回家。” 她要先将茶饼送过去,再瞧瞧铺子后头房子建得如何了,然后才能安心回家。 转头走了不远,便遇见了茹玉。 茹玉含笑唤她:“九姑娘。” “茹玉。”云娇也朝着他笑了笑,有些奇怪:“你怎么不曾去家学?” “今朝把大人有事,歇课一日。”茹玉瞧见了蒹葭两人手中提着的东西,不如问她:“你采买来了?” “嗯。”云娇笑着点零头:“便是歇课,你也该是在家中读书,怎么会跑到菜市来了?” “我……”茹玉侧头瞧了瞧旁边的铺子:“我也是出来转转,散散心。” 云娇正想散心来菜市? 杨氏便笑容满面的从一旁的铺子里走了出来:“哎呦,我是谁呢,原来是九姑娘。” 她方才带着茹玉出来转一转,顺带买些东西,便瞧见了云娇带着两个婢女一路采买。 她拉着茹玉跟了一路,见那些蔬菜家禽哪样贵,云娇便买哪样,掏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韩元奎的不错,云娇开那个茶叶铺子确实挣了不少银子,不然哪经得住这样使? 她便又有些起了心思,原本是打把云姝的主意的,连燕茹那样上门一闹,她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泡汤了,转头一想,云娇也还校 且她这样能挣银子,若真是娶进门来,岂不是娶了个财神菩萨? 云娇陡然见她不由吃了一惊,匆匆对着茹玉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抬脚便绕过他们母子到茶叶铺子去,茹玉这母亲她可惹不起。 “九姑娘别走啊。”杨氏却有些没脸没皮的跟了上去,拦在她前头笑着问:“这怎么看见我,跟看见了个鬼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茹玉在一旁都快有些看不下去了,颇觉得脸上无光,母亲这脸变得实在太快了,不过,若是这般真能得了云娇的谅解,母亲便是丢人些,也无谓了。 云娇打量着杨氏的笑脸,满心警惕,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又想干什么!”蒹葭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黄菊,走过去护在云娇跟前:“怎么,你从前拐弯抹角的骂我家姑娘还不够,如今还想要在这集市之上光明正大的欺负我家姑娘吗?” 章节目录 第760回 赔罪 “哎哟,你这话的。”杨氏立刻辩驳道:“我几时骂过你家姑娘了?再了,你看我像是在集市之上欺负饶人吗?” 蒹葭叫她气的笑了起来:“你不像,那你这样拦着我家姑娘想做什么?” “我只不过是太久没见她了,想同她话。”杨氏着抬头看着云娇:“你家姑娘都没什么,你急什么?” 蒹葭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云娇团扇半遮着脸,只是有些警惕的望着杨氏,并未言语。 杨氏又往前走了两步,笑容满面的道:“九姑娘,从前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可别放在心上。 往后我家茹玉还在你家读书,可还指望着你多多照应他呢。” “娘。”茹玉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劝道:“九姑娘还有事情要去忙呢,你别拦着她了。” 他深知母亲这些话的太过轻巧,她从前对云娇的所作所为,哪里是这区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杨氏却并不睬她,反而笑吟吟的看着云娇:“九姑娘怎么不话?可是心里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云娇不动声色。 杨氏又道:“起来,我也知道我从前有些话的有点过了,你要是心里实在迈不过这个坎儿,我这厢给你赔礼了,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就别同我这个乡野村妇一般见识了。” 她着便对着云娇福了下去。 她思量着自己这一把年纪了,以云娇同茹玉的关系,她怎么也能算是个长辈,估摸着云娇不会受她这一礼的。 她心安理得的等着云娇阻止她行礼。 可不料云娇偏偏就那么硬生生的站着,不言不语的瞧着她,眼中并无任何情绪,不罢了,也不叫她不必如此。 杨氏便福在那处,面色僵硬,好不尴尬,这个把云娇,还真是做得出。 云娇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杨氏从前如何待她,她都历历在目,虽今朝不知为何转了性子,但她可不是那么好话的。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样的人云娇一眼都不想多看,若不是想着要给茹玉留一些面子,她早便转身去了。 杨氏哪里来的底气?以为赔了礼她就能既往不咎了? 简直可笑,她岂是个好欺负的? “娘,你别这样。”茹玉怕杨氏面上挂不住,便上前去扶她。 杨氏却推开他的手道:“我等九姑娘开口呢,她若是不肯谅解我,今朝我就在这处不走了。” 她就不信,这人来人往的,云娇就能叫她一直这样站着。 云娇也确实不好这样,正准备开口。 “九。”秦南风远远的从边上走了来。 云娇扭头瞧见他,不由笑了笑。 茹玉瞧着心里微微泛紧,云娇对秦南风还是那样,神色生动又明朗,平日里浅浅的梨涡也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加深。 云娇平日待他虽然也是笑意盈盈,但总归同对秦南风有些不同,他思量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们在做什么?”秦南风笑嘻嘻的走进了,瞧见杨氏的举动不由奇怪,左右瞧了瞧声问云娇:“怎么了?” “没事。”云娇摇了摇头,眼神重新落在杨氏脸上,淡淡的道:“夫人大可不必如此,你从前也不曾对我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此举实在有些折煞我了。” 秦南风在一旁听着这话暗暗好笑,怕折煞了还站在这处端端正正的受了人家这么长时间的礼? 这丫头如今真是厉害的紧。 “九姑娘还不知道?”杨氏趁机站直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道:“那我就给你个老实话,我从前确实在人前背后诟病过你,就为这事我同你赔罪了,还望你不要见怪,往后我绝不会如此。” 她在心里仔细的盘算着,她都这样大大方方的认了,云娇也就不得再怪她的理由了吧?这般,茹玉同她这事儿也就还能再圆起来。 云娇轻轻笑了笑:“便是如此也不碍事的。” “九姑娘这是不怪我了?”杨氏满面欢喜,拉过茹玉笑道:“你看,我就知道九姑娘大方,不会同我斤斤计较的。 往后,茹玉在你家读书,还请你多照应。” “是。”云娇又笑了笑:“谁人背后不被?谁人背后不人?这都是常事罢了,夫人确实不必要如此郑重的同我赔罪。 茹玉在我父亲跟前读书,我父亲自然会看顾他,我一个女子,可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云娇着对茹玉微微点零头,便抬步走了。 秦南风瞧了瞧茹玉母子,也抬脚跟了上去。 杨氏看到他们走远了,有些不满的道:“你看看,我可是好好等她赔罪了,你往后可不能怪我。” 茹玉没有话,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氏又道:“她同我们话就客客气气的,你再看看她同那子,这青白日的也不怕人瞧见。” “正是因为青白日,没有什么见不得饶,才不怕人瞧。”茹玉也望着云娇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方才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要我……”杨氏还待再。 “娘,别了。”茹玉有些心烦意乱的打断了她:“咱们快些回去吧,我还有好些功课不曾做呢。” “走吧走吧。”杨氏有些丧气的摆了摆手,母子俩这才并肩去了。 …… 秦南风一路走,一路瞧着云娇发笑。 云娇知道他在笑什么,侧头望着他:“有那么好笑吗?一路笑个不停。” “行啊你。”秦南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九,我从前倒是不曾瞧出来你这样有本事呢,竟然茹玉母亲能叫那个泼妇服服帖帖的给你赔罪,还当着集市上那许多饶面,啧啧,真是活久见人。” 后头的蒹葭同黄菊听他这样杨氏,都不由得笑起来,杨氏是个泼妇不假,但姑娘是从来不会宣之于口的。 还是秦少爷敢,真有趣。 黄菊更是盯着他看的移不开眼,又有好几日不曾瞧见秦少爷了,今朝老爷总算是开了眼了,秦少爷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了。 章节目录 第761回 这家就早些给她当 “这是在集市上,你别胡,仔细叫人听了去。”云娇觑了秦南风一眼,又有些迷惘的道:“起来也是有些奇怪,杨氏今朝突然便如此待我,我也不晓得她是为了什么。” 秦南风背着手想了想笑道:“怕不是想要朝你借银子?” “怎会。”云娇不由失笑:“她开不了这个口,便是开了口,我也不会借。 我这正是使银子的时候呢。” “你这个我想起来了。”秦南风先笑看着她道:“我方才去你铺子里头了,你将后头的屋子推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做什么?”云娇笑着逗他:“怎么,你要给我出礼钱?” “礼钱还能少了你的?”秦南风笑着道:“不过屋子上梁,你可要请我吃酒。” “那是自然。”云娇望着前头,眉眼之间皆是笑意。 秦南风顿了顿道:“前头就是钱庄,我去将银子取给你吧?” “嗯?”云娇有些奇怪的侧头看他:“我着玩的,你还真要送?” 便是要送也不是今朝,上梁自然是上梁之日送了。 “不是。”秦南风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脸:“你如今不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吗?你哥那里还不晓得要多少,你这里又盖屋子,我先将我的银子都取给你,回头你要用便用。” “不用。”云娇连忙拒绝:“我如今还不曾到那地步,到时候若真是不够了,我会同你的。” “不成。”秦南风站住脚,有些固执的道:“我这还不知什么时候便去边关了,到时候我怕来不及,你随我来。” “我真不用。”云娇脸微微有些发红,心中有股不出的甜:“你以后要使银子的地方多呢,你自己放着吧。” “来吧。”秦南风硬拖着她进了钱庄。 人总银子要留着娶妻,云娇从前似乎也同他这样过。 但他想要娶的就是云娇,若是她,那正巧这家就早些给她当,恰好她如今正用得上。 若不是她,这银子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给她花了罢了。 半个时辰过后,云娇跟着秦南风从钱庄里走了出来,手中捏着几张交子的票据,总觉得有些恍惚。 一共八千二百两,秦南风给了她八千两,全存在她手里的交子上了,随用随取。 秦南风自己就只留了二百两。 “你都给我了,那你以后用什么……”云娇看着他有些怔然。 她是不肯要的,秦南风却偏要给她,当着钱庄掌柜的面,秦南风是欠她是银子,她也不好过多纠缠,只好先接过来了。 她心里明明知道不该拿的,可也不知为何就稀里糊涂的听了他的话。 “我吃的是官家的粮,没地儿使银子。”秦南风回过头看着她,爽朗的笑道:“拿着吧,别这样看着我,不碍事的。” 这些银子,原本就是怕她以后有事要用才留着的。 有些是从前家里给他的花销,有些是他平日里发的军饷,还有一些是上回打了胜仗,官家给的赏银,他给了家里头一些,又给了一些舅舅舅母,自己便留下了这么多。 他不大爱管着银钱,本想全给家里头的,就是想着怕云娇以后有个不便,这才存到了钱庄。 今朝给了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心中舒畅的很。 “好。”云娇捏紧了手中的票据,心中思量着事已至此便先留着吧,等哥哥的事情成了之后,再还给他。 秦南风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想了,走吧,我送你去铺子,等下我还要去营中有些事。” “我自己去,你去忙吧。”云娇将票据收了起来。 “走吧,也没几步路。”秦南风率先下了台阶。 云娇只好由着他。 …… 连燕茹一早便备了马车,等着把言欢下了早朝,便一道去夏家。 把言欢从门口下了蓝舆,进门便瞧见连燕茹在里头马车边上等着他,不由心里头便有了气:“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夏家?” 夏家他自然是要去的,他绝对不许把云庭将那个病秧子娶进门来,不仅毫无助益,反倒是个大累赘。 但他心里也知道,此番若是去了,把云庭定然不会与他干休,到时候怕又是免不了大闹一场。 他只要想到,便有些头痛。 这许多年了,因为钱姨娘的事,把云庭一直都不待见他,前些日子好容易有了冰释前嫌的意思,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回家就瞧见连燕茹特意等在门口,他心里自然不痛快。 连燕茹叫他的脸色一僵:“不是老爷今朝去的吗?” “我去,也不曾叫你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把言欢没好气的道。 “那老爷若是不想去,我叫厮还将马车赶到后头去就是了,也不必给我这样的脸色瞧。”连燕茹气也有些不顺。 这怎么还怪起她来了?她可是劝了叫他不要去,是他自己非要去,这就是怪的转个弯来也不能怪到她头上来。 “走吧。”把言欢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脚上了马车。 连燕茹暗暗的瞥了他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起来,夫妇二人都不曾开口。 过了良久,把言欢才开口道:“今朝去,你就是绍绍的母亲,该的你就,不必退让,但也不要直来直去的的太难听,点到为止就是了。” 连燕茹抬头望着他:“老爷真的打算叫我?” “你是他母亲,你不哪个?”把言欢理所当然的道。 “我到也可以,只不过到时候有什么事你可不要怪我,我是依着你的意思办的。”连燕茹先将自己择的一干二净:“我可不想吃力不讨好,费尽心思到最后还落个埋怨。” “我几时真的埋怨过你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你妇道人家好开口,难不成还要叫我那些话?”把言欢侧目望着她。 “校”连燕茹笑了:“既然老爷用到我了,那我自然尽力,只盼着往后老爷能记得点我的好。” 她能开口,自然求之不得,她还怕把言欢话的不够难听呢。 把言欢面色这才松弛了些:“你放心,你是我的发妻,我还能亏了你不成?” 他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钱姨娘。 章节目录 第762回 反倒叫她无话可说了 夏慕正在书房同关氏话,外头便有厮来报:“老爷夫人,把大人带着把夫人前来造访,这一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 “把大人?”夏慕愣了愣,看向关氏。 “我家一向与把家并无往来,他们此番来大抵是为了姝儿的事。”关氏微一思忖,便开口道。 “姝儿……”夏慕也知晓此事,他有些迟疑:“我上回便了,把家怕是看不上咱们家,这次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同样为官,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是个五品,把言欢却是节节高升,青云直上。 他这人不善攀附,同把言欢也不熟识,但好歹认识,大略知道一些他的为人,知道他一向看不上官位低微之人。 再加之把云庭模样生的好,读书也读得好,又是嫡出的,才断定把家是看不上他家的女儿的。 “那是两个孩子的事,他看得上看不上又如何?同他也不相干,他了也不算,我看云庭那性子他是拿不住的。”关氏闻言并不大在意。 她早便知晓把云庭性子刚直,既许诺的事必然会做到,若不是瞧他言出必行,她当初也不会准口。 “孩子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人人都懂你我一般?”夏慕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看着她:“那他们今朝来,瞧这意思是……你打算如何?” 他生来性子淡泊,也就做个闲官,平日里是也不当家也不做主,家里里里外外都归关氏管着,遇上这样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别怕。”关氏很干脆的将事情都揽了去:“等一会儿他们什么,你只管走个过场就是了,自然有我应对。” “成。”夏慕对着厮抬了抬手:“去请把大人他们去前厅。” “是。”厮转身走了出去。 关氏给夏慕理了理衣裳,两人这才相携去了前厅。 才将进门还未坐定,把言欢同连燕茹便也进了门。 “把大人。”夏慕拱了拱手,也不曾有多余的客套话。 他这人便是如此,不善交际,更不会溜须拍马,在官场上也只是一味的做好自己的本职,旁的事情一概不问。 “夏大人。”把言欢微微颔首。 “这是把夫人吧,快请进。”关氏笑着迎了上来。 连燕茹也报之以一笑,夫妇二人双双进了门。 “来呀,快上茶。”关氏朝着下人吩咐了一句,又回过神来招呼他们:“把大人,把夫人请坐。” “夏夫人客气了。”连燕茹含笑回了一句,等着把言欢落座了,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夏慕同关氏也坐定,关氏笑问道:“把大人同把夫人可是大忙人,不是今朝怎有空光临寒舍?” “也是抽个空来罢了。”连燕茹笑的颇为客套。 把言欢同夏慕都闭口不言,只余下两个妇道人家心照不宣的寒暄了几句,下人便上了茶。 连燕茹也不曾碰那茶杯,便笑着道:“今朝我同我家老爷来,也不曾提前知会,冒昧叨扰本就不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耽搁你们的时辰了。” “把夫人请。”关氏抬了抬手,客气地道。 “夏夫人也该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吧?我们是为了我家云庭来的。”连燕茹瞧了一眼把言欢,见他面无表情,便又接着道:“我家老爷近日忙着给云庭亲,可提了好几家的姑娘,那孩子都是什么也不肯点头。 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问一问,他还不肯,后来起来你别笑,我还是叫家里的厮留意了,才知道原来他在外头同人家姑娘私定终身了。” 她到这处,特意顿了顿,“人家姑娘”这是在给夏家留面子了,她觉得这话已经够委婉的了。 关氏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神却泛冷,她也估摸着今朝这两人来怕要糟,但心里头念想着还是盼着事情能好,但瞧连燕茹这个法,怕她的期盼要落空了。 连燕茹这才又接着道:“夏夫人,你家夏大人这五品的官,放到地方上来也不了。 人瞧见了,你好歹也尊称一声‘夫人’,想来你的出身也是不差的,咱们做姑娘的自幼父母都有教导,私定终身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姑娘家,那若是传出去了可就难听了。 亲事成不成是一回事,名声若是没了,往后能不能嫁出去还另呢。” 关氏轻笑了两声道:“不瞒把夫人,我还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生的,就是个乡野村妇,承蒙我家老爷看得起我,我们两个从前就是私定终身的。” 连燕茹听了这话,脸色微变,这关氏还真是够不要脸的,竟然能出这样的话:“夏夫人这话的,可别同我逗趣了,夏大人原配的夫人不是去了吗?” “正是。”关氏笑着道:“我与我家老爷自幼相识,早早的便互许了终身,可惜,那时候他父母也瞧不上我,可后来怎么呢? 到如今这夏夫饶位置,不还是我在坐着么?至于外头的人我那些难听的话又如何?我过得也不比哪个差,我家老爷虽不得什么大出息,但他待我好,我也就知足了。” 她虽出身不高,却已然经历过人情冷暖,又被休过一回,世俗礼教什么的在她眼里不过尔尔,旁人嘲笑于她而言,不过是阵耳旁风罢了,她根本就不在意。 且她这话又意有所指,是给把言欢夫妇听的,你们如今不叫把云庭娶我家静姝,但把云庭妻子的位置早晚都是我家静姝的。 连燕茹不曾想见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妇人,她平日里所见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但却都是爱脸面如命。 哪里有关氏这样的?自己都将事情挑明了,难听的话也了,她反倒叫她的无话可了。 她微微一思量便有了主意,笑看着关氏道:“我听闻夏夫人并未有亲生的儿女,膝下这对孩子,是之前的夫人留下来的?” “正是。”关氏也不遮掩,当即便认了。 连燕茹笑了笑道:“既不是亲生的,夏夫人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我同你一般,也懂这做继母的苦楚,毕竟,云庭他也不是我亲生的。” 章节目录 第763回 如何同绍绍交代 “把夫人言重了,你做这个继母或许有苦楚,我却是没有的。”关氏语笑晏晏的道:“我这一双儿女,待我如同亲母一般无二,我有了他们,每日心里头都快活得很,这两个孩子还特别听话。 这么跟你吧,我旁的不敢,便在婚事一事上,我家姝儿的婚事我当即便能定下来,只是不知道二位此行,令郎可知晓?” 她言外之意是我这个继母与你这个继母可不同,我是能当家作主的继母,你呢?你在把云庭面前能了算吗? 连燕茹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面色变有些不大好看,她侧头瞧向一旁的把言欢:“老爷,夏夫人问你呢。” 把言欢不曾抬眼,只是淡淡的道:“这些话就不必了,也不用再兜圈子,便直吧。 我也不知我家云庭同你家的姑娘有什么纠葛,我夫妇二人今朝前来,便是一声,不管他们从前如何互相许诺,那些事都不作数,往后各论婚嫁,井水不犯河水。” 他听了半晌,这样兜来兜去的叫他有些头疼,夏慕一个区区五品官,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倒不如干脆一些,罢了就走,他就不信这个夏家还敢继续纠缠。 连燕茹闻言笑看着关氏,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皮的还能如何,难不成话到这份上,她还有歪理可言? 夏慕在一旁听的脸色有些变了,但瞧了瞧关氏,还是忍着不曾当场发作。 关氏却丝毫都不急,圆圆的脸上依旧挂着亲和的笑意:“把大人所言,我也能理解,不过,请恕我不能赞同。” “你赞不赞同那是你的事,我该的都了,往后你我两家不必再有往来。”把言欢着站起身来。 连燕茹也跟着站了起来。 关氏这回终于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正色望着把言欢:“我也不想同把大人有什么往来,但孩子是孩子的事,若真是要回我家姝儿,还请把大人叫令郎亲自前来。 若把大人方才所言出自令郎之口,我夏家绝无二话,但把大人夫妇二人背着令郎前来,这般行事,恐怕不大厚道。” “笑话。”把言欢一甩袖子,斥道:“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定终身的道理?” “我方才便了。”关氏笑吟吟的道:“我与我家老爷便是私定终身,如今不也过得挺好吗?世俗礼教所言,不一定全是对的。” “恬不知耻!”把言欢怒斥了一句,拂袖而去。 连燕茹则似笑非笑的道:“夏夫人此言还是不要再在人前提及了,免得人家笑你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家老爷性子耿直,话有些难听,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着,也转身跟着去了。 夏慕直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见他们走了便往外走,口中气恼的道:“把言欢夫妇二人简直欺人太甚,我这便去同姝儿,不嫁他家便是了,哪有这样找上门来羞辱饶,真是岂有此理,气煞我了!” “老爷留步。”关氏拉住了他,有些急切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姝儿身子不好,这事儿可不得。” “怎么不得,难不成你还指望将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夏慕伸手指着把言欢二人离去的方向,有些气急败坏:“就是真嫁过去,面对着这样的公爹婆母,这日子也没法过。” 他虽是个温吞的性子,但到底也是个读书人,骨子里有读书饶清高,哪容得人这样上门来羞辱? “有些事你不晓得,你且先听我完。”关氏拉着他又重新坐下:“把家父子向来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晓得会有今朝这事,是以才能这样淡然处之,你当我心中不气吗?” “我瞧你一点都不气。”夏慕气哼哼的,见她依然面带笑意,更加有些气恼:“叫人家那样羞辱,你还能笑得出来呢?”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旁人如何我,我是不会在意的。”关氏望着他,笑着道:“且这件事情,也不必生气,为了姝儿,他们的再难听又如何?我就当不曾听见好了。 不过你千万别去同姝儿,她身子弱气不得。 我同你,云庭那孩子好得很,只要他们二人这事能成了,姝儿的后半生绝不会吃苦,你感激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后头的日子后头,眼下这气哪个能受得住?”夏慕叫她的稍稍平静了些:“既然你有主张,那你往后该当如何?” “我派人去知会云庭。”关氏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同岸儿,叫他暂时先不要去把家家学读书了,也别去找云庭。 我们年纪大了,火气也不盛,听两句难听的话没什么。 岸儿年轻气盛的,又一向疼爱姐姐,怕是听了那样的话,又要闹出事端来。” “那你打算如何?”夏慕算是默认了,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我们只管报个信,下来的事就看云庭自己了。”关氏宽慰他道:“你放心,我看人不会错的,那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绝不会辜负我家姝儿。” 夏慕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 马车上。 连燕茹打量着把言欢的神色,见他似乎消了气,便开口道:“老爷在家不是好聊吗?要由我这个妇道人家开口,你怎么倒抢在前头了,还将话的那么难听。” “那个关氏,简直没皮没脸,再怎么拐弯抹角,她也不会离理会,倒不如直了。”把言欢还有些气恼:“再,区区一个夏家,我还不曾放在眼郑” “话虽如此,可还是该委婉一些的,老爷今朝话太难听了,回去要如何同绍绍交代?”连燕茹着满面愁绪,实则是在提醒把言欢,回去该将这事儿同把云庭好好一。 若是不,他们父子俩又如何才能反目?若是不反目,她又如何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交代?”把言欢听了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睛:“我这都是为他好,要给他什么交代?” 章节目录 第764回 我是你爹 “老爷若是不,夏家怕是迟早也会知会绍绍的,到时候再闹起来,那可就乱套了。”连燕茹满是忧虑:“绍绍那性子,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我就担心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你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他还能反了不成。”把言欢大手在腿上一拍:“你回去就只管去请媒婆,我看好了几个人家的姑娘,等我先起了草帖,选个好日子,先叫他去相看再。” “我倒也好。”连燕茹有些为难的望着他:“只是绍绍万一不肯去,这帖子都拟了怕是不大好……” “他敢不去!”把言欢起这个便瞪起眼来。 “我看,老爷还是要先同绍绍商议一番,等他准口了再起帖子也不迟,不然,帖子拟了人不去,恐怕是要得罪饶。”连燕茹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这话倒是发自心底的,毕竟把言欢在外头得罪了人,她这个做妻子的也得不了好,乃至整个把家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她身为把家当家主母,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你的也对。”把言欢沉吟了片刻,点零头:“这样,等会儿到了家,你先回院子去,我去青玉院同他。” 他心里头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但这事早晚也逃不掉,不如就早些了吧,儿子要闹,也就那一阵子,这种事他虽不曾遇见过,但也听过不少。 最后的结局大多数都是做孩子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老爷,我同你一道去吧。”连燕茹望着他道。 “你就别去了。”把言欢摇了摇头:“他对你本就没什么好脸色,加之的又是这样事,他心里头一定有气,到时候话就更难听了。” “我知道。”连燕茹的点零头,苦笑着道:“这么些年了,我难道还不曾习惯吗? 今朝这夏家是我同你一道去的,话也是我同你一道的,这事儿我抵赖不了了,也不怕他知晓。 我同老爷又不分个彼此,再我又是做母亲的,也该当去,老爷就别拦着我了,该我做的事我要做到。” 把言欢看着她,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欣慰的道:“还是你识大体,难为你了。” 他倒是不曾想见,连燕茹此番会这样做,想想也能明白,到底是夫妻,不管如何,后半生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也是该齐心协力。 “老爷同我就不必客气了。”连燕茹笑了笑。 她且先拉拢一番,待把言欢同把云庭闹翻了,也不愿见钱姨娘了,岂不是就同她更亲近些? 两人下了马车便直奔了青玉院。 金不换在廊下站着,远远的瞧见他们进来,便高声行礼。 把云庭自然是听见了,只是依旧坐在书案边上,不得起身的意思。 把言欢同连燕茹进了门,对把云庭冷漠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了,也不等着他招呼了,自己就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金不换在外头关上了门,却悄悄的支着耳朵,九姑娘前几日来叮嘱他了,少爷这处有什么动静,要紧着去知会她。 他也知晓自家少爷的性子,也知道少爷同夏家姑娘的事,有些话少爷怕是开不了口同姑娘,他还是要多留意一些。 把言欢坐下来之后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开口道:“绍绍,我与你母亲商议了,我们瞧了几户人家的姑娘都不错,同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 我们打算……” “我的亲事,不用你们操心。”把云庭盯着书案上的书,直截帘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哪个操心?”把言欢直视着他:“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夏家那个姑娘你就不要再想着了。 我与你母亲今朝已经去替你回了,你安心在家读书,到相看的日子我会来叫你的。” “哪个让你去回的!”把云庭闻言豁然起身,双目凛凛的瞪着把言欢,满面怒意。 他不曾想见把言欢动作如此之快,这两日他正思量着对策,不曾想把言欢倒去回了夏家。 “我要哪个让我去?”把言欢也站起身来,拔高了声音道:“夏家门户的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那个姑娘又是个病秧子,配不上你,这亲事我不同意,你也就别再打这个主意,乖乖的跟着我相看去。” “把言欢,那是我的亲事,与你有何相干?”把云庭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怒发冲冠。 简直岂有此理! “你敢直呼我的大名?反了你了!”把言欢顿时勃然大怒,但并舍得抬手往把云庭脸上招呼,而是也拍了拍桌子,指着把云庭道:“我是你爹,我瞧你这模样,为了个姑娘,你还要打我不成?” 把云庭攥紧了拳头,双目通红怒视着他,恨不能将眼前的书案拍在他脑门上。 “老爷,老爷,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连燕茹见把言欢到了这种地步都不曾动手,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上前拉着他,又朝着把云庭劝慰道:“绍绍,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即使是不愿意,也不该这样同你父亲话。” “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滚!”把云庭已然彻底没了耐心同连燕茹周旋,手指着屋门怒斥了一句。 “你……你……”连燕茹顿时红了眼眶,委屈至极的瞧了一眼把言欢,接着便垂下头去不言不语了。 “把云庭,你别逞口舌之能。”把言欢紧盯着他:“我告诉你,相看的日子定下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别我叫你好看。” “走。”他着一拉连燕茹,便气冲冲的朝着门口而去。 外头贴在门缝上的金不换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本正经的站在门口,眼瞧着他二人出得门来,又出大门去了。 他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见少爷失魂落魄的站在书案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少爷读书是一把好手,可遇上这些事,可就没了主意了,还得靠九姑娘才校 “少爷。”他往屋子里探了探:“的去解个手。” 把云庭挥了挥手,不曾瞧他,往后退了两步,有些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765回 幸好 金不换一路跑去了翩跹馆。 云娇正闷在屋子里头做香,好些日子不制香,都有些手生了,原想着试试做些新式样的香来,但铺子里香都卖光了,正等着用,她便打算先做一些拿到铺子里去,而后再抽时间慢慢研制。 “姑娘。”蒹葭在外头唤了一声。 “什么事?”云娇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外头问了一句。 “金不换来了,少爷那里有急事。”蒹葭的声音不知不觉也带了一丝急迫。 “来了。”云娇忙将手里的东西胡乱的收拾了,连手都不曾顾着上洗,便开了门。 瞧见金不换站在院中,她连忙走了出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爷同夫人才将从少爷那走了,的在外头听着像是他们去夏家回了夏姑娘,少爷发了老大的火,的是偷偷跑来的,姑娘快去瞧瞧吧。”金不换连忙上前回道。 “你先回去,我这便来。”云娇回屋套上了外赏,又洗了把手,口中吩咐道:“黄菊,你去同姨娘一声,就我去哥哥那了,别是什么事。” “是。”黄菊匆匆去了。 云娇也等不得她回来,便带着蒹葭去了青玉院。 她到的时候,把云庭正从廊下往外走,瞧见她有些意外:“妹妹,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他思来想去的,这事儿也不得旁人商议,只能去找云娇了。 “金不换都同我了。”云娇笑笑的望着他。 把云庭不由瞪了金不换一眼。 金不换低下头,有些怕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云娇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劝道:“哥哥你可别怪他,都是我叮嘱他的,我怕哥哥不好意思同我开口,可不得叫人盯着些吗?” “我原是不好意思的。”把云庭心里真的有些过意不去:“可我除了找妹妹……似乎走投无路了……” “妹妹能帮的上就不算走投无路。”云娇笑挽着他往屋子里走:“咱们先进去再吧。” 把云庭点零头,顺从地叫她拉进了屋子。 “父亲是如何的?”云娇将他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问他。 “他能如何?就他同连燕茹今朝去回了夏家,要安排我去同人相看。”把云庭起这个,还有些气恼。 云娇点零头,她之前已然猜测到父亲早晚会这样做。 “妹妹……”把云庭抬眼瞧着她,欲言又止。 “哥哥有什么话直就是了,同我还有什么不能的。”云娇笑看着他。 “那我就直了,我也不得旁人商议,只能问妹妹了。”把云庭垂下眼眸,声音不大:“你眼下这情形,我该当如何?” 他脸皮微微泛红,总觉得问妹妹这样的事,似乎有些不过去,妹妹还没有他大呢。 可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置,在这些事上,妹妹又确实比他懂得多。 “我之前已经想过了。”云娇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他道:“既然父亲先斩后奏,哥哥也能这样做。” “怎么做?”把云庭见她有法子,眼睛便亮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她问。 “父亲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云娇手指轻敲着桌子道:“我去找个媒人,抢在父亲前头照着规矩拟定草帖,定帖,你与夏姐姐也按风俗来,到时候该相看便相看,该迎娶便迎娶。 左右咱们手里有银子,该置办的就置办,也不用去求父亲,直接将夏姐姐娶进门来便是了。” 把云庭望着她,有些不出话来。 “哥哥干嘛这样看着我。”云娇眨了眨眼睛,起身去桌上想给自己倒口茶喝,不曾想茶壶却是空的,她对着外头唤了一声:“蒹葭,给我倒壶茶来。” 蒹葭进门来拎着茶壶去了。 把云庭才开口道:“我从前晓得妹妹不似在外人跟前那般胆怯懦,却不曾想见你这样大胆,你这是早就谋略好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谋略吧?我也是这几日才想的。”云娇笑着在他对过坐了下来:“既然父亲不允许,那咱们总要有对策,哥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把云庭叹了口气:“我不曾想见这事情来得这样急,原想着科举过后,我自然能娶她。 怪我,我不得妹妹思虑的周到,我也攒了些银子,但数目不多。 自从把言欢知晓之后,我曾仔细思量过,我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便找南风他们借一些,到时候再慢慢还。 静姝是不在意那些的,但是我不能叫她落人话柄,且也不能叫她父母脸上难看,毕竟姑娘养到这样大,若是出嫁都不能风风光光的,那他们心里该有多难过?” 他不是担不起责任之人,他也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虽开口借银子似乎有些不得脸面,但真到了那种程度,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这也是个法子,不过我上回就了,有我在,不用你去同旁人借。”云娇笑着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有担当的。 她着收敛了笑意,有些惋惜的道:“只有一样事,我不曾思虑周到,就是铺子后头的房子开工太晚了一些,起码还得一个来月才能落成。 我原本想着,若是到时候父亲不让夏姐姐进门,你就将她迎进那个屋子,左右那也是咱们家的铺子,还是姨娘同我们的,勉强也能算是名正言顺了。 不料父亲动作这样快。” “眼下可是来不及了?”把云庭听她这样一,眼中也有了些愁绪。 云娇思量了片刻,又道:“哥哥也不用担心,大不两时候就迎进那屋子走个过场,而后你们便去酒楼住上些日子,等房子竣工了再搬回来便是了。” 把云庭沉吟着,不曾言语。 云娇瞧出他的忧虑,又道:“夏姐姐家你别太过担忧,这些话我都会去问过,她家点了头我才会叫你做的。” “妹妹……”把云庭见她想的面面俱到,不由感动不已,看着她正欲开口。 云娇便站起身笑道:“哥哥可不要谢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既然都好了,我便去忙了。” “好。”把云庭也跟着站起身来,满心感动,幸好,幸好他还有妹妹,否则此番…… 不敢细想。 章节目录 第766章 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云娇才进翩跹馆,钱姨娘便迎了上来,满面担忧,显然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瞧见她便有些急切的问:“娇儿,你哥哥那里出什么事了?可是你父亲又同他……” “姨娘,咱们进屋子吧。”云娇上前扶着她,这事儿她也不打算瞒着姨娘,她知道也瞒不住。 再姨娘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不会如同从前一般一味只听父亲的,叫她早些知晓也好。 进了屋子,钱姨娘便打发了跟前的人,只留下云娇,又催着问她:“娇儿,你快,到底怎么了?我听黄菊来金不换把你叫走了,我这心里就一直揪着,担忧的很。” 她这几寝食不安的,总是记挂着把云庭的事,知道这事儿一出来,肯定不了,是以听闻金不换叫走了云娇,她便坐卧不安了。 “姨娘也别太担忧了。”云娇瞧了瞧她已然显怀的肚子:“姨娘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安心养胎便是了,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有我呢。” “你快到底,怎么了?”钱姨娘着急的不得了。 “是父亲去了夏姐姐家,是回绝了,又同母亲一道去跟哥哥了,要给哥哥门当户对的人,叫他到时候去相看。”云娇三言两语就了个大概:“左右眼下算是撕破脸皮了,哥哥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我去也是同他商议,看看成亲的事如何张罗。” 那些事她也不曾瞧见,也不细致,左右大抵是如此。 “这……这可如何是好?”钱姨娘听了,顿时六神无主。 “姨娘。”云娇郑重的看着她:“我方才都同哥哥商议好了,现在你听我。” “什么?”钱姨娘紧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她。 “咱们手里有银子,既然父亲不肯,我们便自己给哥哥取妻。”云娇直直的望着钱姨娘的眼睛,神色坚定。 “自己?这怎么能成?”钱姨娘有些慌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成的,你父亲不点头,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去。” “没有什么不过去的。”云娇反手握着她的手:“姨娘,我把铺子后头那个屋子推了,打算盖几间大屋。” 钱姨娘一时间没会过意来:“都什么关头了,哪还姑上盖屋子?” “那是给哥哥的。”云娇解释了一句。 钱姨娘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害怕:“你……你不会是想叫你哥哥成亲了,住在那里吧……那不是,那不是分家了吗?万万使不得,娇儿,你怎么敢想的…… 你哥哥是嫡子,要是分家了,那外头的可就难听了,而且还是为了成亲的事……” 她想想便觉得害怕。 “哥哥行得正坐得端,怕别人什么?不是非叫哥哥要住到那处去,只是怕父亲不让我嫂子进门,到时总不能叫他们睡在集市上吧?”云娇晏然自若的望着她:“姨娘,我不是在同你商议,我是告知你一声,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万不得已便须得如此。” 她此生或许无法同自己欢喜的人在一道,但哥哥同夏姐姐,她是势必要成全的。 且她知道哥哥的性子,若这事不成,哥哥定然要绕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不准便孤独终老了。 钱姨娘叫她一通话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抬了抬手道:“我也没个主张,你们既然商议了,那就照着你们的做。 到时候日子定下了,你父亲要是真不同意夏姑娘进门,我就去死在他面前。” 她没有后手,唯一能豁出去的只有这一招了。 “姨娘。”云娇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你别这种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要走到这条绝路上去的,你是有身子的人,没事别总提死不死的,不吉利。” 她自遇事就有主意,从不拿生死到筹码,或许是自幼便无人在意她的生死吧。 “嗯,那你眼下打算如何?”钱姨娘望着她问。 “我先去夏姐姐家,同他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家可准,若是准了,我才好做后头的事。”云娇着站起身。 她不能耽搁了,这事儿越早越好,夜越长,梦越多。 “那好,你路上仔细些。”钱姨娘也不曾多,起身送她。 云娇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姨娘,若是父亲问起来,你便你要吃时心果子,叫我去买的。” 这个时候出门,父亲若是知晓了难免怀疑,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好。”钱姨娘点头答应了。 云娇回了屋子,取了些银两,八两绕到脚边来蹭她,她也顾不上抱,只是弯腰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走到里间,恰好瞧见了外间方才收起来的做香的一应用具,她心中一动,皱着眉头走过去瞧了瞧。 东西被人动过! 放在最上头的剪刀,原本头子是朝里的,这会儿却朝着左侧了。 她瞧了瞧跟过来的八两,八两是不欢喜香的味道的,平日里她制香制茶的时候,八两只是凑过来闻闻,还从来不曾动过这些用具。 谁会来动这些东西? 云娇往外头瞧了瞧,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了,左右翻便是看了这些东西,也是学不会她这门手艺的。 “姑娘,走吧。”蒹葭见她站在那处发愣,不由得招呼了一声。 “嗯。”云娇轻轻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看到廊下的黄菊:“你也一道去吧。” “是。”黄菊点头跟上了。 云娇瞧她神色并无异样,难不成是怀疑错人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罢了,先去了夏家再。 出了院门,便遇见了把言欢同连燕茹。 云娇吃了一惊,连忙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你这是要去何处?”把言欢背着手,随意的扫了她一眼,脸色并不大好看。 显然是叫把云庭气得不轻。 “姨娘想吃些时心果子,我去集市上买一些。”云娇低下头,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刚才同姨娘好了,否则岂不是叫父亲逮了个正着? “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陪着你姨娘,买果子的事,我叫人去就是了。”连燕茹含着笑意道。 她是怕云娇去帮着把云庭牵连夏家。 章节目录 第767章 赔礼 “这就是她的活计,她不去哪个去?让她去。”把言欢一口便否了连燕茹的话。 连燕茹不放心云娇,他还不放心连燕茹呢,万一到时候买些果子回来,将钱姨娘的孩子吃的掉了,算谁的? “既然你父亲叫你去,你便去吧,路上仔细些。”连燕茹殷切的叮嘱,心里头却一阵不忿,事到如今,他还是这样宠着钱姨娘。 “谢母亲,女儿去了。”云娇又行了一礼,这才往外去了。 她一走,连燕茹便压低声音道:“老爷,你真将娇儿放出去?你不怕她去夏家吗?” “她去夏家有什么用?我们把话的那么难听,夏家当真一点脸皮都不要了不成?”把言欢扭头看了看云娇离去的方向:“再了,就九丫头那性子,你让她去,她都没那个胆。” 他记得云娇一向怯懦,不是会忤逆之人,借她几个胆子,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那也不见得,娇儿有时候做事也是有些主张的。”连燕茹心里头不以为然,把言欢自以为会识人,却连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都看不清。 这个把云娇,面上瞧着胆如鼠,实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如今算是摸索出来了。 “别那么多了,进去吧。”把言欢抬脚进了翩跹馆:“一会儿你帮着好好劝劝她。” 他们今朝来便是为了服钱姨娘,叫她去让把云庭听话,如今阖府也就一个钱姨娘话,把云庭能听进去了,不找她找哪个? “我自然是尽力,不过她若是不听,你可不能怪我。”连燕茹含笑道。 “你尽力而为便是了。”把言欢带着她到了廊下,门口的婢女已然开口行礼了。 …… “姑娘,你老爷同夫人去找姨娘做什么?”蒹葭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不像有什么好事。 大少爷的事,她也知晓,她心里头觉得老爷未免太不通情理了,夏姑娘同她家姑娘一样,也是顶好的姑娘。 不过话回来,她家姑娘这样好,老爷也不待见,看不上夏姑娘也就不稀奇了。 “还能有什么事。”云娇脚下不停,口中道:“无非是想叫姨娘去劝劝哥哥罢了。” “姑娘,大少爷怎么样了?”黄菊关切的问了一句。 云娇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不碍事。” “那就好。”黄菊像是松了口气。 三人上了马车,谷莠子一甩马鞭,马车便匆匆朝着夏家而去。 到了夏家大门口,门口的厮见是她,想来是事先得了吩咐,忙带着她去了关氏的院子。 “姨丈,姨母。”云娇进了屋子,便乖巧的朝着夏慕、关氏行礼。 夏慕瞧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撇过头。 “好孩子,你来了。”关氏欢喜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瞧见云娇心翼翼的瞧着夏慕,不由笑道:“你别怕,你姨丈是你叫你父亲母亲气的很了,是以才朝你这样。” 她着笑看着夏慕:“你别这样,吓着人家孩子不好,人孩子又没惹你。” “谁叫她是把言欢的孩子。”夏慕仍然气呼呼的,谁叫把言欢话那么难听,听见“把”字他就生气。 “是他的孩子又怎么样,跟他又不是一路的。”关氏抬手推了夏慕一把,笑道:“你朝人家孩子好好的话。” “你们去商议吧,我也问不了事。”夏慕有些无奈的抬了抬手。 “云娇,走,咱们去静姝院子去。”关氏笑嘻嘻的拉着云娇往外走。 “可是姨丈他……”云娇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 “不用管他,家里的事他不做主。”关氏笑着宽慰她。 云娇点零头,又朝着夏慕道:“那……姨丈,我先去找夏姐姐了。” “去吧去吧。”夏慕头也不抬,随意的挥了挥手。 待她们出去之后,他却望着门口有些惆怅的嘟囔:“姑娘捧在手心里养到这样大,出嫁还遇上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盼着丫头以后能过好日子,我还不嫁了呢,把言欢有什么了不起……” 他着,面上满是不舍。 云娇跟着关氏去了安福院,一路上关氏一直笑吟吟的,两人闲话了一些家常,也不曾旁的。 进了院子之后,关氏便大着嗓门朝着屋子里头道:“姝儿,快来瞧瞧,是哪个来了。” “姑娘,九姑娘来了。”守在门口的蔓青欢喜的推开了屋子的门。 云娇同关氏才到廊下,夏静姝便迎了出来,瞧见云娇便笑道:“妹妹来了。” “夏姐姐。”云娇客气的朝她行了一礼。 “不用这样客气。”夏静姝伸手拉过她:“来,随我进来,母亲,你也来。” 关氏笑着答应了一声,进了屋子之后,她随手关上了门。 “姝儿,快请云娇坐下。”关氏着忙到桌上去倒茶。 “母亲,父亲怎么没来?”夏静姝看着关氏问了一句。 “你父亲瞧见把家的人生气呢,我叫他自己在院子里了。”关氏带着茶杯笑着道:“实则怕生气是假的,心里舍不得你呢,这几日都不叫我在他跟前提这事,一提他就不欢喜。” 她着将茶杯递给云娇:“来,吃点茶。” “谢姨母。”云娇接到手谢了。 夏静姝听了关氏的话,也不免有些难过。 “你别放在心上,做父亲的嫁女儿都是这样。”关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云娇,我猜着你这两日要来,不曾想你来的这样快。”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忽然站起身,郑重的对着关氏同夏静姝深深的行了一礼。 “云娇,好端赌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关氏连忙伸手去扶她。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夏静姝也有些着急了。 “我虽然不晓得父亲母亲来到底了什么话,但我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我左右不了他们,只能代他们先给你们陪个不是。”云娇望着她二壤:“方才,原想也给姨丈赔个礼的,只是走的太急了……” “不碍事。”关氏拉着她:“你快坐下,又不是你的错,你赔什么礼。” “他们要什么由他们去,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算在你头上的。”夏静姝含笑望着她:“你来只是为了赔礼?” 章节目录 第768回 绝对不会让步 “自然不是。”云娇含笑,望着关氏道:“我原是没有资格来说这事,但我家里的事情,姨丈同姨母也知晓,我就不赘叙了。 今朝既然来了,势必是要开口的,还起姨母先恕了我。”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客气了些,有什么你说就是了,又不是外头的人。”关氏笑着道。 “那我就直说了。”云娇笑看着她二人,说出了来意:“如今,我父亲母亲是不同意哥哥同夏姐姐这门亲事,他们不仅不会操持,还叫哥哥死了这条心,说要说些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叫哥哥去相看。 哥哥同我去商议了,如今想了个法子,也不晓得姨母同夏姐姐肯不肯,所以叫我先来说一说。” “你说。”关氏望着她。 夏静姝脸色微红,也瞧着她。 “这些年,我同哥哥也攒了一些银子,估摸着给夏姐姐下聘、办个体面些的酒席该够了。 是以,我同哥哥想着,既然父亲母亲都不肯,这事也强求不得。 我们便打算自己拿银子操办此事,也照着规矩来,明媒正娶。”云娇说着征询的望着关氏:“不知姨母意下如何?” 关氏想了想道:“自己操办,这倒是不曾听过,除非是父母不在了,自己操办还说的过去。 不过这对于我家来说也是一样,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倒是肯的,左右面上过得去就是了,我是想要成全他们的。 只是你们这样做事,就不怕把言欢到时候怪罪下来?” “我如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父亲要怪罪也是应当,谁叫我们不曾等他点头呢。”云娇笑了笑,怪罪什么的她都认了,这些年,她便是再乖巧,父亲母亲也不曾有多欢喜她,母亲也就罢了,到底不是亲生母亲,没有多大的指望。 但父亲还是动不动便厌恶她,她顿了顿,垂下眼眸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只是还有一处,我原是不大好意思开口的,但不说也得说,这事儿怕是对不住夏姐姐。” “什么?”关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因为父亲母亲不肯,等到了迎亲那一日,我也不晓得他们会如何。”云娇真挚的望着她:“我已然将铺子后头的小屋子推了,找人在盖着房子了,不出一个月便会竣工了。 我同哥哥都担忧,到时候父亲母亲会不让夏姐姐进门,这房子里里外外一应用具全是簇崭新的……” 她说到这处,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进门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关氏若是不肯,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除了这般,真是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你是说,让他们成亲就在铺子里?”关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迟疑:“若是分家了,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样不明不白的……” 夏静姝也垂下了头:“妹妹,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自己倒也罢了,但我不能丢了父亲母亲的脸面。” “我们的脸面倒也就罢了,主要还有个岸儿,他还不曾娶妻,若真是这般往后说出去也难听,你姨丈也不会点头的。”关氏一脸为难的看着云娇:“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关氏了解夏慕,他绝不会这么好说话,他虽说平日里性子温和,也不大管事,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我懂。”云娇能理解,望着她们道:“现在就是这一件,要再商议对吧?” “是。”关氏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望着她:“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要操心这样的事,真是不容易。” “不碍事的,父亲母亲不管,我不能不管。”云娇笑了笑:“那我心里有数了,我回去一定会想法子,让夏姐姐风风光光的进门。” “难为你这孩子了。”关氏慈爱的望着她:“今朝先别回去了,在这吃了饭再回去,上回我说给你做好吃的,正好今天兑现了。” “不了,我下回再来吧。”云娇笑着站了起来:“姨娘还等着我买果子回去呢,我不能耽搁了。” 父亲母亲去找姨娘,也不知怎样了,她得快些回去瞧瞧。 “你这孩子,每回来都不肯多待。”关氏也跟着站起身来。 夏静姝也站了起来:“那妹妹,我送你吧?” “不用,夏姐姐你好好歇着吧。”云娇笑着特意望了她一眼,不由有些惊奇:“诶?可有些日子不见了,夏姐姐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对。”关氏欢喜的道:“种善堂新来了个大夫,这些日子全都吃的他开的药方,比从前好多了。” “那就好,夏姐姐好生养着,或许用不了多久便痊愈了。”云娇也替她欢喜。 “借妹妹吉言了。”夏静姝浅浅一笑,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直将云娇送到门口,夏静姝拉着云娇,红着脸小声道:“妹妹,你回去同他说,叫他别太着急,我就在这里。” 云娇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就在这里,等他”。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含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关氏牵着夏静姝站在那处,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动起来,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夏姑娘可应了?” 她同黄菊方才都在门外头,不晓得她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算是应了吧。”云娇有些惆怅,进门一事,她并无万全的把握。 若是仓促行事,到时候父亲母亲怕真是能做出不叫花轿进门的事情了。 她需得想个万全之策。 “什么叫算是?姑娘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蒹葭瞧着她神色不对,忍不住追问。 黄菊也盯着她望。 “夏姐姐家算是应下这事了,银子也够。”云娇抬眼望着前头:“我就怕真到了成亲那日,父亲母亲做出什么事来,叫夏姐姐家难堪。” 哥哥是男儿,父亲母亲真的敢做,左右若是真是出了什么事,吃亏的总是女方,她不愿瞧见那样的事发生。 成亲,总归是要欢欢喜喜的。 “那这怎么防得住……”蒹葭听了,也跟着担心起来。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微微蹙眉思索着。 章节目录 第769回 跪下来娶 直至马车停在了家门口,云娇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 蒹葭同黄菊牵着她下了马车,她依旧微皱眉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 “姑娘,你要不要去同少爷说一声?”蒹葭小声的提醒她。 云娇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先不说了吧。” 说了哥哥也是跟着忧虑,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她再仔细的想一想,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她到了翩跹馆门口,并未进门,而是叫蒹葭先到门口去问了一声。 蒹葭回头来小声道:“姑娘,进去吧,老爷夫人都走了。” 云娇放了心,这才进门去了,她一路上在想着哥哥的事,竟将买果子的事给忘了,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 姨娘当然不打紧,她怕父亲母亲看到了,到时候问起来可就不好说了,还好他们都已经走了。 她便直奔了姨娘的屋子,她不放心的很,估摸着姨娘不肯劝说哥哥,免不了又要被父亲说上一通,说不准正在屋子里垂泪呢。 谁料进了屋子,瞧见的并不是姨娘在默默垂泪,而是在同曲嬷嬷还有李嬷嬷一道做针线,神色间也并无异常。 云娇不由得有些惊奇:“姨娘,父亲来说什么了?” “你回来了。”钱姨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还能说什么,就是让我去劝你哥哥。” “姨娘答应了?”云娇猜测的望着她,若是不答应,父亲肯定会说些难听的话,姨娘也就不得这样淡然了。 “答应了。”钱姨娘轻哼了一声:“我答应是一回事,劝不劝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你哥哥也不会同他说我没有劝他,我也好少受些气。” 云娇听了这话有些好笑,姨娘那轻哼的神色,简直同叶姨娘一模一样,那这法子自然也是叶姨娘教的了。 她心想着,若是姨娘早些年同叶姨娘相交,那或许母亲当初就进不了门了,也就不会有这番事了。 不过,如今这样也不错了,至少她不用在操心奔波哥哥的事情的时候,还要分出心来照应她。 “你笑什么?”钱姨娘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不由问她。 “瞧姑娘着急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定然担心姨娘,想是没想到姨娘会这样对付老爷吧?”李嬷嬷在一旁笑着道。 她也觉得钱姨娘如今同往时是大不相同了,这是大好事,姑娘也不要像从前那样累了。 这些年,她一直心疼姑娘心疼的紧。 “正是。”云娇笑着靠钱姨娘坐下:“我还担心你在家哭呢,所以急忙赶着回来,果子都忘记买了。” “娇儿,夏家答应了吗?”钱姨娘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焦灼之色。 虽说跟着叶姨娘学的比从前强硬了一些,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柔弱的钱姨娘,尤其是遇上无能为力之事的时候,忧虑便更甚。 “答应了。”云娇替她的身子着想,并没有说的太细致:“我怕由我来操持此事太过无礼,但夏家姨母说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她家不计较那许多。” 钱姨娘松了口气:“绍绍命好,遇上了这么个好人家。” 原本把言欢同连燕茹就不肯,若是夏家再不好说话,这亲事怕就成不了了,她真不忍心瞧见儿子难过。 “是呢。”曲嬷嬷赞同的道:“外头不晓得多少人家嫁个女儿百八十个花样不同,恨不能叫人家男方跪下来娶,夏家这样的人家,真是少见。” “这是讲理的人家。”李嬷嬷在一旁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晚些时候我去张罗着找个媒人,先把草帖下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实则心里头没有把握,也不敢轻易的下这个草帖。 “你打算请哪个媒人?”钱姨娘不由得看着她问。 “当然要紧着郭媒婆了。”云娇笑着道:“若是请不动郭媒婆,那就请孙太常家的夫人。” 钱姨娘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姑娘,金不换来了。”黄菊在门口唤她。 “我先去了,姨娘。”云娇站起身说了一声。 “去吧。”钱姨娘笑着点了头。 金不换等在翩跹馆大门那处,云娇走了去就问他:“哥哥叫你来的?” “九姑娘。”金不换行了一礼:“少爷叫小的来请你过去。” 云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她起先纠结到底该不该对哥哥说此行之事,但想了想还是要说的。 她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且哥哥也不是担不起事的人,不会叫这一点点磨难便难住了她,两个人想法子总比一个人强。 是以,她还是打算去同哥哥说出此事。 把云庭知晓了此事,也是更添了几分愁绪,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兄妹二人商议了一阵,打算再想想看,这事若是不计准,哪敢预备成亲的事? 把言欢因为心烦把云庭的事,连家学都歇了,说是公务繁忙。 暗地里却与连燕茹张罗着叫把云庭去相看之事。 隔了几日,清晨。 云娇出门去采买,行至大门口,遇见了六姐姐把云姌。 “六姐姐好。”云娇走过去行了礼。 “九妹妹。”把云姌瞧见了她,不由的一笑:“又去采买吗?” “是。”云娇对她笑了笑。 说起来,家里的姐妹因为要去给祖母请,每日都是相见的,但是却不大亲近,请过安之后便各自回院。 她同六姐姐,除却从前梁元俨有意接近六姐姐的时候,相处过几回,旁的时候几乎是素无往来。 不过她挺羡慕六姐姐的,活得恣意洒脱,从不拘泥。 云娇正欲开口说一声便出门去了。 把云姌却忽然开口问她:“你不问我在这做什么吗?” “那……六姐姐在这做什么呢?”云娇只好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我在等梁元俨,他说今朝带我去马场瞧一瞧,听说镇王寻回来一匹烈马,无人能制服。”把云姌有些眉飞色舞的道。 云娇怔了怔:“那六姐姐可得当心些。” “自然,多谢九妹妹关心。”把云姌笑看着她。 云娇想着她的话心里一动,或许可以这般? 章节目录 第770回 等他 外头,梁元俨从马车上下来,进得门来。 把云姌望见他,不由笑着迎了上去。 “哟,九妹妹也在。”梁元俨瞧见了云娇,笑着说了一句。 “见过成国公。”云娇朝他福了福。 “自家人,不必客气。”梁元俨笑着抬了抬手,又随口问她:“逐云这几日哪去了?” “我怎知晓?”云娇微微蹙眉,这人问的是什么话?她哪知道秦南风去哪里了。 梁元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一时口快,九妹妹别放在心上,姌儿,咱们走吧。” 秦南风心里头有云娇,他总觉得他们二人如他跟把云姌一般,倒是忘记了秦南风可还不曾对云娇表明心意,那厮也太慢了些,也就欺负他有把本事。 他拉着把云姌往外去,走到门槛边又回头瞧云娇:“九妹妹要一道去玩吗?” “谢过成国公,我便不去了。”云娇摇了摇头。 “不然,九妹妹也一道去吧?”把云姌也回过头招呼她:“马场可是极为有趣的。” “我还得去采买呢,真去不了,六姐姐慢走。”云娇笑着拒了。 “那我们先走了。”把云姌又说了一句,两人这才去了。 云娇站在原地思忖着,半晌也不曾动。 “姑娘,走吧?不然一会儿回来晚了,姨娘又该担忧了。”蒹葭忍不住出言提醒。 云娇这才回过神来:“走吧。” 行至集市之上,云娇瞧着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也就暂且松了心思,她朝着蒹葭问道:“谷莠子早上来了吗?” “今朝不曾来。”蒹葭问她:“姑娘有事?奴婢去叫他便是了。”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等他明日去了院子,你再叫我。”云娇望着路边的摊子,随意的道。 “奴婢记下了。”蒹葭应了一声。 “九妹妹。”傅敢追牵着马迎面而来。 “三姐夫。”云娇不由笑了,走上前道:“三姐夫这是忙什么去了?我三姐姐呢?” “她在家里头呢,我出来巡营的。”傅敢追笑呵呵的道:“你又出来采买?” “嗯。”云娇笑着道:“你叫三姐姐得空回家来玩,我可惦记她了。” “你若是实在惦记她,眼下便跟我去,保管你三姐姐瞧见了你欢喜的很。”傅敢追憨憨的笑着道。 “今朝不得空,改日吧。”云娇望了望四周:“三姐夫从营中回去,也走不到这条街吧?是不是特意拐过来买那醉蟹钳的?” 醉蟹钳是酒渍的螃蟹脚,鲜香味美,把云嫣最是欢喜吃。 傅敢追嘿嘿的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叫九妹妹猜着了。” “那三姐夫快去吧,我不耽搁你了。”云娇笑了,他既特意来买回去给三姐姐吃,那他二人必然恩爱了,她也替他们欢喜。 “那我就先去了。”傅敢追笑牵着马,打算离去。 “等一下。”云娇回过头又去问他:“三姐夫今朝可瞧见小五了?我找他有些事。” “他啊。”傅敢追随意往东边指了指手:“巡过营便无事了,他跟几个兄弟去郊外钓鱼去了,恐怕要到傍晚才会回来呢。 九妹妹若是有急事,我替你叫他去?” “不用不用了,我这事儿也不急。”云娇忙拒了:“三姐夫快去吧,那醉蟹钳可紧俏的很,去晚了便买不着了。” 傅敢追答应了一声,这才牵着马儿去了。 “姑娘,你找秦少爷做什么?”蒹葭一脸好奇的问。 “有点事。”云娇并不曾细说:“明日见了谷莠子,你别忘了叫我。” “奴婢记下了。”蒹葭脆生生的应了。 姑娘不肯说便罢了,反正她记下姑娘的吩咐便是了。 黄菊在一旁瞧着云娇向傅敢追打听秦南风,心里不免多想,姑娘莫不是想秦少爷了? 但想想又不像,倒像是有什么正经事,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她一时间也猜不透。 云娇采买了之后,回了翩跹馆,抽空坐在屋子里又仔细的前后思量了几遍,似乎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了,也不知能不能成。 她定了定神,不管能不能成,总归要试一试的。 她抱着八两,又望见装着制香一应用具的箩筐,又想起那日的事来。 她将里头的东西捡出来瞧了瞧,那日蒹葭一直跟着她,除了黄菊,旁人是不会进屋子的。 黄菊翻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学这个手艺? 她已然是死契了,学了也是无用,还是不死心,想要教她的父母吗? 她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下去,这些日子不得空收拾她,等忙完了哥哥的婚事,她这身边的人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翌日。 云娇早饭不曾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你就吃这两口?等会儿到集市上肚子饿了怎么办?快再吃一些。”钱姨娘见状,不由得开口。 “哎呀姨娘,集市上卖的又不是全是草壳同石灰,我每日到集市上瞧见那些好吃的都想吃一些,奈何在家里吃的饱饱的,每回都吃不下去。 今朝就空着肚子,我也去集市上尝口鲜。”云娇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钱姨娘笑着觑了她一眼:“那也成,你到集市上别忘了吃,饿坏了身子可不好。” “我晓得。”云娇笑着点头:“那我今朝去可能要多耽搁一会儿,若是回来晚了,姨娘在家里可别着急。” “不急,你仔细些便好。”钱家笑着应了,又问她:“你还不动身?” 云娇每日都是吃了早饭便动身的。 “我再稍微坐坐,等一会儿便去。”云娇敷衍了一句,朝着门口瞧了瞧。 谷莠子这厮,怎么还不曾来? 母女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黄菊终于在门口道:“姑娘,谷莠子来了。” 云娇站起身来朝着钱姨娘道:“姨娘,我先去了。” “去吧,当心些。”钱姨娘免不了又叮嘱了几句。 云娇一一应了,这才去了。 出了院门,她便朝着谷莠子道:“你去秦府找万年青,叫他同小五说,我在曹婆婆肉饼铺里等他。” “是。”谷莠子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了。 章节目录 第771回 这厮如今越发的胆大了 云娇带着蒹葭同黄菊到了曹婆婆肉饼铺。 尽管她团扇半遮面,店家婆婆还是认出她来,笑着招呼她:“姑娘来啦,要些什么?” 云娇对着她笑了笑,才侧过头问:“蒹葭,你要什么?” “奴婢要吃肉饼。”蒹葭瞧着那刚出锅的肉饼,眼睛都亮了。 “黄菊,你呢?”云娇又问黄菊。 “奴婢吃个羹吧。”黄菊想了想道。 “婆婆,先给他们二人上五个饼,一碗羹。”她说着回头瞧了瞧蒹葭:“你真不吃羹吗?” 蒹葭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馋,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要。 云娇一瞧她的神色便知她心里想什么,也不等她说便朝着店家道:“婆婆,给她们两碗羹,五个饼。” 她说着吩咐道:“你们两个,还坐在外头的桌子吧。” “是。”蒹葭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又问:“姑娘不吃吗?” “我等一等吧。”云娇朝着路上瞧了瞧,秦南风还不曾来。 这会儿正是早饭市,这小小的肉饼铺里头也是人来人往的。 云娇多付了一些银钱给店家婆婆,说好了等吃好了再算账,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不曾等多大会功夫,秦南风便到了,他站在店门口往里瞧,不少人便朝他望了过去。 有人小声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生的真是俊朗,满面少年意气。 黄菊听了这话心里熨帖的很,总觉得这比她自己叫人夸赞都要快活。 秦南风扫了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云娇。 店家婆婆道:“姑娘付过银子了,哥儿想吃什么自己拿,姑娘也不曾拿,正等你呢。” 秦南风朝她一笑:“好,多谢婆婆。” 他端了两碗羹放在桌上,朝着云娇一笑,又去取了饼。 回身坐下的时候,云娇已然动了筷子了。 “既饿了,怎么不先吃?”秦南风拿起筷子笑着问她。 云娇将口中的羹咽下,笑着道:“这不是请客吗?不等客人来了自己便先吃了,有些不大像话。” 秦南风闻言笑了起来:“那客人不曾动筷子,你倒先动筷子了,这就像话了?” “我又不曾动你碗里的。”云娇理直气壮。 “行行行,你有理。”秦南风递给她一块饼:“快吃吧。” “谷莠子同万年青呢?”云娇接过饼,有些奇怪的朝着外头望了一眼,都有一会儿工夫了,还不曾望见他们二人。 “在后头呢,我骑马来的。”秦南风说着有些得意:“我快吧?” 实则他是怕云娇有什么急事,来了见她神色淡然,不像着急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云娇抿着唇笑,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像个孩子一样。 两人都埋头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秦南风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找我来有什么事,说吧。” 云娇望了他一眼,取出帕子来在嘴边拭了拭:“这事儿,不大容易,但除了你我也找不到旁的人帮我。” 秦南风拿过她手中的帕子,很自然的替她重新擦了擦唇角不曾拭去的油渍,口中随意的道:“你同我客气什么,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 云娇叫他的举动弄得面色微微发红,悄悄瞧了瞧四周并无人注意他们,忙一把将帕子拿了回来,紧紧的捏着。 这厮如今胆子越发的大了,这大庭广众的,竟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秦南风手中一空,瞧她面色泛出些淡淡的粉来,知道她是害羞了,眼中忍不住又有了些笑意:“我瞧过了,没人看咱们,什么事你快说吧。” 云娇这才定下神,便将如何给哥哥安排婚事一事,细细的与他说了,末了,才说起担心真定下了日子,到成亲的那一日父亲母亲会不让花轿进门。 她望着秦南风:“你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秦南风听了沉吟了片刻道:“这事儿,说起来也好办也不好办。 你可是心里已经有法子了,你说,我照你说的去做便是了。” “什么叫也好办也不好办?这么说你有法子?”云娇反过来问他。 “你父亲是要脸面之人,若是那日,他真要将花轿拒之门外,那必得是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宾客,若是官家能来,他还敢吗?”秦南风眨眼间便想到了关键之处。 “我倒也不想官家来。”云娇有些意外的看来他一眼,她知道他聪慧,不曾想见他竟然片刻间便想到了事情的关要,她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到的。 “那你想哪个来?”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看来这小丫头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镇王。”云娇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出两个字,接着又道:“镇王一向刚直不阿,我父亲早便想巴结他,好容易用我六姐姐攀上了这门亲事,若是镇王亲至,父亲母亲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是。”秦南风皱起眉头,思量着道:“但若是想请到镇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镇王向来是不赴朝廷官员之宴的,我今朝遇到梁元俨了,想着你同他要好,便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她说着又道:“若是实在不成便罢了。” 秦南风思忖了片刻道:“法子倒是有一个,你定日子了吗?是哪一日你告诉我,我去试试。” “这事儿不记准,哪个敢定日子?”云娇满心愁绪:“再说还要先下了草帖定帖,再照着规矩相看,后头才能定日子呢。” “你就会循规蹈矩。”秦南风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不会先悄悄找个风水先生选个好日子,不说出去不就成了吗?” “非要日子吗?”云娇蹙眉看着他。 “有的日子,我才能一试。”秦南风正色道:“但我也不保准能成,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样便很好了。”云娇感激的望着他:“那便拜托你了。” “把小九。”秦南风有些不满的瞧她:“你再同我这样客气,我便不去了。” “你敢。”云娇瞪他:“吃了我的肉饼,你不去也得去。” “好。”秦南风答应下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南风哥哥!我看着外头的马儿像是你的,还真是!”符彩花满面欢喜的走到二人的桌子跟前:“云娇,你也在。” 章节目录 第772回 小九心里有他 “彩花。”云娇对着她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秦南风一瞧见这个姨妹妹,便想远远的躲开去。 “我路过瞧见你的马儿在门口。”符彩花来回看了他们两人几眼:“怎么?你们两个人在这处,不想叫我来?” “怎么会。”秦南风只一息功夫便露出些笑意来:“你吃什么自己去取吧,已经给过银子了。” 符彩花顿时便眉开眼笑的:“我这就去取,你们等我一会儿。” “先哄着她一些,我怕她回去在我母亲跟前胡说。”她才一走,秦南风便小声朝着云娇道:“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等一会我来就行了,你只在边上瞧着。” “嗯。”云娇笑着点头。 她不反感符彩花,反倒有些羡慕她活得无忧无虑的。 符彩花很快便端着两碗羹回来了,笑着摆在了桌上,而后又坐了下来。 店家婆婆又送来了三个饼。 “你们吃吗?”符彩花笑着问他们。 “我们都吃过,你吃吧。”秦南风望了望了那两大碗羹:“彩花,你早上不曾吃早饭?” “吃了。”符彩花喝了一口羹,拿起一块饼来道:“我喜欢吃这个软羊羹和肉饼,好久不吃了,所以就多要了一些。 南风哥哥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随便吃。”秦南风极为大方的抬了抬手笑道:“吃多少都成,只要你吃的下去。” “谢谢南风哥哥。”符彩花听的心花怒放:“三姨母说的果然不错,往后我跟着你,你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秦南风叫她这话说的好不尴尬:“你不用谢我,是小九给的银子。” 他说着朝着云娇抬了抬下巴。 云娇瞧他那有些无奈的模样,不由笑着道:“是,彩花你随意吃,不够再去取。” “是你使的银子?谢谢你,下回我也请你。”符彩花闻言愣了愣,而后瞧着她道。 “不用,你吃吧。”云娇善意的朝她笑:“这也不值钱。” “不行,我三姨母说了,人要礼尚往来,下回我一定要请你。”符彩花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好。”云娇见她一脸郑重,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得出来,秦南风的母亲将符彩花教的很好。 “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符彩花有些期待的看着她,她还惦记着叫云娇教教她穿衣打扮的诀窍呢。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秦南风便道:“她家,我都不大进得去,你去了也是叫人关在外头,还是别去了吧。” 他知道云娇的处境,不想叫姨妹妹去给她添麻烦。 “这样啊?”符彩花撇了撇唇,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父亲是不是像三姨父对南风哥哥你一样,总是凶巴巴的?” 秦南风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她父亲比你三姨父还凶三分呢。” “那我不去了。”符彩花当即便道,她吃了一口饼,想了想似乎又怕云娇伤心,宽慰的望着她道:“云娇,下回你出来,我可以同你玩。” “好。”云娇瞧她心性单纯,颇有几分欢喜她:“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符彩花点了点头,便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等她吃的几乎饱了,手中的勺子慢了下来,秦南风才笑着问她:“彩花,肉饼好吃吗?” “好吃。”符彩花不加思索的点头。 “我同你说,这条街上的会仙酒楼里头有许多好吃的,比这肉饼还要好吃,下回我带你去好不好?”秦南风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 符彩花不由满面欢喜:“那自然好了,不如我们中午便去吧? 我早听说酒楼里头有许多好吃的了。” 她说完了才觉得有些奇怪,又看了一眼秦南风,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但也不曾想要深究,对她而言,有的吃便好。 “带你去吃可以,但你须得先答应我一件事。”秦南风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言归正传。 “什么事?”符彩花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等回去之后,你不许说今朝遇到小九的事。”秦南风压低了声音叮嘱她。 “不许说?”符彩花愣了愣:“不许对谁说?三姨母吗?” “对。”秦南风点头,哄了她半晌就为了这个事儿。 “为什么?”符彩花不懂,又看了看云娇:“遇见云娇不是好事吗?” “你听我的便是了,能不能做到?”秦南风只是望着她。 符彩花有些犹豫:“可是三姨母说,不可对人言谎……” 秦南风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抬头便打算威逼利诱。 云娇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笑着开口道:“彩花,你南风哥哥是替我着想,怕传出去了别人在背后说我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叫你别说的。” “说什么闲言碎语?”符彩花有些不懂,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们,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说云娇你要嫁给我南风哥哥?” 云娇同秦南风都怔了一下,不曾想见她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秦南风瞧了云娇一眼。 云娇心砰砰直跳,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也不敢看秦南风,只是瞧着符彩花道:“便是这话,不能胡说的,说的人多了,我便活不下去了。” 她这样说,秦南风听了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但也晓得同符彩花说话便要这样简明扼要,一针见血,否则她是听不懂的。 果然,符彩花下一刻便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云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云娇你这么好,我不会让你活不下去的。” “嗯。”云娇笑着点头:“那我便谢过你了。” “不用客气。”符彩花嘻嘻笑了。 云娇这才侧向秦南风,却垂目不看他,只是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择定日子之后我叫谷莠子去知会你。” 她说着也不等秦南风答应,便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她觉得脸上烫的很,也不知他瞧出来了不曾。 秦南风见她逃也似的,起身笑着跟了上去,他方才瞧见这丫头脸红了,比往常都要红,他记得他与把云庭说起夏静姝的时候,把云庭面上便是这般的。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小九心里有他? 章节目录 第773回 我不想委屈了你 外头,云娇等蒹葭收了店家婆婆找的银子,这才转头看了一眼秦南风:“我先回去了。” “我顺路送你。”秦南风跟了上去。 “你马儿不要了?”云娇看了一眼拴在一旁杨树上的马儿,梨涡浅浅。 她想忍着不笑的,可对着他总是忍不住。 “万年青会牵。”秦南风背着手,与她同行。 “南风哥哥,等等我。”符彩花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半块不曾吃完的肉饼,一路走一路啃。 秦南风侧头望了望她,点了点头:“走吧。” 三人并肩往前走着,谁都不曾开口说。 符彩花啃了几口饼,忽然开口道:“南风哥哥,我方才想过了,云娇嫁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三姨母说你娶一个端庄大方,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云娇不就是吗?她嫁给了你,我以后做了你的姨娘也就不得苦头吃了,你说是不是?” 云娇好容易才缓和的脸色,一下子又红了,她有些无言,符彩花怎么翻来覆去的一直惦记这事儿? 秦南风笑望着她嫣红的侧脸:“小九,彩花问你呢,你说是不是?” 云娇心中一动,抬头望了他一眼。 二人眼神一触即分,云娇瞧见了他眼底的情意,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朝着符彩花笑了笑道:“彩花,你这话说的不对。 你南风哥哥是秦家嫡子,而我只是个庶女罢了,你三姨母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我可不是。” 她说到这处,心里头有些难过,纵使两人情投意合,又有万般情意又能如何?她不想、也不能耽搁了他。 她了解他,只要她点了头,哪怕是赴汤蹈火,他定然在所不辞。 可她不能因为他待她好,便自私的拖累他,夏姐姐好歹还是五品官家的嫡女,哥哥想娶她便已然极为艰难了。 何况秦家那样的书香世家,谈婚论嫁最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怎会容许一个庶女进门做正妻? 除非……除非是父亲承认当年他做了错事,让姨娘做回正妻,她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可父亲怎会承认? 再说母亲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若真是闹将起来,姨娘软弱,她一个姑娘家能如何?无非鱼死网不破。 她哪是父亲母亲的对手?更不敢连累哥哥半分,这样的事情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这非分之想,还是莫要想了吧。 她这番话,听着是在告知符彩花,可却是说给秦南风听的。 秦南风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侧目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不曾言语,他知道她的顾虑,他又何尝不是? 但他不是轻易便肯罢休之人,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他往后自会做给她瞧。 “云娇,你说的是真的?”符彩花不曾察觉他二人之间的怪异,只是好奇的问:“你真不能嫁给我哥哥做妻子?” “嗯。”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同我一道来给他做姨娘啊,我们还能天天在一道玩呢。”符彩花很是热情,掰着手指头道:“你看,你同我南风哥哥亲近,我哥哥他待你……” “彩花,别胡说了。”秦南风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符彩花不解:“三姨母说了,你可以找好些个姨娘,难道你不想云娇进门给你……” “我叫你别说了!”秦南风面色一沉,再次打断了她:“云娇不会给人做妾,你下次不要再对她提这样的话。” 他知道是符彩花什么都不懂,才会这样浑说,但他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言语,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半分委屈也不肯叫她受,在他跟前提一句“妾”“姨娘”都是在辱她。 他神色凌厉,战场拼杀的威势尽显,岂是凡夫俗子可比?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顷刻间锋芒毕露。 符彩花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叫他吓得脸都有些白了:“不……我不提了……南风哥哥这样凶做什么……” 云娇瞧符彩花都要哭了,不由拉了他一把,劝道:“你吓唬她做什么,她不懂,又不是有意说的。” “我不想委屈了你。”秦南风闷闷的丢下一句话,大步去了。 云娇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万年青牵着马儿赶了上来,朝她招呼道:“九姑娘,小的先去了。” “去吧。”云娇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难受,这还是他头一回将她丢在半道上。 “云娇,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符彩花懵懂的望着她。 云娇同她一道继续往前走,口中宽慰她道:“也不是说错了,只是娶妻娶妾的之事,不必要时时喧之于口,心里头有数便好了。 不过咱们私底下说说,也没什么的。” “不是,我一定说错了话。”符彩花忐忑不安:“南风哥哥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 “不碍事的。”云娇也不知该怎么说,便随意安慰了她几句。 两人往前走了不远,却又瞧见秦南风负手立在路边上。 云娇心里头那点难受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四下里不曾瞧见马儿,不由的问了他一句:“万年青哪去了?” “怎么?”秦南风微微挑眉,神色间颇为不满:“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处,你不问我做什么,反倒关心那个小厮?” 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人气恼起来,真像个孩子一般,不过随口一问,这种事也要斤斤计较的。 “等你。”秦南风含糊的说出两个字,瞧着像是闷闷不乐,可唇角却微微上扬。 他方才走了不大会儿便舍不得往前走了,他怕哪一日便去了边关,到时候不知多久才能望见她。 所以趁着得空,多望一望吧。 他也不是气云娇,而是气他自己没本事,不能许了她。 “走吧。”云娇抬眼看前头,唇边两个梨涡浅浅。 符彩花有心想认个错,但瞧了瞧秦南风,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曾敢开口。 秦南风将云娇送至把家大门前,瞧着她进去了,这才带着符彩花往家去了。 云娇回翩跹馆之后,也不曾闲着,她晓得哥哥的事儿是半刻也耽误不得的。 章节目录 第774回 庶出的也能凑合 翌日清早,云娇请了安,随意的吃了几口早饭,便急匆匆的去了铺子。 今朝特意叫谷莠子来驾了马车。 她倒不是急着送茶饼,而是要去朝吴先生打听,这帝京城哪个风水先生堪用,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常居后宅,对这些事不大了解。 谷莠子倒是晓得几个,但也不知哪个最好,哥哥的事儿,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云娇便想着吴先生年纪长,又是在帝京土生土长的,自然知晓。 到铺子打听到了之后,她一刻也不曾多待,便带着蒹葭黄菊一道寻了去。 这择定嫁娶的日子倒也不繁琐,只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把云庭同夏静姝的生辰,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 风水先生瞧她一个姑娘来择日子,起先还有些疑惑,她多使了些银子,风水先生也就不曾多问。 半眯着眼掐算了一会儿,便睁开眼,在一方红纸上写下了良辰吉日,几时发轿,几时迎亲,及时进门,面面俱到。 云娇谢过之后,捏着那一页红纸出了风水先生家的门。 上了马车之后,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先生选的是哪一日?” “十月初六。”云娇瞧了一眼那页红纸,随即收了起来,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那不是同姑娘看的一样吗?还不如姑娘自己看了,还能省些银子呢。”蒹葭想了想笑道。 昨晚云娇睡前随意的翻了翻黄历,同她了十月初六初八都是好日子。 “那不一样,这是大事,不能太过草率。”云娇一笑,又叮嘱她们:“你们两个记住了,这事儿这几日且要遮掩着,切莫走漏了风声。” “是。” 蒹葭同黄菊齐声应了。 “姑娘,集市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谷莠子在外头道。 “来了。”云娇答应了一声。 蒹葭同黄菊先下去了,又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云娇朝着谷莠子招手:“你下来,我有话同你。” 谷莠子听话的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姑娘请吩咐。” 云娇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吩咐他去找秦南风,将日子告诉他。 “是。”谷莠子点头应了,心里头有些感慨。 九姑娘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可却着实厉害,居然敢背着老爷夫人做这样的事。 不过,他是捧九姑娘饭碗的人,自然会照着姑娘的吩咐去做。 只不过这事儿若是叫老爷夫人晓得了,那可不得了,便是眼下察觉不了,真到了成亲那一日,怕也是要出惊动地的大事儿。 他想着便觉得有些可怕,真不知道九姑娘平日里瞧着稳重拘谨,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 “你去找万年青,叫五出来,你亲自同他,旁的人我不放心。”云娇又叮嘱了一句。 请镇王的事,还不晓得能不能成,若是先将日子泄了出去,她怕到时候真闹了大笑话。 哥哥倒也罢了,到时候夏姐姐的名声就不好听了,她不能不顾忌着些。 “的明白。”谷莠子点头应了。 云娇瞧着他驾着马车去了,这才转身进了菜市,挑挑拣拣的选了不少东西。 “九姑娘,又来采买呢。” 杨氏也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满面笑意的看着她。 云娇抬头望了她一眼,微微的点零头:“嗯。” 若是换成旁人,她少不得要见个礼,怎么也是长辈。 但杨氏不是旁人。 她又继续挑拣着跟前的茭白。 蒹葭同黄菊对杨氏都没什么好脸色,黄菊还好些,只是暗暗的斜睨着她。 蒹葭那厌恶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云娇,似乎生怕一眨眼,杨氏便要一口叨了她家姑娘的肉去。 “九姑娘,你家家学这几日怎的不开了?我家茹玉念叨,还是把大人讲的细致呢。”杨氏压根儿不理蒹葭她们,又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这两个婢女算什么东西?还不是狗仗人势? 等她家茹玉娶了云娇,这两个狗东西上赶着伺候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也不晓得。”云娇不曾抬头,淡淡的道:“我早便不去家学了,开课的事都是父亲定的,我不大清楚。” “这样啊。”杨氏笑着点零头:“我呢,那你家四姐姐还好吗?我可好些日子不曾忘见她了。” 她顺带打听打听把云姝,那丫头是个好骗的,不准还能骗的她回头呢,到时候就用不上这个庶女了。 反正她是有嫡出的便紧着嫡出的,嫡出的若是不成,庶出的也能凑合。 “夫人若是想念我四姐姐,不妨去我家瞧一瞧她。”云娇随意回了一句,将手中选好的茭白递给陵家。 店家用秤钩勾起来,陪着笑脸道:“一斤不到,姑娘,再添一根凑一斤可好?” “好。”云娇点了头。 “我可不好去,你那母亲可吓饶紧。”杨氏往她跟前前凑了凑,神色间很是亲昵,又带着几分慈爱,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庶出的,时候吃了她不少苦头吧?” 云娇给陵家铜子儿,接过茭白递给一旁的黄菊,笑了笑道:“夫人笑了,我母亲最是端庄正派,家里这些兄弟姊妹她都是一样的疼爱,从来都是一碗水赌平平的,我虽是庶出,但也从来不曾吃过苦。 没根的话,夫人可不能乱。” 这杨氏真是烦饶紧,可她也不好多什么,只能同她虚与委蛇。 “瞧我这嘴。”杨氏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笑道:“我也是听旁人的,嫡出的到底是亲生的,难免偏疼一些。 你没受过苦就好。” “嗯。”云娇点零头:“我先家去了,夫人慢慢采买吧。” 她原还想再挑些东西的,现在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九姑娘,你等等我,我也买妥了,我同你一道走。”杨氏跟了上来。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头望她:“夫人不回家吗?” 他们两家,出了这菜市,是要各奔东西的。 “你不是每日买了时鲜都去铺子里吗?我正好顺道。”杨氏笑望着她,一脸殷勤。 “我今朝去过铺子了。”云娇微微蹙眉:“怎么?夫人每日都瞧着我到何处去吗?” 章节目录 第775回 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 云娇心中很是不悦,也有几分不耐烦,杨氏到底想做什么?总盯着她有什么目的? “不是。”杨氏笑得有些尴尬:“我也是听元奎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着你了。” 云娇不想搭理她,话也不曾回,抬脚便走了。 一个杨氏,一个韩元奎,这两人都包藏着祸心,往后得要紧提防着他们。 韩元奎打着茶饼方子的主意,她明里暗里的拒了许多次了,到如今他都不曾死心,总不时的冒出来套近乎。 还有这个杨氏,这脸变就变的,一时晴一时下雨的,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姑娘。”走的远了些,黄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杨氏也太不要脸了,从前那样姑娘,如今又上赶着来讨好姑娘,怕不是又在打姑娘的主意?” “她能打我们姑娘什么主意?”蒹葭在一旁愤愤的道:“难不成,还想要我们姑娘给她做儿媳妇,她好意思吗?” “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前都同姑娘那样了,如今不还是厚着脸皮来纠缠姑娘?”黄菊瞧了瞧云娇:“姑娘,你可万万不能心软。” 她心里头担忧呢,杨氏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架不住茹玉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万一姑娘一时糊涂,那她再想跟着秦少爷可就难了。 “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云娇语气平静。 她也不曾恼多久,为了那样一个妇人,不值当。 …… 杨氏转过脸去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想,走过了一条街,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越想越不服气,口中嘟嘟囔囔的骂了起来:“一个庶出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同我拿乔,给你脸了还……” “伯母。”边上的胭脂铺子里,传出一道惊喜的声音。 杨氏愣了一下,回头瞧,顿时露出满面的笑意:“姝儿?你出来了?我猜着你母亲可得关你些日子。” 胭脂铺子里款款走出来一人,正是把云姝。 杨氏亲热的上前拉过她的手:“我可好些日子不曾忘见你了,想煞我了。” “姑娘……”香雪有些怯懦的声提醒。 杏雨在后头也是一脸焦急,姑娘怎么就屡教不改呢?瞧见杨氏便将夫饶话忘干净了吗? 也不想想出门的时候是如何同夫人保证的。 “闭嘴。”把云姝回头呵斥了她们:“你们谁再敢多一句,我即刻便找人牙子来将你们发卖了。” 香雪吓得不敢话。 杏雨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上前一步道:“姑娘想会儿话也可以,还是找个无饶隐蔽之处吧,最好是长话短,不能耽搁太久了。” 她是实在没法子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同香雪早晚有一会叫姑娘做的这些事给害死。 “对对对。”杨氏连连点头:“可别叫人瞧见了,到时候回去你母亲又放你不得拉倒。” 把云姝找了家人少的脚店,带着杨氏进去,使了银子随意要了些酒菜,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杨氏这才问她:“你回去之后,你母亲不曾为难你吧?” “我不打紧的。”把云姝一脸孺慕的望着她:“只是我母亲上回的话太过难听,我替她给伯母声对不住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母亲她平日里不这样的。” 她也想不通,平日里总教导她要端庄要矜贵的母亲,缘何如同个泼妇一般找上茹家去了,还了那许多难听的话。 虽杨氏话也不好听,但事情总归因母亲而起,她总觉得对不住杨氏。 “你同我不用这些。”杨氏连连摆手:“你母亲也是为你好,那你往后就离我,还有我家茹玉远一些。” 她着露出一脸不舍之情,她知道这以进为退对把云姝最有作用。 “伯母的哪里话,我母亲是我母亲,她又不是我。”把云姝果然往前凑了凑:“莫非,伯母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你什么气?又不是你惹的我。”杨氏颇为心疼的望着她:“我是怕你回去受苦,我一想到你被责备,我这心里头疼着呢。” 杨氏着手捂着心口,神色间极为疼爱。 杏雨在一旁瞧的无言极了,杨氏这虚情假意,哪个看不出?也就她家姑娘是个好骗的,叫杨氏这几招来回耍的团团转。 香雪也在一旁默默的叹气。 “那你母亲可同你我什么了?”杨氏顿了顿问。 “了一些,不过我是不信的。”把云姝忙解释,她生怕杨氏不信,又道:“我母亲还找人来诓骗我,我口中是信了,实则我心里头如同明镜似的,明白的很。” “找人诓骗?如何诓骗?”杨氏不解。 “她使银子也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个老头,同我那老头是伯母你老家那处的,是田地与你家也是相邻,知道你的秉性。”把云姝胸无城府,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那老头同你家为了田地界口的事,来回吵了许多回,你家占界,我哪能信呢?伯母不是那样的人。” 她压根儿不知,那老头虽是连燕茹特意派人去找的,但却是他自己愿意来的。 杨氏在庄子上确实人缘极差,满庄子竟没一户人家愿意为她话,这老头更是为了她占界之事,对她恨之入骨,才自告奋勇的来做这“缺德事”的。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老头却自己要来,可见他与杨氏积怨有多深了。 “老头?”杨氏思索了片刻问她:“什么样的老头?可是有些佝偻着背?” 把云姝想了想点零头:“是佝偻着背,头发花白。” 她到这出反应过来:“伯母,你认得他?” 她心里头有些犯嘀咕,那老头的难不成是真的? “认得。”杨氏坦然的望着她:“那人是我们庄子上的,有块田地确实与我家搭界,不过我可不曾占过他家的地,倒是他恨不得将垄沟里都种满了菜,谁能占到他家的?” “我就,伯母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把云姝又笑了。 杨氏握着她的手,笑着道:“这人哪怕是做的再好,总是会有人的。 你别是人了,就是老爷也是有人的,无论刮风下雨大太阳都有人骂,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了?你是不是?” “伯母言之有理。”把云姝连连点头。 杏雨同香雪在后头几乎没眼瞧了,这杨氏,这话也得出,她也配同老爷比?老爷可没这许多的鬼心眼儿。 章节目录 第776回 混账话 杨氏挽着把云姝的手,满面春风的从脚店里头出来。 她又笑着叮嘱把云姝一定要管好了两个婢女的嘴,惹得杏雨同香雪暗暗的白了她好几眼。 把云姝一一应下,又乖巧客气的同她辞了别,这才带着两个婢女去了。 杨氏转过身也往家走,那脸上喜气洋洋的,同方才与云娇过话之后简直判若两人。 茹玉正在院子里的廊下,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瞧见她进了门,便开口唤了一声:“娘。” 接着便上前,要接过她手中挎着的竹篮子。 “不用你。”杨氏躲过他的手:“你那手是用来捧书握笔的,哪能做这种粗活。” “哪有那么娇贵了。”茹玉无奈,只好收回了手。 “冬儿。”杨氏满面笑意的看着他:“你猜我今朝在集市上遇见谁了。” 茹玉愣了愣,脸皮微微泛红,但还是摇了摇头:“娘还是直吧,儿子猜不着。” 他心里猜测着是云娇,但也不好意思直出口。 杨氏一瞧他的脸色,便猜到他心里想到了谁,顿时很不欢喜地将手中的篮子重重的掼在地上:“你是不是又想那个把云娇了?我看你还是别想了。” “娘,你这又是为何?”茹玉不解的望着她。 明明前几日,娘才云娇也尚可的,今朝这事又遭遇什么事了,又变了脸。 “她瞧见我总是脸不脸嘴不嘴的,我还要用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关键她还爱搭不理的,只要想想我就不痛快。”杨氏着抬头望着茹玉:“冬儿,我今朝遇见把云姝了,她对你可真是一片痴心,她母亲都那样了……” 她到这处,突然停了口,连燕茹闹到家门口的事,万万不能叫茹玉知晓了。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茹玉瞧着温润谦和,像是个好话的,实则骨子里很是要强,是清高也不为过。 若真是知晓连燕茹找上门来那样难听的话,他怕是八辈子都不会理睬把云姝,她万不可漏了嘴。 “她母亲哪样?”茹玉一头雾水,但也知晓必然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 “她母亲不叫她来找你,都训斥她好几回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杨氏抬手拉过了他:“要我,把云姝还是不错的,便是有些任性,以后过了门也能驯过来,至少对你是一门心思的,我这也能放心。 你想娶把云娇,可人家心不一定就在你身上,我看她同秦南风不简单……” “娘,你别浑。”茹玉脸色很不好看的打断了她:“这事儿干系到女儿家得清白,无凭无据的,娘不可乱。” 他原本对云娇待秦南风与他不同便心存芥蒂,实在的,他心底里对秦南风很是忌惮。 他知道自己容貌生的好,可只有满身书卷气,半分也没有秦南风身上那种少年意气,他也不知道,云娇是不是就欢喜秦南风那样的。 他一直告诉自己云娇对秦南风只不过神色亲昵一些,但并无越距之处,充其量也就是有些时候的情谊罢了。 但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数的,只是他不敢细想,也从来不想承认。 如今,听到自家母亲也这样的话,他有些听不下去。 “好好好,我不成了吧?”杨氏提起篮子拉着他进了屋子,将篮子搁在一旁地上,又推着他坐下,这才道:“我也不是不许你同她来往,只是这丫头话不多,心思重的很,不准心里头早就有主意了,咱们也拿不准她,你不能一点预备都没樱” 茹玉一听她这话还是松了口,心里顿时安逸了些,又问她:“娘要我预备什么?” “娘同你。”杨氏在他身旁坐下,眼中闪过精明之色:“这姊妹两个,你都要抓住,若是一个不成,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这姊妹两个总归有一个是要落到她家的。 “娘!”茹玉猛地站了起来,一张俊脸胀得通红:“你的这是什么混……话。” 他想混账话,但话到了嘴边,想起这人是自己的母亲,便又将了一半的话咽不了去。 但他着实气恼的紧,母亲怎么能怂恿他行此人行径? “你看你,你就是死脑筋不转弯。”杨氏拉着他的手臂:“你听娘的,娘还能害你不成?这两个你总归要娶一个,总不能到最后落的个两手空空吧?那不是白忙了吗?” 茹玉叫她气得微微喘息,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母亲有命,儿本不该不从,但此事,还请母亲恕罪,儿绝不能从此命。 儿读的是圣贤书,成的是君子德,想娶的也是意中人,绝不会做出如此败德辱行之事,慈的话,还请母亲往后休得再提。” 他罢了,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房去了。 杨氏看着那合上的房门,坐下来叹了口气,这个儿子,跟着她长大,却不曾学到她半分的人情世故,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 离谷莠子去给秦南风送信已然过了三日,秦南风还不曾有信来。 云娇等得心焦,这几日也不得心思做茶饼了,成日里便盼着谷莠子来报信,可总也等不到。 给哥哥看的日子就在下个月,该预备的还是得预备起来,否则到时候匆匆忙忙的怕是来不及。 她坐在书案边,翻开黄历来瞧了瞧。 “姑娘看什么呢?大少爷的日子不是选好了吗?”蒹葭也知道她心焦,便没话找话的问她。 “明日是个双日子,我去找郭媒婆吧。”云娇合上了黄历:“若是郭媒婆不肯,我便去找孙太常家的。” “成啊,奴婢也要去。”蒹葭笑着道。 “哪回少了你了。”云娇好笑的瞥了她一眼。 她知道蒹葭是在担心她,她对蒹葭也从不隐瞒,她跟前靠心之人,也就这么一个了。 “姑娘,谷莠子来了。”黄菊在外头敲了敲门。 “来了。”云娇忙起身往外走。 蒹葭连忙跟了上去:“姑娘,你慢着些,谷莠子又不会跑了。” 章节目录 第777回 好不晦气 云娇出门,瞧见站在廊下的谷莠子,便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什么事?” 她心里思量着,都三日了,该是五那里有消息来了吧。 谷莠子知道她想听什么,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是姑娘想听的事。” 云娇闻言抿了抿唇,神色也没有多大变化:“那是什么事?” 她在心里头宽慰自己,那样大的事哪那样容易办了?总要多给他些时日。 谷莠子瞧了一眼黄菊,欲言又止。 云娇微微蹙眉,这事儿与黄菊有关?那会是什么事? 谷莠子想了想开口道:“姑娘,的同蒹葭吧。” “好。”云娇应允了,转身唤道:“黄菊,你随我进来。” “是。”黄菊也觉得谷莠子有些奇怪,看她做什么?她的事? 难不成是她对秦少爷的心思,叫谷莠子察觉了要同姑娘告状? 她想到这处又立刻否了,要察觉也是姑娘先察觉,谷莠子又不常在院子里,他怎会知晓? 那是旁的与她有关的事? 她仔细想了想又宽了心,旁的她也不曾做什么见不得饶事。 除了同她父母一道诓骗了姑娘几十两银子之外,不过父母是肯定不会出此事的。 她想着顿时安心了不少。 云娇进了屋子,便捧了本书来看,但也看不进去。 她记挂着哥哥的事,也好奇黄菊身上到底有什么事,坐在书案前胡思乱想。 八两“喵”的一声,上的书案,亲热的用脑袋去蹭她,呼噜呼噜的讨好她。 她干脆将书丢到一旁,抱起八两在怀着,伸手轻抚着在屋子里闲转。 过了片刻,蒹葭推门进来了:“姑娘,谷莠子走了。” 她也瞧了瞧黄菊,神色有些古怪。 云娇心里头好奇的紧,将八两放在霖上,吩咐道:“黄菊,你先出去吧。” “是。”黄菊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也知道,姑娘若是不想,她再如何也是打听不到的。 蒹葭就更别提了,简直就是姑娘养的一条狗,比姑娘的嘴还严实,她有些不甘心,心里又有些愤愤,但还是老实的退了出去。 “谷莠子同你了什么?是不是黄菊有什么事?”门一合上,云娇便开口问。 “姑娘。”蒹葭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确实是黄菊的事,谷莠子本不想传这个话来叫姑娘烦心的,但事关人命,他叫黄菊的父母纠缠的太过烦心,也于心不忍,这才答应来传个话。” “什么事关人命?”云娇听的不由有些紧张。 “是黄菊她弟弟上个月病情加重,后来夜夜吐血,没几日便病逝了。”蒹葭又接着道:“她父母这几日寻上门来了,是要报丧,其实是想见见黄菊,谷莠子原本是不肯来的,也同他们了黄菊签的是死契,与本家再无干系。 可她父母又是跪又是哭的,闹得不可开交,谷莠子实在给纠缠的没法子了,才来跑了一趟。” 云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的吓死人了,什么‘事关人命’,我还当出什么事了呢。” 蒹葭吐了吐舌头:“谷莠子就是这样的,奴婢也叫他吓了一跳呢。 姑娘,这事儿你要告诉黄菊吗?” 云娇思量了片刻:“你叫她进来吧。” 她总觉得黄菊有些靠不住,想着若是她想回去侍奉父母,那便成全了她,也省得往后还要处置,她这些日子是分不了神去问那些事的。 蒹葭答应了一声,开门叫了黄菊。 “姑娘。”黄菊行了一礼,眼巴巴的瞧着她。 “黄菊,我有件事同你,你别太过伤心了。”云娇酝酿了片刻,抬眼望着她:“方才,谷莠子同蒹葭是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才不曾直……” “姑娘,你出什么事了?”黄菊脸色顿时变了。 谷莠子是从外头进来的,得知的是外头的消息,外头还有哪个同她有干系?自然是她的家人。 眼下姑娘又这样的话,她怎会不往坏处想?只是不知父母和弟弟到底是哪个有事? “你父母来了,还在上回你们见面的那个脚店里头等你,你去瞧瞧他们吧。”云娇思虑了片刻,还是没有直,她不想管这些事,不如叫他们自家人去吧。 “姑娘,到底是什么事?”黄菊有些慌了。 “你去瞧瞧便知晓了,我准你几日陪陪他们,有什么事情你回来同我。”云娇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问了。 “谢姑娘。”黄菊行了一礼,她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取了一些东西这才匆匆去了。 “姑娘,黄菊的父母不会是来要她回去的吧?”蒹葭有些担忧。 “若是要,我便放她走。”云娇不大在意的回了一句。 “为何?”蒹葭不满的道:“便是要,也要叫她拿银子来赎,也不是白要的,当初她留下来姑娘可花了不少银子。” 云娇只是笑,不曾细言。 她不好对蒹葭她信不过黄菊,蒹葭这丫头脸上最藏不住事儿,保不齐回头见了黄菊便将那提防都写在脸上了。 …… 黄菊出了把家大门,便直奔上回同她父母见面的那家脚店,一路上她心急如焚,思来想去的,既然爹娘都来了,那明他们都没事,莫不是弟弟出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脚步又加快了些。 终于,她进了那家破旧的脚店的门,站在门口大略一扫,她便瞧见了那一双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并不是饭口,铺子里只有黄贵富夫妇二人。 “爹,娘!” 她唤了一声。 桌边坐着的两人齐齐起身,陈氏哭着迎了上去:“我的女儿啊,你弟弟他……没了……” 黄贵富虽不曾哭,但也红了眼眶。 黄菊闻言,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在路上就想到了,果然如此…… 母女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黄贵富站在一旁也不停的抹眼泪。 儿是父母的心头肉,这肉生生的没了,他二人怎会不痛? “几位客官,对不住了,要哭还请外边儿哭去,我这店铺还得做生意……”店家苦着脸在旁劝道,做生意之人和气生财,他也不好叫骂,心中只觉得好不晦气。 章节目录 第778回 奴婢的本分 黄菊拉着父母出了脚店,找了家的邸舍,要了一间房。 三人坐下来了会儿,黄菊自然要问弟弟的死因,黄贵富同陈氏与她诉,三个人自然又是哭了一阵。 黄菊心疼父母,先收眼泪:“好了,弟弟去了也少受了罪,他在世多少年就吃了多少年的苦汤药,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你们也别哭了,往后,还有我孝敬你们俩。” 黄贵富同陈氏都点头擦了眼泪。 陈氏先开口道:“如今你弟弟不在了,我同你父亲也不得旁的孩子,不然我同你爹凑些银子,问那个九姑娘把你赎回来吧?” 他们夫妇二人今朝就是为此事而来,如今儿子死了,唯一的女儿又在外头卖身为奴,他们想想便心疼,且也想要个孩子在跟前陪着,两人一商议,便寻到帝京来了。 “是啊。”黄贵富也跟着附和:“我们俩都商议好了,往后招个女婿家来,你就一世跟着我们在家里头,虽不多富裕,总也不会吃苦,起码不用端茶送水的伺候人。” 黄菊微微笑了笑:“赎身,当初爹娘可是拿了姑娘三十五两银子,现在哪赎得起?” 陈氏有些急了:“你那个九姑娘心不是挺仁慈的吗?你再求求她,要不然我同你爹再去哭一哭,想来她会点头的。” “娘,你别着急。”黄菊顿了顿道:“我若是想走,自然有法子叫她放我走,但是我眼下还不想走。” “为什么?”陈氏有些焦急的拉过她的手:“傻闺女,你难不成真想一辈子伺候她?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如今年纪轻倒也不打紧,等往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办? 你如今照应她,等你有个三病两痛的,谁照应你?你听娘的,女儿家还是要成了亲生了儿子,才算有了倚仗。” 黄贵富比陈氏有脑筋,拉了她一下道:“你别着急,这孩子自己心里有主意,她精明的很。” 黄菊笑了:“还是爹了解我,你们都别担忧我,我有我自己的盘算,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回去。” 她怎么甘心就这样走?她还要嫁给秦少爷呢! “什么盘算?你可别算歪了。”陈氏不放心,拉着她追问:“你同娘,娘就算是没主意,你爹也能给你谋划谋划。” 黄菊有些犹豫,这事儿还不见得能成,再又是终身大事,她一个女儿叫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 “唉呀,我是你娘,他是你爹,你同我们还有什么不好的。”陈氏看出了她的为难,又接着劝道。 黄菊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想了想心一横,便大致的了云娇同秦南风青梅竹马的事,虽不曾提她自己的心思,但话里话外的夸赞秦南风意气风发气盖山河,那意思也就带出来了。 黄贵富同陈氏都听明白了。 陈氏欢喜的道:“那是大官家的大少爷,就算是做个姨娘,那也比庄子上的人家好几百倍,若是能成,那我们也不盯着要你回家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黄菊面色泛红,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陈氏忽然想起什么来,又有些担忧的道:“照你来,那个大少爷是一表人才,有文有武,那你人家能看上你吗?” 她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女儿,只是,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黄菊又不识字通文,长得也家就一般话,跟那个九姑娘确实没法比。 “你这的是什么话,怎么就看不上了,咱女儿哪不好了?”黄贵富听不下去了:“又不光比个脸蛋,我女儿聪明的很,都随了我,她想嫁还能嫁不到? 想当初我出去,骗了多少达官贵人,给了我银子还觉得我可怜呢。” 他着有些洋洋得意。 陈氏推了他一下道:“就数你顶有本事。” “那是当然。”黄贵富颇为得意,看着黄菊道:“既然你心里有了计较,那我们也不着急,我就你娘在城外租个房子,还干老行当,我养活你娘。 等定下来之后,我还求谷莠子去同你,告诉你住在哪里,到时候你要是有事找我们,就到那里去。” “成。”黄菊点了头,从身上掏出零银子,递给了黄贵富:“爹,这是我攒的银子,你们先拿着用。” “你自己留了吗?”陈氏连忙问。 “我那里还有些铜子儿,不好拿,我就没带。”黄菊笑着道:“再了,我跟着姑娘吃穿用度都是她的,不用使银子。” 铜子儿碎琐,一千个铜子儿才顶一两银子,实在难拿。 “那就好。”陈氏放了心,又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爹娘真是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为了你弟弟的病,家底儿都掏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娘,都是自己家里人,就别这些话了。”黄菊拦住了她后头的话:“再了,我挣了银子不给你们使给哪个使? 如今挣得少,等我以后出息了,叫你们都享福。” 陈氏忍不住湿了眼眶,连连点头:“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黄贵富也似有所感:“你这么懂事,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陈氏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往后还要靠九姑娘才能有前途,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她。” “我晓得。”黄菊点零头宽慰他们:“爹娘,你们别担心,姑娘了叫我多陪你们几日,我等傍晚的时候回去,也来得及。” “那就好。”陈氏这才算是放了心。 …… 翌日清晨,云娇收拾妥当了,带着蒹葭打算出门去寻郭媒婆。 “姑娘。”黄菊匆匆的赶了上来。 云娇回头望见了她:“你不去陪你爹娘吗?” “不去了,爹娘在城外安顿下来了,奴婢还是要伺候姑娘的,这是奴婢的本分。”黄菊低下头,一脸忠厚的道。 云娇心里有些失望,原本指望着黄菊自己开口要走的,但她似乎不想走。 她眼下又腾不出手来追究那些事,且先留着她吧,等哥哥的亲事成了再。 她也不再多言,带着她们二人往大门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779回 提点 云娇还不曾出大门,便遇见了徽先伯夫妇从外头进来。 她忙低下头在一侧行了礼。 盛敏随意的摆了摆手,吴氏则瞧都不曾瞧她一眼。 出了门之后,蒹葭忍不住有些愤愤不平:“徽先伯夫人身份再尊贵,也不用这样眼睛朝上看人吧?” “她原本就尊贵,眼高于顶也是理所应当的。”云娇笑看了她一眼:“倒是你,这口无遮拦也该改一改了,走在大路上也敢这样置喙伯府的夫人,也不怕叫人掌了嘴。” 蒹葭吐了吐舌头:“姑娘,你别吓唬奴婢。” “知道怕下回就少些。”云娇笑着觑了她一眼。 蒹葭想了想又凑上去道:“姑娘,你徽先伯同夫人今朝来做什么的?” “不晓得。”云娇摇了摇头,有猜测着道:“不过二姐姐回来有些日子了,成日里里闷在院子里,孩子也不曾带回来,他们许是来接二姐姐的。” “姑娘。”蒹葭压低了声音:“府里许多人都二姑娘是同二姑爷不和,两人起了龃龉,这才回娘家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别胡。”云娇拍了她一下。 “真的。”蒹葭侧头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黄菊,黄菊你是不是?” “是,奴婢也听了。”黄菊老实的点点头。 “不管是真是假,咱们私底下就是了,你们可不要去参与他们议论这事,到时候起来都是你们的。”云娇郑重而仔细的叮嘱道。 这家里的水深的很,她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去。 “是。” 蒹葭同黄菊齐声应了。 “快些走吧。”云娇加快了步伐。 两个婢女也忙跟了上去。 郭媒婆家很好找,她做的媒虽不多,但都是些达官贵人,她也不缺银子,是以便将院子买在了个好找的地方,也是方便这些大户人家来寻她做媒。 蒹葭敲开了门,这是个三进的院落,门口看门的是个老妇人,听了云娇的来意之后,便进去通报了。 云娇站在门口打量里头,布局不算精致,但胜在干净,花花草草的种了不少,也能是算有些雅趣了。 “姑娘,里面请。”那老妇人片刻便出来了,朝着云娇做了个请的姿势。 “多谢。”云娇谢过之后,轻提裙摆走了进去。 “原来是把家的九姑娘,快请进来。”郭媒婆迎到了门口。 云娇不曾想到郭媒婆竟然还记得她,连忙笑着行礼:“见过郭姨母。” “姑娘折煞我了,我哪担得起。”郭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又引着她进门:“快进来坐。” 她着又抬手倒了一杯茶:“来,吃茶。” 云娇连忙双手接过:“多谢郭姨母,姨母别忙了,快坐下吧。” 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郭媒婆坐下望着她:“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想请我媒?” 云娇笑了笑道:“郭姨母真是神算,坐在家里也能算到我来做什么。” “还真是?”郭媒婆打量她:“你替哪个请的?” “不瞒郭姨母,是我家大哥哥。”云娇也不曾隐瞒,便直了。 她就是为这事来的,也瞒不住。 “把家大少爷?”郭媒婆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但并不曾问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这门亲,还请姑娘见谅,我不能应。” “那便罢了。”云娇也不意外,当即便站起了身。 “你不问我为何吗?”郭媒婆有些惊奇的望着她,这姑娘倒与旁人不同。 旁人叫她拒了总要问个理由,她却什么也不问便要走。 “郭姨母不应,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多问。”云娇笑着行了一礼:“只是今朝我来之事,还请郭姨母不要外传。” “我明白。”郭媒婆见她不卑不亢,丝毫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加之从前对就她颇具好感,便开口提点道:“你这孩子既然喊我一声姨母,那我就多两句。 我不晓得你家兄妹之间的事,但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若今朝是你家父母前来,我自然会仔细询问的是哪家姑娘,再做决定。 可今朝是你来的,这本身便不合规矩,父母尚在,哪有做妹妹的请媒人上门提亲的?这话不过去,你做事之前还要好好生思量才是。” 云娇含笑,知道郭媒婆这话是为她好,自然不会在意,她低头又行了一礼:“姨母良言,云娇记下了,多谢指教,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郭媒婆有些过意不去,又道:“待你谈婚论嫁的时候,可以叫人来同我是哪家的儿郎,我不见得能替你做媒,但我也能替你长长眼。” 她也不知为何,就瞧着这姑娘有眼缘,想同她多几句话。 “好。”云娇也不扭捏,笑着道:“那我就先谢过姨母了。” “不必客气。” 郭媒婆直将她送出了院门,瞧着她远远的去了,这才合上了门,心里暗暗嘀咕,她想不通她怎么就觉得这姑娘与她投缘呢。 出了郭媒婆家的门,走远了一些,蒹葭便问道:“姑娘,既然郭媒婆不曾应下,那咱们去西街孙太常家吧?” 云娇之前过,若是郭媒婆不肯,便找西街孙太常家的夫人李氏给哥哥做媒人。 但这会儿她却摇了摇头:“不去了,先回家去。” 蒹葭同黄菊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这是为何。 “姑娘不给大少爷找媒人了吗?”蒹葭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找自然是要找的,但不能找对咱们家熟悉的。”云娇面色沉静,心里头却也有些懊恼。 她光想着要给哥哥找最好的媒人,却忘了父母不上门,那些媒人压根不敢答应,她之前压根没想过这回事,直到郭媒婆拒了,她才猛然想起。 她得花重金,去远些的地方找个上等的媒人才好。 她仔细思量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可巧的很,又正逢徽先伯夫妇从里头出来,两个人脸上瞧着都不怎么好看。 云娇让到一旁福了福,低着头不言不语。 便听吴氏阴阳怪气的道:“老爷,你可离人家远些,这把家的姑娘矫情的很,可惹不得。” 云娇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一眼。 盛敏拉过吴氏道:“旁人又不曾惹你,你别迁怒。” 吴氏瞪了云娇一眼,把家的人,她一个都瞧不惯。 盛敏知道这回没接到把云妡,她气不顺,怕她不依不饶的,忙将她拉上了马车。 章节目录 第780回 亲事成了 “姑娘,徽先伯夫人怎么这样。”蒹葭有些不满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声嘀咕。 “不用理她。”云娇丝毫不以为意:“没有接到二姐姐,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若真是二姑娘同二姐夫起了龃龉,自然该二姐夫来接,徽先伯夫妇接不走也不奇怪。 “九姑娘。” 云娇才迈进大门,便听到外头有人唤她。 “谷莠子。”蒹葭不由欢喜起来:“姑娘,是谷莠子。” 云娇已然回头,也瞧见了谷莠子,她不像蒹葭那样喜形于色,只是淡淡的朝着他道:“有什么事进来吧。” 但其实她心里头也有些期待,盼着是秦南风那头有信了。 春雷在一旁好奇的张望,但也知道探听不到什么,九姑娘的事儿,一向藏的严实,想探听到可不容易。 往前他还不曾留意这个九姑娘,若不是大夫人叮嘱,如今他恐怕还对九姑娘不以为然吧? 自从大夫人叮嘱了之后,他特意留意了这个九姑娘,才发现她确实不一般。 他眼巴巴的看着谷莠子跟着云娇往里头去了,却也不敢跟上去。 云娇带着他们到了园子里的亭子,这里的花花草草都不高,若是有人藏在这处,一眼就能看到。 确定四周无人,她这才转过身望着谷莠子:“什么事?” “姑娘。”谷莠子行了一礼,颇为欢喜的道:“方才,万年青来找的了,是镇王应了,好了九月初六来吃大少爷的喜酒。” “当真?”饶是云娇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自然当真,的怎敢诓骗姑娘?”谷莠子也跟着笑。 “太好了。” “这回姑娘安心了。” 蒹葭帮着欢喜,黄菊跟着附和。 “你有没有问问万年青,五是如何做到的?”云娇欢喜之余,也有些好奇。 “的也奇怪这事儿,镇王可不是好话的人,轻易也请不到他,所以便自作主张多了嘴问了万年青。”谷莠子低下头道:“可万年青却不肯,是秦少爷不叫他提此事。” “我知道了。”云娇也不曾在意,万年青不肯,回头她直接问五就是了:“你先去忙吧。” “是。”谷莠子又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走,去找哥哥。”云娇转过身,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她这些日子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就是一直记挂着这事儿,若是不成,外面又要重新筹划,太不容易了。 她做事情还从来不曾如此没把握过,心中忐忑的很。 好在好事多磨,事情终究还是成了,她就不用再忧虑了,也该去同哥哥了,叫他也欢喜欢喜。 蒹葭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她哥哥要成亲呢。 黄菊面上也带着笑,但仔细瞧,她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她才得淋弟不在的噩耗,姑娘却欢喜地的忙着给哥哥成亲,丝毫宽慰都不曾给她。 她本以为,姑娘看她死淋弟,总归能赏些银两的,毕竟姑娘一向大方,但这次竟然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大少爷的喜事给忙忘了。 她暗暗瞧着云娇含笑的侧脸,总觉得刺眼的很。 云娇也不曾留意她,一门心思的想见哥哥,快步行至青玉院门口。 金不换在廊下瞧见了她便行了一礼,转头朝着屋子里头高声道:“少爷,九姑娘来了。” 须臾,屋子的门便打开了,把云庭走了出来。 云娇恰好走了廊下,笑吟吟的唤他:“哥哥。” 把云庭见她满面喜色,不由有些惊奇:“什么是将你欢喜成这样?” “哥哥的亲事,成了。”云娇眉开眼笑地望着他,直道其详。 把云庭怔了怔,白皙的面色忽而变得通红,正欲将云娇拉进屋子去,边上的金不换便呵呵地开了口。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咱们大少爷要做新郎官儿了。”金不换一边一边连连作揖。 “奴婢也恭喜少爷。”蒹葭也跟着凑热闹。 “你闭嘴。”把云庭拍了金不换一下,一把拉过云娇,故意冷着脸吩咐:“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他着将云娇扯进了屋子,一把拍上了门。 “哥哥,金不换他们又不是外人,再迟早都要知晓的,你瞒不住的。”云娇见他脸红到了耳朵根,实在有趣的紧,又忍不住开口逗他。 “你这丫头,你还笑。”把云庭叫她的几乎有些无地自容了。 “哥哥,这是大喜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咱们等了这么久不就等这一日吗?”云娇不再逗他,自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 把云庭顿了片刻才道:“你方才的什么成了?是夏家的姨母点了头了吗?” “我那日去提此事,姨母并不曾为难我,当时便是应下聊,只是怕父亲母亲不叫夏姐姐进门,到时候闹得难看。”云娇笑看着他解释:“我上回不是同哥哥了吗?” “是,那这回他们是同意如果进不了门就去铺子吗?”把云庭有些期盼的望着她。 “不是。”云娇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卖关子:“是五帮咱们请到了一个贵客,不瞒哥哥,我已经提前悄悄的替哥哥瞧了良辰吉日,怕请不到那位贵客,是以就先不曾宣扬,也不曾告知哥哥。” “哪一日?又是哪位贵客?”把云庭满心疑惑。 “日子定的是九月初六,没几日了。”云娇含笑道:“贵客请的是镇王,有镇王在,父亲母亲必然丢不起脸面,绝对不会拦着花轿不让进门的。” 把云庭思量了片刻,点零头,面上也有了笑意:“妹妹真是好算计,若是叫我自己,怕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什么事也成不了。” “哥哥的心思都在读书上,哪里会懂这里头的弯弯绕。”云娇闻言笑了。 把云庭却有些笑不出来:“妹妹也不是生来就懂,还不是吃了许多苦头才明白过来的?” 他往后是不想娶妾了,这后宅里头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做主母的,也不见得活的就有多快活。 夏静姝原本身子就弱,他可舍不得叫她吃那许多苦头。 “父亲这几日来了吗?”云娇好奇的问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781回 功夫不负有心人 “昨日来了,是后日叫我去相看,这回我不必在与他争执了,等他再来,我便告知他婚期以及镇王要来的事。”把云庭着微微抬起下巴,这么些日子都有些愁眉不展的,直到这会儿他终于松了口气。 云娇点零头:“他若是不来,你也好去同他一声,左右银子不要公中出,咱们自己来,他们也不用预备什么。 至于母亲那边的人,他们自己看着办,若是不请的话,丢饶也不是咱们。” “嗯。”把云庭应了:“此番他不准也得准。” “还有一桩事,我要同哥哥商议。”云娇抬起头望着他:“舅舅同姨母他们,是不是也该请?” 把云庭想也不想便道:“自然该请,他们是我娘的娘家人,怎能不请。”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缓声道:“哥哥成亲是大喜事,姨娘是最欢喜的一个,但真到了那一日,她只能躲在院子之中,一个人不免胡思乱想,肯定又要哭。 再,舅舅姨母们本就该请,这事儿不能依着父亲的意思。” “那我等会儿就去,一并同他了。”把云庭性子耿直,做事也不拐弯,当即便道。 “这事儿,得商议着来,哥哥还是别了,我回头叫姨娘同他。”云娇思量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你只需告知他婚期一事,还有镇王要来的事儿便可。” “好。”把云庭点了头,又叮嘱她:“若是娘为难,你同我,我也这么大个人了,不该叫她跟着操心。” “姨娘比你我开口都好,哥哥放心吧。”云娇着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放下茶盏便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院子去了,下午还得去找媒人。” “叫妹妹为我烦神了。”把云庭起身送她,很是有些过意不去。 “哥哥的哪里话。”云娇好笑的望着他:“对了,你回头见了五,可得好好谢谢他,这事儿若不是他,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 “好。”把云庭答应着送她出了院子。 云娇一回翩跹馆,便将这大喜事告知了钱姨娘。 钱姨娘欢喜之余,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但也不曾表露出来。 她瞧见云娇欢喜地的,不忍心扫了她的兴,且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杞人忧,有些话不也罢,省得孩子跟着她烦心。 “姨娘,我想请舅舅同姨母他们也一道来热闹热闹。”云娇一双清亮的眼望着她:“这么些年了,姨娘也不曾正儿八经的请过他们上门来,哥哥成亲是大事,若是不请不像话。” 钱姨娘愣了愣,面上的笑意便下去了:“你父亲不会肯的。” “我知道父亲不会肯,所以咱们得想法子叫他点头。”云娇往前凑了凑,笑看着她:“姨娘,我想好了,等到了那一日舅舅和姨母他们来了,就把酒席设在咱们院子里头,那不就妥了吗?” “你父亲能肯吗?”钱姨娘眼睛顿时亮了。 她是真的想请自己的兄弟姊妹们聚一聚,可又怕把言欢不肯点头。 虽如今世道与从前不同了,当初的那些事拿出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把言欢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绝不会甘心被人在背后诟病。 “舅舅同姨母只是从大门过一下,又不到前厅去,那些宾客们也不认得他们,父亲要拦着他们做什么?”云娇着看向钱姨娘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如今弟弟在姨娘的肚子里头,总归要起些作用,姨娘开了口,再哭一哭,父亲准会答应的。” 她回来的路上早就思量好了要如何劝姨娘,姨娘原先的时候胆怯弱,如今却好了许多,她再怂恿怂恿,若是不成,再请叶姨娘帮着项,定然能成事。 “你是孩子。”钱姨娘脸上浮起一抹羞赫:“这都是学的哪里的话。” “父亲疼姨娘,我是知晓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弟弟?”云娇笑了:“要我姨娘就不必担忧,照我的做就是了。” 钱姨娘还是有些迟疑。 “姨娘就别犹豫了,我可不想大喜的日子姨娘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云娇又劝道。 钱姨娘听了这话,又犹豫了片刻,最后才咬了咬牙点了头:“好,那我就试一试。” “保管能成的。”云娇笑了,执起她的手:“姨娘,我下午还得出趟门,到城南去给哥哥找媒人。” “郭媒婆不曾答应吗?”钱姨娘才想起这回事来。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贸然前去的。”云娇起这事儿还是有些懊恼:“同父亲或者母亲认识的媒人,见到是我上门,自然疑惑父亲母亲为何不去,哪个敢答应我?” 钱姨娘愣了愣:“还真是,我当初也把这茬给忘了,那你去城南能行吗?” “我找个不认得我的。”云娇已然想好了:“再多使些银子,想必能成的。” “那你可要仔细些。”钱姨娘想着有些不放心:“城南有些远,要不然你将曲嬷嬷也带去吧,多带几个人,我也好放心。” “这也没多远的路,我马车去马车回,能有什么事儿?姨娘就别操心了。”云娇有些好笑的拒了。 真若是遇上什么事,多带一个曲嬷嬷又能起什么作用? 若是五在就好了。 她想到这处,忙止住了念头,五已经帮了她许多了,他也不欠她的,可不好再烦他的神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云娇这一趟城南不曾白跑,找到了个上等的媒人,话做事极为利索,胆子也大,云娇实情告知,她也应下了,许诺必会尽媒氏本分。 云娇心里的石头这才落霖,又坐着马车匆匆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都将夜了。 她前脚才进了院子,后脚叶亭玉便跟着进来了:“九姑娘,你等等我。” 云娇回头不由得笑了:“叶姨娘。” “这是去哪儿了?风尘仆仆的。”叶亭玉笑着打量她。 “去了趟集剩”云娇自然挑简便的。 “你才回来还不知道吧?家里可出大事了。”叶亭玉是来给钱姨娘报信的,见了云娇也不去钱姨娘屋子了,当即便同她了起来:“大少爷同把言欢大闹了一场,听把言欢将前厅的桌子都掀了,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个粉粉碎。” 章节目录 第782回 终究是高攀了 “最后如何了?”云娇只关心这个。 父亲别说是砸东西,就算是拆了屋子放火烧了,她也不会心疼半分。 左右那也不是她的东西。 她只关心哥哥的亲事,只忧心到那日能不能稳稳当当的将夏姐姐抬进门来做她的嫂子。 其它的,一概与她无关。 “说起这个来也就怪了。”叶亭玉笑了起来,又打量她的神色:“九姑娘,是不是你同大少爷做了什么手脚?把言欢虽砸了东西,但却吩咐下去了,说大少爷下个月初六成亲,叫人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先预备起来。 他怎会这样容易妥协?” “那我就不晓得了,或许是父亲忽然想通了吧。”云娇唇脚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瞧着叶亭玉抬起一只手来相请:“叶姨娘快进去吧,将这喜讯告知我姨娘,叫她也欢喜欢喜。” “九姑娘不进去吗?”叶亭玉笑看着她。 “我也去。”云娇忽然想起个事儿来,问她道:“叶姨娘知不知晓二姐姐的事?” 她心里头一直很好奇二姐姐到底是为了何事躲回娘家这许多日子。 “连燕茹那头口风紧的很,不曾听说。”叶亭玉摇了摇头:“我也想晓得呢,待我回头叫人打听打听。”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进了钱姨娘的屋子。 待叶亭玉同钱姨娘闲聊罢了,离开之后,云娇才又叮嘱钱姨娘:“姨娘,今朝父亲若是来了,你先别提宴请舅舅同姨母们的事,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你且等几日再说。” “我明白。”钱姨娘点头应下了。 次日,云娇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既然父亲点了头,这事儿便改不了了。 她先派人去知会了夏家,聘礼什么的也要预备起来,她有许多都不懂,好在李嬷嬷懂得多,她多数时候都是向李嬷嬷请教。 不过,李嬷嬷到底不大懂大户人家的嬷嬷,有些规矩她也不甚明了。 云娇也无人可问,思来想去的便抽了空去了一趟韩家,韩淑珍陪着她问了宋氏,宋氏到底操办过韩元奎娶亲,规矩也大差不差懂得不少。 不过宋氏也觉得奇怪:“云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事来了?” “我姨娘说,有些规矩也该学一学,遇上事情懂总比不懂要好些。 她说自己是个姨娘懂得不多,我同母亲又不亲近,便来请教请教伯母。”云娇早已想好了说辞,宋氏一开口,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 “淑珍,你瞧瞧人家云娇。”宋氏看着一旁的韩淑珍:“什么都会,还想着多学些东西,你呢?什么都不会,还不想学。” “娘。”韩淑珍嘟嘴撒娇:“你这么欢喜云娇,那你叫她也给你做女儿吧。” “我倒想呢。”宋氏觑了她一眼,三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样欢喜?是淑珍来了吗?”杨氏说着话从外头走了进来,瞧见云娇顿时满面欢喜:“九姑娘也在呀?” 云娇一见她,顿时收敛了笑意,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宋氏道:“伯母该推拿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今朝有劳伯母了,多谢。” 她说着,又行了一礼。 “你这孩子,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宋氏笑了。 杨氏笑着道:“九姑娘怎么看见我就要走?难不成是心里头对我有成见?” “夫人误会了。”云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家里头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 “云娇,我送你。”韩淑珍也看不惯杨氏,拉着云娇便出门了。 她心里头奇怪的很:“云娇,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杨氏对你又变好了?我记得她从前待你可没这么客气。” “我也不晓得她打什么主意,左右我不想同她有往来。”云娇厌恶杨氏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做派,不想同她有交集。 “我也是。”韩淑珍也跟着道。 …… 宋氏的屋子里。 宋氏有些奇怪的瞧着杨氏:“你先前不是不欢喜云娇那孩子的吗?说是娶回去冬儿定然要事事向着她,怎么我瞧你今朝似乎又改了主意?” 杨氏叹了口气:“我听冬儿读书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我细想想,这个九姑娘人品样貌也都过得去,那就成全孩子吧。” 宋氏笑了起来:“你说成全,也不管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我看人家姑娘方才可没给你好脸,不像是愿意的样子。” “她给我家冬儿好脸就成了,至于我,真成了亲,我还怕她不孝顺我吗?”杨氏不以为意。 “我看这事说不准。”宋氏摇头:“云娇这孩子吧,我不说多了解,但她同我家淑珍走得近,我对她也算是熟悉了。 她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要强的很,怕是个记仇的,你这事啊,还得多考量。” 杨氏答应了一声,也不曾多言,但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家茹玉每回出门走在集市上,都惹得一堆姑娘偷偷的瞧他,她就不信云娇丝毫也不心动。 宋氏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开口了,说多了,杨氏要不欢喜的。 但她心里觉得杨氏有些过分了,且也太将自己当回事,她儿子就算再好,人家姑娘哪是那样好欺负的? …… 连燕茹这几日糟心的很。 把言欢允了把云庭的婚事,这事儿她无可奈何,把云庭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请动了镇王。 这事儿,她还真就不好再使什么手段,毕竟事关把言欢的前途,镇王又一向公正无私,若是真出了差错,怕是谁都担不起。 此番,她不仅不能如何,还要尽量保证成亲当日不能有丝毫差错,想想真是极为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且她还有一样糟心事,便是把云妡的事。 盛家起先几日不闻不问,前几日盛敏同吴氏一道前来,两人毫无诚意的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别说女儿不同意,便是她也不允的,盛鹤卿惹的祸,凭什么他父母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能将她女儿接回去? 但她心里也郁结,便是盛鹤卿来了,低了头,她女儿赢了又如何?上回白纸黑子的写了?人家照旧出去厮混。 想到女儿往后回去了,还是要过那样的日子,她的心便揪着疼,这个女儿嫁的,终究是高攀了。 章节目录 第783回 容貌确实不出挑 眼瞧着就要进九月了。 钱姨娘这几日睡得不大稳当,原想着把言欢会来瞧她,可自打应下了把云庭等婚事之后,把言欢就不曾来过翩跹馆。 她还记挂着请娘家兄弟姊妹那件事,却又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心里头便总想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云娇一早起身,打算出门去春晖堂请安,便瞧见姨娘在门口小花园边上站着。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问道:“姨娘,你起这样早做什么?” “娇儿。”钱姨娘侧头看到她,不由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这孩子这几日操心她哥哥的婚事,眼见着瘦了,她不忍心再叫她操心。 云娇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姨娘可是忧心请舅舅同姨母之事?” 她也知晓父亲这几日都不曾往翩跹馆来,想来说哥哥的亲事,他心里头有气,迁怒了吧。 钱姨娘叹了口气:“你父亲也不来,他恐怕是怪我不曾劝得住你哥哥,这事儿……就罢了吧。” “父亲不来,姨娘不会想法子叫他来吗?”云娇瞧了瞧她的肚子:“等会儿我请了安,就说要回院子照应姨娘,父亲自然会问。 我便说姨娘身子不爽利,姨娘先回屋子去躺着吧。” “这样能行吗?”钱姨娘有些意动。 “为何不能行?”云娇神色平静地望着她:“父亲欠姨娘的还少吗?若是姨娘当初不让步,哥哥成亲,我舅舅同姨母他们来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再说,请舅舅和姨母,也是哥哥的意思,姨娘不会叫我们兄妹失望吧?” 她知道,说是她同哥哥两个人的意思,姨娘一定会答应的。 “那行,我先回屋子。”钱姨娘也不曾多犹豫,便答应了。 “那姨娘记得装的像一些,多哭一哭,父亲的心自然就软了。”云娇又跟着叮嘱了一句。 钱姨娘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快些去吧,等会儿晚了你祖母又要不欢喜了。” 云娇答应了一声,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去了。 她到了春晖堂,行了礼便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姨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想先告退回院子去照应她。” “身子不爽利?什么时候的事?”把言欢一听顿时便紧张起来。 连燕茹瞧在眼中,恨在心里,把言欢这些日子表面上生气不去翩跹馆,实则心里头记挂的很,她心里一清二楚。 “有两日了,姨娘不叫我说,只是今朝确实有些严重,女儿担心……”云娇说到此处顿了下来,欲言又止。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你姨娘如今双了身子,可耽搁不得。”把老夫人也有些着急了,她的孙子可不能出任何意外:“老大,你快去看看吧,请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是。”把言欢答应了,也顾不得旁的便往外去了,口中吩咐平步去请大夫。 云娇远远的跟在他后头,瞧着他步履匆匆的,心中估摸着姨娘这回该当是能成的。 她回院子干脆也不曾去钱姨娘那屋,只是吩咐黄菊在门外守着,瞧见父亲走了便告知她。 等了约莫个把时辰,黄菊才敲门,云娇听闻父亲走了,便去了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已然起身了,面上有了些神采,还带着笑意,只是眼睛有些红,想来方才还是哭了,云娇不用问便知晓,事儿是成了。 “姨娘,父亲可是答应了?”她笑着开口问。 “答应了答应了。”钱姨娘瞧见她,笑意更甚:“你别说,你这法子还真管用。 对了,你父亲问起银子的事儿,我都说了是你外祖母留下的银子,还有我前些年攒下的,他也就不曾怀疑你,你记住别说漏了嘴。” “那银子原本便是姨娘的。”云娇笑着道。 “是你辛苦挣的,从前的银子也是你攒的。”钱姨娘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怕她又哭,岔开话头道:“父亲可曾说夏姐姐如何?” 钱姨娘听她问起这个,不由叹了口气:“你父亲是打心底里不欢喜夏家那个姑娘,娶是能娶进门了,往后可怎么好?” “父亲欢不欢喜的,也不打紧,哥哥欢喜便好,等成了亲,哥哥自然会护着嫂子。”云娇倒是不以为意,要得父亲欢喜哪那么容易?他倒是欢喜尤初红,可惜又不是他娶妻。 “也是。”钱姨娘点点头:“你哥哥自然护着她,只不过他那性子太过耿直,也不晓得到底能不能护得周全。” “姨娘担忧什么?”云娇不由笑了:“嫂子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哪会那样容易便叫他们欺负了去?” 她又宽慰了几句,钱姨娘也就不大忧心了,倒也不是云娇的话起了多大的作用,而是想到过几日自家兄弟姊妹能齐聚一堂,她心里头便欢喜。 当即便催着曲嬷嬷,叫她吩咐下去,让婢女们将院子里里外外的都收拾一遍,又催着云娇去写请帖,云娇见她欢喜,也就都由着她了。 …… 转眼,便九月初四了。 为了不同把云庭成亲的日子相冲,把言欢将把云姝同纪听澜相看的日子定在了这一日。 他事先也不曾同连燕茹商议,到初三这一日才告知她,叫她让把云姝好生拾掇一番,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言语也不多,只是放话说四丫头若是敢将这亲事搞砸了,回来便打死她。 连燕茹已然认了此事,自然不得二话说。 初三晚上便去知会了把云姝。 把云姝心里头有茹玉,自然是千百般的不情愿,可也只能埋在心里头,不敢在连燕茹跟前展露分毫。 她心里明白,母亲若是知晓她对茹玉还有那心思,恐怕掐死她的心都有,更别提父亲了,说不准会活活打死她。 她想着有些绝望,她同茹玉,怕是不得那个缘分了,便宜了把云娇那个扫把星。 想起云娇,她便咬牙切齿,若不是云娇,父亲母亲怎会这样急着叫她嫁人?说不准能熬到茹玉高中,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事情已然这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气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也就算斩了对茹玉的情意了。 相看情形与旁人并无二致,有两家父母在,纪家又刻意逢迎,气氛算是其乐融融,纪家三郎生的自然比不得茹玉,只能说是五官端正,那容貌确实不出挑,不过人倒是温和,他笑着给她插了钗。 把云姝知晓,她的婚姻大事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784回 包藏了祸心 娶亲要办两日的酒,也就是说初五这日,把家便要开始宴请宾客了。 因着把云庭娶妻是家里的大喜事,把老夫人可不管她娶的是哪一个,总之是她的孙媳妇儿,她心里头欢喜,便免了众人两日的请安,好叫他们安心料理此事。 云娇提前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三番四次确认了毫无遗漏,这才安了心。 初五清晨,因着不必去春晖堂请安,她便打算多睡一会儿。 左右舅舅同姨母他们成亲正日才来,门口迎客也轮不到她,她该预备的都已然预备妥当,不如先养养精神,中午吃中饭总要陪客人的。 这些日子,预备成亲所需,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操心,也确实有些累着了,趁此机会休息一番也好。 可卯时刚过,蒹葭便进了屋子,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醒醒。” 云娇一惊,猛的坐起身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哪里打点的不妥当?” 她心里想着哥哥的事,非得到明日哥哥圆满的将夏姐姐娶回来,她才能安心。 是以便是在睡梦中,也记挂着这事儿,蒹葭一唤她,她便惊醒了。 “不是。”蒹葭一脸的不忍心:“是和风来了,说大夫人请姑娘到大门口去。” 她瞧自家姑娘一脸疲惫好不心疼,大夫人也真是,有什么事不能叫和风直说吗?非得折腾她们家姑娘跑一趟。 “到门口去做什么?”云娇醒过神来,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蒹葭上前伺候她穿衣裳:“和风不曾说,奴婢就不知晓了。” 云娇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动作快些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嗯。”蒹葭小声答应了,手里的速度也加快了。 “黄菊。”云娇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姑娘。”黄菊应声而入。 “你叫和风姐姐先去母亲那处吧,我随后便到。”她高声吩咐了一句。 黄菊答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廊外的和风说了,瞧着和风去了,她也转身进了屋子帮忙给云娇梳洗。 云娇坐在梳妆台前,微眯着眼睛还直犯困,口中问道:“黄菊,和风说什么了吗?” “没有,就说大夫人在大门口等着姑娘呢。”黄菊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任由蒹葭给她梳头,黄菊打了热手巾把子来给她擦脸,她起身又以青盐擦了牙齿,三人忙了约莫一刻钟,这才算收拾妥当了。 “走吧。”云娇怕连燕茹等的着急了,倒不是她多孝顺,而是在哥哥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想出任何差错叫人揪住不放。 蒹葭同黄菊也都跟了上去。 云娇走到院门口回头吩咐道:“黄菊,你留在院子里吧,蒹葭一人跟我去便够了,你帮我瞧着姨娘,若是有事就去叫我。” 自上回制香的用具叫人动过之后,云娇便开始留了几分心眼,许多事都不叫黄菊跟着了,有些物事也不叫她经手,且手头的东西也藏得更严实了。 并且黄菊的父母找过来,且黄菊弟弟过世了,她都不曾赏半个铜子儿,这若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 她一向体恤下人,也不是小气之人,当初木槿犯下那样的错事,后来遇难,她照样不计前嫌,那是因为她晓得,木槿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黄菊却不同,没有人逼她,她却似乎包藏了祸心,但到底如何她也不大清楚,她打算忙完这阵子再好生盘问。 “是。”黄菊极为不甘心,但还是乖乖的应了。 她也想到前头去瞧一瞧,今朝初五了,秦少爷和大少爷两个人好的就像亲兄弟一般,这样的日子秦少爷肯定会来的。 她若是去了前头,定然能瞧见秦少爷,她都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他了,心里头挂念的很,可偏偏姑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非叫她留在院子里。 她满腹怨怼,却又无可奈何,想想心里头就有些恨恨的,为何她就生了个奴婢的命? 云娇带着蒹葭出了院子。 走得远了,蒹葭回头瞧了瞧,四下无人,她赶上去小声的问:“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都在故意疏远黄菊呢?去哪里都不带着她,可是她做错了事情?” 云娇侧头瞧了她一眼,她做的这样明显吗?连蒹葭都瞧出来了。 “姑娘看奴婢做什么。”蒹葭叫她看的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云娇一笑:“我只是不放心姨娘,叫她留在院子里照应,你想哪里去了?” 如今还不是对着蒹葭说真话的时候,蒹葭气恼起来可是毫不留情的,她又藏不住心事,保不齐便露馅儿了。 还有两日的功夫,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哥哥成了亲再说,来日方长呢。 “好吧,可是姨娘跟前那许多人,还照应不过来吗?姑娘就我同黄菊两人,还要分一个留下。”蒹葭心疼的看着她:“姑娘也要顾惜着些自己。” “我心里有数,如果真是有事,姨娘不叫曲嬷嬷他们来找我,谁敢擅作主张? 黄菊是我跟前的人,自然不同,她便能来找我。”云娇信口胡诌。 蒹葭听她说的似乎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云娇瞧她那深信不疑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这丫头就是好哄。 她不再言语,加快了步伐。 蒹葭也匆匆跟了上去。 很快便到了大门口,云娇在里头不曾瞧见连燕茹,便踏出了门槛,这才瞧见连燕茹远远的站在路边上,正抬头瞧着家里的门脸。 她忙紧走了几步上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娇儿来了。”连燕茹对着她慈爱的笑了笑:“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谢母亲。”云娇又是一福,这才站直了身子。 “我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便是让你瞧一瞧,这门脸上这样装扮,喜钱也重新贴了,还有对子都是簇崭新的,包括这石狮子上自己的红丝绸,你看着可还满意?”连燕茹笑望着她问。 “这些事情,女儿也不懂,母亲定什么就是什么。”云娇垂着头,温声细语的道。 “我瞧着是挺好,就是不晓得你哥哥欢不欢喜。”连燕茹笑了笑:“你知道他一向不想了瞧见我,所以我才叫了你来,你们兄妹心意相通,你若是点了头,他自然不会说二话。” 章节目录 第785回 彩头 “女儿也不懂,母亲定下什么就是什么。”云娇可不敢担这个事儿,她也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只知道喜钱同对子是全要换新的,家里到处张贴红双喜,门脸石狮子什么的都要戴红丝绸扎的大花。 之前,二姐姐出嫁,她大略的瞧过一回,但细致的她就不大懂了,她到底年纪小,不曾经手过这样的事儿,不懂也不稀奇。 “我都是照着规矩办的,你若是觉得并无不妥之处,那就这样吧。”连燕茹喊她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便是这装扮若是真不好,也不能怪她了,左右是云娇点了头的。 “母亲说好便好。”云娇笑着应了一句。 这话虽不曾辩驳,但仍旧将连燕茹的话堵了回去。 “九姑娘,夫人叫你来瞧,便是叫你替大少爷长长眼,你怎么还这样推辞呢?未免也太不将夫人的好意放在眼里。”刘嬷嬷上回叫云娇说了一顿,到如今仍就记着仇呢,这会儿又忍不住开口了。 云娇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母亲还不曾着急呢,刘嬷嬷怎么又急了?” 她瞧着刘嬷嬷,仿佛在说“上回的事还不曾记住教训呢”? “这……你……”刘嬷嬷叫她半真半假的话弄得好不尴尬。 “好了刘嬷嬷。”连燕茹自然瞧不下去,刘嬷嬷如今嘴笨的很,连个小丫头都说不过,她板着面孔道:“我同姑娘说话,你就不要插嘴了。” “是。”刘嬷嬷心有不甘的低下头。 云娇笑了笑道:“母亲是家里的主母,这里里外外的母亲安排就好,女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可不敢在这里胡凑热闹。” “你哥哥成亲,是家里的大事,我也怕做不好,这才叫你来一道瞧一瞧。”连燕茹又恢复了和善的模样。 云娇莞尔一笑道:“父亲既然将此事交给了母亲,自然是知晓母亲做出来是顶好的,再说二姐姐出嫁,母亲不是办的极好吗? 我记得那阵子,满帝京的人都交口称赞呢。 母亲这样用心操办,哥哥若是还说嫌弃的话,那也说不过去,不过哥哥似乎并无嫌弃之意?母亲还是莫要多想了吧。” 她说着掩唇笑了笑。 她知道是镇王答应要来,连燕茹怕有差错,想叫她一道担着,她岂会上当?这事儿又不归她管,再说她也不懂。 她方才的话便是在说既然是父亲交给你的活计,你便该当能做好,你若是做不好出了差错,可别想赖在我头上,至于哥哥,他不曾来找你麻烦,你也就别说他嫌弃你。 连燕茹轻轻一笑:“难为你知道我是用了心的,有你这句公道话,我也就不怕你哥哥嫌弃了。” 这九丫头如今越发厉害了,嘴皮子也利索,四两拨千斤用的也好,长大了怕不是个祸害? 啧啧,瞧这姿态,往后成亲的事是不打算求她这个母亲了?想来是觉得把云庭能替她打点好吧? 这小丫头却不知道,把云庭再如何也是个男子,如何摸得清后宅这滩浑水?再说娶了个病团子回来,他也得分心护着,还得守着那个没用的娘,看他有多少精力。 “母亲辛苦了。”云娇笑了笑,陪着她在门口站着。 她虽推了这责任,却也不好先走,连燕茹到底是长辈,长辈还在辛劳,她怎好先回院子去歇着,那说不过去。 这般陪了刻把钟,门口停下一辆精致的马车。 梁元俨先从上头下来了,接着扶着把云姌下了马车。 把云姌瞧见了云娇同连燕茹,笑着上前招呼:“母亲,九妹妹。” “连连回来了。”连燕茹见了亲女儿,面上的笑意便真切了不少。 云娇只是笑着福了福,不曾言语。 “九妹妹,你怎么也在这儿?”把云姌好奇的瞧着云娇。 “我叫她来的,也没旁的事了,你们一道先进去吧。”连燕茹怕云娇说个什么不中听的给梁元俨听了去,便先开了口。 “九妹妹,走。”把云姌拉过云娇往里走,又指了指身后婢女手中拿着的东西:“我一早就出去买了一副头面,等嫂嫂明日进了门就送给她做见面礼。” “六姐姐有心了,嫂嫂定然会欢喜的。”云娇笑着说了句客套话。 梁元俨在一旁笑着道:“逐云同九霄是最为要好的,他这回来不了,礼可不能少,可曾派人送来?” 云娇怔了怔:“来不了?为何?” 梁元俨奇怪的望着她:“逐云受伤了,你不知晓?” “受伤了?”云娇心里头一跳,总觉得这事儿同她脱不了干系,她若无其事的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他的,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她又想起那日问起小五是如何请动镇王的,谷莠子似乎说万年青言道“少爷不叫说”,莫不是与这事有关? “他竟不曾告诉你?”梁元俨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日我不是同你说马场里有一匹烈马无人能驯服吗?”把云姌也不曾多想,见云娇不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前些日子,镇王同秦南风的舅舅赵忠勇赵大将军在马场吃酒,带了一众少年郎去跑马,席间便说起了这匹烈马,那马儿通身紫色,极为神骏,来了好几个月了,还是那样野性,无人能降服。 当即便有人提议说请镇王给个彩头,在场的少年郎哪个能驯服了那匹烈马,这彩头便归了哪个。 镇王那日吃了酒,也有些兴起,便许了个彩头,这彩头还不小,说可以答应胜出者一件事,只要不是徇私枉法有违天道之事,无论何事皆可。 镇王许下这样的彩头,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回,在场的少年郎们自然是个个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秦南风起先并不曾下场,待他们一个个都叫那烈马颠下马背灰头土脸无人上场之时,这才洒然起身,朗声道:“我来!” 他大步走近那马儿,凭空一跃而上,左手执鞭,右手紧握那马儿的鬃毛,马儿便散开四蹄狂奔起来,疯了一样颠簸,又无数次人立而起,想叫他落地却都不曾能得逞。 足足将近两个时辰,他都稳如泰山,犹如长在了马背上。 那马儿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他甩脱,这才慢慢乖顺下来。 章节目录 第786回 像是伤的极重 众人见状纷纷叫好。 少年人多数心高气傲,尤其是习武之人,但对着秦南风,众人出奇的一致,清一色全是夸赞,更有甚者神色推崇,许多人都是崇敬强者的。 而儿郎们之间,大多数都不屑使心计,多数都是发自内心的叫好,但也不排除有少数妒恨者,夹杂在人群之中,也无从察觉。 秦南风下了马儿,众人便起哄叫他向镇王将彩头讨来。 镇王一向不苟言笑,见他如此了得,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你想要什么赏?” 他说着瞧了瞧那匹马儿:“不然,便将这匹马赏了你吧?” 他是打心底里欢喜秦南风,才叫梁元俨多同他亲近,这还是不管是武艺还是人品,都是一流的。 众人都是一脸羡慕,不曾想秦南风却毫不犹豫的拒了。 “马儿我有,就不夺人所好了。”他着摆了摆手,语气极为随意:“王爷既有彩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下个月初六我有个好友成亲,我想请王爷赏脸去吃顿喜酒。” “就这?”镇王难得愣一回。 他想着,他许下这样的彩头,无论是谁总归也是要求些有用的东西,不曾想秦南风就说了这么一件无足轻重之事。 “就这事。”秦南风笑的豪迈:“这事儿在王爷跟前来说微不足道,但却是我好友的终身大事,他成亲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请了王爷去做见证人,也算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准了你了。”镇王一口便答应了下来,随即便朝着赵忠勇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赵将军,你这外甥不简单哪。” “王爷过奖了。”赵忠勇也丝毫不觉得自家外省提这个要求可惜,反而颇觉面上有光:“他说白了还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随心而为,不会思虑那许多。” “就是这样的赤子之心才叫难得呢。”镇王瞧着秦南风是越调越欢喜,恨不得自个儿也生个这样有出息的孩子。 下午是击鞠,也就是打马球。 镇王特意叫秦南风骑了他驯服的那匹紫色的骏马。 秦南风击鞠技艺本就高超,加上良驹简直如虎添翼,极为惹眼。 只见他在场中忽而俯身仰击,忽而旁敲侧打,在马上犹胜平地,手中鞠杖更是往来如风,迅若雷电,惹得场中叫好声不绝于耳。 眼瞧他东西驱突,所向无前,众人皆知大势已去,场中无人能胜他。 却就在此时出了意外。 那连侍郎家的孙子连景策马忽然至他马后,趁他翻身击球之际,竟一鞠杖重重捶在了他所乘的那匹马的马臀上。 那马儿吃痛受惊,嘶鸣一声,前面双蹄高高扬起。 秦南风正悬在马身侧击球,毫无防备,自然落下马来,所落之处,正是那马儿前蹄之下。 好在他击球之时将缰绳缠在了左手腕之上,落地之时左臂兀一使力,才堪堪躲过那马蹄。 “好险!”众人惊呼。 “连景,你敢暗算!”他朗朗少年,最是不屑暗箭伤人之人,更何况被暗算的还是他自己?若不是他反应极快,此刻便是不曾命丧黄泉,怕也要叫马儿踏个半死。 他当即便将手中的鞠杖朝着连景甩了过去,却不曾能击中。 因着那马儿落下蹄子便狂奔起来,而他手腕还在缰绳之中套着,便生生叫那马儿拖着在地上走。 赵忠勇见状红了眼,当即便跳上马,手持银枪追了上去,他也是耿直之辈,否则又怎会将秦南风养的如此明朗?经过连景之时,顺手一枪便将他挑下马来,又策马而上,去追赶秦南风。 秦南风所乘的那匹马,本就是良驹,受惊之下跑的更是疾如风快若电。 这时场中护卫才反应过来,纷纷上马,齐心协力左突右围,这才助赵忠勇砍断了秦南风手上的那根缰绳。 击鞠在马上,战况常常十分激烈,因而常有伤害事故发生,轻则使人面目受损,重则可能致残,致死,都是有的。 是以击鞠场内时常预备侍卫同马儿,以防不备。 云娇听到此处,心中已然乱做一团,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只是急着问道:“他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那我就不知晓了,当时瞧着半边身子都是血,像是伤的极重。”把云姌抬头望着梁元俨:“你不是去瞧过吗?你快同九妹妹说说。” “他并……”梁元俨开了口,忽而顿了顿将“并无大碍”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去也不曾瞧见,赵将军说他伤的不轻,须得静养。 不过都好几日了,眼下该能瞧了,九妹妹若是不放心,便自己去瞧瞧吧。” 他这也算是给秦南风那厮帮忙了吧?回头可得找他要谢礼。 “他人在赵将军家?”云娇蹙眉,急问了一句。 “是。”梁元俨笑望着她:“我的马车就在外头,九妹妹若是想去就乘我的马车去吧。” “不必了。”云娇拒了。 母亲还在外头,她这会儿若是想出去,还得想个好由头。 “九妹妹,一道去里头玩吧?”把云姌招呼她。 “我去哥哥那处,六姐姐先走吧。”云娇哪有心神同她一道去玩。 “好。”把云姌往前走了一阵,回头瞧不见云娇了,这才问梁元俨:“那日你去瞧了秦南风,回来明明说了他没有伤到筋骨,并无大碍。 方才你为何要骗我九妹妹?心里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不过随口逗她一逗罢了。”梁元俨瞧着她笑了起来。 “当真?”把云姌狐疑的瞧着他:“我总觉得,你似乎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你想多了,我只是瞧她着急有趣。”梁元俨伸手拉过她的手:“我的事儿,瞒着谁都不会瞒着你。” 但这不是他的事,他瞒着也就没什么了。 若是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可这是秦南风的事,可不能乱说,这事儿若是说漏了,那厮必然会秋后算账,还是罢了吧。 “最好是这样,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再打我九妹妹的主意了。”把云姌警告的望了他一眼。 “行了,我哪敢呢。”梁元俨笑着摇头,他便是不怕她,也怕秦南风呐。 章节目录 第787回 你还要瞒我多久 云娇原本想去青玉院同哥哥说一声,她去瞧一瞧小五。 但才转过身,连燕茹便从外头进来了:“娇儿,你还不曾回院子?” “母亲还在这处忙碌,女儿怎好先回去。”云娇收敛心神,微微垂头,很是恭敬。 “这话说的,门口已然差不多了,我再去旁的地方瞧瞧。”连燕茹笑着叮嘱她:“你有空的话也帮我四处看一看。” “是。”云娇乖巧的应了一声。 连燕茹带着刘嬷嬷同婢女们一道走了。 云娇转过身抬脚便往外走。 “姑娘不是要去同大少爷说一声吗?”蒹葭连忙跟了上去。 “先不去了,我早去早回,吃中饭还来得及。”云娇抬头瞧了瞧天,时辰还早。 她叫梁元俨说的心神不宁,不知秦南风伤势到底如何了,甚至有些心慌,她长到这样大了,几乎从未这样慌乱过。 “姑娘打算走路去吗?奴婢叫谷莠子套马车,不是更快吗?”蒹葭追着她。 云娇猛地停住脚,她急糊涂了,莫说马车更快,她这样光明正大的跑过去,也有些不大说的过去。 她转身又往回走:“谷莠子今朝在何处?” “在大少爷那处帮忙呢,对了姑娘,搬东西该当有现成的马车,只要叫谷莠子驾车就成了。”蒹葭回道。 往前走了一阵子,云娇逐渐的镇定了下来,可依旧步履匆匆。 蒹葭好奇的问:“姑娘,连景跟大夫人一个姓,是不是有什么干系?” 云娇怔了怔,蹙眉:“你不说我倒不曾留意,连景的祖父连侍郎是连宰相的亲兄弟,他该唤母亲一声‘姑母’。” “还真有干系。”蒹葭愤愤不平的道:“他怎么那么坏?为何要那样对秦少爷?” 云娇摇头,心中也有些恼怒:“谁知道呢,或许之前有什么过节吧。” 不管如何,暗箭伤人就是可恶。 二人很快便到了青玉院,青玉院里聚集了几人,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金不换守在门口见了云娇连忙行礼,并朝着里头道:“少爷,九姑娘来了。” 茹玉也在院中,闻声转头,瞧见云娇便笑着迎到门口:“九姑娘,你来了。” “嗯。”云娇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朝着里头张望:“谷莠子,你出来给我驾马车。” 谷莠子闻声忙跑了出来:“姑娘。” “九姑娘这是有急事?”茹玉望着她,心中疑窦丛生,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面对极为熟稔之人才会稍露形色,今朝为了何事这样焦灼? 把云庭也行了过来:“妹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一眼就瞧出云娇神色有些不对劲。 “没事,我出去一趟。”她说着就上了边上的马车。 “你路上仔细些。”把云庭也不知她是为了何事,但也知晓院中有这些人在,茹玉又在一侧,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 梁元俨同把云姌去旁的地方转了一圈,这时候才来了青玉院,瞧见云娇上马车走了,便又将秦南风一事朝把云庭说了。 把云庭这才明白过来云娇为何焦灼成那般,这些日子为了他的亲事,他们兄妹二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外头的人都不曾见几回,便是见了也没工夫闲聊。 更是不曾在意已然好些日子不曾望见秦南风了,出了这样大的事且还是为了他,他竟然丝毫都不知晓,这实在说不过去。 他心里头真是惭愧极了。 若不是还有些好友在这处,他还得陪着客人,今朝日子有特殊,他真想同妹妹一道去了。 不过,梁元俨同他倒是说了实话,说秦南风伤势并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之伤,伤口瞧着一片一片的,有些地方伤的深,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可怖,但是并未伤筋动骨,只需将养些日子便好了。 把云庭听了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后日一得空便去瞧瞧他,也给他赔个礼,此番真的是他疏忽了。 茹玉听了,心里都闷得慌,半晌都打不起精神来,他原本同这些人话就不多,这一下坐下来就更是一言不发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云娇眉眼间的焦灼还是为了秦南风,他终究是比不过秦南风吗? 他想着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甘心。 到底花落谁家,且还未定呢。 …… 云娇一路上一言不发,蒹葭也在一旁跟着着急。 她心思单纯,也没有往旁的地方想,只是想着姑娘同秦少爷只有一道长大,情意深厚。 且秦少爷是为了大少爷的事才受伤的,又伤的那样重,姑娘担心无可厚非。 到了集市之上,她开口提醒:“姑娘,可要买些茶食果子带去?” 秦少爷既然受伤了,空着手去总归不好。 “下回再买,我先去瞧瞧他如何了。”云娇这会儿没心思想这些。 蒹葭见她如此,也就不曾再劝。 赵家守门的将士认不得云娇,她径直报了哥哥的名头。 把云庭与秦南风交好,时常来此,这些将士大多数都认识他。 果然,门口的两人听说云娇是代把云庭来瞧他们家南院使的,其中一人二话不说便带着她去了秦南风所在的院子。 云娇在门口等着他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那将士便出来请她:“姑娘,我家南院使请你进去呢。” “多谢。”云娇颔首,抬步便急急的走了进去。 秦南风侧卧在床上,身上搭了条薄被,见了她便眉眼带笑:“小九,你今朝不在家忙着请客,怎么有空来?” 云娇径直走到床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你这样叫瞧着我做什么?”秦南风笑看着她。 云娇还是不开口,只是忽然抬手,一把掀开了秦南风搭在身上的被子。 秦南风忙伸手去扯,却已然晚了。 云娇瞧见了,他上身打着赤膊,左半侧身子没一块好肉,那擦伤连成了一片,如今结了痂瞧着还是触目惊心,当初一定是血肉模糊。 这得有多疼? “我若是不来,你还要瞒我多久?”云娇说着,眼泪便抑制不住的直往下落。 章节目录 第788回 半死不活的 云娇想强忍住眼泪,可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已经许久不曾掉过眼泪了,从外祖母去世之后,她就没有再哭过。 外祖母在世时的教导,她时刻牢记在心上,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可此刻她却控制不住,只觉得心里头难过的很,流出眼泪来才好受些。 秦南风为了她伤成这样,她嫣能不动容? “小九,你别哭。”秦南风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安慰她,却又疼的直抽凉气。 “你别动。”云娇见他痛的脸色发白,忙阻止他起身,想伸手推他一下,但瞧着这密布的伤疤却无处下手,眼泪反倒更汹涌了:“你伤成这样为何还瞒着我……” “姑娘……”蒹葭惊到了,除了钱老夫人去世那回,她还不曾瞧见姑娘这样大哭过,忙上前扶着她。 “少爷……”万年青则担心自家少爷的伤势,慌忙上前一步。 “你去,给小九打盆水来洗脸。”秦南风对着万年青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句,又安慰道:“小九,你别怕,这伤看着可怖,其实并不打紧,筋骨半分也不曾伤着,再将养上半个月便会恢复如常。” 云娇只是哭着不说话,这是运气好没伤到根本,若是运气不好呢?那可是非死即残! 她想想都觉得后怕,这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秦南风又温声哄她道:“小九听话,快别哭了,你忘了你外祖母是怎么教你的?你再哭她老人家要生气了。” 他说着伸手去够那薄被,他想着盖上了被子云娇瞧不见这伤了,许就不哭了吧。 瞧她哭的他心都碎了,又不知该如何哄她好,偏偏身上有伤不能起身给她拭泪,只要动作一大,他这身上就痛的很。 他倒不怕痛,只是动了之后结了痂的伤口会裂开,到时候免不得流血,可别再吓着她了。 “外祖母才不会生我的气。”云娇瞧他动作,也顾不上擦眼泪,抬手便去给他盖被子,这般弯腰离那伤更近了,看的也更清晰,她看的心中不忍,瞬间几滴泪便落在了床沿上:“一定疼坏了吧?” 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半分。 “我一点都不疼,若不是大夫嘱咐不能穿衣裳捂着,我都能起身去你家了。”秦南风泰然自若得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哄人呢。”云娇幽怨的瞥他一眼,她才不肯信。 “真的。”秦南风笑,知道哄不过她。 “少爷,水来了。”万年青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里头半盆有热水同一条手巾。 “蒹葭,给你家姑娘打个手巾把子来擦擦脸。”秦南风吩咐。 蒹葭答应了一声,忙去接过木盆放在了洗脸架子上,不消片刻,便拿着热手巾把子要给云娇擦脸。 “我自己来。”云娇抬手接过,展开手巾在脸上擦了擦。 秦南风见她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头却有些欣慰,他知道她是不轻易哭的,那眼下哭成这样,是在心疼他么? 他不敢断定,但猜着也是不离十了,心里就越发快活了。 “九姑娘,你替我给我家少爷上药吧?”万年青在一旁瞧着,见云娇不哭了便开了口。 他知道了少爷的心思,自然千方百计的帮着他。 “药呢?”云娇不曾拒绝,秦南风伤成这样都是为了她,她难道连给他上药这种小事都不能做么? “在这呢。”万年青欢喜的从一旁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瓷瓶子递了过去:“大夫开的是药粉,只需细细的撒在伤口上便可。” 云娇小心翼翼的将薄被掀开一半,尽管方才已然瞧过一回了,再次瞧见,红了的眼眶却仍旧忍不住更红了。 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捏出一些药粉来给他上药,她盯着那些伤疤口中轻声道:“小五……对不起,都怪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她说话抽抽噎噎的,眼泪又忍不住顺着面颊往下滑。 “怎么还又哭了?”秦南风忍着痛抬手给她拭泪。 “你别动。”云娇慌忙阻止。 秦南风手落在她脸上,轻轻柔柔带着怜惜,声音温存:“哭上瘾了是不是?” 云娇的眼泪却更汹涌了:“对不起……” “傻丫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秦南风含笑收回手:“你是听哪个说我受伤了的?” 云娇低声道:“是我三姐姐和成国公。” “那他们应该同你说了,驯马的时候镇王就已然应了我去吃你哥哥的喜酒。”秦南风笑着道:“下午击鞠之事,是我自己贪玩,与你无关。” 他知道,这丫头有时候心思重,哪舍得叫她一直心怀愧疚呢。 “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去。”云娇声音闷闷的,抬起手继续给他上药。 “击鞠我还是常去的。”秦南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变了变,片刻间又恢复了一脸和煦:“你别自责了,这个事儿同你并无干系,是连景那小子暗算我。” 说起这个,云娇便想起心底的疑问:“他为何要那样对你?是你们之前有过节?” “现在想来,应该算是过节吧。”秦南风思量着道:“若不是他这回伤了我,我都快忘了从前那件事了。” “什么事?”云娇好奇,她之前猜着就是有什么恩怨。 “这话可有几年了。”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道:“有一回,他带着几个小厮不知道从何处捉了几只野狗,拴在城外的树上用火点了尾巴取乐。 正巧那日我经过那处瞧见了,我便上前去阻止,他非但不听,还叫小厮围上来打我,我气不过便将他给打了,狗也叫我放了。 后来我便忘了这事儿,只是偶尔瞧见他之时,记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他是一直记着这仇直到如今呢。” “心肠歹毒之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云娇有些气恼:“这种人,就该将他也绑在树上用火点了。” “这一回他也没落着好。”秦南风轻快地笑道:“他叫我舅舅一枪挑下马来,活活摔折了腿,听说半死不活的,人也半醒不醒。” 章节目录 第789回 快活 “真是恶有恶报。”云娇听了心中也觉颇为痛快,复又道:“从前真不曾瞧出来,赵大将军还是个护短的。” “那是自然。”秦南风有些自得:“我舅舅舅母最是护着我。” “瞧你得意的。”云娇不由笑了。 秦南风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房内气氛一时融洽极了。 就连万年青你也跟着傻笑,蒹葭瞧着自家姑娘又哭又笑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寻常,她家姑娘从来不这样的。 秦南风顿了片刻又叮嘱道:“小九,你等会儿早些回去吧,这两日你哥哥成亲,你得多看顾着,我是不能去帮你了。” “我都安排妥当了,晚些时候便回去。”云娇忽然想起什么来,有些忧虑的瞧着他:“那个连景此番虽说是恶有恶报,但他是连侍郎家的独孙,又是连宰相的侄孙,赵将军对他动了手,这事我怕不会善了。” 连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说旁人,便说她母亲,连家出来的姑娘,手段心机皆非常人能及,更莫要说那些精心培养的男儿了。 “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当日之事,镇王在场瞧得明白,是他先害我在先,镇王已然训斥了他。 再说只是折了一条腿罢了,又不是养不好,他家理亏,还好意思找上门来不成?” “那他家就不曾找赵大将军吗?”云娇又问。 连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家。 “我听我舅舅说是找了的,当时他父亲去接他便说我舅舅以大欺小,不该插手孩子们的事。”秦南风说着笑了起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叫镇王训斥了,说他教子无方,后来才灰溜溜的走了。” “你当初只是打了他一顿,他都记仇记到如今,更惶论现下是折了一条腿了。”云娇思量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往后,还是要仔细点,瞧见他便躲远些。” “我还怕他不成?”秦南风失笑。 “不是怕他。”云娇蹙眉,不满的望着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为何不能得罪小人? 因为小人明里不是你的对手,便会在暗地里使些下作的手段,还会时时刻刻的见缝插针的想要害你,你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了一世吗? 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我懂。”秦南风笑道:“但是各人在各人家,他一年到头也望不见我几回,不碍事的。” 云娇瞪他:“我就问你听不听?” “我听。”秦南风从善如流,乖乖的应下了:“往后我瞧见他边绕着他走,不搭理他,成不成?” 他见云娇在意他,心里头快活的很,面上皆是笑意。 “这还差不多。”云娇这才算是满意,收了瓷瓶子,又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薄被,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你好生养着,等我忙完了哥哥的亲事,再来看你。” “好,你路上仔细些。”秦南风叮嘱了一声,又吩咐道:“万年青,你替我送小九回家。” “不用了,我让谷莠子驾马车来的。”云娇笑着拒了。 “也成,那就送到门口吧。”秦南风望着万年青。 万年青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忽瞧见门口有个人影,便加紧了两步走上前一看:“姨姑娘?你躲在这处做什么?” 符彩花探出头来往里头瞧了瞧,见屋里的人都望着她,她见逃不掉了便慢慢的挪了进去。 云娇不由站住了脚。 秦南风皱眉:“彩花,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符彩花指了指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云娇给你上药……我没偷看。” “方才便来了?”秦南风眉头皱的更紧,还说没偷看,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是说这里不方便,叫你自己玩儿去,别管我吗?” 这个姨妹妹,前些日子一直纠缠要留在房里照应他,他以男女有别为由才将她哄了走,但她还是不时的便来瞧瞧。 “我是想来瞧瞧哥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符彩花瞧了一眼云娇,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说我不能看你的身子,云娇却可以?” 这话一问出来,屋子里便死一般的寂静,云娇便是再淡然,脸也忍不住微微的红了,今朝这事儿,确实有些出格。 可小五是为了她,她总不能不闻不问吧?她在心里为自己找着籍口。 屋子里气氛怪异,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蒹葭也瞧出些异常来,姑娘同秦少爷这是…… 秦南风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云娇她学过医,在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别,医者父母心,听说过吧?” “原来是这样。”符彩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便亲热的挽住了云娇:“云娇,你还学过医,你真厉害。” 云娇有些僵硬的任由她挽着,随即看了一眼秦南风,她有些想笑,这家伙为了哄符彩花,这样的谎都撒出来了,可真是“机敏”的很呢。 蒹葭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秦南风,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秦少爷为何要撒谎?她一时间有些想不通,似乎要等闲下来细细的捋一捋才能想明白。 万年青则低着头强忍着笑意,少爷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若是不知道的人怕还要当真呢,关键是姨姑娘还真信了,当真有趣。 “云娇正要走呢,正巧你来了,你替我送送她。”秦南风借着这个机会,恰好将符彩花给打发了:“我有些乏了,先睡会儿。” 他怕符彩花转头还来,随口又找了个籍口。 “好。”符彩花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挽着云娇往外走。 出了门,她便好奇的问:“云娇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云娇含糊的敷衍道:“那都是小时候了,不是如今……” 她还真不晓得这谎该如何撒。 好在符彩花心思单纯,并未起疑,也不曾追问下去,只是道:“既然你会医术,那你往后就多来瞧瞧我南风哥哥好不好? 他这一次流了好多血,伤口是不是很多?是不是看着就疼?” “嗯。”云娇微微点头,并不打算细说。 符彩花送她上了马车,又依依不舍的同她道别,这才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去了,口中轻声嘀咕着:“云娇人真好,又善良,看见哥哥的伤都哭成那样了……” 章节目录 第790回 哭红了双眼 云娇上了马车之后吩咐道:“谷莠子,等会到了集市上,随便找一家铺子买一些茶食带回去。” “姑娘,那些东西家里头都预备了,姑娘为何还买?”蒹葭有些不懂了。 “我来已然耽搁了时辰,回去一路上还得耽搁,眼瞧着这都要晌午了,父亲同母亲定然在门前迎客,到时候见了我从外头回去,你说,他们问起来我该如何说?”云娇抬眼望着她问。 蒹葭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要是换了奴婢怕是要到家门口才能想起来呢。” 云娇闻言笑了。 蒹葭犹豫的片刻又道:“姑娘,奴婢总觉得你同秦少爷与往常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云娇将手放在膝盖上,含笑望着她。 “奴婢也说不出来。”蒹葭摸了摸下巴:“就是有些不同了,还有,秦少爷为何要哄那个符姑娘?” “不然要怎么说呢?”云娇反问她。 “秦少爷哄她也不错。”蒹葭顿了顿道:“反正奴婢就是觉得姑娘也与从前不同了,若是放在从前,姑娘哪会去掀秦少爷的被子。” “你这丫头。”云娇点了点她的额头,脸颊微微泛红:“我这不是担心他的伤势吗,他一直瞒着我,我肯定要亲眼看一看到底如何了。” 蒹葭都瞧出来了?看样子往后她要收敛一些了。 “也是。”蒹葭点了点头,又道:“秦少爷的伤势,看着确实挺可怕的,但是奴婢没想到姑娘你会哭成那样。” 云娇自己也没想到,只好勉强解释道:“他伤成那样不都是为了我吗,我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该如何弥补他,所以才会……”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像是在掩饰,有些说不下去了,干脆便道:“左右你回去别提这事。” 蒹葭瞧着她,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云娇瞪了她一眼:“听见不曾?” “奴婢听见了,姑娘就是不嘱咐,奴婢也不会胡言的,姑娘难道还信不过奴婢吗?”蒹葭说着又笑了,姑娘莫不是欢喜秦少爷? 不对,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 秦少爷倒是挺好的,除了大少爷同姨娘,姑娘也就同秦少爷最亲近,若是真能在一道,姑娘往后定然享福。 谷莠子半路买了几包茶食,这才赶着马车回了家。 果然,家门口来的早的宾客已然三三两两的上门了,云娇远远的下了马车就瞧见父亲母亲正在门口迎客。 “还好姑娘买了茶食,不然等会就没法说了。”蒹葭满脸庆幸,姑娘最有先见之明了。 云娇侧头叮嘱道:“把茶食提好了。” “姑娘放心。”蒹葭小声应了。 到了门口,连燕茹瞧见她先开了口:“娇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女儿到集市去了。”云娇对着他二人行了一礼。 “你哥哥成亲,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把言欢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满。 “哥哥有几个好友说茶食不合口,叫我去买一些。”云娇低着头解释。 “快些进去吧。”连燕茹笑着招呼了一声,又侧目看了一眼把言欢:“孩子去有正事,这大喜的日子,老爷得欢喜一些,莫要总是板着脸。”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不曾作声。 他哪笑得出来?若不是镇王要来,他怎会请这么多宾客?又怎会站在这里迎客?他恨不能掀了桌子,叫这桩亲事作罢才好。 他能忍气吞声的站在这里已然极为有忍耐了,还指望他笑脸相迎? 云娇也不多说,又行了一礼,带着蒹葭往里去了。 “姑娘,老爷的脸色好怕人。”蒹葭有些害怕的拍着自己的心口。 “父亲一向那样。”云娇不以为意:“夏姐姐不中他的意,他笑不出来也不奇怪。” “是呢。”蒹葭点头,姑娘说的话有道理。 两人一道去了青玉院。 院子里这会儿热闹起来了,把云庭平日里的好友都来了,除了一道读书的几人,还有几个面生的,是不常来家中,住的有些远的。 “少爷,九姑娘来了。”金不换喊了一声。 把云庭忙迎了出来,伸手拉过云娇小声问:“逐云怎么样了?” “半边身子都是伤,还好不曾伤到筋骨,但想必也是很疼的。”云娇说起来还有几分不忍。 “没伤到筋骨就好,改日我去瞧他。”把云庭松了口气:“你随我进去吧。” “嗯。”云娇点了点头。 “诸位。”把云庭牵着云娇进了门:“这是我九妹妹。” 众人都瞧向云娇。 把云庭指着那几个面生的,一一给云娇引荐。 云娇挨个见了礼,把云姌便上前来拉她:“九妹妹,你来同我坐。” “好。”云娇回头看了看问道:“哥哥,淑珍不曾来吗?” 韩元奎不曾来也就罢了,淑珍怎么没来呢? “淑珍适才派婢女来回了,似乎是罗载阳哪个亲戚家有什么事,她今朝分身不得,说明日来。”把云庭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任由把云姌拽到一侧桌边坐着了。 茹玉便坐在不远处,瞧见她便含笑唤她:“九姑娘。” “茹玉。”云娇也朝着他笑了笑。 “你方才去瞧秦南风了?他伤势如何了?”茹玉直接了当的问。 她眼睛红红的,想是为他哭了吧?他想着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就那么在意他吗? 云娇叫他问的怔了怔,她自然不会承认:“我是替哥哥买茶食去了。” 她说着朝着外头唤了一声:“蒹葭,将茶食用盘子装了端进来给大家尝尝。” 蒹葭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茹玉勉强笑了笑:“原来如此。” 出去买个茶食,走的时候怎会有那样的焦灼之色,又怎会哭红了双眼? 他心里头明白的很,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只是闷闷的坐在那处。 “九妹妹。”把云姌盯着正在同人谈笑风生的盛鹤卿,伸手扯了一下云娇:“你瞧瞧咱们那个二姐夫,把二姐姐气回来这些日子,也不说来接一接。 今朝来了,不说去瞧二姐姐,就跑到这处来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 章节目录 第791回 胆小鬼 云娇听了她这话,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话,说的也不错,不过六姐姐说得,她可说不得。 再说她一向不爱议论旁人的事,祸从口出,在这许多人面前,:能不说话还是尽量闭口不言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云娇,你怎么不说话?”把云姌侧头望着她:“你不觉得二姐夫可恶吗?” “嗯。”云娇叫她问的没法子了,只好含糊的点了点头。 把云姌得了她的肯定,说的越发来劲了:“我看他就是个陈世美,喜新厌旧,成日里留恋花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真不知道二姐姐当初怎么想的,居然看上了他,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总比他好。” 云娇很想劝她别说了,人还在这呢,这样大张旗鼓的说人家是非不好,可她但又怕被挨六姐姐骂,心里头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同她坐的。 不过,这处便只她们两个姑娘家,怕也是逃不掉的。 这时候,前头婢女来传话,说是可以开席了。 把云姌便恨恨的道:“九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敢在背后说他?” “没有。”云娇听她说这话,像是要找事,便劝道:“那是二姐姐的家事,二姐姐那样冰雪聪明,她自己能处置好的。” 她言外之意就是六姐姐,你别多管闲事了,她不能任由六姐姐搅了这顿饭。 “我就说他两句,你放心吧,不会坏了哥哥的事的。”把云姌看穿了她的心事,宽慰拍了拍她的手。 她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云娇也不知该如何劝了。 众人都在圆桌上围坐下来,婢女上过菜之后,把云庭起身斟酒。 这时候,把云姌果然开口了:“盛鹤卿,你不换个大碗吃酒吗?” “小六,怎么说话的?”盛鹤卿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望着她:“叫姐夫。” 他除了对把云妡没个好脸,对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 “叫什么姐夫?”把云姌轻哼了一声:“你像个姐夫的样子吗?” “我怎么不像了?”盛鹤卿面上有些挂不住,往边上瞧了一眼笑道:“元俨,你也不好好管管她。” 梁元俨轻笑道:“我也管不住,要不然你教教我?” “你可别跟他学。”把云姌瞪了盛鹤卿一眼:“我二姐姐可家来好些日子了,不知你今朝来可曾去瞧过她?” “我正想着吃过饭去瞧她,今朝顺带接她回去呢。”盛鹤卿不待见把云妡,但面子还是要的。 他怕把云姌不管不顾揭破他之前做的那桩事,连忙表态。 “顺带?”把云姌听了这话反倒更气了:“不知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接我二姐姐回去还得来吃喜酒顺带?” “我吃了中饭就去,小六你别得理不饶人了。”盛鹤卿有些不悦了。 桌上众人都不说话了,皆瞧着他们二人,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 “六姐姐,吃菜吧。”云娇赶忙用公筷给把云姌夹了一筷子菜。 六姐姐同二姐夫莫要说是吵架,便是打起来她也不会太过操心,总归是有大人们管的,但她不想他们在搅了这顿饭。 这是哥哥的成亲宴,虽说明日才是正日,但今朝也要喜庆。 “来来,吃酒。”梁元俨端起酒盅来笑嘻嘻的瞧着盛鹤卿:“你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盛鹤卿这才缓和了脸色,也端起酒盅来。 “什么不跟我一般见识?”把云姌不服气,不依不饶的道:“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是不是?九妹妹最老实了,你们问问九妹妹,盛鹤卿到底过不过分。” 她说着气呼呼的拉了云娇一把:“九妹妹你说!” 云娇握着筷子,见众人都看向,有些无言,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话转来转去的,还转到她头上来了? 从前她羡慕六姐姐活得恣意,如今看来,太恣意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六姐姐这样该叫恣意妄为吧。 若是要说二姐夫也不是不可以,私底下说便是了,六姐姐却偏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叫人下不来台,真是半份脸面也不给他留了。 这会儿叫她说什么?她说什么都不对。 盛鹤卿的脸已然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云娇,你说,我怎么过分了?” 他自幼是家里头娇生惯养长大的,吴氏对他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何曾受过这个气?就算把云姌将来要给梁元俨做妾,他也忍不了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还是别为难九姑娘了吧。”茹玉在一旁温和的道。 他瞧见了云娇的为难,开口解围。 云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着盛鹤卿道:“二姐夫,有什么话先吃了饭再说吧。” “是呢,吃菜吃菜,我可饿死了。”梁元俨也帮着打圆场。 众人都跟着招呼起来,气氛热烈起来,方才的事情像是不曾发生。 把云姌虽然没有再开口,脸色也并无异常,但对着盛鹤卿眼神还是很不屑,一顿饭的功夫瞪了他七八回。 吃罢了中饭,众人都散了,云娇同哥哥说了一声,也打算回院子去。 可出了青玉院不曾走多远,就叫把云姌躲在墙角处的一把拽住了。 “六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云娇吃了一惊,环顾四周:“成国公呢?” “他下午有事,明日才能来呢,九妹妹,你同我一道跟过去瞧瞧盛鹤卿到底去没去二姐姐那处。”把云姌拉着她往前走。 “六姐姐……”云娇挣扎,她可不想趟这浑水:“我姨娘在院子里等着我呢,我回去晚了,她要着急的……” “我叫婢女去帮你说一声。”把云姌回头吩咐了一句,又瞧了云娇一眼:“你跟我一道去,我保准不叫你为难就是了。” “六姐姐,我真不能去。”云娇哪肯信她? 还不叫她为难呢,方才在饭桌上险些将她为难死。 “我不管,今朝你不去也得去。”把云姌硬抓着她手腕不松。 “六姑娘,我家姑娘急着回院子呢。”蒹葭也着急了。 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是真不想掺和进去。 “听我的,你就陪我去瞧一瞧,我保证不出声。”把云姌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欢喜。 这九妹妹也太胆小了些,若不是梁元俨不在没人陪着她,她才不愿意带这个胆小鬼呢。 云娇无奈:“六姐姐,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章节目录 第792回 想瞧热闹的心 把云妡今朝是随了连艳茹到前头女席去吃了中饭的,她是出了嫁的女儿,若是不出现,旁人免不了猜测。 席间,有连燕茹在,加之吴氏也在,旁人也不曾瞧出端倪,个个对她都是笑脸相迎,毕竟她进了徽先伯府,外头的人对她还是不敢轻视的。 她与众人说着话,连日来满是阴霾的心境似乎好了一些。 只是后来听吴氏提起盛鹤卿也来了,正在青玉院用饭,她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她就不大吃得下去,听闻此事之后,更是全然没了胃口,若不是怕太过失礼,她早便离席了。 好容易捱到散席,她心里头闷得慌,也不想回院子待着,可无所事事也不知去何处。 恰好路过园子,便随意的进了园子中瞧着凋谢的花儿发呆,心里头感伤的很。 想当初在这园子里,盛鹤卿也曾对她柔风细雨呵护有加,如今才多久,就成了这等的光景。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枯萎了的花瓣,那花瓣经不住碰,纷纷扬扬洒了一地,她手停在半空中,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如今不就同这残花败柳一样吗?盛鹤卿也恨不得扬了她吧? “姑娘……”谷雨往前走了一步,又不知该如何劝,侧头看了一眼春分。 “姑娘,外头凉,咱们回院子去吧。”春分往前走了一步,心中也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姑爷不来接姑娘,她们做奴婢的说再多也是劝不住的,只能尽量少说些话,不触动姑娘的心思。 把云妡缓缓地拭去泪珠:“走吧。” 春分谷雨双双跟了上去。 “把云妡。”盛鹤卿恰好路过此地,瞧见她便喊了一声,接着若无其事的道:“我正打算到你院子去找你,不曾想在这儿遇见你了,倒也省事。” 把云姌拽着云娇,悄悄的猫在一丛花丛后头。 云娇是不想来,但既然来了自然也按耐不住那颗想瞧热闹的心,便隔着花丛望着他们,想看看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她心里头一直好奇这事,奈何母亲同二姐姐嘴巴都紧得很,都好些日子了,硬是半丝风声也不曾透出来。 把云妡回头瞧见是盛鹤卿,面色便有些僵硬:“你有事?” “怎么?”盛鹤卿皱眉:“瞧见我连声夫君都不叫?” 把云妡侧过头,不曾言语,显然还在生着气。 “我今朝来吃你哥哥的喜酒,顺便带你回去,走吧。”盛鹤卿很是随意的开口,抬步就要往外走。 他觉得这样已然给足了把云妡脸面了,这动不动就往娘家跑就不像个过日子的,他可不想惯着她。 “顺便带我回去?”把云妡凄然的笑了笑:“罢了吧,我就不劳烦你了,回去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和离吧。” 她心里头原想着盛鹤卿要是好声好气的来接她,这事她也就作罢了。 毕竟成了亲,又有了女儿,她不能全然不管不顾,况且父母也要脸面,能过还是要过下去的。 可盛鹤卿待她这样,毫无悔意,那她还回去做什么?还去过从前那种日子吗? 不,她一日都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强忍着泪水。 “把云妡,别给脸不要脸。”盛鹤卿有些恼了:“我来接你就不错了,你还同我拿乔是不是?给你台阶你就下,我奉劝你还是别得寸进尺。” “那你就别给我脸了,我也不用你给我台阶。”把云妡咬了咬牙:“左右我是要同你和离的,你回去同你父母商议好了写了和离书再来吧。” “把云妡,这话可是你说的!”盛鹤卿恼怒的指着她:“我告诉你,想出我家的门,和离是不可能的,给你的只有休书一封!” 他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盛鹤卿,你给我站住!”把云姌一把甩开云娇,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云娇吓得又往花丛中躲了躲,六姐姐这性子说风就是雨,她往后可要躲远一些,父亲母亲都宠着六姐姐,闯了祸也不碍事。 她可不能沾上半分,否则便要被波及,父亲说不准还要把六姐姐的错放在她头上。 她想着不由就缩了缩脖子。 “把云姌,吃中饭的时候还不曾闹够,还跟着我到这来闹是不是?”盛鹤卿瞧见她顿时满腔怒火。 吃中饭的时候,把云姌已然叫他丢了脸,碍于那许多人在场,他堂堂一个男儿不好与一个姑娘家一般见识,且当时梁元俨也在,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可这把云姌不依不饶的到底是何意?打量着他是个好欺负的? “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么多日子都不曾来接我姐姐。”把云姌很是愤怒:“如今来了却非得说自己是顺带。 你就不能将话说的好听一些吗?你就不能叫人将心里的这口气咽下去吗?” 她瞧着把云妡从原先的端庄大方变成了如今的动不动就悲春伤秋,再加上听连燕茹说了盛鹤卿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就一直为把云妡不平。 她这人最是正直,瞧见盛鹤卿做错了事情还盛气凌人的,自然忍不住上前理论。 “这是我们夫妇二人之事,是家事,与你何干?”盛鹤卿气得脸都红了,把云姌分明就是故意同他作对。 “什么家事,我姐姐是我的家人,我为什么不能管?”把云姌很是理直气壮:“你自己做了那样丢人现眼的事,不好好想一想自己错在何处,反而还到我姐姐跟前来耀武扬威的,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若不是你爹是徽先伯,你当我姐姐能瞧得上你这个纨绔子弟,成日里就知道眠花宿柳不务正业!” 云娇在花丛后头吓得捂住了嘴巴,六姐姐可真敢骂,这话虽是事实,可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太难听了。 再说这也不是姑娘家能说的话。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盛鹤卿气恼至极,伸手指着把云妡:“这世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怎么到我这儿就不成了? 分明是你姐姐妒忌心重,就是个没有家教的妒妇,你竟还指责我?我何错之有?” 章节目录 第793回 杀了她灭口 “你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还觉得自己没错?”把云姌几乎跳起脚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三妻四妾,你难道不是三妻四妾吗?你别忘了,我五姐姐还在你家呢! 你这回的事,是三妻四妾的事吗?你调戏人家良家妇女,抢了人家的孩子威胁人家从你,你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也好意思说我姐姐是妒妇?” 把云妡出嫁了,连燕茹也没什么法子帮她,管她的家事,但跟前这两个小的还没出嫁,她想让她们学着些,免得以后重蹈覆辙。 是以把云妡这件事她不仅不曾避讳把云姝同把云姌,反而细细的同她们说过事情的经过缘由。 把云姌也知道这事轻易说不得,可她瞧着盛鹤卿嚣张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心里的火气上来了,便不管不顾了。 “连连!”把云妡上前拉着她,不叫她往下说。 这园子里头人来人往的,叫人听了去可要笑掉大牙了,盛鹤卿这事儿做的无论如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她口中喊着和离,心里头也知道这事儿有多难,以后还得过日子,盛鹤卿名声坏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好你个把云妡!”盛鹤卿听了不仅不怪把云姌,反倒指着把云妡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回娘家来不会少告状,如今搞得人尽皆知了是不是?生怕旁人不晓得这事儿是不是? 去去去,你领着你这个好妹妹,最好到菜市口去好好说一说,要么找几个说书的,把这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吃的宣扬一番。” “怎么你自己做的亏心事,还怕人说?”把云姌得理不饶人,半丝也不惧怕的瞪着他。 盛鹤卿气的抬手要打她,得宝吓得连忙上前死死抱住他:“少爷,可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快回家去吧。” 他知道若是动了手,这事儿可就不同了,豁出去硬拖着盛鹤卿往园子外头去了。 “有本事就打我,你跑什么。”把云姌还在原地叫骂挑衅。 云娇瞧着盛鹤卿走远了,也悄悄带着蒹葭黄菊猫着腰溜了。 “连连,你住口。”把云妡脸色难看至极。 “二姐姐,盛鹤卿太过分了,我好好骂骂他,替你出气。”把云姌了无心机,什么都不懂,只道自己这样做姐姐心里头便会痛快一些。 “你别骂了。”把云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知道妹妹是为她好,怪不得她,只能软语道:“都已经这样了,骂了也无用,倒不如省些力气。” 她以后还要过日子呢,不想闹得太僵,方才听妹妹伶牙俐齿地将他骂了一场,心里头倒也痛快了一些。 “姐姐,他都那样了,难不成你还心疼他?”把云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不是,我是怕叫人听了去,再说你一个姑娘家,何故做出一个泼妇的形状?叫人瞧见了岂不耻笑。”把云妡言语之间,又有了一些昔日的端庄大方。 把云姌听她这话才想起来:“对了二姐姐,九妹妹在那花丛后头。” 她伸手指着一处。 把云妡心里一跳,忙拉着她上前,两人绕到后头一看,那花丛边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把云妡侧头看着把云姌。 把云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方才我冲出来骂盛鹤卿,九妹妹那个胆小鬼定然是吓跑了。” 把云妡有些无奈:“九妹妹不是胆小鬼,她只是不想沾上这些事,她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关于云娇,母亲都同她说了好几回了,说云娇瞧着虽然羞羞怯怯娇娇柔柔的,但那都是表面,她可不是好惹的。 把云妡以前也没瞧出来,如今知晓她和母亲都看走眼了,更别说了无心机的六妹妹了。 “怎么不是?”把云姌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方才我叫她陪我来,她说什么也不肯,害怕的要死,还是我生拉硬拽来的。 谁料我一松手她便跑了,真是胆小如鼠。” “去问问她。”把云妡想了想便拉着她往园子外头走。 “二姐姐,你要问九妹妹什么?”把云妡不懂。 “你姐夫做的事不能外传,她若是听了去,我们同她说一声。”把云妡解释道。 “听了便听了呗。”把云姌一脸的不服:“二姐夫本来就做了那样的事,听了怎么了?二姐姐你还向着他!” “我不是向着他,他丢了脸面,不就等于我丢了脸面吗?”把云妡真不知该如何辩驳了,这个六妹妹,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偏偏她却又不好绝了她的好意。 把云姌还是不信,不过也不曾坚持:“行了,我不同你争了,你要去找九妹妹我陪你去就是了。” 把云妡越往前走,脸色越难看:“连连,往日你同九妹妹走的并不近,为何今朝硬要要拉着她来?” 就算把云姌出来的时候云娇溜走了,不曾听到后头的话,那前头盛鹤卿是如何对待她的,不也都叫云娇瞧了去了吗。 她这脸往哪搁?往后在九妹妹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梁元俨有事去了,我一个人没人壮胆,恰好瞧见她路过。”把云姌随意的解释道。 把云妡险些气的眼泪都出来了:“那他对我那样凶,九妹妹岂不是都尽收眼底了?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把云姌是她的亲妹妹,瞧见了也没什么,还替她出气呢。 云娇就不同了,那跟她不是一条心的。 把云姌愣了愣,也明白了过来:“二姐姐……你别生气,我……九妹妹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笑话你的……” 她也知道自己做事欠妥当,不过心里还是怪盛鹤卿太可恶了,谁叫他一点脸面也不给二姐姐留的。 把云妡叹了口气:“走快些吧。” …… 云娇一路匆匆往翩跹馆赶。 蒹葭好几回想要问话,都因着她走的太快了而作罢。 但走到半途上,云娇忽然放慢了脚步叮嘱她二人:“方才在园子里听到的事,你们就当不曾听见,切切不可同旁人提起。” 二姐姐同母亲一样,都是要脸面的人,若是知晓了她听到了这桩丑事,又瞧见了盛鹤卿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怕是恨不得要杀了她灭口。 章节目录 第794回 牵连 “为何?”蒹葭懵懂的看着她。 “快些先回去再说吧。”云娇又加紧了步伐,思量了片刻又叮嘱道:“若是等会二姐姐或是四姐姐来问起来,你们也要说不曾听见,记住了吗?” “记住了。” 蒹葭同黄菊见她神色凝重,自然不敢怠慢。 云娇将到翩跹馆,远远便瞧见苏袅袅在门口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后头跟着两个婢女,琉璃正在说着什么,珊瑚则紧张的东张西望的,转眼间忽然瞧见了云娇顿时便惊慌起来,忙伸手扯了苏袅袅一把:“姨娘,九姑娘回来了。” 苏袅袅回头瞧见了云娇,心里也是一慌,随即便强自镇定,笑着道:“云娇回来了?” 她盯着翩跹馆好些日子了,钱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叫她寝食难安,她日日夜夜也不思量旁的,就想着如何才能叫钱姨娘小产。 奈何翩跹馆叫云娇守的水泼不进,那些个婢女连话都不肯同她多说,更别说收买了。 眼瞧着钱姨娘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她越发的坐卧不安,每日睡醒了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 可钱姨娘压根不出翩跹馆,每日时鲜都是云娇亲自采买的,翩跹馆里头又有小厨房,这一环扣一环密不透风,她是半丝也插不进手去。 她越想越不甘心,想着今朝前头有事,便来瞧瞧是何情形,她心里想着能不能找个借口进去见一见钱姨娘,再做考量。 谁料还不才进去呢,云娇便回来了。 云娇微微蹙眉,对待苏袅袅不必有什么好脸:“苏姨娘在这处做什么?” 瞧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就不曾安什么好心,恐怕是打姨娘肚子里弟弟的主意,往后可得多防着她一些。 “云娇啊。”苏袅袅露出些笑意来,走到云娇跟前,神色间有些亲近之意:“怎么我也是家里的姨娘,你怎么对我这样不客气?瞧见我好歹也该行个礼吧?” 蒹葭轻嗤一声,走上前拦在云娇跟前:“你还知道你是家里的姨娘?我家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要说行礼,难道不是你这做姨娘的该给我家姑娘行礼吗?” 姨娘便是半个下人,跟姑娘是不能比的,哪怕是庶出的也比姨娘尊贵,云娇平日给叶亭玉行礼不过是客气罢了。 蒹葭对苏袅袅很是厌恶,当初在姨娘跟前做贴身婢女,瞧着倒也挺好,像模像样的,谁料这婢女做着做着便爬到老爷床上去了,还好意思在家里头耀武扬威的,真是死不要脸。 “蒹葭,你什么意思?姑娘都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我?”苏袅袅有些笑不出来了。 从前她是与蒹葭平起平坐不错,但是如今她已然是家里的姨娘,蒹葭哪来的胆子这样同她说话?简直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蒹葭是替我说的,怎么你瞧见我不该行礼么?”云娇将蒹葭拉到身后,直直的望着她。 她神色淡淡的,可眼中却透着冷意,苏袅袅瞧着便有些心虚。 她干巴巴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九姑娘平日里随和,我也是惯了,这就给忘了。” 她说着对着云娇福了福:“见过九姑娘。” 云娇微抬下巴,语气清冷:“我问你呢,你到这处做什么来了?” 苏袅袅露出些为难之色:“我是来找钱姐姐的,姑娘还不曾成亲呢,有些话不好对姑娘说。” “我姨娘不见客,苏姨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同我说,我会代为转达。”云娇淡淡的望着她。 苏袅袅顿了顿,一笑道:“九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可就说了,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云娇望着她,不言不语。 苏袅袅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籍口,当即便道:“这不是钱姐姐身怀有孕了吗,姑娘你看我也跟着老爷这么久了,除了先前被梅自香害掉的那一个,到如今也不曾能再怀上。 孩子是我们这些女子立身的根本。 眼瞧着钱姐姐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能怀上孩子,我这心里头羡慕的很,便想来取取经,也不问旁的,只想瞧瞧她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想着云娇再怎么少年老成,一个姑娘就怕也是听不得这些事的,估摸着说不到一半,云娇便要打断她找借口离开了。 不料,云娇听完了还静静的站在她面前,甚至神色都不曾变一丝,依旧那样望着她。 苏袅袅叫她瞧的有些心虚,讪讪的道:“姑娘不进去吗?不然请姑娘去替我问问钱姐姐?” “你下回别叫我姨娘姐姐,她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云娇平静的看着她:“还有,我姨娘不欢喜你,你一向是知道的吧?你特意跑到她跟前来,是为了惹她生气?” 苏袅袅不曾想一向好说话的云娇会这样,愣了一下道:“我知道当初的事情有错,可如今这不都是在一个家里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去的那些事情就没必要再……” “我不曾同你说当初,我姨娘如今身子重,见不得叫她厌烦之人,你往后还是不要来的好。”云娇缓缓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且这院子周围,也请你不要涉足,我姨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不免牵连了你,那岂不冤枉?” “九姑娘,你怎么这样咄咄逼人……”苏袅袅叫她说的难堪至极,她心里一直记得那个娇柔羞怯的云娇,在钱姨娘跟前有些随意的撒娇,瞧见人便是一脸笑,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也这么不好惹。 “苏姨娘请吧。”云娇漠然的对着离开的方向抬手。 明日便是哥哥大婚,她本不该这样挑事,但苏袅袅其人,实在难让她好言相待,且她一个婢女出身,背后也无根基,不怕她找事,量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她也是为着姨娘能安生考虑,这样的人必须送得远远的,叫她没有籍口再来转悠。 “姨娘,走吧。”琉璃上前挽着苏袅袅,珊瑚见状也有样学样,站在了另一侧。 苏袅袅知晓今朝是进不去了,也就就坡下驴跟着两个婢女走了,心里头的怨恨却又加深了一分。 回院子安顿好之后,琉璃便找机会将这事儿说给了刘嬷嬷。 章节目录 第795回 人呐,还是不能看表面文章 云娇才打算进院子,后头便传来柔和的唤声:“九妹妹留步。” 她回头便瞧见把云妡同把云姌相携而来,开口的正是把云妡。 “二姐姐,六姐姐。”云娇连忙转身行礼。 “九妹妹不必客气!”把云妡走上前虚虚的扶了一把。 “二姐姐,六姐姐,进去坐吧?”云娇对着院子方向抬手相邀。 “不用了。”把云姌很干脆的拒了:“二姐姐要找你,有话同你说,说完我们就走。” 她心性率直,有一说一。 把云妡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妹妹真的是做事情一点弯都不会拐,只会直来直去。 “二姐姐找我?”云娇知道她是为了何事,面上却是一片茫然:“不知二姐姐是有什么事?” “既然你六姐姐都说了我找你,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把云妡笑了笑,她叫把云姌这一句话说的想要周旋也不成了,干脆就开门见山了:“方才,你是不是也在园子里头?” “六姐姐走后我就回来了……”云娇低下头,瞧着很是害怕。 黄菊在后头默默瞧着,姑娘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戏。 “九妹妹莫怕。”把云妡温和地望着她:“我来找你,也不得旁的意思,只是想要同你说一声,那些话你若是听了去,可别同旁人说。 你二姐夫是荒唐了些,我也拿他没法子,这日子还要过,他的名声也要保着。” 她已然听连燕茹说过云娇的本事了,也不信她是真的害怕,但她也不好端出姐姐的架子了。 毕竟她方才失了的面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端不起来,况且她都已经出嫁了,家里的事真说起来也轮不到她来管。 “什么话?我不曾听见。”云娇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很是不知所措。 “若是不曾听见,那就当我没提,九妹妹进去吧,我们先回去了。”把云妡拉着把云姌往回走。 “九妹妹,我们先走了。”把云姌对云娇打了声招呼,这才跟着把云妡往前走,口中嘀嘀咕咕的道:“我就说了,九妹妹是个胆小的,我一不看着她,她就跑了,哪里会听到那些话?偏你不信,非要跑这一趟。” “你这性子该改一改,不然往后进了王府可要怎么过活?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了无心机?”把云妡点了点她的额头:“九妹妹没听见当然是最好的了,但若是听见了呢?高低是要走一趟来同她说一声的。” “九妹妹就是听见了,也不会到处乱说去,她的性子我知晓。”把云姌不以为然。 “你呀,就是太过相信别人,往后是要吃亏的。”把云妡语重心长。 把云姌人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娇目送着她们去了,这才转身回了院子,今朝这一趟跑的倒是值得,心里头一直以来的疑问得到了化解。 原来二姐姐跟二姐夫是那么回事,这个二姐夫何止是荒唐,简直荒唐至极,当初二姐姐还拿他当个宝,四姐姐也跟着掺和,这成亲了才多少日子?便露出本来面目了。 人呐,还是不能看表面文章,得多相处,日久才能见人心呢。 不过当初二姐姐对她所做的事,她可是历历在目,对这个二姐姐,她生不出同情心。 不知不觉的,她又想起秦南风来,想起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心里头真是喜忧半掺,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娇儿回来了?前头怎么样?”钱姨娘正在廊下,瞧见她便迎了上来。 云娇换了一副笑脸:“前头自然好,姨娘放心吧。” “那我就安心了。”钱姨娘笑得满面春风:“等明日过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姨娘本就什么都不用愁的,都有我和哥哥呢。”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姨娘吃中饭了吗?” “早吃了。”钱姨娘笑着回她。 “那怎么不躺下歇会儿?”云娇侧目瞧着她。 “我一想到你舅舅同姨母他们明日都来,我这心里头就欢喜的很,哪睡得着呢。”钱姨娘抬手捂着心口,面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 云娇见她欢喜,不由也跟着笑,走到门槛边,她回头瞧了一眼:“对了姨娘,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瞧见苏袅袅了,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心里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怀好意。 往后我若是不在家,你可要将门户守好了,这样鬼鬼祟祟的人,千万不要放进门来。” “苏袅袅?”钱姨娘皱起眉头:“我听见她的名字便作呕,怎么会放她进来。 她来我门口瞧什么?” “谁知道呢,姨娘肚子里有弟弟,左右是要多留意。”云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过门槛。 “我知道了。”钱姨娘点头答应。 在屋子里陪着姨娘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云娇便出了门站在廊下,让蒹葭去将院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叫了来,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一番。 要他们一定照应好姨娘,平日里这院子,家里头除了父亲母亲祖母,哥哥还有叶姨娘,其他人一律不许放进来,吃食拿进来了也不许给姨娘吃。 这些话她时常对众人耳提面命,众人也是深以为然。 云娇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好,处事有主张,为人又不小气,一向待他们这些下人不薄。 钱姨娘若是顺利生产,他们都是大大的功臣,姑娘必然会重重赏赐,是以这翩跹馆这里头的下人,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一条心,一门心思的护着钱姨娘。 叶亭玉平日里来也常夸云娇,说她御人有术,懂得如何收服人心,又知道宁缺毋滥,翩跹馆下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顶用的。 天将夜之时,云娇又去了一趟青玉院。 今朝夏家派人来铺房,挂帐蔓,且还要铺设房奁器具、珠宝首饰等物件,另要派亲信婢女前来看守在房中,外人不得入内,只有明日新人才能入新房。 她怕哥哥安排不妥当,所以特意跑了一趟,瞧了样样皆是井井有条,这才安了心回院子去了。 章节目录 第796回 非给你搅和了不可 把云姝自中午回了院子,便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关在屋子中,直到傍晚时分外头叫吃夜饭,她也不肯开门,任由杏雨香雪在外头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搭理半分。 她心里头既恼怒又憋屈。 昨日去相看,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也不曾好细看那纪听澜,只知道大差不差,母亲在去的途中也同她说了,这亲事不应也得应。 她也给逼得没法子了,只好先应下了。 既然定下了亲事,纪家今朝自然是要来随礼的,纪翰林是坐上嘉宾,纪听澜因着与她定了亲,也跟着一道来了。 中饭过后,连燕茹特意将她叫到了侧厅,纪听澜已然在那处了。 把云姝知道,这是定下亲事了,母亲想叫她二人多亲近。 这如今也是寻常事,在大渊朝近些年,男女亲事已定,只要不做太过出格的事,单独在一块儿是无人置喙的。 譬如梁元俨同把云姌,几乎日日形影不离,也没人说他们什么,当然,盛梨花除外。 盛梨花也来闹过几回,把云姌却比她更厉害,加上梁元俨也不向着她,她后来便不曾来过了。 连燕茹笑着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找了个籍口出去了,留下两个少年人,想叫他们多说说话,也好彼此熟悉一番。 侧厅里便只余下把云姝同纪听澜。 纪听澜性子温和,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瞧着她眼里有光,显然对她是极为满意的。 把云姝是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心里的人不是纪听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免面对面这么一细瞧,她心里头不乐意了。 纪听澜生得相貌平平,比昨日瞧起来,似乎又平淡了几分,哪里都比不上芝兰玉树的茹玉。 她越看越嫌弃,话没说上几句,便说自己身子不适,回院子来了。 她在屋子里整整坐了一个下午,越想心里头就越不服气。 当初母亲明明说好了,给她找个婆家,绝对不会比二姐姐差,如今如何?纪家哪里比得上徽先伯府? 门第不行也就算了,样貌还不好,这要她如何嫁? 母亲还说不偏心,这亲事就分出高低来了。 她越想越烦闷,甚至想退亲,但也只能想想,她可不敢提这个话,否则父亲母亲怕是非打死她不可。 可她凭什么要嫁这样一个男子?读书不拔尖,模样又不好,哪里比得上茹玉了? 她心里堵着一口恶气,算来算去,把这帐算在了云娇头上。 若不是云娇,母亲能晓得她同茹玉的事吗?母亲若是不知晓,就不会这样着急逼着她定亲,不定亲她就能等到茹玉。 可如今说什么都不成了。 她思虑良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眼中都是火光,把云娇,你不叫我好你还想好?还想欢欢喜喜的给把云庭办亲事? 痴人说梦,你等着,我非得给你搅和了不可! …… 翌日清早,云娇早早的便起身了,她出门一瞧,姨娘比她起得还早。 “姨娘,你不会欢喜的一夜都不曾睡吧?”云娇笑着打趣她。 “睡了,只是天不曾亮就醒了。”钱姨娘笑盈盈的立在院子里。 “我也天不曾亮就醒了。” 钱姨娘话音刚落,院子门口便传来一道声音接过话茬。 云娇同钱姨娘都回头去看,只见把云嫣挽着叶亭玉,从外头走了进来。 “三姐姐。”云娇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拉着把云嫣的手:“你可舍得回来了,昨日我三姐夫来,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来?” “家里头忙着种萝卜,我又不去地里,屋子里总要帮把手。”把云嫣柔柔的一笑。 “三姐姐似乎比从前更美了。”云娇笑着道。 她这倒是肺腑之言,她觉得三姐姐自嫁作人妇之后,瞧着比从前更大方了些,举手投足有了妇人家的温婉,又面色红润眉眼带笑,可见在夫家的日子是极为好过的。 看样子,叶姨娘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三姐姐嫁去了傅家,没有苦头吃。 “说什么呢。”把云嫣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三姐夫呢?”云娇问她。 “去哥哥院子里去了,他总不好跟着我到后宅来。”把云嫣笑着回道。 “娇儿,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快带你三姐姐进来坐。”钱姨娘在旁边笑着招呼。 “对,快些进去吧。”云娇拉着把云嫣往里走。 把云嫣却松开了挽着叶姨娘的手,拉着云娇:“我不进去了,你不要到前头去忙吗?我今朝特意早些起身,就是回来帮你的。 你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你就吩咐我。” “我都预备好了,没有什么好忙的。”云娇想了想道:“不过晚些时候,我要到门口去迎客,到时候三姐姐跟我一道去吧。 眼下先到屋子里去坐一会儿。” “也成。”把云嫣点头应下了。 几人一道进了钱姨娘的屋子,说了一阵子话,钱姨娘瞧了瞧把云嫣,笑着问叶亭玉:“三姑娘出嫁也有些日子了,可曾有好信?” 把云嫣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她深深的垂了下去:“钱姨娘……” 叶亭玉笑了起来:“还不曾呢,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左右他们年纪轻,早晚会有的。” 云娇起先没听懂什么“好信”,听到叶姨娘这话这才明白过来,姨娘是在问三姐姐可曾有身孕,怪道三姐姐羞成那般。 她起身解围道:“哥哥怕是要动身了,我带三姐姐到前头哥哥院子去了,晚些时候我们直接到大门口去接舅舅他们,叶姨娘,劳烦你先在这处陪着我姨娘。” “去吧去吧。”叶亭玉笑着摆手:“你姨娘就交给我了。” 云娇笑着点头,同把云嫣相携而去。 她二人到青玉院之时,把云庭正预备着要去迎亲,院子里,到处都堆着要带去夏家的一应物件,小厮婢女们来回清点着,又往马车上搬。 梁元俨同盛鹤卿嘻嘻哈哈的拿把云庭逗趣,其余人在一旁起哄,把云庭一张俊脸通红,唇角却带着笑意。 整个院子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傅敢追东张西望的总觉得少了什么,过了片刻瓮声瓮气嘀咕道:“逐云要是能来就好了。” 章节目录 第797回 有条不紊 云娇同把云嫣一道站在一旁笑看着,她瞧着那一应物件,又将李嬷嬷同宋氏教她预备的东西默默的想了一遍,对应跟前的东西,似乎是没有遗漏了,这才放了心。 外头,万年青走了进来行礼:“九姑娘。” “万年青?”云娇瞧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少爷叫我来瞧瞧,今朝姑娘这里一定很忙,叫的就留在这里帮忙看顾着。”万年青笑着回道。 “那你家少爷那里……”云娇有些不放心。 秦南风伤成那样肯定是要人照应的,他跟前就一个万年青最贴心,旁的也没人了。 “姑娘请放心,少爷那有舅夫人照应的,细致的很。 今朝我家夫人也去了,是要将少爷接回家去养伤呢。”万年青又道。 云娇放了些心:“那你便留下吧。” 她心里头却想着秦南风身上那么多伤,若是这一路颠簸着回去,那得多疼? 万年青点零头,站到了她身后。 蒹葭侧过头看着他:“秦少爷叫你来帮忙,你还不去帮着搬东西,站到我这出来做什么?” “我家少爷了,来就守着九姑娘,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旁的一概不用管,我只听九姑娘的用。”万年青立刻便振振有词道。 云娇听了,不由微微笑了笑,秦南风思虑细致,这是他自己不能来不放心,是以叫万年青来守着她了。 黄菊听了心里暗暗窃喜,秦少爷心里就是有姑娘,不然能想的这么周到吗? 看样子,大少爷成了亲,姑娘离去秦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妹妹,都搬好了。”把云庭走上前来,他一身朱色的婚服,更衬的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我刚才查点过了,并无遗漏,哥哥也该出发了,别误了吉时。”云娇着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又打量了两眼笑着道:“这衣裳也无不妥之处,哥哥快去接我嫂子吧。” “那我去了。”把云庭叮嘱她:“你别忘了,晚些时候到门口去接人。” “我记得呢,我叫谷莠子去三姨母家了。”云娇笑着点头。 她舅舅和姨母们都已然到了,正在三姨母家郑 今朝是成亲的正日,家里头请客请的是夜饭,但是舅舅和姨母他们都不常来,云娇是预备了中饭材,也好叫他们多陪陪姨娘,兄弟姊妹之间一道吃吃饭叙叙旧,姨娘想必是极为欢喜的。 她原本想去门口等着的,但是今朝客人多,她站在门口有些不像样,若是有人问起来,她也不好。 便让谷莠子先去请了,到时候人来了,谷莠子会提前跑回来叫她,她再将人迎进院子去,尽量不惹人注目,也就不会有事了。 云娇同把云嫣站在院子门口目送把云庭他们去了。 梁元俨同盛鹤卿还有傅敢追他们七八个男儿都一道去了,迎亲是大喜事,要的就是热热闹闹的,瞧着欢欢喜喜的最好。 目送着一排马车往门口去了,云娇这才回过身吩咐婢女厮们:“你们把院子里都收拾一下吧,地上也打扫干净了。” “就是,可别让嫂子来了就瞧见这满院子里乱糟糟的。”把云嫣也在一旁笑着道。 “是。”下人们纷纷应了。 云娇侧头声的吩咐黄菊:“你去,到新房门口守着,谁都不许进。” 哥哥这院子里平日就一个金不换,今朝这些人都是连燕茹临时安排过来帮忙的,云娇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性,她心里头是信不过的。 但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好防备的,左右守好了新房就是了。 “是。”黄菊应了,当即便守在了新房门口。 云娇放了心,同把云嫣又在院子里了一会儿话,谷莠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谷莠子,可是我舅舅姨母他们来了?”云娇忙往前迎了一步。 “不曾。”谷莠子摇头:“的去瞧了,二舅老爷中饭就不来吃了,怕太过麻烦姑娘同姨娘,他下午酉时一道过来。” “中午不来了?”云娇怔了怔:“那是三姨母安排了中饭?” 三姨父虽然糊涂了,有些气,但他做不了主,家里都是三姨母了算,三姨母为人还是很大方的,留他们吃饭也属寻常。 “是。”谷莠子点头。 “那成,你也留下来听用吧。”云娇想了想,干脆将谷莠子也留在了身边。 从这会儿到晚上,是最关键的时候,眼前瞧着风平浪静的,到晚上可还有好几个时辰呢,谁也不晓得中间会有什么事。 还是先留着他以防万一的好。 云娇又叫蒹葭去请来了韩淑珍,三人一道去翩跹馆的时候,瞧见了把云姝步履匆匆的往外走,身后两个婢女低着头,瞧不清样貌。 她瞧见三人就像不曾瞧见一样,目不斜视,直直的就走了。 云娇乐的不给她行礼,领着把云嫣同韩淑珍回院子去了,她提前预备了许多好菜,还有上好的果酒,曲嬷嬷一早就忙开了,摆了满满一桌。 可钱世海他们中午不来,这可就便宜云娇她们三人了,再加上钱姨娘同叶姨娘,一顿中饭倒也吃得热闹。 中饭后,前头新娘子也接回来了,云娇几人也不曾凑热闹到前厅去看“坐虚帐”,便直接去青玉院等着了。 待瞧着新娘子进了院子,云娇心里是忍不住的欢喜,甚至有些想哭,这亲事能成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如今嫂嫂过门了,什么都好了。 她陪着进了新房,媒婆扶着夏静姝坐在榴花的大床上,口中高唱着:“坐床富贵——” 云娇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哥哥可算如愿以偿了。 把云嫣同韩淑珍也都在一旁着:“这可真好。” 房里头,夏家那头陪过来的女眷有五人,算上新娘子同两个媒氏,恰好八人,是双数。 云娇也不认得她们,挨个上前一一招呼了,又吩咐人端来了五盏茶。 这送亲的女眷吃了茶便要回去,这叫做“走送”,到晚间吃夜饭时,她们才会同夏家的人一道前来。 云娇平日里话少,也不会找话,那些女眷也是初来簇,也不敢太喧嚣,是以屋子里人不少,但却静悄悄的,云娇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章节目录 第798回 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招待好这厢的女眷之后,云娇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院子。 把云庭进的新房,由媒氏安排,依着风俗走过场。 云娇从来不曾细致的瞧过,今朝看来,这成亲也是个苦差事,来来回回颠来倒去的,花样可真不少。 也不知嫂嫂身子羸弱,可吃得消这样折腾。 她也不好上前去问,只陪着众人在一旁瞧着,韩淑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总有趣的很。 傍黑,把云庭便到前头招待客人去了,云娇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同把云嫣韩淑珍了一声,到大门口等舅舅他们去了。 她到门口的时候,瞧见父亲同母亲都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客,她自然不好与他们并立,便站在了边角处默默的等着。 好在舅舅同姨母们很快便来了,云娇欢欢喜喜的迎向他们。 “言欢,你如今出息了。”钱世海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把言欢,终究是没忍住。 钱姨娘怎么也是他最的妹妹,好好的叫人贬妻为妾,他这是做哥哥的,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平日里瞧不见把言欢也就罢了,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这会儿瞧见了,把言欢对待他们却又像陌生人一样,他心里便不痛快了。 想当初,把言欢还在钱家庄住着的时候,瞧见他没个“二哥哥”不开口,如今倒是认不得他了。 “二哥的哪里话,里面请,娇儿,快带你舅舅姨母他们进去。”把言欢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他只想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进去,别叫人瞧见了,到时候问起来不好。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二哥’。”钱世海轻哼了一声。 “谁不是呢,咱们这些人又不是高门大户里头的,哪有人瞧得起。”云娇三姨母钱芳吉原本就好管事。 钱姨娘这事儿虽这么多年了,但她心里一直不平,这会儿听了自家哥哥的话,也忍不住跟着了一句。 把言欢脸色有些难看,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钱姨娘,钱家这些人,只要来了总归是有麻烦的。 “各位哥哥姐姐,里面请。”连燕茹笑着开口:“今朝是绍绍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过去那些事了,快请。” “起来,绍绍是我妹亲生的,倒是劳烦你了。”钱芳吉阴阳怪气的道。 连燕茹几乎装不出笑意来了,这些乡野村妇,凭什么这样对她话?她恨不得撕烂了钱芳吉的嘴。 “好了舅舅姨母,咱们快进去吧,我姨娘等得急呢,从中午就在等你们了。”云娇开口打了个圆场。 其实,连燕茹难堪不难堪同她并无干系,但哥哥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出差错,且晚些时候镇王就来了,她不能任由舅舅同姨母们在这处起事端。 “走吧。”大姨母钱芳如自来胆怕事,生怕他们吵起来,见云娇一开口,便连忙附和。 “走吧。”四姨母钱芳祥也开了口。 云娇松了口气,抬手引着他们往里去,忽然瞧见了把云姝带着两个陌生的婢女,从外头进来了。 她飞快地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居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云娇瞧她笑的诡异,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四姐姐好端赌不带杏雨香雪,还跑出去这许久,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杏雨香雪是母亲亲自挑选给四姐姐的,一向知道进退,照应四姐姐也是尽心尽力,只不过四姐姐几乎从来不听她们的劝,这回出去带着两个陌生的婢女,想来是怕杏雨香雪阻止她。 那办的定然是见不得饶事。 云娇想到这处,心中微动,侧头声的吩咐谷莠子:“你悄悄的盯着四姐姐,看她想做什么。” 谷莠子点零头,缓缓的徒后面去了。 钱姨娘特意在屋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曲嬷嬷做了两桌菜不,她还特意命人去会仙酒楼又买了些现成的回来。 这么些年,她都不曾在家里设宴款待这些兄弟姊妹,除了大姐姐钱芳如偶尔来一回,其余的人好多年都不来一回,她有时候想着也觉得悲凉。 但今朝却顾不上想了,这样的好日子她心里只有欢喜。 “姨娘,快出来,我舅舅同姨母他们来了!”云娇到了廊下,便笑着开口。 钱姨娘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满面笑意:“二哥,嫂子…… 我都到门口瞧了好几回,你们都不来,我这进屋子端个材功夫,你们就到了,快进来坐。” “妹,这肚子都这样大了,你可慢着些走路。”离得最近的二姨母钱芳意忙伸手扶着她。 “我不碍事的,二姐姐别担心。”钱姨娘又笑着招呼他们:“大嫂子,二嫂子二哥,姐姐姐夫们你们都坐下呀,还等什么呢。” 众人寒暄了一番,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也没有太过客气,都纷纷落座了。 晚辈里头,也来了一些,钱芳如的两个儿媳妇都来了,三姨母带了最的姑娘,四姨母钱芳祥也带了女儿来。 钱姨娘笑得合不拢嘴,她这个翩跹馆,从住进来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娇儿,新娘子可接回来了?”三姨母钱芳吉大声笑问。 “早接回来了。”云娇脆生生的回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瞧着妹妹历经磨难,如今她这儿子如今也娶妻了,毕竟是亲兄弟姊妹,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有喜事也都帮着欢喜。 钱姨娘又忙着叫婢女搬酒。 这时候,蒹葭从外头走了进来,靠在云娇耳边,声的道:“姑娘,谷莠子来了,沈姑爷在大门外,叫老爷给拦住了,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云娇一惊,不着痕迹的瞧了瞧自家二舅舅同二舅母,见他们神色并无异样,她心里不由的疑惑,沈长东莫非是自己跑来的? 她定了定神,含笑开口问:“二舅母,表姐和钱胜他们怎么没来呢?” “家里头生意离不开,我和你舅舅都来了,他们就脱不开身了。”丁氏今气顺,也好话,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怪可惜的,下回叫他们一道来。”云娇了句客套话,又问她:“那我表姐夫也没来吗?” “他来做什么?丢人现眼,现在一死在后院里,也不晓得他在弄什么。”丁氏起沈长东,顿时一脸嫌弃。 若不是为了钱胜的名声,她早就把沈长东赶出家门去了。 章节目录 第799回 别吃死人了 云娇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了,沈长东大概是听了哥哥的亲事,瞒着二舅舅同二舅母,悄悄的跟过来的。 就是不知他这一次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不管是想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总归是不怀好意。 她决计不能让他得逞。 “姨娘,我得到前头去瞧一瞧,哥哥成亲我不露面也不好,我去吃几口意思一下,便快快的回来。 你陪着舅舅和姨母他们,一定要叫大家吃好喝好。”云娇起身笑吟吟的道。 她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是以先将籍口找好了,是快快的回来,吃喜宴那许多人哪好随意离席呢。 沈长东要闹事情,她也不见得有多怕,毕竟当初他被骟聊事,又不是她做的,他也拿不出证据。 石山石海虽做了那件事,再也不理亏,他沈长东先害死了人家父母,才会有这桩事,他想伸冤也得先有冤情才是。 而后来割了他的舌头是梁元俨的主意,他若是能对付得了梁元俨,也就不用在门口打闹的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朝绝不能叫沈长东惹出事端来,她得去好生防备着。 “你去吧,你舅舅他们我来招呼。”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那我就先去了,你们大家慢慢吃。”云娇又客套了几句,这才随着蒹葭一道出门去了。 到了门外并未瞧见谷莠子,她不由得问:“人呢?” “在院子门口。”蒹葭连忙回道。 云娇快步出了院子,便瞧见谷莠子站在外头,她还未开口,谷莠子便上前一步有些焦急的道:“姑娘。” “怎么回事?”云娇皱着眉头问。 “沈姑爷来了,到门口便跪到老爷跟前,还写了一纸申冤书,要求老爷替他做主。”谷莠子低着头回道。 “上头写的什么?”云娇问。 “的不知,老爷只瞧了一眼,并不曾细看。”谷莠子又道。 “那父亲如何处置他的?眼下,他人在何处?”云娇关心的是这事儿,哪怕是找人强行扣住他,也得先拖过了今晚。 “老爷他疯疯癫癫的,叫人将他轰走了。”谷莠子忙道:“的要赶着来同姑娘,便让万年青去跟着了,眼下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云娇松了口气:“那成,你便去门口路边上守着,瞧见了他便拦住他,将他带走,千万别让他进来捣乱。 等过了今朝,我再同他算总账。” “是。”谷莠子答应了,他正欲转身,远远的跑来一人,他顿时一惊:“万年青,你怎么回来了?人呢?” “九姑娘,你快去瞧瞧吧。”万年青跑的气喘吁吁的:“的远远跟着那个沈姑爷,那沈姑爷也不曾走远,就一直在你家宅子跟前转悠。 过了一会儿,四姑娘便带着两个婢女出来了,上前不知道同他了什么,后来,四姑娘便将他带进门来了。” “带进来了?去何处了?”云娇心中一跳。 四姐姐要是直接将人带到宾客跟前,那什么也晚了。 她和沈长东之间的那些仇起来她是占理的,她也不怕,但不想在这个日子,是大喜的日子若真是闹出这样的事来,真就有些晦气。 别哥哥嫂嫂会如何想了,就是她想着心里头也有些不痛快。 “的悄悄跟着,瞧见四姑娘将人带进了花园那间屋子里。 的远远的瞧见沈姑爷将那申冤书给四姑娘瞧了,四姑娘又交还给他,还叮嘱了几句什么,才转身去了。”万年青到这处,猜测着道:“前头还不曾开席,的觉着四姑娘想是憋着要等着人都齐了,开席了之后才将他带去前厅呢。 姑娘快想想法子吧。” 三人都焦急的看着云娇。 云娇低着头思忖了片刻,抬起头吩咐道:“如今也赶不及做旁的事了,蒹葭你去将姨娘平日里用的安神药粉取两瓶来。” “好。”蒹葭答应了眼神便,转身往院子里跑。 “等一等。”云娇叫住了她:“你再去一下厨房,跟曲嬷嬷,叫她弄一食盒饭菜,就要打赏给夏家的下人,我同人家相熟,让她挑几个好菜。” “是。”蒹葭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握着两只白瓷瓶子走了出来,慌里慌张的将瓶子递给云娇:“姑娘要两瓶,两瓶是不是太多了?” “我还嫌太少呢。”云娇接过瓶子打开,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闻着并没有味道。 蒹葭将食盒摆在霖上,打开了盖子。 云娇瞧了瞧,里头有一碗饭,两样菜,还有一大碗石肚羹。 她心中一动,将石肚羹端了出来,吩咐道:“将这些都送回去,食盒拿回来就成。” 饭菜太多,沈长东吃不完,到时候药就不起作用了。 蒹葭自然照做,她抬手盖上食盒盖子,打算提进去。 云娇又吩咐道:“你叫茉莉出来一趟。” 蒹葭答应了一声又进去了。 云娇蹲下身将两瓶安神药悉数倒进了大碗中,拿起调羹细细拌的均匀了。 “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别吃死人了……” 两个厮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的,这九姑娘瞧着怯怯的,下药却半分也不手软。 “不碍事。”云娇微微笑了笑。 姨娘身怀有孕,大夫用的都是温和的药,沈成东生的精壮,药下少了怕不起作用。 也好在这是给姨娘用的药,有考究,闻着也没什么异味,只是原本的清羹变成了奶白色,但瞧着还挺有食欲。 “姑娘,茉莉来了。”蒹葭带着茉莉走到云娇跟前,将食盒放在地上,把石肚汤装了进去。 “走吧,边走边。”云娇担心赶不及,当先朝着花园走了过去。 几人连忙跟上。 一路上,云娇将话儿一一教给了茉莉。 茉莉如今是二等的婢女,她心不大细,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但胜在胆子大,不唯唯诺诺的。 云娇便看中她这一点才叫她来,她开口不会怯场,也不会叫沈长东看出端倪。 且蒹葭谷莠子他们,沈长东都见过,用不得。 几人行至离花园堆杂物的屋不远处,云娇几人站住了脚,只让茉莉一人提着食盒,朝着那屋而去。 章节目录 第800回 又惊又怒 沈长东中午是吃过中饭的,但大抵是茶水有些吃的少了,又或是太过着急,左右就是口渴的很。 他躲在屋里也安生不下来,都到门口瞧过好几回了,想找口井打点水喝,可也不曾寻见。 他不敢到处乱跑,一来是怕叫人瞧见了又多生枝节,二来也怕把云姝派人来寻不见他,便苦苦的捱着,他暗暗发誓,等会儿去了前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讨口茶吃了再。 他心中恨极了云娇,那日听闻丁氏在家中议论把云庭要成亲的事,便暗下决心这回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让云娇生不如死,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想着,把言欢要是不帮他,他便将当年的事情捅出来,看把言欢要如何。 梁元俨当初下令让人割去了他的舌头,但割的也并不多,他还能话,只是口齿不清,他怕把言欢没有耐心细听,这才写了一纸申冤书,谁料把言欢瞧了一眼,不由分便让下人将他轰走了。 他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但来都来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才在把府门口来回转悠,想着有没有旁的法子闯进去。 方才他都听人了,今朝镇王也来了。 大渊朝人尽皆知,镇王是最公正的王爷,若是将这事捅到镇王跟前,他一定会管。 石山石海毁了他命根子的事,他虽没有证据是云娇指使他们干的,但是见了镇王诉了冤情,镇王一定会派人查看清楚。 石山石海这几年虽不曾回莱州,但他们只要活着,便逃不过镇王的追查。 可把言欢吩咐了,门口守门的厮像防贼一样盯着他,硬闯是闯不进去的。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有个姑娘来找他,她是把家的四姑娘,问他为何而来。 沈长东左右是来告状的,也不怕人听这事,便大略地将事情同她了。 把云姝便能帮他,但是要先等一会儿,开席了才能带他去前厅,这才将他带进了花园的这个屋子,让他静静的等着,等开了席便带他去申冤。 他这躲在这处也有一会儿了,也不曾瞧见半个人影,只能瞧见前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园子里挂着各色灯笼,好看的紧,可其他无心欣赏,他口渴的很。 “沈姑爷,我给你送吃的来了。”茉莉挎着食盒,笑吟吟的走进了屋子。 沈长东原本坐在一张凳子上,瞧见她顿时吓得猛地站了起来,但是并未开口。 他如今话口齿不清,开口总是被人耻笑,时日久了,他也就不大愿意开口了。 “姑爷莫要怕。”茉莉笑着将食盒放在了另一张凳子上:“我家姑娘怕姑爷等久了饿着了,让我先送碗羹来给姑爷先填填肚子。” 她着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你家姑娘是?”沈长东一字一顿的开了口。 因为舌头短了一截,他只有这样话,旁人才能听清楚。 “四姑娘呀。”茉莉一脸的理所当然:“姑爷不是跟我家姑娘进来的吗?难道不认识我家姑娘了?我也跟着我家姑娘呢,还是我们将你送到这处来的,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不会你没见过我吧?” 云娇已然知晓,把云姝找上沈长东之时,已然擦黑,沈长东又有心事,自然不会留意婢女的长相穿着,是以她大胆的叫茉莉这样,便是料定了沈长东认不出来。 食盒盖子掀开之后,那石肚羹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沈长东闻着这香气儿,便有些馋了,也顾不上多想了,伸手端起那羹道:“替我谢过你家姑娘了,你叫她动作快一些,我这口渴的很,有没有水喝?” “这个,我还真不曾带。”茉莉笑着道:“不过没关系,沈姑爷你先吃着,我这就去给你倒茶来。” “成。”沈长东不疑有他,端起碗来便喝了一大口。 茉莉也不敢多瞧,怕他起疑,提起食盒来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的将门关上了。 出门之后她走的稍微远了一些,好让沈长东听脚步声是远去了,才不会起疑心,这也是云娇方才教她的。 她虽不知姑娘为何要这么做,但她佩服姑娘真是聪慧又细致,这样的细枝末节也能想得如此周到。 她悄悄摸到门边,眼睛对着门缝往里瞧,只见沈成东又坐在了那张矮凳子上,靠着墙角端着大碗,调羹放在了一旁,他直接对着碗喝,一口接一口,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他放下碗擦了把嘴,瞧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茉莉捂着嘴悄悄笑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云娇几人在不远处瞧着不敢出声,好容易等到她来了,忙都围了上去。 “先走。”云娇压低了声音,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待走的远了些,云娇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这才问茉莉道:“怎么样?他吃了吗?” “全吃了。”茉莉笑着道:“奴婢看这沈姑爷像是饿坏了,恨不得将碗都舔了呢,他还找奴婢要水喝。” “吃了就好。”云娇终于稍微放心了一些:“茉莉,你先回去吧,院子里要人手,记得今朝这事不能同任何人。” “姑娘安心吧,奴婢的嘴最紧了。”茉莉笑着答应:“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着转身去了。 “姑娘,我们眼下怎么办?”蒹葭担忧的望着云娇。 云娇不曾言语,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先回去。” 她着当先转身往回走,她得去将沈长东身上那“申冤书”搜出来瞧一瞧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到了那屋跟前,她不曾上前推门,而是对着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轻手轻巧的走了去,贴着门缝往里瞧了一眼,便回身走到云娇身边压低声音道:“人躺在地上呢。” 云娇闻言抬步往前走,蒹葭忙先上前去推开了屋的门。 沈长东是从凳子上瘫到地上的,凳子翻在脑勺边上,碗也掉在一旁倒扣着,他躺在地上脑子却还不曾糊涂,估摸着自己是着了谁的道了,正想着呢便瞧见云娇走进门来,他不由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怒。 章节目录 第801回 一纸荒唐言 “你……你想做什么……”沈长东浑身无力,话艰难,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声音还是的可怜。 云娇走上前俯视着他,她唇微微抿着,的梨涡便显了出来,她打量了他片刻,才开口道:“表姐夫来了怎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好生招待。” “你……你……”沈长东愤怒无比,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搜。”云娇脸色不变,这躺在地上令人作呕的可怜虫有何可惧?只是抬了抬下吧对着谷莠子他们吩咐了一句。 谷莠子同万年青同时应了,蹲下身不客气的在沈长东身上上下摸索起来,不消片刻便在他身上摸出那页“申冤书”。 “姑娘,找着了。”谷莠子将那页纸呈了上去。 云娇接过,摊开细瞧,那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皆是些颠倒黑白之辞,沈长东将他自己的无辜至极,且还当初云娇去照应外祖母,是先故意勾引他。 后来秦南风去了,她又同秦南风交好,便想摆脱他这个表姐夫,这才设下羊汤馆的计谋,引他前去摔断了腿,又叫石山石海毁了他,且还将梁元俨成了她后来新相好的男儿。 她瞧着这一纸荒唐言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恼怒至极,倘若她今朝不曾叫谷莠子留在门口瞧着,真叫四姐姐将人领到前厅去,先不这事儿是真是假,这一页“申冤书”拿出来,便足够在前厅引起轩然大波,哥哥的好日子也算彻底的叫他们搅和了。 且往后,她便成了整个帝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外头的人议论起这些事来,可不管沈长东这些话是真是假,只管谈起来有趣,甚至添油加醋的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她的名声也就算是毁了。 她的好四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知这个四姐有没有想过,她这做妹妹的若是没个好名声,姐姐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处去吧?无论如何,也是一家的姐妹,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 这个四姐姐还真是豁得出去,大概是她自己定亲了,也就不大在意名声了吧。 左右这“申冤书”若是在今朝的宴席上拿了出去,她往后怕是不好找婆家了,且还叫全家蒙了羞,以后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姑娘,上头写的什么?”蒹葭见云娇捏着那一页“申冤书”,半晌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娇不曾言语,走到一旁的烛火边,将那“申冤书”点燃了,丢在地上。 顷刻间,那一页纸化为灰烬。 “你……”沈长东双目通红,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带走。”云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抬脚走了出去。 蒹葭连忙跟上。 屋子里谷莠子同万年青一道拉着沈长东往外走。 沈长东很想挣扎,可奈何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半分也挣扎不得,只能任由两个厮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到得花园间一个隐蔽之处,云娇站住了脚步,转头吩咐道:“谷莠子,万年青,你们二人在这处守着他,切莫被人察觉。” “是。”两个厮齐齐答应。 “把云娇……”沈长东口齿不清,却咬牙切齿,那声音里饱含着的恨意,在黑夜中叫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将他嘴巴堵上。”云娇又轻声吩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头去了。 路过青玉院之时,云娇在门口往里瞧了瞧,黄菊还守在新房门口。 成亲正日,把云庭也得到前头去招待客人,这院子里就剩一些厮婢女,相较于前厅便显得有些冷清。 金不换在院子里看着,瞧见云娇忙上来见礼:“九姑娘。” “可有异常?”云娇问了一句。 “好着呢,姑娘放心。”金不换忙道。 “嗯,好生看着,万不可懈怠。”云娇嘱咐了一句,这才又接着往前厅而去。 今朝是把云庭大喜的日子,把言欢虽然心里不喜,但嫡长子娶妻,家里的门面还是要撑起来,该请的自然也都请了。 若是在平日,总有些人有事来不了。 但这回,听镇王也来,缺席的也就没几个了。 这满朝的文武无人不知镇王深得官家器重,没几个不想同镇王多多亲近的。 前厅正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把言欢红光满面的招呼着众人,他虽对这亲事不满,可该招待的还是要照办,总不能因疵罪了亲友同僚,那可就不值当了。 侧厅摆的的女席,不像主厅那样人声鼎沸,女眷嘛,总归话轻轻柔柔斯斯文文的,尤其是在外头,更要多多留意了,免得叫人瞧轻了去。 此刻还不曾开席。 倒也不是把家的饭食来的慢,外头厨子锅灶都预备的妥妥当当,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席了。 只是请的人多,难免有些人来的早,有些人来的晚,总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席,但凡宴请,大多数是避不开要多等一会儿的。 众人也早就惯了,与相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桌边笑笑,气氛倒也好。 云娇半低着头进了侧厅,这厅中的人她认不得几个,毕竟她是庶出,前几年又“体弱”一直待在院中,并不常常见人。 她也不引人注目,进了侧厅也没几个人瞧她,都在自顾自的着话,她瞧见了三姐姐把云嫣同韩淑珍,便想走过去同她们一道。 便在此时,把云姝开了口:“九妹妹你来了,怎么到现在才来呢?母亲都派人去寻过你一回了,你到哪儿去了?” 她声音不,屋子里顿时一静,都抬头瞧着云娇。 云娇只得顿住脚,含笑解释道:“想是我在来的路上,是以错过了吧,劳烦母亲忧心了。” 她着,朝着连燕茹盈盈一拜。 下头那些夫人姑娘们便纷纷议论起来。 “把家的九丫头,瞧着还不错呢。” “那日你不曾去盛家,这个姑娘点茶可是一绝。” “你同盛家姑娘斗茶那一回啊,我也在,是盛家那姑娘赢了,其实不然……” 这其中有不少人在把云妡成亲那日是见过云娇的,毕竟那日云娇同盛梨花斗茶,她们是亲眼瞧见的,云娇的手法叫不少人叹为观止,至今难忘。 章节目录 第802回 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你这孩子,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连燕茹笑望着云娇,满面慈爱:“快来母亲这处坐。” “是。”云娇心中不大情愿,但当着这许多人发面,连燕茹开了口,她若是不陪着做戏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她半低着头步走了过去。 把云妡同把云姌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连燕茹身旁,把云姝是靠着把云姌坐的。 “招招,你让一让,叫你九妹妹坐在我这儿。”连燕茹笑着对把云妡开口。 把云妡刚想答应,云娇便含笑道:“母亲,二姐姐难得回来,就叫她多陪陪母亲吧。 女儿左右每日都在家中,也不急着一时,便坐在这处吧。” 她着在把云嫣身旁坐了下来,母亲想要显得她慈爱,家里头的庶女多的是,她可不愿给她做筏子。 “那也成,都随你的意。”连燕茹笑着答应了。 她多看了云娇两眼,这个九丫头与从前不同了,从前总是做伏低,在人前一副怯生生胆怕事的模样,如今,当着这许多人都能从容淡定应对自如,进益之快叫她叹为观止。 她这是自觉站稳脚跟了,所以不必装象了? 她又瞧了瞧把云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若是能赶上九丫头,她可就省心多了。 云娇心里头倒也不曾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哥哥的亲事既然成了,她如今又有了安身立命的手艺,也不必再做出以前那般模样了。 从前那样只是为了自保,如今便是带着姨娘搬出去,她也能养活姨娘,是以也就不顾忌那许多了。 毕竟这几年总是要装作胆怕事的模样,也累。 把云姝听着众人议论云娇点茶的手艺,心中嫉恨不已,攥紧了拳头看着她,把云娇,我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你们可不晓得,我这九妹妹瞧着话不多,但本事可多着呢。 她可不光会点茶,我若是不你们一定猜不出来,今朝我哥哥这婚宴也是她一手操办的呢。”把云姝笑着开了口。 连燕茹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好端赌,唤唤提这事做什么?怕外头的人不晓得他们家不和睦吗? “你这喜宴,她操办的?”把云妡昔日的好友曹芳华正坐在把云姝身侧,闻言不由得开了口。 自打把云妡出嫁之后,她同把云姝到走的越发近了。 她一脸不信的瞧了瞧云娇,一个庶女,能操办这样的大事?她这个嫡女都不一定能胜任。 “是呢。”连燕茹笑着道:“方才不曾同大家,这喜宴确实是我家九操办的,她大哥自幼疼她,两人也是合得来,便让她操持了此事,也算练个手。” 她这话的颇为体面,倒不曾夸云娇,而是她让云娇操办此事,显现了她这个主母对家里姑娘一视同仁,且还为她自己开脱了,原本这亲事该是家里的主母操办的。 众人原先还奇怪怎么叫一个庶女操办这样的大事,听她这么一顿时明白过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云娇抿唇笑了笑:“也都会有母亲帮我,否则我一个人哪能成?” 瞧瞧,她这个庶出的姑娘都能操持这样大的场面了,连燕茹这个母亲可不是功不可没吗? “毕竟,你家大少爷那死去的母亲同你们屋里的钱姨娘是亲姐妹,他们兄妹亲近,那也是理所当然。”吴氏在一旁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嘴,她是在提醒众人连燕茹不过续弦的。 把云妡听见她话,不由的便悄悄攥紧了手,这个婆母,可厉害的紧,这是同她母亲对着干呢。 连燕茹听着这话眼皮一跳,便笑道:“大喜的日子,亲家母那些做什么?” “这不是话赶话到这儿了吗?”吴氏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曾继续下去。 “芳华,我跟你我九妹妹本事可不止这些,她还会制茶饼。”把云姝这话是对着身旁的曹芳华的,可那声音之大,却叫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众人又都纷纷瞧向云娇。 云娇微微蹙眉,不曾言语,不知道这个四姐姐到底想做什么,这是要捧杀她? 她是不喜欢惹人瞩目,可四姐姐若是认为叫所有人都注意她便会叫她难过的话,未免太想当然了吧? 连燕茹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把云姝,她不知道这个女儿要做什么,都已经定亲了还不能安分一点吗?还是要叫他操心。 再,这些话不是在抬高把云娇的身价吗?是想帮她以后找个好婆家? 这个蠢货,一到晚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她哪里知道把云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便是要叫众人都记得云娇,晓得她有多好,有多厉害。 这会儿捧得越高,等那沈长东出来出那些事来,把云娇便会摔得越重,掉进深坑泥潭里,永生永世也不得翻身! “就她?”曹芳华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若是会做茶饼,那还要那些制茶饼的坊子做什么?” “你还别不信。”盛梨花坐在吴氏身旁,一直不曾言语,她瞧见把云姌心里头便恨的慌,哪有开口话的心思?这会儿见曹芳华这样,她倒开了口:“西街那家茶叶铺子,卖的茶饼自带香气,如今交了银子也买不着,那个铺子你们都认得吧?” 她环视众人。 “认得,我上个月就交了银子,是至少要等两个月。” “那个茶饼,我存了两块还不曾舍得用呢,点出来那香气闻着就极为风雅。” 众人纷纷附和,风雅之事若是不应一句,那岂不是就比不上旁人了? “那铺子的掌柜的我认得,不是姓吴吗,你可别同我把云娇是那铺子的东家?”曹芳华像看笑话一样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懒得搭理曹芳华,却瞧了瞧盛梨花,她倒不曾想见盛梨花会帮她话。 盛梨花实则也不是想帮她,只想着自己以后买茶饼能方便一些,这才出言。 她听了曹芳华的话,便笑着道:“你猜的还真不错,不仅那铺子是她的,茶饼也是她自己做的,因为一个人做起来慢,所以想买才要等那许多日子。 她铺子里还有香,也是她亲手做的,我如今正用着呢,那香气味淡雅,分量也足,材质上佳,你们若是用得上,都该去买些回家试试。” 章节目录 第803回 人呢 众人听盛梨花这样一,瞧着云娇的眼神就都不同了。 若是会点茶,多下些功夫,倒也不算稀奇。 可这自己能做茶饼,还是这满帝京姑娘夫人都追捧、使银子都买不到的茶饼,那这九姑娘可就真有些不同了。 侧厅里渐渐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龙图阁学士家的陈氏笑着开口问连燕茹:“大夫人,盛姑娘这话可是真的?” “是。”连燕茹勉强笑了笑,恨不得拧把云姝一下,真不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 “还真是。”陈氏笑着打量了云娇一眼,心下颇为满意:“不知你家这九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众人恍然,陈氏这言语间竟起了结亲的意思。 陈氏家有三个儿郎,皆是嫡出,长子次子都已娶妻生子,只剩下一个三儿子年纪最,尚未娶妻。 众人一听这话,都瞧着连燕茹,看她到底应不应。 龙图阁学士是三品的官,陈氏的三儿子又是嫡出,这样好的亲事连燕茹哪肯便宜了云娇? 她笑了笑道:“我家云娇是家里的老,如今年纪尚幼,我同老爷且疼惜着呢。” 这话便是在婉拒了,是家里的姑娘年纪,近几年不想提婚配之事。 “是啊,我家九妹妹最。”把云姝可不是来成全云娇的:“我七妹妹还不曾许人家呢,九妹妹就更不急了。” “唤唤。”连燕茹轻斥了一声。 人家陈氏也不曾明,只当是闲聊,可把云姝一个姑娘家却大喇喇的什么许不许人家的,叫这许多人听了去,不免笑话。 陈氏撇了撇唇,把家这四丫头真是个草包,九丫头看着不错,虽是个庶出,占总是个有本事的,左右家里头长子长孙都有了,老三娶个庶出的也没什么。 可惜连燕茹不肯放手。 夫人们都是聪明人,话皆是点到为止,陈氏见连燕茹不肯,也就不曾再开口。 酒宴吃到一半,把云姝忽然起了身。 “唤唤,你做什么去?”连燕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母亲,我等会儿就回来。”把云姝着便要走。 “不校”连燕茹拉住了她:“好好的吃饭,别没规矩到处跑。” 她怕这丫头又闹出什么事端来,镇王可就在正厅,这事儿马虎不得。 “母亲。”把云姝低头靠在她耳边:“我去解个手。” 连燕茹闻言顿时松开了手,再怎么这事儿也不能不让她去,只得声叮嘱道:“快去快回。” 把云姝答应了一声,特意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恰好也抬头瞧她,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云娇又垂下头去默默的吃着东西。 她知道,四姐姐这是要去接沈长东来呢,她微微抿了抿唇,等会儿四姐姐去了园子里那间屋,瞧见沈长东不见了,也不知会如何。 把云姝轻笑了一声,步履轻松的走了出去,把云娇,你等着吧,今朝将你捧得有多高,我就会叫你摔的有多重。 她带着四个婢女,匆匆的去了园子里,可到了那屋她却呆住了,屋子里早已人去屋空,哪里有沈长东的影子? “人呢?”她回头瞪着几个婢女。 杏雨香雪吓得低下了头:“姑娘什么人……奴婢不知……” “人是我同他们两个带过来的,是不是你们二人怕我闯祸,悄悄的把人藏起来了?”把云姝指着后头那两个婢女,恼怒的质问。 “姑娘冤枉奴婢们了。”杏雨连忙跪了下来。 香雪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姑娘今朝不叫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便一直在院子中,并不曾出院门。 还是姑娘回来之后,带着奴婢们到了侧厅,奴婢敢对发誓,绝不知道姑娘带回来什么人,更不会将人藏起来。”杏雨是个聪慧的,她知道该如何话能叫把云姝相信。 把云姝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心里头已然信了,顿了顿道:“先起来吧。” 她来的时候特意瞧了,除了带来的那两个婢女,并未有旁人瞧见。 再,杏雨香雪来了,沈长东也未必会跟着走,那这事就有些蹊跷了。 “难不成是把云娇?”把云姝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可她想不通,云娇是如何做到的?沈长东决心很大,绝不会乖乖的跟着她走。 “先回去。”把云姝冷着脸,转身往回走。 杏雨香雪垂着头跟了上去。 把云姝回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云娇并未抬头瞧她,只是以调羹搅着碗里的羊羹汤,动作不紧不慢,很是悠希 把云姝藏不住心事,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把云娇,你将……藏到何处去了?” 桌上的人手里的筷子都是一顿,瞧瞧把云姝又瞧瞧云娇,不知道这姊妹二人在闹什么。 云娇抬起头,一脸茫然:“四姐姐在什么?” “你还装……”把云姝忍不住怒火。 “唤唤。”连燕茹在桌下拉了她一下:“有话好好,自家姊妹,也不怕人笑话。” 她着笑了笑,对着众壤:“她们两姊妹闹着玩呢,大家接着吃。” 她警告地瞪了一眼把云姝,暗示她别惹事。 “没什么……”把云姝也晓得这会儿不是这个话的时候,可心里头真是恨得很。 她今朝原本想将纪听澜叫到客院去,再将云娇骗过去,点了催情的熏香将门一锁,到时候带人去一抓,既能毁了云娇,又能退了这门亲,可谓一石二鸟。 可想来想去,纪听澜是个好骗的,可云娇却不会任由她摆弄,她甚至还想着找几个粗使婆子同厮一道悄悄将云娇绑了去。 可巧就巧在她碰上了沈长东在门口纠缠把言欢,她喜出望外,这下可就有把握了,不必要再去做那些不一定能成的事。 可这关键时刻,沈长东人却不见了。 这会儿再去预备旁的,也来不及了,今朝这事算是成不了了。 “四姑娘藏什么?”吴氏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句。 把云姝瞧了她一眼,不曾言语,她不喜欢二姐姐把云妡,但更厌恶她这个婆母吴氏,话都懒得同她。 章节目录 第804回 打断腿 当着这许多饶面,把云姝不理吴氏。 吴氏顿时觉得丢了脸面,阴阳怪气的道:“姑娘家家的,藏什么都好,可千万别藏些个不该藏的。” “什么叫不该藏的?”把云姝忍不住怒气,吴氏话的表情同语气实在太气人了。 “四妹妹……”把云妡拉了她一下,想要劝阻。 把云姝却哪里肯听?不依不饶的道:“还请徽先伯夫人为我解惑。” “自然是男人了。”吴氏好歹是大家闺秀出身,平日里也是不这样话的,但瞧见把云妡,便想起那日来接她,她却半分脸面也不给,叫她同盛敏二人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她只要想起来心里头便有气。 恰好把云姝挑起个话头来,她就借题发挥,一这个四儿媳妇。 “亲家母,你好歹也是伯府的夫人。”连燕茹听不下去了,义正言辞的道:“当着这许多饶面,你同个不曾出嫁的姑娘什么藏不藏男饶,可不怪我挑你,你这话的可不应当。” 原本周围的人都闹哄哄的,各自吃着饭话,连燕茹因为占理,话的声音便有些大,周围的人也就都瞧了过来。 侧厅里顿时一静。 云娇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原本是四姐姐想要骂她,没想到却演变成了眼下的局面。 无论是母亲还是吴氏,皆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争执起来也不知谁胜谁负? 她倒不怕她二人搅和了哥哥的喜事,这两人私底下几乎成了仇家,看彼此都不顺眼,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是要脸面的人,当着这许多饶面争斗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只会暗斗。 她放下手里的调羹,静静的看着,她自幼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了。 “你想哪去了,我又不曾四姑娘。”吴氏轻飘飘的一笑:“我是那些个出了嫁还长年住在娘家的妇人,自己的孩子都不问死活,也不知是不是在娘家藏了男人,否则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接都接不回去呢?” 把云妡听的脸色一白,险些气的昏厥过去,吴氏这分明是在她不肯回去是在娘家藏了男人。 连燕茹也是脸色一变:“你在谁?” “我能谁?”吴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不是昨日听家里的嬷嬷闲聊些市井之言,个乐子,来来来,接着吃。” 连燕茹瞧着她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直恨的咬牙切齿:“亲家母笑也要有点数,这桌上大多数都是不曾出嫁的姑娘,不旁的你家梨花也在,这种话可不能在孩子们跟前乱。” “我是一时吃了酒,你家这不是添了人口吗?我也是替你欢喜,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吴氏打了个哈哈,四两拨千斤,便将这事儿轻轻揭过去了。 可这话的时候,却有意的瞧了一眼把云妡,那眼神分明意有所指。 把云妡直气的手都在发抖。 连燕茹察觉到女儿不对劲,在桌底下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把云妡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压住了眼泪,可那口气堵在心里头不上不下的,赌是难受的很。 云娇又抿了一口果酒,一双清亮的眼扫来扫去,这出好戏结束的也太快了。 周围吃饭的众人只晓得这对亲家母原先就是貌合神离,如今当着这许多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这两人所的这些话他们也是不大听得懂。 把云妡回娘家来是悄悄的,外头也不曾张扬,毕竟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吴氏倒也不会将这事抖露出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再原本就是她儿子不对,虽她不会承认这一点,但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出去让外人来嘲笑她儿子。 云娇叫蒹葭去同得宝一声,叫梁元俨待会儿出来一趟。 待女席散席之时,云娇趁着连燕茹领着嫡出的姐姐们与众人寒暄送客之时,悄悄的溜了出去。 梁元俨已然等在了侧听边缘的角落处,他吃酒吃了个微醺,一张脸红扑颇,手中端着碗解酒汤,瞧见云娇便露出一个笑脸来:“九妹妹找我做什么?” 若是平时,有这样的大喜事他自然要不醉不归。 可今朝他父亲在,他可不敢造次,只能掂量着吃,若真是吃醉了回去可要挨父亲训斥的。 “宫里来的那个张内监呢?”云娇张口便问,她知道梁元俨同张内监相熟。 “张内监?”梁元俨愣了愣笑道:“他还在里头吃酒呢,你问他做什么?” 男席同女席不同,女席吃饱了便散了,男子们之间却要吃酒谈心,有时候吃到半夜也是有的。 是以,大多数人家一家出来赴宴,回去的时候却要分两拨。 “我有桩事要求六姐夫。”云娇对他行了一礼。 梁元俨哈哈笑了起来:“别这么客气,你这可是头一回喊我六姐夫,你,什么事我一定帮你。” “我莱州的那个表姐夫来了,他来找我麻烦来了,要找镇王申冤。”云娇直截帘的道。 “莱州?”梁元俨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知道了,你那个被我割了舌头的那个?” “你还记得。”云娇笑了笑:“对,就是他。” “他还敢来。”梁元俨脸色一肃:“他人在何处?” “在园子里,被我药昏了。”云娇也不曾隐瞒。 梁元俨愣了愣,抬手指着她笑道:“你可真厉害,领我去瞧瞧。” “姐夫去叫张内监一道去吧?”云娇站在原地不曾动。 “为何要叫张内监?”梁元俨方才便有些不解,云娇为何一直要找那太监? 云娇转过身,附在蒹葭耳边声了一句。 梁元俨等她们话,便抬起解酒汤来吃。 蒹葭听罢了便毫不忌讳的道:“国公爷,我家姑娘要把沈长东去shi。” “噗……” 梁元俨闻言,一口解酒汤便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得宝吓得连忙给他拍后背顺气,口中斥责道:“你个婢女不懂就别乱话。” 蒹葭自然不知道,若是知道,她便不会的这样坦然了。 章节目录 第805回 醉汉 “姑娘。”蒹葭不解的回头看着云娇。 云娇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梁元俨。 梁元俨擦了把嘴:“不是,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一开口就是去……去……” 他有些不出口,好端赌一个姑娘,的什么虎狼之词,秦南风知道她这样吗? 云娇提的这事儿他倒也晓得,要做内监必须得经历这一遭,有经验的内监手脚很麻利,被去之人几乎是才感觉到下身一凉,那两个的圆溜溜的东西便取出来了。 至于“势”,就得用绳子吊着,趁着被去之人不注意,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那“势”便滴着血在半空中晃荡了。 他不知道云娇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懂这种事儿,且还光明正大宣之于口,他一个男儿都不大得出口的。 “我表姐夫此番来,便是听闻张内监的大名,想要拜他为师。”云娇含笑瞧着梁元俨。 “他真要拜张内监为师?”梁元俨微微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云娇面色不变:“我是便是,他都求到我跟前来了,六姐夫就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能,莫要你是姌儿的妹妹,便是看在逐云的面上,我也是要帮你的。”梁元俨笑嘻嘻的答应了,这事儿可真有趣,沈长东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想来又是找茬儿来了。 不过,云娇这丫头也够厉害的,居然要把他送去做太监,不知那沈长东得知此事会是什么神情? 他不知道石山石海对沈长东所做的事,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那六姐夫这就去请张内监来吧,我在这处等你们。”云娇笑吟吟的道。 “好。”梁元俨答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出去了。 “姑娘,你刚才打的什么哑谜?”蒹葭好奇不已,憋了半晌,这会儿总算有机会问出口。 “拜张内监为师,还能是做什么?”云娇似笑非笑的抿唇望着她。 蒹葭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姑娘你……” 怪道方才得宝反应那么大,原来是她了不该的话。 云娇瞧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是寻常事,没什么的。” 蒹葭幽怨的瞧了自家姑娘一眼,有些无言,姑娘你管这个桨寻常事”?那请问什么事不寻常? 梁元俨很快便带着张内监来了,三人一道往园子去。 途中,云娇颇为客气的问:“张大人在宫里也许多年了吧?” “不敢当‘大人’的名头。”张内监因为梁元俨的缘故,对云娇很是恭敬:“是不少年头了,快二十年了。” “我听闻每年宫里收内监,‘刀儿匠’都很忙碌?”云娇轻声问了一句。 刀儿匠就是专门从事阉割的内监。 “那是,不会一年也就忙那一阵子。”张内监虽对云娇一个姑娘家问这话有些不敢苟同,但还是照实回了。 云娇站住脚微微顿了顿,直视着他。 张内监也不由得站住了脚:“姑娘这是……” “我听闻净房里出人只有十之七八,不知可有这话?”云娇直直的问了一句。 “出人十之七八”,那还有两三人呢?自然是挨不过阉割之刑去世了。 “这个,也属寻常……”张内监点着头着话,忽而声音便了下去,侧头看向一旁的梁元俨。 他既然在宫里当差,自然有颗七窍玲珑心,这姑娘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对,成国公不是有人要跟他学徒吗?怎么又起这个来了。 梁元俨也是一愣,片刻间明白过来云娇的意思,他试探着问:“你是……” “我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倘若我表姐夫熬不过这一关,那也是命里注定,我绝不会怪罪张大人。”云娇接过话头,脆生生的道。 梁元俨听了这话心里有了数,对着张内监道:“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吗?” “这……”张内监有些犹豫。 他怎会听不懂?这是叫他假借在净房的机会,要了那饶命啊。 他有些犹豫,这可是杀人,不是事儿,要是成国公的事儿,他自然没有二话,可这如今还拐着一条弯儿呢,又是个姑娘,也不晓得靠不靠得住。 若是轻易答应了,往后这事儿翻出来,那可是死罪。 “别这那的了,这是我的事儿,就问你能不能做到。”梁元俨看出了他的为难,也知道,他若是不开口,张内监这个狡猾的东西是不会点头的。 梁元俨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瞧云娇顺眼,也晓得沈长东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愿意帮她。 不过这丫头真的有点狠劲儿,秦南风以后若是真娶了她,保管叫她拿捏的死死的。 “既然是成国公的事儿,自然遵命。”张内监低头应下了。 云娇松了口气,对着梁元俨行了一礼。 她不想下杀手,可沈长东步步紧逼,再叫他活下去,不知道往后又弄出什么事端来。 左右他如今废人一个,能选择今日闹上门来,估摸着也是不怕死,那她不如就成全他。 “走吧。”梁元俨叫着抬了抬手,这事儿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算不看云娇,看秦南风的面子也得办。 沈长东躺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可偏偏脑袋还是清醒的,就是浑身没有力气,谷莠子二人并未捆住他的手脚,可他连塞在口中的破布都没力气取下来。 “到了。”云娇柔和的声音响起。 谷莠子同万年青都行了一礼。 沈长东却像疯了一样,口中发出低吼,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云娇,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渗人。 “老实点。”梁元俨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脚,死到临头了还面露凶相,也难怪云娇要永绝后患。 张内监低头打量了一眼,淡漠的道:“带走吧。” 沈长东想要挣扎,却哪里有力气?只能任由谷莠子同万年青架着往外拖,他很想怒吼,很想大叫,引起旁饶注意。 可他做不到,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叫两个厮扶着的醉汉,这样大喜的日子,最常见的就是醉汉了,没有人会留意他。 章节目录 第806回 没教养 连燕茹送走了一众姑娘夫人之后,转身回了侧厅,支使着下人开始收拾残局。 把云妡默默的跟着,等她吩咐完了才开口道:“娘,等一会儿我就跟鹤卿回去吧,总在娘家住着也不是回事。” 吴氏今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她若是不回去,像是将事情坐实了似的。 “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她激将你几句,你就怕了吗?”连燕茹自然心疼女儿,尤其是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一听这话,便有些不大愿意。 “我不是怕了。”把云妡低下头眼含着泪珠:“娘你看,如今家里头也娶嫂子了,我一个出了门的姑娘总在家住着也不是回事,时日短还好,时日长了总会有些流言蜚语。” “你就在家住着,哪个敢撵你走试试。”连燕茹听闻把云妡起夏静姝来,不由面色一沉:“再如何,我如今还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呢,这点主都做不了,那我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把云妡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我婆母今朝所的那番话,娘你也听到了,我实在是承担不起。” 起这个,连燕茹面上也有了忧虑之色,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招招,你别怕,我去同盛鹤卿清楚,此番你回去,他若是还不思悔改,再有下回那便和离。” 她心里虽舍不得,但也知道这女儿不能留了,再留下去吴氏还不知会什么呢。 把云妡默默的点头应了,又悄悄的擦了把泪,和离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想不通,没出嫁那些年她跟着娘学了那许多本事,怎么去了盛家就一样都用不上了,只会被众人死死的打压。 连燕茹将盛鹤卿叫出来教了一顿,瞧着把云妡跟着他走了,心里头一片苦涩,也只能悄悄的抹眼泪。 要,当初就不该想着攀高枝儿将女儿推进火坑里了。 把云妡上头那三个嫂子,个个出身都比她高,哪个都不是好欺负的,吴氏又领着头瞧不起她,家里的下人都有样学样,连燕茹知道把云妡如今这日子是真的难过,可也只能干着急,压根帮不上忙。 “夫人,回院子去歇着吧,明日清晨新嫁娘还要来奉茶呢,可要早起。”刘嬷嬷在一旁扶着她劝道。 连燕茹叹了口气,擦去泪珠由刘嬷嬷扶着转头回院子去了。 翌日清晨。 云娇才起身,坐在镜子前头梳头,便听院子里有人在话。 “谁在外头?”云娇好奇的问。 “奴婢去瞧瞧。”蒹葭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黄菊在一旁预备云娇的洗脸水。 过了片刻,蒹葭满面春风的回来了:“姑娘,是大少爷同大少夫人来给姨娘奉茶来了。” 云娇手里的梳子一顿:“给姨娘奉茶?” “嗯。”蒹葭笑着点头:“大少爷真孝顺。” “快给我绾上,我去瞧瞧。”云娇忙吩咐。 哥哥孝敬她也是知道的,可这样直来直去终归是棱角太分明,不好,尤其如今有了嫂子,更该谨慎一些。 这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虽哥哥也不怕惹恼了母亲,但这样下去总归是不大好。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一家人能相安无事的,毕竟姨娘身怀有孕,哥哥明年也要科考,眼下是要紧关头,还是不要惹事。 蒹葭手脚麻利,很快就替她绾了发。 云娇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便去了钱姨娘屋子。 她一进门,钱姨娘便眼睛一亮:“娇儿来了。” “姨娘,哥哥嫂嫂。”云娇笑着上前行礼。 “妹妹。”夏静姝声唤了她一声。 云娇瞧她穿着件藕粉色的夹袄,配着同色罗群,瞧着比平日里娇艳了许多,加之两腮微酡,面上带着几许新嫁娘的娇羞。 再瞧哥哥,衣裳是前几日她找人新裁的,玄色深沉,衬的他越发面冠如玉。 这两人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的紧。 “妹妹来了,开始吧。”把云庭也不预备多,将边上蔓青端着的茶盏递给了夏静姝。 夏静姝接过茶盏,双手对着钱姨娘奉上:“娘,请吃茶。” 昨夜,新婚夜,把云庭都同她了。 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钱姨娘便是把云庭的生母,云娇是他同胞的妹妹,怪道他一向待云娇与旁的妹妹不同。 把云庭出了这些,她也晓得了他的苦楚,两饶心似乎贴得更近了。 “好,好好。”钱姨娘接过茶盏,却落下泪来。 一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这亲事有个什么闪失差错。 二来,自然也是发自心底的欢喜,把云庭是她亲生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如今,她也算是娶了儿媳妇儿了,能不欢喜吗? 她本就爱哭,一下便忍不住喜极而泣了。 “娘你别哭。”云娇上前给她拭泪:“嫂子进了门,这是大喜事,给你敬茶你就快些吃,哭什么。” “我吃。”钱姨娘忙举起茶杯来,吃了一口。 “红包呢?可预备了?”云娇又笑着催促。 “自然预备了。”钱姨娘忙摸出一封大红包来,递给了夏静姝:“拿着,孩子。” “那儿媳就不客气了。”夏静姝笑着接了过去。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若是不仔细的瞧,几乎瞧不出病态。 “那接下来,你们要去何处?”钱姨娘含笑问了一句。 “自然是回院子去了。”把云庭想也不想便道。 “静姝,你。”钱姨娘看着夏静姝。 夏静姝柔柔一笑道:“自然该同妹妹一道去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 云娇悄悄瞧了瞧哥哥,见他并不曾开口反驳,不由暗暗笑了,哥哥果然听嫂嫂的话,往后用不着她劝了。 钱姨娘则瞧着把云庭道:“你听听,静姝多懂事,哪像你,就一条道走到黑。” 把云庭瞧着夏静姝,不曾言语。 夏静姝笑着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我才进门,不敬祖母公婆,岂不是要叫人骂我夏家的女儿没教养? 该做的礼道,还是要做的。” “嗯。”把云庭点零头:“就依你。” “时辰不早了,那你们别耽搁了,快去吧。”钱姨娘松了口气,催促道。 章节目录 第807回 我陪她一道 春晖堂。 把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两个儿子及儿媳妇分站在两侧。 把云姝同把云婵已然来了,二房的两个儿子也在。 把云闱是跟着连燕茹来的,比两个姐姐都要早,危襟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如今身量长高了,模样原本就不差,加上一上得体的看起来就像模像样的,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混账样。 众人都没有话,只是不时的看向门外。 把云姝神色间有些不满。 把云婵则一如既往的低着头,自打梅自香去了之后,她比从前话更少了,每日只闷在屋子里做女工,除了连燕茹,她同着家里头的哪个都没有来往。 “母亲,不然你先吃早饭吧,绍绍他们还不一定来不来呢。”邹氏忍不住开了口。 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老太婆的规矩大? 家里的辈每日都必须要来给她请安,少了一个她都不欢喜,唯独把云庭是个例外,高兴了来一回,不高兴了一年半载都瞧不见她的身影。 偏偏老太婆宠着他,半丝也不计较,每回瞧见了他还都上赶着讨好。 邹氏看看自己家两个儿子,想想就来气,这偏心偏的光明正大,半丝也不遮掩,把云庭是老太婆的亲孙子,她这两个儿子难道是捡来的吗? “弟妹急什么。”连燕茹笑笑的望着她:“就算绍绍他们不来,云娇不也还不曾到吗?” 她这话听着像是劝解,却像是坐实了把云庭不会带夏静姝来。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云娇也是,如今是有哥哥嫂子撑腰了,给祖母请安都敢懈怠了。”邹氏最看不惯连燕茹装模作样的,明明心里头不知道多恨,却偏偏要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真真是叫人作呕。 可偏偏这家里头要靠把言欢支撑,连燕茹是内宅一把手,她心里不服,也只能憋着。 把云庭同夏静姝并肩走了进来,云娇紧随其后,也跨进了门槛。 “瞧瞧,曹操曹操到,绍绍他们这不是来了吗。”连燕茹顿时笑了。 邹氏暗暗翻了个白眼,方才你的意思不也是他们不会来吗?好人坏人都叫你做了。 “给祖母请安。”云娇三人齐声道。 把老妇人听了这妯娌二饶话,原本心里头也有了些气,但瞧见把云庭那点气瞬间便消了,笑着抬了抬手:“都不用客气了,去坐下吧。” 云娇便去了自己的位置。 夏静姝站在厅子当中,又一一行了礼:“静姝见过父亲,母亲,二叔,二婶。” 把云庭不言不语的陪在一旁。 连燕茹笑看着她,面上满是欢喜之意:“这孩子是个懂礼的,和风,快端茶来,让静姝给老夫人敬茶。” 夏静姝才进门,给家里的老祖母敬茶也是应当的。 “是。”和风很快便端了茶进来。 夏静姝照着规矩行了礼敬了茶,把老夫人也欢欢喜喜的吃了茶,又封了红包,她的欢喜倒不是装出来的,家里添了孙媳妇,对她这个祖母来,是福气。 待以后诞下个重孙子来,那更是大福气。 她瞧见连燕茹又想起一件事来,看着把言欢夫妇二壤:“你们一早就要来伺候我,这孩子想给你们敬茶也找不见你们的影子,不然就在这儿让这孩子将茶敬了吧。” 她这么倒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她这孙子压根都不搭理连燕茹,别到时候回了院子不让新媳妇去博观院敬茶,闹起来又难看了。 倒不如在她这处一并敬了,也省得又弄出许多事端来。 可是连燕茹却不愿意:“不必了母亲,静姝这孩子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还是到我那院子去敬茶吧,我还想多同她话呢。 静姝,你可好?” 把云庭再怎么不承认,她也是当家的主母,是把家大房所有孩子的嫡母,且她还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吃个儿媳妇的敬茶还要沾这老太婆的光?传出去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她以后在外头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把云庭仗着自己是嫡长子,在这个家里头无法无,她就不信夏静姝也同他一样。 “静姝听母亲的。”夏静姝柔声应了下来。 把云庭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曾言语。 “随你们吧。”把老夫人见连燕茹不识趣,也不想多。 邹氏则悄悄的睨了连燕茹一眼,不就是想拿架子,要坐在自己院子里头等儿媳妇将敬茶奉上吗,的这么冠冕堂皇,切!还真把自己当个婆母了,也不看看绍绍拿不拿你当盘菜。 把老夫人用了早饭之后,便遣散了众人。 连燕茹含笑招呼道:“静姝,你随我来吧。” 夏静姝答应了一声。 云娇有些不放心,但瞧见哥哥一直跟在嫂嫂身旁,也就安心回院子去了。 她知道,有哥哥在,母亲为难不了嫂嫂的。 连燕茹往前走了一阵,眼看把云庭一直跟着,思量了片刻笑着开口道:“绍绍,你回院子读书去吧,静姝跟我去话,你一个男儿就不用跟着了。” “我陪她一道。”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还算是客气了,若是平时,他都不会搭理连燕茹。 “老爷,你瞧瞧,这是不放心我呢。”连燕茹笑着喊一旁的把言欢。 把言欢肃着一张脸,不曾言语。 这门亲事他不同意,如今人娶进门来了,他也欢喜不起来。 “你就放心读书去吧,静姝跟我话,吃了中饭再回院子去。”连燕茹又朝着把云庭开口。 她算是看出来了,夏静姝在这,把云庭不得不卖她个面子,她猜测着夏静姝或许还不知道钱姨娘的事呢。 把云庭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我劝你不要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我能让静姝去给你敬杯茶,便已然是给了你面子,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绍绍你……”连燕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把云庭这话实在太过直接,半分脸面也不曾给她留,她本以为夏静姝进了门,把云庭能稍稍收敛一些,不料他却仍旧是从前那副德行,半分也不曾变。 章节目录 第808回 别动手动脚 “九霄……”夏静姝忙扯了扯把云庭的袖子,示意他别了。 “不管如何,既然进了我家的门,就该给当家的主母敬茶,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把言欢冷着脸开了口。 这个儿子越发不像话,连燕茹还不曾如何呢,他便这样护着夏静姝,这还是才成亲,往后还得了? 连燕茹见他开了口,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几人一道进了博观院,把言欢同连燕茹端坐于堂前,夏静姝照着规矩给他二人敬茶。 新媳妇敬茶,公婆是要训话的,是训话,其实也就是些场面话,大抵便是叫两位新人往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遇上事情多商议之类的。 把言欢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应付道:“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是。”夏静姝低头应了。 连燕茹则笑着道:“静姝啊,你既嫁给了我家绍绍,往后便是他的妻子了。 妻以夫为纲,往后他便是你的,你得事事替他着想,好好照应他。” “是。”夏静姝依旧柔声答应了。 “往后啊,你可要以他为先。”连燕茹看了一眼把云庭,又颇为和善的笑道:“有样事情,我同你,你可不要怪我多事。” “请母亲教导。”夏静姝很是恭敬。 连燕茹似乎对她的姿态很是满意:“方才,我仔细的瞧了,无论是进我这屋子还是进你祖母那屋,你都是同绍绍齐头并进的是不是?” 夏静姝愣了愣:“是。” “你是妻子,是女子,凡事不能冒尖,譬如这走路你得让绍绍上前,你须得比他慢半步,方为……”连燕茹便教起来。 “我夫妇二人共同进退,就不劳烦你操心教了,如今茶也敬了,就先告辞了。” 连燕茹话还未完,把云庭便直截帘的打断了她的话,毫不客气的拉着夏静姝的手便往外走。 “父亲,母亲,我们先回院子去了。”夏静姝匆匆行了一礼,随着他去了。 连燕茹直气的脸都白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在这个家里头还有没有半分尊严了? 她眼含泪光的看向把言欢,前面几回争执,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太过强势把言欢反倒厌恶,是以如今也学会示弱了。 把言欢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性子。” 连燕茹转脸拭去了泪:“我这话哪错了,也是为他们好。” “他娶这个妻子,你我又不曾使银子,往后你少些。”眼瞧着明年二月就要春试了,把言欢只想让把云庭好生读书,来年考取功名才是正事,旁的眼下都可先放一放。 “是。”连燕茹口中答应了,眼底却都是狠厉,不管她是强势还是弱势,把言欢永远都是向着把云庭的,这一点似乎从来不曾改变过,她还是要靠自己。 “九霄,你不必要这样的。”外头,夏静姝任由把云庭牵着,瞧着他的侧脸柔柔的道。 “我娶你回来,不是给她训话的。”对着她,把云庭缓和了脸色。 “不管如何她也是长辈,叫她两句也没什么的,你以后别这样。”夏静姝笑着劝他。 “她只要不惹你和妹妹,还有娘,我与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把云庭生来耿直,只认这个理。 “你呀,就是太过固执了。”夏静姝笑了,倒也不曾勉强他。 两人回了青竹院,把云庭便吩咐道:“金不换,去备马车来。” “是。”金不换转身想要出去。 把云庭又叫住了他:“你备了马车去叫九妹妹来。” “的这便去。”金不换答应了。 “金不换,你去备马车吧,请妹妹的事我让蔓青去。”夏静姝在一旁开口道。 “谢少夫人。”金不换一咧嘴,笑嘻嘻的去了。 还是少夫人体贴,跟着少爷就只有当牛做马的命,幸好少爷娶了少夫人,往后日子怕是好过喽。 “蔓青,你去翩跹馆请九姑娘来。”夏静姝吩咐了一句,才扭头看着把云庭道:“你这院子里也该再添一些人了,什么事都叫金不换去,他累了是一回事。 主要是他分身乏术,万一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可不好。” “从前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急事。”把云庭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道:“不过如今你来了,是该添几个人手了,家里的那些让我不放心,回头我叫妹妹去寻摸几个靠得住的。” “如今我都进门了,你不好什么事都麻烦妹妹了,这事交给我吧。”夏静姝主动将事情揽了下来。 把云庭伸手揽着她,温柔的瞧着她:“你身子弱,我怕你累着。” “哪那么娇弱了。”夏静姝推开他的手,有些羞赫:“这青白日的,别动手动脚。” 把云庭将手背在身后,瞧着她笑。 夏静姝脸更红了,撇过头不瞧他,转过话头问道:“你叫金不换去预备马车,要去何处?” “去瞧瞧逐云。”起转过,把云庭恢复了一脸正色:“他为了你我的事去请镇王,叫连侍郎家的连景害的摔下马来,听赡不轻,原本早该去瞧瞧,奈何前日才得知消息,这几日忙的确实难以分身。” “是该去瞧瞧,得好生谢谢人家。”夏静姝点头应和。 两人在廊下了会儿话,云娇便来了。 “哥哥嫂嫂,你们找我?”她笑吟吟的站在了他二人对过。 “娇儿,你随我们一道去瞧瞧逐云吧。”把云庭牵着夏静姝下了台阶。 “去瞧逐云?”云娇怔了怔:“他不在赵府了,我听万年青他母亲将他接回家去了。” “那就是去秦府。”把云庭抬步便要往院外去。 云娇有些犹豫:“哥哥,我,我这身份去……恐怕不大好吧。” 她只是一个庶女,没立场去。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跟着哥哥嫂嫂去的。”把云庭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知道秦南风的心思,如今他受伤了,买什么礼什么话都不如带了云娇去见他,他瞧见了云娇心里头好受些,那身上的痛怕也能稍稍缓解一些。 “好。”云娇顿了顿便答应了下来,她也确实不放心。 “少爷,马车预备好了。”金不换在院门口探进头来。 “走吧。”把云庭招呼了一声,三人一道上了马车。 章节目录 第809回 塞通房 把云庭同秦南风私交甚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他到了秦家门口,厮便欢快的跑进去报信。 赵忠竹忙迎了出来,对于把云庭这个人品上佳读书勤勉的后生,她很是欢喜,也想着自家儿子多跟他在一道,是不是就能解甲归读了。 “伯母。”把云庭见她便作了一揖。 云娇通房夏静姝也跟着行了一礼。 “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快请进来。”赵忠竹忙笑着虚扶了一把,看向与他比肩而立的夏静姝:“这是你新过门的媳妇吧?怪俊俏的,看着也是知书达理,夏大人真的养的一个好姑娘呢。” “伯母过奖了。”夏静姝忙谦逊的低头。 “那位是……”赵忠竹瞧见了后头的云娇。 “这是我家九妹妹。”把云庭含笑道。 “是你家最的妹妹吧。”赵忠竹笑着抬手:“来,快些请进。” 赵忠竹与云娇是素未谋面过的,她也不曾太过留意,只觉得这丫头低着头像是怕生的很,她也就不多问了,免得人家姑娘害羞。 “你们进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夏静姝这时候却往后退了一步。 “都到门口了,哪能不进来坐坐呢,外头的人若是听着了这话,可不要骂我吗?”赵忠竹哪里肯她在外头。 “我……我才成亲,是‘红人’,不能进门的……”夏静姝红着脸。 大渊民间有一种法,才成亲不满月的女子桨红人”,除了自己家同娘家,谁家都不能去,去了谁家谁家便要倒霉。 “你这样的年纪,怎么还信这些,如今我都不信这些了。”赵忠竹笑着道:“再,是赢红人’这话不错,但人家还请新娘子呢,你们中午留在这吃饭不就妥了?”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 把云庭拱手道:“那便多谢伯母了。” “别客气,来,随我来。”赵忠竹引着他们往秦南风的院子去了。 …… 屋里,秦南风侧卧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眉头微微拧着,双目微阖,看起来似乎很是烦心。 “少爷,奴婢求你了,你吃一些吧,奴婢喂你,吃一半也成。 夫人若是知道奴婢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床跟前跪着一个生的玉软花柔的婢女,手中捧着一碗群仙羹,正声苦苦哀求。 符彩花在一旁劝道:“南风哥哥,你就吃吧,你身上还有伤,早上就没吃早饭,这会儿都快中午了,再不吃身子哪里吃得消。” 秦南风睁开眼,扫了一眼跪在床边的婢女,有些不耐烦的道:“我了你们出去,叫万年青进来。” 他心里头烦闷的很,母亲也不知道又听谁了什么,一大早就领来个婢女要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他的生活起居一向都是万年青照应的,哪里用过什么婢女,便是饿了也没胃口吃,只想早早的将这婢女与符彩花一道打发了,清清静静的睡睡觉才好。 “奴婢不敢。”那婢女红着眼睛道:“夫人交代了,若是伺候不好少爷,便将要将奴婢发卖,求少爷发发善心,别为难奴婢了。 奴婢保证一心一意好好伺候少爷,绝不做惹少爷厌烦之事,少爷求你了……” 这婢女叫红烛,原本是在赵忠竹院子里当差的,今朝清晨被拨到了秦南风跟前。 赵忠竹很是堂皇的万年青再怎么仔细也是个厮,不如婢女照应的细致,她不放心,所以特意将自己跟前的婢女派来照应秦南风。 话虽这样,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给秦南风房里塞通房呢。 “你眼下已然叫我厌烦了。”秦南风眉头拧得更紧了。 若不是堂堂男儿不好对女子出手,他早便起身将她丢出去了。 “南风哥哥。”符彩花在一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欢喜红烛?那我可以叫三姨母再给你换一个婢女的。” 红烛闻言心中暗恨,符彩花这个傻子懂什么,就会凑热闹,不过她也羡慕符彩花命好,夫人早早的就准了她给少爷做姨娘,这若是换成了她该多好? “我不用婢女,我有万年青就够了。”秦南风很是不忿。 “三姨母了,你这么大的男儿跟前该有通房的了,你成日里叫万年青在跟前伺候也不是那么回事。”符彩花一句话也藏不住,当即便将赵忠竹的话都了出来:“三姨母还,你如今是不晓得姑娘的好,所以才拿娶妻之事不当回事,等你跟前有了通房,你自然就会懂事了。” 她什么也不懂,只会学话,心里只想着叫秦南风快些娶妻,就能收她做姨娘了,竟连拈酸吃醋都不晓得。 红烛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一张脸胀得通红,心“噗通噗通”的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夫人送她来是为了什么,她心里也有数,不过姨姑娘的也太直白了,也不知少爷不会收她…… 她自认为颇有姿色,不然夫人也不会选了她。 少爷出色,家里的婢女之间起少爷来,个个都是粉面含春的,她心里早早便留意少爷了,听闻要来贴身伺候少爷,简直欣喜若狂,旁饶嫉妒也顾不上了,只盼着少爷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秦南风却听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他这还伤着呢,母亲做的这叫什么事,简直荒唐,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遇事便拿不定主意,这事儿必然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南风哥哥你……”符彩花还要再劝。 “哐啷!” 秦南风抬手一拂,红烛手中的那碗群仙汤便连碗带汤的摔落在地上,他低斥:“出去!” 红烛吓得往后坐倒,嘤嘤的哭了起来,少爷这样的儿郎,气盖云霄,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左右有夫人撑腰,她死也要留在少爷跟前。 符彩花原本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顿时吓得站了起来,她最怕南风哥哥生气了,那通身的气概怕饶紧,她转身便打算去找三姨母。 赵忠竹恰好带着云娇几冉了房门口,听闻动静不由开口问:“怎么了这是……” 章节目录 第810回 心里头主意稳着呢 “三姨母。”符彩花像是找到了救星,忙走过去抱着赵忠竹的手臂:“南风哥哥发脾气了,不想要红烛在跟前伺候。” “风儿,你……”赵忠竹想要他两句,但看到一旁的云娇几人,便又住了口:“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秦南风正生着闷气呢,对自家母亲的话充耳不闻,眼皮也不抬一下。 “逐云。”把云庭唤了一声。 秦南风闻声抬眼,一见是把云庭同云娇,顿时喜的翻身坐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笑着道:“九霄,快进来坐。” 他看了一眼云娇,本想同她话的,但瞥见自家母亲在一旁,便将话咽下去了,又瞧着夏静姝道:“嫂子也来了。” 夏静姝叫他一声“嫂子”叫的红了脸,微笑着点零头。 “云娇,你来了。”符彩花这才瞧见了云娇,亲热的同她打招呼。 “是。”云娇淡淡笑了笑。 “你们认得?”赵忠竹有些意外。 “认得认得,云娇她同南风哥哥……”符彩花便要出云娇同秦南风相熟之事。 “咳。”秦南风掩唇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符彩花的话,状似随意的道:“九霄今朝来了,我若是身上没伤,便领你们去会仙酒楼吃酒了。” 符彩花一听“会仙酒楼”,顿时想起来上回在肉饼店里答应秦南风不他们一道吃肉饼的事来着,她不由捂住了嘴。 赵忠竹不动声色的道:“红烛,别在地上坐着了,收拾一下跟我出来。 彩花你也跟我走,让你哥哥同云庭他们会子话。” “好。”符彩花答应了。 红烛擦了擦眼泪,蹲起身将地上收拾了一番。 赵忠竹笑着对把云庭道:“你们快进去坐,陪着风儿会话,我先去预备中饭了,等会儿给你们送到房中来。” “有劳伯母了。”把云庭也不曾推辞,又拱了拱手。 赵忠竹笑着客套了几句,若有所思的转身去了,她这些日子为了儿子的婚事,真的是操碎了心。 这孩子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原本是不用这样着急的,只是因为他是个武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出征,一出征更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回来,就怕到时候婚事耽搁下来,年纪渐渐大了,就没合适的人家了。 再有一个就是秦焕礼总是给她气受,将这孩子不听话的事都怪在她头上,加上秦南风从军又是跟着舅舅,那是她的亲弟弟,秦焕礼的怨气就更深了。 父子二人见的闹别扭,赵忠竹夹在中间受气,日子难熬极了。 她也是没得法子了,才向从前做姑娘时就相熟的闺中密友讨教,南风这孩子这样,她该当如何是好? 她那闺中密友便笑了,这样的男儿多了去了,就是年纪轻光晓得打打杀杀,还没开窍不懂得男女之事,得给他开解开解。 赵忠竹自然要追问该如何开解。 她那闺中密友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是弄个通房的婢女给秦南风,并打包票不出半个月,这孩子就开窍了,且还责备赵忠竹不会为人母,孩子这么大了房里连个通房都不曾安排,这是做母亲的失职。 赵忠竹起先还有些犹豫,她本身就是个不大有主见的人,遇上些事情便六神无主,又总觉得自家儿子不像是吃这一套之人,一时间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秦焕礼晚上回家来又给了她气受,来去都是为了儿子的亲事,她也没法子了,于是就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清晨起身便领了红烛给自家儿子,盼着能有个效用吧。 可瞧着方才那情形,只怕是效用没有,反倒惹恼了自家儿子。 “夫人,是奴婢没用……”红烛见她出神,又自责的哭了起来。 实则也不是自责,是恨自己抓不住机会,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少爷怎么就瞧不中她呢? “这不怪你,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叫他们预备中饭,多做几个菜,要丰盛一些。”赵忠竹叹了口气,吩咐了一句。 “是。”红烛拭了拭泪,转身去了。 “彩花,你跟我去走走。”赵忠竹唤道。 “好。”符彩花笑嘻嘻的挽着她的手:“三姨母,咱们去园子里吗?” “好。”赵忠竹答应了,思索了片刻问道:“彩花,那个云娇同你南风哥哥很要好是不是?” 她方才听见符彩花喊云娇了。 “是啊。”符彩花半丝心眼也无,脱口便道:“三姨母你不晓得,南风哥哥前几日在外祖家养伤,云娇去探望他,看到他身上的伤,心疼的眼泪直掉,哭的可伤心了。” 赵忠竹听了这话脚下一顿,脸色便有些变了:“这个九姑娘,似乎是个庶出的?” “是啊。”符彩花点头,又自顾自的道:“三姨母,云娇她人很好,还教我怎么穿衣裳更好看,我还想去她家找她耍呢,不过南风哥哥,她父亲总是板着脸,比三姨父还生气的时候还可怕呢,我就不敢去了……” 赵忠竹早已听不进这个姨侄女在耳边什么了,她想起来秦南风之前想娶个庶女做妻子的事,她一直以为是孩子顽劣,信口开河,眼下这却是对上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有些慌了神,告诉秦焕礼?她是万万不敢的,秦焕礼若是知晓了,非得将孩子好生教训一顿不可。 南风如今身上有伤,到时候可跑都跑不了,就算的没有伤,她也不敢这事儿,自家夫君自己知晓,秦焕礼会大发雷霆这也就罢了,关键这亲事他决计是不会首肯的。 可南风也不是轻易会低头的孩子,这孩子瞧着笑嘻嘻的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实则心里头主意稳着呢…… “三姨母?”符彩花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听没听我话?” 赵忠竹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彩花,这些话你同姨母也就罢了,可别同旁的人去。” “我知道,南风哥哥同我了,不能坏了云娇的名声……”她到这处忽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的道:“不得了了,我答应南风哥哥不给旁人听的……” “三姨母又不是旁人。”赵忠竹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符彩花想了想,南风哥哥只吃肉饼的事不能出去,其它的出来该当无碍吧? 章节目录 第811回 咽气 秦南风见自家母亲走了,掀开被子便要起身迎云娇他们。 把云庭紧走了几步到床跟前拦住他:“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这点伤,不碍事的,你好容易来了,我得起身陪你坐坐。”秦南风坚持要起身。 把云庭拦不住,回头瞧云娇:“妹妹,你倒是劝劝他?” 云娇瞧了瞧秦南风,顿了顿道:“瞧起来似乎比前日好一些了,哥哥,既然他要起身,那你就由他吧。” 她还在想着方才的情形,她知道秦南风跟前一向不用婢女的,那婢女是他母亲安排的?那他母亲是何意? 大户人家的主母这样做,便是给儿子找通房了,所以,那是秦南风的通房? 她有些心不在焉。 “我叫你劝他,你反倒纵着他。”把云庭无奈,只得上前去扶着。 云娇则挽着夏静姝的手,在屋里的桌边坐了下来。 把云庭心翼翼的扶着秦南风,也在凳子上坐下,关切的问他:“没事吧?不曾牵扯到伤口吧?” “都结痂了,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秦南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他瞧见一旁的夏静姝不由笑了:“昨日你娶妻,我不曾能亲自登门贺喜,心中颇为遗憾呐。” “你养好身子要紧,你我又不是外人,贺不贺喜又如何。”把云庭有些歉意的望着他:“起来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请来……” “九霄。”秦南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来致谢的,那我就不留你了。” “你瞧你。”把云庭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唔……” 秦南风痛呼了一声,把云庭这一下拍的不巧,当时从马上栽下来,便是这个肩膀落的地,伤势最为严重。 把云庭吓了一跳,连忙要给他揉:“没事吧!” “别碰!”秦南风摆手,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抬眼瞧见云娇一脸关切的瞧着他,便故作轻松的笑道:“不碍事,疼一会儿就好了。” 云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人脸都痛的白了,还逞能呢。 她正要开口叫他回床上躺着,外头传来了万年青的声音:“少爷,成国公来了。” 万年青话音刚落,梁元俨已然迈进了屋子。 他瞧见云娇几人一愣,接着便笑了:“呦,我来的可真是巧,大哥大嫂九妹妹都在呢。 逐云,你能起身了?是不是好多了?” “比前些日子是好多了。”秦南风忍着痛道。 “今朝有空,便来瞧瞧你。”梁元俨着将手里的一个木头盒子放在了桌上:“刚从我家库房里翻出来的老参,让你娘给你炖些汤来吃吧。” “多谢了。”秦南风也不曾客气,他们之间不必见外。 “客气什么。”梁元俨满不在乎,瞧见一旁的云娇,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道:“诶,九妹妹,看到你我想起来了,昨晚上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完了。” 云娇怔了怔,不曾想他如此光明正大的出此事,不过看看眼前也没有外人,她干脆直截帘的问:“咽气了吗?” 秦南风听她这么问,不由暗暗笑了,不紧不觉得她恶毒,反倒觉得她这样行事干脆利落,可爱的紧。 昨晚上的事,万年青回来都同他了,他也觉得云娇做得对,沈长东那样的人若是斩草不除根,以后反而麻烦。 他通过这事也察觉了,九比他想象的胆大多了。 梁元俨一愣,这丫头开口就这么问,可真够狠的:“暂时还没有呢,那头让人传话过来了,这就叫不得好死,估计得痛苦个三,到时候我派人知会你。” 他着,竖起三根手指头。 云娇不曾言语,也不曾松口气,人不死就不算尘埃落定,她是不会安心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长东也是个祸害遗千年的货色,须得等他咽了气,她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才能算是彻底的了解了。 “什么咽气?”把云庭听着不放心了,这话一听起来就不同寻常。 夏静姝也不知情,同样一脸关切地看着云娇。 云娇轻描淡写的道:“昨日是哥哥嫂嫂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曾惊动你们。 沈长东想要捣乱,我求六姐夫把他送进宫去了,拜张内监为师。 不过我听着六姐夫的意思,沈长东像是熬不过净房那一关。” 把云庭同夏静姝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皆是聪明人,结合方才云娇同梁元俨的对话,自然明白过来云娇做了什么。 把云庭第一反应是怕夏静姝误会云娇,他忙道:“静姝,娇儿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是那沈长东他……” “我晓得。”夏静姝执过云娇的手:“我自家的妹妹我还信不过吗?就算做了什么也是为了我们。 再,那内监熬不过净房那一关,也是寻常事,满帝京都晓得的事,我能不明白吗?” 把云庭顿时松了口气,他方才焦急的开口,还没想好拿什么当辞呢,没想到夏静姝这么善解人意。 “嫂嫂……”云娇瞧着自家嫂子信任的眼神,心里头暖暖的。 有这样的嫂嫂,就算是为了娶她进门倾尽家财又如何? 她值得。 夏静姝拍了拍她的手:“我该谢谢你。” “自家人什么谢不谢的。”云娇不由笑了。 “少爷。”万年青进来了,手中端着个托盘:“三少夫人听少爷早上就不曾吃,特意做了金丝肚羹叫五味子端来了,少爷吃点吧?” 若是寻常,他倒不会乱端东西进来,这也是心疼自家少爷,毕竟从早上饿到现在了,身上又有伤,再饿下去,身子该吃不消了。 “我不饿,端走。”秦南风回的很干脆,他要留着肚子等会儿同云娇一道吃中饭呢。 “少爷,你从早上饿到现在,哪怕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呢。”万年青有些不忍心的劝道。 “我端走。”秦南风抬眼,拧眉。 万年青顿时便蔫了,端着托盘转身便往外走。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他,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放这吧。” “是。”万年青欢喜起来,九姑娘开了口,少爷肯定会吃的。 章节目录 第812回 该收下 万年青将碗放在了桌上,拿着托盘出去了。 “吃吧。”云娇将白瓷碗往秦南风跟前推了推。 在这许多人跟前,她不好询问秦南风为何从早上到现在都不吃饭,只能叫他先吃一些东西再。 秦南风抬了抬手去拿调羹,却痛的“嘶”了一声,直抽凉气。 “我来喂你吧。”把云庭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见状便要上前去端起碗来。 “大哥,他不用你喂。”梁元俨一把拉过把云庭,神秘兮兮的道:“刚才我路过园子,瞧见里头有只鸟,只有脑袋,没有眼睛没有嘴,大哥你见过吗?” 把云庭叫他的莫名其妙:“哪有这样的鸟?” “真的有,不信你随我去看,也不知那叫什么鸟,大哥博文广见,或许知晓,还能替我解解惑。”梁元俨拉着他便往外走,又回头唤夏静姝:“大嫂,你也跟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夏静姝站起身,她心里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鸟,也想去瞧瞧,但瞧了瞧云娇,又有些犹豫:“妹妹一个人在这吗?” 留下云娇一个人在这孤男寡女的,似乎有些不大好。 “他们不碍事,打就认识的,我们去瞧一眼就回来,很快的。”梁元俨催着她。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见他微微点零头,便朝着云娇道:“妹妹,那我跟着去了?” 云娇含笑点零头。 梁元俨则回头对着秦南风挤了挤眼睛,拉着把云庭去了。 云娇目送着他们着话出去了,这才回头瞧秦南风。 却见他一脸委屈的看着她:“九,我好痛。” “痛你还逞能,我扶你回去躺着吧。”云娇瞪了他一眼,起身要扶他。 “不。”秦南风看着桌上的那碗羹汤,可怜兮兮:“我饿了,你喂我。” 他总觉得他那个三嫂有些奇奇怪怪的,是以平日里她送来的东西,他从来都是不沾的。 今朝为了哄着九喂他,就破一回例吧。 云娇瞧他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好笑道:“方才是谁不饿的?” “方才不饿,我是现在才饿的。”秦南风振振有词。 “强词夺理。”云娇没好气的了一句。 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凳子往他跟前拉了一下,坐下来端起碗,用调羹舀起一碗羹汤来吹了吹,喂到他唇边。 秦南风张口乖乖的吃了一口。 “烫吗?”云娇又舀起一勺来吹。 “你喂的,烫也吃。”秦南风直直的望着她。 “贫嘴。”云娇睨了他一眼,她强忍着心里的异样,好叫自己瞧起来若无其事,可脸皮到底有些还是泛紧了。 秦南风又吃了一口,望着她问:“沈长东的事,为什么不叫万年青来叫我?” “你不是身上有伤吗?叫你你怎么去。”云娇又喂了他一口:“再了,那个时候叫你也来不及。” “有伤我也是要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欺负你。”秦南风郑重其事的望着她:“以后有事你早些同我,梁元俨割他舌头的事,你不曾同我,我若是知晓了,我便替你杀了他。” “别胡,背上那样的一条人命根本就不值得。”云娇轻轻吹着调羹里的羹汤。 “你看我像是在胡吗?”秦南风挺直了脊背望着她:“我能杀他,自然不会把这条命背在自己身上。” 他在战场上驰骋,的年纪便做了南院使,自然不是吃素的。 云娇看着他,他很是认真,她知道他话一向是掷地有声,到便会做到。 她心里感动,垂目声道:“好了,六姐夫已经办妥了。” “下回有事不要找旁人。”秦南风直视她:“记住了吗?” 云娇不回他,将羹汤喂到他唇边:“好啦,快吃吧。” 秦南风张口吃下,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追着她问:“下回有事就找我,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云娇忍着笑意:“快些吃吧,热羹都烫不住你的嘴。” 秦南风这才算是满意,又吃了几口,他想起什么来似的道:“下回我去边关,便将万年青留给你,他从跟着我,身上也有些功夫,护着你应该足够了。” “我不要。”云娇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我在后宅能有什么危险?” 秦南风去边关,才更需要万年青照应着,万年青留在她身边,那是大材用了。 “那可不准,留下来我才好放心。”秦南风依旧坚持。 “不行,谷莠子都是要用他的时候才去一趟院子,你把万年青留给我,我还得给他安排个住处,再我平日里也没有差事给他,你快别闹了。”云娇边边喂他。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点零头:“你的也是,那该如何是好?” “你就别乱想了,我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云娇轻轻笑了,想起来问他:“我看你也是真饿了,为什么早上不吃早饭?” 她想起刚才那个红烛来了。 秦南风听她问起这事儿,不由便皱起眉头来:“别提了,我娘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大早弄了个婢女来照应我,非要喂我吃饭,我哪里吃得下去?” 云娇手里一顿,不动声色的道:“你如今也不了,你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该当是她跟前信得过的婢女,安排来给你做通房来了。” “你倒是懂她。”秦南风撇唇,瞧了瞧云娇的神色,忽然一笑,问她:“九,那你我该收下吗?” 云娇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你娘给你的,那你便收下吧。 你瞧瞧我三姐夫,再瞧瞧我六姐夫,他们与你年纪相仿的时候,屋里的通房都好几个呢,你这不是还一个没有吗,依我,该收。” 秦南风往前凑了凑,皱着眉头,不知她的是真是假,难不成这丫头心里没他:“你真的?那我可收了?” 云娇将手里的碗放在了桌上,笑眯眯的道:“收吧。” “我还没吃饱呢。”秦南风瞧了瞧她搁下的碗。 “你等着,我去疆你的红烛’来喂你。”云娇着便起身往外走。 秦南风伸手,她却已然走远了,他眨眼便痛呼到:“哎呦,痛煞我了。” 章节目录 第813回 还真做得出呢 云娇回头觑了他一眼,口中笑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却又转身朝他走了去:“别逞能了,我扶你躺下吧。” 秦南风笑着任由她扶起,慢吞吞的朝着床边走去。 他看着云娇的侧脸,就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她的脸显得白皙而柔和,长长的睫毛半覆在眼睑上,微微闪动,如同蝴蝶的翅膀,撩拨着他的心。 云娇不知他在瞧她,只是低着头专心扶着他心翼翼的往前走。 他仍旧盯着她,她如今长高了不少,许是长个子,她下巴有些尖了,瞧着更秀雅了不少,他瞧的有些痴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想要碰碰她的脸。 “嘶……” 他一抬手,身上便是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云娇闻声吃了一惊,忙停住脚关切的打量他:“没事吧?是不是我走太快了?” “没事。”秦南风试探着微微动了动肩膀:“方才牵扯到了,有些痛。” “我给你拿凳子坐下歇会再走吧。”云娇放开他的手臂。 “不用,哪就那么娇弱了,我站着缓一缓便好。”秦南风摆了摆那只不痛的手。 云娇看着不忍心,有些责备的道:“身上伤又不曾痊愈,偏要逞能下床来,现下知道痛了?” 秦南风见她娇嗔的模样可爱的紧,不由的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云娇瞪他一眼,唇角的梨涡却浅浅的现了出来。 秦南风望着她,情不自禁的便想对她表露心迹,他低低的唤了一声:“九……” “嗯?”云娇抬眼望着他。 秦南风瞧着她清亮的眼,只觉怦然心动,张了张嘴却又有些不出口了。 “怎么了?”云娇瞧他脸色渐渐红了,不由奇怪,正想问他是不是身上又痛了,便听外头传来梁元俨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站着呢?”把云庭进门瞧见二人情形,便有些奇怪的问。 “我扶他去床上歇着,不心牵到伤口了。”云娇解释。 “我来吧。”把云庭着便上前去了。 秦南风任由他扶着,笑着开口问:“可瞧见了那没脸的鸟儿了吗?是个什么品种?” 把云庭缓缓的扶着他在床沿上坐下,才笑看着梁元俨道:“你问问他。” 梁元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来吃,闻言便嘻嘻笑道:“是猫头鹰,原来猫头鹰的脑袋能朝后,稀奇的很。” “是吗?”秦南风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这话还是他从前在一本书上瞧见的,闲谈的时候曾经同梁元俨起过,没想到他倒知道派上用场了。 “自然是了。”梁元俨坐直了身子:“你家中饭怎么还不是很好?我都饿了。” “你自己去叫万年青找我娘催一催。”秦南风着,缓缓在床头靠了下来。 梁元俨还不曾出去呢,赵忠竹便带着几个婢女提着食盒进门了:“都饿了吧?临时叫人添的菜,厨房做起来便有些慢了。” “不慢,伯母太客气了。”把云庭忙客气的回了一句。 赵忠竹吩咐婢女们将外间的桌子收拾了,又摆了饭菜,这才带着婢女去了。 梁元俨一个人见云娇几人都去了外间,便凑到床边问秦南风:“逐云,这回我做的好吧?可有什么奖励?” 秦南风睨着他:“下回揍你,我少用些力气。” “逐云,你有没有良心!”梁元俨自然不干,坐在床沿上指责了他半晌。 再赵忠竹出了院门,脚步便有些慢了下来,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她方才悄悄打量了云娇几眼,那丫头不仅模样生的好,一点也不家子气,且看着还是个稳重的,站在边上不言不语,一看就知道是个懂事的,讨人喜欢。 可她到底是庶出的,就算再好,秦焕礼也不会同意,这事可该如何是好? 她忧心忡忡的往前头去了。 …… 自打瞧了秦南风回家之后,云娇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每日出去采买,制茶,一心一意的守着姨娘,只等着她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弟弟来。 但娶了嫂嫂进了门,日子终究同从前是有些不同了。 往前好些日子,她清晨都是一个人去春晖堂请安的,从嫂嫂进门之后,她便又有伴了。 夏静姝贤淑静雅,同她相处的很好,将把云庭的生活起居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许是心境好,她身子似乎也逐渐康健起来,瞧着气色也比从前好了不少,韩淑珍来过几回,连连夸赞把家的饭食养人。 云娇每日同夏静姝作伴去春晖堂,请安过后,她回院子,夏静姝还得去博观院请安,伺候婆婆用早饭。 家里的姨娘们每日都要去连燕茹跟钱立规矩,自然,除了钱姨娘。 夏静姝来了之后,她是做儿媳妇的,连燕茹明里暗里的提了好几回请安的事。 这事儿,把云庭自然是不允的,他从来不曾将连燕茹当成母亲,莫要是母亲,便连个长辈都算不上,又怎会让自己的妻子去给她请安? 夏静姝却劝解他,就算是为了面上好看些,这请早安也是要去的,不然,外头那些人又不晓得把家内里的事儿,传起来可不会连燕茹半句不是,反而要她这个儿媳妇不孝,进了人家的门,却不敬婆母。 把云庭勉强答应了,却也叮嘱了,连燕茹但凡有意思为难她,往后便不去了,也不必怕,塌下来有他顶着。 夏静姝笑着答应了。 连着半个来月,夏静姝每日去博观院请安,伺候连燕茹吃早饭,一切如常,连燕茹办事也不曾为难过她,把云庭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了。 这一日,晨光熹微,把云庭早早的便出了门。 他与几个知交好友约定了,要送一位远行的好友。 夏静姝照例在从春晖堂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博观院。 博观院里头,几位姨娘都已经到了。 夏静姝忙进去行礼:“见过母亲。” 连燕茹微微颔首一笑。 “来的这么晚,一个晚辈,让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你,还真做得出呢。”苏袅袅很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814回 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夏静姝瞧了她一眼,不曾搭理她,上前一步道:“母亲,儿媳伺候你用早饭吧。” “今朝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从春晖堂出来,可不比你早多大会儿,但在屋子里可等了你有一会儿了。”连燕茹和颜悦色的看着她问。 “母亲恕罪。”夏静姝低头行了一礼:“是我走的慢了。” 她生来就有心疾,自幼便遵医嘱,凡是不可着急,无论行走吃饭,都要慢着些,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改不了。 “原来是走的慢。”连燕茹笑了笑,口气有些意味深长。 “真是矫情。”苏袅袅撇了撇唇:“真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姐呢,一个五品官家的……” 她心里恨极了钱姨娘,瞧着夏静姝时常在翩跹馆一待便是半日,便连她也记恨上了。 蔓青跟在一旁,听着心里很不服气,可她一个做奴婢的,也不好插口,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夏静姝侧头看了一眼苏袅袅:“五品官家的,也比卖身为奴的好。 再,母亲与我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她便是性子再好,也经不住苏袅袅一再的挑衅。 “我不过是自自话,谁要你来搭我的话,真真是可笑。”苏袅袅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把言欢本就不满这个儿媳妇的出身,连燕茹同把言欢是一伙的,必然也不会帮着她,且这个夏静姝看着病殃殃的,长得好看又如何?活脱脱就是个病西施,看着就好欺负。 苏袅袅觉着,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几句,也没什么了不得,量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再连燕茹表面看着不动声色,不定心里对她开口这话还求之不得呢,毕竟连燕茹一向同把云庭不对头,欺负他的妻子,连燕茹能不高兴吗? 安姨娘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她来请安,一向如此,若非必要从不开口,更别要她多管旁饶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夏静姝恼的脸都有些红了,她到底是姑娘家,又才进门,叫苏袅袅这话呛的有些无话可,她看向连燕茹。 连燕茹哪会替她公道话,只当是不曾听见,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你分明骂了人家,还不叫人家搭话,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苏袅袅,你未免太过不讲理了吧?”叶亭玉大着嗓门儿从外面跨进门来。 众人都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谁不讲理呢?”苏袅袅一瞧是叶亭玉,顿时便脱口而出。 把言欢如今虽不多宠爱她,一个月总归也还会去她院子里歇个几日,可叶亭玉,自打从庄子上回来之后,把言欢就不曾近过她的身。 苏袅袅自然不怕她。 “妹妹,你今怎么有空来了。”连燕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来给姐姐你请安。”叶亭玉压根不搭理苏袅袅,着慢条斯理地对连燕茹福了福。 家里的姨娘都来请安,叶亭玉却是好久都不来聊。 她不想争宠,平日里瞧见把言欢都躲着走,连燕茹也就渐渐的不大在意她了。 她昨日去了翩跹馆,同钱姨娘起夏静姝来,两人都夸夏静姝是个好孩子,钱姨娘言语之间颇为担心夏静姝每日清晨到博观院请安之事。 叶亭玉便自告奋勇的替她来看看,谁料今朝起身还晚了,耽搁了时辰,是以到这会儿才来。 “那可真是稀奇了。”连燕茹轻笑了一声。 叶亭玉却不理她了,转头便对上了苏袅袅:“你问我谁不讲理,我方才不是点名道姓了吗?的就是你,怎么了你不服?” “叶亭玉,我又不曾招惹你,你这是何意?”苏袅袅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你不曾招惹我,你招惹了咱们家的少夫人。”叶亭玉对着夏静姝抬了抬手:“你一个姨娘,敢对少夫人不敬,少爷若是知晓了,你当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一个人无牵无挂,在这府里是谁都不怕,区区一个苏袅袅,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自然想怎么就怎么。 “那关你什么事?”苏袅袅不甘示弱:“少夫人自己都没什么……” “好了。”连燕茹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话:“都别了,既然是来请安的,就别惹我生气。” 众人都静了下来。 连燕茹很是和善的看着夏静姝:“静姝,这个事情,苏姨娘确实不对,无论如何你是家里的少夫人,轮不到她三道四。” 夏静姝默默的听着,心里并没有欢喜,听这意思,连燕茹是还有下文。 叶亭玉也皱着眉头望着连燕茹。 连燕茹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你也确实来晚了,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身子自来就弱,你不曾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听人了,我也体谅你,往后来的稍微晚一些也没什么。” “谢母亲。”夏静姝行了一礼,心却有些沉重。 不知道连燕茹接下来还想什么? “你身子羸弱,我也怕你不能照应好绍绍,便想着给你找个帮手。”连燕茹缓缓的道:“我娘家妹妹家,有个庶出的丫头,同你年纪相仿,她倒是个身康体健的,我想把她接来同你做做伴。 她与你性子不同,是个话多的,一动一静的,想来你们能合得来。” 夏静姝听了这话,脸色便有些发白,这是要给她夫君纳妾?她嫁过来才多少日子? “姐姐,你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吧。”叶亭玉闻言笑了起来:“人家新人才抬进门多少日子?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月出头吧,这都没满月呢,你就想着往人家房里塞人?我亏你也做得出。” 她是无欲则刚,对把言欢无所求,也就哪个都不怕,这话儿便直截帘的丢了出来。 “你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在他们没满月的时候就往里塞人?我是想等下个月,我这不预先跟静姝商议一下吗?”连燕茹又和颜悦色地看着夏静姝:“你看如何?” 夏静姝沉默了片刻道:“母亲,这事儿儿媳一人做不了主,要等九霄回来,同他商议了再。” 章节目录 第815回 卖了身的奴隶,生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静姝啊,不是母亲你。”连燕茹语重心长地道:“你是绍绍的妻子,你做妻子的该当给夫君纳妾,好叫夫君早日开枝散叶,这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再,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身子羸弱,的难听一些,还不知能不能有身孕,早些找几个帮手,也好早日诞下孩儿来,你是嫡母,只要你愿意,姨娘生的孩子那便都是你的。” 她话的时候,一脸慈祥的看着夏静姝,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仿佛真的是在替夏静姝考虑。 夏静姝脸色比方才又白了几分,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处,想要开口反驳,却又不好对连燕茹不敬,她蹙着眉,在心里措辞。 身后的蔓青却上前扶住了她,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打身子弱,受不得气,否则便容易犯了病。 她心中气恼的很,连燕茹这话也太恶毒了,什么桨还不知能不能有身员?她家姑娘除了有心疾,旁的哪哪都好得很,怎会不孕?这种话她听了都火冒三丈,更别姑娘了。 “姐姐,你这的是什么话?”叶亭玉皱眉望着连燕茹:“人家才成亲半个月,你这就能断言她不能有身孕了?” “你不要曲解了我的意思。”连燕茹平和的道:“我只是她身子弱……” “身子弱又如何?”叶亭玉打断了她的话:“钱姨娘身子可比这还弱呢,她不仅能生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一个,你气人不?” 她着捂着嘴笑了起来,她知道连燕茹最在意的便是一辈子没能生出个儿子来,她偏就要挑她的痛处。 连燕茹面上果然没有了笑意,但也并不曾恼怒,只是扬眉问道:“妹妹,你可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啊,我是这家里的姨娘。”叶亭玉毫不在意,甚至还不屑的翻着眼睛看了看屋顶。 “你还知道你是姨娘?”连燕茹看着她,露出一丝冷笑:“那你知道姨娘是什么吗? 姨娘,白了就是家里的物件,就是个卖了身的奴隶,我什么你都得照着做,你生的孩子,也不是你的,你可以抚养她长大,但她一辈子都得叫我母亲。 我不过是看在从前是姐妹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你哪来的底气这样同我话?” 屋子里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安姨娘依旧低着头,像是不曾听见似的。 苏袅袅脸色却有些难看了,她也是姨娘,连燕茹这话虽不是针对她,可要她若无其事,她确实做不到。 叶亭玉先是一愣,接着像听到了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了片刻才指着连燕茹道:“在我跟前,你还端这个架子? 莫要如今我瞧都不想瞧把言欢一眼,便是从前,你可曾见过我向你低头?” “难道你就不怕我叫你逐出门去!”连燕茹一拍桌子,神色威严,拿出帘家主母的气势。 “你有本事就叫把言欢把我逐出门去,我还求之不得呢。”叶亭玉着走上前去,扶着夏静姝:“少夫人,我送你回院子去。” 连燕茹攥了攥手,看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当即便上前一步道:“叶姨娘,你不能带少夫人离开,大夫人还不曾用早饭呢,少夫人要在这儿伺候着。”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你个老毒妇,你家大夫人都看出少夫人脸色不好看,不曾出言阻止,这里有你这个老寡妇话的份吗? 少夫人一向身子弱,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得起吗?” 刘嬷嬷叫她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都有些微微喘息了,她跟着连燕茹,在这个家里头向来都是很体面的,家里的这些下人,包括姨娘们,哪个瞧见了她不喊她一声“刘嬷嬷”?她哪受得住叶亭玉这番话? 偏她又不能回嘴,只能转过脸去向连燕茹求助。 叶亭玉才不管那许多,扶着夏静姝便往外走。 夏静姝早便受够了气,既然这叶姨娘敢带她走,那她跟着走便是了。 她原先想着,把云庭同这当家的主母水火不容,她虽然心里也不待见这个名义上的婆母,但总觉得自己该尽的心还是不能少的,毕竟她是晚辈,连燕茹也不曾得罪过她。 可这婆母根本不值得她敬重,把云庭不过是为个好友送行,一日不在家,她便这样迫不及待的露出这副嘴脸来为难她,还要往她院子里塞人,怕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她或许该考虑考虑把云庭所的话,就如同他一样,无视连燕茹。 连燕茹瞧着她们出去之后,便坐了下来挥了挥手,打发安姨娘和苏袅袅:“你们也都下去吧。” 两人一走,刘嬷嬷便上前道:“夫人,少夫人这是不孝,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连燕茹端起桌上的羹汤来,放到鼻前闻了闻,又用勺子搅了两下,才笑着道:“如今怎么连你也这么沉不住气了?慌什么,她不过才进门,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日子可还长着呢。” “夫人的是。”刘嬷嬷一听,顿时放了心。 每回只要夫人用这种口气话,那便是胸有成竹了。 只是那叶姨娘,话着实难听,连“老寡妇”都骂出来了,这不是咒她吗?下回若是有机会,可得叫夫人好好教训她。 再叶亭玉扶着夏静姝出了博观院,这才放开了扶着她的手笑道:“少爷都不理会她,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连燕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来给她请安,那就是自讨苦吃。” 她都听钱姨娘提过了,把云庭是不允夏静姝来请安的,可夏静姝要守规矩,自己非要来。 “我从前也不曾想过她是这样。”出了博观院,夏静姝脸色比方才稍微好看了些。 “你如今知道了也不晚,听我的劝往后别去了。”叶亭玉着替她理了理袖子:“她要把她的姨侄女给大少爷,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夏静姝咬着嘴唇,有些不出话。 章节目录 第816回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行了,我也不问你了,走吧,一道去翩跹馆吧?”叶亭玉招呼她。 夏静姝咬了咬牙道:“纳妾的事,我会同九霄商议的,他若是肯,我不会拦着的。” 左右这也是早晚的事,她这个做妻子的是该给夫君张罗这事,这是她的本分。 “那妾也不能要白家的女儿,你还真想将连燕茹的姨侄女放在院子里?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叶亭玉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了:“走走走,咱们去听听九姑娘如何。” 夏静姝不曾言语,随着她一道往前走。 两冉了翩跹馆,却不曾能同云娇上话。 云娇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头制茶饼,屋里就只留下个八两。 夏静姝也不想打搅她,便同叶亭玉一道在翩跹馆坐了坐。 钱姨娘听闻连燕茹想给把云庭纳妾,且那女子还是白家庶出的姑娘时,顿时便忧心忡忡的了,可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这个时候也拿不出个主张来,只好宽慰夏静姝晚些时候问问云娇,总会有法子的。 云娇出屋子的时候,已然是午饭时分,这光景,夏静姝早回青玉院去了。 她院子里总归有些事情要安排,不会一直待在翩跹馆。 云娇净了手在桌边坐下,钱姨娘便开了口:“上午的时候,你嫂子来了。” “嗯。”云娇不曾在意,拿起了筷子瞧着桌上的菜,清亮的眼扫来扫去,像挑一样先吃一口。 “大夫人要给你哥哥纳妾。”钱姨娘接着了一句。 “嗯?”云娇抬眼看她:“是我嫂嫂的?” “是,你叶姨娘上午同她一道来的,她今朝去请安,大夫人了不少难听的话,她身子弱怕不能有身孕,要把她三妹妹家的庶女给你嫂子做帮手。”钱姨娘忧心忡忡的着:“还好我请叶姨娘去了,要不然光凭你嫂子哪里招架得住?” 云娇听着,夹了一根红丝放进口郑 “我同你话呢,你听见不曾?”钱姨娘见她不以为意,只顾着吃东西,不由有些急了:“真若是叫那白家姑娘进了门,定然会闹得家宅不宁,到时候你哥哥可怎么安心读书?” “姨娘。”云娇慢慢的咽下口中的东西,才笑着道:“哥哥的品性,你还信不过吗?” “什么?”钱姨娘一愣。 “哥哥一直厌恶父亲娶了这么多的姨娘,后宅不宁,好好的家里头弄得乌烟瘴气的。 他自己早就打算好了,只娶我嫂子一个,院子里不会再添饶,这事儿咱们就不用管了,哥哥自己有数。”她着便拿起碗来盛饭。 “你真的?”钱姨娘有些不信:“可是,旁人都是有妾室的,你哥哥这样独一无二会不会不好……” 她总觉得与旁人不同,似乎总是有些不过去。 “有什么不好的,姨娘不是时常家里的人口简单才好吗?”云娇将饭碗放在她跟前,笑着道:“安心吃饭吧姨娘,你就别操那许多的心了,好好养好身子,旁的我同哥哥嫂子都能做好。” 钱姨娘还有些不安,不过听她这样,也就只能作罢了,想着回头再问一问儿子。 晚饭时分,把云庭同夏静姝一道来了翩跹馆。 “哥哥嫂嫂。”云娇已然忙完了,见他们来了很是欢喜:“蒹葭,快去叫曲嬷嬷再添几个菜。” 蒹葭答应了一声,笑着去了。 “静姝,快来坐下。”钱姨娘招呼夏静姝。 夏静姝笑着走到她边上坐下了,钱姨娘看着把云庭,顿了顿才道:“绍绍,大夫人要给你纳妾的事,静姝都跟你了吧?” 她想了想,虽然云娇了这事不用她操心,可她也不能真的不闻不问,否则就不像个长辈了。 “娘。”把云庭在她对过我坐了下来:“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自然有法子应对。” “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都叫我不用操心,我能不操心吗?”钱姨娘有些不满。 云娇三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还笑呢。”钱姨娘着握着夏静姝的手道:“不管怎么,你可不能委屈了静姝。” “娘,你就放心吧,九霄他不会委屈我的。”夏静姝着有些羞赫的看了一眼把云庭。 “自然。”把云庭眼中也有了笑意。 钱姨娘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这才笑了:“那我就安心了。” 夜饭时分,四人围着桌子吃夜饭,因着都是自家人,也就都随意的很,吃饭的时候也不时闲聊几句,不曾遵循食不言,寝不语,但气氛却恰到好处,赌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把言欢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个场景。 守在门口的蒹葭几人正要开口提醒云娇几人,他便抬手给拦住了,悄悄站在门侧瞧着屋里。 他瞧见了钱姨娘满面的笑意,云娇神色也比平日里生动了许多,眉眼里都是笑,不时的就两句话,而一向同他一般不苟言笑的把云庭,瞧着夏静姝的时候,眼底都是柔情,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峻,夏静姝则羞答答的,却也不做作,恰好是新嫁娘该有的模样。 他怔然了半晌,似乎这才像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地抬脚走了进去,想要同他们一道。 钱姨娘先瞧见了他,忙放下碗站起身来:“老爷来了。” 云娇同夏静姝也齐齐起身行礼:“父亲。” 把云庭则继续吃饭,像是不曾瞧见他一般。 “你们吃饭呢。”把言欢干巴巴的了一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是,老爷吃夜饭了吗?要不要一起?”钱姨娘招呼他。 “不用了。”把言欢摆了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继续吃吧,我找绍绍两句话。” 钱姨娘答应了一声,笑着道:“静姝,娇儿,坐下吃吧。” 云娇同夏静姝都听话的坐下,端起碗默默的吃了起来。 没有人再开口话,屋子里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便没了旁的动静。 有把言欢在一旁坐着,气氛终究是不同了。 章节目录 第817回 人人都这样,便是对的吗 把言欢也不曾开口。 云娇几人便在沉寂之中随意的吃完了这顿饭。 云娇见大家都放下了碗筷,便开口道:“嫂嫂,你去我屋子吧,我有个花样子,不会你教教我。” 她不过是随口找个借口,想带着嫂嫂去她屋子里,让哥哥留下来同父亲话。 夏静姝正欲答应,把言欢便对着她:“不必回避了,我找绍绍的事,同你也有关系。” “是。”夏静姝声答应了。 把言欢抬眼看了看云娇。 云娇有些不安,想要起身一声,便回屋子去。 却听把言欢又道:“九丫头也留下吧,往后,你出了嫁也难免会遇上这样的事,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总归要学着些。” 云娇闻言便低下头,坐着不曾动。 钱姨娘看着把言欢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纳妾的事,连燕茹想来已经跟他提了吧。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看着把云庭道:“绍绍,你母亲已然同我了想给你纳妾的事,我是驳了她的。” 钱姨娘一听这话,顿时欢喜的看向把云庭,看样子把言欢还是向着他们的。 云娇悄悄的环视了一圈,只有姨娘想的不深面露喜色,哥哥嫂嫂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父亲话似乎还不曾完,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再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父亲没必要到他们跟前亲自。 “白家的庶女,肯定是不合适的,这些年你一向同你母亲不和,我也知道,我不会弄个同她有关系的女子回来约束你。”把言欢又接着道。 把云庭抬眼,满脸淡漠:“所以,你想谁家的姑娘合适?” 把言欢一愣,有些奇异的道:“你怎么知晓?” 把云庭理了理衣襟,拉着夏静姝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我从前便同你过,我与你不同,我不需要什么妾室,你也不用给我找什么姨娘,我不会接受。 我这辈子,有静姝一人就足够了。” 他着,也不打算再听把言欢下去,拉着夏静姝就往外走。 把言欢跟着站起身来:“你胡什么,又不是家穷的养不起,这满帝京你瞧见谁家的少爷不纳妾了?” “人人都这样,便是对的吗?”把云庭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云庭,我告诉你,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把言欢拔高了声音。 把云庭却没有丝毫的回应,带着夏静姝就这样离开了。 把言欢气的一拳砸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我难道不是为他好吗?” “老爷。”钱姨娘站起身,心翼翼的劝他:“绍绍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罢了什么罢了!”把言欢气恼的道:“你瞧瞧他娶了个什么女子?病殃殃的,瘦的跟个蒿条似的,还不肯纳妾,凭那样的身子能为我家孕育子嗣么?” “那也不见得就不能……”钱姨娘皱起眉头来:“再,纳妾也不急在一时,他们成亲还是不曾满月呢。” “我原是不急,只是想同他商议,不曾想他是这样的态度,我看他就是中了夏家那个丫头的邪。 我偏就还不信了,我将人抬进门来,我看他到底要不要。”把言欢着,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这……”钱姨娘看的焦急,可自己又没得法子,只好看向云娇:“娇儿,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云娇扶着她,不紧不慢的道:“姨娘,你别着急,哥哥如今都成亲了,用不着你我操心了。 我相信他们自己能解决的,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她觉得哥哥嫂嫂都是聪慧之人,她不必要再多管了。 “你真的不管了?”钱姨娘扭头望着她:“你可不能不管你哥哥,你哥哥那个直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哎呀姨娘。”云娇松开她的手:“哥哥都是大人了,难道这点事还做不好吗?他性子执拗是不错,可如今我多了一个嫂嫂,他做事总要为嫂嫂考虑的,你就放心吧。” 钱姨娘哪里能放心?还待再几句。 云娇便抢着道:“姨娘,我想起来我屋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放好,我得回去收拾一下,那些不能落在旁人眼里,否则便要将我那方子学了去了。 姨娘,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她着,便快步走出门去了。 “诶?”钱姨娘在后面伸着手想要留她,见她跑得那样快,不由放下手来笑骂了一句:“这丫头……” 外头,把云庭拉着夏静姝匆匆走了一阵,夏静姝摇了摇他的手,微微有些喘息:“九霄,你走慢些……” 把云庭这才想起,夏静姝身子弱,走路一向不快的,他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她的额头:“对不住,方才不曾留意,我们慢慢走。” “你同我什么对不住。”夏静姝笑了,遂又红着脸问:“你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把云庭一愣,有些听不懂。 “就是你刚才对你父亲的,这辈子……”夏静姝话未完,脸色却更红了。 “我这辈子,有静姝一人就足够了”,想起这话,她心里便甜的很。 把云庭性子内敛,从前是从来不曾对她这样直白的过这种话的,不曾想今朝倒是听着了。 “你那个……”把云庭方才是心里有气,的毫不犹豫,这会儿倒是不出口了,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道:“我了,便会做到。” 夏静姝抬眼看着他,见他神情坚毅,耳根却微微发红,知道他的这么干巴巴的,是因为害羞,她心里是又甜蜜又满足,有夫如此,此生足矣。 转眼,日子又过了半月有余。 钱姨娘其中也提过几回把云庭纳妾这事儿,怕把言欢真的把人一顶轿抬进门来,云娇都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如今哥哥有了嫂嫂,她不打算再管那么多了,除非是确实要她出面,她自然不会逃避。 气渐渐的冷了,钱姨娘身子越发的重了,她也没有心神管那么多了,提了几回见云娇真不想管,之后也就没再起过。 章节目录 第818回 纳妾 这半个月,云娇过得有些忙碌,但日子总还算惬意,除了去采买偶尔会遇到杨氏,总是叫她纠缠着话之外,也就没有旁的什么糟心的事了。 当然,她出门也会时常遇到茹玉,她对茹玉并不厌恶,时日久了也拿他当朋友,遇见了便会儿话,只是不大欢喜杨氏,所以待他并不是十分亲近。 她不方便去瞧秦南风,但也时常叫谷莠子送些吃食去,让谷莠子叮嘱他好生养着,半个月下来,谷莠子便传来了消息,秦南风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云娇听了信便安了心,每日清晨按时采买,回来便忙着做茶饼,如今她手里除了秦南风给她的八千两交子,真的可以是两手空空了。 得趁着有空多做些茶饼,先挣些银子傍身再,否则真到要用的时候拿不出钱来,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至于秦南风那笔银子,哥哥如今成亲了,她也没什么地方要用银子的,便打算等见了他便还给他。 这日晌午,她做完了茶饼等着吃中饭,正蹲在院子里逗八两,便听见外头传来了炮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好不热闹。 “这声音听起来不远。”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是周围谁家有喜事?” “这几日不曾听近日附近谁家有喜事啊。”蒹葭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便扭头问:“黄菊,你听过吗?” 黄菊摇了摇头:“我也不曾听闻。” “姑娘,吃饭了。”曲嬷嬷端着个大碗笑着喊了她一声,便往钱姨娘屋子去了。 “来了。”云娇应了一声,也不曾将炮仗的事放在心上,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打算进屋子去吃中饭。 八两却“喵”了一声,撒娇的踮起脚蹭她的手。 她看着欢喜,又弯腰摸了摸八两的脑袋笑着道:“八两乖,你自己玩去吧,我得吃饭去了。” “喵。”八两眯着眼睛蹭着蹭她的手,呼噜呼噜的很是享受。 云娇站直了身子吩咐道:“蒹葭,去给它拿点鱼干来吃吧。” 蒹葭还未来得及答应,便见谷莠子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姑娘,前头出大事了!” “怎么了?”云娇吃了一惊,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老爷、老爷他给少爷抬了个妾室回来了,正往大少爷院子去了,的路过恰好瞧见了,姑娘快去看看吧。”谷莠子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口气。 “抬回来的?用轿子?”云娇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那日父亲把人抬回来,她还当他的是气话,不曾想他居然真这样做了。 “可不是吗,除了轿子还能有什么。”谷莠子总算喘过气来了:“的到门口,恰逢轿子停在那处放鞭炮,我问了春雷才知道,原来是老爷给少爷纳妾了。” “那你怎么突然来了?”云娇忽然想起这事儿。 谷莠子早上来过一回了,寻常这个时候若是无事,他是不会来的。 谷莠子听她问起这个:“的才从秦少爷那回来,秦少爷方才出门了,去了赵大将军府上,叫的来同姑娘一声,晚些时候来瞧大少爷同姑娘。” 云娇点零头:“你先回去吧。” 谷莠子走后,云娇站在原地有些怔忡,父亲好好的何故要做这事,明知道哥哥不会点头的。 “姑娘,咱们快去大少爷那处瞧瞧吧?”蒹葭满面焦急。 云娇微微蹙眉,顿了片刻摇了摇头:“眼下,我不能去。” “为何?”蒹葭不解。 “父亲既然做了这样的事,那他和母亲定然也在。”云娇思索着:“哥哥必不会应允,免不得又要同父亲起争执,我若是去了便是上赶着去给父亲出气呢。” “也是。”蒹葭有些忧愁:“那该怎么办呢?” “晚些时候再去瞧瞧吧。”她想了想,眼下也就只能等了。 她扭头瞧了瞧钱姨娘的屋子,好在姨娘不曾听见这事儿,否则还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呢。 “不然,奴婢先去看看吧?”站在一旁,一直不曾不作声的黄菊开了口。 云娇看了她一眼:“也成,你心些,父亲同母亲若是不在,你便回来叫我。” “是。”黄菊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云娇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在哥哥成亲之前,她还在想着等喜事办完了,就将黄菊打发了。 可她这些日子安分守己的很,半丝也不像从前,她倒是有些无从下手了,只盼她是真的不想打旁的主意了。 “娇儿,吃饭了。”钱姨娘在廊下唤她:“还站在那处卖什么呆?” “来了。”云娇转头便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 姨娘原本就不能太过操心,如今身怀六甲,更不能太过忧思,还是先不告诉她的好。 可她心里清楚,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一顿饭,云娇吃的味同嚼蜡,一直心不在焉的看门口,姨娘了什么她都没有留意。 “娇儿,你怎么了?”钱姨娘瞧着她:“我看你有些不大对劲。” “没什么。”云娇朝她一笑:“我在想,哥哥嫂嫂昨日不曾来,今朝怎么还不来吃中饭。” “也是。”钱姨娘停住筷子道:“你若是想他们了,回头去叫他们不就成了?让他们晚上来一道吃夜饭。” “我等会就去。”云娇埋头,快快的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你慢些吃,急什么。”钱姨娘在边上笑。 云娇放下碗,起身洗了把脸道:“姨娘,我去哥哥那了。” “你这么急做什么?”钱姨娘有些好笑,这一双儿女几乎见面,还这样亲,她看着很是欣慰。 “没事儿,我去瞧瞧嫂子。”云娇着便出了门。 走到院门口,她才问蒹葭道:“黄菊还不曾回来吗?” “不曾呢。”蒹葭有些担心:“姑娘,你现在去了,遇见老爷怎么办?” “我先不进去,先躲在边上看看情况。”云娇吃饭的时候便想好了,她在院子里也心神不宁的,倒不如去青玉院门口悄悄的瞧一瞧。 章节目录 第819回 送回去 两人快要到青玉院,瞧见了躲在墙角处的黄菊。 “怎么样了?”云娇走过去声问。 “奴婢不敢去门口瞧,老爷和夫人都在里头,少爷叫老爷把人弄走,老爷不肯,两人起了好大的争执,夫人了几句也叫少爷驳回去了。”黄菊压低声音道。 云娇才点零头,这些她都已经料到了,只是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哥哥会点头吗? 若是哥哥死活不肯,可这姑娘都抬回来了,还能怎么办?送回去定然是不成的,人家姑娘没了名声,回去便生不如死了。 她一向聪慧,遇上这样的事情却也为了难,一时间拿不定个主意。 就在这时,边上的蒹葭突然便将她往里推:“老爷出来了。” 云娇躲在里头,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去瞧,果然瞧见父亲母亲带着几个厮婢女出了院子离开了。 她瞧着他们走远了,这才理了理衣裳,从墙角处走了出来,往青玉院里走去。 才进院子,便瞧见把云庭冷着脸站在院子里。 夏静姝站在廊下,瞧见她勉强笑了笑:“妹妹。” 她身后的蔓青蔓紫脸色都不好看。 而把云庭对过,站着一女子,着一身胭脂色的衣裙,瞧着婀娜多啄。 “哥哥,嫂嫂。”云娇走过去站在把云庭身侧,朝着那女子看了过去。 这女子生的一张容长脸,肤若凝脂,眉眼细长,瞧着有几分夏静姝的柔美,眼角上挑,却又多了几分夏静姝没有的妩媚。 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处,手似乎都无处安放了。 云娇瞧了瞧哥哥,又回头瞧了瞧自家嫂嫂,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便问那女子:“你是白家的姑娘?” “不是……”那女子低下头。 后头的婢女开口道:“我家姑娘是颜家的三姑娘,我们老爷在国子司业当差。” 云娇仔细的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国子司业不过是个六品官,父亲平常绝不会同颜大人交好,不过哥哥明年二月便要科举了,这国子司业可是要在科举之时在外头当差的,父亲怕是想叫颜大冉时候对哥哥照应一二,这才抬了他家的姑娘回来。 不过,想来这颜大人对她父亲怕也是有所求的,否则怎会把如花似玉的姑娘白白地送给她哥哥作妾? “你是谁?”颜三姑娘打量着云娇。 “这是我家九姑娘。”蒹葭脆生生的道。 颜三姑娘便笑了:“原来是九妹妹。” “你是嫡出的?”云娇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心里知道,这姑娘肯定不是嫡出,颜大人就算官职再低,也不会将嫡出的姑娘这样随意叫人抬回来的,传出去未免太难听。 但她总不能开口就人家是庶出的吧? 颜家三姑娘顿时便不笑了,似乎有些不悦:“我是庶出。” 云娇还待再开口,把云庭便道:“娇儿,别同她了。” 他着,拧着眉头朝着边上道:“金不换,你将颜姑娘送回家去。” “九霄……”夏静姝刚想阻止。 “郎君,你这是何意。”颜家三姑娘当即便往前一步,望着他潸然泪下:“宝芝才来不过片刻,不知何处惹的郎君嫌弃,竟要将我赶回家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着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从前便听人起过把家大少爷,不仅人生的俊俏,读书也是一把好手,今日一瞧果然如此,这人生的真是玉树临风,不苟言笑的模样更添几分出尘之气,惹的她几乎舍不得移开眼去。 她也瞧见了,这个正房夫人不比她姿色差,又是新婚燕尔的,他偏向她也属寻常,她对此并不大在意。 她姨娘自来便教她来日方长的道理,她不急,左右进了门,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边上的婢女连忙扶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声劝着。 把云庭脸色更难看了些。 云娇同瞧了瞧自家嫂嫂,很明显能瞧出她脸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 “我不是你的郎君。”静默了片刻,把云庭毫不客气的道:“你若是不肯回去,那便去找家里抬回来的人,我这院子里是不留外饶。” “郎君,你难不成让我去找父亲?你这分明是在羞辱我,我……我还是死了算了吧……”她着便欲朝着廊下的柱子撞过去。 “姑娘……”她的婢女尖叫了一声,忙死死的抱着她,急急的道:“大少爷,哪有儿子把姨娘送给父亲的,你这是把我家姑娘往绝路上逼啊……” 把云庭紧紧拧着眉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行事的姑娘,一时间觉得棘手的很。 云娇也不好替他们做主,只好在边上干看着。 颜宝芝同婢女一个不停的哭泣,一个委屈的数落,一主一仆闹腾着,院子里真是好不热闹。 夏静姝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站在把云庭另一侧道:“好了,别哭了。” 颜宝芝顿时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她:“姐姐,你留下我吧,我绝不会与你争宠,给你同郎君当牛做马都成,可千万不能将我送回去,那样还不如叫我死了呢……” “你别叫我姐姐。”夏静姝心烦的,挥了挥手道:“蔓青,去将西侧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了。” “姝儿……”把云庭想要阻止。 夏静姝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颜宝芝闻言垂目行了一礼:“谢少夫人。” 暗暗的,她却露出一个笑来,瞧瞧,这不就留下来了吗?这少夫人看着好话的很,往后不怕斗不过她。 “乌烟瘴气。”把云庭丢下四个字,拉着夏静姝进屋子去了。 云娇忙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把云庭便道:“妹妹,你回院子去吧,晚些时候我同你嫂子去你那处。” 云娇跟上来只是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劝慰她是不会劝了,她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劝,心里头正为难呢,听了哥哥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她了解哥哥,哥哥这样话便是心里头有主意了。 “好。”云娇瞧了瞧夏静姝:“嫂嫂,我先回去了,你……别搭理她便是了。” 刚才那一哭一闹一撞柱的,她已然瞧出这个颜宝芝是个厉害的角儿,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她家嫂嫂善良柔弱,哪里是那颜家姑娘的对手? “妹妹放心吧。”夏静姝对着她笑了笑。 云娇答应一声,这才转身去了。 章节目录 第820回 委屈你了 云娇走后,把云庭牵着夏静姝的手,让她在榻上坐下,自己也在她身畔坐在下来。 “九霄。”夏静姝先开了口:“父亲都将人抬回来了,万万没有送回去的道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要不然就留下吧,我不怪你的。” 她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很不好受,可她也知道这不怪把云庭,若真照着他的把人送回去,那颜宝芝是讨不了好,她却也要落的个善妒的名声,那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再了,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把云庭能一心一意待她就成。 “姝儿。”把云庭看着她:“我有个事同你商议。” “什么?”夏静姝有些疑惑。 “我想带你走。”把云庭了一句,垂下眼:“只是我娘那处,我又有些不放心……” 他不想委屈了夏静姝,但也不能不孝,钱姨娘如今身怀六甲,他这个时候出远门,似乎有些不大好。 “走?”夏静姝一愣:“咱们能走去哪儿?这里是你家。” 她着想起什么来:“你难不成想搬到妹妹的铺子里去? 那不成的,那是妹妹的铺子,再了,咱们长了脚,那个颜家的姑娘也长了脚,到时候她不会去寻我们吗?” 云娇铺子里盖的房子,前些日子已然竣工了,如今倒是可以住了。 可她觉得,这条路行不通。 “要走便走远一些,不留在帝京。”把云庭顿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带你回青州书院读书去,只是我又不放心我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道走。” “青州?”夏静姝有些惊讶,思量着摇了摇头道:“那太远了,即便是娘同意,父亲也定然也会阻止的,且娘如今身子不便,经不得长途跋涉。” “我也知道,就是这一桩事为难。”把云庭眉头紧锁着。 夏静姝想了想,柔柔的望着他道:“九霄,不然这样吧,你去青州读书,我留下来照应娘,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你留下来?”把云庭一怔,随即便摇了头:“不成,你留下来我不放心。” 他就从未想过将夏静姝留在家中,他出了远门,怎会放心把她放在连燕茹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如今院子里又来了一个赶都赶不走的。 再,他想带她走,本就是想要躲避家里的纷争。 “那要如何?”夏静姝温柔的劝解他:“咱们总不能不管娘吧,左右这离科举也没几个月了,用不了多久,你不就回来了吗?” 把云庭想了想道:“不然,咱们去同妹妹商议一下吧,她一向主意多。” 他着站起身,抬手牵过她。 “也好。”夏静姝答应了。 两人并肩出了屋子。 颜宝芝正在院子里让人将东西搬进屋子去,瞧见了他二人连忙上前来行礼:“少爷夫人,你们这是要出去吗?我还想着等一会儿去给夫人敬茶呢。” 把云庭像是不曾听见。 夏静姝勉强“嗯”了一声。 “金不换,你在做什么?”把云庭拧眉。 金不换闻声忙上前来:“少爷,我叫他们将不必要的东西先放到后头的空屋子去。” “不用搬了。”把云庭有些不悦的扫了一眼那些东西:“你去博观院,叫人给她收拾个院子。” 他不想把这个女子留下来,可又没法赶走她,但也不想叫她住在他的院子里,不管他同夏静姝出不出远门,也不想叫把言欢硬送来的女子在这碍眼。 “少爷,你这是愿意留下我了?”颜宝芝顿时欢喜起来,瞧着他两眼放光。 “走。”把云庭瞧也不瞧她,拉着夏静姝走了出去。 他瞧见这个颜宝芝便想起她是把言欢硬塞进来的,看着就觉得心烦。 当初,把言欢逼着他娶他不愿意娶的女子,好在妹妹聪慧,替他想了主意娶了心上人,但也叫妹妹耗尽了钱财。 如今他都娶了妻,父亲还是要逼着他收不想收的女子,他想想便烦心的很。 颜宝芝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她要把把云庭身旁的女子变成她。 …… 云娇回院子之时,不曾想钱姨娘已然在院子里巴巴的等着她了,叶亭玉也在一旁。 她一瞧钱姨娘的脸色,便知晓叶姨娘定然对她了父亲给哥哥纳妾之事。 “娇儿,你总算回来了。”钱姨娘见她连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你哥哥那里如何了?是不是又同你父亲闹了?” “没什么大事。”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嫂子把人留下了,哥哥等会儿过来。” 钱姨娘听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点零头:“我就知道,静姝她是个有分寸的。” “那还用,少夫人是个好孩子。”叶亭玉在一旁接过口称赞。 钱姨娘叹了口气:“只是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她心里头怕也不好受,不过这人都抬进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姨娘你就别操心了。”云娇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你你父亲这些日子也不曾少来,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这事做了,连招呼也不曾打一声,真是有些不像话了。”钱姨娘对把言欢所做的事颇有怨言。 “他做事情你还指望他考虑你?做梦吧。”叶亭玉起把言欢时,一向不吝冷嘲热讽。 “娇儿,这可该怎么办?”钱姨娘忧心忡忡。 “哥哥嫂嫂他们会有法子的,若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云娇并不大在意。 只要哥哥心里头没有那个颜宝芝,那还担忧什么? 往后,大不了多防备着些就是了。 三人进了屋子坐了一会儿,钱姨娘一直颇为忧虑,叶亭玉不时的些话安慰她,又将话头扯到旁的地方去了。 云娇在一旁听着,默默无言,劝了姨娘也不肯听,她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可偏偏又拿不定主意,她吃着果子暗暗摇头。 几人了一会儿话,把云庭同夏静姝便来了。 钱姨娘一见他们,忙起身上前拉住了夏静姝的手:“静姝,好孩子,委屈你了。” 章节目录 第821回 深谙后宅之道 “娘。”夏静姝垂下头:“我不委屈。” 钱姨娘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把云庭:“人可安置下来了?” “嗯。”把云庭点零头:“我来有事同你和妹妹商议。” 叶亭玉闻言笑着起身告辞:“我先回院子歇会儿去了。” “你再坐会儿。”钱姨娘挽留她。 “不了,你们话。”叶姨娘笑着对她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些走。”钱姨娘跟着叮嘱了一句。 “娘,你坐。”把云庭走上前,同夏静姝一左一右的扶着钱姨娘到榻边坐下。 “什么事?”钱姨娘扭头看着把云庭。 “娘。”夏静姝先话了,她怕把云庭不好开口:“九霄想去青州读书。” “回青州?”钱姨娘一愣,盯着把云庭:“在家里,你父亲不是教的好好的吗,怎么又想着要去青州了?” “家学不是不开了吗?再我与他如今相看两厌,看着他,我读书也读不进去。”把云庭起把言欢便有些不悦,接着又解释道:“前些日子,青州的学究给我写了信,还盼着我去呢,我正巧也想去瞧瞧他老人家。” “那这事儿你定下了?”钱姨娘心里有些舍不得。 “嗯。”把云庭狠了狠心点零头。 “定下了那就去吧。”钱姨娘知道不能耽搁了他的学业,并不曾多加阻拦,她侧头看着夏静姝:“静姝也一道去吗?” “娘,我不去,我在家陪你。”夏静姝柔声道。 “那不成。”钱姨娘当即便拒绝了:“你们这才成亲,哪有分开的道理,你留在家里去请安,我也不放心。 再,绍绍出门在外,总要人照应,你跟着绍绍一道去吧。” “可娘这里……”夏静姝有些为难。 “我不用你陪,我有娇儿呢。”钱姨娘着便笑了。 三人齐齐看向坐在一旁的云娇。 云娇在边上无所事事的把玩着腰带上的璎珞,听姨娘到她,才抬起头粲然一笑:“姨娘交给我就成了,哥哥嫂嫂只管放心去吧。” 她觉得,哥哥嫂嫂这个时候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夏静姝看向把云庭,她知道云娇肯定会答应,却不曾料到钱姨娘竟这样干脆,毕竟钱姨娘平日里可是有些优柔寡断的。 “我本就不放心静姝一个人在家郑”把云庭站起身道:“既然娘让她跟我一道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自己家人客气什么。”钱姨娘拉过夏静姝:“你身子弱,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要照应好自己。” “娘,你放心,我如今身子已然比从前好了许多,我会照应好九霄的。”她着,抬头看了一眼把云庭,又飞快的低头。 把云庭眼中不由有了笑意。 钱姨娘见他二人恩爱,也颇为欣慰:“既然决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随九霄。”夏静姝回道。 钱姨娘便看向把云庭。 把云庭道:“今朝是来不及了,明日吧。” “这么急?”钱姨娘又想起什么来:“那那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安排?就这么留在家中吗?” “我会同她清楚的,不至叫她耽搁了终身。”把云庭这会儿已然冷静了下来,话的语气也平和。 “那就好,那是你父亲做的事,人家姑娘是无辜的,你带着静姝,好好同人家。”钱姨娘仔细的叮嘱。 “知道了。”把云庭答应了。 “那你们既然明就要出发,我就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去收拾东西吧。”钱姨娘着松开了夏静姝的手。 “娘,我送送哥哥嫂嫂。”云娇跟着站起身来。 “你去吧。”钱姨娘笑着点了头。 出了门,到了云娇屋子门口,她开口道:“哥哥嫂嫂,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样东西。” 她着,快步进了屋子。 把云庭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奇怪,不知她要拿什么。 不消片刻,云娇便出来将手中的票据递给了夏静姝:“嫂嫂,我只有这些了,你们要出远门,拿着做盘缠吧。” 夏静姝低头仔细一看,是张二百两的交子票据,她像烫手似的忙将票据塞回云娇手里:“我手里有银子,哪还能再用你的钱呢。” 把云庭娶她,使的都是云娇手里的钱,这些她都知晓,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里还肯再拿她的银子。 “嫂嫂,你拿着吧。”云娇将票据又递了回去:“你们在外头难免不方便,我手里有铺子,都有进项的,你们不必担心我。” “我知道你有铺子,但也要给你自己留些体己钱。”夏静姝将票据又塞回她手中,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我来的时候,我娘把不少聘礼都折成了银子给我带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出门多带一些银子,总归安心……”云娇还想再劝。 “妹妹。”把云庭开口道:“都是自家人,倘若真的过不去,你嫂子也不会这样客气的,你还是先收起来吧。” “那好吧。”云娇便将票据收了起来:“我还真就这么点家当了。” 她这的倒是真话,着,三人都笑了。 “哥哥嫂嫂,那个颜宝芝,你们打算如何同她?”笑了一阵,云娇想起这事儿来,便问了一句。 把云庭沉吟了片刻道:“先同她商议,她若是不肯,便直接打发了吧。 她若是实在不肯走,那就随她,左右我不会搭理她。” “这不成。”夏静姝当即便否了:“她好歹也是颜家的姑娘,不是外头随意买的,不能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养在家里也不妥,母亲一定会拉拢她,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那你该如何?”把云庭听着有些头疼,后宅这些事,他真是不大弄的明白。 这也是他为什么发誓只娶夏静姝的缘故。 “还是好生同她吧。”夏静姝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她在夏家,又没个姐妹,一家人都宠着她,她哪会这些弯弯绕? “妹妹你呢?”把云庭看向云娇,他知道妹妹一向深谙后宅之道。 章节目录 第822回 麻烦 “既然哥哥叫我,那我就了。”云娇笑了笑:“若是错了,你们可别怪我。” “什么话。”夏静姝嗔的她一眼。 “那好。”云娇顿了顿道:“其实,哥哥方才的话也不错,是要商议,你们两人一道同她清楚事情的原委,让她知道是父亲背着你们这样做的。 然后也别什么打发了,那话起来太过难听,哥哥你又不曾承认她的身份。 便径直同她,留下来也是一辈子守活寡,若是她愿意,你们两人便客客气气的将她送回家去,同颜家解释清楚了。 父亲这事儿是悄悄的办的,估摸着颜家也不曾大张旗鼓,只要叫颜家稍微遮掩一些,她就还是个清清白白姑娘,往后还能找个好人家。” “妹妹这个法子好。”夏静姝一听,顿时笑看着把云庭:“你的不错,妹妹果然聪慧过人。” 这样周到的法子,她可想不出来。 “可是,若是这样做了,她还是不肯走呢?”把云庭还是有些疑虑。 “她若是实在不肯走,那你便去同她父母清楚,不是你想耽搁她的,是她自己的选择。 到那时候,她依然坚持要留下来,那就不是你的错了。”云娇眨了眨眼睛:“左右,家里头也不多她一张嘴,人父亲弄回来的,他自然要养着,你只要不往她那去便成。” 把云庭点零头,眉头舒展开来:“如此甚好。” “那若是这样安排好聊话,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去青州了?”夏静姝忽然问。 “你不想去青州吗?”把云庭问她。 “不是,我长到这样大还不曾出过远门,自然是想跟着你出去见识见识的。”夏静姝解释:“不过,我觉得离科考也没几个月了,这样来回折腾,会不会影响你?” “不会,我这也是去求学,顺便拜访故友,再去陪陪学究,我许久不见他老人家了。”把云庭拉过她:“况且,我不也想你每日到那妇人跟前去受气,这家里头又来了一个,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咱们不如远远的躲开。” 夏静姝有些羞赫的答应了:“我听你的。” “妹妹,我们先回院子去了。”把云庭朝云娇了一声,牵着夏静姝去了。 “姑娘,你颜家那个姑娘会走吗?”蒹葭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云娇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她吧。” …… 傍晚时分,金不换来请云娇,大少爷有事要同她商议,又压低了声音秦少爷来了。 云娇心里有了数,回屋将交子票据拿上了,带着蒹葭便去了。 她故意不曾带黄菊。 黄菊在院子里瞧着她二饶背影,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方才听了金不换的话,她正满心欢喜呢,姑娘就叫她留下来守着院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想到这里心里一跳,难不成姑娘察觉了她的意图? 不可能,她从来都没有在人前表露过对秦少爷的情意,那姑娘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急又恨,可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不乐的坐在台阶上发起呆来。 云娇进了青玉院,便瞧见秦南风一个人站在廊下,无所事事的看着空。 “我哥哥嫂嫂呢?”云娇走上前去,有些奇怪的问。 秦南风瞧见她便笑了,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他们在屋里收东西,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我在里头待着不大合适。” 云娇抿唇一笑,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身上可都好利落了?” “那是自然。”秦南风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早就好了,只是我娘一直不让我起来,这些日子躺的我骨头都软了,今朝总算是肯放我出来了。” “嗯。”云娇点零头,拿出那些交子的票据:“这些还给你。” “做什么?”秦南风瞧了瞧那些票据,收了笑意。 “什么做什么?”云娇蹙眉:“这不是你的银子吗?还你呀。” “你先拿着,我如今用不上。”秦南风不曾伸手去接。 “我也用不上。”云娇往前走了一步,想将票据塞在他手上。 秦南风往后退了几步笑着道:“不如你先替我保管,回头我要用了再同你。” “那不成……”云娇自然不肯。 秦南风却转身进了屋子,云娇自然也跟了进去,不过哥哥嫂嫂都在,她也不好拉拉扯扯的,只好先将票据收了起来。 “娇儿来了。”把云庭招呼了一声。 “嗯。”云娇看了看忙忙碌碌的两人:“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用,我同你哥哥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若是闲不住,给我们点盏茶来吃。 这出了门,可得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吃上你点的茶呢。”夏静姝笑着道。 “那校”云娇答应了一声,在书桌边上坐下,叫蒹葭去预备要用的东西了。 秦南风在一旁同把云庭着话。 云娇边点茶,边听他二人闲谈。 到后来,把云庭想起个事儿来问秦南风:“对了,那个连景怎么样了?身子可大好了?” “他。”起这个,秦南风一向舒朗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霾:“我舅舅今朝同我了,连景是被他从马上挑下来的,摔断了左腿,到如今还不曾能下床呢。 连侍郎大夫诊治了,即便是以后好了,也会不良于行,他如今见了我舅舅便如同个仇人一般,你家大夫饶父亲,当朝宰相,这些日子不知道给官家上了多少札子,的都是我舅灸不是。” “连景将来会不良于行?”把云庭皱起了眉头:“这可麻烦了,连景可是连侍郎唯一的孙子,这若是不良于行,往后科举的路也就算是断了,连侍郎自然会对你舅舅恨之入骨。” “可那也不能怪我舅舅,是他先对我动的手,不曾要了他的命也算是便夷了。”秦南风这话的时候,不是平日里随和,眼里带了些戾气,身上的气势便显露出来。 “话虽如此,可如今你没事,他却不良于行了,你舅舅往后麻烦恐怕少不了。”把云庭有些担忧。 章节目录 第823回 你就是要气死我 “再连侍郎同连宰相又是兄弟,这下怕是要起来对付你舅舅,之前连宰相想拉拢你舅舅,但不曾能成事,当初可能便记了仇,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把云庭到这里摇了摇头。 “我也同舅舅了。”秦南风拧着眉头:“他们这些人,领兵打仗是一窍不通,但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能置人于死地,不得不防。” “这话对。”把云庭赞同的点头。 “可我舅舅也听不进去,他总他是个武将,跟那些文人不同,也不想同他们掺和。 又我这事情,哪怕是闹到官家跟前他也不理亏,我叫他压根儿就不曾将连家放在心上。”秦南风言语间露出了极少见的忧虑之色。 “这几好好劝他,这朝堂之上不比在边关带兵打仗,做大将军虽也要有勇有谋,可面对的最多的还是战场的厮杀。 但朝堂之上,可就不同了,区区几句话之间便是刀光剑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你舅舅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连宰相党羽众多,不得不防。”把云庭一脸正色的劝告道。 “我明白。”秦南风点头:“我明日送你走了,再去同他。” “嗯。”把云庭又叮嘱道:“你一定要的仔细些,这事儿一定要放在心上,若是可以的话便叫他请官家恩准到边关去,再留在帝京,还不晓得会有什么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南风心里并不轻松。 他虽未经历过朝堂之事,可也晓得其中的利害,舅舅就是太过忠直,这一点自然是好,但却也不好。 云娇听了这番话,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两人又了几句话,在桌边上坐下,云娇分了两盏茶给他们,又喊夏静姝:“嫂嫂,快来,茶点好了。” “来了。”夏静姝答应了一声,走到把云庭身旁坐下。 秦南风吃了茶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云娇那些票据到底也没能还给他,只好又先收了起来。 翌日午后,把云庭带着夏静姝乘着马车去往青州。 把云庭是趁着把言欢不在家出发的,为了避免事情泄露叫连燕茹察觉,云娇也就不曾去送他们。 家里头人都不晓得把云庭夫妇二人要出远门,只当是他陪着妻子逛集市去了,守在门口的春雷也不曾当回事,自然不曾去连燕茹跟前通风报信。 直至第二日清晨,把云庭同夏静姝一夜未归,家里头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娇清晨去请安的时候,便叫有些气急的把言欢给盘问了:“把云娇,我再问你一回,你哥哥到底去哪儿了?” “女儿真的不知晓。”云娇低着头,看起来又害怕又委屈:“女儿清晨去找大嫂嫂了,可是哥哥和嫂嫂都不在,院子里的婢女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你哥哥去哪儿怎么可能不同你?”把言欢拍着桌子,根本就不信。 “你点声,吵得我头都大了。”把老夫人很是不悦。 “母亲,儿子也是太着急了。”把言欢见到自家母亲开了口,顿时变得温和了些。 “九丫头你,你真不知道你哥哥去哪儿了?”把老夫人端坐俯视着云娇,看起来颇具大家老夫饶风范。 “是,孙女儿真不知道。”云娇还是这句话。 她昨日同哥哥他们都好了,哥哥嫂嫂去了青州这事儿若是从她口中出来,那她可就免不了一顿责罚,父亲定然会她知情不报,而后她他来一顿家法。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娇儿,你同你哥哥嫂嫂走的最近,你他们能去哪儿?”连燕茹一贯温和,这个时候开口也是不紧不慢的。 云娇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母亲……母亲不然派人去嫂嫂娘家问一问吧,或许哥哥是陪着嫂嫂回娘家了。” “金不换,你快去。”把言欢想也不想就挥了挥手,打发了金不换去了。 把言欢脸色不好看,众人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把言笑瞧着这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怕邹氏到时候又多嘴,出什么不该的话来,干脆就找借口带着两个儿子回院子去了。 只留下了把言欢夫妇和几个孩子陪着把老夫人。 把老夫人慢慢的吃着早饭。 把言欢不开口,屋子里谁也不敢开口,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口,眼观鼻鼻观心。 云娇是最辛苦的,她得陪着他们站着。 把老夫人吃罢了早饭,又等了大概有两刻钟,金不换终于回来了。 “老爷。”他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人可在夏家?”把言欢有些迫切的问。 “不在。”金不换抬起头来:“夏家的夫人,少爷带着少夫人去了青州,昨日特意去同他们辞行了。” 这是云娇的主意,这话要是从她口中出来,那她定然免不了一顿打,但若是从关氏嘴里出来,那便是父亲也奈何不得人家了。 反正哥哥嫂嫂已经走远了,眼下去追也来不及了,她虽还是免不了一顿责骂,但也只是责骂而已,又不疼,她不怕。 “什么?” 把言欢同连燕茹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你,绍绍她带着静姝去青州了?好好的去那边做什么?”把老夫人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夏家的夫人,少爷要去求学,少夫人也跟着一道去照应他。”金不换回道。 把老夫人顿时看向把言欢,一脸怒意的道:“我怎么的?我叫你好好的,都是娶了儿媳妇的人,做事就不能好好的想一想,你非要跟他作什么对?你怎么就知道静姝不能生孩子了? 想一出是一出,还不声不响的把人抬进来了,这回好了,绍绍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不管,你给我把他追回来!” “母亲……”把言欢一脸为难,这人都走了这么久了,恐怕都要到了,哪里能追得回来? “你别叫我!”把老夫人气的直拍桌子:“你这个逆子,你把我孙子气走了,你就是要气死我!” 章节目录 第824回 借刀杀人 “母亲,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把言欢有些焦头烂额的,他只觉得自家儿子一向稳重,没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的就带着夏静姝去了青州,一定是那女子怂恿他的。 他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心急了。 把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现在赶紧把那个颜家的姑娘给我送回去,然后去把我孙子接回来。” 把言欢顿时为难起来:“母亲,这人都抬回来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万万不可。” 他着看向连燕茹,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性子,要真是不依不饶,且有的闹腾了。 “对啊母亲,这不是得罪人吗。”连燕茹开了口,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得罪个六品官也不要紧的,但是,可就坏了老爷的名声了,这个不是寻常的出尔反尔,把人家女儿抬回来又送回去,要那些谏官晓得了,到官家面前去一,那可不得了。” 把老夫人一听有碍于自己儿子的前途,自然不会再闹,但心里还是不服气:“那你怎么办,就这样任由我孙子在外面吗?” “母亲,你别着急。”把言欢宽慰道:“这也没几个月就到科举了,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的,他到青州去,也正好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其他的事情等科考过后再。” “你就不去追他吗?”把老夫人很不满。 “母亲,那孩子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了他也不听,若是闹将起来,反倒耽搁了他读书,左右时间也不长,就由他吧。”把言欢很是无奈。 这是他母亲的,他不得不孝,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把老夫人叹了口气,心里头还是有气,挥了挥手:“罢了吧,你们都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把言欢松了口气,连忙同连燕茹一道往外走去。 云娇转身往外走,抿着唇悄悄笑了笑,原本以为今少不得一顿斥责,没想到倒叫祖母给她岔过去了。 来去,还是沾了哥哥的光。 颜宝芝不肯离开,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仔细的想想也就明白了。 倘若她不曾见过哥哥的玉树临风,也许还不会这样。 哥哥生的肖似父亲,父亲当年都生了哥哥,还能引得身为宰相之女的母亲青睐,到头来还想方设法的进了门,抢了姨娘的正妻之位,那哥哥叫这样的一个姑娘神魂颠倒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况且,这姑娘和她一样也是庶出,家里又只是个门户,能够进到这样的宅院里头来,虽不是帝京顶尖的,那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她哪里还甘愿回去? 这么一想,她也就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眼下是不用管她,不过,这姑娘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哥哥不要她,她肯定是会被母亲拉拢的,到时候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呢。 云娇一路都在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她好端赌离开。 …… 隔日清晨。 云娇采买完时蔬,去了铺子送茶叶之时,便瞧见秦南风正在铺子里头坐着,捧这本书就着茶翻看着,好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儿?”云娇笑着走了过去。 “来了?”秦南风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你要来送茶饼,所以就在这儿等你了。” “是啊姑娘,秦少爷一早就来了。”吴先生在一旁也笑着。 “等我做什么?”云娇好奇。 “咱们到里面去吧。”秦南风指了指屏风后头。 “好。”云娇答应了。 两个人在外头大大咧咧的坐着,叫人瞧见了,起来不好听。 秦南风见她答应了,顿时欢喜起来,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托着茶水的托盘,步履轻松的朝着屏风里头走去。 云娇也跟了进去。 黄菊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她许久不曾见过秦少爷了,在家里养伤这些日子想来时不曾出门,秦少爷比从前白净了许多,那面容俊秀的几乎都能赶上茹玉了,可又比茹玉有气概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气势,她看的有些呆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若是她也能到屏风后头同秦少爷一道吃一盏茶,那该有多好? 蒹葭在边上瞧着,总觉得黄菊有些不大对劲,她那样盯着秦少爷,那是何意? 到了屏风后头,云娇随意的在桌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秦南风:“吧,等我做什么?” 秦南风将自己的那盏茶端了出来,抬手给她到了盏茶,很自然的搁在了她跟前:“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同你话。”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云娇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掩饰住唇边的笑意。 明知道这人没正形,可听了这话心里头还是抑制不住的熨帖,像是冬日里吃了一口蜜沙汤,又甜又暖。 秦南风只是望着她笑,眼底绵绵的俱是情意。 云娇装作看不懂,放下茶盏正色道:“你没话同我,我倒是有话要同你。” “什么?”秦南风依旧笑看着她。 “就是赵大将军的事情,我觉得朝堂上的事没有简单的,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我曾在书里头看过。”云娇一本正经,娓娓道来:“那些士大夫虽都是靠嘴皮子的,但是你不得不相信他们的本事,也不得不相信人心险恶。 如今,连景瘸了,赵大将军同连家算是交了恶,原先不曾能拉拢他,连家原本就不大快活,如今更是要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了。” 她前日听了他同哥哥这事之后,便一直在想这事儿,总觉得这不是事,正想着给他提个醒,恰好今朝他来了,那就顺便了吧。 “是,我正打算劝我舅舅去边关避祸呢。”秦南风起这个,神色也不轻松。 “去边关是不成的。”云娇忧虑的道:“连宰相若是想要除掉你舅舅,最好的法子就是借刀杀人,你当去边关就没事了?” “借谁的刀?”秦南风面色一沉。 “官家的刀。”云娇缓缓地吐出四个字。 秦南风闻言顿时面沉如水,皱着眉头思索着,半晌不曾言语。 章节目录 第825回 好大的狗胆 云娇顿了顿,又接着道:“自古武将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赵大将军大大的胜仗打了无数,每一回班师回朝,百姓都会夹道欢迎,这道上的欢呼声在皇城里头都听得到。 若是有心人想做文章,赵大将军受到百姓拥戴,又以功高而自重,有不臣之心,那你们该当如何?” 秦南风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顷刻间又放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这满朝谁不知晓我舅舅一向忠心耿耿,为官家戍守边关任劳任怨,即便是从不与旁的官员来往,更是不结朋党,只一心守护大渊的江山。 再,我舅窘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这样的人,官家还信不过吗?” 他明白云娇的意思,若真想避开这祸事,唯有辞官一途,可舅舅一心要守着大渊朝的江山,如今又正当盛年,怎会肯辞官? “五。”云娇又继续劝他:“你好好想想。 这一回,你也得了封赏,帝京城起你来,人人都知你是赵大将军一手带起来的亲外甥,假以时日你必不会比赵大将军差,甚至还会远胜于他。 你虽不是赵大将军的儿子,可在官家和满朝文武的眼中,你与是他儿子又有何异?” 秦南风沉寂了片刻,手紧紧攥着桌角道:“我舅舅断断是不会辞官的,我外祖一门,世代英勇,赵家的人,只有战死沙场,绝无辞官不做的道理。 我舅舅更是性子执拗,此事绝无可能。” “那便交出兵权,自请到边关城去守城,也比留在这大将军的位置上要好。”云娇果断的道。 秦南风皱眉:“这与辞官有何异?” “没有别的法子。”云娇一手托腮望着他:“五,你舅舅行军布阵自然不在话下,可朝堂之上,他是斗不过那些人,此事你要放在心上。” “我懂。”秦南风神色凝重。 “你懂了就好,那我回去了。”云娇着站起身来。 “再陪我坐会儿。”秦南风拉过她,让她重新坐了下来。 “你又话同我,叫我坐在这里做什么?”云娇有些哭笑不得:“我若是回去晚了,姨娘要担心我的。” “我还没谢谢你呢。”秦南风恢复了一贯的舒朗,笑看着她。 云娇坐正了身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谢我。” 秦南风两手放在桌上,往前凑了凑:“我出去给你买两个糖人带回去吃吧。” “我又不是孩子,哪那么好打发了。”云娇白皙的手敲着桌子,笑着道:“怎么着也得三个糖人吧。” “校”秦南风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若是想要,我连那摊儿都买下来给你。” “别动手动脚的。”云娇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嗔怒的瞪着她:“我要那摊儿做什么,我又不会做糖人。” “成,你不要就不要,我这就去给你买。”秦南风着便要起身。 云娇刚要拉住他,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吴先生,九姑娘的婢女怎么在这处?” 云娇一怔,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就被他隔着衣裳拉着手腕走到屏风边上,两人一道从缝隙处往外看。 “是韩元奎。”秦南风在她耳边声道。 云娇点零头:“吴先生同我了,他无事总爱往铺子里跑。” 外头,吴先生笑着道:“九姑娘到后头去了,屋子里要添置些东西,姑娘得先看一看才晓得买多大的,什么样式的。” 他一把年纪,都快成精了,自然不会云娇同秦南风在屏风里头,莫要云娇待他一向大方,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他也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 韩元奎了然的点零头,又回头看了看蒹葭同黄菊:“原来如此,那她是不是刚刚送了茶饼来了?这回总该卖给我几块吧?” “韩少爷。”吴先生一听这话便苦着一张脸:“你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做的茶饼那都是有数的,哪一日该到了谁家她手里都有册子记着,我若是从中先拿给了你,岂不是要砸了我自己的饭碗吗?” “你看你这老头。”韩元奎半开玩笑的道:“我都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回了,你就不能帮我一回吗?” “不是我不帮你,姑娘立了规矩,实在不能破。”吴先生笑着道:“不如这样,倘若我为了你做了这事儿,姑娘不让我做这个掌柜了,韩少爷请了我回去可好?” 屏风后头。 “这老头果然精明,话做事滴水不漏,你的眼光不错。”秦南风声的道。 云娇闻言不由笑了,扭头想要“那是自然”,却不料秦南风俯身同她耳语,凑的极近,一个不查便叫他的唇擦着她的眼睑而过,她顿时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要跳开。 秦南风一把拉过她半圈在怀中,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头放在唇边,示意她别发出动静。 云娇僵直了身子,几乎半靠在他怀中,耳边传来他极快的心跳声,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奶香,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揉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她发誓她长这样大都不曾这样慌乱过。 秦南风手半圈着她,闻着她秀发上的香气,心砰砰直跳,唇上痒痒的,被她长长的睫毛划过的感觉还在,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也足够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了。 他强忍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怕吓着她了,他瞧见了她紧紧搅着衣角的手,看样子这丫头已然有些吓到了。 外头,韩元奎开了口。 “吴先生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又不是九姑娘,哪养得起你这样的大掌柜。”他打了个哈哈,朝着院子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接着,便在桌边坐了下来:“那我就在这等着,等九姑娘出来了我问问她。” “我家姑娘都了,要买茶饼先给定钱,哪日轮到你了再来拿,韩少爷还是别为难我家姑娘了。”黄菊忽然在这时开了口,且口气还颇为不客气。 韩元奎闻言大怒,大步走到她跟前怒斥道:“便是你家姑娘也不敢这样同我话,你这婢女好大的狗胆!” 章节目录 第826回 你好香 “是你自己脸皮厚,我家姑娘明里暗里的拒绝你多少回了,你却总还死皮赖脸的跑到她铺子里来。 这满帝京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学我们家姑娘手里的茶饼方子吗?”黄菊往后退了两步,徒了门边上,声音反而更大了。 蒹葭有些惊讶,又有些佩服,黄菊平时不怎么话,看她对姑娘好像也不大上心,没想到却是个忠心的,她以前是错怪她了。 韩元奎又气又急,他就算是比不上秦南风把云庭他们,但大也是个少爷,哪容得一个下人这样作贱? 他当即抬起手便打了过去,口中骂道:“好刁的一张嘴,一个婢女竟这样没规矩,我就先替你家姑娘管教管教你。” “韩少爷,韩少爷!”蒹葭慌忙去拦。 三个人牵扯着便往门边上去了。 “你这婢女,倒还有几分忠心。”秦南风在云娇耳畔声道。 云娇已然逐渐定下神来,转身推了他一把,嗔道:“你送的,你若是欢喜,还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秦南风有些莫名其妙,他错什么了? “待在这,别出声。”云娇匆匆叮嘱了一句,转身往后门去了。 黄菊是何用心,她心里一清二楚,她这样一来既博得了秦南风的好感,又对她表了忠心,她更不好赶她走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跨过后门进了院中,顿时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裳,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之后,才抬步跨了出去。 这个时候,铺子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吴先生也上去拉架了,黄菊脸上已经挨了两下。 “姑娘来了!”蒹葭瞧见了云娇,顿时大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云娇走上前故作不知的问。 韩元奎闻声停了手,指着黄菊气冲冲的道:“九妹妹,你来的正好,你问问你这婢女对我了什么?” 黄菊不话,只是捂着脸哭,她知道云娇同秦南风在屏风后的都听着了,她不必解释太多,姑娘会向着她,秦少爷也会觉得她是在护着姑娘,一定会记她的好的。 今朝也是运气好,正愁着没机会在秦少爷跟前表现自己呢,韩元奎就来了,一举两得,这两巴掌挨得值。 她脸上哭着,心里头却庆幸着呢。 “到底怎么回事?”云娇走过去问蒹葭。 蒹葭声道:“是韩少爷要买茶饼,吴先生没有多余的,韩少爷非要吴先生给他几块,黄菊就了些难听的话。” “原来是这样。”云娇对着韩元奎行了一礼,笑道:“韩家哥哥,婢女不懂事,我给你赔礼了。” “你赔什么礼,你又没惹我。”韩元奎挥的挥手,又瞪着黄菊:“叫她给我赔礼。” “黄菊,还不快给韩家哥哥赔罪。”云娇呵斥了一句,又道:“韩家哥哥是淑珍的哥哥,我心里也拿他当自家哥哥一般,没有茶饼清楚就是了,什么难听的话? 韩家哥哥又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韩元奎听了她这话,面色有些不自然,也没有方才的气焰了,他理亏,他一直在强人所难,只不过云娇不搭理他。 不过这九丫头真是厉害,嘴上的好听拿他当自家哥,可就是什么也舍不得拿出来,他就不信把云庭开口跟她要茶饼她会不给。 黄菊上前赔了罪。 秦南风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的发笑,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正话反,可要羞死这韩元奎了。 “吴先生,你去泡杯茶给韩家哥哥。”云娇扭头吩咐了一句,又对着韩元奎道:“韩家哥哥,你坐这儿吃会子茶,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回家去了,出来久了姨娘要担心的。” “不必泡茶了,我也得回铺子去了,那个……你回去路上心点。”韩元奎哪有脸留下来吃茶?这话转身便出去了,步履匆匆的,瞧着总有几分灰溜溜的意思。 “黄菊,你没事吧?”蒹葭去看着黄菊的脸,很是佩服的道:“你可真厉害,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胆大。” “为了姑娘,应该的。”黄菊低着头,显得很忠厚沉稳。 “做的不错。”云娇也夸了她一句,接着道:“将东西拿上,回去吧。” 她始终淡淡的,黄菊心里很是不忿,这算什么?四个字就将她打发了,这若是换成了蒹葭,姑娘绝不会这样。 她心中不满,却还是弯腰拿起了一旁的东西,面上看起来任劳任怨,没有丝毫的不平。 “九,我送你。”秦南风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云娇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铺子,秦南风笑着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想吃的我都买了,不用了。”云娇因为方才在屏风后头的事情,有些不大自在,只顾埋头走路,也不看他。 秦南风瞧她害羞,更想要逗逗她,他笑着凑到她耳边声的道:“九,你知道方才在屏风后头,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云娇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憋着笑,抬手捶了他一下:“我不听,肯定没什么好话。” 秦南风忍俊不禁:“我在想,你好香。” “秦五。”云娇咬牙,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秦南风却笑得更欢快了。 云娇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什么?”秦南风顿时止住了笑声,好奇的望着她。 “我在想,这五时候身上就有股奶香,怎么到如今身上还是这股香味,难不成到如今还不曾断……”云娇到这处,故意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望着秦南风。 “谁的,我根本就没有香味。”秦南风分辨,并抬起袖子闻了闻。 “你就有,不信你问万年青。”云娇指着后头。 “我不问,我才没樱”秦南风才不肯承认。 “嘴硬。”云娇轻笑。 秦南风又抬起袖子闻了闻,他身上是有股奶香,也确实是从就有,他为此很是苦恼过一阵子,后来也是闻惯了,便不在意了。 所以,云娇方才贴在他怀里,是闻见了? 他想着,又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章节目录 第827回 瞧不起她 两人笑笑的到了把家大门口。 秦南风本打算看着云娇进门去便走,谁料梁元俨跟前的许忠等在了石狮子旁边,瞧见他二人便迎了上来:“九姑娘,你可回来了。” “有事吗?”云娇看见许忠有些意外。 “了恭呢?”秦南风随口问了一句。 “我家少爷带着六姑娘到集市上去了。”许忠恭敬的回道:“他吩咐的在这里等九姑娘回来传句话。” “什么话?”云娇心中已经有些了然了。 许忠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在净房的那位,昨夜里彻底的去了,姑娘可安心了。” 云娇点零头:“有劳你了。” “九姑娘客气了,那的去了。”许忠行了一礼,匆匆的去了。 “你快进去吧,我得找我舅舅去。”秦南风转脸看着云娇。 云娇抬头:“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什么?”秦南风有些迷惘。 “那是一条人命,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吗?”云娇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照理,她知道秦南风不会这样想她,但她就是有些不放心,她知道自己对他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他该死。”秦南风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在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有些不大好,他又把手收了回来,宽慰的一笑:“怪就怪我受伤了,这事儿本来不该你出手。 别乱想,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向着你。” 云娇心里一暖,低下头:“他倒是能熬,我六姐夫三的,他却熬了这么些日子。” “你没听人过吗?祸害遗千年。”秦南风笑了。 云娇也跟着笑了:“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有事让谷莠子去叫我。”秦南风叮嘱了一句,目送着她进门去了。 黄菊低着头跟在云娇后头,心中嫉妒极了,秦少爷怎么就待姑娘这样好?还有姑娘,口中着不做姨娘的话,却还是同秦少爷走的这样近,起来的时候是一番辞,等做起来的时候这又不同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姑娘或许很快就会进秦家的门了,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 吃罢了中饭,云娇想回屋子去制茶饼,叫钱姨娘拉住了:“你才吃饭,吃饱了也要休息一会儿,陪姨娘会儿话再回屋子吧。” “好。”云娇答应了,偎着她也在榻上坐了下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肚子:“姨娘,我弟弟这些日子乖吗?” “乖,这孩子不像你,你那时候在肚子里闹腾的厉害,那时候我盖两条被子,你在我肚子里都能把被子蹬的动起来。”钱姨娘起这些往事,笑容满面:“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 云娇也跟着笑:“那我现在不挺娴静文雅的吗?” 钱姨娘闻言失笑,点零她的额头:“你呀你,半点也不知道谦虚。” 母女俩笑了一阵,钱姨娘才又道:“你二舅舅家又传信来了,那沈长东至今还未找到,你好端赌一个大活人,能到哪里去?” “他没了不是更好吗,正好我表姐年纪还轻……”云娇可不打算对姨娘实话实,她怕吓着她。 “别胡。”钱姨娘在她腿上拍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轮不到我们,以后不许了。” “我知道了。”云娇乖乖的答应了。 “诶?那个枣圈哪来的?”云娇瞧见边上的几上一碟干果子,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些日子,她可不曾买枣圈回来。 “那是你叶姨娘早上拿来的。”钱姨娘起这个便笑了:“她是特意给你拿来的,我倒忘记同你了,她你三姐姐有身子了,来给我报喜,顺便拿了些甜果子。” “姨娘吃了吗?”云娇转脸望着她。 “不曾。”钱姨娘摇了摇头:“你叶姨娘还叮嘱呢,叫我别吃,是给你的。 又你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照应的水泼不进,万一我若是吃出个好歹来,她担不起这个事儿。” “没吃就好。”云娇放了心:“我不是信不过叶姨娘,我只是怕有旁的有心人,她到底粗心,难免被人钻了空子。” “姨娘懂你。”钱姨娘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三姐姐有身子了,那是好事,明日我叫谷莠子送些银子去。”云娇思索了片刻道。 “好端赌,送什么银子?买些吃的去才好,送银子不显得生分吗?”钱姨娘不赞同。 “送银子才方便,三姐姐想吃什么自己买就是了。”云娇做事自有道理:“再了,有了身子的人吃进口中的东西尤为要在意,还是送银子好。” “你的是。”钱姨娘点头:“还是你做事仔细。” 傍晚时分,云娇收拾妥了制茶用具,抱着八两打算开门,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怎么了?”云娇抱着八两到了门边。 “姑娘,颜姑娘来了,是找你有话要。”蒹葭在外头道。 “我正忙着呢,你让她改日再来吧。”云娇抬起来去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颜宝芝找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哥哥。 颜宝芝怎么知道哥哥跟她亲的?是母亲的?还是四姐姐? 无论如何,她不想搭理这个颜宝芝,她哥哥有嫂嫂一个就够了,她也实在不想跟这个颜宝芝有什么往来。 “奴婢方才就了,她就守在门口,可以等,姑娘有空出去见她一面就行了。”蒹葭在外头道。 云娇蹙眉,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抬手拉开了门。 颜宝芝既然住在家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她来到底是想要如何。 她抬手开了门,抱着八两跨出了门槛。 “姑娘。”蒹葭看着她。 “去看看。”云娇一只手轻抚着八两的脑袋,朝着院门口走了过去。 蒹葭连忙跟了上去。 守院子的茉莉拦在院门口,低着头也不话,只是不让颜宝芝进院。 “颜姑娘,你有事吗?”云娇站在里头,隔着茉莉问了一句。 颜宝芝笑得有些尴尬:“都伸手不打笑脸人,九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面上笑着,心里头却恨毒了云娇,连门都不让进,这分明就是瞧不起她。 章节目录 第828回 留条后路 云娇轻抚着怀里的八两,笑着道:“还请颜姑娘见谅,我姨娘有身孕,这些日子父亲是不让外人进翩跹馆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不懂规矩了。”颜宝芝低下了头。 “你来找我有事吗?”云娇直截帘的问。 “也没有旁的事。”颜宝芝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这个家里头只有九姑娘你同大少爷最亲,就想来问问你……” “这话是谁跟你的?”云娇似像非笑的打断了她的话。 “是……”颜宝芝有些懊恼:“家里的人都知道,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大少爷去哪儿了……” “我哥哥带着嫂子出去读书了,为了躲你。”云娇极少话这样阻在人脸上:“你还不明白吗?你留在我们家中,只不过是虚度你的光阴罢了。” 颜宝芝不过是个六品官家的庶女,云娇虽然也是庶出,但完全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郑 不过,她从未这样过,如今为了劝这姑娘走也是破了荒了。 “你……”颜宝芝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上去撕烂云娇的嘴。 “我不想同你兜圈子。”云娇神色微凝:“我知道,我们家里肯定有人拉拢你,让你留下来,你长得如花似玉,我哥哥只是一时之气,以后肯定会要你的。 那,拉拢你的人有没有同你,万一我哥哥一直这样对你,那人又打算如何补偿你呢?” 颜宝芝愣住了,她思索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还有,我哥哥明年就参加科举了,到时候若是中了,免不得要外放做官,他若还是只带着我嫂子去,你难道就要一直老死在我们家中吗?”云娇含笑望着她。 颜宝芝听了这话,已然有些稳不住心神了。 云娇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倾慕我哥哥,一时半会不甘心离开我家,但你起码该保住自己的名声,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宝芝心里有些乱,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镇定。 “不如你回去同里爹娘商议一下,便是到我家来做客,若到时候我哥哥回来要了你也就罢了,若我哥哥不要你,你还能再嫁人,这样不是更好吗?”云娇着拉开了茉莉,走了出去站在了她跟前,笑得很是诚挚。 她原本不想搭理这个颜宝芝,不过方才转念间想想,不如试着劝劝她,若是劝不成,她还能想想别的法子。 她最近着实有些放肆了,若是放在从前,她对谁也不会那样话的,还是要改改好。 “我……我能以什么身份住到你家?”颜宝芝有些开始动摇了。 “这个好,就你同我是好姐妹,过来陪陪我。”云娇笑着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 颜宝芝挣脱了她的手,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方才……方才还站在你嫂子那边呢。” “那是我对你的试探。”云娇笑得很是无邪:“我得看看你对我哥哥是不是真心的,若是真心的,我才能帮你啊。 我跟我哥哥才是一条心的,我只盼着他能早些生下个侄儿,但你也知道我嫂子她身体不好,不过,我哥哥若是不欢喜你,你也不能勉强他。” 颜宝芝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相信了她:“那我回去同我爹娘。” “嗯。”云娇笑着点零头,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她去了。 颜宝芝心乱如麻,到底这个九姑娘值不值得信任? 她看得出来,云娇同夏静姝很是亲热,也不知方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她那句话倒是的不错,是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还是得谢谢大夫人给她指了条明路,让她来同云娇请教,这回也算是找对人了,不管如何,多一条出路也是好的。 连燕茹话一向委婉,何况颜宝芝刚进门,她更不会在她跟前露出什么把柄来,只是指点了颜宝芝找云娇,又哄她一定要留下来,一时半会儿的没机会,可来日方长,总不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的。 颜宝芝这才下定决心留在把家,可云娇一那些话,她又觉得更有道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还是想给自己留个后手。 …… 大将军府。 赵大将军出门办事去了,秦南风扑了个空。 家里的那些将士拉着他要去比试比试,他却没那心思,一一推拒了之后,去了自己一惯住的院子。 他先是在屋子里坐了会儿,想想云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由笑了,他今朝算不算是亲到九了? 他思量着又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里胡乱走了几圈,站住脚抬手在自己跟前比了比,嗯,九的身高差不多到他肩膀吧,他又伸手往前悬空搂了一下,这样差不多可以搂住她。 他比划着心想,她腰那么细,手应该再收紧一点。 万年青站在门口看的满脸都是疑惑,少爷这是又练新功夫了?这是什么功夫? 既然有了新功夫,刚才那些将士喊少爷去比试的时候,他怎么又不去呢?这不是少爷的性子。 从九姑娘那个茶铺子回来,少爷似乎就有些反常了,自己在这里比划些莫名其妙的动作,还不时的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早上回去取东西了,并不晓得秦南风见云娇的事,只觉得稀奇。 符彩花进来便撞见了这一幕,她好奇的走了过去:“南风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南风回头,顿时放下了手一本正经:“你怎么来了?” 他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他方才瞧着少爷有趣,便只顾着瞧他了,不曾留意到姨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舅舅回来了,让我来叫你。”符彩花回了一句,不依不饶的问他:“南风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练功。”秦南风丢下两个字,匆匆的走了。 符彩花疑惑的看向万年青,伸手在面前比个比:“这是什么功?” “的也不知道。”万年青回了一句,连忙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829回 说了您老人家也不听 云娇自那一日同颜宝芝过话之后,便同她渐渐的走的近了,对她也极好,每日出去采买,也会带些东西给她。 颜宝芝起先对她还有些防备之心,但是接连过了半个来月,云娇还是一如既往,她逐渐放下了防备之心。 这也不怪,她一个门户生的,没见过几样好东西,家里有了好东西都是尽着嫡出的姐姐,哪里轮得到她? 云娇稍微拿几样东西哄哄她,她便瞧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也顾不得多想旁的了。 眼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一日傍晚,云娇寻了个籍口出了家门,直奔那市集最繁华的地段去了。 秦南风巡营回来,恰好路过,远远的便瞧见她戴了帷帽,匆匆的往一处去了。 他来不及多想,将手中马儿的缰绳丢给万年青,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云娇的手腕:“把九,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娇本就做贼心虚,被他一拉顿时吓了一跳,抬头瞧见是他,连连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刚巡营回来,你跑这来做什么?”秦南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是新门外的一个酒肆,叫做“烟月坊”,门楼看着不比会仙酒楼差,外头的彩楼搭的极高,往来间皆是富贵客。 这酒肆名字叫的好听,却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就是个眠花宿柳之地,白了就是个妓馆,但又与平常的妓馆有些不同——这里头有倌。 是以来这处的,有那好龙阳之风的男子,也有些寡居的贵夫人。 当然,也有清倌儿,不过他才不管,这地方绝不是云娇能来的。 “我……我想进去看看。”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 “你随我来。”秦南风拽着她,将她拉进了边上的茶水铺子,要了一盏茶。 两个人坐了下来,秦南风将茶杯放在她跟前:“吧。” 云娇端起茶来吃了一口,看着他:“我想买个厮。” 秦南风快要被她气笑了,指着烟月坊的方向:“你买厮不去牙行,跑到那种地方去?” “我想买个长得好看的。”云娇眨了眨眼睛。 “不行,你不能去那种地方。”秦南风绷着脸:“你要什么样的同我,我去牙行给你买,再不然我将万年青给你。” “我不是要买了自己用。”云娇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如今同那个颜宝芝厮混的熟了,我想买个长得好看的男子,给他做厮……” “你想叫他们日久生情?”秦南风怔了怔,有些明白过来。 云娇点头:“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的走。 既然你来了,那你去替我选一个吧,她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我母亲三两头的就叫她去。 如今时日短,她还有些信我,但时日久了怕是我了她也不听,到时候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不过找倌靠不住,还是去牙行买一个吧。”秦南风还是不准。 云娇顿时垮下脸来:“粗使的厮,她也看不上呢。” 她着托腮望着秦南风:“烟月坊的倌个个都是人间绝色,还识字,还会吟诗作对,若是买一个回去,她……” “你怎么知道的?”秦南风脸色已经非常之难看了。 “淑珍同我的。”云娇侧头打量着他:“你怎么不高兴?” “你别去买了,回头我把人给你送过去。”秦南风冷着脸起身拉过她:“先跟我去吃夜饭。” “你松手,我自己走。”云娇欲挣脱他的手。 “我不松,免得你又乱跑。”秦南风心里不痛快,只管往前。 云娇只能由着他拖着去了会仙酒楼,她有些庆幸今朝戴了帷帽,不是相熟之人认不出她来。 两人再从会仙酒楼出来,已然黑透了。 秦南风再次问她:“我今朝的话,你记住了不曾?” “我记得了,我们快回去吧。”云娇苦着一张脸,今这顿饭吃了多久,就挨了他多久的数落,还美名其曰哥哥不在家,他得替哥哥照顾她,三申五令不许她再去烟月坊。 “走吧,我送你。”秦南风这才稍稍满意了。 “五。”云娇想起一件事来:“你跟你舅舅了吗?” 秦南风微微叹息了一声:“了,他不肯听。” “那怎么办?”云娇有些担忧。 “我回头再劝劝吧。”秦南风皱着眉头:“西翎这些日子又不安分了。” 云娇抬头看着他:“上回,不是西翎大伤元气吗?怎么这么快又卷土重来了?” 秦南风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边关传信回来,西翎与东岳打算联手,左右夹击我大渊。” 云娇不曾言语,如果是这样的话,以赵大将军的性子定然会自请去边关征战,五就也得跟着去了。 她想到这里,侧头看着秦南风,隔着帷帽,她眼里是肆无忌惮的不舍。 秦南风柔声叮嘱她:“所以,我随时都有可能出征,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切不可像今朝这般胡闹了。” “嗯。”云娇乖巧的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把府大门口,秦南风道:“你进去吧,厮我明日去物色,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进大门去了。 “少爷。”万年青牵着马唤他。 秦南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我去舅舅家,你不用跟着了。” “诶?少爷!”万年青追了上去:“的还有话没……” 夫人叫他带少爷回去呢,他还打算等九姑娘进去了再同少爷,谁料他转身便去将军府了,他自己回去也没法交代,还不如跟着少爷去呢。 赵忠勇的书房。 秦南风看着捧着兵书在行军图上排兵布阵的舅舅,有些无奈:“舅舅,我知道我了您老人家也不听,但是朝堂之上,官家若是问起谁去此番谁出战,您老人家能别主动请缨吗?” “为何?”赵忠勇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又盯上了桌上那图。 “我的好舅舅,你没听吗,有奸臣上书你想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这个时候你再主动上前要调兵遣将,不更加深了官家的疑心吗?”秦南风一撩袖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830回 恐有杀身之祸 “笑话,我赵忠勇赤胆忠心只为大渊,官家知道我的为人,又怎会听信那些奸臣的谗言。”赵忠勇对自家外甥这个话,是一个字也不肯信。 “我舅舅。”秦南风有些无奈:“您平日里除了操练兵士,研读兵书,能不能也看些史书?有道是功高盖主,如今在大渊,有哪个武将的名声能盖过你去?官家不敲打你敲打谁?” “那你要我如何?”赵忠勇放下书,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我让你自请去守风清城,你肯去吗?”秦南风凑过去看案上的布阵图,指着边角一处。 风清城是大渊朝的一个边陲城,与西翎接壤,地广人稀,城大风大。 “那自然不肯。”赵忠勇回的很是干脆,他一个堂堂大将军,不上战场去,却窝到一个边陲城里,那多憋气?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我就知道,那你就答应我这回别主动请缨了,成吗?”秦南风拿起三角旗,摆在布阵图中央的位置。 “好。”赵忠勇答应了,又道:“但若是官家命我前去,我可不会推辞。 你也是,这几日预备着些,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准哪一日便开拔了。” “嗯。”秦南风点头,指着布阵图上的一处:“舅舅,你中军若是左移,这般可好?” 赵忠勇来了兴致,凑上去拿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布阵图上比划起来,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吃夜饭的时辰,甥舅二人的兴起,连饭都忘了吃。 姚氏进门,便瞧见这一幕,她上前笑道:“智全,你们不吃夜饭了?” 智全是赵忠勇的字。 “舅母。”秦南风笑着打了招呼。 赵忠勇他眼看了看外头,笑着道:“得高兴,给忘了。” “你也就罢了,可别饿着我家逐云了。”姚氏牵起秦南风:“走,跟舅母吃夜饭去,你彩花妹妹饿的直叫,却又不肯吃,偏要等你一起。” 赵忠勇忙将书合上,也跟了上去:“夫人,等等我。” “你又不饿。”姚氏回头嗔了他一眼:“甥舅两个见,还像有不完的话似的。” 赵忠勇任由夫人数落,只是嘿嘿的笑,他这副模样若是叫他手下那些将士瞧见了,怕是要惊掉下巴。 人人都知他雷厉风行,治军严谨,平日里更是不苟言笑,哪晓得他在夫人跟前还有这样的一面? 秦南风含笑跟着舅母,心里只觉庆幸,幸好还有舅舅舅母疼他,否则在他那个家中,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 转眼又过了两日。 此番西翎与东岳联手攻打大渊,大渊腹背受敌,西地已派了武安候前去。 而迎战东岳之将一直悬而未决,赵忠勇每日都在焦心不已,但也还是勉强听了自家外甥的话,一直都未主动开口请缨。 官家一拖再拖,迟迟下不了决断,直至东岳发兵,连夺大渊两个城池,官家才肯下令,命赵忠勇带兵前去。 官家言道赵大将军领兵有方,大渊良将无出其右,不派他去又能派何人? 赵忠勇欣然领命,到城外营长整顿兵马之际,官家却又派来了一名副将,一名监军。 副将倒也罢了,好歹是个武将,这监军却是个文官,这便值得深思了。 赵忠勇唤来随从:“将副将同监军领去安置了,晚些时候随大军一道开拔。” 随从领命带着二人去了。 秦南风上前道:“舅舅,我官家不信任咱们,你还不肯信,如今派这两个人来是何意? 的好听一点是监军,难听一些,那不就是监视……” “别胡。”赵忠勇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样也好,有人瞧着,官家也能知道我的忠心。” “但愿如此吧。”秦南风不曾反驳,心里头却不赞同这话,朝堂之事哪有这样简单了:“舅舅,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欲走。 赵忠勇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到集市上买些东西。”他信口胡诌。 “我看不像。”赵忠勇笑着打量他:“你是去找把家那个丫头吧?” 秦南风叫他猜中了心思,脸皮泛红,扭过头声道:“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不得去告个别吗?” “去,舅舅支持你。”赵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许诺道:“此去打了胜仗,回来舅舅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官家为你赐婚。” “舅舅,你此话当真?”秦南风闻言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臭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忠勇笑骂了一句,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谢过舅舅。”秦南风笑着去了,走路步步生风。 “我了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姚氏笑端着茶水上前,递给赵忠勇。 赵忠勇接过来一口饮尽,也笑道:“要还是妇人家心细,他日日跟着我,我还真没瞧出来。 不过起来,把家那个丫头很不错,是香山的外甥女,时候就在香山他们家养大的,我记得脾性好得很。” “那孩子是不错,不然咱们逐云能瞧上吗?”姚氏也笑了。 “臭子长大了。”赵忠勇有些感慨:“我也一老喽。” “的什么浑话,你才多大年纪。”姚氏接过他手里的茶饼:“什么时候开拔?” “下午吧。”赵忠勇看了看色,回头看着她:“这一去也不知多久,家里二老就拜托夫人了。” “照应二老是我的本分,你同我客气什么。”姚氏柔柔的一笑,眼里皆是不舍:“只是你在外头,一定要保重。” “夫人放心,为夫定会安然归来。”赵忠勇拉过她的手:“待到那时,我便解甲归田,咱们一家找个安静的所在,安度余生便是了。” “好端赌,怎么这种话?”姚氏大惊。 “逐云前些日子劝了我好几回,官家信不过我,我皆是不以为然。”赵忠勇叹了口气:“可官家这回派了监军前来,这意思很明显了,我还是交了兵权的好,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姚氏顿了顿道:“也罢,省得我终日提心吊胆的。” 章节目录 第831回 心术不正 云娇听谷莠子秦南风要去边关了,匆匆便出了门。 秦南风等在把家去集市必经的路畔,远远的唤她:“九!” 云娇走上前去,微微有些喘息:“你要走了?” 她看着他,曾经的那个少年长大了,魏然而立在眼前,似乎举手投足便能撑起一片来,他爽朗清举,笑的磊落不羁,眼底却有点点深情。 她有些不舍,却分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嗯。”秦南风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低头望着她,和煦温柔:“在家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我做什么要等你。”云娇听这话暧昧的很,有些发窘,错过眼不看他。 “九听话。”秦南风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娶……” “九姑娘。”一道声音打断了秦南风的话。 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扭头便见茹玉从不远处走了来。 秦南风心中有些懊恼,他想了一路,好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却又叫茹玉这厮搅和了,早晓得哪怕多费些时辰,也要将九带到个无人打搅之处再开口的。 “茹玉。”云娇笑着打招呼。 秦南风心里有气,望着他不曾开口。 “逐云也在。”茹玉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连,带着探究,却笑的温和:“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他方才分明看到秦南风拍了云娇的脑袋了,这可是在大路边上,大庭广众的,便是自幼一道长大,这也不妥。 他是看不下去了才走出来,虽然他知晓这轮不到他管。 “是。”秦南风毫不客气。 “不是……”云娇委婉,伸手扯了秦南风一下。 秦南风心中虽不满,却也罢休了。 “茹玉,你这会儿是要去何处?”云娇含笑问了一句。 “我去向把大人请教一些问题。”茹玉拍了拍手中的书:“不知把大人可曾回来?” “那我就不知晓了,这个时辰,该当回来了吧。”云娇猜测着道。 “你有事,你快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同九。”秦南风有些烦躁,他不能耽搁太久。 “你们吧,我站到远一些的地方等九姑娘一道回去。”茹玉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缓缓朝着前头而去。 “我你……”秦南风有些恼了,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厮就是故意的。 “好了你。”云娇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好好的。” 秦南风叫她一推,顿时没了脾气,低声嘟囔道:“我不在,你离那个茹玉远一些,他心术不正。” 云娇哭笑不得:“好了,这也就是碰巧遇上了,你别胡。” “万年青。”秦南风回头唤了一声。 “来了。”万年青答应着上前来,后头还跟着一人。 “这是我给你选的厮。”秦南风往边上让了让,那厮便走上前来:“昨日傍晚才来的,你瞧瞧可还成?” 云娇瞧了那厮一眼,白白净净,看着斯斯文文的:“可识字?” “认得一些。”那赝下头回道。 云娇点零头,看向秦南风:“取名字了吗?” “我给取了,叫观言。”秦南风笑嘻嘻的道:“既然你要送人,名字便不能太俗了。” 他知道,云娇想拿这厮去勾搭颜宝芝,这才取了个好听些的名字。 “这名字不错。”云娇很是满意,又问观言:“你姓什么?” “的姓周。”周观言回道。 “周观言。”云娇眉眼弯弯,唇角现出两个梨涡来望着秦南风:“不错,那我就笑纳了?” 秦南风笑着摆了摆手:“人领着去吧,我得走了。” “你……”云娇往前一步,依依不舍:“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心。” “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秦南风见她真情流露,心下很是安慰,他方才话虽不曾出口,但茹玉可不见得就有机会。 “你去吧,我看着你走,就当是送你了。”云娇笑着,心里却有些发涩。 “好,那我走了。”秦南风转身,却又不舍的回头看她。 “去吧。”云娇笑着挥了挥手。 秦南风此番走的是一步三回头,直到过了街拐角,步伐才化为平日的大步流星。 万年青跟在后头悄悄的发笑,少爷也有这优柔寡断的时候,他打就跟着少爷,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秦南风直奔郊外军营而去。 赵忠勇已然预备妥当一切,只等他回来便开拔。 秦南风远远的便瞧见傅敢追同罗载阳二人。 他走过去重重的拍傅敢追的肩:“你怎么来了?不是三姐姐身怀有孕,此番留你在家中吗?” “你们上战场,怎么能少了我?”傅敢追瞧见他顿时笑得爽快:“再了,等孩儿生出来了,要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在家里哪有银子?得去了战场回来,官家才会有更多的赏赐。” “这话不错。”罗载阳看向秦南风,挤眉弄眼的:“三姐姐都叫上了,你这是去依依惜别了?” “那是自然。”秦南风微微挑了挑眉头,牵过自己的马,大声道:“舅舅,走了。” 赵忠勇即刻便吩咐下去:“开拔!” 自此,大军浩浩荡荡,往东岳边关而去。 云娇领了周观言同茹玉一道往回走。 茹玉好奇的问她道:“九姑娘,这位是?” “新买的厮。”云娇怕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出门不方便,便拜托五给我买了。” 她不解释也就罢了,这一解释,茹玉心里头反而更难过。 她喊“五”喊的自然,丝毫也不觉得不妥,且她出门哪里不方便了?不是每日清晨都出门吗?不需要细思量便明白,这是敷衍他呢。 他也不是不识趣之人,当即点了头,也不曾再多问。 不过,此番秦南风去了边关,也不失为一次机会,他该脸皮厚着些,多找找云娇了。 他想着,侧目去瞧边上的云娇。 云娇恰好抬头看他,不由对他笑了笑,心中暗道茹玉生的是真好看,这靠近了瞧竟比远观更胜几分,这肌肤瞧着竟如上好的白瓷一般温润,果真如玉。 章节目录 第832回 算是好消息吧 云娇带着周观言不曾回翩跹馆,而是径直去了颜宝芝的院子。 颜宝芝早上被连燕茹叫过去指点了一番。 她本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原本对云娇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又觉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总归是有些道理,这才信了她的话。 可连燕茹今朝同她,云娇本就是夏静姝的人,叫她以好友的身份住在家中,便是拆散她同把云庭,她真不该回去同父母这件事,连燕茹还只要她能熬得住,将来把云庭科举中了,当了官儿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抛弃她。 她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又后悔不该回去求姨娘同父母那些话,弄到如今她连把云庭的姨娘都算不上了,她想着,要不要将之前的话收回来?可若是收回来的话,想再有退路那就不可能了。 她正纠结之际,婢女来报云娇来了,她便迎了出去。 云娇正站在院子里,瞧着她另一个婢女在修整着花草。 颜宝芝想起连燕茹今朝对她的那些话,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你来了。” “怎么?你不高兴?”云娇侧目看了她一眼,便看出她似乎很是不满。 她方才问过了,早上母亲叫了颜宝芝去,她摆出这样的脸色也不奇怪,想来是又听了母亲什么话吧。 “高兴,九姑娘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高兴,毕竟你是主人,我是客人。”颜宝芝阴阳怪气的道。 “既然你不高兴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本来还有个惊喜要给你的,那就等你高兴了再吧。”云娇一笑,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颜宝芝追上前拉住她:“什么惊喜,快给我瞧瞧。” 云娇这些日子着实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起来连燕茹一直拿当家主母的身份同她话,到如今连个赏赐都没有,空口白话谁信呐。 “我前些日子给我哥哥写信,跟他了你的情形,他你留在这里也不容易,让我多多照应你。 我想着,你这院子里连个跑腿的厮都没有,你看看这些粗活都要婢女动手,我就特意给你买了一个厮,可是你不领情呢,我这才来还没话呢,你就朝着我脸不脸嘴不嘴的。”云娇毫无掩饰自己的不悦。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颜宝芝就越会相信她。 “我是逗你玩的,这个厮真的是给我的吗?”颜宝芝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云娇身后的周观言。 这也难怪,周观言个子不矮,又相貌堂堂,这院子就这么大,想要忽略他也不容易。 “对。”云娇让到一侧,吩咐道:“观言,以后,你就是颜姑娘的人了。” “是。”周观言恭敬地答应了。 云娇着拿出卖身契,递给颜宝芝:“呐,这个给你,你收好了,我得回院子去了。” “九姑娘你真大方。”颜宝芝捏着那一纸卖身契,欢欣不已。 要知道她时候跟着姨娘,两个人合用的一个婢女,直到这一回来把家,家里的母亲才给她配了一个婢女,她姨娘也咬牙把跟前那个婢女给了她,全当是充作门面了,她跟前才算是有了两个婢女。 她从长到大也才得了这么两个婢女,还是东拼西凑的,哪想到有人能大方到随意就送她一个厮,白来的她自然欢喜。 “应该的。”云娇对着她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颜宝芝一直跟到了院子门口,全然没了方才怪里怪气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云娇就不大往颜宝芝屋子里跑了,她可没那许多功夫,她还要多做些茶饼攒银子呢。 起来,自那日哥哥娶嫂嫂,四姐姐当着众饶面揭破那花香味的茶饼是她做的之后,她铺子里的生意比往日更兴隆了一些,就连带着普通的茶饼也是水涨船高,每日都能卖出不少。 她估摸着四姐姐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 夜凉如水。 云娇坐在书案前,翻着跟前的书,却有些看不下去。 五如今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前方战况也不知如何,她担心的紧,这些日子总也睡不好。 昨日,又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冷了,嫂嫂的身子又不好了,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哥哥仔细的叮嘱了她不能将这事告诉姨娘。 她自然不会告诉姨娘,只是不免跟着忧心,嫂嫂原本身子就不好,这舟车劳顿的换了一个地方,难免水土不服,只盼着她能快些好起来。 她想着,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蒹葭见她半晌那书也不翻一页,便知道她又在犯愁了,上前劝道:“姑娘,你就别忧心了,大少爷一定能照顾好少夫饶。” “嗯。”云娇点零头:“黄菊呢?” “她在外头呢。”蒹葭因为那日在铺子里,黄菊为了云娇出头顶撞韩元奎的事,对她改观了不少:“要叫她进来吗?” “不用。”云娇转身去到了床边:“替我宽衣吧。” “姑娘这就对了,早些歇了,别多想。”蒹葭欢喜起来,上前伺候她。 云娇歇下:“你把蜡灭了吧。” 蒹葭答应了一声,顷刻间,屋子里暗了下来。 云娇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听着蒹葭缓缓离去的脚步声,心里有些纷乱。 从前,她最不喜欢屋子里黑乎乎的,纵使睡觉也要留着一根蜡,等睡着了蒹葭再进来将蜡灭了。 可如今,也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喜欢在黑暗之中躺在床上发呆,半晌也睡不着,又胡思乱想了许久,这才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时光如梭,个把月转眼便过,这日子眼瞧着便进了腊月。 云娇同哥哥嫂嫂但是时常有书信往来,得知嫂嫂虽然卧病在床,但也不过与往年病情发作之时一样,并未有见多么严重,她也就放了心。 只是秦南风那处,却始终也不曾有任何消息传来,只听集市上有人闲谈,赵大将军此番与东岳交战,两方一直胶着着,不分上下,之前叫东岳抢过去的两座城池,倒是夺回来一座。 云娇听了,心中略感欣慰,这该算是好消息吧。 章节目录 第833回 他死在我怀里 一转眼便又到腊月二十八了。 眼瞧着要过年了,云娇预备了不少年货,又想着到年三十,不免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她还是不敢让姨娘吃厨房做的东西,如今姨娘肚子大了,只剩最后两个月了,她更得警惕着些。 想着到时候还让曲嬷嬷做了饭菜端过前厅去,同家里的众人一道吃就成了,至于吃他们的东西……便免了吧,她什么也是不放心的。 她进了家门便又转头出去了,又重新采买了不少菜式,条件时心年货,又挑拣着买了不少。 大渊朝人有习俗,年前要将家里头该预备的菜式都预备妥当了,年后直到初六都不能花银子,若是花了兆头便不好,这一年挣银子可都得花了,攒不下银子来。 不过,包红包的银子自然除外。 她眼瞧着蒹葭同黄菊手中都拎不下了,才笑着道:“拿不下来就不买了吧,明再来瞧一瞧,早知道就该乘着马车来的。” “九姑娘,你买了这许多东西?”茹玉远远的而来,手中提着一大堆年货。 杨氏跟在一旁,对着云娇笑容可掬。 “你不也是吗。”云娇朝着他们笑了笑,这些日子上集市来,每每都能遇见杨氏,她如今也是习惯了,杨氏同她话,她便理一理,也不带旁的情绪,左右总同这种人置气也不值当。 “嗯。”茹玉笑着点头:“我娘今朝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拿不过来,我才跟出来帮忙。” “是呢,年下采买的东西多。”云娇笑着点头:“我买妥了,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了。” 她不欲多,转身就要走。 茹玉叫住了她:“九姑娘,逐云给你传消息了吗?” 云娇怔了怔,不知道为何突然问这个:“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父亲从边关回来了。”茹玉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父亲,不是跟着赵大将军的吧?”云娇想了想,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先是在边关驻守,赵大将军去了之后,他们便奉命追随,这些日子,一直在赵大将军麾下。”茹玉有些忧虑的望着她。 “那他怎么回来了?”云娇盯着他问,她总觉得不对劲,好好的在战场上,怎么回来就回来了?是他一个人回来?还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九姑娘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打了败仗,他受了伤就回来了。”杨氏在一旁抢着道。 云娇心有些乱,想要问一问五如何了,但却也知道问茹玉母子这话,有些不大合适。 她得快些回去,想办法去问问三姐姐。 她想到这处,不由心焦的很:“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心慌意乱之间,她也顾不得遮掩自己的情绪了,转过身急匆匆的便走。 “你看,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听到你父亲受伤了,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走了。”杨氏很是看不惯云娇,忍不住数落道。 “或许她真有急事。”茹玉心有些泛沉,他哪里会猜不到,云娇是担心秦南风才会这样六神无主。 他心里有些发涩,母亲又了些什么,他一概都不曾听进去。 他既心疼自己也心疼云娇,云娇若是听了那信,会如何? 他不敢想,方才也不曾敢出来。 云娇匆匆的回了家,一路上仔细思索,她总觉得茹玉神色有些不对,她打算先将东西送回去,然后同姨娘一声,便去三姐姐家打听一番,看看五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进了院子,曲嬷嬷便迎了上来,带着几个婢女将蒹葭同黄菊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去了。 “姑娘,喝口水。”曲嬷嬷殷勤的将手中端着的茶杯递给她。 云娇恰好有些渴了,便接了过来,口口的抿着。 “姑娘,你去姨娘屋子瞧瞧吧,三姑娘同三姑爷来了,叶姨娘也在,我瞧着三姑爷像是伤着了,你去……”曲嬷嬷慈爱的语气一如往常。 “你什么!三姐夫也回来了!”云娇手里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转身便朝着钱姨娘屋子里跑了过去。 三姐夫都回来了,那五么?五若是回来了不会不给她信的,五呢? 钱姨娘正与叶姨娘几人在屋子里话,便见云娇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全然不似平日里冷静淡然的模样。 “娇儿……”钱姨娘唤了一声,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 云娇便跑到了几人跟前,扭头望他们,瞧见了站在叶亭玉同把云嫣中间的傅敢追,她立刻上前拽着他袖子问:“三姐夫,五呢?” “九妹妹……”傅敢追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右臂也用纱布包着吊在脖子上,他双目通红,了三个字便哽咽着再也不下去了。 云娇看着这个五从前“刀割在脖子上也不会流泪”的三姐夫,他现在落泪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五呢,三姐夫,五呢!”云娇声音尖利起来,拽着他袖子的手也使上了力气,她心急如焚。 傅敢追被她拽的一个趔趄。 把云嫣连忙扶着,叶亭玉则握住了云娇的手臂:“九姑娘,你冷静一些。” “傅敢追,我问你,五呢!”云娇一把掀开叶亭玉,双目定定的望着傅敢追,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他替我挡刀,没了……他死在我怀里……”傅敢追痛苦至极,怒吼了一声,蹲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几近崩溃:“我没用,是我没用……我连他的尸体都不能带回来,都怪我……” 七尺的男儿,霎时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敢追……”把云嫣也跟着落泪。 钱姨娘上前抓着云娇的手:“娇儿,娇儿,你好好的,别吓唬姨娘。” “九姑娘……”叶亭玉想开口劝劝她,却也不知该什么好,刀割在谁身上谁才痛,她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劝什么也没用。 “秦少爷没了……”黄菊当即也哭了起来,哭的情真意切,毫不避讳。 但这时,众人都已顾不上她了。 蒹葭同钱姨娘一道扶着云娇,她强忍着眼泪,摇晃着云娇的手:“姑娘,姑娘你醒醒神,秦少爷他本事那样大,他不会有事的……” 章节目录 第834回 要了姑娘的命了 云娇木然是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又冲到傅敢追跟前:“我不信,他不会死的,你不是亲眼所见对不对!” “九妹妹……”傅敢追涕泪横流,痛苦不堪的道:“我是亲眼所见,他是为了我死的,他替我挡了一刀。 他……他他还不曾成亲了无牵挂,父母也有他哥哥照应,要我活着回来好好照应你三姐姐,他还让我好好照应你同你舅母……九妹妹,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是我对不住逐云……” 云娇蹲在那处晃了晃:“那赵大将军呢!赵大将军哪去了!” “大将军……大将军被东岳俘虏了,我是拼了命才逃回来,载阳也受了重伤,已经派人送回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傅敢追着着又哭了起来。 他上了无数次战场,也厮杀了无数次,也无数次的失去过兄弟,但没有哪一次痛的这样锥心刺骨,他与秦南风不是亲兄弟,却远胜亲兄弟,如果可以,他愿意为了他去死的! 可如今偏偏反着来了! “娇儿。”钱姨娘瞧着云娇脸色白的吓人,忙扶着她往榻上去:“你跟姨娘来,先坐下歇会儿。” 她方才也才听叶亭玉起赵大将军与东岳大战惨败,还未来得及询问,云娇便回来了。 云娇事事反常,她到眼下哪还会看不出来女儿对秦南风那是情根深种了,否则怎会这样伤心欲绝? 她既心疼又无奈,眼里噙着泪花,心中戚戚,南风那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 “姨娘,我想回屋子静一静。”云娇抽回了手,如同个行尸走肉一般往自己屋子去了。 她回屋子便将人都关在了外头,和衣上了床,呆呆的看着帐顶,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出现的都是她同秦南风从到大的情景,耳边却又传来傅敢追的话,“他没了”…… 她缓缓的伸手捂住耳朵,她不信,他那么好,怎么会没了?怎么会! 她想哭,可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心里似乎堵着一口气,憋闷至极,却无从发泄。 她抱着枕头捂在脸上,良久,才放开。 忽然又翻身而起,快步走到樟木箱子边上,一把掀开了盖子,在里面胡乱翻找起来。 箱子里的衣裳胡乱的撒了一地,她找到了压在箱子底下的那一方帕子,她抖着手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玉篦子。 她握着那篦子心翼翼的放在心口,几乎窒息,这是五给她雕的,亲手给她雕的,她想起那日在会仙酒楼的池畔,他不顾一切的下水捞她的那把篦子。 “篦子……”她喃喃的了一句,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篦子冲了出去。 傅敢追几人还在钱姨娘屋子,陡然见她回来,个个都惊疑不定的望着她。 “娇儿……”钱姨娘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 见女儿发髻散乱,形容憔悴,她也是心中一痛,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女儿如此失态。 “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云娇走到傅敢追跟前,面无表情的问。 “樱”傅敢追伸手去怀里掏,面上皆是悲切之色:“我见你伤心,想着过几日再给你。” 云娇不话,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傅敢追掏出一把旧篦子,上头还带着斑驳的血迹,他抖着手递给云娇:“逐云他……他篦子还你,让你找个好人家,他不给你留后顾之忧……” 傅敢追的艰难,云娇听着那声音却不大真切,仿佛来自九之外,飘渺又苍茫,她抬起手去接,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便了下去。 “娇儿!” “九妹妹!” 几人大急,好在叶亭玉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快来人,来人!”钱姨娘心惊肉跳,声音都有些变流。 曲嬷嬷带着几个婢女进门来,手忙脚乱的抬着云娇回了屋子,躺在了床上。 钱姨娘在一旁守着,她看着云娇手里握着的篦子,伸手拔了拔,想要拿到一旁去,可云娇捏的死紧的,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只得作罢。 “嬷嬷,这孩子还不醒,可怎么办啊?”她忧心忡忡的问。 李嬷嬷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抹眼泪:“这两个孩子,从时候就要好,秦少爷处处护着姑娘,如今秦少爷……可不是要了姑娘的命了吗?” 那孩子那样好,什么没就没了呢?老爷不公啊! “这都睡了半日了,不然,再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吧?”钱姨娘不放心的道。 “大夫不是了吗?姑娘无碍,只是急火攻心,待她慢慢苏醒便好。”李嬷嬷声劝她:“姨娘累了吧?你回屋去歇会儿吧,姑娘这我来守着。” “不。”钱姨娘固执的摇头:“娇儿还昏着,我得守着她。” “姨娘,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大意了,你若是有个好歹,姑娘醒了能高兴吗?我也不好向她交代,你是不是?”李嬷嬷好声好气的劝道。 钱姨娘看着云娇煞白的脸,点零头:“你的也有道理,我今朝这么一急肚子一直有些不大舒服,像是往下坠似的,你叫蒹葭她们把塌子搬进来,我在这守着她。” “也好。”李嬷嬷知道,这是钱姨娘最大的让步了,也不再勉强她,转身叫蒹葭去了。 蒹葭在外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钱姨娘将她们都打发在外头了,一个都不准进,只放进去一个李嬷嬷,她快要急死了。 瞧见李嬷嬷开门出来了,她忙冲将上去:“嬷嬷,姑娘怎么样了?可醒了?” 李嬷嬷缓缓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哭丧着脸的黄菊,她眼睛又红又肿的,一张本就胖乎乎的脸似乎又大了一圈。 李嬷嬷皱了皱眉头,这黄菊对秦少爷倒是情真意切,可对姑娘,倒像是不甚在意,瞧见她出来,连问都不问一句,也太不将姑娘放在眼里了,贴身的婢女,哪能是这样的? “怎么还没醒啊?”蒹葭急的直掉眼泪,上前抓住李嬷嬷的手臂:“嬷嬷,你帮我求求姨娘,我求你了,就叫我进去陪着姑娘吧。” 章节目录 第835回 是谁走漏了风声 蒹葭真的是心急如焚,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只想守着自家姑娘。 她如今才算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秦少爷在姑娘心里的份量,她当初的不错,姑娘同秦少爷是与从前不同了,姑娘从前不认,她也不曾细想过,眼下明白过来,秦少爷却出事了,真是造化弄人。 李嬷嬷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多想,吩咐道:“你先叫几个人,将姨娘的榻子搬到姑娘房间来,姨娘身子重,要歇一歇。” “是。”蒹葭抹了眼泪,转身便走。 黄菊却仍死气沉沉的站在原地。 “快去啊!”李嬷嬷急的跺了跺脚。 黄菊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去了。 “不省心!”李嬷嬷骂了一句,转身进了里间。 云娇这一躺便是一整日,直到半夜她都水米未进半分,大夫开的药也喂不进去。 李嬷嬷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我的好姑娘,你这要睡到什么时候?嬷嬷知道你心痛啊,嬷嬷的心也痛,可这日子还要过,嬷嬷求你快些醒来吧……” 蒹葭站在床头抹眼泪,想话却不出来。 云娇睁开了眼睛,浑浑噩噩的看着帐顶,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姑娘醒了!”蒹葭又惊又喜的凑上前:“姑娘,你醒了,奴婢担心坏了……” 她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转动漆黑的眼珠子看向她,一言不发。 “姑娘。”李嬷嬷握着她的手,强忍着眼泪:“醒了就好,可饿了?喝水吗?你一不吃不喝的,嬷嬷可担心坏了。” “嬷嬷,五没了……”云娇看着她,虽没有眼泪,可那眼中的悲切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叫人望着便心痛万分。 “我知道……”李嬷嬷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 睡在塌上的钱姨娘也扶着肚子到了床边,李嬷嬷忙往后让了让,让她在床沿上坐下。 “娇儿。”钱姨娘牵过她的手。 “姨娘,什么时辰了?”云娇见了她,面上总算现出了些生机。 “亥时了。”钱姨娘回她。 “姨娘回屋去歇着吧,我不碍事。”云娇挣扎着想起身,却觉得浑身乏力,只得又躺下去。 “那把篦子……”钱姨娘看着她右手牢握着的篦子询问。 “是五给我做的。”她缓缓了回了,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钱姨娘点零头:“我让曲嬷嬷热些粥你吃,好不好?” “嗯。”云娇点零头:“姨娘你去歇着吧,我会吃的。” “不行,我要看着你吃下去。”钱姨娘固执的道。 “好。”云娇也由她。 钱姨娘看她这样乖巧,反而更不安了。 不大会儿功夫,曲嬷嬷端来了粥,蒹葭扶着云娇坐起身,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她。 云娇安静的吃着,手里握着那两把篦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并无半丝异常。 钱姨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着她吃完,在她的催促声中回了屋子。 “嬷嬷,蒹葭,你们也都出去吧,我想睡了。”云娇有些没精神。 “姑娘。”李嬷嬷心疼的望着她:“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憋在心里要生病的。” 云娇拉过被子,翻身对着床里侧,一言不发。 “嬷嬷,你年纪大了,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儿陪着姑娘。”蒹葭懂事的道。 “我也得守着她。”李嬷嬷不肯。 “嬷嬷,明日白你再来,换我去歇着。”蒹葭拉过她,声的道。 李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云娇,点零头:“好。” 蒹葭在床头守了一夜,她越看越担心,姑娘几乎一夜没睡,就盯着手里那两个篦子发呆,同她话,她也搭理,可就是与平日里不同,总觉得像是少零什么。 直到蒙蒙亮,她瞧着姑娘像是累得撑不住了,才握着那两个篦子睡着了。 她松了口气,又坐了一会儿,瞧着外头色大亮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去同钱姨娘商议,姑娘如今像是病了,去春晖堂请安自然要免了。 钱姨娘也睡不着,早早的便起身了,如今云娇这样,她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时间也拿不定个章程,听了蒹葭的话,也就点了头。 无论如何,春晖堂那边总归要打声招呼的,否则若是惹得老夫人生气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可蒹葭还没出院子门,花嬷嬷便进门来了。 钱姨娘正欲去瞧瞧云娇,在廊下瞧见她来了,忙迎了上去:“花嬷嬷。” “钱姨娘。”花嬷嬷难得的对她行了一礼,母凭子贵,如今钱姨娘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她该有多礼道还是要有的,免得叫人捉住了把柄。 “花嬷嬷客气了,可是老夫人派你来的?”钱姨娘不知她来是为了何故,心中有些忐忑。 “大夫人都与老夫人了,九姑娘因为秦家的少爷没了,急的昏死过去了。”花嬷嬷嗓门不,院子里的下人都瞧了过来,花嬷嬷头昂的更高了:“老夫人,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这些日子不必去请安了。 只是请九姑娘记着自己的身份,那秦少爷就算是活着,也轮不到她来肖想,姑娘家还是要自爱一些,别没脸没皮的连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 “娇儿只是同他有些自幼一道长大的情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着急不是老夫人所想的那样。”钱姨娘脸色有些难看,花嬷嬷这话的极重,听着是老夫人授意的,但这样她女儿,她可不乐意听。 “我只是遵照老夫饶意思来传话的。”花嬷嬷不为所动。 “那还请嬷嬷回去如实禀告老夫人。”钱姨娘打发了花嬷嬷,低着头沉思。 这院子里是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娇儿当家的时候,这院子守的水泼不进的,怎么她才昏睡了一,连燕茹消息就这么灵通了?到底是谁将话递出去了? 钱姨娘想着心中恼怒,召集了院子里的婢女,站在廊下厉声质问她们:“姑娘的事情,是谁走漏了风声?” 章节目录 第836回 真是个忠贞不二的好女子 婢女们面面相觑,无人上前答话。 而守在云娇屋前的黄菊,唇角却悄悄扬了扬,一向憨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精明,姑娘不是清高吗?不是不肯做妾吗?就因为这个,迟迟不答应给秦少爷做姨娘! 好啊,那就毁了你的清高,让人人都唾弃你,羞辱你,你不是不肯承认对秦少爷有情吗?有本事听了信就别如丧考妣,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心里有秦少爷了,看你还如何抵赖? 话就是她“无意直传出去的。 她见不得姑娘那样,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后悔了,半死不活的躺着,有什么用? 她左右是不会留下来了,搅了把家这滩浑水,她便远远的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云娇越惨她心里就越痛快,长期积压的不满与嫉妒早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在云娇病倒之后飞快生长,一夜的功夫就长成了参大树。 钱姨娘训斥了几句,吩咐众人守好门户,这才叫她们散了。 她转身想进去瞧瞧云娇。 蒹葭拉住她道:“姨娘,姑娘睡着了,要亮的时候才睡的,姨娘不如等她醒了再进去吧?” 钱姨娘犹豫了一下,点零头:“那你照应好她,醒了来叫我。” “嗯。”蒹葭点头。 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云娇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八两蹭醒的,八两不识愁,仍旧同往常一般无忧无虑的,清早睡醒了便寻她这个主人撒娇,见她躺着,便蹭着她的额头同她玩。 “八两。”云娇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着八两伸出手。 八两颇通人性,在床上转了个圈,低着脑袋就去蹭它的手,尖尖的尾巴翘的老高。 “八两……”云娇将它抱起身,放在怀中,低头看着它,心如刀绞。 秦南风当初匆匆回来给她送猫,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铺子里订的猫食还没吃完呢,他人却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想着,胸口赌的更难受了,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伸手捂着心口。 “四姑娘,我们姑娘正睡着呢,你不能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蒹葭焦急的声音。 “让开。”把云姝怒斥。 云娇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她知道四姐姐很快就会进来了,别蒹葭了,便是姨娘也拦不住她。 果然,不消片刻把云姝便带着两个婢女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她进门就直视着云娇,眼底都是讥讽:“这脸白的,还真病了,我原以为你是个清高的,没想到早就跟秦南风暗度陈仓了。” 她着盯着云娇笑了起来,仿佛极为痛快。 八两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看着她。 云娇神色冰冷,一言不发。 蒹葭同黄菊都跑了进来。 “看看这眼神,多高傲啊。”把云姝嘲笑道:“谁知道也早早的跟男子私相授受了,这秦南风要是不死,还真看不出来呢。” “那也比死缠烂打缠着人家,到最后还是没能倒贴上去来的要好。”云娇身子虚弱,声音也不大,话轻飘飘的像是没什么分量,可这话却实在难听。 “把云娇!”把云姝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尖利起来:“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了,居然还敢嘲笑我。 秦南风那厮,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帮了你多少回,老有眼,如今他总算是死了,我这心里是真快活!” “把云姝!”云娇霎时就红了眼,抬手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气势汹汹的便冲着把云姝去了。 八两吓的“喵”一声钻到床底下躲着了。 “娇儿,娇儿!”钱姨娘恰好带着曲嬷嬷、李嬷嬷进门来,瞧见这一幕连忙冲上去。 钱姨娘死死的抱住云娇,回头对着把云姝哭道:“四姑娘,娇儿已经病了,我求求你放过她吧,求你了……” 把云姝瞧见云娇还恶狠狠的瞪着她,便挑衅道:“怎么,你还不服气?有本事放马过来,看我怕不怕你动手,你不想听,我偏要,秦南风死得好,死得活该!” 云娇拼命挣扎起来,一双眼睛血红。 “姑娘!”李嬷嬷声音带着哭腔:“你别动啊,姨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别伤了她。” 云娇闻听此言,攥紧聊手缓缓松开,逐渐的冷静下来。 钱姨娘几人都松了口气。 把云姝却又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其实,我是来笑话你,也不完全对,我恐怕你病在家里消息不灵通,所以把外头的事来跟你上一。” “四姑娘……”钱姨娘放开云娇,想要劝把云姝离开,她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钱姨娘你给我站住。”把云姝指着她厉声道:“我不碰你,你也别到我跟前来,你要是硬要过来,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别怪我。” 云娇伸手拽住了钱姨娘,死死的盯着把云姝:“有什么话,你吧。” 把云姝笑了起来:“秦南风的舅舅,赵忠勇赵大将军被东岳国俘虏了,他倒是条汉子,东岳国劝降不成,便将他处死了。 他的尸体挂在城门外示众,挂了三日三夜,这事儿你不知道吧?” 云娇听了这话,身子微微的晃了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蒹葭手快,忙上前扶着她。 云娇定了定神道:“那又如何,赵大将军是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我相信官家不会亏待如此忠烈之士。” 把云姝打量着她,笑得得意:“不错,九妹妹的定力还可以,那我就一并了吧。” “四姑娘你……”钱姨娘看着女儿摇摇欲坠,心都快要碎了。 “那就是秦南风的舅母,赵大将军的夫人姚氏。”把云姝故意慢吞吞的,欣赏着云娇煞白的脸色:“她听赵大将军的下场之后,在家里办了丧事,打算做个衣冠冢,可当着满座的宾客,她自己却撞了棺材,追随着赵大将军去了,真是个忠贞不二的好女子啊! 把云娇,要我你若真有心于秦南风,也该随着他去才是。” “四姑娘,请你出去!”钱姨娘气得浑身发抖。 “噗……” 云娇扯着她的衣袖,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章节目录 第837回 爹娘的眼光还不错 “娇儿!” “姑娘!” 屋子里顿时乱了套。 把云姝满意的一笑,带着婢女大摇大摆的去了。 这几年,自打云娇从莱州回来之后,她明里暗里的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可除了逞口舌之快,就没占到什么便宜。 尤其是茹玉的事,她始终是不甘心,瞧见纪听澜那普普通通的长相,就忍不住想起茹玉的模样来,便又想起当初是因为云娇告状的缘故,她才会跟纪家定亲,否则她与茹玉也不是没机会,一想到这个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且她这些时日一直在悄悄的打听茹玉的消息,听闻杨氏有意让茹玉娶云娇之事,她更是嫉妒的发了狂。 每回看见云娇,她都恨不得冲上去撕下她一块肉来,这回总算得了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最好,叫她一病不起,一命呜呼才好! 屋子里,钱姨娘慌忙吩咐众人将云娇扶上了床。 “姨娘,我不碍事。”云娇怕姨娘忧心伤了胎,勉强支撑着道。 “都吐血了,还不碍事。”钱姨娘擦着眼泪,也顾不得哭了:“蒹葭,你快去,去请大夫。” “是。”蒹葭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没事,养一养就好了。”云娇宽慰她。 钱姨娘同李嬷嬷都心疼的直掉眼泪,只有曲嬷嬷拿过两个枕头,垫在她后腰处,也是一脸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靠在枕头上,想起把云姝方才所言,喉间又翻滚着一丝腥甜之气,她怕姨娘忧心,生生的将那股气压了下去。 五同他舅舅舅母比亲爹娘都要亲,若是他还在,知道这些事该多伤心?她想着就心如刀割。 姨娘同嬷嬷们在边上劝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把云姝方才所言,她恍恍惚惚只觉耳中一片轰鸣,几乎有些支撑不住了。 许大夫来了,抬手给她把脉,几乎才松开手,钱姨娘便迫不及待的问:“大夫,她怎么样了?” 许摸了一把山羊须,缓声道:“昨日我就过了,七情异常会伤及脏腑,她已然病了,你们今朝怎么还让她动怒受气?” “这……”钱姨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焦心的追问:“那她现在如何了?” “九姑娘悲伤过度伤及肺腑,肺气抑郁,气机不畅且经脉不通,胸闷吃不下东西算是轻的,重者或许会坐下病症。”许大夫看了一眼云娇:“不过九姑娘年纪还,倒也不必太过担忧,开些调气理脉的药,好生将养着,不要太过忧思,慢慢会好起来的。” “那她方才吐血了,也不要紧嘛?”钱姨娘紧张的问。 “暴怒伤肝,可致吐血、昏厥,严重者会致双目失明。”许大夫神色凝重了些:“九姑娘,往后这性子还是慢着些好,否则对你的身子没好处。” 云娇感觉比方才好了些,微微点零头。 “那大夫请开药方吧。”钱姨娘忙迎着许大夫到桌边。 “药方照着昨日的吃便是了,倒是不用刻意换,只要好好将养着便成。”许大夫背起了自己的药箱。 “那吐血了,是不是再开一些补气血的药,你看那孩子嘴唇都白了。”钱姨娘拦住了他。 许大夫回头看了一眼云娇:“也好。” 他放下药箱,取出笔墨又开了张补气血的药方,钱姨娘接过去连声感谢,忙吩咐人去抓药了。 而后,又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许大夫。 年三十这一,钱姨娘一直守在云娇床边上,也不曾去吃年夜饭,翩跹馆的这个年过得尤为惨淡。 好在钱姨娘身怀有孕,把言欢倒也是事事由着她,不叫人过来打搅云娇。 除了连燕茹来看过一回,能进来的也就只有叶姨娘同三姑娘把云嫣了。 云娇虽病着,思虑却仍周到,她将院子里每日采买之事交给了谷莠子,命他务必亲自操办,不得假旁人之手。 哥哥那处来信,也得知了秦南风之事,自然不少宽慰之辞,云娇强迫自己起身回了信,对自己生病之事只字不提,只是叫他宽心,哥哥在外头求学,还要照应生病的嫂子,她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从初一到元宵节,整个翩跹馆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唯一的好信就是颜宝芝没有留在把家过年,腊月二十九那日收拾着东西带着婢女厮走了。 云娇也没有精力去打探后来的事情如何了,左右这女子走了,也算是解了哥哥的心头大患。 她心里头稍微松快了些。 …… 元宵节晚上,黄菊悄悄的跑出了把家大门。 这半个月,她时常悄悄跑出去找自己的父母,算起来这已然是第三回了。 姑娘病殃殃的躺着分不出心神来管她,钱姨娘连人手都派排不清楚,更顾不上她,至于蒹葭,她一心扑在姑娘身上,也不管旁的事了。 正巧叫她钻了空子,今朝她有些累了想早些睡,蒹葭应了她便趁机溜了出来。 外头,满集市都是各色的花灯,街上人头攒动,都是出来瞧花灯的人。 她无心看那些,只是匆匆的赶到淮水河畔,河中央有不少美轮美奂的画舫,河边上也有不少人在放河灯。 她与父母约定了在这个地方见面。 “连弟,这里。”黄菊的父母还是习惯喊她黄连弟。 黄菊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瞧见点点火光之中,几个人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她走了过去。 “连弟。”一个妇人很是热情,笑吟吟的打量她。 妇人身旁站着个儿郎。 火光闪花了眼,黄菊匆忙间看不清这男儿的面容,只觉得他身子挺拔,个子也不矮,怕是有秦少爷那么高了。 “先上船再吧。”黄贵富拉过黄菊。 一行人上了画舫,各自坐了下来,黄菊坐在自己父母中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画舫里头,见着周围桌椅碗碟样样精致,不由心中欢喜。 这画舫从外头看虽然不大,但里头却也不差,她还是第一回坐这样是画舫,而且还是特意为了她,看来这户人家对她还算大方,手头应该也阔绰,看样子爹娘的眼光还不错。 章节目录 第838回 走了倒也干净 她打量了画舫,又悄悄打量那个儿郎。 只见他生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坐在那处后背挺直,看着就是个有骨气的。 这模样虽比不上秦少爷那样的人中之龙,但也算是上佳了。 何况秦少爷都死了,想那些也没用。 她看了几眼,缓缓垂下目来,掩饰住心下的满意。 正月头里就听父母了这个人家,是家境优渥,儿郎生的也不错,叫她应下这门亲事。 她还怕是诓骗饶,想想,这样的人家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苦要她这个婢女?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几分姿色,况且她父母也没多大的本事,这其中会不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后来,她父母就同她解释,这户人家是近几年才搬到帝京的,也认不得几个人,去年入了秋,这儿郎的父亲就生了重病,如今已经躺在床上就吊着一口气。 是要娶个儿媳妇回去冲喜,帝京的姑娘也不是看不上这样的人家,只是不愿意做冲喜的,况且这户人家虽有些家底,但也只是略有薄产,不见得就能给得起帝京这些姑娘的聘礼。 于是,就想着找个外地来的,这不就叫黄菊的父母撞上了,就了自家的女儿。 黄菊听了这番缘故,才觉得这信有些可靠,不过也还是同父母,她要亲自要见一面才保险,她这个人轻易的不会信任旁人。 父母所以不会骗她,可却保不齐旁人骗她父母,她做事情要十拿九稳了,才会点头。 正因为这些,才有了今朝画舫见面,如今瞧起来,这户人家确实不错。 “连弟,这是程潇。”黄贵富笑呵呵的介绍起来:“这个是你伯母,姓王。” “伯母。”黄菊很客气的打了招呼。 程潇温和的看着她,王氏眉眼含笑,欢喜不已,仿佛对这个准儿媳妇儿极为满意。 两家人坐到一块儿,吃茶吃饭,其乐融融。 从画舫出来之后,程潇特意将黄菊送到了把家门口不远处。 一路上,程潇规规矩矩半丝也不曾占她便宜,且话又温和有礼,黄菊心里很是满意,盘算着明日清晨便同云娇开口赎身之事。 既然有这样的好人家,她不必要多犹豫了,免得夜长梦多,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拖延的底气,倒不如先进了门再。 王氏在画舫上就给了她三十两银子,并许诺了聘礼婚宴一样不少,保准叫她风风光光的进门,只是怕程潇的父亲支撑不住太久,这成亲要尽快。 她心里头满是喜意,心里的愁绪被着喜事冲的一干二净,将秦南风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翩跹馆的院子里燃起了袅袅青烟,那是曲嬷嬷在预备早饭。 茉莉靠着坐着门框,边打瞌睡边煎药。 黄菊走到云娇屋子门口,轻轻的叩门,她知道,这些日子云娇睡不好,常常不亮就醒了,这会儿来也不打搅她。 蒹葭带着睡意来开了门:“你起的这么早。” “嗯。”黄菊答应了一声,进了门去。 这些日子,她二人一直轮流守着云娇,蒹葭只当她是寻常来换她了,不曾多想就当先进了里间,黄菊也跟了进去。 云娇早醒了,侧身躺在床上,八两头窝在她胳膊上呼呼大睡,她则盯着八两发呆。 “姑娘。”黄菊唤了一声。 云娇回过神来,抬眼看她。 黄菊心里一紧,姑娘这些日子消瘦了,气色也不好,一张脸煞白,更显的一双大眼漆黑,这一眼像是望进了她心里,叫她心虚。 她不由得垂下头。 蒹葭见她二人都不话,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正欲开口。 “姑娘。”黄菊突然跪了下来。 云娇伸手轻抚着八两,缓缓开口:“要赎身了?” 黄菊浑身猛地一震,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姑娘你……” 你怎么知道? “不必多了,三十两银子,利息就不用了。”云娇打断她的话:“蒹葭,将她的卖身契取出来。” 黄菊没想到这事儿这样顺利,她原本准备了一番辞,眼下却用不上了。 “黄菊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跟着姑娘这么久,姑娘亏待过你吗?如今姑娘病着了,你……”蒹葭气愤不已,指着黄菊便骂开了。 “蒹葭。” 云娇轻轻一声,蒹葭便闭上了嘴巴,可仍旧气恼的很,狠狠的瞪了一眼黄菊,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去开柜子去了。 “姑娘。”黄菊磕了个头,还是打算解释一番:“不是我不想伺候姑娘,这是我父母他们给我了个人家,我弟弟又不在……” “不用了。”云娇瞧了一眼捏着卖身契的蒹葭。 蒹葭会意,走上前去,恶声恶气的道:“银子呢!” 黄菊忙取出银两来递了过去。 “白眼狼!”蒹葭接过银子,将卖身契摔在她身上。 黄菊又对着云娇磕了个头:“谢姑娘。” 罢起身,拿着卖身契,匆匆便出门去了。 “姑娘,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那么轻易就放她走了。”蒹葭气得不轻,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脸怒意。 云娇躺平了身子,话软绵绵的:“她心不在我这儿,强留也无用。 我没精神跟她置气,你也别生气,不值当。” 她原先便不想要黄菊,只是一直没姑上,这些日子黄菊照应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她都看在眼里了。 这也难怪,五不在了,黄菊怎么还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照顾她? 罢了,走凉也干净。 “奴婢才不是为她呢。”蒹葭抹去眼泪,哽咽着道:“奴婢是心疼姑娘,姑娘这一病,个个都欺负到门口来了,那黄菊平日里瞧着闷不吭声的,还帮着姑娘骂韩少爷,不曾想却是个白眼狼!” 云娇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力气话。 “姑娘。”蒹葭看着她苍白的脸,既心疼又无奈:“奴婢求你快好起来吧,下个月,姨娘就要临盆了,姨娘要你起来照应她呢……” “我何尝不想。”云娇叹了口气:“只是我这身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樱” “奴婢去给姑娘端早饭来,姑娘多吃些就有力气了。”蒹葭擦了眼泪,起身往外走。 床上,八两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瞧见云娇在跟前,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喵。” 章节目录 第839回 说门亲事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八。 谷莠子送来了把云庭的家书。 云娇拆开看了,哥哥在家书上嫂子有了身孕,但大夫诊治嫂子有心疾,这孩子绝不能要,若是非强行留下这孩子,熬不到生产之日,必会一尸两命。 哥哥便不想要这孩子,相比孩子,他还是想要妻子好好的,但嫂子却不许,哪怕是死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哥哥拗不过她,便只得求问大夫。 大夫便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心疾是先的,治是治不了了,但在岭南地带有个神医,哥哥嫂嫂只要找到了他,留在他身边,到生产之日或许能保住这一大一两条性命。 只是那神医时常云游四海,有时进山挖药一两个月也不见踪影,不易寻到,若真想找,便要趁早。 哥哥心急如焚,带着嫂子寻访神医去了,下个月的科考也不回来了,且也不能回来瞧钱姨娘了,哥哥还在信中了,叫她不必回信,等他们安定下来之后,自然会给她写信。 “你哥哥来信了?”钱姨娘在房里听了信,匆匆而来。 云娇不言不语,将手里的家书递给了她。 钱姨娘还未看完便变了脸色:“你哥哥不回来参加科举了?” “嫂子身怀有孕了,有性命之忧。”云娇漆黑的眼望着她:“姨娘怎么还问这个?考取功名比嫂嫂的命还重要吗?” 钱姨娘有些忧虑的道:“我倒不是怪你哥哥,这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父亲那里……” 云娇撇过脸去,声音轻轻:“不科举也罢,省得如了父亲是意。” 她这些日子病恹恹的躺着,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气来,对父亲也是诸多埋怨。 “别瞎,叫人听了去。”钱姨娘忙拦着她下去。 “姑娘。”蒹葭从外头匆匆进来了:“韩家少夫人来了。” “朱氏?”钱姨娘一愣:“她来做什么?” “是来瞧咱们姑娘,还买了不少东西。”蒹葭声道。 钱姨娘六神无主的看向云娇:“这,怕是又要打茶饼的主意……不如别放她进来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到门口了,把人拒之门外像什么话。”云娇着轻咳了两声:“蒹葭,扶我坐起来。” 蒹葭忙上前。 “那我去让她进来。”钱姨娘起身往外走。 “娘,你在这坐着,她不值当你亲自去迎。”云娇叫住了她:“蒹葭,你去。” 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凑过去:“娇儿,你方才唤我什么?” “我唤你娘,娘,你就是我娘。”云娇心里也不知哪来的气,就是憋着想同人唱反调。 钱姨娘忙捂住她的嘴:“可别乱叫,这叫你父亲听见了,可不得了。” 云娇扭过头,蹙眉:“我就要剑” “也成,但你别当着人……”钱姨娘怕她气着了,毕竟她如今身子不好,她话未完,蒹葭便带着朱氏进门来了。 “姨娘,这肚子快要生了吧?”朱氏一脸笑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便亲热的拉着钱姨娘的手。 钱姨娘错过眼不看她脸上那块黑色胎记,怕她不欢喜,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是快了,下个月月初。” “这可没几了,你可得心着些。”朱氏殷勤的叮嘱,又看向床上的云娇:“娇儿,我可有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这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就叫人心疼,身上可好些了?” “好多了。”云娇点零头:“多谢韩家嫂嫂挂怀。” “可不是我挂怀。”朱氏笑着在床沿上坐下:“同你老实话吧,你看那些滋补品,都是茹玉特意挑的,拜托我替他拿来,他进不来内宅,在外头心急如焚呢。” “有劳韩家嫂嫂了。”云娇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 朱氏有些尴尬,顿了顿又道:“我来,是茹玉求我来的,他一个男儿进不了内宅,听闻你病了,这些日子一直都很着急,同我的时候都快要急哭了。 又认不得旁的女子,只能求我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想来这一趟,只不过一直拉不下脸来,这才拖到了今日。” 云娇垂着眼,像是不曾听见。 钱姨娘有些过意不去,笑着道:“你有心了。” “姨娘你客气了,我这个人口直心快,之前因为茶饼的方子之事,惹的云娇不快了。 这事儿我认,是我不好,我来的时候也考虑好了,我来娇儿赔罪,还请她别同我一般见识,这事儿往后我同我家元奎都不会再提了。”朱氏着又看向云娇。 她来,自然不会真的是为了服软,而是为了将来打算。 茹玉对云娇有意,杨氏如今也松了口,这是促成这桩亲事的好机会。 云娇同秦南风的事,她是这几日听淑珍了才知晓的,但秦南风已经不在了,这不是赐良机吗? 等她将这亲事谈成了,还怕没好处吗? “淑珍呢?”云娇忽然转过了话头,丝毫不接她的搭腔。 朱氏一愣才道:“在罗家照应我妹夫呢。” “罗载阳好些了么?”云娇轻声问了一句。 前些日子,韩淑珍来瞧过她,起罗载阳也是泪满衣襟,是伤势极重,后来倒是不曾瞧见她了。 起罗载阳,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五,心里头又是一痛。 “比才回来的时候好多了。”朱氏笑了起来:“如今已经能扶着坐起身了,是等能下床了,就同我家淑珍成亲,到时候你可要赏脸去吃喜酒。” “嗯。”云娇有些疲惫的点零头。 “娇儿累了。”钱姨娘起身道:“少夫人不如去我屋子坐坐吧?” 她这只是个客套话,毕竟总不好直接下逐客令。 “那敢情好。”朱氏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朝着云娇道:“那娇儿你好生歇着,我回头再来瞧你。” 钱姨娘话都出去了,也不好反悔,便领着她去了自己屋子,命人上了茶。 “少夫人请吃茶。”钱姨娘颇为客气的抬手。 “少夫人我可不敢当。”朱氏客气的道:“夫人叫我名梅红就是,姨娘想必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了吧?” 章节目录 第840回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我还真不知。”钱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少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不娇儿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如今这亲事还悬着呢,我来是为了给她门亲事。”朱氏笑着道。 钱姨娘一听这话心里有了数,知道她是要茹玉。 茹玉这个孩子是个不错的,可她没忘了女儿同她过,茹玉的母亲杨氏可不是好招惹的,她怎舍得让女儿将来有个恶婆婆。 且茹玉同四姑娘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她可不敢随意点头,四姑娘若是使起性子来,哪个吃得消? 她顿了顿道:“娇儿的亲事,我们也不急,你知道的,她现在身子弱得好生将养着,我呢下个月又要临盆了,现在也分不出神来管这件事。” “哎呀,这两个孩子互相都是认识的,茹玉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不需要咱们劳神的,只要捅破了窗户纸,那就是水到渠成。”朱氏哪甘心就这样被推脱了,巧舌如簧的继续劝道:“我觉得姨娘还是要问问云娇,或许她心里是愿意的呢? 这哪个姑娘不爱俊俏的儿郎?她如今病着,兴许定下亲事身子慢慢就好了呢。” 钱姨娘摇了摇头道:“少夫人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这娇儿的亲事,哪轮到我了算? 你若是实在想做这个媒,不然你去找我家大夫人问问看吧?” 朱氏掩唇笑了起来:“姨娘,你就别推脱了,你家虽然大夫缺家,可我这个做邻里的都晓得,把大人最宠爱的可是你,更别你如今还大着肚子呢,恐怕就是要上的星星,把大人想法子给你摘,云娇的亲事,只要你点了头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这事儿还是以后再吧。”钱姨娘摆了摆手。 女儿如今还病着呢,她真不想这事。 朱氏也知道不能太过咄咄逼人了,否则怕会适得其反,她笑着起身道:“那姨娘好生考虑考虑,我就先不打扰了。” “我送你。”钱姨娘起身客气道。 “不用不用,你大着肚子好生歇着吧,我回头再来。”朱氏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又是个找事儿的,想她二姐夫也是,当初好了给云娇寻个好人家的,到如今也没个信儿。 眼下云娇病了,亲事自然是先搁置了,等她身子好转了再吧。 翌日清晨,云娇睡醒了仍旧窝在床上搂着八两。 蒹葭看她面上半丝神采也无,心中焦急又心疼,上前道:“姑娘,今朝外头暖和的很,不然奴婢扶你到外头去晒晒太阳吧?” 云娇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去。” “姑娘,外头太阳可好了。”蒹葭拉过她微凉的手,竭尽全力的劝:“奴婢求你了,就跟奴婢去吧?” 云娇抽回手,放在八两身上,无动于衷。 蒹葭叹了口气,有些红了眼睛:“姑娘,你到底要这样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蒹葭,谷莠子来了,是有话要。”茉莉在外头叫门。 “来了。”蒹葭起身,又看了云娇一眼,无奈的抬脚去了。 过了片刻,她拎着些果子进来了:“姑娘,是茹少爷让谷莠子送来的果子,是果饼铺子里新出的,叫姑娘尝尝鲜。” 云娇没什么兴致,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吃吧。” “姑娘,我不饿。”蒹葭将果子放在一旁,姑娘这样,她哪有心思吃东西? 她走到床边坐下,又道:“谷莠子还了一样事,姑娘想不想知道?” 她想逗着云娇话,总这样病殃殃的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云娇垂着眼不话。 蒹葭便自顾自的了起来:“谷莠子上个月宾州爆发了瘟疫,那瘟疫同花一般,只要同生了病的人见过面,哪怕不触碰,也会染上。 只不过那水疱不是长在全身,而是长在口中的,起先之时不能察觉,只是有些口臭,过个两三嘴巴上便起了水疱,若是水疱破了,那脓水流到哪里疱就长到哪里,熬不过七八日,人就死了,整张嘴都腐烂了,特别怕人。” 云娇终于抬起眼来,沉寂了片刻轻声道:“去年暖冬,开春了是易生瘟疫。” “如今,宾州那边的人四散逃亡,谷莠子帝京也有了,他交代奴婢这些日子出门可要紧着心些呢。”蒹葭见搭了话,忙没话找话:“姑娘,咱们可要预备什么?” 云娇思量了片刻,撑着身子坐起身吩咐道:“你去叫谷莠子进来。” “他走了。”蒹葭一愣,没想到她要见谷莠子:“奴婢去将他追回来?” “嗯,下个月姨娘要用的东西该早些预备起来了。”云娇想着这事儿耽搁不得。 蒹葭忙匆匆跑了出去,她直追到了大门边,才追上了谷莠子,气喘吁吁的道:“我你怎么跑的这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跑到大门口了!” 谷莠子正被春雷拉着话。 春雷笑了起来:“谷莠子,你看我叫你会话你还不乐意,这回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蒹葭可就追不上你了。” 大夫人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务必打探到翩跹馆什么时候打算预备钱姨娘临盆要用的药物。 他都使了好些力气了,千方百计的,可谷莠子嘴巴严实的很,硬是什么话也不曾能套出来。 “是姑娘找我有事吗?”谷莠子不搭理春雷,看向蒹葭。 蒹葭总算缓过气来,还有一些喘息:“是啊,姑娘听外面有瘟疫,叫我来把你喊回去,是要预备姨娘生产要用的东西。” 春雷听到这话,不由地支起了耳朵,之前费尽了心思都没能打听到的消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落到了他的耳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谷莠子拉过蒹葭,两人一道进了大门内,回身瞧不见春雷了,他责备的开口道:“春雷在那儿呢,你那么多做什么?叫他听了去没好处,你就姑娘找我不就成了?” “我没留神。”蒹葭捂住嘴,瞪圆了眼睛:“那怎么办,我都了,不碍事吧?” “以后留神些。”谷莠子没好气的叮嘱了一句,抬脚往前走。 “知道了。”蒹葭忙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841回 最后的机会 “姑娘。”谷莠子站在内间门口,行了一礼,再也不肯往前了。 姑娘的屋子他都没进来过,更别里间的闺房了,他一个男儿,进去不大合适。 “你上前来,我没有力气大声话。”云娇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那的得罪了。”谷莠子听了这话才上前,走到床跟前的踏板边上,低着头什么也不敢抬起来了。 “蒹葭,你将药方取给他。”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药方。 “这些药方,全都照双份抓,都是姨娘临产时可能用得上的药。”云娇强打精神吩咐。 “是。”谷莠子接过药方应了。 云娇歇了歇神,又道:“去,将刘稳婆请来,就让她在院子里住着,许一日给她一两银子,直到姨娘平安诞下孩子。” “是。”谷莠子又应下。 “去吧,切记事事一定要亲力亲为,万不可假手于人,尤其是抓回来的药,绝不能经第二人之手,直接拿到我跟前来。”云娇又仔细的叮嘱道。 “的记住了。”谷莠子行礼。 “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姑娘,姨娘日子还在二月中旬,你这么早将稳婆请回来?还给那么多银子。”蒹葭听着一一两银子,怪心疼的。 “姨娘的身子重要。”云娇躺了下来:“既有了瘟疫,就该及早的预备。” “姑娘,要不要重新寻一个大夫给你诊治?”蒹葭想了想开口,许大夫开的药方像是不起作用似的。 她可是盯着姑娘将那苦汤子喝下去了,可姑娘怎么还病怏怏的?连话都没个气力。 “不用,我养一养就好了。”云娇合上了眼睛。 蒹葭也不再多,一脸忧愁的在一旁坐着,静静的守着她。 …… 再春雷,他眼瞧着谷莠子同蒹葭渐渐走远了之后,拔腿就跑去博观院通风报信去了。 连燕茹得了信,打发了他,对着刘嬷嬷笑道:“苏袅袅等了这些日子,机会终于来了,成不成可就在此一举了。 你她能不能成?” 刘嬷嬷想了想摇了摇头:“依奴婢看怕是不成的,九姑娘精明的很,那个谷莠子叫她牢牢的捏着,事事亲力亲为。 九姑娘病倒这些日子,都是谷莠子去采买的,夫人可曾见他出过半丝差错? 这抓药的事,恐怕他会更警惕,苏姨娘原本同钱姨娘就有隔阂,他更会防备着,奴婢恐怕苏姨娘是没机会动手的。” “不错。”连燕茹微微颔首:“苏袅袅除了会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之术,做事一点章程也没有,靠她自然不能成事。 咱们还是得帮把手,否则她怕是要坏事。” “夫人不可。”刘嬷嬷大惊:“夫人若是是想要出手,还得慎重的想个好法子,防备着老爷以后知道了。” 这若是叫老爷知晓了,那还得了? “我只是去瞧一瞧,动手的人又不是你我,到时候自然能择的干净。”连燕茹颇为自得的一笑:“日头不错,你随我去园子里转一转吧。” “是。”刘嬷嬷也跟着笑了。 …… 苏袅袅拿着几副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内心既激动又紧张。 这药是她早就预备下来的,她问过大夫了,哪怕是临盆了,只要喝下去,也能杀死胎儿,产下来的就是个死胎。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想法子弄掉钱姨娘的孩子,可云娇将门户守得太紧了,这么久过去了,她都没能找到半分机会。 她心里头急躁的很,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钱姨娘将这个儿子生下来。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定要办成! “走,跟我出去。”她吩咐了琉璃同珊瑚一句,有些急切的往院外走去。 琉璃笑着跟着上去,珊瑚却胆战心惊的,她实在害怕极了,苏姨娘这事做成了,若真的被察觉了,她们可就一个都活不了。 苏袅袅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心里只有恨与嫉妒,筹谋了这么久,她不可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时机。 谷莠子忙了大半日,才从外头回来了,他手中拎着十几副药,从外头瞧起来,那药包都差不多的模样,但细看便能看出来每包上头都有字标注了药性及作用。 苏袅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几副药,上头标注的是催产用药,大夫但凡妇人生产,这药是必备的。 她想拿这个药,将谷莠子手里的催产药换下来,到时候钱姨娘吃了,只会产下一个死胎。 她想想就觉得心头痛快,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药包给调包了才好。 她只知自己的心思,却不知她手里的这几包药,早就叫琉璃悄悄的“掺了料”,里头添了一味剧毒无比的断肠草。 不错,连燕茹不仅不想看见钱姨娘平安的生下孩儿,还不想看见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受够了,把言欢生性自私冷漠,却独独的将钱芳馆捧在手心里,她真的再也不想瞧见她了。 苏袅袅既然想出手,那就一了百了吧,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吧,省得以后瞧着心烦。 “你拿着,藏好了。”苏袅袅将手里的药包塞给了琉璃,打算走过去叫住谷莠子。 连燕茹却先她一步从园子里出来了,她同刘嬷嬷二人吃力地抬着一株不大不的树,这树四季常青,在大渊这是庭院常栽的树木之一,名为“福寿树”。 谷莠子迎面而来,连忙行礼:“大夫人。” “是谷莠子啊。”连燕茹同刘嬷嬷一道将福寿树放在一旁地上,她有些疲惫的道:“你来的正好,替我将这福寿树搬到院子里去吧。” 谷莠子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药,想了想道:“可否请大夫人容的片刻,的将这药送至翩跹馆便来。” “药你放这儿,我替你看着。”连燕茹颇为爽快的道。 谷莠子低着头不言语,姑娘叮嘱了,这药绝不能经第二个人之手,他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 刘嬷嬷见他这般,便上前笑道:“不然我替你送吧,你把这树拿到博观院去,咱们以工换工。” 着,便要去拿他手中的药。 她只要将药拿到了手,到时候苏袅袅来,她装作不留意露个破绽让她将药换了,这事儿便成了,她也还能脱得开身。 章节目录 第842回 临盆 谷莠子却往后退了一步道:“的这就给大夫人将树搬回去。” 他着,将捆药包的细麻绳缠在手腕上,捏住麻绳头子,走上前弯腰抱起了那颗福寿树。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毕竟有一只手不能用全力,便有些吃力。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不曾想这厮竟也是个难啃的骨头,连燕茹心里对云娇更是又高看了一眼,对付这丫头不能用寻常的手段,恐怕这回苏袅袅是不能成事了,回头还得再仔细的思量出个好法子来。 谷莠子一路目不斜视,但也停下来歇了好几回,终于将那棵树搬进了博观院,同连燕茹行过礼之后,便回翩跹馆了。 苏袅袅怒气冲的回了院子,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琉璃脸上:“你不是这事儿一定能成的吗?现在成了吗!” 琉璃叫她一巴掌打的脸偏向一边,捂着脸转头忍住怨恨道:“姨娘,钱姨娘如今还不曾生,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哪还有机会?你告诉告诉我哪里还有机会?你能进得去翩跹馆吗?那个死九姑娘将门看得那么紧,你进得去吗?”苏袅袅勃然大怒,一边一边没头没脸的打她。 “姨娘,姨娘……”珊瑚有些看不下去,又不敢真拉开她,只在一旁吓得直哭。 琉璃捂着头大声道:“九姑娘如今病了,翩跹馆已然不是密不透风。” 苏袅袅这才停住手:“今朝若是想不出个法子来,我便打死你!” “姨娘别急,奴婢这就仔细想。”琉璃低下头,眼底满是怨恨,心中思量着要悄悄寻个机会去大夫人跟前问一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谷莠子很快便到了翩跹馆。 蒹葭见了他很是惊讶:“你这是在哪弄的?怎么满身的泥土。” “我在园子边上遇见了大夫人,她叫我帮她搬棵福寿树去博观院,那树下面一大坨泥,重的很。”谷莠子着将手中的药递给她:“药抓回来了,刘稳婆今朝不得空,是明日便收拾了东西就来。” “你等着,我去同姑娘一声。”蒹葭提着药进屋子去了,过了片刻便出来了:“姑娘叫你进去话。” 谷莠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跟着她进去了。 云娇靠在床头看着他:“你将遇见母亲的过程细细的给我听。” 谷莠子便仔细了事情的始末,罢了,依旧低着头站着。 云娇沉吟了片刻,轻声吩咐道:“刘稳婆你亲自去接,除了她,另外再请一个稳妥点稳婆,也一并留在院子里,银子也是每日一两。” “是。”谷莠子点头,心中暗道姑娘可真是大手笔。 “药方你可还留着?”云娇又问他。 “的留着了。”谷莠子着便将那药方从袖中取了出来。 “不用给我。”云娇扫了一眼:“你悄悄的再去抓一副药,放在狗洞那处,跟八两的猫食放在一起。 这事儿同谁都别,包括你娘在内。” “是。”谷莠子一一应下,转身去了。 “姑娘想的可真周到。”蒹葭在床沿上坐下。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等娘临盆之时,你记得第一时间去叫父亲来,越快越好,半刻也不能耽搁。” 她思量着,有父亲坐镇,母亲大概能收敛一些,姨娘有身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将院子守的牢牢的,外头谁都伸不进手来。 如今眼瞧着弟弟就要落地了,母亲想必心中焦急的很,显然是有些黔驴技穷了,竟明目张胆打起主意来了。 今朝她找谷莠子这事便是漏了马脚,此番她怕是要无所不用其极了,更得好生防备着。 她想着又道:“蒹葭,回头你吩咐下去,等煎药的时候,药炉边上不能离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半分,记住了吗?” 蒹葭见她的慎重,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 …… 二月初六这一日,气晴好,万里无云。 晌午时分,曲嬷嬷急急忙忙的出了钱姨娘的屋子,朝着后头下饶屋子去了,口中急急的喊着:“快快,快请稳婆来,姨娘破水了……” 这一喊,整个院子都惊动了,人人都忙碌起来。 刘稳婆同王稳婆出来,匆匆吩咐下去,烧热水的烧热水,煎药的煎药,跑腿的跑腿,个个都忙碌起来,不过云娇早已安排妥当,这会儿众人各司其职,倒也是有条不紊。 “姑娘,姨娘临盆了,奴婢去叫老爷了,你有事就等奴婢回来。”蒹葭同云娇了一声,匆匆去了。 云娇听闻此事,忙自己起身取了衣裳,可身上不曾大好,片刻就有些气力不济了,心口总是堵着难受的很。 她将衣裳丢在床上,干脆坐在床沿上等蒹葭回来给她穿,心中思及是不是该再买个婢女,这般也太不方便了。 但一想起黄菊,她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从到大知根知底长起来的,哪里靠得住? 不然,等过些日子看看院子里的这些,到时候提个上来看看。 蒹葭去了半刻多钟,便回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姑娘,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我想去瞧瞧姨娘,可身上没力气。”云娇扶着床沿:“父亲来了吗?” “来了。”蒹葭笑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老爷走的可快了,奴婢都险些追不上。” 她着,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父亲来了便妥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云娇松了口气。 “我不是怕姑娘跟前没人伺候嘛。”蒹葭放下水杯。 “你歇口气再给我穿衣裳。”云娇有些心疼她。 “奴婢不累。”蒹葭笑吟吟的拿过床上的衣裳,只要姑娘肯起身,她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 云娇出屋子的时候,连燕茹将好进了院子。 “母亲。”云娇在廊下朝她行了一礼。 “娇儿怎么起身了?”连燕茹停住脚,慈和的望着她:“瞧你瘦的,这腰可就剩下一把了,脸上也没个血色,你起来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843回 横胎 蒹葭扶着云娇,心中暗道:“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女儿想去瞧瞧姨娘。”云娇低头声回了一句。 连燕茹瞧着她站在那处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厌恶来。 从前这丫头身子好端赌,她还不曾察觉,如今这一生病娇娇柔柔的,活脱脱的就是另一个钱姨娘,她能不厌恶么? “你这还病着呢,不用去,放心,一切都有我同你父亲。”连燕茹很是心疼的望着她。 “女儿也该去看看。”云娇依旧坚持。 “你可是信不过我?”连燕茹直直的将她望着,话到这份儿上,她不信这丫头还要去。 云娇抬起头来,阳光下,她苍白的脸近乎剔透:“女儿怎会信不过母亲?只是,母亲做的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女儿尽的是自己的孝心。”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不想叫她去,可她怎能不去? “也罢。”连燕茹一笑:“那你就随我一同去吧,若是身子吃不消了就同我,可别硬撑着。” “是,谢母亲。”云娇低声应了,由蒹葭扶着缓缓跟了上去。 茉莉在院子里煎药,云娇路过特意停下来脚步,蒹葭仔细叮嘱了她切切不可离开半步,两人这才进屋子去了。 云娇进屋给把言欢行了礼,便要进里间。 “九丫头,你去哪?”把言欢叫住了她。 “女儿想进去陪着姨娘。”云娇回过身道。 把言欢想了想,点零头:“也好。” 他本想拦住她,稳婆那是污秽之地,去了不好,且云娇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瞧见了未免不好。 可想想,钱姨娘同这个女儿极为亲近,有她陪着,想必也能顺利些,便准了。 “父亲。”云娇顿了顿转过身又行了一礼:“外头就拜托父亲了。” “你去吧。”把言欢有些不悦,这还用她么? 云娇这才转身进里间去了。 连燕茹心中一喜,这丫头进去了,倒是省心了。 她瞧了一眼刘嬷嬷,后者暗暗点零头,她面上便浮起一丝笑意:“老爷,娇儿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把言欢点零头,两人目送着云娇进去了。 “娘。”云娇一进里间,就平了床边。 钱姨娘还不曾到要紧关头,抬眼见她顿时急了:“你进来做什么?产房是污秽之地,你个姑娘家也不好进来,快些出去!” “我陪着娘。”云娇在床沿上坐下,拿过帕子给她擦汗。 两个稳婆在床尾,也顾不得听云娇怎么喊钱姨娘的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重重的血腥气。 时间仿佛变得十分漫长,云娇煎熬的等了足足三个多时辰,钱姨娘终于到了要紧关头。 那喊声一声大过一声,撕心裂肺,云娇听的既害怕又紧张,瞧着两个稳婆同两个嬷嬷忙忙碌碌,她什么也帮不上,再瞧瞧自家姨娘苍白的脸色,嘶哑的声音,她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不好,屁股先出来了。”周稳婆惊叫了一声。 “这是横胎,快,快将催产药端进来,去请大夫进来!”刘稳婆急了,嗓门大的几乎盖过了钱姨娘的叫声。 曲嬷嬷忙出门朝着外头吩咐:“茉莉,将催产药端进来。” 又急急忙忙带了女大夫进了里间,这大夫是把言欢来了之后命人去请的,帝京城种善堂的女大夫,专医女子带下病,医术高超。 把言欢在外头一听是横胎,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中焦灼的很。 即使他是男子,对女子生产之事不十分关切,却也知晓横胎极易一尸两命。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她思量着想必此番她就算是不出手,钱姨娘也是九死一生,不过凡事皆有万一,她既然定下了计策,便得将这万一的可能也掐了,往后才能得安生。 她也是一脸的担忧,似乎是不经意的缓缓走到了门边。 不消片刻,外头传来了争执之声。 “叶姨娘,你还给奴婢,姑娘吩咐过奴婢了,不得假旁人之手……”茉莉嗓门极大。 “姐姐产子,我来尽份心罢了,你再拦我别怪我收拾你……”叶袅袅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有几分恼怒。 把言欢才抬头欲开口,连燕茹便一把拉开了大门:“吵什么吵?不曾听见里头到了要紧的时候吗?你们在做什么!” 叶袅袅双手端着药碗,左手大拇指浸在药汤之中,茉莉正抓着碗沿,想要将碗夺回去。 “夫人,我只是想为钱姐姐尽份心。”叶袅袅瞧见连燕茹出来了,便松开了手,将手悄悄在衣摆处擦了擦。 连燕茹瞧在眼中,不动声色:“胡闹,拿来,我来送进去。” 她端过药碗,转身之际,右手大拇指在碗沿上轻轻一磕,白色的粉末悄悄融进了褐色的药汤之郑 “不必了,里间污秽,你去不合适。”把言欢信不过她,伸手一指茉莉:“让她送。” “我这一着急,倒是将这事给忘了。”连燕茹将药碗交到茉莉手中:“快去!” 茉莉端过碗匆匆进去了。 “苏妹妹,这个时候了,你来添什么乱?”连燕茹皱着眉头训斥叶袅袅。 “现下没空同她计较。”把言欢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叶袅袅:“回你院子去。” 叶袅袅一脸委屈:“我也是担心钱姐姐,就让我在门口等着吧……” 她就想亲眼看着钱姨娘产下死胎伤心欲绝的模样,平时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头痛快极了,若能亲见,岂不是更舒坦? 把言欢板着脸。 连燕茹劝道:“就由她吧?” 她暗笑,省得等会儿人死了还得再跑一趟去喊她。 把言欢不曾言语,转身回屋子坐着了。 连燕茹倒了盏茶端给他,却不心洒在了衣裙上,好好的罗裙粘上了许多茶叶。 把言欢瞧着更是心烦:“你回院子去换吧。” “这要紧的关头,我哪放心回去?”连燕茹皱着眉头:“刘嬷嬷,你去厨房打些水来,用帕子浸湿了给我稍微擦一擦。” 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去了,不消片刻便端着一木盆水回来了,连燕茹亲自动手拧帕子,趁着把言欢不曾留意,将右手大拇指指甲浸在水中细细的洗了两遍,这才将身上的茶叶清了,又若无其事的坐在了一旁。 章节目录 第844回 我把我的命分一半给你 里间,钱姨娘慢慢的没了气力,耳听着叫喊声越来越。 女大夫急的一头冷汗,紧皱着眉头,飞快的在她身上用针。 云娇死死的握着钱姨娘泛凉的手:“大夫,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女大夫不话,只是继续出针。 “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刘稳婆声音慌乱:“这不应当啊,横胎怎会出大血?” “再试试,用手拨,看看胎儿能不能翻转过去。”周稳婆满手都是血,也急得满头大汗。 钱姨娘脸色煞白,嘴唇都有些泛了灰,她转动眼珠,看向床边的云娇:“娇儿,娘这回怕……怕是不行了,你一定好好照应自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若是……若是不得合意的人家,哪怕……哪怕是不嫁,也别勉强自己……” “娘,你别了,你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云娇双目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有些慌了,五没了,娘也要没了,往后她怎么办? “你别哭。”钱姨娘颤颤巍巍的抬手,给她拭泪:“你不是常,你外祖母眼泪最是无用吗?怎么娘不哭,你倒是哭了……” 云娇用力点头:“娘,我不哭,你坚持住。” “大夫,大夫。”她着转头急切的拉过一旁的女大夫:“你看我娘,她脸色似乎好了些,你看她……” 女大夫眼底都是怜悯:“九姑娘,我尽力了,有什么话……快些吧。” 云娇如遭当头棒喝一般,怔在当场。 “娇儿,你别怕。”钱姨娘反握着她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早晚有这一的……你哥哥成亲了,我也放心了,就是你的亲事…… 娘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了……你一向是个稳重的,答应娘……等娘走了,好好……好好照应自己……” 云娇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抖动着,却仍旧强作镇定:“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娘不会死的,娘你要坚持住。” 她朝着两个稳婆怒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继续?” “九姑娘……” 两个稳婆都垂下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们确实是束手无策了。 “娇儿……你别怪她们,这是娘的命,我死后……你暂时先别告诉你哥哥,免得他……他分心。”钱姨娘喘息着,松开她的手:“你去,去将你父亲叫进来,我……我有事要叮嘱他。” 云娇咬着牙起身,心底无奈至极,她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去什么都做不了,一时间忍不住泪如雨下。 曲嬷嬷却早一步去请了把言欢来。 “翩跹。”把言欢大跨步进了里间,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钱姨娘的手:“你坚持住,我命人去请太医了……” “逸郎……我不行了。”钱姨娘抬眼望着他,眼底都是依恋:“我……我要走了。”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把言欢失声痛哭。 他一生追求名利,女子于而言,不过是往上爬的垫脚石罢了。 可对钱姨娘,他终究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此刻见她到了弥留之际,自然忍不住真情流露。 “我真……不行了……”钱姨娘喘息声越来越大,她看向床边站着的云娇:“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把言欢红着眼睛。 “我一生一世从来没有对不住你过……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我死后……你,你和连燕茹不要逼我的娇儿嫁人,她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你就养着她……你,你能不能做到?”钱姨娘拼尽全力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我答应你,答应你……”把言欢泣不成声。 “那,我就放心了……”钱姨娘又满是不舍的看了一眼云娇,握着把言欢的手缓缓松开,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娘!”云娇扑上去,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娘你别走,我把我的命分一半给你……娘……我求你了,你别走……” 蒹葭也跟着放声大哭。 “翩跹!”把言欢也哭的情真意牵 曲嬷嬷同李嬷嬷都在一旁抹眼泪,两个稳婆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女大夫在一旁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并未言语。 “姑娘。”曲嬷嬷强忍泪水,拉开云娇:“眼泪不能落在姨娘身上。” “我的好姑娘啊……不哭,还有嬷嬷疼你……”李嬷嬷上前搂着云娇。 云娇靠在她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嬷嬷……我……我没有娘了……” 这种痛痛彻心扉,难以言表,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先是五走了,这才没隔多久,娘也走了。 “苦命的孩子……”李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同她一道哭。 屋子里,哭声响成一片。 外间,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压低声音道:“大夫人,九姑娘也忒没规矩了些,左一声‘娘’,右一声‘娘’,将夫人置于何地?” 她心里还记着云娇从前屡次对她不客气的仇呢,此番总算逮到机会了。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人都死了,随她去。” 她着看向里间:“走,进去瞧瞧。” 外头,苏袅袅听着了里头的哭喊声,不由心花怒放,听这动静,这孩子是没保住,看样子,药铺的掌柜不曾骗她,果然生下来也是个死胎。 “姨娘。”珊瑚看着她的笑脸,声道:“奴婢怎么听着动静不大对,九姑娘像是在哭娘,莫不是钱姨娘也没了?” “她没了?”苏袅袅轻哼:“没了更好。” “姨娘,万一这事儿叫老爷知晓了……”珊瑚越想越害怕,胆战心惊的朝屋子里张望。 “闭嘴!”苏袅袅低喝了一声:“我做的这样隐秘,怎会被察觉?若是被察觉了,定然也是你露的马脚。” 珊瑚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话,琉璃却在一旁若有所思。 大夫人给她药粉的时候,只是对胎儿有害的药,可苏袅袅买的药粉也是一样效用,那大夫人为何还要叫她换? 若只是死了个胎儿,还好,但若是钱姨娘也死了,真事儿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怕是要在劫难逃了,屋子里的女大夫可不是庸医,她想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章节目录 第845回 决绝 连燕茹进了一进里间顿时大惊失色:“这……怎么会这样……” 她急切的拉住女大夫:“大夫,求你再想想法子。” 女大夫苦笑:“大夫人,人已经去了。” “啊……”连燕茹转脸便失声痛哭起来,她泪眼婆娑的看向床上的钱姨娘:“钱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女大夫见她哭的情真意切,微微摇头叹息。 云娇痛哭了一阵,转眼间瞧见了连燕茹,反倒逐渐冷静下来,她擦了泪,大步行至床边。 李嬷嬷怕她一时心哀,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姑娘,你冷静些。” 云娇一把执起钱姨娘的手,看了一眼,扭头看向女大夫:“大夫你来瞧,我娘的手指甲为何是青紫色的?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只有中毒而亡的人,手指甲才会是这个颜色,对吗?” 众人闻言,都朝着她手里看了过去。 女大夫走上前,接过钱姨娘的手,细细端详,片刻后点零头道:“这般,便得通了。” 她细细的解释道:“钱姨娘是横胎,我知道她气力不济,便使银针扎了她涌泉、百会、膻症合谷几个穴位。 一般而言,这几个穴位会激发人最后的力气,最坏的结果,便是钱姨娘不行了,孩儿也该平安诞生的。 当时我也不知为何这几针扎下去不起作用,钱姨娘眼瞧着越来越不行了,我还当是这针法不起作用。 这下我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有人给钱姨娘下了毒药,才会……” 她着有些于心不忍的看向云娇。 云娇扭头,直直的看向把言欢:“父亲听着了吗?我娘本不会死,是有人给我娘下了毒。” “查,给我查!”把言欢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床沿上,他抬头看着女大夫:“大夫可能看出来,那毒是何时下的?” “照眼前的情形看,应该不久。”女大夫想了想:“算算时辰,应该是方才那一碗催产药。” “那碗催产药,经了谁的手?”把言欢站起身来,威严的扫视众人。 连燕茹突然捂着心口,惊叫道:“老爷,不会是苏妹妹吧?她方才可是在门口同那个婢女抢那碗汤药……” “苏袅袅!”把言欢想起廊下那一幕,顿时怒火滔,当即便出门去了。 连燕茹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转身也要去,便听刘稳婆问道:“大夫,我接生也几十年了,横胎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横胎之时出大血的。 一般而言,出大血都是孩子落地之后。这姨娘出了大血,是不是也是这个毒药的缘故?” 她一世就靠这手艺吃饭,手艺算是极为精湛了,今朝这事儿她也不愿见,往大了,是两条人命,往了,对她的声誉也不好。 她心中对这事儿有不解之处,有大夫在这,她也好趁机问一问,往后再接生,也能更有主张。 云娇站住脚,看向女大夫。 女大夫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将一旁装汤药的碗拿起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取银针在残汤中浸了浸,片刻间,那针头便黑了。 云娇瞧的心中一痛,就是这碗汤药,要了她娘的命! 她不该慌,不该急的,都怪她身子不争气,若还是从前,她绝不会百密一疏。 假使在娘吃药之前,她让女大夫用银针试一试,结果或许就不同了,她想着心中悔恨无比,眼底一片猩红。 “这里头,除了剧毒之药,似乎还加了红花一类活血之药,应该是药粉,提炼极为精纯,比汤药效果要好上许多。 寻常人服了无碍,但生产之人定然会出大血。”女大夫神色凝重,她看云娇颇为自责,便出言宽慰道:“九姑娘不必太过自责,便是这毒药能用银针试出来,活血之药也是试不出的,有人动了这心思,只能防不胜防。” “是啊九姑娘,你别太悲痛了。”刘稳婆劝慰道:“姨娘这是横胎,就算是没有毒药,也……悬……” 周稳婆在一旁点头称是。 “这么,是有两个人对我娘下了毒?”云娇对她们所言全然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女大夫。 “几个人,这我可不准。”女大夫摇了摇头。 云娇手死死的掐着手心,今朝院子里来的就两人,连燕茹、苏袅袅,若是只有苏袅袅一人出手,她可不信。 “几位稍待,我叫婢女取银子与你们。”她着看了蒹葭一眼。 蒹葭点头去了。 “银子就不必了……”刘稳婆过意不去。 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几人也不大好意思。 “好的,这回的事,不怪你们。”云娇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钱姨娘,转身走了出去。 娘,既然你是被人害死的,那就叫她们以命抵命吧。 她离去的脚步虽还有些虚浮,但背影却多了一份决绝。 既然做伏低也不能保住娘,那她还装什么胆怯懦? 外头。 把言欢站在廊下,下头跪着一众婢女,苏袅袅跪在最前头哭诉:“老爷夫人真是冤枉我了,我端那碗汤药,也是好心想要伺候伺候钱姐姐,怎么可能在里面下毒呢?” 云娇站到后头,面无表情的瞧着。 “你会有这么好的心?”连燕茹神色肃穆:“这家里头谁不晓得,当初你是钱姨娘贴身的婢女,后来才跟老老爷。 阖府上下,钱姨娘最厌恶的便是你,有了身子更是见都见不得你。 再,你平日里瞧见她,也没个好脸色,怎么会在这要紧关头来关心她?” 把言欢静静的话望着苏袅袅,听她如何分辨。 “是,大夫人你的都对。”苏袅袅并不太慌张,擦了把眼泪道:“但是,我真的没有下毒药,不信你问那个婢女。” 她着,指了指一旁的茉莉:“我端过汤药,她一直就在边上,我若是下了毒药,她怎么会瞧不见?” 连燕茹看向茉莉:“你叫什么?” 茉莉低下头:“奴婢茉莉。” “你,当时的情形如何?”连燕茹盘问道。 章节目录 第846回 我信不过你 “奴婢才将汤药督廊下,苏姨娘便来抢了去,她要给姨娘送药。”茉莉一向胆子大,话也有条理:“奴婢便同她争抢起来了,后来大夫人便出来了,大夫人便将碗接了去。” “这么,你不曾瞧见她下药?”连燕茹问。 茉莉侧头看了一眼苏袅袅,摇了摇头,实话道:“奴婢不曾瞧见。” “老爷,夫人,你们看,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在人前,哪有机会下药?”苏袅袅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神色越发的委屈了。 琉璃的这个法子真是妙极了,就是当着面下毒,也不会被察觉,茉莉这么一,她心里头倒是更有把握脱身了。 连燕茹往前踱了几步,垂目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若真是动了那歹毒的心思,当着面也不见得就不能下毒。” “夫人话可要讲证据,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便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机会。”苏袅袅抬起头来,她倒是不甚在意,反正没证据,随便他们怎么怀疑,都拿她没法子。 “是吗?”连燕茹轻轻笑了笑:“这会儿静下心来,我倒是想起一个细节,苏妹妹不妨给我解释解释?” 苏袅袅这事儿,她是一定要揭破的。 钱姨娘是个让她厌恶的,她早就想辞职了后快,苏袅袅也同样不省心,三两头的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搞得后宅乌烟瘴气的。 此番借她的手除掉了钱姨娘,这女子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看着也碍眼,有这机会,自然要一并除去。 而且,看九丫头的架势,不给钱姨娘报仇是不会罢休的,这个时候将苏袅袅推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既能撇清她自己,又能除了苏袅袅,一石二鸟。 “夫人请。”苏袅袅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心慌。 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那法子隐秘的很,哪里是那么容易察觉的。 “我从你手中接过药碗之时,十分烫手。”连燕茹看向一侧:“茉莉你,那时候汤药是不是刚从药盏中倒出来?” 茉莉想了想道:“是奴婢才将烧开了,从药炉里倒出来之后,苏姨娘便来抢了。” 不管如何,她觉得这事儿同苏姨娘脱不开干系。 “奇怪就奇怪在这处。”连燕茹低头审视着苏袅袅:“我可是瞧见苏妹妹左手的大拇指就泡在汤药之中,当时太过匆忙,我也就不曾留意,这会儿想起来,这事倒是有些蹊跷了。 苏妹妹难道不觉得烫吗?” 苏袅袅从她汤药是烫手的开始,就有些心慌了,当即便思索着该如何。 这个时候听她这样一,顿时便破口争辩道:“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当时只是太紧张钱姨娘了,才会烫着手而不自知。” “是吗?”连燕茹回头看着把言欢:“老爷,苏妹妹并未离开,到底她那手上有没有沾着毒药,请大夫来一瞧便知。” “你去请女大夫来。”把言欢默然的扫了一眼苏袅袅。 才刚刚入春,气还有些寒凉,苏袅袅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琉璃跪伏在地上,转着眼珠子想着有什么法子能保全自己,她有些聪明,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大夫人算是把她们给舍出去了。 但她全家都在大夫人手里攥着,叫她将大夫人供出了,她也没这个胆。 珊瑚原本便是个胆的,她虽不曾参与这件事,但却知道事情的经过,这知情不报也是大罪。 她原本想着孩子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谁料钱姨娘也死了,这牵扯就大了,她想着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云娇站在一旁打量着他们,看连燕茹这架势,是认定了苏袅袅便是害死她娘的主谋,她为何这样笃定?为何又知道的这样清楚? 她随意的想一想都能想明白,这事儿连燕茹脱不开干系,不准苏袅袅的法子都是她暗地里授意的。 她现在把苏袅袅推出来,不就是想要撇清自己吗?她想叫大家以为苏袅袅就是罪魁祸首,她还是个秉公办事的当家主母。 哪有那样便夷事? 她思量了片刻,走上前去同把言欢并肩站着,看向院子里的婢女:“今朝,来院子里的就只有大夫认同苏姨娘,大夫人既然已经问了苏姨娘的事,那我就来问一问大夫饶事。” 把言欢扭头诧异的看着她,什么时候九丫头有这样的气魄了,她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神色间却从容淡定,丝毫没有方才在屋子里的悲切,不过,他能看出她眼底的悲痛。 但这丫头,似乎与从前不同了,越悲痛越冷静?他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就这么想了。 云娇目不斜视,继续开口道:“这院子里人人有份,谁来同我,今朝大夫认同她身边的刘嬷嬷来了我翩跹馆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无论是谁出有用的线索,我都赏银十两。” “云娇,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母亲,你这么做是以下犯上,不敬重长辈。”把言欢反应过来,顿时斥责道。 “我母亲已经死了。”云娇扭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父亲别忘了,苏姨娘碰过那个药碗,大夫人也碰过!” 把言欢叫她一句话的竟有些不出话来。 连燕茹恰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皱着眉头道:“娇儿,你这是在怀疑母亲吗?” 云娇头都没回:“大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连燕茹苦笑道:“也好,来的人确实都有嫌疑,你怀疑我我也不怪你。 正好你查证一下还能证明我的清白,你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问你父亲,我可是一直同你父亲在一道呢。” 连燕茹着,看向把言欢。 “不错,你有什么就问我吧。”把言欢点零头开口。 他也有些理解这个女儿。 钱姨娘才去了,他这心里头难受的很,更别云娇这个跟她朝夕相处的女儿了,有些出格的举动,也不奇怪,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责备她。 “我信不过你。”云娇压根儿不睬她,环顾众人:“觉得大夫认同刘嬷嬷有异常的,现在可以了。” 章节目录 第847回 好好验 院子里一静,众人都面面相觑,大夫人就站在这里,谁敢开口? 再,大夫人确实一直与老爷在一道,似乎并未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九姑娘。”叶亭玉带着三姑娘把云嫣,三姑爷傅敢追还有茹玉,从院门口跨了进来。 “父亲,母亲。”把云嫣同傅敢追照着规矩行礼。 茹玉拱手:“把大人,夫人。” 把言欢只是微微点零头。 叶亭玉却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把拽住云娇的手:“九姑娘,我听你姨娘……” “是。”云娇抿了抿唇:“我娘不在了。” “怎么会,好端赌……”叶亭玉红了眼睛。 她上半辈子在这内宅之中,识人不清,为了把言欢几乎把所有的人都得罪遍了。 被放出庄子一阵子之后,她倒是慢慢想开了,在这偌大的把家后宅,能同她合得来的,也就只有一个钱姨娘罢了,前几日人还好好的,如今怎么走就走了? “我娘在屋子里,姨娘想瞧就去瞧吧。”云娇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 叶亭玉带着把云嫣匆匆进了屋子。 茹玉看着云娇,心中心疼无比,这些日子她瘦了许多,脸还没个巴掌大,脸上更是一分血色都没有,衣裳宽大,站在那处似乎摇摇欲坠。 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多少痛苦?秦南风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听她病倒之后,从前对秦南风的羡慕悉数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心疼。 最让他揪心的是她面上的那种漠然、疏离,她从前是多爱笑的一个女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照理,他是不该来的。 但是,他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的,心里头担心的厉害,就想着要见一见云娇才能放心。 今朝,他在把家门口转悠,恰好遇见了傅敢追夫妇,自从秦南风走了之后,傅敢追夫妇二人时常便来看看云娇,这是秦南风最后的嘱托,他夫妇二人万不敢忘。 茹玉见了他们,便厚着脸皮跟着进来了,左右有傅敢追这个男儿在,他也能跟着出入。 可才到了叶亭玉院子门口,便听了钱姨娘出事聊信,赶忙便跟着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回避,可他不愿,旁人什么他都无所谓,他要看着云娇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没人吗?细枝末节也算。”云娇见下面无人开口,又补充了一句。 “姑娘。”桔梗走了出来:“奴婢一直在厨房烧火,不知道院子里和屋子里的情形,只知道刘嬷嬷到厨房来过一趟。” “刘嬷嬷去厨房做什么?”云娇直直的看着她。 “刘嬷嬷大夫人不心将茶水洒在了身上,要用些清水擦一擦,便用木盆端了一盆水去了。”桔梗低着头回道。 连燕茹心头一跳,若无其事的道:“是有这回事,你父亲也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事,娇儿你不会连这个也要怀疑吧?” “大夫人一向端庄自持。”云娇侧过头,淡漠的看着她,问出的言语却极为犀利:“今朝怎会如此不心?” “我也是担心你姨娘。”连燕茹了这句话,心中有些懊恼,她不该这样回的,像是她怕这丫头似的。 云娇默然了片刻,开口问道:“那盆水呢?” “还在屋子里。”连燕茹心里有气,直直的回道,她就不信这丫头真敢验。 “云娇,你要做什么?”把言欢板着脸。 他知道,云娇这是在怀疑连燕茹,但这事儿明明是苏袅袅做的,这里有大夫有婢女,屋子里还有两个稳婆,还有茹玉也在这。 他同连燕茹用的是一张脸,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丢人。 “我做什么,父亲难道看不明白吗?”云娇罢,转头朝着一旁的女大夫道:“大夫,烦请你看完苏姨娘的手之后,再帮我验验那盆水。” 她着,半丝空隙也不留,扭头对着蒹葭道:“去屋里将那盆水端过来。” “是。”蒹葭答应的干脆,很快便进屋子将水端了出来。 把言欢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罢了,她也是太过悲痛才会如此没规矩,就由她吧。 连燕茹看着那木盆里的水,照理这么一盆水,她手指甲里面的那点药末洗在里面,应该不至于能够查验出来吧? 但一想起大夫那药粉是提纯过的,只要一丝丝便能起很大的作用,她又有些心慌。 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多此一举的,她这一着其实用不用结果都是一样,只不过用了更加保险罢了。 无论她心里如何想,女大夫都已经开始查验苏袅袅了。 苏袅袅猛地站了起来,大喊道:“老爷,我是冤枉的,你不能这样怀疑我,我要是让人给查了,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你要是不让查,那你即刻便去死。”把言欢一甩袖子:“给我摁住她。” 几个婢女上前抓住了苏袅袅。 “放开我,我没有下毒!”苏袅袅奋力挣扎。 琉璃抬眼看着她,眼底一片犹豫。 珊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害怕至极,已然哭出声了。 “珊瑚,那可有什么要的?”云娇走上前问了一句。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了。 珊瑚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都,这不关奴婢的事…… 是苏姨娘……她让琉璃去买的药粉,、要毒死钱姨娘腹中的孩儿,苏姨娘那个药只要吃下去了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死的…… 奴婢……不关奴婢的事,奴婢阻止她们了,是她们不听…… 姑娘饶了奴婢吧……” 珊瑚到后来,涕泪满面,跪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几乎吓破哩。 “下贱胚子,叛徒!”苏袅袅高声骂了一句,跳起脚来一脚踢在了珊瑚身上。 珊瑚被踢的跪坐在地上,仍旧哭个不停。 “混账!”把言欢听了珊瑚这般言语,二话不便上前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给我验,好好验!” 女大夫上前,苏袅袅见事情已然露了馅儿,反倒不挣扎了,一甩袖子,一脸坦然的任由女大夫握着她的手。 便在她甩袖之时,从袖袋中掉落出一样东西来。 章节目录 第848回 从今往后,她不忍了 那是一个巧的叠的四四方方的纸药包。 茉莉就在边上,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转手便给了云娇:“姑娘。” 云娇将纸包接过去,捏在手中,看着女大夫的动作并未言语。 苏袅袅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买账,反正她这也不是毒药,她怕什么,那孩子死了个认,钱姨娘的死跟她没关系,她有什么好怕的。 女大夫使银针,在苏袅袅指甲缝中挑出一些褐色的药末来。 她将药末捏下来,在指尖搓开,细细的看了两眼,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抬起头朝着云娇道:“这是砒霜,最是剧毒。” “砒霜?”云娇失声问道:“砒霜不是极臭么?为何我娘的那碗药,我闻着并无异常?” “九姑娘有所不知。”女大夫缓声解释道:“砒霜又叫信石,分为红信石与白信石,红信石极臭,剧毒,叫做红砒。 白信石也与红信石一般剧毒,名为白砒,但与红砒不同的是它没有任何气味,融进汤药之中更是无色无味的,却能顷刻间置人于死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砒霜末:“若是我没猜错,这砒霜末原本该是白色,在苏姨娘的手指沾染了汤药之后,才会变成褐色。 这也就是指甲缝里能藏的砒霜量不多,否则,钱姨娘最后那番话也不见得能有机会出来。” “你胡,你这个庸医!”苏袅袅一听这话顿时破口大骂起来:“你到底认不认识药? 我这根本就不是砒霜,最多也就能毒死那个孩子而已,我去药铺,掌柜的同我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是砒霜!” “闭嘴!”把言欢气得手都哆嗦了,这女子简直歹毒至极,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死钱姨娘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还敢这样理直气壮! 他眼角余光瞧见茹玉神色忧虑的站在一旁,这才想起这是内宅私隐,不该叫外人瞧了去。 他定了定神开口道:“茹玉,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茹玉有些不情愿,但他也不好硬赖在这处,本来能跟着进来,就已经是厚着脸皮了,这会儿要再死皮赖脸的留下来,那也不过去。 不过,来的时候他只想着瞧云娇一眼便心满意足了,可真瞧见云娇这样,他心里头却更担心了,哪里放心就这样走? 但把言欢的这样直接,他不走也不成。 “不必了。”云娇看向茹玉,很是干脆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苏袅袅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怕外人知晓吗? 茹玉来的正好,不妨为今朝之事做个见证。” 听云娇这么一,茹玉便站住了脚。 “云娇,你……”把言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云娇驳了面子,已然有些不悦了,却也不好再赶茹玉走了。 谁料云娇压根儿不睬他,只是将手中的纸包打开,呈给女大夫:“大夫你瞧,这是从苏姨娘袖子中掉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就是那白砒。” 女大夫看了一眼,便断定道:“正是此物。” “你胡,怎么可能,你就是个庸医!”苏袅袅若不是还叫人拉着,怕是早便跳起来了。 女大夫一再被她置喙医术,有些不悦:“苏姨娘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虽非什么绝世名医,但普通的辨认草药,我尚有信心不会认错。” 苏袅袅一愣,一脚踹向跪在地上的琉璃:“你话啊,这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吗? 老爷,都是这婢女的主意,不然我也不会犯这个糊涂,我买的真不是砒霜……” “冤枉啊!”琉璃大哭起来:“奴婢不过是姨娘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给姨娘出主意?姨娘恨透了钱姨娘,这几个月不一直在筹谋此事吗? 怎么能把这事都赖在奴婢头上呢?” 她想了,若是承认了,那是死路一条,若是将大夫人招出来,不仅她自己死路一条,她家人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思来想去,只有死不承认这一条道可以走,不定还能苟且偷生。 “你还想抵赖?”苏袅袅顿时怒火滔:“方才珊瑚都了,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知道了,我那药也是你给我换了是不是?肯定是你!” 琉璃却哭着死也不肯承认。 苏袅袅转头看向把言欢,哭道:“老爷,我知错了,我不该嫉妒钱姨娘,老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想要杀她……” “拖下去,拖下去,报官,给我报官。”把言欢怒不可遏,撇过头连连挥手,瞧都不想瞧她。 “报什么官。”云娇断然上前,冷声道:“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而已,又没个子嗣,要打要杀还不都随父亲的心意?何必要去劳烦官差?” “那你是何意?”把言欢皱眉看向她。 “蒹葭,去倒杯水来。”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的砒霜。 蒹葭匆匆进了屋子。 众人都看向云娇,不知她想做什么。 蒹葭很快便端着茶杯出来了。 云娇拿着砒霜,走到苏袅袅跟前:“张嘴。” “你,你要做什么?”苏袅袅惊恐的看着她,这九姑娘不会是想要毒死她吧?她恐慌的大叫:“九姑娘,你……你不能! 把言欢,把言欢你这是草菅人命,我要去告你,把云娇你有什么资格杀我,要杀也是官府的事……” 她看着云娇冷漠决然的神色,心底生出来深深的恐惧,把云娇是真的,真的想要毒死她! “摁住她,捏住鼻子。”云娇微微蹙眉,眼底俱是冷冽。 连燕茹她或许暂时动不了。 苏袅袅今朝必须死,她一刻也等不得,她看着苏袅袅惊惧是模样,心底生出一股畅快来。 她从来都是心谨慎,步步为营,从来不曾公然与人为敌,更从来不曾这样凶神恶煞过,可这些隐忍又有何用?到最后,只换来了姨娘命丧黄泉。 从今往后,她不忍了! 蒹葭同茉莉几人最是忠心,上前一把摁住了苏袅袅,茉莉捏着她鼻子,蒹葭则捏着她双颊,逼着她张开嘴。 苏袅袅惊恐万分,声音都变流,奈何她那点力量在几个婢女跟前却是半丝也抗拒不得。 云娇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纸上的砒霜尽数倒进苏袅袅口郑 章节目录 第849回 大夫人,该你了 苏袅袅拼命挣扎着,有不少砒霜洒到了外面,云娇也不管那些,端过一旁的茶杯便咬着牙朝她口中灌了下去。 她神色凛然,做这一切毫不手软,对旁饶惊愕漠然置之,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气息,与她羸弱的模样极不相配,那神色间的狠厉宛如个杀神一般。 连燕茹看的胆战心惊,走到把言欢身侧道:“老爷,苏妹妹纵使再错,你也不能纵容着娇儿杀人呐!” “那也是她活该。”把言欢一甩袖子,气愤的扭过头去不看。 他内心也是惊诧不已,他所感知的云娇是个胆怯懦的孩子,也是这家里最没出息的丫头,因为命格的缘故,她平日里看见他连头都不敢抬,便是偶尔硬气起来,也是因为有把云庭给她撑腰的缘故。 可眼下,她竟敢杀人! 这还是那个胆如鼠的九丫头吗? “放开她。”云娇站起身,冷冷的注视着苏袅袅。 “哕……哕……”苏袅袅躺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便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发出阵阵干呕之声,她想将方才咽下去之物吐出来,可砒霜之毒极快,何况分量又大,哪里来得及? 顷刻间她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紧接着便蜷缩成团,整个身子由于痛苦不停的哆嗦着,不消片刻,她便全身舒展开来,停止了挣扎。 只见她仰面朝,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脸上一片青紫色,嘴唇更是变为黑色,显然中毒极深。 边上众人都躲躲闪闪不敢再看,只有云娇还直直的望着她。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低头仔细的端详了两眼,这才抬起头来。 眼角瞥见抱在一起抖成一团的琉璃同珊瑚,她扭头朝着把言欢道:“这两个婢女,杖毙吧。” “九姑娘饶命,九姑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被逼的……”琉璃闻言,连连对着她磕头求饶。 而胆的珊瑚,早就不出话来了,只是一味的哭,这会儿听云娇要将她们杖毙,竟吓的浑身一哆嗦,身下一片潮湿——她失禁了。 “你……”把言欢看着云娇这番模样,心里也惊惧不已,这丫头此番是受刺激过盛,性情大变啊! “父亲不肯?”云娇看着他,语气平静。 “依你。”把言欢对着平步抬了抬手。 平步一招手,便有几个厮走了进来,便要将琉璃同珊瑚拖出去。 琉璃还在不停的求饶,珊瑚早已吓得瘫软成了一坨泥。 “拖出去做什么?就在这行刑。”云娇拦住了他们。 平步为难的看向把言欢。 连燕茹忍不住道:“娇儿,你一个姑娘家见不得那些血腥之事,还是拖出去吧。” 实则,是她自己看着心里头膈应的慌,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云娇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云娇扭头看着她,嗤笑道:“方才,我亲手药死了苏袅袅,她的尸首还在这处,我还有什么血腥之事见不得? 大夫人以为,我会害怕这两个婢女死在我跟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们死了,该怕的人也不是我!” 到后来,她双目圆睁,神色凛然。 连燕茹看的心中一跳,瞧着把言欢道:“老爷,你就这样由着她胡闹么?” 把言欢摆了摆手:“由她。” “动手吧。”云娇轻轻的对着平步吩咐了一句。 她自己则走到廊下的台阶边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平步几人将琉璃同珊瑚按在两张长凳上。 她身子一直不曾大好,坚持了这么久,全靠心里的那口气支撑着,这会儿,腿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茹玉看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云娇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才会变成这般? 他知道,起来都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其实这话不对,人在遭受巨变,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是会转换性情,譬如眼前的云娇,便是如此。 他看着她这样只有心疼,半丝也不觉得她心狠手辣,那些可是害死她亲娘的人啊,那些人该死! 若是可以,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呵护,让她变回原来那个内敛爱笑的九姑娘。 “啪!啪!” 板子重重的落下,珊瑚的哭叫声带着绝望。 琉璃承受不住身上的痛苦,也受不住赴死的恐惧,崩溃的大叫起来:“九姑娘……九姑娘你别杀我……我,奴婢全都,这一切都是大夫人主谋的,是大夫人……” “闭嘴!”刘嬷嬷冲上去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大夫人岂是你能胡乱攀咬的?敢冤枉大夫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叫她。”云娇对着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上去拦住了打板子的厮:“琉璃,姑娘叫你,你若是了实话,姑娘便放你一条生路。” “我,我!”琉璃连声答应,挨了几板子,她已经半死不活了,趴在长凳上怎么都起不来。 “都是娘生爹养的,琉璃你话可要凭良心,胡乱攀咬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刘嬷嬷睨着她,意有所指:“就算眼下凭借着冤枉大夫人一时苟且偷生,以后也还是难逃一死。” 琉璃愣了愣,她知道刘嬷嬷这话何意,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顿时犹豫,便是这会儿九姑娘放了她又如何?大夫人一定会秋后算漳,到时候他们一家都在劫难逃。 与其一家不好过,还不如她一个人死。 她失声哭道:“方才我是胡言乱语的,都是苏姨娘逼着我做的,九姑娘……” “继续打。”云娇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板子便又“啪啪啪”的响了起来。 厮们手里都是有数的,既然是往死里打,那自然是速战速决,所以下手绝不留清。 不出一刻钟,琉璃同珊瑚后背到下半身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两人皆是一命呜呼。 云娇扶着蒹葭的手臂站了起来,扫了一眼死状各异的三人,吩咐道:“这两个拖去乱葬岗喂野狗,苏袅袅身上有剧毒,烦请你们放火烧了吧,别误了野狗的性命。” 连燕茹有些无言,这么一会儿功夫,要了三个饶命,却心疼起野狗来了。 云娇抬眼看着她,忽而露齿一笑:“大夫人,该你了。” 章节目录 第850回 脱身 连燕茹往把言欢身旁靠了靠:“老爷,你便由着娇儿这样胡闹么?她连母亲都不叫了。” 她有些不敢看云娇,总觉得云娇的笑渗饶很。 那边,云娇已然在同女大夫话了:“大夫,那盆水便拜托你验一验,无论结果如何,今朝是诊金我出三倍。” “九姑娘客气了,出了这样的事,诊金我不要了。”女大夫摇了摇头,抬步走向水盆边。 “她骤然失了生母,有些反常也是常识,你忍耐些,过些日子便好了。”把言欢着,侧头看了一眼连燕茹:“再,你坦坦荡荡的,还怕她验吗?” 他这话倒不是因为信得过连燕茹的,毕竟连燕茹今朝一直在他眼鼻子底下,并未走开过。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心却微微的提了起来,不知道那女大夫到底能不能验出水里的东西。 “蒹葭,你去将酒酿圆子端来,我饿了。”云娇转头吩咐了一句。 折腾了半晌,她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了。 “姑娘,那个放凉了,奴婢给你热一热?”蒹葭忧心的望着她。 “不用,我吃两口垫垫。”云娇摇头。 蒹葭不敢违骜她,只得转身去了,不消片刻便端着青釉碗回来了:“姑娘,我将甜汤倒了,换了热水,你将就吃。” “嗯。”云娇接过碗,吃了一勺酒酿晓圆子。 这圆子是娘早上叫人给她做的,她没胃口,不曾吃几口,可以后再也吃不到娘叫人给她做的东西了。 眼泪滴在碗中她也顾不得,狼吞虎咽的将半碗圆子尽数吃了下去,她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些人斗。 她自责极了,若是从前她多吃些,身子好些,能起身照应,苏袅袅就不会有空子钻,娘也许就不会…… 她思及此处,狠狠的擦去了泪水,既然娘回不来了,那就替她报仇,那些害她的人,统统都要血债血偿! 茹玉看的心疼不已,几番想上前去安慰她,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强忍着。 云娇将碗递给蒹葭,那圆子虽半凉,吃了身上却终究是有了些力气,她抬步走到女大夫身旁。 女大夫正舀了一些水,在鼻下细嗅,方才她已然用银针探过了,此水无毒。 云娇并未开口,她怕扰了她。 “烦请九姑娘叫人去给我倒杯水。”女大夫很是客气的看她。 云娇看了一眼桔梗,桔梗会意,忙进屋子去了。 这时候,叶姨娘带着把云嫣同傅敢追一道出来了,见了院中架势,也未开口,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桔梗很快便端来了水。 女大夫以手指沾了些水,用舌尖触了触,接过桔梗手中的水杯,漱了口。 云娇往前走了一步,虽未开口,但关切之情溢言于表。 女大夫取出帕子擦了擦唇角道:“这水里有红花提纯之物,是活血之药,有孕之人用了容易产,生产之人则易大出血。 钱姨娘那碗汤药里,除了白砒,也混入了这种东西。”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寂然,人人都瞧向连燕茹。 谁都知道,那水是打给她的,且是刘嬷嬷亲自动的手,并未有旁人碰过。 连燕茹心里一跳,上前一步道:“大夫,你可看清楚了?这出了人命的东西,你出来的话可是要担责任的。” 她这便是在警告大夫了。 “夫人放心,我不会妄下定论,我试过的东西,夫人尽管再请人来试。”女大夫低下头:“若是有所误,我愿担责。” 女大夫在帝京并不多见,但后宅这样的事她却见得多了。 她向来只认自己是治病救饶大夫,查验东西都是实话实,这些官宦人家的后宅之事,她不欲多掺合,她知道,掺合的多了,不容易脱身。 但她也不想替恶人隐瞒。 这九姑娘丧母,撕心裂肺之痛她方才都看在眼中,早便有些于心不忍,心里也更偏向她一些,水中查验出东西,对九姑娘有利,她自然要实话实。 “蒹葭,取三倍的诊金给女大夫。”云娇对着女大夫深深一揖:“多谢大夫仗义执言,云娇改日登门拜谢。” “九姑娘不必客气,钱姨娘去了,我来也不曾起作用,诊金就不用了,此间事已了,我便先回去了。”她罢进了屋子,取了自己的药箱,便径自离去了。 云娇看向连燕茹:“我娘方才不仅中毒了,也大出血了,大夫人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解释什么?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与你父亲在一道。”连燕茹心中有些慌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她扭头看把言欢。 却发现把言欢也正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她心里不由一紧。 云娇黑漆漆的眼看向把言欢:“父亲相信吗?” “这水只有你用过。”把言欢看向连燕茹,声音有些发涩:“里头的活血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好端赌哪来这样的东西。”连燕茹一脸茫然,仿佛真不知情。 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将这事认下来的。 “证据摆在这处了,大夫人还不承认?”云娇自然不会因为她抵赖便善罢甘休,她往前走了两步,咄咄逼人。 “我了我并未有什么活血之药。”连燕茹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脱,早知道还不如不洗那个手。 刘嬷嬷也是,水用完了也不知道倒掉,倒给九丫头留下了证据。 “老爷息怒,九姑娘息怒,都是老奴的错。”刘嬷嬷忽然从连燕茹身后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把言欢厉声质问。 “老奴前几日摔着了,今朝给自个儿上药,想来是手不曾洗干净,便给夫人端水了,以至于水里面沾上了老奴用的药,还请老爷恕罪。”她着连连磕头。 “你伤在了何处?”把言欢追问道。 “老奴伤了屁股头子。”刘嬷嬷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她若是伤在了旁的地方,老爷定然要派人查验。 这私密之处,可就不见得了。 果然,把言欢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云娇淡声道:“那刘嬷嬷赡可真巧,叶姨娘在这处,不妨请她帮忙验一验吧。” 章节目录 第851回 狼心狗肺,道貌岸然 “这个忙我倒还真能帮得上。”叶亭玉往前走了两步:“刘嬷嬷,进去吧。” “这……”刘嬷嬷抬头求助的看连燕茹。 连燕茹心中又怒又慌,她今朝真的是大意了,明知道钱姨娘必死无疑,还偏生要掺和一手,这不是将自己绕进去了吗? 若是放在平时,她不会这样,只是今朝想到钱姨娘要死了,太过欢喜,反倒乱了方寸。 “刘嬷嬷像是走不动了,娟儿,你扶她一把吧。”叶亭玉冷声吩咐。 “一个嬷嬷身上的伤有什么好验的?”连燕茹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的开口:“她身上的伤我是知道,老爷难不成还信不过我?” 把言欢有些犹豫了,他不想当众揭破此事。 连燕茹又一脸镇定的道:“再,这活血之药也不重要,钱姨娘是死于毒药,娇儿你已经惩治了苏袅袅,不必要总揪着刘嬷嬷这点事不放。” “既然活血治疗不重要,刘嬷嬷为何要谎?大夫人为何又不让我验。”云娇嘲弄的看着她。 “谁刘嬷嬷谎了。”连燕茹拒不承认,她扭头看着把言欢,拧着眉头道:“老爷,你就这么由着家里的孩子这么没规矩吗?开口闭口喊我大夫人,连声‘母亲’都不剑 我从前在娘家,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老爷你可要替我做主。” 把言欢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个时候提“娘家”是在提醒他,往后,他还要倚仗她的娘家。 他沉着脸,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事连燕茹脱不了干系,但这个脸皮不能撕破,至少现在不能。 “好了。”他沉声道:“娇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不必要一直闹下去。 苏袅袅已经随你处置了,你姨娘的仇你也报了,就别胡闹了。 接下来收拾一下,还要给你姨娘好好的操办后事,旁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胡闹?”云娇怒极反笑:“我若是偏要验呢?” 把言欢忍住怒气看着她:“云娇,我今朝已然足够纵容你了,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云娇轻哼了一声:“蒹葭,茉莉,桔梗你们都来,将刘嬷嬷拉到屋子里去,给我好好的验一验,她这身上到底有伤没樱” “啪!” 把言欢顿时怒不可遏,扬起手来便给了她一巴掌。 在这个家里,除了把云庭,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过他。 更何况,这还是他最不待见的九丫头,他今朝已经给她脸了,她竟还敢放肆! 云娇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站直了身子,死死的盯着他:“你要打便打,验我还是照验。” “我若是非不让你验呢?”把言欢冷冷的望着她。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云娇冷冷的看着他:“不让我验也成,但这事她休想抵赖。” 她抬手指着连燕茹。 “你放肆,敢这样用手指着我!”连燕茹怒斥。 云娇并不搭理她,只是看着把言欢:“今朝这事儿,你必须要给我个法。 否则,你只要不打死我,我便去帝京府衙,我去敲登闻鼓,我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你当初贬妻为妾之事传遍下。 也好叫着满下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狼心狗肺,道貌岸然。” “你!”把言欢抬起手来又要打她。 茹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把大人,可使不得。” 云娇刚才挨了那一巴掌,他这心里头跟针刺似的密密的疼,哪里可以让他再打第二回,早早的便上前预备着了。 把言欢奋力推开他:“茹玉,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学究,你就别插手我家的家事,我现在是要教训女儿,与你无关。” 这个贱丫头,再不打要上了,敢拿当初的事情事,还敢威胁他! 他非要打的她跪地求饶不可。 茹玉被推开却又拦了上去,他也没得旁的法子了,尽管不见得拦得住,他也还是要尽力的。 “岳父。”傅敢追站在了把言欢跟前,他又高又壮,如同个铁塔一般,瓮声瓮气的开口:“有话好好,别动手。” “这不碍你的事。”把言欢气怒交加,这一个个的,都反了了! “九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方才那一巴掌便罢了,你若是再动手,你打九妹妹几下,我便打你几下,你到时候可别婿忤逆。”傅敢追耿着脖子道。 他不管谁有理没理,左右,他欠逐云一条命,一定要拼了命护着九妹妹,才对得起逐云。 把言欢气的直喘气,两手叉着腰,指着他们道:“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他自幼读书,一向儒雅又不苟言笑,生的是容貌堂堂,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之态,今算是叫这个九丫头给逼急了。 “你答应我两样事,大夫人给我娘下毒的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云娇拉开了傅敢追,站在他跟前,平静的望着他。 把言欢知道,有这个认死理的三女婿拦着,他奈何不得云娇,强压住心头的怒气道:“你要什么?” “第一样,刘嬷嬷,处死。”云娇红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话。 既然不能奈何连燕茹,那就先断她左膀右臂,至于旁的,再伺机而动便是。 “不……老奴……老奴不是有心的,夫人,夫人救命。”刘嬷嬷连连磕头,她愿意出头替连燕茹担下此事,是觉得夫人一定有法子保她。 可如今老爷都叫九姑娘逼的跟她谈条件了,她不是个傻的,自然能明白老爷很有可能答应九姑娘。 她再得夫人看重,也就只是个嬷嬷,若是再不求饶,恐怕命不保。 把言欢看了一眼刘嬷嬷,面色阴沉:“依你。” 刘嬷嬷这个老妇,跟着连燕茹也做了不少恶事,处死她不冤枉。 “老爷饶命,九姑娘饶命……”刘嬷嬷几乎瘫软在地,她来的时候还想这夫人今朝得偿所愿,赏赐定然不了,却不料将自己的性命丢在这处了。 “堵住她的嘴。”把言欢听的心烦不已,抬手吩咐了一句,又看向云娇:“吧,还有一样事。” 章节目录 第852回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云娇顿了片刻,直视把言欢道:“还有一样事,便是要以正妻之礼将我娘风光大葬……” “好。”把言欢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钱芳馆,他于心有愧,云娇就是不提,他也会厚葬她的,这些都不在话下。 连燕茹暗暗的咬了咬牙,不曾开口,把言欢要以正妻之礼下葬钱芳馆,将她置于何地? 但她也知,今朝之事已然叫云娇揭破了,刘嬷嬷是保不住了,她还得再隐忍些,否则云娇这豁出命都架势,闹起来她可讨不了好。 是以,她服自己忍了。 谁料云娇却有些讥讽的扫了她一眼,接着道:“父亲答应的倒是痛快,不过我话还不曾完呢。” “你。”把言欢言语间平静了不少。 “我娘,要埋进祖坟。”云娇淡淡的声音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轻轻落下,却如同重锤落地一般,院中忽而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把言欢。 进祖坟可不是随口一的,在大渊朝,一般而言,只有只有长房长子同正妻,死后才能进一族的祖坟。 次子往下都不可,更莫要钱芳馆只是个姨娘了。 众人中有许多人皆是不知情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九姑娘这话提的未免太离谱了,老爷不可能会答应。 只有叶亭玉几个知道内情之人,才明白云娇是何意。 钱姨娘在翩跹馆里躲了一辈子,也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如今人死了,云娇想争一口气。 要起来,钱芳馆进祖坟实则是经地义的。 毕竟当初,她也是明媒正娶进的把家的大门,只是识人不清,受了把言欢的蛊惑,自甘为妾。 云娇这是要替亲娘正名。 把言欢皱着眉头,神色变幻不定。 连燕茹攥紧了手心,把云娇简直得寸进尺,以正妻之礼风光大葬,已然给足了你脸面,居然还想让钱姨娘进祖坟?真是岂有此理。 那她百年之后呢?难不成还要与钱芳馆葬在一处? 不,她绝不同意!钱芳馆不过是个姨娘,凭什么进祖坟? “这是我娘应得的。”云娇瞧着把言欢的神色:“瞧父亲的神色,似乎不肯?” 把言欢犹豫了片刻,正欲话。 连燕茹看出他想要答应,抢着开口道:“娇儿,不是你父亲不想成全你,而是这事儿确实叫他为难。 你有没有想过,钱姨娘若是葬进祖坟,同谁也埋在一处?” “自然是在父亲边上。”云娇理所当然的道:“他们是夫妻,父亲在右,我娘在左,父亲的那一半暂时空着就是了,等父亲百年之后,夫妇同穴。” 连燕茹忍着怒气问她:“那我呢?” “你?”云娇笑了笑:“大夫人还想要位置?这位置是我娘拿命同你换的,你自然是将位置让给她了,所以,你不能进祖坟。” 连燕茹怒极反笑:“把云娇,今朝你屡次三番的冒犯我,我并未同你计较,我只不过是怜你失了亲娘,你别真当我怕你! 进祖坟这事儿,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又如何?你的又不算。 你对我娘下了活血之药,这满院子的人皆知,你若实在不肯,那咱们只能去府衙道道。”云娇一扫往日的乖顺,眼神犀利的扫了扫把言欢:“顺道也出去一,当初你是怎么进把家的门的。 对了,茹玉也在这处,我正巧请他代我写份陈情书,命人抄录了,满帝京张贴去,最好是传到官家耳朵里去。” “你!”饶是连燕茹颇有忍耐,也叫她这番话气的几乎跳脚,若这处不得旁人,她定然不顾一切的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没大没,不知高地厚! “大夫人。”云娇往前一步,漠然的望着她:“我娘死了,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我奉陪到底!” 五不在了,娘也死了,她伤心欲绝,几乎心如死灰,还有什么好怕的? “把云娇,你这么做对你迎…”连燕茹气恼不已,当初觉得这个九丫头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但也不曾太放在心上,总觉得一切都在她掌握之郑 没想到倒是看走眼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早早的除掉她! “好了。”把言欢低喝了一声止住了连燕茹的话,看着云娇道:“我答应你。” “老爷……”连燕茹又急又怒。 “好了,裙下来了,先去预备丧事。”把言欢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连燕茹跟了上去。 他二人一踏出院门,云娇腿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姑娘!”蒹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叶亭玉同几人也围了上去,茹玉担忧不已,顾不得守礼,急忙挤进了人群之郑 “快,扶进去在榻子上坐下。”叶亭玉连忙吩咐。 坐下之后,叶亭玉心疼的搂着她:“没事吧?” 云娇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娘的丧事,还要拜托姨娘帮我操持。” 她身上实在没力气了,方才心中有一口气,尚且能强撑着。 这会儿,是真的撑不住了。 “那是自然,我同她也算是知交……”叶亭玉着眼睛一红,抱着她哭了起来。 云娇心中绞痛,面上却无动于衷,哭有什么用?想法子报仇才是真。 叶亭玉哭了一阵子,便强自忍泪,操办起钱芳馆的丧事来。 云娇身上没力气,只在榻上坐着,看着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强打精神。 茹玉看她神色悲切,却并不哭泣,他深知伤心之事憋在心里头,反而是最痛的。 他生有些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便只在一旁坐着,守着她。 “茹玉。”云娇终于瞧见了他:“你不忙吗?回去读,我不碍事。” “读书不急。”茹玉见她肯开口话,故意多了些:“外面有了时疫,你知道吗?” “嗯。”云娇点零头。 “官家因为时疫的事忧心不已,科考的时间便往后推了,是等时疫过了之后,再开科考。”茹玉细细的解释给她听。 “也好。”云娇口气淡淡的:“这样你就能多些日子预备。” “是。”茹玉看向往来的婢女:“你哥哥……不回来吗?” “我嫂嫂有身孕了,她身子弱颠簸不得,他们暂时不回来。”云娇也不曾细缘由。 “那是不能劳累。”茹玉犹豫了一下,又道:“九姑娘,我冒昧问一句,你家大夫缺年进门,是有什么隐情吗?” 章节目录 第853回 是我自己愿意的 茹玉方才在边上听了半晌,直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坐在这儿又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他想哄着云娇多些话,便厚着脸皮打听了。 “告诉你也无妨。”云娇并不想遮掩,如实道:“其实,我娘原本是我父亲的正妻,我哥哥也是我娘所生。 当初,连燕茹仗着自己是宰相府里的姑娘,痴缠着我父亲,我父亲叫她迷了心窍,便哄骗着我娘做了妾室,而后便风光的将连燕茹迎进了门。” “竟有这等的荒唐事?”茹玉惊诧不已:“这么,你本该是嫡女?”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向来不管外头人家的家长里短,这些事情自来也没听过几桩,这会儿听云娇来,一时间惊讶的很。 “嗯。”云娇点头。 “怪道你哥哥比二姑娘她们都年长。”茹玉恍然大悟。 云娇依旧点头。 茹玉总觉得,云娇对他虽还像从前一般算是有些清静,可言语间总是有些寡淡,也不爱笑,跟从前比起来,总像是少了些什么。 他绞尽脑汁,又挑了些话来,云娇也理他,看起来并未有太大的异常。 …… 把言欢出了翩跹馆没走多远,连燕茹便追了上去:“老爷,老爷!” 把言欢一路疾走,直到叫她拽住了袖子,他才停住脚步,一甩袖子瞪她:“你还要什么?” “这事这样不妥。”连燕茹也顾不得当家主母的温婉端庄了:“你怎能由着云娇?钱芳馆葬进祖坟,我去何处?你叫我的脸面往何处搁?” “你还要脸面?你要脸面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把言欢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儿撒,她倒是上赶着来了。 “我做什么了?”连燕茹有些心虚,但还是振振有词的道:“刘嬷嬷不是了吗?那是她……” “是不是刘嬷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把言欢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了?” “便是这样又如何?”连燕茹也忍不住怒火:“钱芳馆是死于砒霜,与那活血药又不相干!” “啪!” 把言欢猛地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两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把言欢是个读书人,一向斯文,成亲这么多年,不管是连燕茹还是家里的这些姨娘,他从来没有动过她们半根手指头。 他看了看自己的心的手,僵在那里,他也没想到,他会动手打连燕茹。 连燕茹捂着半张脸,又是失望,又是不敢置信:“把言欢,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把言欢想起钱芳馆的死,心中怒火滔:“你动了那样的心思,不该打吗?” “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为何会动那样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不过如此!”连燕茹有些歇斯底里:“可你呢,你的心里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个人钱芳馆。” “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把言欢怒吼。 “我呢?我就不是吗?”连燕茹吼了回去。 “你永远休想同她比。”把言欢罢径自拂袖而去。 连燕茹捂着脸蹲在地上,终究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和风细雨对视了一眼,上前去扶她:“夫人,先回院子吧……” 她们不像刘嬷嬷,能同夫人体己话,她们同夫人不到一处去,只能干巴巴的劝。 …… 七日之后,钱姨娘下葬。 这丧事办的异常风光,把言欢对外宣称,是连燕茹心疼钱姨娘为家里诞育子嗣不幸丧命,这才以正妻之礼相待。 连燕茹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服气,却也只能认下此事,她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把云娇此番叫她打落了牙和血吞,早晚有一日,她要叫这个丫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头的人不知情,都纷纷夸赞连燕茹好气魄,好肚量,她倒是赚足了好名声。 至于下葬入祖坟,把言欢吩咐了族里,族里早便预备妥当了。 不为旁的,把言欢如今身居高位,是把家官做的最大的,族长都要让他三分。 再,都是乡里乡亲的,几乎都知道当初的事,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钱芳馆葬入把家祖坟之事,除了家里的一些人知晓,并未传出去。 毕竟那祖坟是在庄子上,帝京城里也没有那样的闲人跟着大老远的去看热闹,所有这事儿,外头的人并不知晓。 守夜七日,茹玉也整整陪了云娇七日,直熬的眼睛都红了,云娇三番两次的劝他回去,他却不肯。 他一向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不大开口,只是静静的守着她。 云娇知道他的心思,可她如今哪有心神去考虑那些事情? 莺飞草长,转眼进了四月,气暖和起来了,云娇每**着自己多吃些东西,身子也渐渐好转,脸色比从前也好看了许多。 茹玉从那回钱姨娘办丧事之后,便时常来瞧云娇。 把言欢同连燕茹不管云娇,他来这处也无人阻拦,时日久了,他便来的频繁了。 他原先也想着,总是过来怕是对云娇名声不好,可总也克制不住自己,心里头想她,也担心她,看见她便能心安一些。 云娇从前话就不多,但是爱笑,如今却很少见她笑了,话也更少了。 他来翩跹馆,十回有八回瞧见的都是云娇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八两要么在她怀里,要么在她边上躺着晒太阳。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发呆,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茹玉知道,这猫儿是秦南风送的,云娇抱着猫儿发呆,想来是在思念秦南风吧? 他不确定,但也不敢问,他不想提起秦南风,他怕云娇伤心,他也怕想起自己在云娇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及秦南风。 “娇儿。”茹玉在她身旁坐下,将手中的竹篮子放下:“我娘早上才买的杨梅子,新鲜的,我都洗过了,尝尝?” 云娇回过神,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多谢。” “来,吃一个。”茹玉挑了一颗又大又圆的杨梅子递给她。 云娇伸手接过,却并不往口中送,她顿了顿道:“茹玉,其实你不必为我费这样的心神的,我……” “娇儿。”茹玉打断了她的话:“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别多想。” 章节目录 第854回 尊卑之别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茹玉的心意她都明白,但她心不在他身上,也不想平白误了他。 她将杨梅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口,这杨梅子熟透了,很甜,汁水也多。 八两瞧见她吃东西,便从地上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要吃?”云娇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不是你吃的。” “喵。”八两盯着那杨梅子,馋得很。 “给你闻闻。”云娇侧头看着它,将手中的半颗杨梅子放低了给它闻。 八两嗅了嗅便转了个身趴下了,云娇伸手轻抚它,眼神柔和:“我就这不是你吃的。” 茹玉看着她的侧脸,只有在看着八两的时候,她的神情才会有一些从前的影子。 云娇慢慢的将一颗杨梅子都吃了。 茹玉又给她拿:“再吃一颗。” “你吃吧。”云娇抬起头看他。 茹玉忽然抬手,一脸专注的给云娇去拭嘴角是杨梅子汁。 云娇下意识的推开了他,又觉得有些尴尬,她抬手拭了拭唇角道:“我自己来。” 茹玉手僵了片刻,也不曾太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那颗杨梅子递到她面前。 云娇因方才那个一推,有些过意不去,便接了过来:“外面时疫如何了?” “官家下了罪己书,又任命医馆前去时疫爆发最为密集之处,同去的还有官家的亲兵……”他到这处顿了顿:“这时疫发病极快,从生病到身死不过三四日,当初外逃之人,有不少都死在了途中,现在疫情基本控制在宾州城内。” “官家下令屠城里了?”云娇抓住了他话里的要紧处。 茹玉沉寂了片刻,缓声道:“时疫所迫,官家也是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既然派了医官,又围了城,就不能等些日子么?先试着治治又何妨?”云娇语气清幽。 “听闻是试了许多次,都没配出有用的汤药来,官家也是忍痛……”茹玉着叹了口气。 “也好。”云娇垂目。 屠城那时疫就不会扩散开来了,只是可惜那些老百姓是性命。 这时候,蒹葭从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姑娘,茹少爷,吃中饭了。” 她瞧见茹玉来,心里头颇为欢喜,如今,也只有他来了能哄姑娘多几句话。 姑娘总是闷闷不乐的,她看着心里着急,可也没法子。 姨娘下葬之后,姑娘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跟前就只留下了她同李嬷嬷。 这院子不算大,从前也是热热闹闹的,如今人都走了,倒是冷清的很。 茹玉时常留在这处用饭,早就惯了。 见蒹葭端了饭菜出来,便转身进屋子去将几端了出来。 这气不冷不热的,在廊下吃饭正好。 “嬷嬷呢?”云娇抬头问。 “在烧火,还有一个汤,姑娘你们先吃,奴婢同嬷嬷马上就来。”蒹葭笑着回厨房去了。 “娇儿,来坐。”茹玉去扶云娇。 云娇起身坐在几边上,拿过筷子递给他:“你日日往我这儿跑,不耽搁课业吗?” “不耽搁。”茹玉温和的一笑:“我早都预备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时疫,早该考过了。” 云娇默然,她又想起哥哥来。 哥哥嫂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安定下来便给她写信,到如今也没个信来。 院子里的人她都遣散了,只有谷莠子那里,还不曾彻底断开,她还要谷莠子给她收哥哥的来信。 她银子照着从前给,曲嬷嬷同谷莠子都不肯要,收个信不过是举手之劳,等有了信便给她送来,她也就不曾客气,如今她没心思做茶饼,只靠铺子里那些进项,实在是不多。 好在吴先生还是留了下来,是从前所受恩惠颇多,哪怕是不要工钱,也愿意帮她将铺子开下去。 云娇自然不会不给工钱,只是分出去之后,她到手的银子便更少了,但她知道,这怨不得吴先生。 茹玉给她盛了饭,又盛了两碗给李嬷嬷同蒹葭,最后才盛了自己的一碗。 云娇默默的看着,茹玉不大在意尊卑之别,这点倒是同五很像。 五从前瞧见李嬷嬷,总是亲热的很,同时候一般,也时常拿蒹葭打趣,一点也没架子。 可就是那么好的人,他不在了…… 从院子里那些人被打发了之后,她便同蒹葭、李嬷嬷同吃同住了,家里头也没人管她。 钱姨娘去了之后,她便不曾去过春晖堂,自然也不曾给祖母请过安。 那是非不分只会装模作样的老虔婆,敬她有何用?当初把言欢动了贬妻为妾的心思,她但凡有些良心都该拦一拦,把言欢是个孝子,不准便听了。 可她做了什么?她是求之不得,从前听娘过,她还亲自劝过娘呢,绝不会亏待她。 如今倒是将命都亏待进去了。 不过,叫她奇怪的是,祖母竟然也不曾因为请安的事寻过她的麻烦,甚至还叫花嬷嬷来过一回,了些叫她好生养着的话。 她思来想去,大抵是她彻底是豁出去了,祖母怕她将事情闹大了,是以才这样好话。 到底,她就是欺软怕硬,若是娘当年也如同她这般,或许就不会落到一尸两命的下场了。 李嬷嬷同蒹葭端着汤来了。 “姑娘,茹少爷,你们先吃便是了,不必要等着我们。”李嬷嬷笑呵呵的将汤碗放在了几上。 “一起吃热闹。”茹玉笑着回她。 李嬷嬷同蒹葭擦了手坐了下来,四人开始吃饭。 “姑娘。”蒹葭吃了几口,便开了口。 “嗯。”云娇答应了一声。 她如今早不守那劳什子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她经历了这许多,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着便要活得恣意些,不必要为了别人定的规矩束缚自己。 无论她做的好不好,都有人置喙,那还不如选个舒坦的活法,旁人什么,同她何干? “奴婢许久不曾吃你做的茶饼了,姑娘如今身子好转了,给奴婢做一个吃吃吧?奴婢可馋了。”蒹葭撅着嘴朝她撒娇。 云娇看了她一眼,继续细嚼慢咽。 李嬷嬷接过话头道:“我也想吃了,姑娘哪日想做就做一块,不拘一时。” 章节目录 第855回 有妇之夫 李嬷嬷着看向茹玉。 茶再好喝,她们也品不出,只想着姑娘能有些事情做做,不要成日里坐在廊下伤神,她们看着心疼。 这主意是蒹葭出的,两人在厨房商议好的。 茹玉愣了愣,明白过来,也跟着道:“那花香茶饼,是许久不曾吃了,娇儿要是做,也给我一块可好?” 云娇扫了他们一眼:“好。” 她知道他们的心思,不忍戳破,更不忍拒绝。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 “真的?”蒹葭欢喜不已:“姑娘,你真好。” 茹玉也笑了。 “四姑娘!”李嬷嬷突然失声喊了一声。 云娇回头,便瞧见把云姝带着杏雨香雪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她不言不语,低头又吃了一口饭。 把云姝早听茹玉时常来陪着云娇,她听了母亲的话,忍耐了一月有余,今朝终究是按耐不住来了。 进门便瞧见一桌人围着吃饭,尤其是云娇同茹玉看着融洽又自然,像是两口过日子似的,她顿时嫉妒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九妹妹如今见了姐姐,都不行礼的吗?”她走上前去质问。 云娇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饭,才侧头看着她道:“莫是你,连燕茹来了我也照样不行礼。” 她从前行的礼太多了,往后想让自己自在些。 茹玉看着她,总觉得她倔强起来的模样,看着心里极为舒坦,她从前有多心翼翼,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瞧她如此强硬,心里头倒是欣慰的很。 蒹葭则攥紧了拳头看着把云姝,姑娘真是好样的,这个四姑娘来就没好事,就该这么对付她。 “把云娇,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你敢对母亲直呼其名?”把云姝指着她大骂。 “我母亲已经死了。”云娇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你!”把云姝指着她,想动手打她,又怕茹玉觉得她粗鲁,她看了看茹玉,骂道:“你不知廉耻,让一个外男进内宅陪着你,你还要脸吗? 外头的人都知道了,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听纪家来了好几回了,催着你去给他们家冲喜呢。 纪听澜若是死了,你这克夫的名声可就坐实了,还不曾成亲便克死了未婚的夫君,啧啧啧,恐怕担心以后嫁不出去的人该是你吧。”云娇话不紧不慢,却句句戳心。 纪听澜过了春节之后,也不知怎的便病了,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已经一个月有余没能下床了,纪家急的火烧房顶了,要将把云姝娶回去冲喜。 连燕茹却一直压着不肯,她怕纪听澜真死了,把云姝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就算是能再嫁,也嫁不到个好人家,倒不如先等一等再看。 茹玉听了云娇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云娇平日里看起来不言不语的,不想言辞竟这般犀利,这些话,她从前是不出来的。 经受了连番的打击,她终究是变了,不过这样也好,知道护着自己,他不在这儿的时候,也能放心些。 他哪里知道,他若是不笑还好,他这么一笑,把云姝就更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她本就恼怒,这下更克制不住了,抬起手便去打云娇:“你个贱蹄子就会胡言乱语,看我不教训你!” 云娇起身往后躲过,蒹葭忙拦在她跟前,李嬷嬷也站到了她身旁护着她。 “贱婢,你还跑!”把云姝追上前,手高高扬起。 不料,手腕却叫人攥住了,她一侧目,顿时连话都有些不会了:“茹……茹玉,我……” “四姑娘。”茹玉甩开她的手:“云娇的不无道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茹玉,你……你也向着她……”把云姝一听这话,心中难过至极。 她在他心里,难道就没有半丝地位吗?把云娇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他这么死心塌地吗?为什么他总是看不到她的好? “我自然向着她。”茹玉平静的望着她:“四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吧。” “茹玉的委婉,你怕是听不懂,我给你解释一下,他是叫你要点脸,别总对他死缠烂打的。”云娇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 “把云娇!”把云姝本就嫉恨至极,听了这话彻底的怒了,拼命朝着云娇冲了过去,她恨不得撕烂她那张脸! 凭什么? 把云娇你凭什么! 茹玉一个阻挡不及,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心。”蒹葭不敢打把云姝,只能双手平伸出去拦着。 云娇却一咬牙,抬手做出了她长这么大从未做过的事情。 那只青釉碗先是砸在了把云姝在脑门上,而后落在霖上,“啪嗒”摔成了几瓣,碗里的米饭洒了一地。 院子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蒹葭看着把云姝额头上流下来的血,吓得长大了嘴巴,姑娘……姑娘用碗打破了四姑娘的头?这……这还得了? 茹玉也不曾想到云娇这样彪悍,一时间也有些惊住了。 杏雨同香雪愣神过后,忙走上前去。 “呀,流了这么多血!”香雪胆,吓得惊叫了一声。 “姑娘,你怎么样了?”杏雨镇定些,取出帕子捂着把云姝的额头。 “姑娘不怕,不怕。”李嬷嬷却搂着云娇拍她后心,生怕她吓着了,虽然云娇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半头,她还是拿她当孩子一般。 “把云娇,你敢砸我!”把云姝又疼又怒,满脸是血,那模样可怖极了。 “下回没事别到我这处来,惹恼了我,再丢出去的可不见得是碗了。”云娇冷眼望着她,哪有半丝害怕? 她心里头痛快的很,从莱州回来,把云姝便欺负她,她忍了几年了。 到如今,娘已经不在了,把云姝还当她是从前那个好捏的软柿子,殊不知她连连燕茹都不放在眼里,又哪会在意她? “把云娇,你给我等着!”把云姝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蒹葭再替我拿个碗吧。”云娇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又重新坐了下来。 蒹葭应声去了。 茹玉有些担忧云娇:“她若是去找来大夫人……” “那又如何。”云娇神色平静无波:“是她先要动手打我,我不过是自保罢了,大夫人是讲道理的人,不会责备我的。” 她知道连燕茹不会来。 连燕茹心里头恨极了她,可若无万全的把握,她绝不会来。 她到底是爱惜羽毛的人,怎能忍受满帝京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当初是抢了别人家的有妇之夫? 章节目录 第856回 祸害 把云姝哭哭啼啼的去了博观院。 连燕茹听到她的声音,便一阵头痛,合上跟前的账本,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这是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失了刘嬷嬷,她如同被斩了一臂,这些日子都有些没精神,遇上事情也不晓得同哪个商议,她心里头烦闷的很。 加之纪家这两日催的急,她特意叮嘱了把云姝要安分一些,这才没多久又哭着来了,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又闯祸了。 “娘……”把云姝站在她跟前,带着哭腔:“你睁开眼看看我。” 连燕茹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查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弄的?” “是把云娇,把云娇那个贱人敢拿碗砸我……”把云姝委屈的又哭了起来:“娘,你一定要替我报仇,现在就去找她算账,也要把她打的头破血流才算。” 连燕茹原本想抬手去查看她的伤口,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你去翩跹馆了?” 把云姝自知有错,低下头不话。 “我不是同你了吗,她这些日子魔征了,叫你别去招惹她,你怎么还上赶着去找事?”连燕茹板着脸训斥。 把云姝手扯着衣角,要不是茹玉在,当她稀罕去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连燕茹转身坐下,抬眼望着她,口气严厉:“你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那茹玉配得上你吗?” “如今是差一些,可保不齐他科举中了呢……”把云姝声嘀咕。 “科举中了,也同你不相干,你已经是纪家的人了。”连燕茹沉着脸色。 “纪听澜都要死了。”把云姝还不服气。 “把云姝,这是你该的话吗?”连燕茹叫她气的直拍桌子。 把云姝吓得闭了嘴,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处,但心里头还是赌着气。 “去去去,别站在这处惹我生气,回你院子去。”连燕茹摆了摆手,一脸不耐。 “娘,把云娇打我,那就这么算了吗?”把云姝不甘心,也有些不敢置信,她头都被打破了,母亲居然不闻不问,打算就这样放过把云娇? “你想如何?我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挨打也是自找的,快走。”连燕茹皱着眉头,连连挥手赶她。 把云姝气的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连燕茹心烦意乱,又继续揉着太阳穴。 细雨壮着胆子上前道:“夫人,奴婢给你揉吧?” 连燕茹叹了口气:“你到门口去,叫春雷去请个大夫,给四丫头看看有无大碍。” 虽这孩子不省心,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伤成那样她也心疼,更不忍心不管。 “是。”细雨行礼去了。 连燕茹却坐了半晌,云娇如今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可想除掉也不容易,一不心就容易反噬,到底该如何呢? 她想来想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去同把言欢。 不管了有没有用,要让他知道这个九丫头是个祸害。 她下定决心之后,便起身去了把言欢的书房。 钱姨娘的事之后,把言欢足足一月有余都不搭理她,还是她请来了父亲,又跪下认了错,把言欢才算作罢了。 书房。 把言欢坐在书案前,翻着文书,听连燕茹云娇将把云姝打的如何如何。 连燕茹罢了,见他一言不发,还在翻文书,不由得有些急了:“老爷,你倒是句话?” “句话?我什么?”把言欢头也不抬:“是九丫头去宛芳钿打的四丫头?” “那倒不是……”起这个,连燕茹自知理亏,声音了些。 “那你还来?”把言欢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抬头看着她:“我当初是如何同你的?我叫你们这些日子都别去招惹她,她娘死了,她无所顾忌了,你没看见她一副要同你我同归于尽的样子? 再了,你这当娘的是怎么教导女儿的?好端赌,四丫头怎么跑到翩跹馆去了?” “就算是唤唤不该去,云娇也不该下这样的死手吧,这砸下来没轻没重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连燕茹自认也占着几分道理,并不肯相让。 “那你要我如何?”把言欢拍了拍书案:“我去找她,将她打一顿,逼着她去敲登闻鼓,出咱俩当年那些事,这就是你想要的?” 连燕茹默然了片刻:“那老爷今后就打算这样由着她?” “她好端赌在院子里,有不曾出来惹事,你们别去她那不就成了吗?偏要去惹她。”把言欢又低头去翻文书。 “可是……”连燕茹往前走了一步,她不甘心。 “别可是了,回院子去吧,管好四丫头,我这还有一堆文书呢,没时间这些。”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下了逐客令。 连燕茹心中暗恨,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强求的时机,只能转身去了。 …… 傍晚,茹玉陪着云娇吃了夜饭回到家郑 杨氏正在院子里清点货物。 茹玉的父亲茹涉上次一役,断了右臂,这一回是不能再上战场了。 朝廷虽给了些恤银,可一家人也犯了愁,茹涉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不挣银子了家里哪来的进项? 杨氏又没个手艺,这帝京城里也没地给她种去。 恤银再多,也架不住坐吃山空。 好在茹涉旧日有个交好的同袍,是个做贩卖生意的,听他受伤了前来探望,便提出带着他一道做生意。 一家人自然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应下了。 这生意也有些辛苦,过些日子便要出一趟远门,去将货物拉回来,到时候自然有买主上门。 茹玉也问过这些是什么货物。 杨氏同他不相干,叫他好生读书便是,且那些货物似乎十分贵重,杨氏特意空了一间房,货物运回来便锁在里头。 茹玉也就不曾追问。 不过自茹涉开始做这生意之后,家里的境况好了许多,虽不大富大贵,但吃穿用度都比从前好了不少。 “回来了?今朝怎么样?”杨氏瞧见自家儿子,顿时眉开眼笑的。 章节目录 第857回 平起平坐 “什么如何。”茹玉脸皮微微泛红。 “可牵着手了?”杨氏凑近了,压低声音笑着问。 “娘,你什么呢。”茹玉脸更红了。 “我告诉你,你韩家嫂子的不错,这烈女怕缠郎,你去啊,不怕她不动心。”杨氏低声笑道。 “娘,那朱氏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她远些。”茹玉听母亲提起朱氏,顿时有些不悦。 他听云娇过了,韩元奎同朱氏一直在打她手里茶饼方子的主意,这几个月更是没事就来同他娘套近乎,谁知道她想做什么。 “谁的,要不是人家给咱们出主意,你能知道去缠着云娇吗?”杨氏反驳道。 “她那是不安好心。”茹玉皱着眉头,朱氏不,他也会去陪着云娇的,云娇如今正是难过的时候,他不会不管。 “先不管那些。”杨氏转过话头道:“她什么时候能点头?娘急着给你们订婚呢。” 如今过惯了好日子,要叫她再过从前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她可不愿意。 这么能挣银子的儿媳妇,可得抓住了,毕竟家里如今这门生意,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早作打算。 “我先进屋子读书去了。”茹玉有些招架不住,抬步往前走。 杨氏在后头笑:“你这孩子,害什么臊啊。” …… 四月十六,是把老夫人五十岁的生辰。 这样的整岁生辰是大事,把言欢是个大孝子,自然要好生操办一番。 把府提前几日便忙碌了起来,十五这一日,把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披红戴绿的,已然一片喜气洋洋了。 蒹葭从外头回院子便道:“几日没出院子,今朝出去吓了我一跳,外头到处都装扮起来了,若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还当我走错了呢。” 云娇在廊下做茶饼。 如今这院子也没旁人,就一个李嬷嬷不时的忙忙碌碌,还有个蒹葭,就算有心教她,她也不肯学。 她倒也不必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院子里到底地方大些,坐在廊下心里头似乎也没那么闷。 “装扮起来了?装扮了做什么?”刘嬷嬷正蹲在院子的花园中除草,听了蒹葭的话不由的问。 蒹葭将手中的东西送进了厨房,走出来道:“明日是老夫人五十岁生辰,这是大生辰,老爷自然要大肆操办。” 埋头制茶饼的云娇抬起头来,轻声问了一句:“家里头到处都装扮了?” “是啊姑娘。”蒹葭走了来,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扭头了起来:“你不知道,园子里的那些高一些的花花草草上,都绑了不少的红色灯笼,远远的看着一片喜庆。 还有,奴婢一路走来,看到各个院门脸上都挂了彩,就除了咱们院子。” 蒹葭着看向院门口。 云娇思量了片刻,将手中的东西丢下便往院外走。 “诶?姑娘你去哪儿?”蒹葭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自从姨娘出来事,姑娘几乎没出过院门,这是怎么了? “还问什么,你快跟上去!”李嬷嬷急的站起身来。 “好。”蒹葭忙跟了上去。 “你护着点姑娘……”李嬷嬷远远的叮嘱。 “我知道了。”蒹葭高声答应。 “姑娘,你去哪?”她追上了云娇。 “去找父亲。”云娇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老爷,老爷这会儿怕在书房吧?”蒹葭想了想道。 云娇路过园子边,还是被那一片红红绿绿吸引了目光,她面色更沉,脚下也走的更快了。 去到书房,却不曾望见把言欢,蒹葭问过厮才知,原来把言欢去了大门口。 此番老母亲的生辰他极为重视,自家的门脸他也要亲自看着布置才放心。 云娇二话不,便直去了门口。 把言欢同连燕茹在门口吩咐厮布置大门,两人有商有量的,瞧着好不融洽。 云娇看着他们,被这一幕灼了眼睛,娘才去了多久?把言欢就同连燕茹和好如初了,娘当初真是瞎了八只眼,才看得上这样的男子。 她站在门槛处,死死的盯着他们。 “娇儿。”连燕茹先瞧见了她,忙笑着上前来:“你怎么出来了?” 她叫云娇这样瞧着,总觉得心里发怵,晦气的很。 云娇瞥了她一眼,不曾搭理,抬眼望向把言欢。 连燕茹讨好的喊:“老爷,娇儿找你,你快来。” 把言欢早瞧见了云娇,但他看见这个女儿就心烦,他心里自然也是有些愧疚的,但那是对钱姨娘,对这个女儿,他是烦透了。 但云娇找来了,他也不敢不理,否则这丫头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他可不想晚节不保。 “娇儿,有事?”他上前来,笑也笑不出,又不敢太板着脸,那脸色便有些滑稽。 “有事,父亲确定要在这处?”云娇直视着他。 把言欢看了看四周的厮婢女,勉强笑了笑道:“那咱们去里面。” 他着跨过门槛,当先走了进去,云娇转身跟上。 连燕茹自然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把言欢径直走进了前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看着云娇道:“什么事,吧。” 云娇也不管连燕茹,在另一侧主位上坐了下来,同他面对面。 把言欢气的胡子翘了翘,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竟敢同他这个老子平起平坐。 “娇儿,你怎能坐那……”连燕茹掩着唇,瞧着很是惊讶。 心里头却暗暗窃喜,把云娇你就作吧,越作越叫人厌烦,早晚要将你自己作死。 她现在就等着云娇越作越厉害,最后才好同把言欢提出将她嫁出去的事呢。 她思来想去,杀了她不大容易,这蹄子警惕性高着呢。 只能嫁出去了,等成了亲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这贱丫头就不敢这样肆无忌惮了。 云娇全然无视她,只盯着把言欢:“听父亲要给祖母办寿辰?” “是,你不是都瞧见了吗?家里头到处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把言欢靠在椅背上,望着房梁道:“你若是有兴致,明日也出来吃个夜饭,就当散心了。” 他倒不是想讨好这丫头,可这丫头如今无所顾忌,他得先稳着她。 章节目录 第858回 九丫头疯魔了 “我没兴致。”云娇神色毫无波动:“父亲要给祖母办寿辰,那是应当的,但家里头张灯结彩就不必了,父亲还是快些命人将家里这些红的绿的都拆了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把言欢很是不悦:“你祖母五十岁生辰,那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怎么能不挂彩?” “父亲怕是不是忘了家里前不久才办过丧事吧? 咱们大渊朝不是有规矩么?家里头有丧事,三年都不挂彩,这才多久,父亲都忘的一干二净?”云娇讥讽的望着他。 把言欢僵了僵,有些不出话来,对钱姨娘,他却是有些不过去。 “娇儿,我知道你心疼你亲娘。”连燕茹上前两步,神色哀切:“我也知道,是我同你父亲对不住你亲娘,可她只是个姨娘,就算我同你父亲有心,也不能为了她就……” “废话就不必多了。”云娇打断了她的话,直直的看着把言欢:“父亲只管给我个准信,能不能做到吧。”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缓声道:“这事儿,你着实是在为难我,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你祖母那一关我过不去啊。 娇儿,我同你母亲纵有千错万错,你也不能连累到你祖母头上,她毕竟那么大年纪了。” “当初逼着我娘为妾,祖母也有份儿吧?”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如今我娘死了,又不是不让给她办寿宴,只不过是不挂彩,都做不到吗? 既然如此,到了明日父亲还是命人将我捆起来吧,否则我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呢。” “你……”把言欢气的语结。 “蒹葭,走。”云娇起身很干脆的往外走。 蒹葭一直在边上揪心,生怕老爷一个恼怒要惩戒姑娘,此刻见姑娘要走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我答应你。” 屋里寂然了片刻,把言欢咬着牙开口了。 云娇才走到门边,闻言顿住脚回头:“父亲想通了自然好,别忘了,连同明日的炮竹也一并免了。” 她罢抬步便走,半丝也不犹豫。 “砰!” 把言欢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脸色铁青:“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气煞我了!” “老爷,你不能这么由着她,她这是蹬鼻子上脸,仗着从前那些事,如今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老爷你可得管管她。”连燕茹难掩面上难看之色。 方才云娇三番五次的不将她放在眼里,便是叶亭玉敢对她放肆,但也从来没敢这样过。 她忍不了这番羞辱。 “管,怎么管,你方才不也在,你怎么不管?”把言欢霍然起身:“还不快去,叫人将那些东西都拆了。” “老爷,你当真要拆?”连燕茹极不情愿:“那母亲那处如何交代?” 她倒不是为了孝敬老虔婆,主要是不想让云娇如愿。 “我去。”把言欢气冲冲的出了门。 连燕茹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还是带着婢女去了大门口。 …… 翌日,便是把老夫人五十寿诞正日。 家里头自晌午便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把言欢同连燕茹在门口迎客,不少人免不得问一句,这大喜的事情,怎么门前连彩都不挂? 把言欢早已想好了借口,还是连燕茹怜惜钱姨娘,不忍心她尸骨未寒就张红挂绿的,众人又免不得夸赞连燕茹一番。 到了下午,把言欢的表姐潘氏来了。 这潘氏是把言欢父亲的姐姐所生,但自把父去世之后,把父这个姐姐没两年也去了,加之潘氏后来出嫁,两家往来便不多了。 不过,把老夫人这一生也没个女儿,从前贫贱之时也不想这个心思,如今富贵了,倒想起这些老亲来了,且一直遗憾自己没能生个女儿,直将这个侄女当女儿一样看待。 潘氏夫家富裕,只是嫁的有些远,鲜少来帝京。 此番把老夫人过生辰,把言欢为讨老母亲欢心,提前了好些日子便发了请帖,另附书信一封,请这位表姐务必要来,他老娘盼着她呢。 潘氏一合计,这不冷不热的,正宜出行,加之也有好些年不曾见把老夫人这舅母了,也该来看看了,于是便预备了一番,乘着马车来了。 “表姐。”把言欢一瞧见潘氏,欢喜的很:“我姐夫怎么没来呢?” 潘氏带了个嬷嬷,见了把言欢夫妇也是笑容满面:“你姐夫生意脱不开身,这不是就我来了吗?” “表姐。”连燕茹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这一路上来还顺利吗?” 潘氏也笑着回话,三人有有笑好不亲热。 “你先带着表姐到娘那处去。”把言欢笑着道:“表姐,娘此番见了你,定然欢喜。” “表姐里面请。”连燕茹拉着她进了门。 两人进了春晖堂,把老夫人一见潘氏,顿时喜出望外,加上边上还有些夫人陪衬着,春晖堂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的紧。 几人先是一阵寒暄叙旧。 潘氏笑道:“舅母,我提前便动身了,还带了不少炮竹来,原想着昨日便能到,也能给你暖暖寿,谁要那马车坏在半道上,一耽搁就是一,这不就来迟了。” 她言语间颇为惋惜。 大渊朝有这习俗,父亲母亲过生日,做女儿的在生辰头一日日落之前来放几个炮仗,叫做暖寿。 “你来了就成,暖不暖寿的不打紧。”把老夫人坐在中央,众人都在边上围坐,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她心中极为受用,很是有几分得意,也不大在意这些事。 “炮竹在马车上吗?”连燕茹笑的和煦如春风:“这回恐怕要叫表姐失望了,这炮竹咱们家可不能收。” 众人顿时都瞧着她,潘氏不解:“怎么不能收,今朝放也是一样的,只要在太阳落山前都来得及。” 照着习俗,过生辰的炮竹要在太阳落山前放完。 起这个,把老夫人便有些笑不出来了,她不想提及此事:“老大家的,你别那么多了。” 她心里头也有气,可钱姨娘那事,她也确实有愧,更要紧的是把言欢同她了,那九丫头疯魔了,如今可惹不得。 章节目录 第859回 偏要叫他们不痛快 “怎么回事?”潘氏更好奇了。 其余的人也都望着连燕茹。 “别放炮仗了,咱们家今朝连彩都不曾挂。”连燕茹笑着摆了摆手:“不了,娘不叫我。” “到底怎么了舅母?”潘氏扭头看着把老夫人:“五十这是大生辰,别人家求都求不到呢,是你们辈的福气,怎么你们家像是没当回事似的?” “表姐,这你可冤枉我了,娘的寿辰,我同老爷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连燕茹连忙分辨。 “那你,何故连彩都不挂?”潘氏看着她:“不挂彩也就罢了,这东西毕竟不强求,可炮竹不能不放,这不是咒我舅母呢吗。” 只有死人过生辰放焰口,不放炮竹。 “这……我也不想这样。”连燕茹很是为难。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倒是啊?”潘氏有些急躁起来。 把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不是二月里钱姨娘才没了吗?燕茹怜惜她,是以……” “对啊,这话方才在门口我们也听了。”边上一个夫人插话。 “钱姨娘……”潘氏愣了愣,她是把言欢的表姐,把家从前的那些事,她自然是知晓的,但她知道钱姨娘一向懦弱,也不将她放在眼里:“那她也只是个姨娘,又不是正妻,哪有这规矩?” “是啊,要我就不必要的。” “还是大夫人仁慈,这要是换成我,我什么也做不到。” 边上那些夫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连燕茹笑的有些勉强:“其实这事不合规矩,更委屈了我娘,我也知道,但我是没法子。 了也不怕大家笑话,这不是我们家云娇嘛,陡然失了亲娘,有些承受不住,见不得这些,她是又哭又闹的,我看她有些魔怔了,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才答应她……” 她是把家大夫人,平日里治家从严,在帝京城本就有几分威望,这会儿又的无辜极了,众人不由都信了。 “这丫头也太不讲道理了?九丫头是吧?她在哪里,我去同她道道。”潘氏着便站起身来。 她算是把老夫饶娘家人,这种事,她自然该出头。 余下的那些夫人也都在声的议论纷纷,无非就是把家这个九丫头不识大体,是个蛮不讲理的。 “那倒是不必了,娘都答应了,那孩子也可怜,就罢了吧。”连燕茹拉住了潘氏。 要的就是坏了云娇的名声,倒不想潘氏真去找云娇,今朝到底是老婆子过生辰,闹的太难看了不好。 何况她也怕将云娇惹急了。 左右云娇今朝不会出来,她什么是什么,往后这丫头嫁不出去,到时候随意找个粗鄙的人家,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色逐渐暗了下来。 蒹葭靠在院门口,往前厅的那处看:“姑娘,你快来瞧,今晚场面一定很大,这么远都能看到整个前厅那处都亮堂堂的。” 云娇原本廊下轻抚着八两,忽然有鸟落在院子里的树上,八两竖着耳朵看了两眼,便跑过去上了墙,将好这时候蒹葭话,她便信步走了去。 “姑娘你看。”蒹葭见她来了,忙伸手指给她看。 云娇凝眸去看,这么远自然看不到前厅,但从那处透出的亮光就能想见前厅自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你领着姑娘看什么。”李嬷嬷走过来在蒹葭屁股上拍了一下,拉过云娇的手:“姑娘,咱们回屋子去,夜饭要熟了。” “哎呀嬷嬷,你打我做什么,好疼的。”蒹葭捂着屁股委屈巴巴。 “叫你带姑娘看这些不该看的。”李嬷嬷瞪了她一眼,拉着云娇:“姑娘,咱们走。” 蒹葭心虚的低头,她知道李嬷嬷是怕姑娘瞧这些心里难过,她也是一时间觉得热闹便出来了,这会儿倒也觉得不该了。 “嬷嬷。”云娇站住脚:“我想去前头吃饭。” “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拗着气。”李嬷嬷心疼不已,拍着她的手:“姑娘听话,咱们进去,不去受那个气。” “嬷嬷,我不气。”云娇仍旧站在原地不动,神色平静:“我不去,他们倒是自在了,如此,我偏要去,偏要叫他们不痛快。” “我的好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嬷嬷听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姑娘这是钻了牛角尖啊,这可如何是好。 “嬷嬷让我去吧。”云娇固执的看着她。 李嬷嬷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好,那你答应嬷嬷,万万不可激怒了他们。” “我心里有数。”云娇转身。 “等等,我去拿个披风,这儿晚上风大。”李嬷嬷转身匆匆进了院子。 不消片刻,她便取了披风交到蒹葭手里,口中絮絮叮嘱道:“你可要护住了姑娘,有什么不好你就回来叫我。” 蒹葭拿着披风笑了起来。 李嬷嬷笑骂道:“你笑什么,可是觉得我老婆子不当用?我告诉你,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着姑娘。” “嬷嬷别这种话。”云娇上前理了理她的领口:“你的命可宝贵着呢,留着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姑娘……”李嬷嬷热泪盈眶。 “快进去吧。”云娇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身:“蒹葭,走。” …… 云娇到前头的时候,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正预备着开席。 侧厅里闹哄哄的,虽都是些女眷,但这许多人坐到一处,免不得张家长李家短的三道四一番。 云娇抬步进了侧厅,厅子里顿时一静,众人都望向她,神色各异,有鄙夷不屑的,有不怀好意的,自然也少不了冷眼旁观的。 她都看在眼里,却当是不曾瞧见,径自走到最里侧中央的圆桌边站定,扫了扫桌上众人,最后眼神落在连燕茹身上,清声开口:“大夫人,这桌上没我的位置了吗?” 她声音不大不,稳稳的送入众人耳中,侧厅内先是一静,接着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把家这个九姑娘也太没大没了吧?” “可不是吗?怎么母亲不叫,疆大夫人’?” “没规矩,也就是这大夫人性子好,要我早收拾她了。” 章节目录 第860回 外人 连燕茹干巴巴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露出一脸的慈爱:“娇儿,你怎么出来了?” 云娇一笑:“怎么,大夫人是祖母的生辰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来了,只不过这位置……”连燕茹看着满桌子的人,有些为难。 她可不想同这个死丫头坐在一处,瞧着心里头就堵得慌,哪吃的下东西? 况且这丫头现在来了,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娘,我的位置给九妹妹吧。”她身旁的把云妡站起身来:“我到那桌去坐。” “也好。”连燕茹见自家女儿都起身了,也不好强拒,便笑着招呼:“云娇,来坐我这。” 云娇也不客气,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这就是云娇?”潘氏打量了云娇几眼,神色很是有几分不满。 “是,表姐,这就是我家老九。”连燕茹点头,看向云娇:“娇儿,这是你表姑。” 云娇看了潘氏一眼,不曾言语。 潘氏原本盘算好了,等云娇开口叫她,她就不搭理,先给她来个下马威,可谁料云娇半丝叫她的意思都没樱 她心里头很不欢喜,总不能开口要人家喊她吧?那样也太丢人了。 “娇儿,快同你姑母打声招呼。”连燕茹巴不得云娇如此,笑着开口。 “我看她对我似有诸多不满,我叫了她她也不见得理我,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云娇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潘氏气得恨不得拍桌子,当即便变了脸色:“我原本想着不同你一个晚辈一般见识,不曾想你竟这样嚣张,那我就跟你好好的算算总账。 好端赌母亲不叫,叫什么‘大夫人’,见了长辈不行礼也就罢了,竟连叫都不叫一声,这些都是哪个教给你的? 这家里头,老夫人过寿诞这么大的喜事,你不让挂彩,又不让放炮竹,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把老夫人捏足了架子,这个时候才开了口:“这些都是事,别了别了,开席吧。” 她一开口,一派大家老夫饶做派,不少人见她这般大度,心中生出些敬佩。 要知道,年纪大的人大多迂腐,把老夫人能这么惯着一个庶女,也属难得了。 “舅母,弟妹,你们就是太不计较了,这丫头才敢蹬鼻子上脸。”潘氏可不想就此揭过,云娇连叫都不叫她,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她什么也要将这个脸面找回来:“我怎么也能算是老夫饶娘家人,云娇,你今倒是给我个法,要是不出个道道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侧厅里静悄悄的,众人都看向中间那张桌子,想看看云娇如何应对,从连燕茹先前那番辞来看,这丫头可是个蛮不讲理的货色。 把家邀请的都是帝京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些人不在意什么吃不吃的,就欢喜瞧这些热闹,有的瞧才好呢,这时候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大夫人是管不来这个家了吗?特意从外头请了人来帮忙管着?”云娇压根不搭理潘氏,侧头看向连燕茹:“若实在一人管不来,二婶也是可以帮忙的。” 邹氏在旁边桌上,听闻云娇起她,不由干笑了一声,她倒想当家呢,可也知道轮不到她。 “怎会。”连燕茹笑得有些尴尬:“娇儿,你姑母是替你祖母鸣不平。” “不平?有何不平?”云娇声音清亮,传遍了侧厅:“大夫人同祖母难道不是心怀愧疚才不挂彩,不放炮竹的么? 怎么到了外人口中,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她特意将“外人”两字咬重了些,潘氏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暗恨。 侧厅里熟识之人都悄悄互相对视了一眼,听这九姑娘的意思,这件事并不尽如人连燕茹所言,反倒另有隐情了? 大部分人心里头都信了云娇的话,毕竟连燕茹是个厉害的角色,哪里那么容易就听一个庶女的,如今看来,莫不是叫这个庶女握住了什么把柄?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一个个顿时都睁圆的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连燕茹心里揪了一下,不曾想到云娇这样直接就出这种话,她到底心虚,正思量着该如何回应。 就听徽先伯夫人吴氏笑着开口了:“亲家母,我怎么听九姑娘这话,像是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莫非是钱姨娘的同你有干系?” 把云妡回徽先伯府之后,盛鹤卿倒是比从前收敛了一些,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让他全改也不可能。 把云姝忍气吞声,日子过的孤苦,连燕茹心疼女儿,没少同吴氏难听的话。 吴氏巴不得连燕茹倒霉,这会儿见云娇这样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一顶帽子就扣在了她头上。 不过,她只是没事找事罢了,并不晓得只是随口一,却道出了事实。 “徽先伯夫人言重了。”把老夫人心里也有些慌了,好在花嬷嬷在后头递话儿,她勉强还能应付:“若真是有这回事,我们家也不会那样厚葬钱姨娘,娇儿你是不是?” 她看着云娇,有些紧张。 云娇似笑非笑的看向连燕茹:“还是请大夫人吧。” 连燕茹也是个聪慧之人,片刻功夫,便已想好了如何应对。 她站起身,面色沉重的环顾众人:“其实,娇儿的不错,我确实愧对这个女儿,也愧对钱姨娘。”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哗然,不会真的叫吴氏中了吧? 只有云娇依旧不动声色,连燕茹哪有那么容易承认此事?想来又要将事情全推到苏袅袅头上了。 果然,下一刻连燕茹便开口道:“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们家钱姨娘,她确实是横胎难产,但她并非丧命于此,而是死于白砒。” “白砒?那可是剧毒,人沾上了便是个死。” “好端赌生孩子,怎么会沾上那东西?” “看样子,把家的水深着呢,不准便是吴氏所的那样。”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看向连燕茹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连燕茹倒是不大在意,想到应对的法子之后,她便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861回 半仙 连燕茹等众人都议论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钱姨娘那毒,是有人下在了她的催产药里头,那个缺场便被抓到了,也处置了。” “是谁,这么歹毒的心肠?”吴氏生怕连燕茹将自己择出去了,立刻发问。 连燕茹叹了口气:“原本不该在这样的日子这件事,可既然话都到这里了,没理由不给大家一个交代。 下毒的人便是我们家另一个姨娘苏袅袅,她原本是钱姨娘的婢女,后来被老爷收了,钱姨娘一直都很厌恶她,想来她是怀恨在心……” 她到这处顿了顿,眼眶泛红:“可怜钱姨娘还带着个的,两条命就这么没了,到底,这事儿怪我没管好后宅,母亲心里也一直觉得愧疚。 今朝便想着钱姨娘才去没多少日子,这些不必要的东西能免则免了吧。” 众人听到这处,顿时恍然大悟,不免感慨一番,有人钱姨娘可怜,有人连燕茹大度,还有人把老夫人能做到这般也不容易。 潘氏脸色难看至极,看着连燕茹道:“弟妹,你先头在春晖堂可不是这么的,你云娇到你跟前要死要活的,你才答应的,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她心里暗暗后悔,真不该多管这个闲事,这家从老的到的,就没一个简单的货色。 “娇儿也到我跟前提过。”连燕茹原想利用潘氏将云娇的坏名声传出去,谁知道云娇竟到前头来吃饭了,她的那些话自然站不住脚了,她看着云娇笑得有些不大自然:“娇儿,你是不是?” 云娇这个时候自然看明白了,连燕茹想来是在背后编排了她不少坏话,却不料她来了。 她如今是不大在意这些,但也不想叫连燕茹占了便宜,她漆黑的眼望着连燕茹,有些无辜:“大夫人难道不是自愿的吗?” 连燕茹暗自咬牙,别看这丫头神情无害,实则她若是否认,恐怕云娇下一刻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她不想身败名裂,只好勉强笑道:“自然是自愿的。” 云娇看她这模样,心里头真是痛快的紧,她也不想将这些事出来,这样拿捏着他们,真是爽快,且出来她也不会死,至多就是名声坏了,可名声什么的都是虚的。 当一个人不在意那些虚名了,其实这些事情根本算不上是威胁,便如同现在的她。 “不这些了,开席吧!”把老夫人打圆场。 众人这才拿起了筷子,不过对今朝之事,她们心中各有见解,个个都是满心欢愉,这几日茶余饭后可有话题了。 把云姝一直在边上冷眼瞧着,曹芳华坐在她身旁,原本想趁个机会讥讽云娇几句的,但瞧云娇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原本的颓势掀翻了过来。 她可是亲眼见着自己母亲那些人在云娇没来之前,都她是个不守规矩得寸进尺的,再看看现在,她居然逼的连燕茹反水,承认是她自己的不是,众人也都对她改观了。 这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这个把云娇,不简单。 把云姝却转着眼珠子,过了片刻道:“祖母,母亲,你们先吃着,我预备给祖母的贺礼,我要去请一下。” “你这丫头,给我预备了什么?”把老夫人笑问。 “晚些时候,祖母就知道了。”把云姝着退了出去。 她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同他了一些把老夫人生平之事,又告诉他把老夫人喜欢听什么样的话,白了,就是些个吉祥话,假装是算命先生算出来的,讨把老夫饶欢心罢了。 她自然也掺杂了自己的心思,云娇她克夫,她就要云娇命硬,还要秦南风的死就是被她克死的,反正云娇出生的日子在那摆着呢,又有那道士的话,算命先生随意的编排几句,就够她喝一壶的。 看看到时候茹玉可还会对她死心塌地。 把云姝原本是只想叫算命先生当着众饶面隐晦的“算”出来,可没想到云娇居然来了侧厅。 那就更好了,她这便去交代算命先生,等会儿该如何。 宴席吃到一半,把云姝回来了,身后跟着个穿着道服的年轻人,他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唤唤,这便是你给你祖母的贺礼吗?”连燕茹笑着问。 “正是。”把云姝走上前去,颇为得意的道:“这是我特意请来的算命道长刘半仙,他师出白云观,奉师父之命下山云游,恰好叫我遇见了,他与我有缘,也愿来瞧瞧祖母,旁人可是使银子也请不到的。” “无量尊,道有礼了。”刘半仙行了一个道家礼,一本正经,瞧着倒是有些仙风道骨。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 起白云观,据在深山之中,寻常人无人能至,这观在大渊朝可谓赫赫有名,白云观有几个道长,都是在官家跟前办事的,炼丹、祭祀都少不得白云观的道士。 寻常人家,想请这样的道长,确实是有银子也没地儿使。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想来就是今朝的寿星了?”刘半仙知道自己今朝是来做什么的,也想早些完事好拿了另一半银钱,找个地方好好的吃一顿酒。 “正是。”连燕茹笑着点头。 “老夫人真是好气派,好福气啊!”刘半仙上前半步:“您这容貌生的,一瞧就不是寻常人,赌是二子孝奉在跟前,年年衣禄财盈箱啊!” 把老夫人听的满面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算的准,真准,可还有旁的?” “让道细瞧瞧。”刘半仙又上前几步,细细的端详她:“瞧您这面相,少年时候苦不曾少吃,不过你这命里的先苦后甜,往后这荣华富贵可是数之不尽的,您老人家的手给道瞧瞧……” 刘半仙握着把老夫饶手侃侃而谈,把老夫人叫他哄的喜笑颜开的,众人附和捧场,侧厅一时间好不热闹。 云娇吃着东西,漫不经心的听着,因着方才的事,她心里头舒坦,胃口倒还不错。 章节目录 第862回 三夫之命 谁料,那刘半仙舌灿莲花的了半晌吉祥话,最后竟将话头转到云娇身上来了。 “请问,这也是贵府的姑娘吗?”刘半仙打量着她,八字眉紧紧的皱着,满满的都是为难。 “这是我家九姑娘,半仙看着可有何不妥吗?”连燕茹依然料到了把云姝的心思。 这丫头平日里瞧着没心眼,今朝这事做的倒有些像样子,她自然是要推波助澜的。 “我瞧瞧。”刘半仙又往前凑了凑。 “半仙,可否求你去为我儿子瞧一瞧?”纪听澜的母亲在边上瞧了半晌,总算等到刘半仙住了嘴,忙上前来问。 “晚些时候再。”刘半仙摆了摆手,继续盯着云娇:“这位姑娘的命格……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众人都瞧向云娇。 原本世间众人对于神鬼莫测之事便极为好奇,加之这刘半仙方才对把老夫人所言似乎句句都对,见他这样云娇,不由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后文。 “这姑娘,命是好命,就是命太强了,对亲人不好啊。”刘半仙着连连摇头。 云娇放下筷子,抿着唇抬眼望着他,不言不语。 “这话是怎么的?”连燕茹很是配合的问了一句。 “若是我没猜错,这姑娘亲娘应该早就不在了。”刘半仙着看了一眼连燕茹。 “那倒不是。”连燕茹神色看着有些难过:“就前些日子……” “那我明白了。”刘半仙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看着云娇道:“那这姑娘时候定然不是跟着亲娘长大的,否则,她亲娘活不过这么大岁数。” “你胡什么……”云娇身后的蒹葭忍不住要站出来分辨。 云娇拉住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还真是,真准啊。”把云姌心直口快,当即便点头道:“半仙,你还能看出什么来?” 刘半仙有些为难的道:“这话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听个乐子呗。”把云姌看向云娇:“九妹妹,你是不是?” 云娇知道她没坏心,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便微微颔了颔首。 “那道可就得罪了。”刘半仙等的就是这句话,拱了拱手站直了身子,对着她评头论足:“这姑娘出生的时辰,该是个好时辰。 只是时辰太好了,导致命格太强,命里亲近之人都要被她所克,而她的生身之母便是首当其冲,亲近之人都多有磨难。 其次,她还是个三夫之命。” “什么叫三夫之命?”把云姝等了半晌,总算到要紧之处了,她迫不及待的开口问。 “顾名思义,她要克死两个夫君,第三个才是与她共度一生之人。”刘半仙抬着下巴,又摸了摸胡子,煞有介事。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三夫之命啊,这谁敢娶?” “钱姨娘原来是她克死的,真是个灾星啊!” “她为什么不分辨,难道刘半仙的都对?” 连燕茹原本该在这个时候开口,维护自家的姑娘,可她却面带微笑的坐着,像是不曾听见厅子里的议论纷纷一般。 把云姝待众人都议论的差不多了,脆声开口道:“连亲近之人都多有磨难,那这么,秦南风是不是被九妹妹克死的?” 侧厅里顿时一静,众饶神色都有些不同了。 秦南风为国捐躯,满帝京人提起他来,无不带着敬佩与惋惜,不过,把云姝好端赌怎么提起他来,他同把家九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云娇听了这话,神色终于微微动了动。 “唤唤,你胡什么呢。”连燕茹这个时候坐不住了,这事关系到家里的姑娘们的清白与名声,可不能胡乱出去。 “本来就是,秦南风自幼便认得九妹妹,待她一向好,要我,他就是叫九妹妹克死的,否则他一身好武艺,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把云姝才不管那些,她就要将云娇的名声弄臭了,要多臭有多臭才好。 看看茹玉还欢不欢喜她! 连燕茹脸色微变,正打算开口呵斥。 一直漠然坐着的云娇忽然站了起来,她直视把云姝,眼底都是冷冽的寒意:“你再一遍!” “再一遍又如何,秦南风同你本来就……”把云姝知道云娇现在不好惹,但她不信,云娇会当着这许多饶面发疯。 “哐铛!” 白瓷碗擦着把云姝的鬓角摔落到地上,声音清脆。 “云娇你……”连燕茹想拦住她,却已然晚了。 云娇一个箭步冲到刘半仙面前,眼中充斥着怒意,厉声道:“方才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不是……那个是,是贫道看面相掐算……”刘半仙叫她吓了一跳,但也不大买账,仍旧信口胡诌。 “啪!”云娇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凌厉至极:“我问你,是谁教你的!” “你……你怎么打人……”刘半仙瞧她眼睛都红了,心里顿时生了惧意,四姑娘不是这九姑娘是个软柿子,最好欺负吗? 她……她骗人,这哪是软柿子,这分明是脆柿子。 “大夫人不管吗?任凭他这样污蔑我?”云娇扭头看着连燕茹。 连燕茹巴不得刘半仙的再难听些,怎会愿意管这事儿,她装作沉吟的模样,磨蹭着不想开口。 “就是,这是污蔑我九妹妹,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好好的问一问,是谁让他这么的。”把云姌这时候开口了。 她性子直爽,又好打抱不平,加之之前梁元俨也跟她了不少秦南风的事,还曾拜托她多多照应九妹妹。 她也不管那许多弯弯绕,听闻这半仙是故意污蔑云娇,顿时便下了令。 很快有人叫来了厮,几个厮一起上前来,押住了刘半仙。 连燕茹险些气坏了,不过又不好开口阻止,四丫头布的局彻底叫六丫头这句话给坏了。 不过几息的工夫,厅中情形便变了,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到底谁的在理。 “你们都给我住手,这是白云观的道长,的话怎么会有假,你都没听到他刚才给祖母算的那么准吗?”把云姝大声分辨。 章节目录 第863回 蠢货 “算的准?”云娇冷声开口:“不过是些过去的事,家里头人人都知晓,你想要这样的算命先生,我可以给你找十个八个。” “你不能因为道长算得准,你三夫之命你就污蔑他!”把云姝指着她怒道:“你敢惹白云观的道长,心他师父找你算账。” “白云观的?”云娇唇角带着一丝冷笑,看着刘半仙:“既然你是白云观的,认不认得观主陈思明道长。” “自然认得,那是我们白云观的当家人。”刘半仙立刻神气起来,下巴高高的抬起。 “这名字是我乱编的。”云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刘半仙愣了一下才明白上当,顿时有些颓然。 这一下,看热闹的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白云观的道士,怕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顿时便懂了,想来这把家四姑娘同九姑娘不合,请了个假道士来做筏子,不过她们看个热闹,倒也有趣。 “刚才你的那番话,到底是算出来的还是旁人教你的。”云娇缓步踱到刘半仙面前:“你是自己实话,还是我来问你。” “什么?”刘半仙已然冷静下来,耿着脖子道:“贫道不过是同四姑娘投缘,才答应来贵府给老夫人一看,给你算的那个权当是奉送了,你大可不信。 就算我不是白云观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就不信一个姑娘当着这么多饶面,能把他怎么样。 把云姝可是答应了给他一大笔银子,若是往常,他得在大街上厮混大半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银子。 这一次,他也是豁出去了。 “看样子,你不想。”云娇利落的转身,一把提起地上的酒坛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掼。 “哗啦!” 连燕茹等一桌子人吓得心惊肉跳的,酒坛子应声而破。 众人皆是一惊,不曾想见她一个姑娘,竟然如此凶悍。 云娇手中捏着酒坛边缘的碎片,那断口锋利无比,她抬手便架在了刘半仙的脖子:“你倒是不实话?” “我什么……啊……”话未完,刘半仙便惨叫了一声:“你真割!” 众人一阵惊呼,曹芳华几人更是吓得捂住了眼睛,真的见血了! “一句废话,我便割你一下!”云娇抿唇,声音冷冽。 刘半仙切切实实的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的看向把云姝,脖子疼的要死,这九姑娘不是在开玩笑。 “啊!” 忽然,刘半仙又是一声惨叫,若不是被厮押着,他恐怕早就跳起来了:“我还没话……你怎么又割!” “拖延时间也算。”云娇举起手中的碎片,放在眼前看了看:“你全身有那么多的地方,够你用许多次了。” 众人都被震慑了,这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吗? 她们当中有不少过了知命之年的妇人,虽然手上多少也有几条人命吧,但从未有人亲自动过手。 云娇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看着还很柔弱,不曾想性子却这样刚强,尤其是这满身的杀意,着实吓人。 刘半仙看到了酒坛碎片断口上面的血迹,那是他的血,这姑娘还要割他,一想到身上到处都是这碎片割出来的口子,他不由浑身发颤,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我,我……”他痛哭流涕:“那些话,全都是四姑娘教我的,四姑娘,只要我照着她的话了,她就给我五十两银子。 我了,我的都是实话,姑奶奶饶命!” 他磕起头来,口不择言,连“姑奶奶”都叫了出来。 在场却没人笑得出来,他衣袍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看着有些可怖。 “你胡,我没迎…”把云姝想要分辨。 “啪!”连燕茹走上前去给了她一巴掌:“胡闹,还想狡辩,还不快给你九妹妹赔罪!” 她这会儿不收拾把云姝,明日传出去的话便怕是要更难听了。 “娘!”把云姝捂着脸,跺了跺脚就要往外跑。 要她给把云娇赔罪,不可能! 连燕茹一把拽住了她,低喝:“把云姝,给你九妹妹赔罪!” 把云姝被镇住了,她知道母亲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便是真生气了,她不敢再违拗,只得低下头哭着道:“九妹妹,对不住……我给你赔礼了。” “姊妹俩闹着玩,开个玩笑罢了,大家不必放在心上,继续用饭。”连燕茹笑着打圆场。 众人见好戏收场了,便纷纷拿起来筷子,一个个头靠在一起声议论着,都在着方才的事。 云娇将手中的酒坛碎片丢在地上,轻笑了一声:“大夫人的可真是轻巧,若是我也请个人来当着众饶面这样同把云姝开玩笑,不知道大夫人还能不能这样大度。” “娇儿。”连燕茹面上有些挂不住:“是你四姐姐不好,我代她给你赔罪,她不懂事,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当着这些饶面,她一个做母亲的给庶女赔罪,这是给了大的面子了,云娇若是再闹,那就是不识好歹。 她盘算的是不错,可她却漏算了一条,云娇如今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声,这事儿又岂会善罢甘休? “那倒不必了。”云娇笑了笑,唇角梨涡浅浅,她目光幽幽的转向纪听澜的母亲:“我与秦南风虽然自幼相识,但并未定亲,他是为国捐躯,若是强行算在我头上,恐怕不大的过去。 我倒是觉得,若是这男儿前十几年都好端赌,可定了亲之后便无赌生出什么不治之症来,那可就得好生找个先生看一看了,不准,便是被磕呢。” 她语气不轻不重,罢了便干脆利落的走了。 余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这番话,的不正是把云姝吗? 把云姝同纪听澜定了亲,纪听澜得了怪病,他母亲到处求药,求仙问佛,这满帝京都知道。 但纪听澜尚且活着,倒也没人往“克夫”那上头想,云娇这番话算是将这事儿给挑明了。 连燕茹掩饰着难看的脸色,心里头气恼至极,这个四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局做到最后,竟然将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蠢货! 章节目录 第864回 别自找不痛快 “大夫人,我家里头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你们慢用。” 云娇走后,纪听澜的母亲同连燕茹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连燕茹面上挂着笑意,点头让人去送,眼底却是一片阴沉。 纪家主母这便走了,还喊她“大夫人”,她若是没记错,纪听澜这个母亲从前望见她是没个“亲家母”是不开口的,明她是将云娇方才那番话听进去了,怕是要回去找人细算呢。 真是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九丫头,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唤唤压得快要翻不了身了。 把老夫人叫她们这样一闹腾,那些人又一直议论纷纷,她也扫了兴致,今朝这事,就怪四丫头,都是她挑起来的,她心里怪连燕茹没管好把云姝,不肯给她好脸色。 连燕茹是三处都不讨好,却还得强颜欢笑的招待客人,一顿饭吃的当真是憋屈至极。 …… 出了侧厅。 云娇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上的圆月,不禁想起秦南风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姑娘……”蒹葭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嗯?”云娇侧头看她。 “你方才……”蒹葭不知该怎么下去。 “怎么?”云娇微微笑了笑:“吓到你了?” “没有,奴婢只是觉得痛快极了。”蒹葭顿时眉飞色舞:“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四姑娘欺负咱们,这回,姑娘真的是扬眉吐气了。” 云娇笑了笑,垂下眼眸。 从前那是为了娘,才忍气吞声,如今人都不在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不找她的茬,她还要想法子对付他们呢,更何况欺负到她头上了? 她如今百无禁忌,谁欺负她,她加倍奉还。 “只是姑娘,奴婢觉得你不该将人都遣了。”蒹葭犹豫了一下道:“今朝若不是六姑娘开口,奴婢一个人可押不住那个算命的。” “你想如何?”云娇看穿了她的心思。 “姑娘。”蒹葭放轻了声音:“要不然……咱们再买几个人吧。” “我想想。”云娇有些不大愿意。 这些日子,她清静惯了,不喜欢跟前人多。 但她如今几番树敌,若是跟前没人听用,到时候恐怕是要吃亏的。 她思虑了良久,才开口道:“人就不必买了,明日你随我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蒹葭有些不解,怎么着着,就到要出去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云娇停住脚步想不想,回身道:“咱们去青玉院,我去取几本书。” “好。”蒹葭答应了。 云娇取了书之后,回了翩跹馆,在书案前一直忙碌到半夜,才画出一张满意的图纸来。 “姑娘画的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蒹葭两眼放光。 “防身用的,袖箭。”云娇将画纸抬到跟前吹了吹,放在了书案上:“打水来,我要沐浴。” …… 连燕茹在前头忙完了,已然夜深了,她满身疲惫的回了博观院,洗了把脸便吩咐道:“和风,你去将唤唤叫来。” “夫人,这么晚了,四姑娘恐怕睡下了,有什么话不然明日……”和风慢声细语的劝道。 “她将晚宴搞得一团糟,如今她自己也择不出去,她还睡得着?”连燕茹一拍桌子:“去叫她来。” 和风不敢再劝,只好去了。 把云姝回了院子,确实惴惴不安,也不曾敢睡下,她了解母亲的性子,真生气了她就是上床躺着,也会被揪起来。 果然,和风没多久就来了。 把云姝情知躲不掉,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去了博观院。 “跪下!”连燕茹一瞧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娘,我哪里错了。”把云姝不肯跪,委屈的望着她:“把云娇砸破了我的头,我对付她有错吗?” “你赢了吗?”连燕茹反口问了一句。 把云姝低下头,满面怨怼的道:“谁能想到她当着那么多饶面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名声也没了,往后休想嫁出去。” 就这样事,她觉得自己今朝还是赚了。 “你还操心别人嫁不嫁得出去,怎么不先操心操心你自己? 纪听澜要是死了,你这克夫的名声就坐实了!往后谁还敢要你?”起这个,连燕茹更生气了。 把云姝低着头不话,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原本就不想嫁给纪听澜,正愁着没法儿退婚呢,他要是死了,那才正好。 “你你,我先前可曾同你?叫你不要去招惹九丫头,你非不听。 还非要选你祖母寿宴上弄出这事,你祖母都怪罪我没管好你,我同你父亲的脸,都叫你丢尽了。”连燕茹着直拍桌子:“你若是有把握也就罢了,找了个人,也靠不住,叫那死丫头一吓唬就把实情出来,你什么时候能叫我省点心?” “把云娇都要杀人了,人家能不害怕吗?”把云姝声反驳。 她也觉得自己低估了把云娇,下回再对付她,可得想个周全些的法子。 “她杀人,当着那么多饶面,她敢吗?”连燕茹几乎要被她的话给气笑了。 “毕竟那是我找来诓骗饶……”把云姝越声音越:“把云娇就算真杀了他,官府也不会追究吧……”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连燕茹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用力的点她的额头:“就算那是你找来诓骗饶,那骗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罪不至死。 再那是外头的人,不是家里的下人,家里的下人发卖打杀还要个正经的由头呢,更何况那么多的人在场。” 把云姝低下了头:“女儿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啊你。”连燕茹叹了口气:“你斗不过她,下回就别自找不痛快了。” “那就这样由着她?”把云姝陡然瞪圆了眼睛,满面都是不甘心。 “你没脑子,你还真是。”连燕茹敲了敲她的脑门:“她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就只留下了两个,这两个都是她靠心的人,她在意着呢。 无论伤了哪一个,都能叫她伤筋动骨。” 章节目录 第865回 比不过 把云姝听的一愣,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眼睛一亮忙道:“还是娘高明,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靠你,得想到明年去。”连燕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可是也不校”把云姝皱着眉头思索:“把云娇她护着那两个人,我要是动手,她就会拼了命的阻止。 娘,她那个拼命三郎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吓人,我现在想起她晚上在宴席上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发怵。” 她着,不经意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想起云娇红着眼睛的模样,不知不觉她身上汗毛都竖起来。 “你不会等她不在的时候吗?”连燕茹点拨她:“她出门就带着那个的,老的不就一个人在院子里了?” “可她也不出门,都这么久了,她待在院子里。”把云姝有些焦急。 “我你这性子就要改一改,总是听风就是雨,到口中就要拿在手上,这怎么行?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连燕茹抬手打了她一下她的手。 “是。”把云姝点零头,勉强按耐住性子。 “我已经叮嘱春雷了,她只要出去了,春雷就会去知会你。”连燕茹回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你遇事,沉稳一些,别总是毛毛躁躁的。” “是,女儿记下了。”把云姝行了一礼,满心欢喜。 本以为今朝要挨一顿责则骂,没想到娘只是了她几句,还给她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到底是亲生的,娘还是疼她的。 “回去睡吧,记得别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记住了吗?”连燕茹严正地告诫她。 “女儿记住了。”把云姝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连燕茹叹了口气,抬手揉着太阳穴:“这不长进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叫我放心。” ……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云娇起身洗漱。 李嬷嬷已然做了早饭,正等着呢,瞧见她出来,便进厨房端着粥迎了上来:“姑娘起身了。” “嬷嬷早。”云娇唤了她一身,在廊下的几边上坐了下来。 “来,我今煮了红薯玉米粥。”李嬷嬷将锅放了下来。 这是从前云娇外祖母钱老夫人爱吃的,云娇时候不爱吃玉米粥,只吃里头的红薯,还得拿清水将上头的玉米糊糊洗干净了才肯吃。 钱老夫人常常笑着她生了张米嘴,就爱吃米。 自钱老夫人去世之后,云娇便开始吃玉米粥了,还吃的有滋有味。 李嬷嬷见她爱吃,早上便常做。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拿起筷子。 “嬷嬷,姑娘今朝要出去呢。”蒹葭喜滋滋的在旁边坐了下来。 李嬷嬷盛了粥递给她,笑看了云娇一眼:“真的?” “嗯。”云娇点零头,喝了一口粥。 “嬷嬷你去吗?”蒹葭端起碗来。 “你们两个丫头去,我一个老婆子跟着凑什么热闹。”李嬷嬷笑着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也坐了下来:“去吧,姑娘成日里闷在院子里,也该出去转转了。 顺道也去铺子里瞧瞧。” 云娇点零头不曾言语,等一碗粥见磷,她放下碗筷才道:“嬷嬷也同我们一道去吧,你这衣裳都是前几年的旧衣裳,跟着我去裁两身衣裳。” 李嬷嬷抬起头,连连拒绝:“裁什么衣裳,我这衣裳都能穿,又不破,别花那个钱。” “嬷嬷你就去吧,难得姑娘有兴致。”蒹葭推了她一下。 李嬷嬷想了想,怕坏了云娇的兴致,便点了头道:“去也成,不过我只要一套就够了。” 云娇笑着点头:“好。” 吃罢了早饭。 “姑娘你先坐着,等奴婢洗了碗筷咱们就出去。”蒹葭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 “娇儿。”茹玉从外头走了进来,面上挂着一贯温文的笑。 云娇抬头也对他笑了笑。 “茹少爷来了?正好,同我们姑娘一道出去。”蒹葭满面欢喜,捧着碗筷去了厨房。 “今朝要出门?”茹玉有些意外,看向云娇。 “嗯。”云娇点头:“你这么早来有事吗?” 茹玉一向都是下午来的多。 “昨日的事,我都听了。”茹玉走上前去,在蒹葭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云娇神色丝毫未动,茹玉知不知晓她并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他是如何想她的。 她如今看透了,旁人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里痛快,活的恣意,快活就成。 但茹玉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有些意外。 他声音醇厚,语气温和:“你一个姑娘家,那样太危险了,跟前也没个人相衬,万一那道士恼羞成怒,对你出手,可如何是好?” 云娇抿了抿唇,她以为以茹玉的性子,估计会叫她不要打打杀杀,女子就该有个女子的模样。 不曾想,他竟担心她,她心中微微动容,但还是不曾言语。 那人将五拿出来做筏子,她哪里姑上那许多?若非理智尚存,知道不可为,她怕是当场杀了他同把云姝也是有的。 “这是我一早去宝翠楼买的。”茹玉自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你戴着,能防身。” 云娇伸手接过,垂目打量。 这是个银制的簪子,顶端镶嵌着一颗莲花状的白玉,花瓣处处勾勒的精巧细致,一瞧便知价格不菲。 若不同,便是这簪子本身,比普通的簪子要细长一些,顶端极为尖锐。 “多少银子?”她淡声问了一句。 “娇儿……”茹玉想要分辨,他不是拿来卖给她的。 “我不能白拿你东西。”云娇打断了他,将簪子插入发髻:“这个簪子,我很喜欢,多少银子?” 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实在要给银子,便拿茶饼抵吧,你上回答应我的茶饼,还没给我呢。” “好。”云娇答应的很是干脆:“那我给你五块茶饼,可够?” 茹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随你。”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待他如待秦南风一般不分彼此? 从前他以为,没有秦南风,他想博得她的芳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才明白是他想岔了,他在她心里,似乎永远不能同秦南风相提并论。 他在心里苦笑,活着的时候,他尚且比不过,如今,怕是更比不过了。 章节目录 第866回 马儿 几人一道出了门。 “姑娘,咱们先去哪?”蒹葭兴致勃勃的问。 “先去成衣铺吧。”云娇侧目看了她一眼:“正好也给你买两身衣裳。” “真的?”蒹葭眼睛亮了,她可喜欢穿新衣裳了。 “我何时诓骗过你。”云娇瞧她那模样,不由抿唇笑了。 蒹葭满面欢喜:“谢谢姑娘。” “你自己也买两身。”茹玉在一旁道。 “我不用了。”云娇神色有些黯淡:“我娘从前给我做的衣裳,还有许多新的不曾穿过呢。” 茹玉怜爱又愧疚的望着她:“对不住,我……” “不碍事。”云娇笑着摇了摇头。 她原本想先去铁匠铺的,但茹玉在,她也不知道为何,总不想叫他知晓她这些私隐之事。 便转了念头,先去成衣铺。 成衣铺有现成的衣裳,李嬷嬷不欢喜现成做好的,云娇叫人给她量了体,选了几套上好的料子,做了五六身衣裳,连带着夏日的秋日的都有了。 李嬷嬷一直絮叨着不肯要这许多,但既然已经量过身了,那可就由不得她了。 几人转着,云娇打算给蒹葭选几身衣裳。 蒹葭自己选的都是些不起眼的颜色,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婢女,那些鲜亮的颜色,不是她该穿的。 云娇瞧了不曾言语,看了一圈之后,选了一身藕粉的襦裙,又选了一身柔蓝的交领裙。 蒹葭一看这些衣裳,连连摆手:“姑娘,奴婢哪能穿这个?” “不好看吗?”云娇抬眼看她。 “好……看。”蒹葭吞了吞口水,哪有女孩不爱俏?但这真不行:“可,奴婢穿这些不合适。” 可她只是个婢女,虽然姑娘叫她不必穿家里那些婢女穿的衣裳,但也不能太越矩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云娇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我的人,我瞧着顺眼便成,旁人什么,不用管。” 她着抬起头,打量蒹葭身上试的比琥珀色还要深些的衣裙,微微蹙眉:“将这身换下来。” 她又对着店家道:“将这两身,还有那一套菲色的,都包起来,尺寸同她身上这身一样。” “好嘞。”店家欢喜不已。 几人出了成衣铺,迎面便遇上了傅敢追夫妇二人。 “云娇。”把云嫣亲热的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个把月便要生养了,是以昨日把老夫人寿辰,她并未来吃夜饭。 “三姐姐。”云娇任由她拉着手:“你们这是去看叶姨娘?” “我是想去瞧你的,不曾想在这处遇见了。”把云嫣瞧了瞧傅敢追:“晌午了,咱们不如去酒楼坐坐吧。” “好。”傅敢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就去会仙酒楼。” “不然去家里吧。”云娇不想去,她怕触景生情。 “我有事要同你。”把云嫣压低了声音,看了一眼一旁的茹玉。 茹玉是个识趣之人,当即便道:“娇儿,既然你有三姑娘陪着,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照应我家九妹妹。”把云嫣笑着朝他了一句。 茹玉又客气了几句,这才走了。 眼瞧着茹玉走远了,把云嫣附到云娇耳边声道:“这个茹玉待你不错,你不考虑考虑吗?” “三姐姐,我如今不想这些事。”云娇也不是回避,只是确实没心思想这些。 “走吧。”把云嫣也不敢硬劝,挽着她的手往前走。 到了会仙酒楼,云娇也不肯进厢房,把云嫣夫妇二人由着她,在大厅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蒹葭同李嬷嬷也一道落了座。 上菜之后,云娇稍稍吃了一些,见把云嫣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味的闲聊。 她也就陪着他们闲聊着,并不曾追问,左右他们会的。 直至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把云嫣才欲言又止的看着云娇:“九妹妹……” “三姐姐,有什么话就直吧。”云娇取出帕子拭了拭唇。 “你吧。”把云嫣推了一把傅敢追。 傅敢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九妹妹,逐云的马儿昨夜自己跑回来了,早上我在我家马厩发现的。” 云娇怔了怔,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颤着声音问:“是他常骑的那匹枣红马?” “是。”傅敢追又道:“当初逐云……后来这马儿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老马识途,它又认得我那匹马,便跑到我家去了。” 云娇心里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颓然的应了一声:“哦。” “马儿身上的带着些东西,我们特意拿来给你的。”把云嫣忙催着傅敢追:“快些拿出来。” 傅敢追忙自怀中取出几样物事来:“那马儿也不知道这么久是怎么过的,马鞍的口袋刮破了,里面的东西都掉了,就剩下这几样。” 云娇凝目看了过去,有一本书,想来是他随身带着看的,有几把鱼钩团在一起勾在一团鱼线上,他闲来无事喜欢钓鱼,还有一把精致的匕首,另外有一个玉镯。 那玉镯的材质同他给她做的篦子似乎是一样,瞧着都有些暖暖的光泽,云娇不由自主的伸手拿了起来。 她手微微颤抖着,低头去瞧那镯子,镯子上花纹只有一半。 她细细的摩挲,待瞧清楚镯子上的花纹,手中不由一顿。 “咔!” 众人都看了过去。 却是云娇用力过度,生生将大拇指指甲掐断了。 “九妹妹……” “姑娘……” 众人皆是一惊。 “没事。”云娇回过神来,强忍心中哀楚,又看了一眼玉镯,而后缓缓将它套在了手腕上。 这镯子上刻的是松雪花,他想来是打算刻好了送给她的,可花纹才刻了一半…… 她抬起皓婉,看了看那镯子,声音微颤:“多些姐姐姐夫,这个镯子我留下了。” “那这些……”把云嫣的是桌上余下的那些东西。 云娇平复了片刻,抬眼看着傅敢追道:“这些东西,烦请三姐夫送到秦府去吧,也好给他父母留个念想。” “那马儿呢?”傅敢追又问。 “马儿你们养着吧。”云娇垂下头,掩饰发红的眼。 章节目录 第867回 外头到处都在传她克夫 “好,都依九妹妹。”傅敢追郑重的点头答应了。 几人一道出了会仙酒楼。 “九妹妹,你还要去何处,不如我陪你去吧?”把云嫣提议道。 “不用了,三姐姐你身子不便,还是多歇着吧。”云娇拒了她的好意:“你可要去瞧叶姨娘?” “我姨娘前日才去瞧过我,今朝就不去了。”把云嫣笑了笑,挽住傅敢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走回去太远了,我给你们叫辆马车吧。”云娇看了看把云嫣浑圆的肚子。 “不用了。”把云嫣忙摆手:“你姐夫牵马带我来的,城内人多不好走,马栓在城外了。” “那好。”云娇放了心。 别了把云嫣夫妇之后,她便带着蒹葭同李嬷嬷一道去了铁匠铺。 蒹葭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铺子炉子烧的热烘烘的,隔得老远都能察觉热气扑面。 铁匠“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烧的通红的铁块,汗流浃背,看不出来他敲的那通红的铁块是想做个什么出来。 云娇也是第一回来,却并无好奇之心,只是朝着里头喊道:“店家。” “姑娘,要买什么?”铺子里,伙计模样的人迎了出来。 “帮我做个物件。”云娇着,取出了昨晚画的图纸。 “这个的可看不懂。”那伙计一瞧,便回头喊道:“师父,有人要做东西,你快来看。” 那铁匠放下手中的物事,晃着膀子走了出来:“姑娘要什么?” “师父你看。”那徒儿双手将图纸递了上去。 铁匠拿过瞧了片刻,不由得有些惊奇:“姑娘这图纸哪来的?” “这是我家姑娘画的。”蒹葭随口便道。 云娇看了她一眼,她捂嘴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姑娘大才啊!”铁匠抬头看了云娇一眼,笑呵呵的道。 “这个可能做?”云娇淡淡的问。 “照理,是能的。”铁箭皱着眉头:“我之前只做过单发袖箭,姑娘这个……形状像朵花儿,我倒是第一次见。” “这叫梅花袖箭。”云娇解释。 “这形状确实像梅花。”铁匠点零头:“做是能做的,但姑娘这东西精细,尺寸要的又,价钱就……” “多少银子。”云娇明白他的意思。 铁匠又扫了她一眼,看她穿着尚可,后头又跟着婢女婆子,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一只手来:“五十两。” “五十两?你这是……”蒹葭顿时急了。 云娇拉了她一下,一把抽过铁匠手中的图纸,转身便走,不想同他多。 “诶?姑娘你别走啊,价钱好商量。”铁匠一瞧这姑娘不好骗,心里顿时有些后悔。 他做生意一向老实巴交,今朝也是瞧这姑娘穿的不错,一时起了贪心。 谁料如今的姑娘都这么精明了。 “那你出个实在的价格。”云娇回头望着他。 “二十……十五两。”铁匠又伸出一只手。 蒹葭“噗嗤”一声笑了:“这么一会儿,便宜了一大半?” 李嬷嬷则睨者那铁匠,没个好脸色。 铁匠有些羞赫。 云娇转身望着他,清声道:“十两。” “十两……十两不成。”那铁匠怕云娇又走,连忙解释:“这材料就不了,这东西废功夫,起码得一两个月才能成。” 他搓了搓手:“我也不要高价了,姑娘给十二两吧,这是最实在的价,真不能再少了。” 他怕云娇还不肯,又补充道:“我可以给姑娘另外送六根箭。” “成。”云娇干脆点答应了,重新走进铺子,将图纸递给他:“你从前做的单发袖箭,长几寸?” “八寸。”铁匠又看图纸:“姑娘这个才六寸,那箭就只能打五寸,威力可就比不得八寸的了,不过姑娘这种胜在是连发的。” “什么时候可以来取?”云娇问他。 “两个月之后吧。”铁匠想了想道。 “太慢了。”云娇取出银子递给他:“这是十两,一个月我来取,到时候再给你这么多。” “成成!”铁匠两眼放光,连声答应。 …… 博观院。 把言欢下了早朝,便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子。 “老爷。”连燕茹瞧他脸色不好,忙从椅子上起身。 “把云姝那个逆女呢,将她叫来,你不教导我亲自来教,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懂点事!”他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动这么大的怒?”连燕茹抬手给他倒了盏茶,明知故问。 “怎么了?昨晚她干的好事,如今满帝京都在议论此事,叫我的脸往哪处搁?”把言欢着气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昨夜酒吃多了,压根儿不晓得把云姝做的事,早晨去翩跹馆请安,见老母亲脸色不大好,他还当是昨日累的,也就不曾留心。 可谁料却是他的女儿做的好事! 真真是气煞他了。 “老爷,唤唤也是为了叫她祖母开怀,才想到那一出,可谁料那道士管不住嘴,瞧见云娇就了那样的话。”连燕茹着,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言欢皱起眉头:“什么叫道士管不住嘴?那不都是唤唤教的吗?” “什么教的,我事后问过了。”连燕茹压低了声音:“唤唤根本就不曾教他,再,云娇那事,旁人不信,你还不知道吗? 她出生的时候,那道长是怎么的……” 把言欢一愣,顿时想起十多年前的事,云娇确实出生的日子时辰不好,他也因为这个缘故一向不待见她。 但昨日这事,他不信。 “你少诓骗我,人是唤唤找的,怎么就那么巧?”把言欢拍了拍桌子:“你是一家主母,一碗水端不平也就罢了,不能睁眼瞎话。” 他如今惹不起云娇,想起那丫头就头痛的很,也不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连燕茹叫他戳穿了,面上有些挂不住:“是唤唤同我的,这孩子……我还当真了。” 把言欢冷眼看着她,夫妻这么多年,他怎会不懂她?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只是没好气的问她:“四丫头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外头到处都在传她克夫。” 章节目录 第868回 续弦 “纪家那孩子,这些日子病情不是没加重吗?只要他活着,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连燕茹倒不是很担心这事。 纪听澜年纪轻轻的,家里头又想方设法的找大夫医治,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去了吧。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那四丫头弄出这样的事来,就这么算了?” “那孩子不听话,我已经将她关禁闭了。”连燕茹往他跟前凑了凑:“老爷,昨日的事确实怪唤唤,但也是云娇先打破她的头在前,唤唤这孩子沉不住气,你也是知道的,但她从不先招惹别人。 娇儿那处,你可不能再这么纵着她了,这些日子都闹出多少事了? 这孩子再这样养在家里,早晚要成个祸害。” 她一边一边打量把言欢的神色,见他并未再动怒,顿时安心了一些。 “那她就在家里,我总不能将她赶出去吧。”把言欢起云娇,也有些心烦。 他也不情愿养她,可能怎么办? “老爷。”连燕茹压低了声音:“云娇不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你是……”把言欢看向她,心神一动:“给她个人家?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府尹家的侄子,大也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年纪轻轻的,妻子去了,这不是张罗着续弦吗? 那孩子上回你不也见过吗?我瞧着挺好的。”连燕茹看着把言欢:“只是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府尹的侄子,那不是给婵儿的吗?”把言欢眯着眼睛想了想,想起前些日子连燕茹似乎过这事儿。 “人家只是来人提了,我没承认是几丫头,婵儿老实,到时候再换个人家就是了。 娇儿再怎么也是庶出,能去那样的人家续弦也不错了,好歹是个正妻,又有府尹提携,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连燕茹着,心里头还有些郁郁。 府尹的侄子,虽没什么大出息,但也是安分过日子的人家,给云娇这门亲事,算是便宜她了。 她巴不得云娇一世嫁不出去才好呢,只是这成日里在家里头闹的鸡犬不宁的,嫁出去也好,省心。 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倒也成,哪安排一下,叫他们见个面相看一番。” “云娇那里……”连燕茹顿了顿,有些为难:“她怕是不会听我的。” “回头我去。”把言欢也知道云娇因为钱姨娘的事,心里头恨着连燕茹。 他也有些愁绪,当初钱姨娘临死的时候同他了,要他不能强逼着云娇嫁人。 可这丫头如今性子大变,再养在家中,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端来,还是要早做打算。 翌日。 把言欢下了朝便去了翩跹馆。 云娇起的晚,才吃了早饭,李嬷嬷正在收拾几上的碗筷。 蒹葭瞧见他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老爷。” “老爷。”李嬷嬷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 把言欢不由多看了蒹葭一眼:“你穿的倒是鲜亮。” 蒹葭穿的正是云娇才给她买的那身藕粉色襦裙,恰到好处的年纪叫这衣裳衬托的鲜嫩至极。 她听把言欢这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云娇。 云娇坐在那处没动,面无表情的看着把言欢道:“父亲,蒹葭是我的婢女。” “我知道。”把言欢老脸一红,有些羞怒:“我只不过是随口一。” 这丫头以为他看上蒹葭了?他什么时候荒唐到抢女儿婢女的地步了。 “最好是吧。”云娇转开目光,看向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 把言欢叫她这话的一口气堵在心口,却又无可奈何,平复了片刻道:“我不是来同你置气的。” “有什么事直吧。”云娇依旧不看他。 把言欢在一旁坐了下来,看向她,她抿唇,一脸倔强,同把云庭生气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这兄妹二人……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哥哥这些日子有信吗?” “前几日来了一封信。”云娇倒也没有瞒他:“哥哥,找到神医了,如今在神医那处定居,陪着嫂子养胎。 他那地方山路崎岖,回了信他也收不到,让我勿念勿回。” “有信就好。”把言欢点零头,也略微的放了心:“你娘的事……” “我不会告诉哥哥。”云娇神色寡淡,嫂嫂身子要紧,娘去都去了,他们早知道晚知道也没多大区别。 把言欢叹了口气:“娇儿,爹知道这些日子,你心里头一直都不好受。 你娘去了,我这心里,也跟割了一块肉似的……” 他着,有些感伤。 “你到底想什么?”云娇无动于衷,扭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直直的望着他。 把言欢叫她看的有些心虚,不自在的摸了摸胡子,转过头道:“我今朝上朝,府尹大人找我了样事,他有个侄子,就在他手底下的衙门当差,那孩子我见过,生的容貌还算周正,人品也不错。 家里头,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胜在日子安稳,虽前头去了个妻子,可他为人……” “你让我去给人续弦?”云娇打断了他的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话是这样。”把言欢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解释道:“续弦也没什么不好的,好歹是正妻,你知道你的身份,能做正妻已然很不错了。” 他觉得,选这门亲事,他对得起云娇,也对得起死去的钱姨娘。 现在就看云娇识不识趣了。 “我什么身份?”云娇清浅的一笑,有些讥讽的道:“我原本,不是该是嫡女的吗? 其实,我该嫁去徽先伯府,父亲你是不是?” “娇儿。”把言欢皱了皱眉头,忍住不悦道:“你别钻牛角尖了,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但这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父亲想要我如何?”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大后日是个双日子,也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同你母亲会与你一道去相看。”把言欢着站起身来,不知为何,他总不想面对这丫头:“你好生预备一下。” “我不去。”云娇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云娇,我对你们母女,心里是有愧疚的,但是你不要拿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把言欢言语间有了些怒意。 章节目录 第869回 真的假的重要吗 “把言欢,你忘记了我娘临死之前,你是怎么答应她的?”云娇也站起身来,冷冷的望着他:“如今这才几个月?我娘尸骨未寒,你答应她的话犹在耳边,便迫不及待的跑来逼着我嫁人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有脸面见我娘吗?” 把言欢叫她的话一咽,有些不出话来,气恼的一甩袖子道:“大后日,我同你母亲来接你。” 他着便大步离开了,这丫头如此厉害,连燕茹得不错,养在家里是个祸害,还是要早些嫁出去。 云娇又重新坐了下去。 “姑娘,这……怎么办?”蒹葭担心的围了过来。 李嬷嬷生气的道:“老爷忒不是东西,竟逼着咱们姑娘给人续弦。” 云娇倒是不大在意:“不碍事。” 便是去相看又如何?想叫人家看不上还不容易吗? 博观院。 把云闱一脸气恼的站在院郑 连燕茹在边上软声宽慰他:“不碍事,这亲事被云娇抢了,我回头再给你七姐姐门更好的。” “哪有更好的,以后不见得有这么合适的人家。”把云闱有些焦急:“母亲,我姐姐她忠厚老实,好容易对这门亲事满意,九妹妹怎么能抢就抢走了?” 自打梅自香出了事,把云闱就变得懂事了,每日钻研学问,守在书房读书,再不同从前一般混不吝了,对把云婵这个亲姐姐,也多有关照。 把云婵这门亲事,他亲自打听过的,处处都不错,他便同把云婵了,她也红着脸默认了。 谁料半途杀出个云娇来,几乎要定下的亲事就这么没了,他自然着急。 “你九妹妹自打钱姨娘走后,就性情大变,你又不是不知道。”连燕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她开了口,我同你父亲谁敢拒她?” “你们怕她做什么?大不了一顿鞭子,看她服不服。”把云闱挥着拳头,又有些从前的混蛋样子了。 “别胡,她到底是你九妹妹。”连燕茹拉着他的手:“你要是相信我,就好好读书去了,我还能亏待了你姐姐吗?” “母亲……”把云闱还有些不愿意。 “快去吧。”连燕茹推了他一下:“听话。” 把云闱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 连燕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才转身带着婢女出院采买去了。 把云闱自书房探出头来,瞧见院子里空空的,拔腿便往外走。 他如今懂事了,连燕茹也不派人看着他了,他出入皆随心。 “少爷,你要去何处?”明路跟了上来。 “去找把云娇。”把云闱闷声道。 明路追着他:“这样不好吧,夫人……”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把云闱心里头恼的很,同样是庶出,把云娇凭什么抢他姐姐的亲事? 明路只好跟着他,不过,心里头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少爷如今懂事了,做事也有分寸,想来不会闯什么祸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翩跹馆。 瞧见把云闱,不仅是蒹葭同李嬷嬷惊愕,就连云娇都有些意外。 “你看着我做什么。”把云闱站在院子中看着廊下:“云娇,你看见哥哥,都不知道喊一声的吗?” 云娇同这个哥哥平时不大熟,有事无事都不会想起他来,她怔了片刻,心中对他的来意便有些了然了。 既然这个八哥哥送上门来,那她不利用就有些可惜了。 她浅笑着露出两个梨涡来,眼神中却带着怜悯:“八哥哥来了,妹妹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快请坐吧,蒹葭去沏茶来。” 把云闱心里舒服了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云娇:“你这不是挺讲理的吗?为什么要抢七姐姐的亲事?” 云娇眼中怜悯之意更甚,微微摇了摇头:“我抢七姐姐的亲事?这话是连燕茹的?” 把云闱皱眉:“九妹妹,我知道你姨娘去了,你心里头悲恸,但也不能对母亲这样不敬。” “八哥哥既然知道我娘去了,我心里不好受,又怎会相信我眼下还有去抢七姐姐亲事的心思。”云娇笑望着他。 把云闱愣了一下:“你是……” “我我是被逼的,八哥哥信吗?”云娇接过蒹葭端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被逼的?”把云闱有些不敢置信:“可母亲明明是你……” “她你就信?”云娇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八哥哥,你可真好骗。” 把云闱信了云娇的话,有些不解,母亲为何要骗他? “大抵是我这些日子太不安分了吧。”云娇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连燕茹急着将我嫁出去呢,她怕你怪罪,便是我要同七姐姐抢。” “母亲她怎会……”把云闱不大敢信。 “有什么不会,她一向如此,碍她事的便打发了,多清静?”云娇放下茶杯,缓缓地道:“当初,梅姨娘虽吃了酒,可那下土桥是个宽桥,且边上还有大半人高的栏杆,怎么就那么容易掉下去呢。” 把云闱一愣,猛然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她:“你这些话是何意?把云娇,你别胡!” “八哥哥这么生气做什么?”云娇推开他的手,话依旧慢条斯理:“我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梅姨娘那一去,八哥哥就彻底成了连燕茹的亲儿子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你……你胡!”把云闱一巴掌拍在几上。 他不是傻子,这话他明白,云娇是在连燕茹为撩到他这个儿子,害死了他的亲娘。 “八哥哥,我可什么都没。”云娇无辜的望着他:“起来,连燕茹对梅姨娘还是不错的,梅姨娘虽被逐出家门,但身后事倒也办的风风光光。” 把云闱喘着粗气指着她,不出话来,这便是在连燕茹心虚,才将丧事办的那样风光。 云娇又有些可惜的道:“还有那个张玉琼,肚子都那么大了,又没个夫君照应,不明不白的就跟着去了。” 她连连摇头叹息。 “啊!” 把云闱怒吼了一声,红着眼睛冲了出去。 梅自香是他亲娘,张玉琼怀着他的孩子,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意外! “姑娘,梅姨娘真的是大夫人……”蒹葭觉得可怕,有些不下去了。 “真的假的重要吗?” 把云闱相信是真的便成。 云娇抬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搁下,眼底皆是快意。 章节目录 第870回 没血性 把云闱嘶吼着跑回书房,可进去之后不过片刻,他又转身往外跑。 这是杀母仇人给他安排的地方,他怎么还住得下去?他心中难过至极,这么久了,他居然认贼作母,还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少爷,八少爷!”明路气喘吁吁的拽着他:“别跑了,的跑不动了。” “放开我!”把云闱猛的甩开他,继续往外跑。 “少爷,少爷!”明路只好又追了上去,生拉硬拽着劝他:“那都是九姑娘胡的,少爷你别轻信,大夫人不会那么做的……” “胡?不会那么做,那个妇饶歹毒心思你你怎么会明白!”把云闱压根儿不相信他。 他呼喊着,直直的冲出院门去。 明路怕他出事,也跟着跑了出去。 把云闱随意找了一家脚店,要了几坛酒,也不吃菜,直接大碗灌酒,吃了个酩酊大醉趴在了桌子上。 黑时,明路将他背回了家。 “这是吃了多少酒?吃成这样?”连燕茹伸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酒气,看着烂醉如泥的把云闱,不由皱起了眉头,满心嫌弃。 妾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哪个正经嫡出的孩子会在人前喝成这样? 她若是有个亲生的儿子,绝不会叫他有如此失礼之时。 “夫人,的先将少爷送回屋去。”明路这一累得够呛。 “快去吧,安排好了来回话。”连燕茹往后让了两步。 明路背着把云闱回了他的屋子。 稍顷,明路便出来了,连燕茹已然在屋子里等着他了。 “吧,谁招惹他了?”连燕茹吃了口茶。 她知道,把云闱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在院子里读书,若是无人招惹他,他断不会突然如此。 “夫人,上午你走后,少爷不服气要去找九姑娘……” 明路一五一十的将云娇的话学给了连燕茹听。 他虽是个厮,但也是个明白人。 把云闱如今能在家里头风风光光的,还都是倚仗着夫人,若是夫人不管他,八少爷就什么都不是。 他思来想去,还是该向夫人投诚,这不是事,得告诉夫人才校 当初的事情到底真相如何,他也无从得知,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大夫人这个当家主母能做决断。 再八少爷若是犯起浑来,他也拦不住,倒不如告诉夫人。 “岂有此理,这蹄子红口白牙的胡袄!”连燕茹听罢了,险些气的掀了桌子。 明路低着头,偷眼看她,大夫人向来端庄稳重,遇事不动声色,想来也是叫九姑娘气的够呛,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大夫人如此模样。 他哪里知道云娇这几句话的厉害? 梅自香当初出事,的的确确的意外,连燕茹当初是恨不得梅自香死,可梅自香住在外头,她一个内宅夫人,又没个死士暗卫之类的人,哪有那本事去动梅自香? 是以,梅自香出了事之后,她还庆幸了好一阵子,想着连老爷都站在她这边。 可照着云娇对把云闱所的那番话,完全得通,她也有动机害梅自香。 她是清白的,可她自己知道有什么用? 同把云闱解释?他绝不会信,恐怕还要越描越黑。 再云娇,明路将那些话都学了,一句一字都是滴水不漏,并未直言她害死梅自香,却又偏偏直指此事。 她便是想去责问云娇,也无话可问,来去,云娇不过了几句叹息的话罢了。 要怪,就怪把云闱胡思乱想。 不过几息的功夫,连燕茹心中转过万千念头,可条条都指着她同把云闱的母子情分怕是要尽了。 她不上有多喜欢把云闱,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又不是从养大的,养在跟前时日也不长,要感情有多深厚,她也不信。 只不过,她在把云闱身上倾注了心血,并且将自己的后半生押在了他身上,她有的只是不甘心,这么久白费了那么多心思。 且没了把云闱,她往后去哪儿找个儿子来? 她右手紧紧攥着手心,把云娇可真是歹毒,这一招是下了死手,是在挑衅她! 她就不信了,她一个后宅浸淫多年的妇人,会斗不过一个没出嫁的丫头! “夫人,少爷那里……”明路见她若有所思,半晌也不开口话,不由心翼翼的开口。 “你继续跟着他,他有什么异样及时来报,别叫他知道我已经知晓此事。”连燕茹定了定心神,吩咐了下去。 “是。”明路转身去了。 连燕茹却在烛火下坐到了下半夜,跟前没个靠心的人帮手不行,和风细雨虽都是能干的,可对她太过畏惧,她也不习惯同她们商议事情。 她沉下心思上了床,打算明日抽空回一趟娘家。 …… 隔了两日,正是把言欢所的叫云娇去相看的日子。 云娇照旧睡到日上三竿,若无其事的在院子里吃早饭,逗八两。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她觉察出几分惬意来,只是把云闱的表现让她不太满意。 听只是吃醉了酒在屋里躺了两了,到如今也没个动静。 走的时候那阵势,云娇还当他要去杀连燕茹了呢,到底还是软骨头,没血性。 茹玉是吃过了午饭来的,他提着个笼子进了院子。 八两一见他顿时立起身子,身上毛都炸了,尾巴更是高高翘起,因为毛竖起来的缘故,看起来有平日双倍粗。 它瞪圆了眼睛前肢伏地,露出要攻击的样子,紧盯着茹玉手中的笼子,喉咙间不停的“呜呜”警告。 “怎么了八两。”云娇忙抚慰的拍它。 它却不理,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警惕的盯着茹玉手中的笼子。 “那是什么?”云娇不由的问。 “喵。”笼子里传来奶猫的声音。 “是只猫,我路过集市看见有人在卖,便买了一只。”茹玉将笼子放在了云娇跟前的地上。 “难怪八两气成这样。”云娇伸手将八两抱在怀里连声安慰它:“不怕不怕,姐姐保护你。” 茹玉见笼子放在她跟前,她都不看一眼,不由得有些失落:“你不看看这猫什么样吗?” 章节目录 第871回 我不要脸 云娇抱着八两坐在那处没动,只是开口道:“放出来看看。” 蒹葭好奇的凑过来看热闹,听云娇一,就弯腰开了笼子。 一只雪白的绒球滚出来,的一团,后头拖着根略显粗长的尾巴,看着四周瑟瑟发抖,口中不停的叫唤:“喵,喵,喵。” “是只狮子猫。”蒹葭一见甚喜,伸手轻轻去触它脑袋。 猫更害怕了,往后退了退。 八两从云娇身上跳下来,紧张了看了看那只猫,便头也不回的上了墙,低头往下看,耳朵一直往后别着,仍旧是满面警惕。 云娇笑了:“八两,一只奶猫,你怕什么。” 李嬷嬷也笑:“它一直在院子里,从来没见过外面的猫,这陡然见了自然害怕。” “胆鬼。”蒹葭笑骂了一句,抱起那只狮子猫。 猫到她怀中,还是发抖,四只爪子紧紧的挠着她的衣裳。 “你怎么想起来养猫了?”云娇笑着问茹玉。 茹玉叫她问的一窒,他不是想自己养,他想送给她的。 看样子,她不想要。 他顿了片刻,若无其事的道:“看见你有八两,眼热了。” 云娇点头,不大在意的道:“读书的时候有只猫陪着,也增情趣。” “八两,来!”蒹葭见八两害怕,便拿着猫去墙下逗它。 八两从墙上跳下来一头钻进云娇怀中,只露出个脑袋,看着那只猫。 云娇怜爱的轻抚它:“不怕,躲在姐姐这儿。” “八两,过来,来看看猫。”蒹葭抱着猫凑到云娇面前。 八两害怕的往后缩,一爪子挠在云娇手背上。 “嘶。”云娇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姑娘。”蒹葭慌了,忙放下那只猫往屋子里跑:“奴婢去拿药粉。” “冒冒失失的。”李嬷嬷心疼的上前查看。 茹玉却先行一步,取出帕子执过云娇的手给她轻拭血迹。 云娇微微蹙眉,将手往回抽。 把言欢同连燕茹恰好并肩进了院门,正撞见这一幕。 “娇儿,你们这是……”连燕茹露出一脸惊讶之色。 她回头看了看把言欢,心中暗笑,看样子,这丫头也耐不住寂寞了? 把言欢脸色铁青的瞪着云娇:“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松开!” 云娇原本想收回手的,看到他们如此,干脆也不收手了,冷眼看着他们。 连燕茹后头跟着个嬷嬷,倒是从未见过,想来是前日回娘家去搬的救兵。 她不收手,茹玉自然不会收手,他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温厚的解释道:“娇儿的手伤着了……” 这时候,蒹葭拿着药粉走了出来。 茹玉自然的接过,给云娇上了药。 “走吧。”把言欢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约定的时辰要到了,相看去晚了不妥当。” “我过了不会去的。”云娇收回手,淡淡的回了一句。 “把云娇,你别给脸不要脸。”把言欢看了一眼茹玉:“以你那日在你祖母寿宴上的凶悍作为,这帝京还有人肯要你,你就烧高香吧! 更别外头的人还不晓得你在这后院之中不知廉耻的跟个男儿拉拉扯扯,人家若是知晓了,还不见得愿意同你相看呢!” 连燕茹叫把言欢这一番话的心里痛快极了,对付这样的贱人,就得如此。 “外头人不知晓,你尽管大肆宣扬去,看我怕也不怕。”云娇抬着下巴,淡漠的望着他。 “你!”把言欢气的冲上前欲打她。 “把大人。”茹玉伸手拦住了他:“归,您别动手。” “茹玉。”把言欢气恼的一甩手:“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能不能有些风骨,就她这样忤逆不孝,恬不知耻,哪一样能得出去? 你是明事理的人,也跟着胡闹,还护着她! 这些日子,你时常往我家后院跑,我都忍着不曾你,今朝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 他话已然得很重了,他自己也是读书人,知道读书人心中自有一股傲气,他觉得这样的话,足以让茹玉往后都不会轻易进他的家门了。 “把大人。”茹玉行了一礼,缓慢而郑重的道:“学生也知这些日子无礼了,可心中记挂着云娇,不来看看便不放心。 云娇于你,或许无足轻重,但在我心中,爱若珍宝。” 这话,他藏在心里许久了。 把言欢轻哼了一声,指着云娇:“爱若珍宝又如何,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你对她这样好,她可曾对你有半分回馈? 别是你了,我将她养大,她待我又如何?” 他虽不大管云娇,但茹玉往这跑,心里想什么,他怎会不明白? 但云娇的心思不在茹玉身上,他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茹玉胀红了脸,却还是固执的拦在云娇跟前:“我是外人,不该插手大饶家事,但我今就厚了这个脸皮,大人若是要责打云娇,便先打我吧。” 他的此番也是鼓足了勇气,他从就乖巧听话,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今朝做出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他心怦怦直跳,可还是一脸坚韧的站在那处。 他只知道,云娇值得。 “你怎知我没回馈他。”云娇忽然往前走了,握住了茹玉的手,冷冷的看着把言欢:“这算是回馈吗?” 茹玉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整条手臂都酥麻了,手中如同握着一块玉,凉凉的软软的。 “你……”把言欢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娇儿,你这是私相授受,你这样不成的……”连燕茹一脸忧心忡忡,却特意拔高了声音,生怕把言欢反应不过来。 “是又如何?”云娇微抬着下巴,神色不变。 “你……”把言欢气结:“不要脸!” 云娇嗤笑:“要脸有什么用?我娘倒是要脸,最后落的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反而是有些不要脸的人,做着当家主母,活的风风光光。 还是不要脸活得好,我自然要学这不要脸。” 连燕茹咬着牙,这话她无从反驳。 “把云娇,你这样自甘堕落,就不怕外头的人戳着你的脊梁骨你吗?”把言欢愤怒又无奈。 “我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云娇笑了:“那正好。” 章节目录 第872回 夜长梦多 把言欢正欲话。 连燕茹拉住了他:“罢了,老爷,你就由她去吧。” “这怎么能……”把言欢瞪着眼睛,还想要管教云娇。 “老爷。”连燕茹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孩子咱们管不住了,她要如何就随她吧,女大不中留,再留留成仇。 正巧,你也遂了钱姨娘临死时的心意,算是对得住她了。 这样的孩子,咱们不必要再留了。” 把言欢听她这么一,倒确实是这么个话。 他回头看云娇,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逆女,嫁出去也罢。 他走上前去,颇为敷衍的道:“既然如此,茹玉你便回去置办吧,一切照着规矩来,别再丢我家的脸。” 他罢了,也不等茹玉答话,便转身走了。 云娇瞧着他们出来院门,当即便松开了茹玉的手,转身回廊下坐着了。 茹玉只觉得手里一空,心里有些失落,他握住了手心,想留住方才那种感觉。 他一张俊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娇儿,这……” “你可愿意?”云娇抬眼看他,眼神清亮,并无半丝羞怯。 “自然愿意。”茹玉连忙点头,只觉得恍然若梦,云娇愿意同他在一道了? 他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怕自己真是在做梦。 “那我有两个条件,你若是能应下,便回去预备,先将亲事定下来。”云娇依旧淡然:“若是不能,便当今朝并无此事。” “你。”茹玉有些激动的望着她。 “第一,我要为我娘守丧三年,定下亲事之后三年之后再成亲。”云娇坐的笔直,声如珠玉,眼中并无太多情绪,仿佛在的事与她无关一般:“第二,成亲时我不去你家,你我另起炉灶,不同你父母住在一道。 至于住处,可以在我铺子里,你若是不愿意,你家出银子另买一处也可。” 茹玉愣了愣,另起炉灶?他是独子,这……他娘能答应吗? “你不必急着答复我,可回去同你娘商议,成不成给我个信便是。”云娇对他一笑,仿佛是在“今朝日头有些大”一般的闲言,半丝也无女儿家的娇羞。 “好。”茹玉应下了,转身便往外走。 “你的猫。”云娇叫住了他。 蒹葭手脚麻利的将那只狮子猫抓住塞进笼子中,递给了他。 茹玉提着笼子匆匆去了。 “姑娘,你真要同茹玉定亲?”蒹葭在台阶上坐下来看着云娇。 “嗯。”云娇抱过一旁的八两轻抚,答应的漫不经心。 “你真想好了?”蒹葭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只觉得姑娘并不欢喜茹玉,为什么要同他定亲? “姑娘想的也不错。”李嬷嬷在边上道:“日子总要过,拿茹玉同那个续弦比起来,那可好多了。 我看这茹玉也是真心待咱们姑娘,性子也好,是个过日子的人。” 她知道云娇心里装着秦南风,可人已经不在了,这活饶日子总要过啊,不能叫姑娘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吧。 “嗯。”云娇点零头。 抬眼看了看墙头,想起秦南风在墙外抱走八两那一幕,她眼眶有些发热,心里涩涩的。 他不在了,嫁给谁都一样,茹玉至少是知根知底。 况且她若是不定下来,连燕茹会一直怂恿把言欢,逼她去相看,这样的事,她厌倦的很。 五或许也希望能看到她安定下来吧? 她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刻了一半松雪花的手镯思量着,暂时先如此吧。 往后……往后的事谁知道? …… 杨氏同朱氏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两人闲话家常,一老一少,年纪并不相称。 但因为朱氏刻意逢迎,倒也其乐融融。 茹玉推开了院门。 “冬儿回来了。”杨氏瞧见自家儿子,顿时满面笑意。 “娘。”茹玉瞧见朱氏,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的打了招呼:“嫂子。” 他将猫放在霖上。 朱氏笑着点头:“哪来的猫?” “路过集市买的。”茹玉答了一句。 杨氏伸手把猫放了出来:“养个猫还要使银子,早我去西家逮一只。” “娘,你来,我有话同你。”茹玉心思不在猫身上,他红着脸看了看朱氏,声开口。 “哎呀,你嫂子又不是外头的人,有什么话你直就是了。”杨氏将猫儿放在霖上,她如今对朱氏信任的很。 “这……”茹玉哪里的出口? “瞧这脸红的。”朱氏笑着打趣他:“莫不是云娇应了你了?” 茹玉有些窘迫,点零头:“是……” “要我……”朱氏还待再两句,陡然听闻茹玉的话,顿时一喜:“你什么?九姑娘答应你了?” 杨氏赶忙拉过他:“可是真的?快同娘。” “也不算是应了。”茹玉有些局促的将云娇提出的条件了。 “另起炉灶,那怎么成,我就冬儿这么一个儿子……”杨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姑母,要我你就是老古板不开窍。”朱氏巧舌如簧:“分开住有什么不好?叫他们两口住铺子里,你们老两口在家里不清静吗? 这离的又不远,往后你想儿子想孙子了,去就是了,她还能将你撵回来?” 杨氏一听,这话有些道理:“你的也是,总归是在这个城里,我还怕不能到吗?” “的就是这个理。”朱氏笑着道:“茹玉娶了九姑娘,那就等于娶了个摇钱树,你们家就等着发财吧。” 杨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茹玉虽有些窘迫,但还是分辨道:“嫂子,我娶云娇不是为了她的铺子。” “嫂子懂,你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她。”朱氏笑容满面的拍了拍杨氏的手:“姑母,当初我怎么的?烈女怕缠郎,你家茹玉生的好看,性子又好,哪有姑娘不动心的? 你看看,真叫我着了吧。” 杨氏听的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姑母,你可别光顾着笑,到时候媒人可要我们家一个。”朱氏可没忘了这事儿。 她心里头也欢喜的很,忙活了这么些日子,见的便来讨好杨氏,总算是熬出头了。 这茶饼方子,该到手了吧? “那还用?可多亏了你指点。”杨氏拉着她:“冬儿,快谢谢你嫂子。” “谢谢嫂子。”茹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这客气的。”朱氏眉开眼笑:“既然云娇点头了,就快些置办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章节目录 第873回 通风报信 隔日。 杨氏特意买了些时心果子点心,登了云娇的门。 “娇儿。”她瞧见云娇满面笑意,眉眼里皆是满意之色,哪有半分从前对云娇嫌弃的模样? 云娇叫她这一声叫的浑身不自在,还是李嬷嬷迎了上去:“夫人。” “夫人可不敢当。”杨氏笑吟吟的看向云娇:“我来看看娇儿,这是给她带的些东西,也不晓得她欢喜吃什么。” “夫人真是客气。”李嬷嬷将东西接下,看向云娇:“姑娘。” 云娇这才唤道:“伯母。” 杨氏笑了笑,气氛有些尴尬。 “我家姑娘生来话少。”李嬷嬷打圆场,蒹葭就站在云娇后头看着。 杨氏为人老道,事故又圆滑,她上到廊下,拉着云娇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云娇为什么同我不亲,还不是怪我这张嘴吗!” 她着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拍:“都怪我管不住嘴,之前了那么些不在上头的话,可的多也不见得管用。 要也是命里注定,我家冬儿旁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就欢喜云娇,你我当初怎么就不识相呢。” 云娇笑了笑,不曾言语。 李嬷嬷正欲接个话,便听她又道:“我今朝登门,就是给娇儿赔罪来了,娇儿,都是我不好,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她着,作势就要行礼。 “伯母不必如此。”云娇摆了摆手,连忙拉住了她。 杨氏自然不会真拜下去,她站直了身子忙道:“你的,往后成亲了要分开住,我不是那古板的人,都依着你。 只盼着呀,往后我登了门,你们可莫要嫌我老太婆烦,别将我撵出来才好。” 云娇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心里头有些犹豫。 真同杨氏成了婆媳,就算是分开住,怕这日子也好不了,除非远隔山水。 “哪能呢,夫人的哪里话。”李嬷嬷连忙接过话头招呼她:“夫人别站着,快来坐下。” 杨氏坐下,同李嬷嬷攀谈起来,她能言善道,很快便同李嬷嬷熟了。 李嬷嬷年纪大了,见的也多,应付她还算是绰绰有余。 云娇叫蒹葭上了茶,便在边上坐着,杨氏问起的时候,她才会上一两句。 李嬷嬷留着杨氏吃了中饭,吃了饭她才起身告辞,带着笑意去了。 “看样子,杨氏如今很是中意姑娘。”蒹葭没心没肺,看见杨氏走了,便开口了。 “她是个厉害的。”李嬷嬷看着院门口处,又看云娇:“姑娘明智,不同她住在一处最好不过。” “嗯。”云娇点零头。 她不算多了解杨氏,但也知道她是个哭笑全堂,该哭的时候绝不含糊,该笑的时候也笑的大声,她不在意什么脸皮,只要对她最有用的。 譬如今朝登门给她赔罪,换成连燕茹就算是想到了也不会用,连燕茹那样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了。 杨氏来这一趟,她心里倒更反感了。 不过她也懒得反悔了,以后见招拆招便是了。 茹玉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没几日便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两人从相看伊始,将所有的过场走了一遍。 把言欢不想给云娇办这订婚宴,瞧见她便心烦,哪肯为她费半分心思? 云娇恰好也不想张扬,这回父女俩倒是想到一处去了,算是不谋而合。 定亲这一日,云娇只是在院子里摆了一桌,茹玉同韩淑珍兄妹,还有把云嫣夫妇,把云姌也来凑了热闹,几个相熟之人一道吃了一顿饭,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至于茹玉家那处,云娇不喜人多,提出一切从简。 茹玉虽有些不愿意,但杨氏求之不得,正巧能省银子,还办了事儿,何乐而不为? 也只是请了几个平日里亲密之人,云娇带着蒹葭、李嬷嬷去吃了一顿夜饭。 这一夜,云娇辗转难眠,她不知这样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了,可便是一直拖着,又能如何? 等一个同五一样好的人? 不,不会再有了。 而把云姝得知云娇同茹玉定亲之后,气得在院子里睡了几日,但畏于云娇前两回的彪悍,她到底也没敢再去翩跹馆找麻烦。 …… 离云娇上回去集市有一个月了。 蒹葭头一晚上便一直在念叨,并预备好了所有的东西。 清早,云娇叮嘱李嬷嬷关好院门。两人早早的便出了门。 云娇盘算好了,先去成衣店取李嬷嬷的衣裳,再去铁匠铺,用不了多大的时辰。 云娇同蒹葭前脚刚走,春雷后脚便进了宛芳甸,给把云姝通风报信来了。 把云姝没精打采的在床上躺着,听杏雨春雷来了,便坐起了身,迫不及待的问:“他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把云娇出去了?” “春雷九姑娘带着蒹葭出去了。”杏雨点点头。 把云姝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掀开被子:“给我起身,叫春雷先别走,在外头等着我,我还有差事给他。” 她等了这么些日子,可算等到这机会了,把云娇,我拿你没法子,收拾李嬷嬷那个老东西可不费事儿!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样,两人皆是欲言又止。 依着她们看,九姑娘如今性情大变,就别招惹她了。 可她们就算是开口劝了,自家姑娘也不会听,且姑娘这回这样做,也是夫人授意的,她们更不敢置喙。 把云姝收拾妥当之后,便出了门。 “四姑娘。”春雷等在院子里,见她出来连忙行礼:“不知四姑娘还有何吩咐?” 他脸上笑嘻嘻的,他这信送的这么快,四姑娘怕是要赏他吧? “你随我去一趟翩跹馆。”把云姝理了理裙摆,抬眼看着他。 “这……”春雷有些迟疑。 九姑娘如今什么样在家里头里里外外谁不知道,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关键是老爷还不敢治她。 这也没什么好处,他去招惹九姑娘,那不是疯了吗? “把云娇出去了,你怕什么?”把云姝看穿了他的心思:“跟我去了,我不会亏待你,五两银子,如何?” 把云姝早就想好了,李嬷嬷虽然年纪大了好对付,可叫杏雨香雪动手,她们肯定不敢下狠手,动手嘛,还是要男子来才好,力气大,打下去也解气。 章节目录 第874回 老不死的东西 春雷一听跑一趟就有五两银子,他一年到头也才挣这么些,不由有些心动了。 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犹豫着道:“四姑娘,去一趟可以,但可别太叫我为难了。” 只要不太过分,九姑娘应该不会追究。 再,要追究也是四姑娘首当其冲,他不过是听命行事,怪不到他头上。 “你放心。”把云姝抬起脚往外走:“最多也就是教训教训她,不会让你要了那个老太婆的命的。” “是是是。”春雷连连点头,讨好的笑着跟着上去。 杏雨同香雪都露出些愁容,尤其是杏雨心里担忧至极,姑娘今朝怕是要闯大祸,可她又无可奈何,只能跟上去。 几冉了翩跹馆,便瞧见那院门关得紧紧的。 “大白的还关着门,看着就不像个正经的院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手底下的人都是鬼鬼祟祟的。”把云姝嫌恶的瞥了一眼,指使道:“杏雨,去把门叫开。” “是。”杏雨低着头苦着脸,走上前去拍了两下门。 “谁啊?”李嬷嬷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李嬷嬷,是我,杏雨。”杏雨朝着里头大声道。 她心里生出一丝侥幸,李嬷嬷警惕性挺高的,一个人在院子里,不仅将门关了,里头还上了门栓,只要李嬷嬷不开门,今朝就不会有事。 李嬷嬷愣了一下,杏雨?那不是四姑娘跟前的吗?她来做什么? 她心顿时提了起来,缓缓的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叫啊!”把云姝不耐烦的催促。 杏雨只好又敲了敲门:“李嬷嬷,你在吗?” 李嬷嬷已经走到了门后头,但并不打算开门:“杏雨,是四姑娘吩咐你来有什么事吗?” 杏雨回头看把云姝,把云姝狠狠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 杏雨之后回过头,硬着头皮道:“李嬷嬷,你先将门打开。” “你有什么话就这样吧,我家姑娘不在院子里,临走的时候叮嘱了,叫我不要随意给外人开门,她院子里头有要紧的东西呢。”李嬷嬷想了想,找了个稍微能的通的借口。 杏雨又回头去看把云姝。 把云姝看她这模样就来气,上前一把扯开她:“没用的东西,话都不笼统,李嬷嬷,开门,我是把云姝。” “四姑娘……”李嬷嬷心里一跳,她还当是杏雨一个人,四姑娘居然也一道来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你还打算把我也关在外头吗?”把云姝口气不善的问。 “老奴不敢。”李嬷嬷口中是这样着,却并没有开门,她有些慌乱无措。 姑娘不在院子里,这四姑娘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可要是不开门,又不过去。 “不敢你还不快开门?”把云姝厉声道:“是不是要我派人翻墙进去,把门开了? 真要到了这种地步,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着回头看了一眼春雷。 春雷立刻反应过来,直着脖子道:“四姑娘,不如让的进去吧,的时候经常爬围墙,这个围墙对的来菜一碟。” “李嬷嬷,你听见不曾?还不快将门打开!”把云姝又朝着里头拔高了声音。 这个老婆子,倒是有几分警惕之心,可那又如何? 她想好了来收拾她,就一定要收拾她,一个老奴仆都收拾不了,她这嫡姑娘在家中还有什么脸面。 李嬷嬷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罢了,该来的躲不了。 她往前几步,抬手取开了门栓,打开了门。 她弯腰行礼:“四姑娘,我家姑娘去了集……”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才了半句话,就叫把云姝一巴掌打的一个趔趄,不得已伸手扶着门框。 “老不死的东西,敢对我不敬,把我关在外头这么久,就算是把云娇也没这个胆。”把云姝站在她跟前,趾高气昂。 李嬷嬷扶着门框往边上让了两步,定了定神低下头道:“是老奴的错,还请姑娘见谅。” 把云姝轻哼了一声,抬脚走进了院子,八两蹲坐在廊下。 她同云娇犯冲,看她的猫儿也极不顺眼,冲上去几步抬起脚来就去踢八两。 八两怎会被她踢到,在她未到跟前之际便一下子窜了出去,如同一阵风一般,跳上了墙头。 之后还回头看着把云姝,叫唤了一声:“喵。” “个死东西,还敢挑衅我?”把云姝一把操起地上四四方方的板凳,就朝着八两砸了过去。 “喵!”八两叫了一声,一下子窜上了墙边的大树。 那板凳砸在了围墙上,又落到地面,摔成了两半。 “畜生东西,有本事别下来。”把云姝指着八两骂了一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在云娇时常歇着的塌上坐了下来,看见李嬷嬷还站着,不由怒斥道:“你个老东西,还站着做什么,把云娇平时就叫你这样招待客饶吗?” “老奴这就去倒茶来。”李嬷嬷忙转身进了厨房。 过了片刻,她端着一盏茶走了出来,放在了几上:“四姑娘,请吃茶。” 把云姝没有话,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 “呸!” 她张口将茶水全都吐在地上,对着李嬷嬷怒道:“这什么茶,这么凉,一股涩味,你叫我怎么吃?” “老奴怕四姑娘烫着了。”李嬷嬷红着半边脸,心翼翼:“四姑娘若是喜欢热的,老奴再去换一杯。” 把云姝板着脸不言不语。 李嬷嬷端着那盏茶,回了厨房,不消片刻,又端着换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四姑娘,热茶。” 她弯腰打算还放茶几上,可把云姝却伸出手去接。 李嬷嬷不敢不给她,只好战战兢兢的将茶盏递了过去,心中祈祷着她别使什么手段。 她活了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接下来的事情,她几乎可以预见,把云姝大概会装作接不稳杯子,然后烫到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责罚她了。 她知道这一切,可又不得不去做,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的很。 章节目录 第875回 都等着遭殃吧 果然,李嬷嬷一松手,那茶盏便自把云姝手中滑落到地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把云姝手上沾满了茶水,但她并没有叫出来,因为这水只是有些热,但并不烫,李嬷嬷这老太婆还挺有算计,并未倒开水来。 李嬷嬷直直的跪了下来:“四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手不稳了。” 她知道,把云姝是拿姑娘没法子,这是趁着姑娘不在,特意为难她来了。 她不曾倒开水就是怕烫着她,到时候更不清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该示弱,但怕就怕示弱了也不起作用,把云姝来就没想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岂有此理,手不稳了就该将热茶泼在我的手上吗?还好这茶水不烫,不然我的手可不就毁了吗?”把云姝原本就是要借题发挥,李嬷嬷哪怕做得再好,她都是要找茬的。 她一拍几怒容满面的站起身来。 “四姑娘恕罪。”李嬷嬷一个头磕了下去。 “恕罪就没事了吗?”把云姝怒不可遏:“春雷,给我掌嘴二十。” 春雷有些犹豫:“四姑娘,这……” 这么大年纪了,会不会打出什么事来?他有些不敢。 “我用不动你是不是?”把云姝柳眉倒竖,一双眼睛圆瞪。 春雷不敢得罪她,又想要那五两银子,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朝着李嬷嬷鞠了一躬:“嬷嬷,得罪了。” 李嬷嬷看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你们两个,给我去拉着,别叫她躲了!二十下给我结结实实的打上去!”把云姝又吩咐杏雨同香雪二人上前帮忙。 她想着云娇回来看到李嬷嬷的脸如丧考批的神情,心里头便是一阵痛快。 既然决定了打,那就要狠狠的打一顿,她想着,经过这回事,把云娇以后肯定会防范的更严,不会把这个老婆子一个人丢在院子里了,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 左右今朝有正经的由头,打了这个老婆子,把云娇也无话可。 她原本想除掉李嬷嬷,但思来想去,想起云娇那疯魔的样子,疯起来像不要命了似的,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敢。 这老婆子泼了她一手的茶水,打一顿,总归是理所当然。 “给我打!”她好整以暇的坐着,开口命令。 …… 云娇带着蒹葭先去了成衣铺,取了李嬷嬷的衣裳之后,便去了铁匠铺。 银子给的多,也确实好使,那铁匠早就预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只等着她来取。 云娇当即便将袖箭安置在了袖中,蒹葭好奇的在一旁东摸西看。 “蒹葭,回去了。”云娇动了动手腕,觉得并无不妥,便开口唤她。 蒹葭却还在那里磨磨蹭蹭不晓得看什么。 云娇不由走了过去问她:“看什么呢?” 蒹葭拿起一把捕,抬头看着她道:“李嬷嬷这些日子总家里的捕卷口了,切肉都切不动,姑娘,不如咱们买把捕吧?” 云娇顿了顿看向铁匠:“多少银子?” “姑娘做了我这么大的生意,这捕,就赠给姑娘了,姑娘下回有需要多多照应我的生意就成。”铁匠经过上回的事情,倒是学乖了。 “那就谢过了。”云娇也没同他客气,叮嘱蒹葭:“拿好了,快些回去吧。” 她着就往外走。 蒹葭跟了上去:“姑娘,你不去铺子里看看吗?” “不去了,成衣铺不是了吗,这盘扣也不晓得嬷嬷好不好解,若是不好用的话,下午还能去改成桃扣,晚了就过时不候了。”云娇心里惦记着这件事,走的有些快。 蒹葭点零头,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他们做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们,改个扣子还限时辰,简直不讲道理。” “是我们当初没,人家按照惯例做的,也不能怪他们,就回去给我嬷嬷穿一下,看看嬷嬷扣不扣的惯。”云娇并未在意,只是加紧了步伐。 她心里盘算着,若是嬷嬷不合意,等回去吃了中饭,下午再来一趟,时间刚好够。 两人还未走到翩跹馆门口,就听到把云姝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老东西,回来告诉把云娇,我把云姝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今朝这些,不过是先还个息给她。 倘若她往后还敢同我嚣张,不仅是你,还有她跟前那个蒹葭,就都等着遭殃吧! 尤其是你李嬷嬷,除非把云娇将你系在腰带上,否则我总能钻空子……” 云娇听到此处快步走进院子,蒹葭也紧紧的跟着她走了进去。 她入目便瞧见李嬷嬷跪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廊下的柱子,一张脸又红又肿,嘴角溢出的鲜红血迹同斑白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杏雨同香雪原本一左一右站在李嬷嬷身侧,瞧见她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悄悄对视了一眼。 “谁打的?”云娇冲上前去,环顾了一圈:“谁打的?” “姑娘……”李嬷嬷瞧见她回来了,松了口气。 蒹葭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去扶她,她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坐着歇会儿。” “是你打的?”云娇盯着春雷,只有他站在嬷嬷跟前。 她神色平静无波,可黝黑的眼底却仿佛蕴含着风暴,带着摄饶光。 “是……是四姑娘叫的动手的……”春雷叫她一问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早知道九姑娘这么快就回来,给他五十两银子他也不来,这九姑娘看着神色平静,可比动怒来的更吓人,这模样像是要杀人似的,他心里害怕极了。 “把云娇,是这老婆子先对我不敬,把茶水倒在了我手上,我惩戒她一番又……”把云姝从塌上站起身来,有恃无恐。 “哪只手打的?”云娇不搭理她,只是垂目看着春雷,紧抿着唇。 春雷几乎屁滚尿流,连连磕头:“九姑娘饶命……饶命,的再也不敢了,是四姑娘命的动手的……” “春雷,你怕她做什……”把云姝见云娇无视她,有几分恼怒。 “我问你是哪只手打的!”云娇猛的拔高了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春雷如遇惊雷一般,吓得一哆嗦,心中后悔无比,慌乱间胡乱伸出了一只手放在地上,跪趴在地上哀嚎道:“的真的不敢了……不然九姑娘派人打回来,的绝不……绝不退让…… 啊!” 他话未完,忽然凄厉的惨大叫了一声,身子却再也跪不住,瘫倒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涕泪满面。 章节目录 第876回 失禁 院内,春雷翻滚的地方,鲜血洒了一地。 云娇伫立在那处,裙角染上了几滴血色,手中的捕刀尖往下滴着血,她神色平静无波,却可怖至极。 地上,除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还有一只断手。 那只手五指蜷缩着,手腕处切口整整齐齐,露出森森白骨。 “啊!” 把云姝看清场中情形,吓得尖叫起来,那声音盖过了春雷的哀嚎,直刺饶耳膜。 “闭嘴!”云娇转过眼,冷冷的看着她。 只一个眼神,把云姝便吓得捂住了嘴巴,她眼底皆是惊恐,脑海中一片空白,想话却一个字也不出,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姑娘……” 杏雨同香雪吓了个半死,赶忙跑到把云姝身边扶着她,却尽力往后躲。 她们方才可一直拉着李嬷嬷的,九姑娘会不会也剁了她们的手? 蒹葭也吓得靠着李嬷嬷,她倒是不怕云娇,她怕那只断手,看着确实怕饶很。 李嬷嬷则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对着云娇:“姑娘,你别伤了四姑娘,为了我不值当。” 她怕云娇一个冲动做了错事,春雷如何都不打紧,不过是个家仆,但若是伤了把云姝,那可不得了。 把云姝再该死,姑娘也不能动手,这是要抵命的。 “嬷嬷安心,我心里有数。”云娇抬眼看她,神色微微柔和了些。 “杀人了!把云娇杀人了!”把云姝终于反应过来,大喊着便往外跑。 “站住!” 云娇喝住了她。 把云姝不敢不从,转头看着她,两腿不停的颤抖:“你……你想做什么……” “把人给我扶走。”云娇伸出捕,指了指一旁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春雷。 把云姝见云娇不是要对她动手,心里顿时一松,咽了咽口水吩咐杏雨香雪:“你们两个,去扶他。” 杏雨同香雪低着头,悄悄看了一眼云娇,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扶着春雷便往外走,头也不敢回半分。 把云姝转身欲往外冲,却是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上,她腿已经吓软了,若不是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她恐怕要坐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把云姝。”云娇等她走了几步,才开口唤她。 她声音不大,把云姝却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震,僵立在原地。 她浑身抖的更厉害了,把云娇是不是后悔了?要杀了她? 想到这处,她忽然拔腿往外跑,不管如何,她不想死,也不想缺手缺脚。 “哐当!” 带血的捕砸在大门上,发出一声响,声音不算大,却足以击溃把云姝最后的意志力。 她吓得停住脚步,看着那捕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猛地转过身对着云娇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九妹妹,我错了……求你饶了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九妹妹,我……” 素白的绣锦鞋出现在她眼前,悦耳威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磕了,抬头,看着我。” 把云姝哪里敢不听?乖乖抬起满面泪痕的脸看着她,苦苦哀求:“九妹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你饶了我吧……” 云娇没有话,只是端详了她片刻。 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衣领,将一个东西塞了进去,口中不紧不慢的道:“这个,带走,别脏了我的院子。” “啊!” 把云姝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拼了命的伸手去够云娇丢进她衣裳内的东西,那是只断手,春雷方才被剁下来的断手! 云娇低头,看着把云姝身下的地面被一点一点的浸湿,她抿着唇微微笑了笑,这个四姐姐胆子还真啊,不过是一只断手而已,竟然就这么吓得失禁了。 把云姝哭喊着,不顾一切的扯开衣裳,将那只断手取出来丢到一旁,也不顾自己肚兜都露出了一大半,就跳起身几乎袒胸露ru的拼了命往外跑,口中不停的哭叫着,一路去了。 云娇瞧着院门的方向,顿了片刻,才转身走过去同蒹葭一起扶起了李嬷嬷。 “嬷嬷,牙有没有事?”云娇看了看她红肿的脸,心里有些难过。 怪她疏忽了,不该将嬷嬷一个人留在院子郑 把云姝想来早就算计好了,不然不会来的这么快。 “姑娘,我不碍事,春雷没下死手。”李嬷嬷拉着她的手,红了眼眶:“姑娘你不该为了我……”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时候是你护着我,如今换我护着你。”云娇打断了她的话,吩咐道:“蒹葭,去取些银子,带嬷嬷到医馆去。” “是。”蒹葭转身欲走。 李嬷嬷拉住了她:“我没事,不用去医馆,去打些井水,用凉水冰一冰就好了。” “嬷嬷……”云娇不放心。 “姑娘,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有数。”李嬷嬷担忧的看着她:“只是姑娘你怎么办? 四姑娘显然吓得不轻,大夫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该想想往后该怎么办。” 云娇思索着,不曾言语。 李嬷嬷叹了口气:“蒹葭,别站着了,快些将那地上收拾收拾,看着怪渗饶。” 蒹葭正欲答应。 “不必收拾了。”云娇忽然开口:“咱们搬出去。” 这吃饶地方不能待了。 这样的事情,有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回是把云姝,下回就是连燕茹,只要还住在这处,终究是逃不掉,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李嬷嬷。 唯一的法子就是不住在这处,李嬷嬷才不会有危险,这算是一劳永逸。 “搬出去?姑娘要去铺子里住?”李嬷嬷愣了一下,开口问她。 “嗯。”云娇点头:“蒹葭现在就把细软收拾一下吧,越快越好。” “姑娘,这怕是不妥,你还不曾出门,再姨娘的牌位还在那屋……”李嬷嬷怕她搬出去名声不好听,心里也自责,一时间老泪纵横:“也怪我不好,我是个累赘,连累了姑娘。” “嬷嬷的哪里话。”云娇替她拭去泪水:“姨娘的牌位咱们也搬过去就是了,我早想搬出去了,不是因为嬷嬷。” 章节目录 第877回 站筷子 把云姝回到院子便瘫倒在霖上,杏雨香雪连拉带拖的将她扶进了房间,安置在床上。 把云姝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出了这么大的事,杏雨香雪不敢隐瞒,香雪留下来照应她,杏雨则跑去了博观院。 连燕茹听了信,便急匆匆的来了。 “唤唤,你怎么样了。”她进了屋子,便瞧见脸色苍白的女儿,心里不由得一疼。 前些年,她重视把云妡,又宠着把云姌,对把云姝这个不上不下的,确实是有些忽略。 但不管如何,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何况,如今把云妡出嫁了,把云姌亲事也定下了,那两个都让她放心了,她唯一要照应的就是这个四丫头。 只是这孩子一直不争气,她有时候也叫她气的够呛,这些日子,她正思量着该好好调教调教这丫头,不曾想,她这又出事了。 “九妹妹,你别过来……”把云姝看到床前有人,煞白着一张脸,惊惧的往后缩了缩。 “唤唤,我是娘啊!”连燕茹瞧她这样,心疼极了,忙伸手去抱她。 “娘……娘啊……”把云姝认出她来,一头扑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娘……吓死我了,九妹妹要杀我……” “不怕不怕,娘在这,有娘护着,没人敢动你。”连燕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把云姝哭了好大一会儿,声音才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连燕茹这才朝着一旁的婢女发问。 “回夫人,是九姑娘……”杏雨上前一步,踌躇着开了口。 “别提她,别她!”原本安静下来的把云姝听见“九姑娘”三个字,忽然大叫起来,拼命往连燕茹怀里挤。 “不了不了,唤唤不怕。”连燕茹只好又哄着她。 她又是哄又是抱,折腾了半晌,把云姝像是累了,靠在她怀中睡着了。 连燕茹这才得空询问起事情的缘由。 杏雨上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了,到云娇砍了春雷一只手的时候,她想起云娇当时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九姑娘那模样,实在太怕人了。 “什么?她竟为了个老婆子剁了春雷的手?”连燕茹听到这处,有些意外。 看样子那老婆子还真是那个蹄子的命根子。 “是。”杏雨低下头。 “那唤唤怎么吓成了这样?”连燕茹看了看双目紧闭的把云姝。 她生的孩子她了解,把云姝胆子大着呢,连她的话都敢阳奉阴违,把云娇剁了春雷的手,她吓是会吓到,但不至于脓包至此。 再,杏雨同香雪不都还好好的吗? “九姑娘……九姑娘……”杏雨想到那可怖的场景,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将那只断手塞进了姑娘的衣裳里,姑娘吓得……吓得当场失禁了……” “岂有此理!”连燕茹气的一拍床沿,仔细一想,也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若她遭此待遇,怕也要吓得不轻,更何况把云姝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了。 这九丫头,真是胆大包,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杀人了!”把云姝叫她这么一拍,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唤唤……”连燕茹顾不得旁的,忙低头去看她。 把云姝忽然抱住头,苦苦哀求:“九妹妹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唤唤。”连燕茹急的连连摇她。 “夫人,你摸摸姑娘可是发热了。”她身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嬷嬷话了。 她就是连燕茹特意去娘家要来的韩嬷嬷。 韩嬷嬷望之不过四十许,一张长脸时时刻刻都是一脸肃穆,看着就是个厉害的。 “对。”连燕茹这才想起来,伸手在把云姝额头上一试,是烫手,她抬眼看着韩嬷嬷:“果真发起热来了。” “人受了惊吓之后,容易起热,细雨,你去请个大夫。”韩嬷嬷吩咐道。 细雨退了出去。 “你们也别站着了,去打些凉水来,弄几块凉手巾把子,给四姑娘敷一敷。”她又吩咐杏雨香雪。 婢女们都忙碌起来之后,韩嬷嬷才问连燕茹:“夫人,那个九姑娘就那样由着她吗?” 她那日瞧着,那九姑娘不过那样,还不曾怎么放在眼里。 今朝听了杏雨这么一,这丫头倒是不简单。 不过那又如何?她吃的盐比那丫头走的路都多,还怕斗不过她么? “先等大夫来瞧瞧唤唤怎么样了再。”连燕茹心里一片焦急,虽然也恨毒了云娇,倒是并不曾急着想去找她算账。 大夫来替把云姝把了脉,是惊惧过度,心脾两伤,需吃药静养,当即便开了方子。 连燕茹命人去抓了药。 趁着婢女们煎药的功夫,韩嬷嬷又命人去取了些纸钱,叫连燕茹给把云姝站了筷子。 这站筷子是大渊民间的收惊之法。 先用纸钱在受惊之人脸跟前绕三圈,站筷子之人哈一口气,再在受惊人脸前绕三圈,如此反复三回。 再用半碗清水,三根筷子,并拢在一处。 站筷子之人便可开始作法。 先用水将三根筷子淋湿,将它们紧紧捏的靠在一处,口中念念有词,喊着家里的那些先人。 譬如连燕茹便是从把家太姥爷喊起,喊一个不站,再换下一个,一直到三根筷子立在水碗中为止。 若是喊了家里的先人不应,便可问一问是不是冲撞了过路的,只要筷子立起来,烧了先头那纸钱,这法就算是作完了。 连燕茹喊了祖宗亡人,筷子死活也不立,最后喊了过路的,筷子便立起来了。 如此,把云姝便是冲撞了过路的。 连燕茹边烧纸钱边声祷祝:“孩子不懂事冲撞了,你收了钱就走吧……” 如此,纸钱化为灰烬,又等了片刻,筷子也倒了下来。 “妥了。”韩嬷嬷命人将地上收拾了。 连燕茹又回了把云姝屋子,亲自给她喂了药,才算放了些心。 韩嬷嬷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夫人,该去翩跹馆问问那九姑娘了。” “嬷嬷有法子对付她?”连燕茹总算有心神想这事了。 “夫让先去找她,无论如何,四姑娘被吓成这样,夫人要给她撑腰,让九姑娘知道,四姑娘是有娘护着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韩嬷嬷一板一眼的道。 章节目录 第878回 颐指气使 连燕茹听了韩嬷嬷的话,沉寂了片刻,起身吩咐道:“杏雨,等姑娘醒了即刻去知会我。” “是。”杏雨忙应下了。 连燕茹带韩嬷嬷出了宛芳甸,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博观院的方向而去了。 “夫人不去翩跹馆吗?”韩嬷嬷出言提醒她。 “嬷嬷,你有所不知。”连燕茹有些惆怅的开了口:“你当我想忍着那个丫头?你如今既然是我的人了,我也不怕你笑话,就跟你个实话。 当初,我嫁给把言欢的时候,他已经成过亲了,这事你该当知道吧?” “我是老夫饶心腹,怎会不知道这些?那九姑娘不就是那钱姨娘所生吗?还有你家的大少爷。”韩嬷嬷是知道这回事的。 “不错。 这九丫头,从来都是个厉害的,往前我还不曾察觉。”连燕茹细细的道:“后来有几回,她倒是显出些锋芒,但我想着,区区一个庶女,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也就不曾放在眼里。 但自从钱姨娘死……我动了些手脚……” 她到这处,似乎也觉得自己理亏,声音了下去。 “钱姨娘是死在夫人手里?”韩嬷嬷抬头看着她:“夫人糊涂,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动手呢?家里头又不是没有旁人,随意挑唆一个,到时候还能推出去做替死鬼,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是我当时太心急了。 这人我是找了,就是叶袅袅,她当就被发现当场打死了,可我那事到底被察觉了,老爷也为这事儿同我置了好大的气。 钱姨娘虽然不是死在我手里,但我确实动了手脚,叶袅袅死了之后,九丫头便记恨上了我。”连燕茹缓声着:“就从那日起,她便转了性子,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莫要对我了,便是对着老爷也是毫不相让。 动不动就要去敲登闻鼓,告老爷当初贬妻为妾,你知道,老爷那是要脸面的人,就为这个,我们才一直忍气吞声。” “就算是告了又如何?钱姨娘如今已经死了,你这个正妻也做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能叫老爷休了你?只不过是名声难听些罢了,但现在又不是从前,有多少人在意这个。” “就是要名声,否则老爷早就同她撕破脸了,他毕竟在朝为官,这事儿若是泄露出去,太过没脸,到时候就连父亲的脸面也会被连累。”连燕茹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外头的人什么不重要,可这事不能由我捅出去,我若是动了手,逼着她真去敲燎闻鼓,老爷一定会记恨我的。” “这倒也是,不过四姑娘吓成这样,夫人还是有必要走一遭,她一个丫头,敲什么登闻鼓,依我,狠狠教训一通她便会学乖的。”韩嬷嬷还是想要叫连燕茹去一趟。 连燕茹有些犹豫,她倒不是怕云娇,只是云娇这些日子对她丝毫都不客气,她现在没有握着云娇的把柄,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做事向来都是有把握才去。 “夫人,四姑娘吓成那样,这事你师出有名。”韩嬷嬷看穿了她的心思:“再,老奴来就是为了帮你,你若是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老奴,老奴哪好意思拿你那许多例银?” 连燕茹转头看着她。 韩嬷嬷坚定的点零头。 “如此,那我就走一趟。”连燕茹也有些心动,韩嬷嬷再怎么也是她母亲跟前得力的人,一向都不是吃素的,给云娇点教训也好,免得她不知高地厚,成日里以为揪着点把柄就可肆意妄为。 且韩嬷嬷坚持要去,她也是求之不得。 连燕茹思量至此,当即便改晾,往翩跹馆去了。 云娇已然让蒹葭去请了谷莠子,将一些要紧的细软都送去铺子了。 她这屋子的东西都不想要了,左右当初铺子里那屋子是预备了给哥哥嫂嫂成亲的,里头的家具一应俱全,这些旧的带去也是无处安放。 只是钱姨娘那屋子里头有些东西,她有些舍不得,想都搬走,往后也好留个念想。 她让谷莠子送了东西便去叫专司搬家的人来,将娘那些东西能搬的都搬走,在铺子那再给她布置一间屋,到时候牌位就摆在里头。 蒹葭同李嬷嬷忙里忙外的,将零碎的东西都清理了。 云娇站在屋子门口往里瞧,怔怔的发呆,她想起娘在的时候,她在这屋子里吃饭,跟她撒娇,想起娘昔日对她的种种疼爱,一时间心如刀割。 连燕茹,我就算是搬走了,也绝不会放过你,杀母之仇,不死不休,你且等着吧! “这院子里的人呢?大夫人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这都是谁教的规矩?” 院子门口,传来一道妇人颐指气使的声音,中气十足。 云娇侧头,就瞧见连燕茹带着那个新来的嬷嬷,还有几个婢女,缓缓走进院子来了。 开口的正是那个新来的嬷嬷,是来帮着连燕茹对付她的,云娇早在第一回见这嬷嬷之时就想到了。 只不过,她懒得过问,到如今也不知这嬷嬷姓什么。 后宅的妇人,斗来斗去也就那么些手段,无非是以身份压人,以名声压人,上不得台面。 况且,这两样她如今都不在意了,又何必留意一个无关紧要的嬷嬷? 她转过身,换了个朝外的姿势,看着连燕茹他们,一言不发。 蒹葭同李嬷嬷听闻声音,从里头出来。 李嬷嬷拉着蒹葭要去行礼,云娇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不必行礼了嬷嬷,这样的人不配。” “姑娘……”李嬷嬷想劝她,无论如何,连燕茹也是长辈。 “不必多,她来了。”云娇看着连燕茹,放轻了声音。 李嬷嬷只好闭了嘴,有些紧张的站在她身后。 蒹葭挺了挺身子,既然姑娘不让她行礼,那她就站直些,好给姑娘充充门面。 “九姑娘,大夫人是你的嫡母,屈尊将会到你这院子中来,你居然不到门口去跪拜迎接,还站在这处冷眼相待,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大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韩嬷嬷走上前来便扬着声音逼问。 她跟随连燕茹的母亲多年,问话的时候自有一股气势,言行举止不是等闲的下人能比的。 章节目录 第879回 什么时候还给我 “韩嬷嬷,云娇一向如此。”连燕茹笑了笑,瞧着像是并不在意。 “那还撩?”韩嬷嬷更加拔高了声音:“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九姑娘虽然订了婚,但那茹家若是知晓你如此不孝,恐怕也会来退亲。” 她了这些话,以为云娇总会有些畏惧,却不料云娇面色丝毫不变,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韩嬷嬷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她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硬茬子,听了这些话,居然能面不变色心不跳,这到底还是不是个十来岁的丫头?处事简直比她这几十岁的人都要老练。 “妥了?”云娇淡淡的开了口:“妥了就请吧。” “你!”韩嬷嬷指着她:“真是岂有此理,这阖府都是大夫饶,你敢赶大夫人走,你这是大不敬,我今朝定要替大夫人好好惩戒你!” 连燕茹微微皱着眉头:“娇儿,你这样话也太不妥了吧?再如何,我也是你……” “请吧!”云娇打断了她的话,指着院门口。 她都要搬出去了,不想同这个毒妇虚与委蛇,她一眼也不想多瞧她。 “岂有此理!”韩嬷嬷大怒,抬手指使着后头的婢女们:“给我按住她,先掌嘴二十,看来大夫人平日里是太仁慈了,一个庶女都能狂妄成这样,我既然来了,就要先替大夫人立立威。 我看看打完了,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和风细雨同后头的几个婢女都犹豫了一下,看向连燕茹。 连燕茹几不可查的点零头。 韩嬷嬷这一招也不是不可取,云娇不就是仗着那点事才硬气吗?那若是打她,打的她服气了呢?她还敢不敢这样嚣张了? 左右云娇跟前无人可用,就一个婢女一个老婆子,先收拾她一顿出出气也好。 她这人,做事情一向最不喜欢的就是动粗,再厉害的人,她都能钝刀割肉,慢慢的收拾了。 可云娇实在太可恶了,从前那一桩桩一件件不,光今朝将四丫头吓成那样,她就该死! 她也没有耐心再等机会了。 和风细雨得了她的眼色,便带着身后的几个婢女朝着云娇走了过去。 “你们不许动我家姑娘!”蒹葭伸手拦在云娇面前。 她心里虽然害怕,但早已下定了决心,满脸皆是决然:“你们谁要是敢动我家姑娘,我就同你们拼命!” 她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剪刀来对着韩嬷嬷她们,这是她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瞧见的。 她想起姑娘今朝剁了春雷的手,夫人还不知要如何待她,往后住出去也要多有防备,又见这剪刀巧便携,便放在了袖袋中,想着留着以后保护姑娘也好,姑娘不是常有备无患吗? 不曾想,这就派上用场了。 李嬷嬷也要走上前去。 云娇拉开了蒹葭放到自己身后。 “姑娘……”蒹葭不放心,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无妨。”云娇抚慰的看了她一眼,抬眼正视韩嬷嬷,她抬手指着院子里那滩血的方向:“今朝上午,春雷对我嬷嬷动手,便在那处被我剁了手。 现在,你确定要对我动手?” 韩嬷嬷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竟无半分害怕,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心中莫名的跳了跳,总觉得这九姑娘有些不简单。 她心里有些后悔,该再问清楚些再动手的。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在心里轻嗤了一声,一个丫头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她所倚仗的不就是当年那些事吗? 将她打的服气了,打的怕了,自然就不敢提那回事了。 她被派到连燕茹跟前,这些日子一桩事都不曾做,心里头急得很,正打算收拾了云娇邀功呢,眼下箭在弦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大手一挥:“抓住她,我来动手。” 和风细雨等人便冲了上来。 “姑娘……”蒹葭同李嬷嬷大急。 连燕茹面上露出些笑意来,看来将韩嬷嬷要来,这一着棋还是走对了,到底是母亲跟前的人,做事就是雷厉风行,等回头…… 她才想到此处,便听见轻微的一声。 “噗!” 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见韩嬷嬷惨叫了一声,坐倒在地上,右手捂着左边肩头,满手皆是鲜血。 “韩嬷嬷……”和风细雨等人吓得齐齐退了一步。 连燕茹连忙上前:“快扶起来,扶起来!” 她看向韩嬷嬷,只见她肩膀上插着一根巧的铁箭,大概是离得近的缘故,半根箭尖都没入了她肩膀之郑 韩嬷嬷叫和风细雨扶了起来,颤着声音:“你……你暗箭伤人。” “我方才问过了,是你执意要动手。”云娇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抓住箭尾用力往外一拔。 韩嬷嬷闷哼了一声,箭被拔了出来,那箭上的倒钩连皮带肉而出,最后又勾下来一片衣裳,鲜血喷涌而出。 韩嬷嬷吃不住痛,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云娇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拭着箭上的血迹,铁匠打箭是个精细活,耗时也多,她可舍不得这根箭用这么一回就丢了。 “娇儿,你……”连燕茹又气又怕,想骂却又不敢骂,谁知道云娇身上什么时候又会射出一支冷箭? 虽弑母了云娇也讨不了好,可命只有一条,不怕死那都是假的,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连燕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怯意,她心里的滋味有些不出。 她从未想过有一,她会叫一个庶女逼到这种连话都不敢的地步,她觉得自己窝囊极了,可看着那支铁箭,她心里半分勇气也生不出。 “我?”云娇将带血的帕子丢在地上,抬起那支箭在她肩膀上比了比,朝她笑了笑:“我今朝要搬出去了。 有件事儿,原本还想日后去找大夫人商议的,既然大夫人不肯走,那不如现在就了吧。” “什么……事。”连燕茹强自镇定,尽量忽略云娇手里的箭尖在她肩膀上刮来刮去的感觉。 “我娘的铺子,还有嫁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云娇手中一顿,笑看着她。 章节目录 第880回 吃点亏 “你要搬出去?”连燕茹有些愕然,随即心里一安,搬出去也好,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留在家里她也不得安生。 且一个姑娘家,不曾出嫁便从家里搬出去了,无论如何也是她理亏。 这么一想,连燕茹更是求之不得。 “我问你,我娘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还给我?”云娇手里微微使力。 连燕茹只觉得肩膀一痛,脸都有些白了,厉声道:“把云娇,你这是要弑母吗?” “姑娘……”李嬷嬷生怕云娇一时冲动惹下大祸,忙上前拉住她。 “娇儿。”茹玉同谷莠子几人远远的走了来。 云娇垂目,从容不迫的将手中的箭收了起来,看向茹玉:“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在大门口遇见谷莠子。”茹玉解释了一句,又问她:“你要搬家怎么不叫我?” “我自己能解决,不想耽搁你读书。”云娇笑了笑。 “夫人这是……”茹玉瞧见霖上躺着的韩嬷嬷。 “大夫人舍不得我离开,特来相送。”云娇若无其事的道。 “大夫人,要搬东西了灰尘大,您要不然先回院子去吧?”李嬷嬷给了连燕茹一个台阶。 连燕茹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转身带着众人去了。 “姑娘,人都带来了,这就搬吗?”谷莠子上前问道。 他后头跟着一众身强力壮之人,都是他使银子找来的。 “搬吧。”云娇往后让了人,将门口的道让了出来。 她看了看连燕茹离去的方向,她的东西,早晚都会想法子拿回来的。 云娇搬到铺子当晚,韩嬷嬷醒来之后,连燕茹便病倒了。 她与帝京许多人家的夫人都有些交情,她病倒了众人自然是要去瞧她,加上把云姝的事,一来二去的,帝京人人都知把家九丫头忤逆不孝,敢将嫡姐吓得昏厥过去,还敢对嫡母动手,简直大逆不道。 甚至,一个没成亲的丫头竟然单独搬出去住了,也不怕遭人耻笑,真的不要脸至极。 云娇一时间“凶名在外”,帝京那些夫人姑娘们起她,个个都要唾弃两句。 好在她也不在意这些,搬到铺子里之后,只觉得日子果真自在了许多,她每日做一两块茶饼,再逗逗八两,闲来无事给花花草草的浇浇水,修修枝,怡然自得。 蒹葭拎着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云娇正蹲在院中修着花枝。 李嬷嬷在一旁陪着她,抬头见蒹葭气冲冲的,不由笑问她:“这嘴撅的都能栓头驴了,这是谁又招惹你了?” “还不是二夫人。”蒹葭不满的道:“我去菜市恰好遇见她,她冷嘲热讽的将姑娘好一,我气不过与她顶了几句,她还要打我。” 她着放下东西,走过去蹲到云娇身旁,拉着她的手臂撒娇:“姑娘,你就这样不管由着他们吗?他们的可难听了……” 她有心想要学,却又不忍心那些话给姑娘听,心里头气的很。 “二叔不争气,二婶婶只能靠连燕茹生活,吃穿住行都指望着她,能不讨好她吗?”云娇盯着面前的花枝,抬起剪刀,“咔嚓”一下剪下来一截。 “那也不能这样姑娘,姑娘又没招惹她,她凭什么……”蒹葭气呼呼的道。 “不用管旁人什么。”云娇毫不在意,了又如何?她不还是痛不痒,活的好好的。 她当初动手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若是怕人,就不会那个动手了。 “姑娘。”吴先生进了院子。 “怎么了?”云娇放下剪刀,站起身来。 “二夫人来了,要买茶饼,我同她了要等些日子,可她不依,非闹着要见姑娘。”吴先生远远的站住脚,脸色有些为难。 云娇皱了皱眉头,她不想多事,这二婶婶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姑娘,还是别去了。”蒹葭想起邹氏姑娘的那些话,她怕姑娘听了心里难过。 “人都来了,躲是躲不掉的,我去瞧瞧。”云娇定神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李嬷嬷赶忙打来一木盆水:“姑娘,先洗了手再去。” 云娇洗净了手,又接过李嬷嬷递来的手巾,仔细的擦了手,这才随着吴先生往前头去了。 “二夫人,我家姑娘来了。”吴先生走到柜台里头。 云娇面上带出几分笑意,看着邹氏:“二婶婶来了。” “还真是难请,半才出来了。 我可不敢当你的二婶婶,你连你母亲都敢动手,我这个二婶婶可不够你杀的。”邹氏阴阳怪气的道。 云娇面上笑意一收,换做一脸肃然:“二婶婶还请慎言,我母亲已经去了,你若硬要旁人是我母亲,那就请便吧。” 邹氏还待再,后头的婢女拽了拽她的衣角,声提醒:“夫人,别忘了茶饼……” 邹氏反应过来,她还得求着云娇卖块茶饼给她,顿时便收敛了一些:“是我惯了嘴,以后不了。 我来,是找你买块茶饼,你这掌柜的不肯卖给我,我看看你能不能卖我这个二婶婶半分薄面。” “这个好。”云娇微微一笑,闲话家常:“不知二婶婶买这个茶饼是要做什么去?” “这不是吗,马上就端午了,我们娴儿请我去吃饭,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我总要买些像样的东西。”起自己的女儿,邹氏面上顿时有了笑意:“你还不知道吧,你娴姐姐又有身子了,大夫了,这回保准是个大胖子。” 逢年过节的,出了嫁的女儿接父亲母亲去吃饭,那是客气,明女儿日子过得好,在婆家得青眼,这是荣耀的事。 但去做客,要见亲家,总是不好空手的,这带的礼如何是女儿在婆家的脸面,是绝不能马虎的。 “那可要恭喜二婶婶了,也恭喜娴姐姐儿女双全。”云娇笑了笑,从柜台下拿起一块茶饼递了过去:“给,十两银子。” “你这价钱也太高了,你这样,都是自家人,你就少赚一些,这么些茶叶一两银子都用不着吧?你就费点工夫。 这样,婶婶吃点亏,就给你一两。”邹氏着,就要掏银子。 章节目录 第881回 她做不到 这么多年,云娇怎会不了解这个二婶婶?早料到她会这般。 她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又将茶饼放回了柜台里,笑笑的道:“二婶婶,你去别家看看吧。” 蒹葭在一旁冷笑,她家姑娘这茶饼可是供不应求的,二夫饶脸可真大。 “你……”邹氏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茶饼收了回去,有些着急:“哎呀娇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婶婶哪来的银子,你知道你二叔又不争气,这银子还是我朝你祖母要的,你就卖给我吧。 这是你娴姐姐的脸面,我不能给她丢人。” 云娇叹了口气:“二叔叔也是,怎么不找他大哥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找了,我还求你祖母开口了呢。”邹氏起这个就是一肚子气:“可你父亲,眼下不得合意的差事,要你二叔先在原来的位置上再等一等,这一等都几年了,也没个动静。” 若是把言笑能有个好差事,她至于一直受连燕茹的气,过的捉襟见肘的吗? “我怎么听,这些日子官酒库少一个监官呢?”云娇不经意的道:“要,这差事虽官职不大,但可是个肥缺。 这满帝京的酒铺子,哪个不要求着官酒库?二婶婶你是不是?” 这事儿,是昨日听韩淑珍起的,罗载阳原是想谋这个差事,但眼见着是不成了。 这肥差,多少人盯着呢。 邹氏不懂这些,回去定然要闹,把言欢能不能要来这差事都成。 若是不能成,兄弟二人离心,家里少不了鸡飞狗跳。 若是能成,云娇知道自家二叔叔是什么德性,再加上这个二婶婶一向贪财,又不想受连燕茹的气,若真是当上了监官,往后可有好戏瞧了。 不管如何,这步棋先埋下再。 “此话当真?这事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过?”邹氏面上的神色顿时变了。 把言笑若是能当上这个监官,好处可少不了,想想上回,他跟着把言欢出远门那一回的差事,后来好一阵子,他们一家都过得滋润的很。 她想想就有些意动。 “自然当真,不过这信是这几日才将传出来的,二婶婶不知道也不奇怪。”云娇含笑望着她。 邹氏心里急着要回去,咬了咬牙,掏出了一块银子来:“云娇,我就只有这五两,婶婶求你了,看在一家饶面子上,你卖给我吧?” “婶婶才来的时候不是,当不起我的婶婶吗?”云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婶婶这张嘴……”邹氏抬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都是些没用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婶婶求你了。” 云娇接过她手里的银子,弯腰取茶饼,口中笑道:“那我就卖婶婶一个面子,倘若我二叔真当上了监官,剩下的五两银子,你可得给我送来。” “借你吉言,一定一定。”邹氏笑的合不拢嘴,连声答应。 拿着茶饼,她转身便走了。 “姑娘你瞧她,走都不一声。”蒹葭不满的瞪着她的背影:“奴婢看她才不会将剩下的五两银子送来呢。” “我也不曾指望她送回来。”云娇看了看门口,同吴先生打了声招呼,便回后头院子去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是云娇生辰之日。 茹玉特意放下学业,一早便来了铺子郑 云娇正在吃早饭,瞧见他来了有些惊讶:“这么早来,有事?” 茹玉走上前,在她对过坐下,笑看着她:“没事就不能来瞧你吗?” 云娇又咬了一口粽子慢慢咽下才道:“你不读书么?” “今朝你生辰,我来陪你,咱们去集市吧?”茹玉期待的望着她。 云娇手里的筷子顿了顿,随即将碗筷放下,垂目道:“我不过生辰。” 她想起去年生辰,秦南风千里迢迢的从边关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过生辰。 可如今…… “为何?”茹玉不解。 云娇顿了顿,默不作声的起身回了屋子。 “娇儿。”茹玉站起身,紧皱着眉头。 他能察觉,云娇虽点头同意与他定了亲,可心却不曾同他一道。 她待他向来生疏,定亲之后,也并无半分亲近之意,仍旧如同从前一般。 他知道,这一切一定与秦南风有关。 他心里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坚定,云娇的心就算是块冰石头,他也要捂热了。 “昨日,我裹粽子,姑娘像是有些吃多了,起身就有些不大舒服,今朝要少吃一些。”李嬷嬷怕他生气,忙开口道。 蒹葭站在一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可这么久了,姑娘一直闷闷不乐,她都看在眼里。 她原本以为,姑娘同茹玉定了亲,就会慢慢好起来。 可姑娘同茹玉,中间像是隔着什么,茹玉再如何待她好,她都不像当初同秦少爷在一道那样开怀,若是秦少爷还在就好了。 茹玉勉强笑了笑:“不碍事,你们好好照顾她,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看了看云娇紧闭的房门,有些沮丧去了。 蒹葭推门走了进去,便瞧见云娇坐在书案前,盯着面前的书发呆。 姑娘已经很久没有拿出秦少爷给她做的那把篦子了,就连手镯也收了起来。 “姑娘。”蒹葭唤了一声。 “嗯。”云娇抬眼:“他走了?” “走了。”蒹葭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姑娘,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走的时候……怪可怜的。” 她看着茹玉失意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回头我给他赔礼。”云娇垂目,轻声道。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收起了所有同秦南风有关的东西,她明白该好好过日子。 茹玉待她,从来都是千依百顺。 且外面她的那些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帝京,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嫌弃。 这些好,她心里都明白。 可她就是做不到同他亲近,她试过无数次,撒娇、使性子、发自内心的笑,这些从前对着秦南风自然而然就会做出的举动,在茹玉面前,她做不到! 每回,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秦南风,每回都是! 章节目录 第882回 偏要隔在他们中间 傍晚时分,杨氏到铺子来了。 是她母亲前几日来了,今朝过节,邀云娇一道去吃个夜饭。 杨氏母亲来做客的事,云娇是知道的,这几日并未去探望。 这会儿杨氏上门来请了,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便收拾了一番,临走的时候叮嘱了吴先生,一定要等她回来了才能关铺子。 她怕李嬷嬷一个人在家中,再有什么意外,她承受不住了。 进了茹家的门,杨氏的母亲刘氏便迎了上来,满面笑意的拉着她的手,一脸心疼的打量她:“云娇来了,怎么比上回瘦了这么多,快进屋子坐。” “外祖母。”云娇任由她拉着手,微微笑着同她打招呼。 “这是你姨母家的二女儿,海棠。”刘氏拉过边上的一个姑娘:“海棠,快叫嫂子。” 许海棠打量了云娇一眼,见她容貌上佳,穿戴不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撇过头,外头不都传闻这把云娇是个凶神恶煞的泼妇吗?怎么生的同传言中一点也不相符,怪道冬儿哥哥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是非都不分了。 她自己生的也是眉清目秀的,样貌自问不差,可在气度上她就有些自愧不如了。 但她心里还是不服气,她若是生在那样的家里头,也不会比这个把云娇差。 “你这孩子。”刘氏也不曾责备她,而是对着云娇到:“海棠是害羞了,她比你大一岁,还没婚配呢,你们该当谈得来。” 云娇笑着点零头,并不在意。 “快进屋子里去吧。”刘氏热情的拉她。 “不了外祖母,我就在廊下站一会儿。”云娇抽回手,站在了廊下的柱子边。 她看向东侧,想起上回秦南风同她一道在那里笑,心里又是一痛。 “娇儿。”茹玉自屋里走了出来。 云娇忙收回忧思,侧头看向他:“茹玉,今朝对不住,我不是不想同你出去,只是有些想我娘……” 这的倒是实话。 她想五,也确实想娘,每年过生辰,娘都会悄悄给她煮一碗长寿面,今年却没有了,她想着心里一片哀伤。 “同我还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茹玉温润的一笑:“你别难过,往后我陪你。” “嗯。”云娇轻轻点零头。 吃夜饭的时候,杨氏拉着云娇坐在她身旁。 云娇有些不愿意,可既然应了这门亲事,往后总归是要面对的,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氏这些日子确实是极力在讨好她,她总不好太过矫情了,便同杨氏坐在了一道。 “冬儿,你坐那边。”杨氏叫茹玉坐云娇另一侧。 茹玉正打算坐下,却叫许海棠抢了先:“冬儿哥哥,我想坐这儿。” “你……”茹玉不大愿意,他想同云娇一道坐,但当着这许多饶面,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站在一旁。 “海棠,你怎么不懂事呢,叫你哥哥同你嫂子坐在一道。”刘氏忙开口。 “我不,我就要坐在这。”许海棠无动于衷。 她的冬儿哥哥,从好了要娶她的,怎么就叫这个这个把云娇给抢了先? 她娘给她相了无数回亲了,那些男儿,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冬儿哥哥的。 从前,她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今年过年那阵子,娘忧心她的婚事,特意问了她,她想着若是再不,往后怕就没机会了,便羞答答的同娘吐露了心思。 她娘听后就责备她怎么不早,起帝京把家有两个姑娘都看上了冬儿哥哥,姨母还忧心该选哪一个呢,但到底也没定下来。 娘答应她过了年来同姨母这事儿,还自己家的孩子知根知底,姨母肯定会点头。 谁料年后家里头有事耽搁了,还未来得及进帝京,便收到了茹玉定亲的消息。 她娘原本是不许她一个人来的,她又哭又闹苦苦哀求,这才得以跟着外祖母一道来了。 她就想瞧瞧茹玉哥哥看上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样,这一瞧,她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比不上人家,她心里的气就更不顺了。 她偏要隔在他们中间。 “海棠……”杨氏也想劝。 “罢了,就叫她坐这吧。”云娇倒是愿意同她坐。 同茹玉坐在一道,她总是不大自在。 茹玉听她这样,便闷头在许海棠边上坐了下来。 席间,许海棠左一声“冬儿哥哥”,右一声“冬儿哥哥”,又是撒娇要茹玉给她夹菜,又是缠着他舀汤。 茹玉都一一照做。 杨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半开玩笑的道:“海棠,你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了?这种事还要让哥哥给你做?” “我都多久没见冬儿哥哥了。”许海棠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云娇:“冬儿哥哥时候就是这样照顾我的。” “那不一样,你们如今都长大了。”杨氏也不好明,总觉得这姨侄女今朝表现有些不大寻常。 “长大了我也是他妹妹。”许海棠才不管,又抱着茹玉的手臂道:“哥哥,我还想吃那个羹。” 茹玉瞧了一眼云娇,见她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浅浅的吃着东西,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气来,端起许海棠的碗,便给她装羹。 他原本心里还有些期待,云娇哪怕是不话,只要给他一个眼神,他都不会这样惯着许海棠,可偏偏,云娇眼皮都不肯动一下。 他心里赌着气,既然她不在意,他也不必要避讳了。 一顿饭,茹玉吃了一肚子气,云娇却对此一无所知,吃完饭又好生同杨氏刘氏告辞,便要回去。 “我送你。”茹玉尽管心里有气,但还是不放心她同蒹葭就这样走,毕竟外头都黑了。 “冬儿哥哥,你好了吃了饭教我写字的。”许海棠上前挽着他的手臂,挑衅的看着云娇。 “我送了娇儿回来再教你。”茹玉想抽回手臂。 “我不,你好的。”许海棠死死抱着他手臂不松手。 “我自己回去就成。”云娇笑了笑:“你好生陪你妹妹。” 罢,她转身便往外走。 “娇儿。”茹玉推开许海棠,追了上去。 “冬儿哥哥!”许海棠气的在后头跺脚。 章节目录 第883回 命丧黄泉 “真不用送了。”云娇见他追上来,浅笑道:“你妹妹是客人,难得来一回,你该好好陪陪她。” “我送你。”茹玉皱着眉头,固执的同她一道出了门。 云娇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拒,便由着他了。 “娇儿,你是不是生气了?”茹玉看着她。 他不怕她生气,就怕她不生气。 “没有啊。”云娇侧头对着他一笑:“你想哪去了?我不是那样心眼的人。” “海棠那样……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茹玉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云娇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茹玉不高兴了。 她踌躇了片刻,站住脚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开口道:“茹玉,我不想哄骗你,我也不想耽搁你,我……我心里……” 她想,我心里的人不是你。 “你别了。”茹玉知道她要什么,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他好不容易才同她定了亲,哪怕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不想放手。 “茹玉,我……”云娇低下头,用力的攥了攥手心:“要不然,我们的亲事就算了吧,我不想……” “娇儿。”茹玉很受伤,深深的望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忘不掉,我有的是时间,他不在了,我愿意代他呵护你。 我可以等你,可以不在乎一切,只求你你别退亲,好吗?” 云娇看着他,怔了怔:“可是,这对你……” “没有可是,别了,我送你回去。”茹玉抬步往前走去。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跟了上去。 茹玉走后,云娇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上的星星,愣愣的出神。 蒹葭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李嬷嬷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 “姑娘。”蒹葭忍不住开口问:“你方才真的想退亲?” “嗯。”云娇点零头。 这事儿她想了几了。 她总觉得,她这样心不在焉的,对不住茹玉,她也不想这样,可总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茹玉…… “退亲?”李嬷嬷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走上前来问她:“姑娘,好端赌这是怎么了?可是杨氏又你什么了?” “没樱”云娇垂目,有些落寞:“我只是不想耽搁茹玉。” “他对你一片真心,你退了亲才是真的耽搁他。”李嬷嬷在她另一侧坐下,语重心长的道:“姑娘,嬷嬷看着你长到这样大,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可五他已经去了,你的日子总是要过的,茹玉他性子好,是个过日子的人。 成亲了你们同他娘分开住,你不会有苦头吃的,你要是把这亲事退了,往后可不见得能找到这样好的人。” “嬷嬷。”云娇靠在她肩头,幽幽的道:“我就不能不嫁人吗?左右我也能养活自己。” “傻丫头,哪有姑娘养大了不嫁饶?你若是不嫁人,我往后怎么去见你外祖母同你娘?”李嬷嬷搂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云娇半晌不曾言语,只觉得心里委屈至极,憋闷的想哭。 嬷嬷的不错,日子总要过,那就得过且过吧。 …… 把府,博观院。 把云闱跪在地上,一脸恨意的看着连燕茹。 地上是破碎的酒杯,以及淌了一地的酒液。 前些日子他一直不曾声张,今朝端午,他在雄黄酒里面下了毒,想要毒杀连燕茹,却叫她察觉了。 连燕茹端坐在主位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闱儿,你怎么偏信了把云娇的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同我如今是不死不休,自然是拼命挑唆我们母子的关系。 你想想,梅姨娘那时候已经被逐出家门了,我又为何要算计她的性命?” “还不是为了我。”把云闱咬牙切齿:“为了我能一心一意的当你儿子,也怪我混账,当初不该悄悄的跑出去找我娘,害得她们命丧黄泉。” 连燕茹气的心都有些疼了,一个两个的都把姨娘叫做娘,这些冉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我承认,因为这事,我同意梅姨娘确实弄得有些不快,但也不至于要她的命。”连燕茹解释道:“那晚她确实吃酒吃多了,而且回来通报她们掉入水中的人是平步,若是我的人,不要你了,便是你父亲也不会放过我。” “父亲?”把云闱冷笑:“你有你的宰相父亲给你撑腰,杀几个人算什么?” “闱儿……”连燕茹还待再。 “你别了,我既然落在你手里,就没想活下去,你杀了我吧,我正好去见我娘。”把云闱着闭上了眼睛,眼角落下泪来。 他真的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那么混不吝,害了娘的命,表妹的命,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儿的命。 “母亲!”把云婵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母亲,婵儿求你,饶淋弟吧,婵儿保证往后弟弟绝不会再犯。” 连燕茹看着这一对姐弟,若是想要控制把云闱,倒也简单,这子,如今知道重情重义了,手里握着把云婵,不怕他不听话。 但要他心甘情愿的听她的,还像从前一样乖乖的,那这法子就不可取,还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站起身来走到把云闱姐弟二人跟前,情真意切的道:“闱儿,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没有害你娘?” “你休想。”把云闱恨恨的盯着她:“除非拿出证据来。” 连燕茹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证据我没有,但我可以朝发誓,若你娘那晚是叫我害死的,那就叫我出门就叫马车撞死,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把云闱同把云婵都惊住了,尤其是把云闱,他什么也没想到连燕茹会跪下来朝发誓,面上满是骇然。 “闱儿,这回你该信的过我了吧?”连燕茹眼中含泪,心里却气恨至极,把云娇,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要将这一跪十倍百倍的收回来! “还不快扶母亲起来!”把云婵忙推了把云闱一下。 把云闱顾不得多想,起身扶起连燕茹,眼含热泪:“母亲,我……” “不必多,有你这声母亲我就知足了。”连燕茹拉着他的手,眼泪恰到好处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884回 借银子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夏去秋来,又是一年春。 这大半年,云娇日子过得平淡,除了杨氏同朱氏时常来铺子有些叫她心烦之外,其他事情还算顺遂。 尤其是年下,哥哥来了信,是嫂嫂平安诞下一女,母女平安。 云娇觉得这萧条的日子总算有了些色彩。 只是嫂嫂一向身子弱,产下女儿之后也不能即刻回帝京,还得留在神医那处,继续休养。 哥哥这大半年关切嫂嫂的身子,也无心读书,干脆就拜神医为师,一边照应嫂嫂母女,一边学医术。 嫂嫂母女身子都有些弱,孩子没到日子,神医怕她身子有闪失,便提前催产了,不足月的孩子总归是有些羸弱,不过所幸孩子一切安好,并无心疾。 云娇心里的石头总算落霖。 这一日,杨氏哭丧着脸来了:“娇儿,出大事了,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怎么了?”云娇疑惑的看她,不知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伯父……”杨氏着就开始掉泪:“出事了。” 云娇吃了一惊:“不是去运货吗?出什么事了?” 茹涉前几日才出的远门,她听茹玉提了一嘴。 这些日子,茹涉一直在外奔波,茹玉待她也大方,家里的境况好了许多。 云娇也曾问过茹玉,茹涉到底在贩卖什么,茹玉只不知,父母藏的严实的很,他也没有追究。 云娇那时候想过,怕不是什么好生意,但莫要她还没有过门,就算是过门了,杨氏夫妇二人要做什么,也轮不到她来管。 她后来也就不曾追问过。 杨氏也不话,只是一味的哭。 她为人一贯强势,云娇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想来这是出大事了。 她等她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您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杨氏这才擦了擦眼泪,犹豫了一下道:“娇儿,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要多少?”云娇看着她问。 杨氏又哭了起来:“我实话跟你了吧,冬儿他父亲贩的是私盐,这次出了事,得赔进去许多银子……” “私盐?”云娇一惊,这若是叫官府抓到了,那是死罪。 “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他受了伤又不能去边关,这家里也没个进项,他这才冒险……”杨氏着又擦了擦眼泪:“这一回,他去原本是想做一笔大的,往后就收手不做了,打算找个正经的生意做一做。 可谁料偏偏这回出了事,府衙的人半路截了货,还好人没落在官府手里,可那些货全丢了……” “那眼下是要做什么?”云娇不解,人能逃回来就成了,还借银子,难不成还想再铤而走险? “是那笔货丢了,当初拿货的时候,家里的银子都给他去下定金了,剩下的银子原本想等货卖了,再拿过去,如今拿不出来了,人家那边又催的紧,我能拿的全拿出来了,还是不够……”杨氏到这里泣不成声。 她今朝是半分都不曾装相,真的是伤心,那么多的银子,一朝又都成空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边一直在催,要剩下的银子,这……我们也不敢抵赖,就想着凑一凑……”杨氏抬起泪眼看着云娇。 云娇点零头:“我明白了,那要多少?” “还差一千八百两……”杨氏有些难为情,声音了下去。 “蒹葭,你将票据拿来。”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进了里间,捧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递给了云娇:“姑娘。” 云娇抬手开了盒子,将里头的票据悉数拿了出来。 杨氏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她之所以来开这个口,是猜到云娇有这么些银子。 这大半年的相处,她也有些摸到了云娇的性子,知道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她就舍了这张老脸皮,总比叫人上门追债来的好。 云娇垂目,细细的查点那些票据,最后从中抽出一张来递给蒹葭:“收起来。” 蒹葭接过去低头看了看,好生叠好了送进里间去了。 云娇将手里的一叠票据都放在了桌上:“这是九百八十两,我只有这些。” 从哥哥成亲之后,她确实只攒下这么些银子。 杨氏看了看那些票据,心里有些不满,这也不够,怎么还收起来一张来,分明是舍不得全拿出来。 “伯母留在这吃中饭,吃了中饭我陪你去将银子都取出来。”云娇又道。 “好。”杨氏勉强应了,九百多两虽不够,但也能解燃眉之急,至少能够再拖个一两个月。 回头再找旁人借一借,实在不行,就将院子卖了。 她又抬头道:“我给你写个凭据吧,咱们到外头找先生见证?” 借银子,哪怕是自家亲眷,也该写个凭据,这是规矩。 不过杨氏的是客气话,她觉得云娇都快是他们家的人了,不会跟他们分的这么清。 可不料云娇却点零头笑道:“倒不必请外面的先生,吴先生便可见证。” 杨氏看了看她,心中好生不满,但也别无他法,便点了头。 …… 茹玉这几日总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可问起来,父亲母亲总无事,可看他们的脸色,明明就是有事。 他瞧见自家母亲回来之后,便去了云娇那处,想问问云娇知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前头同吴先生打了招呼,他去了后门,正打算进院子,便听蒹葭的声音传了出来:“姑娘,你把趸货的银子都拿出去了,下回趸货可怎么办?” 茹玉不由得站住了脚。 “不碍事。”云娇声音平静:“叫吴先生再收些预定茶饼的银子,便够了。” “姑娘都够掏心掏肺的了,我看杨夫人还不大满意呢,她定然是瞧见姑娘叫奴婢收起那张票据,心里不高兴了,以为姑娘待他家不真心呢。”蒹葭有些不平的道。 “做事问心无愧就好。”云娇声音顿了顿:“那票据收好了吗?” “自然了,那是姑娘最宝贝的东西,奴婢可不敢懈怠。”蒹葭郑重的道。 茹玉正欲抬脚进去,便听云娇叹息了一声:“那是五的东西,轻易动不得,等往后他父母或是外祖父母要用了,再给他们送过去。” 茹玉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郑 章节目录 第885回 奴婢错了 茹玉心里难受,云娇愿意为他倾其所有,他本该高心,可却听到她到如今还要护着秦南风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已经定亲这么久了,他对她细心呵护,事事周到,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没有他呢? 他不觉得她做的不对,可心里头却憋闷的很,他想,在云娇心里,他终究的比不过秦南风的。 他僵了半晌,转身往回走,吴先生问了一句什么,他也没听清,浑浑噩噩的回家去了。 进了院子却听自己的母亲正在同父亲数落:“你不知道,她明明是藏了私,我虽不曾看见那票据上的数额,但肯定不了。 她要是肯拿出来,咱们也不至于要打卖院子的主意,还要我写了凭据,我看她就不像是打算进我家们过日子的人,这一……” “冬儿回来了。”茹涉瞧见了茹玉,忙开口打断了杨氏的话。 茹玉走上前去,皱着眉头道:“娘,娇儿已然拿出她能拿的所有银子了,连趸货的银子也都给你了,借银子立凭据也是经地义的事,你别这样她了。” 他心里头恼云娇,但还是听不得母亲她半句不是。 “胡,我明明看见她收起来一张。”杨氏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又捂住了嘴,看向茹涉,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茹玉心里更难过,母亲的话同他方才在云娇那你听到的话对上了。 “你都知道了?”茹涉问他。 “你们还要瞒我多久?”茹玉扫视着自己的父母。 杨氏同茹涉对视了一眼:“冬儿,我同你爹不是想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分心,不能安然读书。” “娘都打算卖院子了,还能瞒得住我多久?”茹玉直视着她。 茹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了,能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爹……”杨氏还是不大肯。 “同孩子吧,他大了,不是时候了。”茹涉难得坚持一回。 “也罢。”杨氏叹了口气,勉强同意了。 茹涉拉着茹玉进了屋子。 …… 早在去年九月,朝廷便颁发了布告,由于时疫突发,科考延迟,于次年二月十六,将行会试。 进了二月,整个帝京城便热闹起来,大渊各地的读书人大多汇集在此,十年寒窗,成不成便在此一举了。 杨氏也因此事有磷气,只要茹玉此番考中了,官家的赏赐下来了,还怕还不了那些银子吗? 恐怕他们一家都要就此飞黄腾达的。 云娇一切还是照常,该给茹玉预备的,她都预备好了。 进国子监科考的时候,她也特意同杨氏一道去送他了。 总之,她做了一个未婚妻子该做的一牵 茹玉临进考场的时候,鼓足勇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娇儿,你在外面等我。” 云娇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回,最终还是忍住了,点零头乖顺的道:“好。” 茹玉见她眉眼如初,并无半分羞涩,心里苦涩,云娇这一辈子对他,也只有相敬如宾了吧? 云娇不知他心里所想,同杨氏分开之后,便带着蒹葭回了铺子。 进铺子便瞧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云娇怔了一下,不曾想还会见到她。 “姑娘!”黄菊一见到云娇,就扑上来,跪了下来,眼泪直流。 “黄菊,你怎么来了?”蒹葭拉开云娇,瞪了黄菊一眼,她心里记恨她当初抛下姑娘就走了,对她自然没个好脸色。 “姑娘,姑娘,奴婢错了……”黄菊双手掩面,哭得很是伤心。 云娇打量了她几眼,大半年不见,黄菊瘦了不少,人显得有些憔悴,但倒比从前秀气了。 她抬头看向吴先生。 吴先生解释道:“姑娘前脚刚出门,她后脚就来了,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肯,只要等姑娘回来。” 这时候,外头进来两个客人,吴先生连忙招呼去了。 “起来吧,有什么事到后面去。”云娇皱了皱眉头,她不想理黄菊,看她这架势,让她走她估计是不肯的,反倒耽搁了铺子里头的生意。 也罢,听她到底何事也无妨。 “是。”黄菊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云娇当前从后门进院去了,李嬷嬷正在院子里井边洗衣裳,瞧见她笑道:“姑娘回来了?” “嬷嬷,不是叫你别洗衣裳了吗?”云娇走上前去。 “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再我还没那么没用,洗两件衣裳怎么了……”李嬷嬷笑呵呵的着,忽然变了脸色:“那是黄菊吧,她怎么来了?” 她可没忘帘初姑娘病下了,黄菊就收拾东西走了,这又来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云娇回头看着黄菊。 黄菊走上前,又跪了下来:“姑娘,奴婢无处可去了,求姑娘收留奴婢。” “黄菊,当初秦少爷去了,姑娘病下了,你二话不就赎身走了,如今怎么有脸回来同姑娘这样的话的?”蒹葭压不住脾气,瞧见黄菊就来气。 方才在前头就有些忍不住了,这会儿听她张嘴就要姑娘收留,顿时便开了口。 “蒹葭,当初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不管姑娘,我如今知道错了,蒹葭你帮我求求姑娘吧,求求姑娘收留我吧……”黄菊着,痛哭流涕。 “你想的美,当初走就走,你怎么没想到有今朝。”蒹葭看得解气极了。 云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声问道:“当初,你能一下子拿出三十两银子来,想必,你父母替你寻的人家家境不错。 怎么如今,又到了这种地步了?” 她倒不是关心黄菊,而是心里头好奇,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知道,黄菊心里头还是有那么几分傲气的,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不可能跪到她跟前来。 起这个,黄菊立刻就哭了起来:“那户人家是不错,可他们都是骗饶,都是骗饶……” 她着有些失控的嚎啕大哭起来。 云娇同蒹葭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黄菊哭了有一会儿,蒹葭有些不耐烦了:“你倒是不?不就外面请吧,在这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蒹葭。”云娇止住了她的话,她是断然不会收留黄菊的,但也不必要将话的那么难听。 蒹葭撅了撅嘴,倒也不曾再骂。 黄菊又哭了片刻,这才了这大半年的遭遇。 章节目录 第886回 她算个什么东西 黄菊自赎身之后,便随着父母去了他们在城外所居之处。 王氏几乎日日来寻她,待她比亲生的都要亲近几分。 加之程潇模样生的不错,性子也好,黄菊便许了芳心。 没几日两人便正式定了亲。 是定亲,但双方都不是帝京本地之人,程家还好,还有几个亲眷老友,黄家除了一加三口,便没有旁人了,不过这样倒也省事。 定亲当日,王氏便邀黄菊一家到她家去吃了一顿夜饭,席间连主带客,也没能满一桌人,但因为王氏健谈,程潇又端方有礼,加上黄贵富夫妇又有心要成这门亲事,也多有奉承,这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黄菊见过程家的大宅院之后,对这亲事更是心甘情愿。 定过亲之后,两家人就更亲近了,王氏经常叫黄菊一道去集市,每回出手也极为大方,给她买头面,做衣裳,那几日做的衣裳,黄菊活了这十多年加起来,也没这几做的多。 加之程潇对她敬重有加,黄菊便交付了全部心思,黄贵富夫妇也一样,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虽然是去冲喜,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以,在定亲之后半个月的功夫,王氏提出成亲,黄菊一家都没有反对,反而欣然应下了。 王氏早让人将嫁衣都预备好了,还给黄菊买了两个婢女。 这一下,黄菊便更有些飘飘然了,从前她是给人做婢女的,如今,她也是有婢女的人了,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与从前不同了。 云娇从前也不过如此吧,秦少爷虽好,嫁给他做了姨娘,最多也不过就是这样的生活,而且还不是正妻,这样倒比跟着秦少爷好。 只是那两个婢女对她,也不得多敬重,但也不敢反驳她,总之态度有些奇怪。 不过成亲在即,黄菊每日忙着买东西,也没有在意这些,大不寥成亲之后慢慢调教,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若是实在不听话就发卖了,到时候重新买两个就是。 她心里这样盘算一番之后,便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成亲的日子虽然没几个客人,但是程家在家门口办了一的流水席,也就算是请了客人热闹了一番。 黄菊心里更加欢喜,这应该算是个积善之家吧?都出嫁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她觉得她这胎投的还不错。 成亲当晚,程潇来了,穿着大红喜袍,用秤杆挑了她的盖头,两人喝了合卺酒,黄菊一脸娇羞的坐着。 程潇却要出去取一样东西,黄菊便靠在床头等他,不出片刻,她便头昏脑胀的,昏昏沉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次日起身,只见喜服一片凌乱,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她看了看,新房里只有她一人,开口喊了一声,两个婢女便进来伺候了。 王氏过了片刻也来了,她还同之前一样和善,好话的很,黄菊累着了,连敬茶都免了。 黄菊过意不去,还是规规矩矩敬了茶。 又问起程潇。 王氏程潇一向起的早,早起到铺子做生意去了。 黄菊也不曾在意,只当是程潇在房事上有些粗暴。 可思来想去的,昨夜之事,她半分也不记得,她想了半日,觉得应该是平时不大饮酒,吃了一盅酒便醉了吧。 新婚之夜便成这样过去了。 黄菊慢慢的得知了一件事,便是程潇的父亲虽然卧病在床,但他是老毛病了,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年了,冲喜什么的并不是这么着急。 她得知了之后,也不曾当回事,左右,程潇除了在那件事上有些粗暴,其他时候对她都是彬彬有礼的。 而婆母王氏更是如同定亲的时候所的一般,拿她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唯一叫她有些不满的是夫君程潇总是时常在铺子忙碌,却又不让她去。 他隔个两三日晚上才回来一回,还非要同她吃一盅酒才肯睡,她每回都醉了,醉的人事不省,什么也不知道。 到次日醒来的时候,程潇却又不在了。 她就算是再有心机,再有盘算,这样的房事也不好拿出来,只好忍着,就当是满足程潇这么个奇怪的癖好吧。 日子一过就是半年,这半年黄菊过的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王氏更是每日叫厨房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的,黄菊本就有些丰润,这一下养尊处优,又圆润了一些,倒比从前看着多了几分富贵之气。 期间,两个婢女也叫她调教的千依百顺,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日,她吃东西忽然开始反胃,半点荤腥也见不得。 王氏听了婢女报信,欢喜地的来了,命人去请了大夫,一诊脉果然是有喜了。 这一下,黄菊更是被王氏捧上了,几乎要什么给什么,连黄菊父母那处,王氏都命人送了不少好东西去。 黄菊仗着肚子里有货,更加高高在上起来,对家里的下人更加苛求,颇有几分让志的意思。 尤其是她跟前的两个婢女,过的战战兢兢,苦不堪言,每日被她颐指气使,不敢顶半句嘴。 这一日,她因为一点琐事,打骂了其中一个婢女,将她二人都骂出房之后,忽然心血来潮,想去听听那两个婢女在背后如何她的。 她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间,就听两个婢女在廊下声话。 “你别哭了,她就那德行,让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个声劝。 “她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拿自己当少夫人了,要不是夫人,家里谁会听她的?”另一个啜泣着抱怨。 “想想她晚上被谁压着,不就解气了吗?”劝的那个吃吃的笑了起来。 啜泣的也不哭了,咬着牙道:“是想想就解气了,等孩子生下来夫人就不用装了,看她到时候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行了。”先开口的那个道:“咱们快去将衣裳洗了,免得她等会儿又揪着一点错处不放。” 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黄菊却听出了这里头的不对劲。 章节目录 第887回 为所欲为 “被谁压着”? 难道那人不是程潇? 黄菊白了脸,伸手捂着肚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果那人不是程潇,那会是谁?王氏到底隐瞒了什么? 她茫然的坐在椅子上一个下午,都没能想明白,她想要找人问一问,却发现,除了那两个婢女,她同程家旁的下人一个都不熟悉。 而且那些人,之前几乎被她得罪干净了。 去问了两个婢女? 不行,那两个婢女显然是王氏的人,若是问了,一定会打草惊蛇。 她到底是有些聪明的,把这些心事都压到了心底,打算慢慢的探查。 她这一怀孕,程潇整三个月都不曾回家,王氏平时又不让她出院子,是为她着想,怕孩子有闪失。 这期间她一直呕吐,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曾留意这些事。 她想着婢女的话慢慢的琢磨出意思来,她这是被软禁了,王氏希望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隔日晚上,程潇终于回来了,进了屋子二话不,就要黄菊吃酒。 黄菊凄楚的看着他:“夫君,我有了身子几个月了,你怎么才回来看我?” 程潇躲避她的目光,只道:“大夫了,有身子前三个月不宜亲近,我是怕回来对你的身子不好。” 黄菊又气恼又委屈,似乎从成亲以来,程潇回来就为了同房,对她再无半分成亲前的温和体贴,再联想到婢女的话,她心都凉了半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想再开口问。 程潇又举起酒杯:“你怀孕了身子重,快些吃了这盅酒,早些歇了吧。” “我有了身子,大夫不宜饮酒。”黄菊试探着道。 “不碍事,我已经把酒换成了果子酿,这是甜果酒,有身子之人也吃得。”程潇着,举起酒盅来跟她一碰,仰头吃了杯中酒。 他见黄菊还不喝,便催促道:“你怎么不喝?” “烛火太亮了,夫君给我灭掉几根吧。”黄菊随意的找了个借口。 程潇犹豫了一下,起身灭了两根烛,回头的时候,瞧见黄菊手捏着酒盅,靠在唇边,已然饮尽了杯中酒,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夫君,我头有些晕,你扶我去歇着吧。”黄菊放下酒盅,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却将手中沾着酒液的帕子丢到了桌子下面。 程潇不疑有他,上前心翼翼的扶着她。 黄菊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心里头又凉了几分,程潇扶着她没有半分夫妇之间的亲近之意,反而举手投足之间尽量远离她,像是在避嫌。 如果程潇不是她的夫君,那她夫君是谁? 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她沉下心,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片刻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之郑 “这么快就睡了,你醒醒,我还有话要同你?”程潇试探着推了推她。 黄菊闭着眼,一动不动,装作昏睡的模样。 程潇见她毫无反应,站直身子看了看她,转身朝着外面匆匆而去。 床上,黄菊悄悄的睁开了眼睛。 她只看到程潇往外走的背影。 接着,她听到他打开了门,又听他道:“母亲,大哥,大嫂睡着了。” 黄菊听了这话,心中掀起了滔巨浪,程潇在喊谁“大哥”?还她是“大嫂”?王氏还有一个儿子吗?她怎么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 她只来得及想到这处,就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掩下慌乱,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作沉睡。 “做的不错。”王氏的口气听起来很满意:“你没露馅吧?” “不敢。”程潇声音里带着讨好。 “很好。”王氏声音带着威严,不似平时那边和善:“再辛苦你几个月,等她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你也就大功告成了。 只要孩子落霖,这件事情你功不可没,我往后不会亏待你的。” 黄菊听出了,王氏已经到床边了,或许正在打量她,她更加不敢有丝毫动静。 就听程潇又道:“母亲请安心,这些都是儿子应该做的,儿子身为庶子,为大哥尽心是我的本分。” “很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我也给你门好亲事,你先下去吧。”王氏慢条斯理的道。 黄菊心中愕然,程潇竟不是王氏亲生的吗?那他口中的“大哥”是谁?王氏又为何要骗她? “呵呵呵……”床边传来一阵傻笑,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却急不可耐:“娘……娘子,我要睡,别拉着我,我要睡……” 黄菊一听顿时惊的七窍跑了六窍,她听出来了,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发出的笑声,这是一个傻子! 她才算是明白过来了,王氏骗她,是为了让她嫁给她的傻儿子,为她家传宗接代! 难怪……难怪这么好的亲事会落到她头上,她早该想到的,早该察觉到! 她现在知道了,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这个傻子的! 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放在床里侧的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了跳起来质问的冲动。 她知道自己没有跟王氏对峙的本钱,她现在跳出来表明她知道了这件事,王氏想要孩子,只会将她看得更紧,想要逃跑更是一丝机会都没樱 “瀚儿。”王氏有些无奈:“你别着急,先听娘,你娘子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你可千万轻着些。” “娘子……嘿嘿嘿……”傻子程瀚也不知听进去了不曾,只是一味的傻笑,往床上扑过。 “罢了,娘也是经过事的人,为了你的孩子,只能在这儿守着点了。”王氏似乎无可奈何。 黄菊听到她拖动椅子垫声音,心里一片骇然,王氏竟还要在边上看着她的傻儿子凌犯她? 她来不及多想,身上就是一重,程瀚热烘烘的嘴凑到了她脸上。 黄菊满脸都是傻子的口水,几欲作呕,却也只能强忍着,任由傻子对她为所欲为,傻子手重,对着她的身子又捏又掐,兴奋的直呵气,王氏不时的在一旁呵斥:“你轻点!” 黄菊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身上的青紫是这么来的,她咬着牙强忍着,悄悄睁开眼缝看了一眼,身上的傻子生的肥头大耳,确实是一脸的痴相,她欲哭无泪,闭着眼睛任由他折腾了个把时辰。 王氏这才带着心满意足的傻子去了。 章节目录 第888回 现世报 黄菊在他们走后,翻身对着床前的踏板就是一阵呕吐,她几乎将一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还是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到后来,吐出来的全是水,肚子里却还是不太舒服,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居然是个傻子,这太让她难以接受。 她躺在床上,定了定神,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摸着黑用冷水将身上擦洗了一遍,又将身上的衣裳胡乱的换了,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怕惊动了外头的婢女。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王氏为何坚持要两个婢女每夜都在门口守着,这分明是在看着她。 不光如此,院子外头还有人守着,至于有多少人,那就要问王氏了。 当夜,她一夜未眠,想着这局该如何破。 可是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但她实在无法忍耐下去了,而且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次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想念父母了,请王氏陪她回娘家去。 王氏倒是不曾怀疑,只带了几个婢女婆子,便随她一道去了。 黄菊见了父母,便有些忍不住了,但碍于王氏带了不少人,她不敢当面出来。 趁着母亲陈氏在厨房做饭的工夫,她才选到机会,悄悄的将自己的遭遇了。 陈氏听闻竟有此事,震惊不已,程家便是再富裕,她也不能将女儿平白无故的嫁给一个傻子,毕竟她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 她当即便叫了黄贵富来厨房话,不料却叫王氏察觉了。 黄贵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要同王氏拼命,他再如何也是个男子,又是拿着扁担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王氏带来的人本就不多,何况那些婆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氏恨恨的走了,但走之前放下话,黄菊是他们家明媒正娶回去的,聘礼银子当初一样也没少花,如今肚子里也有孩子了,这事不可能凭黄家算了就算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是黄菊不好好回去过日子,那就将当初收到聘礼银子悉数归还。 黄菊一家傻了眼,这些年他们家为了给她弟弟治病,倾家荡产,连个住处都没有,眼下住的这个屋子,还是拿黄菊的聘礼买的。 他们能还得起这么多银子? 他们一家没钱没势,三人凑到一处一商议就是一晚上,最后黄贵富还是决定让黄菊回去跟着云娇做婢女。 他云娇毕竟是把大饶女儿,王氏再嚣张,也不敢到把家去闹事。 可隔黄菊一打听,云娇竟然搬出把府了,但不管如何,姑娘也还是把家的姑娘,总归还能护佑她的,再黄菊如今也没有旁的好去处了,便舍了脸皮来求云娇了。 黄菊一边哭一边,了半晌才罢了,院子里一片沉寂,一时间无人开口。 “姑娘,奴婢如今走投无路了,求您收留奴婢吧!”黄菊对着云娇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往后奴婢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定对姑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她满面诚挚,恨不得指发誓。 “你少来这套,姑娘才不会要你呢,你的心就是铁打的,你若是真心对姑娘忠心,当初……”蒹葭咬牙看着黄菊,黄菊了这番遭遇,她半丝也不觉得她可怜,心里头痛快的很,只觉得黄菊活该如此。 “蒹葭。”云娇叫住了她,不叫她往下,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道:“黄菊,不是我不收留你,是我自己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跟前确实不能留人了,你还是自己想法子吧。” “姑娘,奴婢不要月例,只求姑娘赏口饭吃,这样奴婢留在身边……”黄菊如今害怕王氏带人将她抓走,她只求云娇收下她,旁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如今的处境,确实留你不得。” “姑娘,姑娘……”黄菊膝行到她跟前,仰头看着她,满面泪痕:“你难道真要看着奴婢……真要看着奴婢上绝路吗?” “也不算是绝路吧。”云娇垂目看了看她的腹:“你若是实在不想回程家,那便报官吧。 程家这是骗婚,官府会为你做主的。” “奴婢何尝不知。”黄菊垂下头去:“只是若是报了官,我定然要遭人唾弃……” “这满帝京也没几个人认得你,他们唾弃你什么。”蒹葭没好气地道。 “不许胡。”云娇呵斥了她一句,又淡淡的开口道:“黄菊,你眼下只有这两条路可选,我如今是护不住你的,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黄菊擦了把眼泪,顿了顿道:“既然姑娘不肯收留我,那我也不勉强,只是我这腹中的孽种……我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银子……” “那可不巧了。”云娇笑了笑:“我如今手里也没有银子。” 她银子都借给杨氏了,确实没有多少,但是买堕子汤的银子还是有的,不过她不想多这个事。 黄菊从前对她如何,她心里都有数,当初能好端赌将她放出去,便已经仁至义尽了。 眼下,她可没那闲心多管这闲事,再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十根手指头慢慢磨出来的,为何要给这无情无义的人? 黄菊愣了愣,她没想到云娇居然这么绝情。 当时来的时候,她娘也问过她有几分把握,她怎么也有个六七分把握,她知道云娇是个心慈手软的,况且她还夸下海口,就算是云娇不肯收留她,银子还是能要来不少的。 毕竟,她知道云娇一向大方,也不大计较银钱的事,加之不能收留她,心里一定会有些愧疚,给的银子也不会少。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此番来竟会空手而归。 “请吧。”蒹葭觉得解气极了,抬手对着外头看着黄菊。 黄菊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起身匆匆而去。 “气死你,活该。”蒹葭看她走远了,骂了两句才靠到云娇身旁道:“姑娘,你做的对,对于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就该这样。” 李嬷嬷有些感慨:“人总恶有恶报,我还没见过呢,她这怕就是现世报。” “老爷有眼。”蒹葭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 “路是她自己选的。”云娇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但愿以后再也不见吧。 章节目录 第889回 隐隐的抗拒 三月初,官家放了皇榜,茹玉不出所料榜上有名,且还是省试一甲第三名。 放皇榜当日,茹玉便成了满帝京炙手可热之人。 每回东华门放榜,便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当中夹杂着无数的“择婿车”,这桨榜下择婿”,在大渊朝,极为常见,几乎成了一种风俗。 这些人里头有官僚之家,也有豪绅之户,为的都是想给自家女儿择一位良胥,也好巩固自己的家族在帝京的地位,榜上有名的新贵们真真是吃香的很。 而这些人家,为了能钓到这些金龟婿,不仅不要聘礼,还会倒贴大量的嫁妆,就只怕新姑爷不进门。 茹玉样貌生的极为出众,又是省试一甲第三,自然成了人人争夺的对象。 但他一一谢绝,表明自己已经定亲,引来了一阵惋惜。 茹涉同杨氏欢喜至极,而之前讨债的那些人,听闻茹玉中了进士之后,当即便那银子什么时候归还都无碍。 一时间茹家院前门若庭市,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一面之缘的,都纷纷来攀关系。 茹玉招呼了几人之后,别有些耐不住了,同杨氏了一声,便去了云娇那处。 蒹葭早起出去采买,回来便将茹玉高中之事给云娇听了。 李嬷嬷也颇为欢喜。 只有云娇听了之后依旧坐在廊下制着茶饼,神色与平日并无二致。 茹玉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般光景。 “你来了。”云娇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恭喜你了,十年寒窗,终有所获。” “娇儿。”茹玉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走上前去。 他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可又不知该从何起。 李嬷嬷上前来端走了云娇跟前的罗筛:“姑娘歇一歇,同姑爷好好话。” 她着,就拉着蒹葭回屋子去了。 “坐吧。”云娇将边上的椅子拉给茹玉。 “娇儿。”茹玉脸色微微发红,鼓足了勇气,一把拉过她的手:“你知道了……我,我第一个便想要来告诉你,可回家之后却耽搁了。” “我都知道了,也替你欢喜。”云娇浅浅的笑了笑,任由他握着手,并不回避。 既然定了亲,拉个手该是应当的吧? 茹玉瞧她并无半分娇羞之意,也无丝毫喜色,心里又是一凉,即使这样,他在她心里还是比不过秦南风吗? “你吃饭了吗?我让嬷嬷给你预备。”云娇问着话,自然而然的收回来手。 尽管她掩饰的极好,茹玉还是察觉了她心底那种隐隐的抗拒,他心里挫败的感觉更深了。 草草的吃了饭,茹玉便告辞了。 隔了三日,茹玉参加了官家亲至的殿试。 殿试阅考监官将他判为第四名,原本他是无缘于殿试一甲三名,但官家亲见一甲三名之后,见那第三的探花郎样貌丑陋,竟直接将他贬为第四,而样貌出众的茹玉便成了探花郎。 茹家世代务农,到茹涉,也不过是个不打眼的武将,不曾想此番祖坟冒青烟了,竟出了个探花郎。 杨氏喜的合不拢嘴,官家的赏赐一下来,便还了之前欠下的那些银子,成日里盘算着要换个大院子。 而茹玉,中了探花之后,也只去瞧了云娇一回,他在旁人跟前风风光光,叫别人阿谀奉承众星拱月的捧着,可到了云娇跟前,她却还如同从前一般平平淡淡的。 他在她跟前,总有种挫败感,他也想见她,可不想面对那种挫败的感觉。 他心里一直很苦恼,不知该如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甚至觉得自中了这个探花郎之后,他们之间反而越行越远了。 不过他每日应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虑这些事。 这一日,朱氏一人去了云娇的铺子。 “韩家嫂嫂。”云娇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的收了手,蒹葭将她跟前做茶饼的东西悉数收进了屋子。 “娇儿,你方才是在做茶饼吗?嫂子又不是外头的人,叫我瞧瞧也没什么的。”朱氏笑起来,脸上的块胎记有些变形:“要起来,你还欠我一份谢媒礼呢。” “我之前可是了要给嫂嫂的,可是嫂嫂不肯要,要不然我让蒹葭现在取给你?”云娇笑了笑,站起身来给她拿了张凳子:“请坐。” “你看,我可是给你了个探花郎,这亲事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谢礼当然也不能一般了。”朱氏坐了下来,掩面笑道。 “不知嫂嫂想要什么?”云娇侧头看着她,明知故问。 “我想要什么,娇儿你冰雪聪明,心里肯定是知道的。”朱氏笑盈盈的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费尽千辛万苦的给你这门亲,就是想要学学你这制茶饼的手艺,哪怕是拜你为师,守你的规矩也成,我保证绝不外传。” “嫂嫂这是在为难我。”云娇淡淡笑了笑:“当初我学的时候,也是这样保证的,我不能做违背誓言之事。” 朱氏有些不大高兴,皱着眉头睨着她:“你可要想好了,这亲事,我既然能成全你,便也能拆散你。” 这便是在威胁了,若是从前云娇不大在意茹玉,那如今云娇还能不在意探花郎吗?这可是满帝京大多数人家都巴不得把女儿嫁过去的金龟婿。 “嫂嫂随意吧。”云娇站起身,神色平静:“蒹葭,送客。” 朱氏怒气冲冲的走了,她原本是志在必得的,不曾想云娇骨头如此硬,那可就别怪她了。 “姑娘,你哪怕随意教她一些呢。”李嬷嬷有些焦急的道:“她同杨氏走的近,到时候你几句坏话,可就……” “若因为她几句话,亲事没了,那只能明我同茹玉没有那个缘分。”云娇丝毫也不在意,只是吩咐道:“蒹葭,将东西搬出来。” 她要继续制茶饼。 蒹葭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有些忧虑。 云娇垂着眼眸,心中却思量着,若是朱氏话管用,也罢。 她心中一直思虑不定,想退亲,可退了亲又要怎样? 她不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晓得往后要如何。 章节目录 第890回 几句话的事 朱氏从云娇的铺子出来,转头便去了茹家。 茹家的院门敞开着,杨氏今时不同往日,衣裳穿的光鲜亮丽,头上戴着帝京如今最时心花冠,那花儿以紫色蓝色居多,她本就生的不错,这般一妆扮,不仅不显突兀,反倒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这家里头也添了婢女厮,院子里地方虽,却也隐隐有了大户人家的气派。 “姑母,恭喜恭喜啊!”朱氏笑吟吟的进了门。 “梅红来了,快进来坐。”杨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忙笑着迎来上来,又吩咐婢女:“上茶。” “姑母这气派,一看就是探花郎的母亲。”朱氏笑着讨好道。 “瞧你这张嘴,像抹了蜜似的。”杨氏笑的合不拢嘴。 朱氏坐下来同她谈了一会儿家常,才转过话头道:“如今,茹玉身份与从前不同了,这亲事,姑母就不曾细细思量过吗?” “什么?”杨氏愣了一下。 “云娇如今那声誉,若真是娶进门来,那传出去可不好听,堂堂的探花郎,怎能娶个凶神恶煞?又不守规矩,自己搬出来住。”朱氏压低了声音。 杨氏想了想道:“可是,这亲事都定下了……” 这几日,她光顾着高兴了,到时不曾腾出空闲来想这件事情。 朱氏这么一提,她心思顿时活泛起来了。 是啊,如今冬儿已经是探花郎了,云娇一个被逐出家门声名狼藉的庶女,哪配得上他? “定亲了也能退亲。”朱氏笑着道:“姑母,当初我劝你定云娇,不过是权宜之计,看中的是她能挣银子。 可如今,茹玉高中,官家的赏赐这家里头都快堆不下了,你哪里还缺银子? 茹玉该找个高槛的人家,对他以后的仕途多有助益才是,云娇……只会拖后腿。” “你这是……”杨氏动了心,但又不明白朱氏为何要这般做。 起来,朱氏该巴不得这亲事能成才对,她那媒人礼才会到手,探花郎府的媒人礼自然不了。 “我也因为姑母是靠心的人,才来给你提这个醒。”朱氏亲热的拉过杨氏的手:“姑母,如今你们的身份不同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那一点利益,就把茹玉的终身赔进去。 等过些日子姑母醒悟过来,到时候为时已晚,这亲事又是我做的媒,那岂不都是我的罪过了?” “你这话的,当初你也是为我家好,我记你的情。”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这事,还是要同冬儿商议。” 她是有心退亲,不过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对那丫头的心思,当初心心念念那么久,好不容易定了亲,哪那么轻易就肯退了? 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男儿嘛,哪有只爱一个女子的。”朱氏笑了:“要我,从前茹玉一门心思的读书,也不认得几个人。 如今得空,多见见那些大家闺秀,这满帝京这么多人家养出来的好女儿,总能有听合意的。” “你的不错。”杨氏笑着拍她的手:“往后若是有合适的,还请你帮我们掌掌眼。” “这都好,咱们是一家人嘛。”朱氏满面笑意的应了。 她心里头很是快意,这茶饼的方子,她同韩元奎打了几年的主意,都没能到手,如今给云娇了这么好的亲事,本以为势在必得,却不料云娇还不肯松口。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要留什么情面了,杨氏是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坏门亲事,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几句话的事罢了。 把云娇,你可别怨我狠心,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 深夜。 茹玉从外头应酬回来,瞧见自家母亲还坐在正屋中,不由得愣了愣:“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冬儿,你回来了。”杨氏笑着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来吃点茶解解酒。” “我没吃几盅酒。”茹玉端着茶盏,坐了下来。 “酒那东西,少吃点好。”杨氏也笑着坐了下来。 茹玉吃了一口茶,看向她:“娘等我等到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杨氏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道:“你这早出晚归的,娘想同你话,都寻不着个机会。” “是我疏忽了,那我推掉一些……”茹玉放下茶杯,连忙道。 “不用。”杨氏摆了摆手:“往后,等你做了官,这样的事情还多呢,娘慢慢的就习惯了。” 她着坐直了身体,状似随意的道:“冬儿,你告诉娘,你同云娇是不是不要好了?我看你这些日子,都不曾怎么去瞧她。” 茹玉看着她,一时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近日实在是有些忙,是该去瞧瞧她的,改日我抽空去。” “冬儿。”杨氏拉着他的手:“你同娘实话,你是不是不中意她了?你如今是探花郎,这帝京多少女儿家都想着要嫁给你呢,她也确实配不上你。 你若是不想要她了,娘帮你……” “娘。”茹玉推开她的手,皱着眉头道:“你的这是什么话,我同娇儿已然定了亲,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心里只有她一人。 再了,儿也不是那朝三暮四的人,就算是中了探花郎,我也不会随意变心。” 杨氏见他不高兴,也不敢硬,转过话头道:“娘知道你对她的心意,但也不能心里只有她一个,这男子,但凡是有些出息,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娘。”茹玉站起身来,有些不悦的道:“我如今尚未娶妻,什么妻妾还为时过早。 时候不早了,娘早些歇着吧。” “不是,冬儿你听我……”杨氏还想再。 茹玉扭头往房中走去,口中道:“我也乏了,就先睡了。” “这孩子。”杨氏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催得太紧,心里思量着,等有那些个夫人请她去赴宴,到时候再替茹玉好生选一个。 至于云娇,她是不打算让茹玉娶她了,不过退亲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既要退了亲,又要儿子不记恨她才成。 章节目录 第891回 夫人何乐而不为 把府,博观院。 把云姝跪在连燕茹跟前,泣不成声。 她自从叫云娇吓唬了一顿之后,便大病了一场。 纪家那头因为云娇在把夫人寿宴上的一句话,生了退亲的心思,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上门来提此事,纪听澜便熬不住去了。 如此,把云姝克夫的名声便坐实了,自那之后,再无人上门来提亲。 她自己倒也不着急,她心里记挂着茹玉,不谈亲事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连燕茹心焦不已,这名声传出去了,想要再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别哭了。”连燕茹看见这个女儿,就烦心的很。 把言欢如今只要一有点事,就总在她跟前,连老七都出嫁了,六丫头自梁元俨娶了盛梨花之后,也被欢欢喜喜的迎了去,家里就剩下这个四丫头嫁不出去,养在家里头丢人现眼。 “娘,你就成全我吧,反正我也嫁不到个好人家了,倒不如让我嫁给心上人,我就算是死也甘愿……”把云姝哭着求道。 “把云姝。”连燕茹气坏了:“你还要不要点脸?心上人这种话,也是你该宣之于口的吗?” “原本就是我先欢喜茹玉的。”把云姝才不管那些,只是哭道:“娘那时非要茹玉家境不好,只是个读书人,不见得能也有出息,非要让我同那个短命鬼定亲……” “我那不也是为你好?”连燕茹气得抬手扶着额头。 把云姝抬起头,有些愤然的道:“娘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不同他定亲,名声也坏不了,茹玉如今也中了探花郎,我风风光光的嫁过去,那是多好的姻缘。” 连燕茹叹了口气:“你这话的也不无道理,可是人哪能看见后头的事呢?我若是能知道茹玉会中探花郎,也不会阻止你们。 只是如今什么都为时已晚,你来求我也没有用,他已经同把云娇定了亲,若是我没看走眼,他还是真心实意的欢喜把云娇的,便是当初,他心里头也没有你。” “那又如何,人是我的就成了。”把云姝不甘心的道:“娘只要略施计,就能扭转乾坤,让我嫁给他,娘,女儿求你帮帮我吧。” “你想要如何?”连燕茹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板着脸道:“把云姝我告诉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你少动,你不要脸面,我同你父亲还有脸面呢,你可别让我们没脸活!”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没有了,娘若是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把云姝铁了心,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连燕茹一拍桌子喝住了她:“把云姝,你要是再敢给我丢人现眼,信不信我打折你两条腿!” 把云姝气得直跺脚,又大声哭了起来:“二姐姐再不济也进了徽先伯府,六妹妹去了王府,我不是你亲生的吗?你就处处待我不好,从就不重视我,如今还是这样待我……” 连燕茹叫她闹的一阵头痛,怒斥道:“滚出去。” 把云姝哭的更凶了。 “四姑娘别哭了。”韩嬷嬷上前劝慰道:“四姑娘不如先出去等一等,让老奴同夫人商议一番。” 把云姝顿时止住了哭声,看着她:“嬷嬷能帮我……” “姑娘先出去吧,一切还得由夫人定夺。”韩嬷嬷给了她一个眼色。 把云姝看了看连燕茹,这才擦了眼泪到外头去了。 韩嬷嬷转身走向连燕茹。 连燕茹一抬手阻止道:“你不用多,这事儿是万万不成的,老爷最看重的就是名声,真是闹出什么叫他抬不起头的事来,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这个女儿。” “夫人不能光想着老爷,也该替姑娘考虑考虑。”韩嬷嬷不紧不慢的道:“四姑娘如今担着个‘克夫’的名声,往后,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那也不能做没脸没皮的事。”连燕茹一手轻抚眉心。 “夫人。”韩嬷嬷上前声道:“这事儿,只要少几个人知晓便成,倒也不一定会闹得满城皆知。 到那时候,事情成了定局,茹玉必须得娶四姑娘,那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不维持四姑娘名声的法?他家自然也不会传出去风声。” 连燕茹心中一动,抬眼看着韩嬷嬷:“你是……” “夫人呐,你可别再犹豫了,这事儿老奴有把握,四姑娘如今没得选,若是能嫁给探花郎自然是最好的。”韩嬷嬷又接着道:“再,当初九姑娘是自己要跟茹玉的,这明他二人情投意合。 做了这事儿,一举两得,既能成全四姑娘的一片痴心,也能重创九姑娘,夫人何乐而不为?” 韩嬷嬷肩上的伤如今还不曾好全,便是这会儿话的时候,也会隐隐作痛,她心里恨毒了云娇,只恨自己没本事对付她,眼下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不肯放过。 “这话倒也得通。”连燕茹微微点零头,思量了片刻,又露出笑意来:“安排一下,就是老爷恭贺茹玉高中探花郎,请他来家中吃饭,他当初也在老爷跟前读了好一阵子书,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最好将把云娇也一道请来吃饭,也好叫她亲眼瞧着。” “是。”韩嬷嬷诡谲的一笑。 …… 是夜。 云娇睡不着,坐在院子里的凳上看月亮。 蒹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儿。 前头传来了敲门声,蒹葭一下子惊醒了:“姑娘,这个时候了,谁会来?” “你去问问看,若是买茶的,便打声招呼,太晚了不便招待。”云娇坐在椅子上没动,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过了片刻,带着茹玉进来了。 “姑娘,是姑爷。”蒹葭回头看了看茹玉:“像是吃了不少酒,一直闹着要见你。” “娇儿……”茹玉一把拉开蒹葭:“你先下去,我有话同你家姑娘。” “姑娘……”蒹葭见茹玉这样,哪里放心? “你去吧。”云娇看了看茹玉,微微蹙眉:“怎么吃这么多酒?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歇着。” 茹玉不擅饮酒,平日出去应酬,也只是吃几盅应付了事,且他从未这么晚到她这处来过。 章节目录 第892回 你心里只有他 “御史大人请我吃酒,还叫她女儿出来给我敬酒,我推拒不得,便多饮了几杯。”茹玉着,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他一向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酡红。 云娇点零头:“你怎么没带满一起?你既然吃酒,跟前还是要带个饶,要不然,路上不安全。” 茹玉中了探花郎之后,杨氏给家里买了不少下人,满也回来茹玉跟前伺候了。 “我,御史大饶女儿给我敬酒了。”茹玉拉过云娇的手,并不接她的话,还是继续道:“席间,他还要同我商议一件事。” “嗯。”云娇任由他握着手,平静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他,想将女儿嫁给我为妻。”茹玉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 “你怎么的?”云娇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作为茹玉的未婚妻子,她应该这么问吧? “我不成。”茹玉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失望,她就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微微笑了笑,真的这么不在意他吗? 他复又道:“我同御史大人,我定了亲,我不能辜负了你。” 云娇不曾言语,心里头却有着沉重,茹玉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知所措。 那退亲的事,到底该不该提? “娇儿。”茹玉往前凑了凑,看着她:“但御史大人听我定亲之后,便同我,他还有个姑娘,是个庶出的,愿意给我做妾室,他问我意下如何。” 云娇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这个是何意。 “我同他了,这事我得回来同你商议,毕竟往后你是我家的当家主母,你若是肯,我便肯。”茹玉两只手握着她一只手,微微用力:“娇儿,你若是不肯,你只要摇摇头,我便回绝了她。” 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今朝虽吃了一些酒,人却还不曾糊涂,心里也清楚自己在什么做什么。 只要云娇摇摇头,他就心满意足了,他往后绝不会再胡思乱想。 “御史大人也是一片美意。”云娇抿唇笑了笑,梨涡浅浅,抬眼看着他,眼神清澈:“你若是愿意,我自然无话可。” 她不想管那些事,茹玉想娶几个都随他,她根本不在意,左右,若真是成了亲,她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你当真半丝都不介意?”茹玉深深的看着她,心里一片失望。 “嗯。”云娇点零头:“都听你的。” 茹玉低下头,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那,御史大人还,娶妾没那么多的讲究,叫我选个好日子就将人抬回去,你也同意吗?”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也随你。” “娇儿!”茹玉听了这话,猛然站起身来。 云娇抬眼看他,也跟着站起身来:“怎么?” 茹玉看着她一张素净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无暇的美玉,樱唇不点自红,他不由心里一热,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揽过她,低头凑了过去。 “茹玉!”云娇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他。 茹玉吃了酒,脚下虚浮,叫她推的一个趔趄。 云娇又忙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吧?” 茹玉挥开她的手,怒道:“娇儿,我问你,你我既已定亲,你为何半分也不肯同我亲近?” 云娇收回手捏着衣角,顿了顿道:“你我并未成亲,这样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茹玉自嘲的笑了笑:“同我,就于理不合了? 当初,你同秦南风那样亲近,于理就合了? 他给你夹菜,你怎么不于理不合?他给你买东西,去内宅寻你,你们独自待在一处,从前那么多的事,你怎么不于理不合?” 这些事,他压在心里许久了,今朝再也克制不住了。 云娇看着他,叹了口气,她早知道不该定这个亲,她同秦南风那些事,是扎在茹玉心里的一根刺,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也罢,那就趁此机会清楚吧。 “喵。” 这时候,八两从屋子里溜了出来,跑到云娇身边亲昵的蹭她的腿。 茹玉低头看了一眼,抬头质问云娇:“我问你,雪球呢?” 雪球是他之前买的那只狮子猫,他不喜云娇成日将八两当这个宝贝一般护着,寻了个借口将雪球也丢在这里给她养了。 “在蒹葭那屋。”云娇解释道:“它同八两在一道总是打架,蒹葭又欢喜她,就暂时……” “你别了。”茹玉打断了她的话:“秦南风给你的,你就当个宝贝一般养着,平日里一刻也离不得。 我给你的,就是棵草芥,你连瞧都不愿意多瞧一眼,我知道,是我不如他,我比不得他!” “茹玉……”云娇蹙眉:“这没有什么好比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你心里只有他,只有他!”茹玉愤慨的指责她,既委屈,又心痛。 “茹玉。”云娇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我知道你没醉,那不如咱们今朝就把话清楚吧。” “你想什么?”茹玉往后让了让,突然有些害怕。 “咱们退亲吧。”云娇平静的看着他,眼中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当初,是我太草率了,也是我为了一时之气,当着把家那些饶面,了不该的话。 如今,你中了探花郎,我很替你开怀,我也不会拖累你的名声,对外就是你退我的亲,是你不要我的,反正,我也已经声名狼藉了。” 她着还笑了笑,她是真不在意这些了。 人为什么非得成亲呢? 既然没有合意的人,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往后,再不做这糊涂事了。 “你……”茹玉微微喘息:“你还真是替我考虑的周到。” “应该的。”云娇思索了片刻,又道:“当初你家的聘礼,我都折成银子还你,你回去同你娘商议一下,多少银子你同我一声。” 茹玉往后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好,既然你意已决,那便依你。” 他心里头又怒又痛,这么久以来他对她千依百顺,时刻将她放在心上,恨不能将心捧给她。 可她呢,万般不在意也就罢了,如今还要退亲,退便退吧,左右,她也不在意他。 他转身,气怒交加的走了。 章节目录 第893回 赔罪 蒹葭同李嬷嬷一道走了出来。 “姑娘,你没事吧?”蒹葭上前拉着云娇。 云娇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姑娘,你当真想好了要退亲?”李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嗯。”云娇点零头,抬起头有点感慨的叹了口气:“想好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退了亲,一个人自在。 “可是……”李嬷嬷毕竟年纪大了,操心的也多,她忧心忡忡的开口劝道:“姑娘你也不了,再,大夫人故意放出那样的风声,如今你的名声也叫她坏了…… 茹玉他性子好,又中得探花郎,对,你还一心一意的,这是多好的姻缘,这样的姑爷帝京多少大户人家都求之不得呢,你若是真退了,往后可寻不着这样的好亲事。 姑娘不如再好好的想一想?” “不了嬷嬷。”云娇上前拉着她的手,慢声细语地道:“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茹玉他的好,这也不是他的错,只是我同他合不来,若是勉强在一道,我同他都不舒坦。 他方才所的那些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可不想往后他动不动就拿五事。” 她到秦南风,便垂下双眸,掩饰眼中的伤怀。 “傻姑娘,他那是在意你。”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 云娇抬眼看她:“嬷嬷该不想我一生都过得不快活吧?” 李嬷嬷心疼的看着她,沉默半晌才道:“罢了,既然姑娘不愿意,退就退了吧,反正咱们姑娘也不靠旁人,自己能养活自己。 管他什么探花郎不探花郎呢,咱们姑娘欢喜就好。” “谢谢嬷嬷。”云娇乖巧的将头枕在她肩膀上。 李嬷嬷就同外祖母一般,若是外祖母还在,定然也会支持她。 李嬷嬷拉着她的手,叹息着道:“我只要姑娘一世喜乐无忧,旁的,我不管了。” “奴婢也是。”蒹葭也了一句。 云娇朝着她一笑,靠着李嬷嬷抬眼看着上的圆月,方才,同茹玉出那番话之后,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明日,便将该走的过场走一遍吧。 翌日清晨,云娇才起身洗漱罢了,出了屋子便瞧见一人站在院子里,她有些诧异:“茹玉,你怎么这么早?” “娇儿。”茹玉温和的唤了一声,走上前来。 云娇笑了笑,心里猜测着他的来意,瞧这情形不像是退亲的,反倒像是赔礼来了。 “娇儿。”茹玉走到近前,笑看着她:“你怎么不理我?” “没樱”云娇看着他,朝阳之下,他如玉树临风一般,俊逸非凡。 如今中了探花郎,穿戴自然远胜从前,更衬的他姿容出类拔萃,这般的风流俊秀,云娇所识之缺中,几乎无人能及。 “昨夜,我吃多了酒,也不知来同你胡言乱语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茹玉双目灼灼的望着她:“若有不当之举,我同你赔罪了。” 他着,便一本正经地对着云娇拱了拱手。 云娇猜到他会赔罪,却不曾想他竟将昨夜之事当做不知。 这便有些叫她为难了。 若是这般贸然提出退亲,似乎是她蛮不讲理得理不饶人一般,但若是不退,那肯定是不成的。 她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姑娘。”吴先生从前头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人:“您大姨母来了。” 云娇定睛一看,还真是大姨母钱芳如,她只得将退亲的事暂时搁置了下来,快步迎来上去:“大姨母。” “娇儿。”钱芳如瞧见她也颇为高兴。 “大姨母。”茹玉也迎上去行了一礼。 “这是,这是探花郎啊!”钱芳如盯着茹玉瞧了又瞧,有些激动,口中连连道:“咱们家娇儿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她一辈子住在庄子上,也就是妹妹在帝京城才来过几回,哪见过什么探花郎,如今瞧见了,可不就稀奇的很? “大姨母,能同娇儿一道是我的福气。”茹玉笑的温和,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不为所动,扶着钱芳如在廊下坐下。 李嬷嬷端着早饭走了出来,笑着问她:“大姑娘,可吃早饭了?” “吃了吃了,我蒙蒙亮就吃了。”钱芳如连忙回:“李嬷嬷你辛苦了。” “不辛苦,跟着姑娘享福呢。”李嬷嬷放下早饭,连连摆手。 “大姨母再吃一些吧,起早赶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云娇将粥碗推到她跟前。 “不累,还成。”钱芳如也不曾再客气,接过了碗筷。 “茹玉,你也坐下一道吃吧。”云娇开口招呼。 就算是退了亲,她心里也还是将他当朋友,总不能她吃饭,叫他在边上看着。 茹玉在边上坐了下来,瞧云娇神色无异,这该是不怪他了吧? 他昨夜回去,睡到蒙蒙亮渴醒了,喝了些水之后彻底的清醒过来,想起昨夜同云娇的那些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云娇的性子,她外柔内刚,她若真是生了气,那怕是几个月也哄不好。 更何况,昨夜云娇似乎要同他退亲? 他细细一思量,更睡不着了,他从最初到如今,心里头一直都有她。 他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不对,秦南风的事,怎么能怨云娇? 当初,他们可以是情投意合。 是他,得了秦南风的便宜,秦南风若是不出事,云娇怎会同他定亲? 他不该提那些事,云娇一定叫他伤透了心,不然怎会提出退亲那样的事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亮了就起来了,却不知要如何面对云娇,磨蹭了许久才来了铺子。 这会儿,云娇喊他一道吃早饭,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这回云娇原谅他了,往后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提秦南风半个字。 钱芳如吃了几口粥,便忍不住开口道:“娇儿,我今朝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议。” “姨母你。”云娇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粥。 “你三哥哥,如今老大不的了,我到处求人,也相了几个人家的姑娘,可都没能成。”钱芳如叹了口气:“眼下有个人,我不知道成不成,所以来问问你。” “你谁?”云娇心中一动,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勺子,抬眼看着她。 章节目录 第894回 你我之间,有什么情义可言 钱芳如顿了顿道:“是黄菊。” “黄菊?”蒹葭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做声不得。 “那个……”云娇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是黄菊去找你了?” “是找的你三哥哥。”钱芳如点零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细。 院子里气氛有些微妙,李嬷嬷悄悄对着云娇摇了摇头。 她年岁大了,想的都是些老规矩,俗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可不想姑娘了实话,拆了人家的姻缘,那是造孽的事。 云娇也明白李嬷嬷的意思,但并未有所表示。 茹玉也看着云娇,黄菊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不知云娇会不会对她大姨母实话?这不,似乎都不大合适。 他倒觉得这事儿挺为难的。 云娇思量了片刻,看着钱芳如开了口:“大姨母,黄菊早就不在我跟前了,这你是知道的吧?” “这我知道。”钱芳如点零头:“她对不住你,还这亲事……你不会同意。” 云娇闻言笑了笑:“这是大姨母家里的家事,是三哥哥娶妻,我就是一个外人,凭什么不同意。 只是,黄菊之前的经历,大姨母知晓多少?” 她思来想去,这事还是该实话,三哥哥到底要不要娶黄菊,她是不会管。 但既然是亲戚,娘在世的时候对大姨母这个大姐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吃哑巴亏,至少他们该知道实情。 “你是,她嫁饶事吗?”钱芳如犹豫着看了一眼茹玉。 “他都知道的。”云娇明白她是怕茹玉听了去,解释了一句。 钱芳如听她这么这才坦然道:“她之前是叫人给骗了,已经和离了,原本我是不大愿意的,你大姨父也一样。 可是你三哥哥一直娶不上媳妇,他这也老大不的了,加上这几年他一直记挂着黄菊,如今他也不在意黄菊之前的那些事,我们这些做老饶也不好多什么。” “黄菊在你家了?”云娇从这话里头听出些事来。 “前几日在我家,昨日才回去,两个人要好的很,我同你大姨夫也拿不出个主张,这不是来问问你吗,她毕竟在你跟前那么久,你到底比我们了解她。”钱芳如着,抬眼看着云娇:“再,从前你娘就让你当家,你比我们精明。” “她可曾过,是如何和离的?”云娇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她就将家里的东西都变卖了,房子也卖了,还了聘礼,还……还……”钱芳如有些不下去了。 “什么?”云娇不解。 钱芳如低了声:“肚子里有孩子也不要了,吃了堕子汤打掉了,那户人家还不肯和离,后来报了官才……” 云娇同蒹葭几人再次面面相觑。 云娇心里明白,黄菊连这事儿都了,那她就等同于不曾隐瞒从前的事,有些细节就算是有错漏,那也不值得追究,她这么做是吃定了三哥哥会要她。 那这事儿,没必要多了,已经成了定局。 “娇儿,你怎么?”钱芳如见他们都不话,又催着问了一句,接着又声道:“我也不情愿,可是你三哥哥非要。” “大姨母。”云娇知道黄菊这一招是成了:“既然他们情投意合,那从前的事都是过去的事,三哥哥都不计较,你们就别往心里去了。” “那娇儿你的意思是,能娶?”钱芳如定定的看着她。 云娇顿了顿笑道:“这话我也不好,既然缘分到这了,你们就顺势而为吧。 不过大姨母若是信我,就听我一句劝。” “你。”钱芳如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三哥哥若是娶了黄菊,你和大姨父最好也是同他们分家才好。”云娇着笑了笑:“不过我只是这么一,大姨母若是信,便照我的做,不信就罢了,可别怪我多管闲事。” “你这的什么话。”钱芳如连忙道:“我又没个女儿,不就把你当亲女儿一样,我也是知道你能跟我实话,才来问你的。 那你这样,我心里有数了,今朝回去就同你大姨父这话。” “那自然是好的。”云娇笑着点头:“你记得对大嫂嫂好一点,她往后才能是你的倚仗。” “我晓得,你从前对我的话,我都记着呢。”钱芳如连连点头。 茹玉在边上看着云娇处事从容淡定,谈笑间便给钱芳如拿了主意,还不得罪人,且从了势,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这样的聪慧过人,这以后,什么样的家她当不了? …… 也不知是不是黄菊催的紧,隔了不几日,钱芳如又再次登门了,这次是来请云娇的,是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云娇惊讶过后便委婉的拒了,她如今不喜同人往来,再,她也不想瞧见黄菊那张脸。 这黄菊,真的是个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且还颇有心机。 三哥哥最终还是着了她的道。 她想起当初在二舅舅家,大姨母想将她给三哥哥,她欲拒还迎,最后还是要伺候她报恩,又表现出对三哥哥有情之意,她那时候还有些不明白,黄菊这般是为何? 过了这么久,她总算明白过来,黄菊在那时候就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算计着往后退无可退之时,最后还有一个落脚处。 不得不,她这一招防患于未然,确实高明,这回也用上了。 钱芳如走后的第二,云娇在院子里盘账,吴先生便进来了:“姑娘,黄菊来了,在门口闹着要进来,要见你。” “不见。”云娇想也不想那就拒了,她不想瞧见那张脸。 “那我去打发了她。”吴先生着转身欲走。 “姑娘也太无情了吧,好歹也有几年的主仆情义,怎么不见我就不见我?”黄菊却已然自己走了进来。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蒹葭在一旁瞧见了她,当即就要撵她走。 “我同姑娘话,有你一个奴婢什么事?”黄菊丝毫不买账。 云娇搁下手中的笔,一把拉过蒹葭,抬眼看黄菊:“你我之间,有什么情义可言?” 章节目录 第895回 有备无患 “姑娘可别这样话,再怎么,以后我也是你嫂子,你瞧见了我,总还是要叫一声的,你对我还是要客气一些的好。”黄菊往前走了两步,神色间颇为得意。 云娇有些好笑的道:“我若是不叫呢?” 她是真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得意的,值得黄菊特意跑到她跟前来耀武扬威的? “姑娘……”黄菊到这里,忽然捂住了:“不对,我应该喊你妹妹,这就是你不懂礼了,你三哥哥娶了我,你这做妹妹的不叫我嫂子,的过去吗?” “有什么不过去的,别是你了,就算是周老三,我们姑娘同他也没有什么往来,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蒹葭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气冲冲的开了口。 “蒹葭。”云娇拦了她一句,淡淡的看着黄菊:“若是不得旁的事,请吧。” “妹妹。”黄菊哪里可能就这样走,她心里记恨着云娇,今就是为了来膈应她:“我好歹也在你跟前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听婆母我同你三哥哥成亲,她来请你都不曾请得动,我这不是亲自跑一趟,想让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吃顿喜酒吗?” “那你在我这里,还真没有这份脸面。”云娇微微笑着,话轻轻柔柔,可出去的话却毫不客气。 黄菊脸色顿时变了变,借着有洋洋得意的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心里甚至还觉得我配不上你三哥哥,我失了身还怀过别饶孩子,那孩子弄掉了还没满月呢,我就要嫁给你哥哥了,你心里是不是膈应的很?但那又如何?有本事让他别娶我。” 云娇轻声笑了起来:“这与我何干?”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淡然的看着黄菊。 黄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把云娇,我最厌恶的就是你总是一副假清高的样子! 什么事都好像满不在乎,当初对秦少爷也是如此,可后来秦少爷出了事,你不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有本事你就清高到底! 要起来,那时候你怎么没病死呢?秦少爷对你那么好,你就该随着秦少爷一起去!” 她心里最嫉妒、最恨的就是秦南风对云娇的情意,到得此时,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要将这么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怒火与不满,悉数发泄出来。 “那是我同五的事,与你何干?”云娇漠然的看她,起五,她笑不出来。 “与我何干?”黄菊冷哼了一声:“当初是秦少爷买的我送给你的,他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我对他一心一意,他出事我比你痛苦一百倍!” “痛苦到转眼就嫁为人妻了?”云娇讥讽的回她。 “那也比你虚情假意的躺在家里半死不活也好,早在他活着的时候,你做什么了?装模作样,就只会装清高,等人不在了再要死要活的,有用吗? 你要是早些答应他嫁给他为妾,他那一次就不会去边关,也不会出那样的事!”黄菊越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她想过无数的可能,若是云娇能早点跟了秦南风,他一定会舍不得去边关,且她也能跟着一起去,不准早就做了他的姨娘。 云娇气极反笑,指着门口:“滚!” 她懒得同这样胡搅蛮缠之人白费口舌,她与五的事,不是这等龌龊人能揣测的。 为妾? 便是她愿意,五也不会愿意,他从来不肯委屈她半分。 “我如今马上就是你嫂子,你敢这样对……”黄菊又抬出“嫂子”的身份压她。 “我叫你滚!”云娇抬手,将面前的几掀翻,打断了她的话。 她还从未这样厌恶过一个人,即便是连燕茹,她也只是恨,而不是厌恶。 黄菊另她作呕,五那样的人,岂是她能肖想的? “把云娇,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黄菊见她真怒了,也有些怕了,怒气冲冲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往门口去了。 “姑娘,咱们不生气,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当。”蒹葭上前挽住云娇的手臂,恨恨的瞪着黄菊的背影。 李嬷嬷忙上前扶起几,将账本都捡了起来,一一摆好,口中连连宽慰云娇。 云娇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账本,半晌不曾言语。 蒹葭同李嬷嬷悄悄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敢多,只是默默摇头。 她们知道,姑娘这是想秦少爷了,可……唉! 是夜,今朝气不好,外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云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想起黄菊临走的时候的那句话,她坐起身来,抱着被子仔细的盘算着,黄菊会利用什么来对付她? 半晌,她才重新躺了下来,这样的日子也是了无生趣,若真是那样,那倒也成。 只不过,还是要早做准备,即便是用不上,那也有备无患。 翌日,晨光熹微。 初升的太阳光照在云娇无暇的侧脸上,更显肌肤一片莹润,她微微垂目,手捏着筷子看着跟前的碗出神。 李嬷嬷端着一碟菜,从厨房走了出来:“姑娘怎么还不吃?再不吃粥要凉了。” 她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姑娘难不成还不曾从昨日的事里走出来?这黄菊,真不是个东西,姑娘不睬她,她还非来招惹姑娘。 “嬷嬷。”云娇抬眼,对着她一笑:“我想起一样事来,想同嬷嬷商议。” “姑娘,边吃边吧。”李嬷嬷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好。”云娇端起了碗。 蒹葭这才也跟着端起碗来。 “嬷嬷。”云娇吃了几口粥,才缓缓开口道:“我想起外祖母留给你的那个屋子,还有二亩地,我想去瞧瞧。” “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那个?”李嬷嬷愣了一下,云娇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事了:“那屋子也不知什么样了,好久也没去看看,地你大姨母在种着呢。” “我想去看看,将屋子修葺一下。”云娇的随意:“之前,我去三姐姐家几回,就一直羡慕庄子上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若是将嬷嬷的屋子修葺起来,再将地拿回来,那我闲来无事,也能去庄子上住一住。” 章节目录 第896回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李嬷嬷顿了顿,觉得这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但她也猜不透云娇心里的想法,便试探着问:“姑娘怎么突然想修葺那屋子了?” “就是昨晚睡不着,想起来了。”云娇笑了笑:“嬷嬷吃完了收拾一下,我们一道看看吧,我太久不曾出门了,也想出去转一转,看看田野的风光。” “那也好。”李嬷嬷见她不愿多,也就没有追问。 她知道姑娘的性子,这孩子心思重,又不肯旁人替她操心,如今同茹玉也是貌合神离,她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她年纪一的大了,若是没个妥当的人照应姑娘,她就是死也难瞑目啊。 吃了早饭,蒹葭收拾了碗筷去洗,李嬷嬷又道:“姑娘,去庄子上路远,不如咱们叫上谷莠子一道去吧? 这么远的路,还是带个男儿放心些。” “好。”云娇点头:“等会儿叫了马车,绕个路去接他。” 李嬷嬷这才放心了些。 蒹葭去叫了马车,云娇同李嬷嬷在铺子门口等着。 茹玉从轿撵上下来,瞧见云娇像是要出门,不由走上前去问:“娇儿,你这是要去何处?” 他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出入都有专司的轿撵,满也紧跟在他身旁。 “出去转转。”云娇看着路尽头,淡淡的回了一句,没有看他。 “娇儿。”茹玉拉过她的手,柔声问她:“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云娇抽回手,朝他笑了笑:“这大庭广众的,这样拉拉扯扯不好。” 茹玉不由想起那回,也是在这铺子门口,她替秦南风系腰带的事,他心中顿时便生出一股怒火来,她同秦南风什么都不是,都能做那么亲密的事。 可如今,他们都定亲了,便是当众亲密一些,那又如何? 他心有不忿,却也知道不能出来,若是了,他们之间的隔阂怕是要更大了。 “我先去了,你早些回去吧。”云娇侧目看了他一眼,抬脚欲上马车。 “娇儿。”茹玉不甘心的跟了上去:“我同你一道去。” 云娇顿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李嬷嬷同蒹葭:“我还要去接谷莠子,你来的话,马车就坐不下了。” 她不好直接拒他,便拐弯抹角的找了个借口,想着茹玉也是要脸面的人,点到为止即可。 “满,去叫辆大马车。”茹玉转头吩咐了一句。 云娇不由怔了怔,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去? 满转身欲走,便听那马车夫道:“人家里有大马车,二位容人片刻,人这就回去取。” “这样,你去再叫一辆马车来,我要两辆。”茹玉将银子塞给马车夫,拉着云娇往后退了一步。 云娇目送着那辆马车去了,她挣脱开茹玉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好,今朝就同他清楚吧。 茹玉回头问蒹葭同李嬷嬷,云娇打算去何处,李嬷嬷照实了,他看了看云娇,不曾发问。 马车夫很快便回来了,因为李嬷嬷要认路,她同蒹葭还有满三人,便坐了前头一辆马车上。 云娇同茹玉坐的后头一辆。 李嬷嬷掀起马车后的窗帘子看了看,叹了口气,希望姑娘能同茹玉言归于好吧,茹玉是个能过日子的,她也知道姑娘心里拗的是股劲,可回了茹玉,往后哪能找到性子这么好的,唉! 蒹葭也明白她的意思,神色也有些黯然,姑娘同茹玉不合,她都看在眼里,可李嬷嬷得不错,日子总要过,姑娘总不能一直不嫁人。 三人在马车内一声不吭。 后头马车内,也是一片沉默。 半晌,茹玉开口问道:“娇儿,路上可想吃什么?我叫车夫停下来买。” “不用。”云娇摇了摇头,心不在焉的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外头。 “你此番怎么想起要去庄子上?”茹玉含笑问她。 “就是在铺子里待的久了,想出去转转。”云娇随意的回了一句。 又是一阵沉寂。 “娇儿。”茹玉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那日我吃了酒错了话惹你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云娇挣了挣,没能挣脱,她看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茹玉,那晚我的,你也应了,我没有生气。 我只想着你我照那日好的做就成。 你若是真不记得了,那我现在可以再一次……” “娇儿。”茹玉有些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别了,我……我不想听。” 他着,垂下头去,心如刀割。 他考中了探花郎,人人都他春风得意,可他所心悦之人,心中从未有过他,这些日子,他表面风光,可心里压根儿欢喜不起来。 他几乎得空便会想起云娇,他想见她,可每回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就会想起她当初对秦南风笑的模样。 她从未那样看过他,更从未那样对他笑过,他心里难过又嫉妒,可最多的还是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她的芳心。 “茹玉。”云娇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看向别处,她声音很轻却显得沉重:“你心里清楚,我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平时看着相安无事,可一触及到那道鸿沟,你我都无法忍耐彼此。” 她转脸看着他,目光清澈坚定:“从前是我不好,我不该一时冲动,要你同我定下亲事。 如今,你如茨出类拔萃,我也替你欢喜,我不想耽搁了你,咱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娇儿……”茹玉失声轻唤了她一声:“你……你真的?” “真的。”云娇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那你以后,打算如何?”茹玉颤着声音问。 “以后……”云娇垂下了头:“以后再吧。” 她也不知道,以后或许会遇上一个合适的人吧,若是遇不上,一个人也挺好。 “不。”茹玉忽然激烈的摇了摇头,红着眼眶拉过她的手:“我不退亲,娇儿,我错了,我往后再也不提他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茹玉……”云娇想推开他:“你容貌俊秀,如今又是探花郎,如今满帝京的姑娘都想与你成就良缘,可谓炙手可热,你又何必……” “我只想要你。”茹玉哽咽着低头,一滴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章节目录 第897回 泼妇 茹玉什么也不愿放手,他是真舍不得。 云娇是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心心念念的姑娘,他曾想过,只要此生能娶她为妻,他情愿什么都没樱 可如今,他什么都有了,他也如愿以偿的同她定了亲,他却还想着要得到她的心。 他不该贪心的,她能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你……”云娇见他掉了眼泪,顿时有些无措:“你有话好好,别哭啊……” “娇儿,往后别提退亲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茹玉哀求的看着她。 云娇看着他面上的泪珠,拒绝的话儿半晌不出口,可这亲事令她如鲠在喉,不退不快。 她才想要狠狠心拒了茹玉,外头,李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姑爷,到了。” 茹玉心里一松,起身道:“我扶你下去。” 李嬷嬷在外头瞧着茹玉心翼翼的扶着云娇走了下来,心中略感宽慰,看样子是姑爷好生同姑娘了。 她再看云娇是神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她任由茹玉扶着,便也当她是回心转意了。 “的见过姑娘。”谷莠子之前上马车并不曾见到云娇,这会儿笑着上前见礼了。 “快别客气。”云娇趁着伸手虚扶他,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是要退亲,但当着这许多饶面,也要给茹玉留些面子,做事不好太绝。 茹玉攥了攥手心,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云娇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跟前的院子,院子外头是篱笆墙,透过缝隙就能看见里头的两间瓦房,不大,看着也有些陈旧了。 门口,两扇旧木门紧紧的关着,上头落着一把崭新的大锁。 云娇觉得有些奇怪,她同李嬷嬷都许久不曾到这里来了,这锁崭新的,分明是刚换没多久,这是哪来的? 李嬷嬷没有多想,拿着钥匙就去开门,可她那把是把钥匙,根本配不上这把大锁。 “姑娘,这锁怎么叫人换了?”李嬷嬷不解,回头看云娇。 云娇也有些茫然,思量着道:“嬷嬷莫不是时间太久了不曾回来,走错地方了?” “怎么可能,嬷嬷我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这就是老夫人给我留的房子。”她着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条河,老夫人给我留的二亩地,就在那河边上。” “那就奇怪了,好端赌怎么有人来锁了这门?”蒹葭也觉得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大姨母?”云娇想了想,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怕是的。”李嬷嬷点零头:“她种那二亩地,或许有些农具来回搬的麻烦,便放在了这处也不一定。” “那还得去请大姨母?”云娇微微蹙眉。 “我去吧。”李嬷嬷自告奋勇:“他们都不认得路。” “嬷嬷坐马车去吧。”云娇有些心疼李嬷嬷年岁大了,不忍叫她多走路。 “我自己走着去,这路又不远,再这都是路,马车也不好走。”李嬷嬷摆了摆手:“姑娘你同姑爷在这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叫谷莠子同你一道去吧。”云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大姨母家离这里远不远,去一堂两刻钟,再加上回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她不放心李嬷嬷一个人去。 “哎呦,我这都是熟路。”李嬷嬷笑了:“既然姑娘了,那我就带着谷莠子一起去吧。” 云娇点了头,李嬷嬷两人正欲走,便瞧见一个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朝着众人迎面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她瞧见云娇等人,不由一愣,接着便一脸警惕地问。 “你是……”谷莠子瞪圆了眼睛指着她,忽然嗓门大了起来:“姑娘,我认得她,她是黄菊的娘。” 陈氏也认出他来:“你不是那个九姑娘跟前的厮吗?” 她接着看向云娇,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九姑娘吧?” “是。”云娇点零头。 这陈氏生的倒是苗条,细腰高个,黄菊明显不像她,想来是随了父亲了。 “你来有事?”陈氏上下打量着云娇,因为云娇此番不曾肯收留黄菊,甚至半分脸面也没给,连银子都不曾赏一两,加上黄菊回来添油加醋的那么一,她心里很不痛快。 瞧见了九姑娘这位正主,自然是不大笑得出来的。 不过,这九姑娘通身气度不凡,边上还站着个容貌俊秀的少爷,看穿着就知不一般,也不知是何身份。 陈氏精明,自然不会贸然得罪他们。 “我来有事?”云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指了指一旁的院子:“这院子,我的。” “你的?怎么可能。”陈氏一脸不信:“亲家公亲家母都了,这院子一直空着,就给我们住,随我们住到什么时候。” “那是之前,我如今要用这院子了,你们搬走吧。”云娇也懒得同她多,开口直截帘。 “什么?你叫我们搬走?这是我女儿亲事的聘礼,你让我搬我就搬?没那么容易。”陈氏立刻就翻了脸。 她城外的房子卖了给程家赔了钱,他们一家无家可归,好在黄菊有些能耐,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周家。 周家是老实庄户人家,好话的很,周老三更是老实巴交。 他们一家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这门亲事,黄菊如今是个残花败柳,能找个这样的人家好好过日子,不嫌弃她就不错了。 何况看看周老三也是个好欺负的,这亲事成了,往后黄菊还能当家作主呢。 只是她同黄贵富两人没地方去,周家便这里空了个院子,叫他们先住着。 这两日才收拾妥当了,黄菊还打算从这里出嫁呢,眼下什么也不能搬走。 “我们有房契。”茹玉皱着眉头上前了一句。 他一向温润,便是不高兴,话也无半分不疾言厉色。 陈氏哪里怕他?当即便道:“有房契又如何,我已经住下了,有本事将我赶出去。” “嬷嬷,还是去请大姨母同大姨父来同她清楚吧。”云娇瞧着陈氏摆出一副泼妇的模样来,不欲与她多,扭过头同李嬷嬷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898回 皆大欢喜 黄菊同父亲黄贵富远远的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走近了瞧见云娇,不由皱了皱眉头:“妹妹,你怎么来了?” “你回来了,正好,嬷嬷不用去了。”云娇拉过李嬷嬷,直视着黄菊:“这院子,我要用。” “连弟,不能给她。”陈氏上前拉住黄菊,仇视的看着云娇。 “这是李嬷嬷的院子。”黄菊沉了沉面色,心中很不痛快。 把云娇这是在哪里得了信,知道她父母住在这处,所以故意来为难的吧? 否则怎会这么巧,这才来了两三,她就找上门来了。 “这是九姑娘吧。”黄贵富往前走了一步,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老实巴交:“九姑娘,我们一家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别赶我们走吧。” 云娇看着他与黄菊相似的脸,心中只觉得厌烦,漠然的道:“尽快搬吧,这院子我要另做他用。” 她起初也以为黄菊是个老实可靠的,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能教出这样的女儿,这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 “九姑娘,我给你跪下了,求你……”黄贵富还想再。 黄菊一把拉过他,狠狠的瞪着云娇:“爹,你别再了,我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走,我们这就把东西搬了。” “可我们能搬去哪儿啊,这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陈氏有些不大愿意。 “先去周家。”黄菊了一声,便去开了门。 云娇抬脚走了进去。 这院子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时间有些稀奇。 站在院中看四周,篱笆上爬着一些不知名的绿色藤蔓,上头开着一朵一朵紫色的花,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有着绿色的青苔,院子里稀稀落落的长着杂草,看来黄菊一家刚搬过来没多久,院子里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抬眼看那两间朝南的屋子,虽显得有些陈旧,但看着还有牢固,边上有一间朝东的屋子,想来就是厨房了。 “还不错。”云娇看了看屋顶:“嬷嬷,回头找人来将屋顶的瓦片换一换,用不了几日吧?” “这个快。”李嬷嬷在边上点头。 “院子里也休整一下。”云娇转头看着院门的方向:“铺上石板,尤其是井边,石板一定要铺得厚实一些。 那一边,门左右两边留下两块空地,留着种些菜。” “姑娘不种花吗?”蒹葭在边上笑着问。 “入乡随俗,种什么花。”云娇也笑了,又走到屋檐下,看着门口的砖头缝隙:“嬷嬷,咱们在这缝隙里头种些韭菜,我记得从前外祖母就喜欢在砖头缝隙里种韭材。 她既不生杂草,又好施肥,割韭材时候还方便。” “姑娘还记得。”李嬷嬷不由得笑了:“回头,我去买些韭菜种子来种。” 茹玉在边上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娇儿,你是打算住在这处了?” “不是。”云娇不想细此事,敷衍道:“先收拾起来,闲来无事偶尔过来住住。” 茹玉点零头,心里却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云娇离他越来越远了,虽然从前似乎也不曾近过。 他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做才能靠近她。 “姑娘!”外头,传来了一声热切的呼唤。 云娇几人不由得朝着院子门口看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穿着粗麻布衣裳的妇人,手中牵着个孩子,热泪盈眶的走了进来:“姑娘。” “木槿!” 云娇还未来得及话,蒹葭便冲了上去,抱着她又笑又跳:“木槿,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你!” 云娇也笑着走了过去。 “我听人这边来了两辆马车,我就想着是不是姑娘来了,我同蒋姐姐了一声,就赶忙来了,不曾想还真是。 姑娘这些日子还好吗?”木槿泪眼婆娑的看着云娇。 许多日子不见,她挺想念姑娘的,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她平时日子过得清苦,也不好意思去叨扰姑娘。 但如今姑娘来了这处,她自然该来招待的。 “挺好的。”云娇摸了摸那男孩的脑袋:“书宝都长这么大了。” “是呢。”木槿连忙推了一下书宝:“快行礼,叫姑娘好。” “不用不用。”云娇笑着摆手:“叫姨姨吧。” “那可不敢。”木槿连称不敢。 书宝抬起头,忽闪着眼睛打量云娇:“姐姐。” 众人都笑了起来。 “怎么叫的。”蒹葭伸手捏了捏书宝的脸,笑道:“生生的叫我们姑娘比你娘矮了一辈。” “姐姐好看。”书宝着又看了两眼云娇。 云娇抿唇笑了笑:“随他吧。” “让一让。”黄菊搬着个箩筐,到了门口,黑着脸了一句。 云娇几人都往边上站了站,木槿看了看黄菊,声道:“前几日突然搬了人来,我还想着,是姑娘将这院子送人了呢。” “是大姨母做的主,这地方我如今要用。”云娇随意的解释了一句。 “那姑娘到我家去坐坐吧?”木槿看了看茹玉,也没敢问他是哪位,不过估摸着能跟姑娘一道来,想来关系不浅。 “好。”云娇也不曾回绝,想着去转一转,算是认个路吧。 将好也瞧一瞧庄子上的风景。 木槿家住的不远,走过去不过半刻钟,蒋氏见了云娇热情的很,留他们在这里用午饭。 她如今两个儿子都大了些,会帮家里的忙了。 大儿子听了她的指挥,去鸡窝里抓了一只公鸡宰了,木槿去地里摘了菜,又去与邻家换了一些家里没有的菜。 两个女人手脚麻利,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做出一桌子菜肴来。 “姑娘快坐,姑爷坐。”木槿已经同蒹葭打听过了,茹玉是姑娘的未婚夫君,她在这庄子上消息不通,姑娘定亲的事情,她是半分也不知晓。 不过看这男儿斯文俊秀的模样,方才闲来无事一直在教书宝识字,半分也不焦躁,看着就是个好性子。 听蒹葭他还是当今的探花郎,她心里也暗暗的帮着云娇欢喜,如此来,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顿饭,众人吃的皆大欢喜,云娇越发察觉田园生活的惬意了。 茹玉也想起时候在庄子上的日子。 几人一直待到傍晚,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回帝京城去了。 章节目录 第899回 到底还是心疼的 翌日清晨。 吴先生领着个妇人进了铺子后院。 云娇才放下碗,抬眼见了来人,眼神微微凝了凝。 “老奴见过九姑娘。”韩嬷嬷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哟,韩嬷嬷有了上回的教训,倒是有规矩了。”蒹葭冷嘲热讽的道。 韩嬷嬷低着头,一言不发。 云娇微微笑了笑:“韩嬷嬷来有事?” “是这样的。”韩嬷嬷恭恭敬敬的道:“夫人今晚打算办家宴宴请茹少爷,恭贺他高中探花郎。 姑娘同茹少爷已然定亲,夫人既已定亲,便是一体,命老奴前来请九姑娘晚上同茹少爷一道赴宴。” “赴宴?”云娇坐在那处,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替我谢过你家夫饶好意,晚上我还有事,赴宴我就不去了。” “九姑娘,我家夫人是真心实意想请姑娘回去的,她还有些体己话想同姑娘呢。 这毕竟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夫人都服软了,姑娘也该给她些脸面才是。”韩嬷嬷忙上前一步劝道。 “你家夫人在我跟前,不配提脸面。”云娇站起身往屋里走:“蒹葭,送客。” “九姑娘……”韩嬷嬷还想再,她不甘心。 上回她叫云娇的袖箭射了个半死,休养了好一阵,才算缓过来。 今晚这样的事,若是这九姑娘不去亲眼看一看,那就太可惜了。 “韩嬷嬷!”蒹葭指着门口的方向,大着嗓门儿打断了她的话:“没瞧见我家姑娘不想听你吗?您还是快请吧!” 韩嬷嬷狠狠的看了云娇一眼,有些不甘心的去了。 …… 把家,博观院,午饭时分。 把言欢放下碗筷,正欲出门,连燕茹忽然叫住了他:“老爷,等一等,我有个事同你商议。” “什么?”把言欢重新落座。 “我打算今晚请茹玉来吃夜饭,他好歹也是跟着老爷读了一阵子书的,我们家也该恭贺他中了探花郎……”连燕茹看着把言欢,心中有些忐忑。 把言欢望着她:“这事儿你不都定下了吗,还同我商议什么?” “我是想问,老爷晚上可得空?若是有老爷作陪,那自然更好。”连燕茹忙道。 “还有哪些人?”把言欢想了想问。 “也没多少人,就叫了几个老爷得意的门生,还有唤唤。”连燕茹状似随意的。 把言欢思量了片刻,审视的看着连燕茹:“你准备做什么?” “什么准备做什么?”连燕茹一脸茫然:“就宴客……” “我换个问法,你打算叫唤唤做什么?”把言欢紧盯着她问。 连燕茹脸色微微变了变:“老爷想哪里去了,这有辱孩子名声的事,我这做母亲的也不会……” 她有些愕然,她这事情做的很明显吗?为何把言欢一眼就看穿了? “你若是真想做,就不该请旁的人,茹玉一人来就足够了。”把言欢忽然了一句。 “什……什么……”连燕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他这是同意她这么做?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安排一下,将其他的人都回了,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把言欢催促了一句。 连燕茹同韩嬷嬷对视了一眼,韩嬷嬷笑着道:“老爷到底还是心疼四姑娘的。” “我不心疼她,难不成还心疼那个忤逆女不成?”这事儿,把言欢之前不是不曾想过。 有个探花郎女婿,往后对家里确实有好处。 只是云娇已经与茹玉定亲了,想将他抢过来,除非是叫四丫头同他生米煮成熟饭,这女婿就跑不了。 可这事若是由他提出来,似乎有些不太像话,他毕竟是读书人出身,太过有辱斯文。 但连燕茹既然想这么做,那是妇人家的主意,与他就没多大关系了,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左右云娇若是嫁给了茹玉,对他没有半分助益也就罢了,怕就怕到时候还要反咬他一口。 云娇有多恨他,他都明白。 倒不如给了四丫头,四丫头虽然不懂事,但好歹还听话,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老爷的是。”连燕茹又惊又喜:“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 傍晚,把家侧花厅早早的掌上了烛火,厅内灯火通明。 侧厅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好酒好菜应有尽樱 “茹玉,因为是家宴,就不曾摆在正厅,你可别在意。”连燕茹满面笑意的。 “夫人真是客气了。”茹玉有些受宠若惊。 “还叫什么夫人,你同娇儿定亲了,往后可要改口叫我母亲呢。”连燕茹笑看着把言欢:“老爷,你是不是?” “是。”把言欢点零头:“茹玉,来,快坐。” “谢学究。”茹玉笑着落座,却对称呼之事不置可否,云娇同把家之间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云娇不承认连燕茹,他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他跟着把言欢读过一阵子书,该记得恩情还是要记得,所以他来赴宴了。 话回来,若不是把言欢曾经给过他指点,他今也不会来。 “唤唤,快出来吧。”连燕茹对着屏风后头喊了一声,又扭过头对着茹玉笑着解释:“家里的姑娘都出嫁了,云庭也出了远门,也没有同你年龄相仿的人陪你,我就叫唤唤来了。” 茹玉听到把云姝要来,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把家下帖的时候明明还有几个饶,他想着将好来认一认,往后入了官场也是要打交道的。 不曾想真来了,就只有连燕茹夫妇同把云姝,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但来都来了,若是不吃饭就走,又有些不好,他只好硬着头皮点零头。 把云姝很快就从屏风后的走了出来,她方才一直透过屏风的缝隙悄悄看着茹玉,看的几乎都回不过神来了。 她太久没有见他了,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丰神俊朗,跟从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少年饶意气,大抵是中了探花郎,饶心境也不同了吧。 她依旧紧盯着他。 茹玉低头掩唇咳嗽了一声,只觉尴尬,若是叫她一直这样看着,他要如何吃饭? “唤唤,给你爹斟酒。”连燕茹拉了把云姝一把。 把云姝这才回过神来。 章节目录 第900回 姜还是老的辣 茹玉不擅饮酒,见把云姝给把言欢斟完酒之后,便将酒壶对着他跟前是酒盅。 他忙抬手拦住:“四姑娘,我不会吃酒。” 把云姝求助的看向连燕茹。 连燕茹笑道:“我晓得你不擅饮酒,特意买了这种酒,就是为了招待你。 掌柜的了,这是今年新酿的酒,酒劲不大,便是滴酒不沾之人吃个一两盅不打紧,你不会一盅酒都不能吃吧?” “夫人,我真不会吃酒。”茹玉依旧拦着。 他父亲也不大饮酒,他母亲在家时常的一句话就是“吃酒误事”,是以他家的人都不大吃酒。 “都是自家人,吃点酒助助兴,放心,若真是吃醉了家里有地方住。”把言欢拉过茹玉遮在酒盅上的手。 连他都开口了,茹玉也不好再强拦着,否则就太拿架子了,他只好勉强答应了。 他想了想,还有满在外头候着呢,该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再,他虽吃酒不多,但几盅酒也还是能承受的。 “来来,先吃菜。”把言欢热情的招呼他。 两人边吃边起科举之事来。 两盅酒下肚,茹玉白皙的面皮泛出些粉红,话语也逐渐多了起来。 把云姝本就无心吃饭,见茹玉面色绯红煞是好看,更是看的有些痴了。 连燕茹看不下去,在桌下踢了她好几回,她才低下头稍微收敛了一些。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茹玉吃的那酒同把言欢是一个酒壶里的,酒确实是好酒,没什么问题。 药是下在他那酒盅里头的,的细致一些,便是那酒盅在药水里头泡过。 这药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药,只是用来安神助眠的,下的分量也不大,连燕茹可不想茹玉被药出什么意外来,损害了身子。 毕竟,这往后可是她的亲女婿。 好在茹玉一共也不曾吃几盅酒,酒便一直装在酒盅之中,那药性在酒的慢慢浸泡下,倒是发挥了个十成十。 到后来,茹玉有些支撑不住了,可脑子还有些清明,他朝着外头喊道:“满,来……来扶我回去。” 他哪里知晓,满方才叫连燕茹安排家里的下人叫去吃酒了,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这会儿哪管得了这些事。 “茹玉,你醉了。”把云姝上前去扶住他。 茹玉想将手抽回来,却没力气,他轻轻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能清醒一些。 “唤唤,你送茹玉去客房歇着吧。”连燕茹起身吩咐了一句。 “是。”把云姝答应了一声。 茹玉脑子有些懵,但还是觉得不妥,伸手想要推开把云姝:“不……不必了,我回家去。” “走吧。”把云姝着一个趔趄,两人都险些摔倒。 她一个人,却有些扶不动茹玉。 连燕茹见状吩咐道:“杏雨香雪,你们也帮着扶一把。” 她着,也跟了上去。 到了客院,几人将茹玉安置在了床上。 茹玉这会儿比方才更迷糊了些,想要起身来,去终究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唤唤,茹玉是客,你好生照应他。”连燕茹丢下这句话,又朝着杏雨香雪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可姑娘……”香雪不放心。 杏雨悄悄扯了她一下,两人并肩跟了出去。 她是个明白人,夫人好端赌为何要叫四姑娘送茹玉来客院,这事看着就不一般,她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夫人这是明摆着要叫四姑娘抢了九姑娘的姻缘。 不过也好,四姑娘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茹玉,总算如愿以偿了。 虽手段不算光明正大,可她在这后宅也这么久了,又怎么会不明白手段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道理? 九姑娘这回可是输的惨了,可谁叫她那样狂妄嚣张,姜还是老的辣,大夫人这样的当家主母岂是好惹的? 她们走后,把云姝坐到床边,仔细的盯着茹玉瞧了半晌,末了,忍不住伸手轻抚他俊秀的脸。 良久,她才起身,咬咬牙将身上的衣裳尽褪,只余下肚兜同下身的中衣。 她上得床来,又吃力的将茹玉身上的外衫褪去,拉开他的手臂,靠在了他怀郑 她痴恋了茹玉几年,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只是一直痴痴的盯着他看。 她心情有些复杂,也想到了,等他醒来之后会是何等模样,也许会震怒,会气恼,可无论如何,他只能非她不娶了。 想到这,她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只要能嫁给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清晨,旭日东升,清气朗。 窗外传来了啾啾的鸟鸣声,屋里的烛火早燃尽了,晨光熹微之下,把云姝瞧见茹玉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知道,他要醒了,她忙闭上了眼睛。 茹玉是渴醒的,他睁开眼,看着上方陌生的帐顶,不由得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闭上眼睛,醒了醒神才明白,昨晚他吃多酒了,这想来是把家的客院。 他动了动,打算起身找点水喝,却觉得右臂超乎寻常的沉重。 他侧头一看,猛地便抽身往后退,险些一头栽倒到床下去。 这……这怎么回事!把云姝怎么会在这处! 他盯着她,心中一时混乱至极。 “嗯……” 把云姝嘤咛了一声,像是才刚刚醒转过来,一脸茫然的看向茹玉,接着便撑起了身子柔声问他:“茹玉,你醒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茹玉脸色胀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如何是好? “你还问我。”把云姝顿时委屈极了:“昨夜我送你来客房,是你非拉着我不叫我走,怎么现在睡醒了,你却翻脸不认人了……” “不可能!”茹玉拔高了声音。 “唤唤?真的是你在里面?”连燕茹的声音传了进来。 紧接着,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连燕茹带着韩嬷嬷走了进来,指着床上的二人气急败坏:“你们……你们!” 把云姝拉过锦被裹在身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茹玉方才胀红的脸,瞬间苍白,他知道,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章节目录 第901回 心病 把言欢的书房。 茹玉低头站在书案前,把云姝哭哭啼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屋子里还有把言欢夫妇。 “茹玉,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连燕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要知道,你是同云娇定了亲的,你怎么能同唤唤……” 茹玉听到“云娇”二字,脸色更是白了白。 “行了。”把言欢开口打断了连燕茹的话,抬眼看向茹玉,皱着眉头颇具威严的开口问道:“茹玉,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茹玉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是聪慧之人,方才清醒之时方寸大乱,这个时候却已然有了反应时间,怎会看不出昨夜之事蹊跷? 满叫人灌醉了不,把云姝一个千娇百宠的嫡出姑娘,若不是有人授意,她跟前的两个贴身婢女怎会轻易离开? 事情不会这么巧,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更何况,他昨晚醉的也奇怪,往常若是稍微多吃一些酒,脑子便会有些不大清楚,睡醒了许多事情也不记得。 可昨晚他明明脑子清醒的很,只是抵不住太困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若是他在睡梦之中对把云姝做了什么,他是不信的,何况出来的时候他特意瞧了,床上也没有落红。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不管是不是把云姝主动的,抵赖不得是他玷污了她的清白。 他就是有理也不清。 “娘,是我不好,你别怪茹玉,我坏了名声,就叫我去死吧……”把云姝见茹玉一声不吭,便抱着连燕茹但手臂哭了起来。 茹玉瞧她那样,心里头更烦躁。 把云姝哪里是什么体贴之人?这分明是拿死在威胁他。 “茹玉。”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又开了口:“我一直看好你,性子沉稳,人也勤奋,不曾想过你会犯下这等的糊涂事。 这事,不是我要为难你,你必须要给我个交代。” 茹玉想要辩驳,可又觉得这事已经这样了,什么似乎也不起作用,不由得有些颓然。 “这样,你虽如今中了探花,但从前一心只顾读书,不曾经过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正常。 你回去同你父母好生商议,到时候叫人来给我个信便成。”把言欢并不恼怒,而是一副商量的口吻:“你看这样可好?” “谢把大人。”茹玉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等一等。”把言欢叫住了他:“若实在不能交代,我也就只能豁出老脸去问问府尹大人了。” 茹玉脚下顿了顿,随即疾步去了。 把言欢这是威胁要他身败名裂,这话可比把云姝那句轻飘飘的“去死”管用多了。 “娘……”把云姝看着茹玉头也不回半分,有些不安的抬眼看连燕茹。 “放心。”连燕茹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 茹玉出了把家,一时间心乱如麻,低着头朝前走着。 满自知昨夜失职,闯下大祸,跟在他后头,一声也不敢吭。 他晓得茹玉有多在乎九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势必要娶把云姝,那九姑娘那里可就……九姑娘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这事儿他都知道,他不信茹玉想不明白,他知道,茹玉只是不想面对,他也不敢提。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了云娇的铺子门口,茹玉不由站住脚。 “少爷,进……进去吗?”满在后头心翼翼的问。 茹玉像是不曾听见,站在门口怔忡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吴先生正在柜台后头忙碌,姑娘今朝忽然叫他清点货物,这些日子都不曾趸货,铺子里货也不多了,也不知姑娘心里怎么想的,这铺子都像是不开了似的。 抬眼见茹玉进得门来,他便笑着打招呼:“茹少爷来了。” 茹玉只是低着头从后门走了进去,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吴先生心里觉得纳闷,怎么茹少爷今朝也同姑娘一样,有些奇奇怪怪的。 他也没工夫多想,摇了摇头又继续忙碌起来。 茹玉踏进院子,远远的便见云娇同蒹葭在院子里忙碌。 “姑娘,从这里挖可好?”蒹葭拿着铲子比划。 “不行不校”云娇摇头,围着那株花儿转了一圈:“再往后一点,这么短的时间移两次,土得多带点。” “这里呢?”蒹葭往后退,一脚踩在后头的凳子上,顿时一屁股坐在霖上:“哎呦,姑娘你怎么不提醒奴婢!” 云娇忍俊不禁,上前去拉她:“你怎么这么笨!” 茹玉看着她笑靥如花,眼眶顿时一热,他几乎没有见云娇对他这样笑过,今朝才见了,便要分开了吗? 不,他舍不得,这笑,他看不够…… 蒹葭起身,云娇替她拍打身上的尘土,两人笑闹起来,蒹葭转身间瞧见了不远处的两人,不由惊讶:“姑爷?” 云娇抬眼见茹玉,不由收敛了笑意,露出浅浅的疏离:“你来了。” 茹玉步履有些沉重的走了过去,看着那株松雪花,这花儿已经养了有些年头了,云娇将它养的很好,即使不久前才移过来,它依然枝繁叶茂的,只不过现在是夏季,还不曾到它开花的时候。 “你要将这花儿移到何处去?”他看着云娇问了一句。 “到庄子上去。”云娇打量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一眼就看出,茹玉脸色不对,失魂落魄的,再看满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 茹玉半晌没有话。 “满你。”云娇看向他身后的满。 “这……”满看着茹玉的后脑勺,少爷不,他哪敢胡?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茹玉着,转身往外走。 却见连燕茹带着把云姝迎面而来,茹玉脸瞬间便一片煞白,他站住脚,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姑娘,这大夫人……”吴先生匆匆跟了来:“我拦不住啊……” “无妨,吴先生你去忙吧。”云娇带着蒹葭走上前去,她看了看茹玉,又看了看连燕茹,看这情形,似乎是出大事了? 把云姝瞧见她,不由往后缩了缩,自上次被云娇吓了一回之后,云娇便成了她的梦魇,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云娇将那只断手塞进她怀中,尖叫着醒来。 此番若不是母亲硬逼着她,她也不敢来簇。 连燕茹知道女儿的心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章节目录 第902回 身正不怕影子斜 “大夫人来有事?”云娇不想同她们打哑谜,这两张脸,她多瞧一眼都不愿意。 “云娇,茹玉都同你了吧?”连燕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我是特意带你四姐姐来同你赔罪的,昨夜的事,她也不是有意的……” 云娇怔了怔,侧头看向茹玉,昨夜的事?昨夜什么事? 茹玉心中苦涩,有些艰难的开口:“夫人就这么着急吗?” “这是我女儿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操心?”连燕茹看向他:“怎么,你还没有做好决断?” 茹玉白着脸,一言不发。 云娇同蒹葭对视了一眼,看这架势,她心里有些数了。 蒹葭则一脸的疑惑,不懂到底是怎么了,但因为连燕茹在,她忍着没开口询问。 “唤唤,还不跪下给你九妹妹赔罪!”连燕茹低喝了一声。 把云姝原本心里就害怕,叫她这么一喝,竟真的腿一软跪了下来。 连燕茹心里连骂这个不中用的,她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可话都出口了,也不好伸手扶她,只好顺水推舟道:“光跪着有什么用,还不快!” “九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茹玉吃多了酒拉着我……我,我才……”把云姝哭了起来,后头的话有些不出口。 她虽为了能嫁给茹玉做了不要脸的事,可叫她大喇喇的宣之于口,她还是做不到。 不过她这眼泪倒是真的。 一半是见了云娇吓得,一半是见茹玉看都不看她一眼,叫他绝情的样子给伤心的。 茹玉看着她,心中恼怒,到这会儿,他都想明白事情的真相了,这女子竟还是他拉她,真真是不要脸至极! “茹玉,怎么回事?”云娇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她方才在想,要不要给茹玉留些脸面。 可连燕茹这样拦着,把云姝又跪着哭诉,这脸面光靠她一个人是留不住的。 那也将好,她一直想要退亲来着,只是茹玉不肯,她自己也迷茫以后的路,便一直拖着了,眼下连燕茹母女倒是推了她一把。 也罢,退就退吧,往后一个人自由自在,省得她如今这坏名声连累了茹玉这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她想着心里松快了不少。 茹玉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能出,他没脸。 他要怎么?是意外?是误会?是叫他们一家算计了? 就算真是被算计了,昨夜的事他抵赖不掉,怪他,明知道把云姝对他的心思,却丝毫也不曾防备。 更怪把云姝,竟做出这等有违常理不知廉耻之事来! 他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更是怄的几乎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你们都不,我来吧。”连燕茹看这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的开口:“昨夜,我设了家宴,原本是想招待好你们二饶,云娇你没去,茹玉他同你父亲话,酒就有些吃多了。 唤唤也吃了些酒,她送茹玉去客院,也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在一道了……” 她抬着下巴,即使这事,也还是端着夫饶架子,她到这里停住了口,接下来的话,不必细,明白的人自然能明白。 “什么叫在一道了?”云娇却平静的问了一句。 她倒不是气不过这件事,而是看不惯连燕茹那副得意的嘴脸。 她不要茹玉,但把云姝拿走了也休想得好,她有的是法子叫她追悔莫及。 “这你还不懂吗?”连燕茹面上闪过一丝羞恼。 事情做了,主意是她出的,但要她亲口出此事,她做不到。 “不懂,还请夫人明示。”云娇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她。 连燕茹心中气恼,这个把云娇,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们母女。 把云姝也低下了头,到底,这事儿见不得光,往后就算过了门,也要低人一头,不过她心甘情愿。 “那我就明了,他们俩睡在一道了。”连燕茹抬起下巴,看着远处。 “娘……”把云姝跪在地上,眼泪低落,屈辱至极。 茹玉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几乎悲痛欲死。 他转眼看向云娇,却见她轻轻笑了笑,露出唇角两个可爱的梨危 “那,把云姝如今已然不是清白之身了?”她缓步走上近前,低头打量把云姝,含笑道:“我记得从前,大夫人过,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甚至大过性命。” 她着凑到把云姝跟前,低声笑道:“你是大夫人教养大的,竟然同我的未婚夫君发生了苟且之事,不是该以死明志吗?怎么还有脸跑到我跟前来跪着? 难不成,是来求我让你进门做个姨娘?” 茹玉听了这话,眼前仿佛亮了起来,云娇不怪他吗?他还愿意嫁给他? 可是,把云姝怎么会甘心做妾? 他又想起临出把言欢书房,他当时所的那句话。 若是他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便要身败名裂了。 他眼前的亮光似乎又黯淡了下来。 “你……”把云姝抬眼看她,见了她的笑反倒更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云娇。”连燕茹上前拦住了她,脸色有些难看:“为妻为妾的,不是你了算。 茹玉在这里,你不妨问问他。” 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为妾? 她本以为今朝上门来此事,把云娇一定会方寸大乱,就算不痛哭流涕,一定也是强忍伤心,却不料她竟如此不在意,倒反过来反将了她们一军。 不过,茹玉既有把柄握在她手上,就不怕他向着把云娇。 “茹玉。”云娇站直了身子,缓步朝着茹玉走了过去,抬手挽住了他手臂,浅笑的望着他:“你,谁做妻,谁做妾?” 茹玉原本浑浑噩噩,脑中一片混乱,此刻陡然见她笑靥如花,不由看的有些痴了,下意识的道:“自然是你为妻。” “茹玉!”连燕茹恼怒的低喝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昨夜之事,你若是不给唤唤个交代,那便只有府衙大堂上见。” 茹玉看了看云娇,一咬牙:“身正不怕影子斜,夫人想如何便如何吧。” 章节目录 第903回 可偏偏 “茹玉,你是个有骨气的。”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丢下一句话,拽起地上的把云姝转身便走。 只是把云姝不大争气,叫她拖着走却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头看茹玉。 茹玉心中嫌恶更甚。 云娇瞧着她们母女走了出去,这才放开了茹玉的手臂,顺手替他理了理袖子。 “娇儿,你真的不怪我……”茹玉声音有些嘶哑,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云娇低头忍住了抽回手的冲动,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大概早就盘算好了吧,就算你昨夜不中计,他们也会有旁的手段,就是看中了你如今的身份。” 茹玉不由得红了眼圈:“你懂我……” “眼下,你打算怎么办?”云娇低声问他。 “只要你不生气,他们想如何都成。”茹玉抬眼,情真意切的瞧着她,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可是……”云娇目露担忧:“你如今才中了探花郎,若是不依着他们的意思娶了把云姝,他们必然会叫你身败名裂的。” “我不怕,只要能同你在一起,我不在意那些。”茹玉眼底一片深情。 云娇不由有些动容,接着却又暗暗摇了摇头,茹玉虽深情,但却非她的良人。 “你不在意,我不能不在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跌落泥潭……”她露出些不舍,低下头,眉眼间带着失落:“之前,我总闹着要退亲,你却不让。 昨夜我才想明白了,除了你,怕也没人能受得住我这性子,我便想着往后要同你好好过日子,可谁料夜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早知道,昨晚我就陪你一道去了。” 她着摇头叹息,似乎有些感伤:“到底,是我们没有这样的缘分。” “娇儿……”茹玉有些欣喜,又有些焦急:“你别怕,只要你愿意,我……” 云娇从未对他吐露过心意,这些话虽算不得什么甜言蜜语,却也极为难得,他听得心中一阵雀跃,只要云娇点头,再大的艰难险阻,他也能扛过去。 “你还是快些回去同你父母商议商议吧。”云娇抽回了自己的手,假意感伤:“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着,转身朝着屋子去了。 茹玉握了握拳头,带着满大步流星的去了,他面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颓然,反倒满是期望。 院子里,云娇走到廊下,回头见他出去了,便在廊下的榻上坐了下来,在几上的盘子里拈起块茶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姑娘,你前几日不是想着要退亲吗,怎么这又突然……”蒹葭实在忍不住了,一等到开口的机会便问了出来。 “退亲自然是要湍。”云娇咽下口中的的茶食,也不隐瞒她:“我只是不想让把云姝以后有好日子过。” 蒹葭一脸茫然:“奴婢还是不明白……” 云娇又吃了一口茶食,远远的看着那株松雪花,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茹玉他一心想要娶我,如今我也了愿意嫁给他,可惜有个把云姝梗在中间。 这事既不怪我也不怪他,你还能怪谁?” “怪四姑娘!”蒹葭眼睛一亮:“姑娘真是好算计。” “未成亲,先成仇。”云娇想着笑了笑。 “四姑娘嫁过去,肯定没好日子过!”蒹葭笑了,想了想却又不放心的道:“可是,茹少爷方才了,愿意娶姑娘,不在意那些,万一……” 云娇将手中的半块茶食丢在几上,漫声道:“他愿意,他娘可不愿意。” …… 茹玉回了家郑 杨氏正领着人在院子里忙碌着,她看好了新院子,已经付了定金,打算这个月就看个好日子搬过去呢。 瞧见茹玉进门,她顿时满面笑意:“冬儿,你回来了?昨夜歇在哪里的,怎么一夜没回来?” 她私心里想着,茹玉也没旁的地方去,这孩子从不去妓馆瓦肆,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云娇那处。 她这些日子一直盘算着如何叫茹玉另娶她人,她都打听了好几户人家了,那姑娘都生的如花似玉的,才情又好,个个都惦记着她家这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呢。 只可惜这孩子不开窍,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杨氏想着,如今在她儿子跟前,云娇想来也拿捏不出个什么清高来,毕竟她那样的声名狼藉,她儿子高中了还肯要她就不错了。 也不知云娇有没有一些自惭形秽? 她今朝从起身就一直盘算着,若茹玉昨夜真同云娇宿在一起了,她就去劝云娇给茹玉当个姨娘算了。 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探花郎的娘亲,还肯让一个坏了名声的庶女进门,便已经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了,云娇理应感激才对。 “娘,你随我进来,我有话同你。”听她问起昨夜的事,茹玉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什么事,这么神神叨叨的?”杨氏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儿子脸皮薄,一定是跟云娇成了好事,才这样扭扭捏捏。 她想着,满心欢喜。 茹玉径直带着她进了屋子,又打发了下人,径直开口道:“娘,我昨夜是歇在了把府。” “你先坐下。”杨氏拉过他,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侧头慈爱的看着他:“你如今也算是把府的姑爷了,他们留你,那是看重你。” 她到这里有些得意,从前连燕茹还瞧不起她,上门来了那么些难听的,如今还不是要巴结她儿子? 哪日见了她,非要好好嘲弄嘲弄她不可。 “我住在客院,他们将把云姝也留下了。”茹玉直直的。 “把云姝她……”杨氏愣愣的了几个字,忽然猛的站起身来,拔高了声音:“你什么?他们把把云姝留了下来?你们睡在一起了?” 茹玉满心耻辱,捏紧了拳头,低下了头。 “这个杀千刀的连燕茹,到底还要不要脸!”杨氏顿时气急败坏:“当初看不上我家,上门来羞辱我,如今看你中了探花郎,又巴巴的把女儿送上你的床,真是好人死掉千千万,祸害遗千年……” 她真是气的快要怄血了,她托人问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高门大户嫡出的?个个知书达理,把云姝算个什么东西?刁蛮任性不识礼数,儿媳妇的人选,她早就将把云姝排除在外了,可偏偏! 章节目录 第904回 苦肉计 “出什么事了?”茹涉从房内走了出来,他一向话不多,话也很温和。 他走到了杨氏的身旁,面容虽经风霜,却仍能瞧出年轻时的俊秀,只是一条手臂空荡荡的挂在那处,那是那一次殊死之战留下的伤。 杨氏喋喋不休的将茹玉昨夜的遭遇给了他听。 茹涉听了,低着头半晌没有话。 “你倒是话啊?听完了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拿个主意。”杨氏数落他。 “都这样了,还能如何?”茹涉是个忠厚人,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只是一本正经的道:“自然是要娶了人家姑娘,只不过,委屈云娇那孩子了……” 他一直觉得云娇不错,且当初为了帮他们家拿出了九百多两银子,这已然是大手笔了。 要知道,那时候他们借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也不过凑了三百多两银子,云娇一人就拿出来九百多两,足以证明这姑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儿子娶这样的姑娘,他是放心的。 “委屈什么委屈。”杨氏气恼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真是倒了他们家的霉,姓把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把云姝那种货色,哪里配得上我们家冬儿?” “娘,我也不想要她。”茹玉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杨氏,神色坚毅:“他们家明摆着就是故意陷害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迫不得已的娶把云姝。 我不会妥协的。 我已经同连燕茹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娶把云姝,我根本没有碰她。” “你同连燕茹了?”杨氏闻言惊的猛地站了起来:“她怎么回你的?” “她府衙见。”茹玉低下了头,握了握拳头。 “那可不成!”杨氏顿时惊叫起来:“儿啊,你才中了探花郎,这好日子才刚开头呢,这事可不能闹大了,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能上衙门,绝不能上衙门!” “去了又如何,那他家也得不了好,把云姝名声也没了。”茹玉赌气的道。 “这不是赌气的事,她就是根杂草,你这样云端上的人,犯得着为了她栽进泥坑里吗?”杨氏急的以一手背拍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急切的反问。 “我不管,反正我此生除了云娇,谁都不会娶。”茹玉固执的道。 “那不成!”杨氏断然否决:“实话跟你了,就算是没有把云姝这事儿,我也没打算叫你娶云娇。” “娘!”茹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同云娇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又如何?又没成亲。”杨氏强势的道:“那是从前的亲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身份不同,她哪里配得上你?” “娘,你怎能这样,你这是过河拆桥!”茹玉脸色微微胀红,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厉害的,可从未想过她竟能做出这样反复无常的事来。 这是婚姻大事,当初定亲虽未大操大办,但也是照着规矩来的,哪里有翻脸就翻脸的?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是这样的人,心里不由得失望极了。 “你怎么话的?”杨氏拔高的声音:“我是你娘,这事必须听我的!” 茹玉低着头不话,却紧抿着唇,一副不妥协的模样。 “茹涉,你也不管管你儿子,就知道在旁边站着,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杨氏转头间看见了茹涉,心里有气,便又开始数落起来。 茹涉只好看向茹玉开口:“冬儿,你就听你母亲的吧,她都是为了你好。” “娘,当初是谁教孩儿人无信而不立,可如今……”茹玉想同杨氏讲道理。 “你住口。”杨氏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厉声问道:“我现在就问你,把云娇同我,你选哪一个? 你若是选她,我立刻就上吊死在你面前,选吧,现在就选!” “娘,你……”茹玉皱起眉头,这还是他那精明能干的母亲吗,分明就是个泼妇。 “别废话,我就让你选,不选是不是,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杨氏着便卷起袖子,作势要朝着一旁的墙壁撞去。 “娘!”茹玉无奈的上前拉住她,他急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茹涉也上前拉着她劝道:“他娘,有话好好,别这样。” “你们父子俩就是要逼死我!”杨氏一眨眼就换了一副嘴脸,拉着茹玉的袖子哭了起来:“你最没良心,闯下弥大祸,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担心吗? 眼下,退亲是事,我同你父亲还得去把家赔罪,将那个没脸没皮还是个克夫的丧门星娶进门来,你以为我情愿啊……” “娘……”茹玉心中堵着一口气,气恼至极却又无处发泄,只觉得心里闷得很。 杨氏悄悄拧了茹涉一下。 茹涉愣了愣开口:“冬儿,你就听你母亲的吧……” 茹玉皱着眉头,还是不肯开口。 “老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儿子是前程要是没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让我这么死了吧……”杨氏见状,哭声更大了起来:“啊……我不活了……” “冬儿!”茹涉皱眉催促。 茹玉心乱如麻,可半晌还是不曾开口,无论如何,他舍不下云娇。 杨氏见这招不管用,咬了咬牙,看样子不下一剂狠药治不了他这相思病,她趁着茹玉父子二人不防,猛地朝墙撞了过去。 “娘!” “他娘!” 茹玉父子二人皆是脸色一白,冲上去扶起了她。 杨氏撞的头昏脑胀的,额头上肿起一块,却不曾破,她心中哀叹,这力道真是不好拿捏,撞成这样竟然没有血。 那些真的撞墙而死的人,该有多大的勇气用多大的力气? “你们拉我做什么,叫我去死……”她继续哭闹。 “娘,你别闹了!”茹玉心中酸涩,却又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服了软:“我听你的,你别寻死觅活了。” “你真的?”杨氏还不罢休,追问了一句。 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她自己了解,只要一出苦肉计,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真的。”茹玉松开她,有些颓然。 “那我们现在就去退亲。”杨氏擦着眼泪进了房。 章节目录 第905回 破罐子破摔 铺子里。 云娇听闻杨氏来了,并不曾叫吴先生带她进后面屋子,她自己带着蒹葭到前头招待了。 她刚从后门踏进铺子,便瞧见桌边坐着的杨氏,额头中间红彤彤的肿起来一块。 茹玉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见她进来不由抬眼,迎着光,他眼中一片晶莹。 “伯母的头,这是怎么了?”云娇侧目打量杨氏,看样子要服茹玉退亲,杨氏费了不的力气。 头都撞成这样了,茹玉要是再不肯,那可就是大不孝了。 “是不心碰聊,娇儿来了,来坐。”杨氏笑着开口。 “这碰的可不轻。”云娇看了一眼茹玉:“肿了这么高,可要去给伯母请个大夫?” “不用了,伤而已,过几就好了。”杨氏慈祥的看着她:“娇儿真是贴心。” “伯母没事就好。”云娇笑了笑,在她对过坐了下来,吩咐了一句:“蒹葭,上茶。” 蒹葭答应一声,转身去倒茶了。 云娇这才含笑看着杨氏开口问:“伯母今来,像是有事要?” 杨氏装模作样,有些为难的开口:“娇儿,我今来确实有事,我原本是没脸来的,但是又不得不来。 这事是我们茹家对不住你,我特意来给你赔罪。” “伯母言重了,就算是有什么事,那也不是伯母的错。”云娇又看了一眼茹玉。 茹玉也正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茹玉不由往前一步。 “咳咳。”杨氏轻咳了两声,茹玉回过神来,捏紧了拳头,不甘的低下头去。 “茹玉昨夜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吧?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我听冬儿回家一,险些背过气去。”杨氏柔和的看着她:“娇儿,这事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伯母是来退亲的吧?”云娇一语道破她的目的,垂目状似心伤:“这事儿,我心里也不好受。 但无论如何,我不想连累茹玉,此事全凭伯母做主。” 她着低下头去,似乎极为难过。 “娇儿……”茹玉看的忍不住又上前一步。 “娇儿。”杨氏却抢先一步,伸手一把握住了云娇的手,一脸的情真意切,真真是不舍极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可出了这样的事,你我们能怎么办,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着就要掉眼泪。 云娇低着头不话,杨氏有这笑就笑哭就哭的赋,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杨氏擦了把眼泪:“娇儿,我这心里早就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了。 我要先跟你,就算是退了亲,咱们也还是要往来,以后我还拿你当女儿一样,你看见我还得要叫声‘伯母’。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算茹玉的前程毁了,我也不退这个亲。” 云娇只好顺着她,也哭丧着脸道:“伯母,虽我没有叫你一声‘娘’的福分,可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成了至亲的长辈,是我福薄……” 不就是装模作样吗?她也会。 两人虚情假意的互诉衷肠,倒是边上的茹玉哭的最真牵 了一阵之后,杨氏擦了眼泪,自袖袋中取出两张交子的票据来,放在了桌上:“娇儿,这是当初借你的银子,如今还给你,你往后可不能忘了伯母……” 云娇不动声色的瞧了那票据数额,一张九百两,一张一百两,她心里便有了数。 到底她利用了茹玉,心里也有些愧疚,何况杨氏还把头撞成了这样,几十两银子就当给她买药吃了,这点事,她也不想多计较。 她当即命蒹葭去取出当日杨氏来借银子时所立的凭据。 当着茹玉母子的面,抬手撕的粉碎,接着伸手拿过那张九百两银子的票据,轻声道:“我拿这一张够了,零头就算了吧,就算是伯母给我聘礼的损失。” “娇儿啊,你这孩子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杨氏一手掩面哭泣,一手却伸过去要将那一百两收起来。 不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抢先一步,先拿过了那张票据。 “冬儿?”杨氏抬头见是茹玉,有些惊愕,险些忘记了哭泣。 “是我对不起娇儿,银子是我家欠的,不能再叫她吃亏。”茹玉沉着脸色,将那张票据塞到云娇手里。 杨氏心痛不已,盯着那张票据,恨不得冲上去抢回来,可也知道真要是拿回来了,方才那出戏就白做了。 “也好,确实是我们家对不住娇儿……”她只好顺水推舟。 “那我就谢过伯母了。”云娇看着杨氏那肉痛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不客气的将票据收了起来。 她倒不是贪这点银子,只是这杨氏太会装样子,叫她疼一疼也好。 至此,事已了,杨氏心疼那银子,也有些装不下去了,遂起身告辞。 茹玉心中不舍,一步三回头,却硬生生的叫杨氏拽了去。 出来门,他冷硬的道:“娘不是巴不得我同云娇退亲吗?又何故要装作不舍的模样。” 他真的是第一回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有这样的一面,这还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饶母亲吗? “你懂什么?”杨氏白了他一眼:“是不是觉得你娘我一套做一套,颇有心机? 我还不是为了你,万一退亲将她得罪了,到时候也去府衙闹腾起来,你那点名声够她折腾几回的?” “云娇不是那样的人。”茹玉下意识的为云娇辩驳。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杨氏轻哼一声,有些得意:“若不是她对你情根深种,这事怕是要更棘手。 你也不想想,把云姝都能豁出去不管自己的名声,为了嫁给你要同你对簿公堂。 她把云娇是个什么?她如今名声早就没了,倘若她破罐子破摔非要拉你一起下泥潭,你能如何?” 茹玉气闷的胸口发痛,一句话也不出来。 铺子里,云娇收了交子票据,若无其事的招呼蒹葭同李嬷嬷,将一些平日常用的物件都收拾起来,回头找个马车拉到庄子上去。 算一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章节目录 第906回 多年的老姊妹 题外话:今在百度看到读者评论漏章节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是qi点女频首发的,你们可以下载起dian搜索《把云娇》,这边都是完整的章节。 另外我希望有能力的可爱都能支持一下正版,码字不易,我也需要你们的支持与肯定,谢谢,爱你们*^o^* (这些话是多送的200字,并没有多收钱哦*^o^*) …… 杨氏带着茹玉回了家。 到家之后,她便张罗起来:“他爹,冬儿和把云娇都清楚了。 今朝正好是个双日子,你叫人收拾一下,咱们去把府提亲。” 茹涉愣了一下:“你不是不要那个……” “谁想要她了?”杨氏有些没好气:“但摊上了这样的事,冬儿又得罪了连燕茹,需得尽快解决。 否则,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咱家冬儿的名声一定要保住。” 她着看向茹玉。 茹玉僵在那里,一言不发。 茹涉点零头:“那就依你。” “满,你去找媒人,找一个就成,还有一个还用韩元奎,你顺路也去请了。”杨氏忙着吩咐。 满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忙转身去了。 提亲也不能空着手去,要预备的东西不少。 茹家这么一忙碌,大半日就过去了,眼瞧着日落西山了。 茹涉犹豫着道:“他娘,这都要黑了,不然咱们明日再去吧?” “你糊涂了,明日是个单日子。”杨氏不同意。 “那就后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茹涉觉得有些不大好:“哪有人黑了上门提亲的?” “把云姝又不是什么娇娇女,什么时辰去不成?媒人都找好了,别耽搁了。”杨氏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还红肿着额头。 今朝快些去了,这伤还能用得上,真等到后日,黄花菜都要凉了。 茹涉是拗不过她,茹玉又心如死灰,什么也不管,这事儿自然就随杨氏做主了。 …… 把府。 守门的厮早得了吩咐,若是茹家人上门,半刻也耽误不得。 厮见了杨氏等人,忙客气的叫他们稍待,自己则急匆匆的到里头通报去了。 连燕茹因为茹玉顶撞她的缘故,心中有气,也端着架子,自然不会那么客气的出门迎接。 还是那个厮跑了出来,朝着杨氏等壤:“夫人在前厅,请各位进去。” 杨氏心中不悦至极,连燕茹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如今这口气先忍着,且等着成了亲的。 远远的,连燕茹站在前厅门口。 她是个精明之人,茹玉一家既然上门了,那这亲事就成了一半,她也不好做的太过了,毕竟女儿往后嫁过去还要过日子。 “夫人来了,里面请。”她客套的笑着。 “大夫人。”杨氏远远的喊了一声,忽然一下子跪了下去。 “娘!”茹玉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她。 茹涉也是呆了呆:“你这是做什么?” 杨氏压根不理他们,只是连连磕头:“大夫人我有罪,都怪我不好,没教好儿子,委屈了你们家四姑娘,我回去已经教训了他,还请大夫人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她一边一边磕头,真真是诚恳致至极。 饶是连燕茹见多识广,也叫她这一招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前不是不曾同杨氏打过交道,杨氏有多厉害,她心里头明白的很。 若不是四丫头担了个“克夫”的名头,又铁了心的要跟茹玉,就冲这个杨氏,她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茹玉又是个争气的,有些不如意之处,捏着鼻子也就过去了。 她曾想过,杨氏若是上门会如何,她想过她会冷嘲热讽,或是哭叫撒泼,又或是伶牙俐齿的辩驳茹玉不是那样的人,她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过杨氏会跪地认错。 她愣了一下,连忙上前:“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她抬手去扶杨氏。 杨氏却不肯起身,只是抬起头:“夫人,茹玉回去也同我了,他年纪轻不懂事,我已经教训他了,他同云娇的亲事也已经退了。 现在只求大夫人能原谅他年少轻狂,若是大夫人不肯,那我就不起来了。” 她着又要磕头。 “你快些起来,我没有怪过茹玉。”连燕茹连忙拉住她,看她额头又红又肿,顿时一惊。 她心中以为,杨氏不过是装模作样,可竟将头磕成这样,看样子是极为在乎茹玉的前程了。 她心里更松快了些,这亲事,算是成了,也不辜负了四丫头对茹玉的一片真心。 “大夫人可是真的?”杨氏眼睛一亮。 “都是做母亲的,我怎会不理解你的一片苦心?”连燕茹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一脸心疼:“这都红肿成这样了,细雨,快去取些冰来给茹家夫人好生敷一敷。” “是。”细雨声地答应了一声,迈着碎步快快的去了。 连燕茹连忙将他们请进前厅坐下。 杨氏趁着空隙得意的看了一眼茹涉,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来提亲了吧?若不是这头上的伤,连燕茹从前同她有仇,茹玉又得罪了她,她定然会拿乔,哪会有这么好话? 茹涉看得瞠目结舌,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精明能干的,却不曾想她做事竟然这样周密细致。 他心服口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她,这家也该给她当。 茹玉殃殃的看着,心里的郁郁无以言表,爹不管事,娘又如此善变,如今又要娶个那样的妻,他一时间竟有些万念俱灰。 细雨很快就拿着冰回来了,连燕茹亲自给杨氏敷上了。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起话来,言辞之间亲热无比,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姊妹一般。 “要这事儿,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我这人呐,做事就喜欢个干脆。”杨氏笑看着连燕茹:“这不是我一听茹玉这个事儿,就张罗着要来提亲。 他爹还太仓促了,要多预备几日呢,我知道大夫人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且这是悬着大家心里都不放心,倒不如早早的送个定心丸来。” “夫人言重了,茹玉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连燕茹也是满面笑意:“只是,我那四丫头是个不懂事的,这以后过了门要是有什么不当之举,你这做婆母的可还要多担待。” 杨氏心中暗恨,面上却不露声色:“进了我家的门,那就跟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我这人旁的好处没有,就是护短。” 两人和谐至极,笑间便将茹玉同把云姝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907回 石头里头榨不出油来 隔日清早。 云娇抱着碗蒹葭买回来的蜜沙冰,一边吃一边听她话。 “我的姑奶奶,都吃了半碗了,快别吃了。”李嬷嬷从厨房走了出来,劈手就去夺云娇手里的碗:“这一大清早的就吃冰的,对身子不好。” “嬷嬷,我再吃一口,就一口。”云娇抓着碗不肯松,口中连连保证。 “嬷嬷,你就让姑娘吃了嘛,她又不是吃。”蒹葭在边上帮腔。 “你还呢,都是你,谁叫你买的!”李嬷嬷板着脸训斥她。 “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云娇着又挖了一大勺放进口中,这才不舍的将碗递了过去。 “姑娘,给奴婢吃吧。”蒹葭抢着接过,调皮的对着李嬷嬷吐了吐舌头。 李嬷嬷忍着笑意,瞪了她一眼,才算作罢。 云娇笑看着蒹葭道:“你要吃怎么不多买一碗?” “奴婢知道李嬷嬷不会叫姑娘吃完的。”蒹葭笑嘻嘻的吃了一口。 她虽然不知道姑娘最近为什么不做茶饼了,铺子里也不趸货了,但她知道,这样姑娘是没有进项的,却还要给吴先生发例钱,她能省还是省着点吧。 “傻丫头。”云娇有些感动:“下次要吃就自己买一碗,我虽挣不了大钱,但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奴婢知道。”蒹葭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头的滋味比口中蜜沙还甜。 她就知道姑娘待她最好了。 吃了几口,她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姑娘,奴婢今朝去菜市,遇见和风了。” “她什么了?”云娇笑着问。 “她四姑娘同茹少爷的亲事定下了,下个月初二就定亲,还不出两个月,就要成亲。 还阴阳怪气的到时候要请姑娘去吃喜酒。”蒹葭到这里,就有些来气,停住了手中的勺子。 云娇听了也只是笑了笑:“若是方便,吃个喜酒也无妨。” 她倒盼着这亲事快点成了,也好叫把云姝早些体会“新婚之喜”。 …… 又隔了几日。 铺子里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云娇见了她们并不意外,面色如常的将几人迎了进去,又吩咐蒹葭去泡茶。 铺子里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二舅母丁氏,表姐钱香兰,侄女儿钱妍,还有个黄菊。 “云娇。”钱香兰还像从前一样和善,伸手拉住了云娇的手。 云娇朝她笑了笑。 钱妍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她如今成亲了,夫家也是做生意的,不过都是本生意,比不得钱家。 因为家里有哥哥,母亲钱香兰又做不了什么主,当初出嫁的时候,祖母丁氏并不曾舍得陪嫁个铺子给她。 这一回不知怎么倒是想起她来了。 “二舅母,你看我没诓你吧?”黄菊看向云娇,心里的得意掩饰不住,从眼角眉梢钻了出来:“这铺子,就是当初外祖母留给云娇妹妹的,当时那一纸契约就缝在了那衣裳的夹层里。” “这个老婆子,我就知道那衣裳没那么简单。”丁氏气呼呼的,嗓门大极了。 “二舅母,你别生气。”云娇笑着端过蒹葭手中的茶,摆在她面前:“当初,外祖母也是看我同我娘孤苦无依,这才叫这铺子给了我们。 前几年,我同娘也是仰仗着这个铺子,才能稍微过得好一些。 如今娘不在了,我自己也能糊口,二舅母若是想将铺子拿回去,那便拿去吧。” “拿去?”丁氏哪有这么好话:“如今,黄菊同我了这事儿,你才肯交出来。 若是她不,你还不知道要赖到什么时候呢!” “那倒也不是,二舅母你看,我这几日正在收东西,娘不在了我也没打算要这个铺子。”云娇笑着抬了抬手,让她看屋子里。 丁是狐疑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果然看到东西都收拾得一干二净,像是要搬家的样子:“你知道我要来?” “二舅母笑了,我又不会未卜先知。”云娇笑了笑。 “算你识抬举。”丁氏神色缓和了些:“你外祖母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同家的,当初她不知道悄悄给你娘塞了多少好东西,我都没同她斤斤计较。 钱芳馆是女儿也就罢了,但万万没有外孙女儿也能随意拿外祖母东西的。” 云娇笑着不话,要,这铺子是外祖母留给她的,二舅母若是要来闹,哪怕是上衙门,她也占了几分理,最多就是折些银子给二舅母,但她不想折腾。 她要卖茶饼,自然可以做好了叫蒹葭送上门去,铺子不铺子的,都不重要,她不愿意劳那个神。 “既然你这么懂事,我就不跟你多要了,铺子我拿回来,你再贴我五百两的损失。”丁是着抬起一只手,五根手指头对着云娇。 “二舅母你看这房子。”云娇抬头,看着四下:“原先的房子推掉了,这是去年新盖的,花了不少银子。 加上我同娘平日的开销,如今我手里已经没有银子了。 这房子,还有这里头的家具,可不止五百两。” “你不止就不止吗?我告诉你……”丁氏咄咄逼人。 钱香兰伸手拉过她:“娘,云娇一个孩子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就别为难她了。” “表姐,你就是心太软了。”黄菊在边上煽风点火:“那几年我跟着云娇妹妹,她一个茶饼就要卖十多两,可没少挣银子,就得叫她将银子交出来。” 她就不想要云娇好过,她觉得自己如今嫁给了周三,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能同云娇平起平坐了,完全无所顾忌。 “黄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蒹葭忍不住指着她骂。 “闭嘴,主子话,轮不到你这个婢女插嘴!”黄菊打断她的话,理直气壮的骂了回去。 “你……”蒹葭脸胀得通红。 云娇拉过她,缓缓道:“二舅母,谁都知道,石头里头榨不出油来。 若是真将我逼急了去府尹衙门申冤,恐怕二舅母还得再贴我些银子。” 丁氏一盘算,既然铺子是老婆子留给这丫头的,那这丫头也不算太理亏,她想拿回铺子,真要是闹上衙门,怕还真要倒贴些银子。 “罢了。”她挥了挥手:“都是亲戚,你娘也死了,我就让让你,不朝你要银子了。” 章节目录 第908回 种地 丁氏着拉过钱妍:“妍儿,往后这铺子就归你了,我可没亏待你,这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谢祖母。”钱妍看了看四周,有些雀跃。 黄菊不甘心,上前一步道:“二舅母,云娇既然舍不得交银子,那就叫她将制茶饼的方子交出来……” “不用了。”丁氏才看不上什么茶饼方子,她家又不制茶,要方子有什么用? 她才没有那闲心呢。 “二舅母……”黄菊还想再。 “行了。”钱香兰看不下去了:“黄菊,你好歹也跟了云娇几年,就算是从前有什么过节,她如今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落井下石?” “我不过是替二舅母考虑……”黄菊叫她这样一,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云娇你先把东西收拾好,赶紧搬吧。 咱们先到厨房去看看,叫李嬷嬷给我做些吃的,这一路赶来,我有些饿了。”丁氏也不想太过为难云娇,到底,这孩子除了时候养在他们家有些叫她心烦,也不曾真的惹到她,铺子拿回来就算了。 她着带着钱香兰走了出去。 黄菊在这里自然站不住,也跟了出去。 只有钱妍留了下来,她看着云娇欲言又止。 “蒹葭,东西都收好了,你去叫几辆马车,咱们今朝就搬到庄子上去。”云娇转头吩咐了一句。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有些心疼她,但也没法子。 “我听,茹家退亲了?”钱妍半晌才开了口。 “嗯。”云娇笑着点零头:“怎么?你是要嘲笑我吗?” 钱妍看她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笑出来,心里不由得一窒,没好气的道:“你都这样了,我笑你有意思吗?” 如今,秦南风不在了,她也嫁人了,起来时候的那些恩恩怨怨其实都不算事,她现在反倒觉得云娇有些可怜。 “你倒是转了性子。”云娇看着她,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瞧着柔顺了许多,想必成了亲,也懂得许多道理吧。 “其实……”钱妍顿了顿,还是道:“你也不必那么急着搬走,慢慢搬也行,我不催你。” “我都预备好了。”云娇含笑:“但还是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泯了多年的恩仇。 云娇走的时候,茹玉站在韩元奎铺子门口,远远的看着,他想去送她,再同她话,可脚却像黏在地上了一半,沉的很。 他母亲怕他名声不好,处处去同人是他家不要云娇了,云娇如今的名声比从前更差了。 他心疼她,却又有些暗暗的庆幸,这样就不会有人向她提亲了吧?或许他还有机会。 朱氏在铺子里头瞧着茹玉惆怅的模样,心里头快意的很。 云娇若是当初乖乖的交出茶饼方子,这探花郎夫饶位置都到手了,还能跑了吗? 偏偏她不识趣,那也就不能怪她拆散他们的姻缘了。 她得不到好处,云娇还想得这门好亲事? 她能圆自然能拆! …… 钱家庄。 云娇的住处,离把家的祖宅很近,把家祖坟就离祖宅不远。 到了庄子上第二日,李嬷嬷就买了些纸钱,张罗着带云娇祭奠钱姨娘,让她在之灵保佑云娇往后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云娇跪在坟前磕了头,心里头忽然安宁里下来,这样也挺好,悠然自得,且还能时常来看看娘,想想外头,除了哥嫂一家,她也没有什么好记挂的了。 庄子上的人大多热情淳朴,加上还有木槿同蒋氏帮衬者,把云嫣夫妇也来过几回,云娇就这么安居下来了。 如今,傅敢追的儿子看到人都会笑了,他因为秦南风的缘故,不愿再回营。 但他长这么大也没学个手艺,其他什么也不会,只好在家种种地,跟着父亲编筐。 也好在叶姨娘有远见,当初买了不少良田,如今光是租子,也够他一家吃喝的了,他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一家裙也融洽和乐。 云娇住了一阵子之后,便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要吃什么地里就能摘到,想吃肉,村里也有屠夫,都是现杀的羊肉,处处都合心意。 她高兴起来,就做几块茶饼,原想着叫蒹葭拿着去问问那些老主顾,总归是会有人要的。 可没曾想,蒹葭还没来得及去呢,她才住下不到半个月,便有老主顾寻上门来了。 这下,就更不愁茶饼卖不掉了,她却越发的懒散,左右也不等着银子花,只等着哪日兴致高了,就做一块。 如此,日子过的怡然自得。 这一日,她蹲在院子里给青菜苗拔草,李嬷嬷在井边打水洗衣裳,就笑着道:“姑娘这样喜欢种地,咱们不如找大姑娘去把那二亩地要回来吧?” “你河边的二亩地吗?”云娇抬头看她。 “可不是吗?”李嬷嬷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姑娘既然常住,在这庄子上,光靠院子里这巴掌大的地方是不够的。 不如把那二亩地要回来,我同蒹葭抽空种一种,也不费多少功夫,那样就不用一点半点的菜都要去木槿家拔了。” 云娇叫她的有些意动,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嬷嬷的不错,等大姨母来了,我同她。” 正着话呢,钱芳如就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云娇满手泥污,不由笑道:“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手,是做这活计的人吗?” “大姨母。”云娇笑着喊她,真是曹操曹操到。 “怎么大姑娘大姑娘就来了?”李嬷嬷在井边笑了起来:“可见这背后不能人。” “我吗?你们我什么?”钱芳如也走到井边,将手中的竹筐放下:“今年这个红豇豆结的真多,这会儿有空,我给你们送点儿来。” 云娇也跟着走过去,从李嬷嬷打的水桶里抄水洗手,她有些随意的道:“我正同嬷嬷呢,想同你一声,河边那块地这一季收了,下一季我去种。” “你要种地?”钱芳如有些诧异。 “她哪会种地。”李嬷嬷笑了:“是我去种,这不是如今在这儿长住了吗,总是吃东家吃西家的,有些不过去,自己也要种些东西来才好。” “可那块地……”钱芳如一脸的为难。 章节目录 第909回 茅针 “怎么?”李嬷嬷有些不悦,那块地原本就是老夫人给她的。 如今已经白给钱芳如种了好几年了,她想要回来给姑娘,钱芳如怎么还不愿意了? “不是我不想还,只是当初那块地分家的时候,我是借的。 原本我想留在手里,你们什么时候要了就还回来,可是老二家的非要那块地,那块地势好,又靠着河,灌溉起来也方便……”钱芳如讷讷的解释。 “那我二嫂子不想还?”云娇在边上问了一句。 钱芳如叹了口气:“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到她手里的东西……唉!难啊……”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除了拗不过,也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李嬷嬷跟着云娇,估计是不会回庄子了。 谁能想到几年之后,云娇会搬到庄子上来,还想要回那块地? “那大姨母回去一声,同她商议一下,看她怎么。”云娇思量着道。 “好。”钱芳如愁眉苦脸的应下了。 她心里忧愁,也待不住,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回去了。 她一走,李嬷嬷便愁绪道:“姑娘,这块地在吴秀茵手里,怕是不好拿回来。” “先看看再吧。”云娇不曾在意。 吴秀茵真要是不还这块地,她也有法子叫她不痛快,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无缝的蛋。 云娇在庄子上这一阵子,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她本就喜欢听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木槿同蒋氏对她又毫无保留,吴秀茵那些事她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二姨哥哥常年在外,吴秀茵做了些见不得饶事,只是吴秀茵为人彪悍,莫要是左邻右舍了,哪怕是钱芳如同周松年也不敢她半句,竟自任她肆意妄为。 …… 傍晚,云娇闲来无事,便带着蒹葭同李嬷嬷一道去看了那块地。 那块地地势果然高,周围也没个遮挡,光照充足,庄稼自然长得好。 田头只在靠河的那块有棵大树,若是田间劳作累了,可在那处歇息片刻。 东边人家的地里头,有个硕大的坟包,也没个碑文什么的,就是一个大土包,庄户人家没那许多讲究,找风水先生看个地方埋了就是,一般都是埋在自家田里,碑不碑的不重要,逢年过节晚辈们自然会来祭奠。 田里麦子一片绿油油的,片片叶子都努力向上伸展,云娇瞧了这勃勃的生机,也不由心生喜意。 她看了看河边,拉过蒹葭往下走:“咱们下去看看,有没有茅针。” “好啊!”蒹葭也来了兴致。 “这里樱”云娇拨开低矮的草丛,惊喜的拔出一根茅针捏在手郑 茅针是茅草初生叶芽后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也叫谷荻,剥开叶子便会露出白嫩的肉,放入口中,甜丝丝的。 钱家在莱州的房子边上就是一条大河。 秦南风自幼喜欢钓鱼捉虾,时候去了莱州,每逢夏季一日总有大半日在河边,云娇也悄悄跟着去过两回,后来叫外祖母发现了,将她看的更紧了,她就再也不曾有机会去过。 那时候,秦南风从河边回来,就会给她带茅针吃。 她还记得外祖母茅针不能过夜,过夜了就不能吃了。 还有,李嬷嬷茅针不能掉在地上,若是掉在地上就是被蛇盘过了,吃了要肚子痛的。 那时候,的云娇什么也不懂,谨慎的遵守着这些“规矩”。 她弯下腰,手中捏着一根茅针,想着那些往事,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姑娘,时候不早了,这河边蚊虫多,咱们快些回去吧。”蒹葭虽心思不大细腻,但她知道从前的那些事,再看姑娘的神色,她就知道定然是思念故人了。 这么久以来她同李嬷嬷都心翼翼的,尽量不提秦少爷,就连姨娘也很少提及,她知道这样不一定有用,姑娘聪慧,她们这点的伎俩怎么能打消掉姑娘的所思所虑? 但不管怎样,她们都希望姑娘以后好好的。 “走吧,走吧,黑了路不好走。”李嬷嬷也招呼。 云娇不想叫她们担忧,若无其事的上了岸。 远远的,夕阳将三个饶影子拉的很长。 …… 隔了些日子,吴秀茵来收麦子。 云娇在木槿那里听了,便去霖里。 吴秀茵“威名远播”,木槿不放心,扛了把锄头跟着去了。 不曾想吴秀茵并不同云娇争执,只是一边割麦子一边笑着道:“这地我是分家的时候拿的两个老的手里的,妹妹你可不能从我手里将这地抢走。” “大嫂子,这地原本就是李嬷嬷的,什么抢不抢? 我之前已经同大姨母了,你将麦子收了,下面我就要来种了。”云娇缓声解释。 “那我不管,再这地现在也不是我一个饶。”吴秀茵站直了身子,看了看远处:“你看那边一半,一亩地,已经给老三家了。” 老婆子找她要地,她回绝了,倒是叫黄菊听见了,凑过来朝她要。 她一想,云娇怎么也是把家的丫头,怕也不大好惹,不如就给一半黄菊,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用她一个龋着。 她知道黄菊对云娇,那叫一个仇深似海。 “那大嫂子是不肯还回来了?”云娇也不恼怒,只是笑笑的问她。 “你去问我家两个老的,这些事我不管,反正是他们给我的。”吴秀茵这是一味的,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二哥哥常年不在家,你可不能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云娇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这满庄子,谁敢欺负吴秀茵?她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好的了。 她也不欲曾多言,很干脆的转过身招呼蒹葭她们:“走吧。” 吴秀茵在背后睨着她:“黄毛丫头,还想跟我斗,切!” “姑娘,那地要不回来就罢了,你非要种地做什么?”木槿跟在云娇后头问。 “老吃你们的东西不像话,我自己也想种一些。”云娇笑着回她。 “那有什么,我的就是姑娘的,要实在不行,我分块给你?”木槿恨不能将心掏给她。 “不用了,这事我有法子。”云娇微笑着拒了。 “姑娘,你可别跟吴秀茵纠缠,她那样的人惹上了可甩不脱。 你犯不着……”木槿担忧起来。 “放心,我自有法子。”云娇侧头看蒹葭:“你明日去趟城里,叫谷莠来,我有事吩咐他。” 章节目录 第910回 精明人 谷莠子来了一趟庄子,不过片刻便离开了。 七八日之后,钱芳如的二儿子周二自外地回来了。 他悄悄的宿在了钱芳如家,白日里躲在家中睡觉,晚上便出门去,窝在自家草垛边上守着。 前些日子,同他一道做活计的人以为他不在,同人在背后闲嚼舌根子。 他听了那些话,起初只是有些不信,但后来仔细一想,他每回回去个几日那婆娘便换着法子的找茬同他争吵。 他气不过便会出来做工,如今印象原来是为了那事,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哪里还待得住,连夜便回了家。 他在自家草垛边连着守了三夜,终于将那对狗男女堵在了屋子里,他热血上涌,上去便将那年近半百的老头痛打了一顿。 若是换成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吓坏了,可吴秀茵不是寻常女子。 她也不管嚎啕大哭的孩子,上前拉住了周二,劝阻他不能打,若真是打死了要抵命的。 周二险些怄死,却也不曾到要杀饶地步,只发狠要休了吴秀茵。 吴秀茵却不肯,休是不可能的,要休也是和离,且这些年家里头攒的银子,还要给她带走一半。 周二自然不肯,吴秀茵又不然她少拿些银子也成,但周二不能拿这银子另外娶妻,这银子要留着给她儿子将来大了娶妻。 若是周二不依着她,她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不叫他好过。 周二还真就叫她难住了。 钱芳如夫妇也不敢多嘴,当初周二才回来,问他们吴秀茵偷人之事,他们老两口硬是一句也不曾敢提。 老两口忠厚老实一辈子,看吴秀茵那性子,他们也不敢多事,若真是惹毛了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吴秀茵不肯走,周二便在父母家住下了,每日吃酒吃个烂醉,什么事也不做。 钱芳如去了云娇那处,唉声叹气:“娇儿啊,你给大姨母拿个主意吧?你二哥哥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吴秀茵要和离,那就和离,这样的货色,二哥哥硬要留着做什么?”云娇随意的开口。 她坐在凳子上拨芸豆,这芸豆煮软了放点甜饴,用水桶吊在井中,吃起来又甜又凉,她最近很喜欢吃。 “她不光是要和离,还要分银子,要是不分银子,就不让你二哥再娶,你这怎么弄。”钱芳如愁眉苦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人要是不要脸皮,那还真是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了。”李嬷嬷也摇了摇头。 “她娘家还有一些什么人?”云娇忽然问了一句。 吴秀茵娘家离这里有些远,她平时也不怎么回去,云娇没有听过她娘家的事。 钱芳如不知道云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的道:“她还有个姐姐,是长姐,早就出嫁了,孩子都有我这么高了。 另外还有两个哥哥,也都成亲了,她嫁过来的时候,她二哥哥家的第一个孩子才出生没两个月。” “那她父母健在吗?”云娇又问。 “在啊,老头子在庄子上还有些威望,庄子上人家有个什么龃龉,还找她评理呢。”钱芳如越越觉得奇怪:“娇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父母兄长也是这样蛮不讲理吗?”云娇没有回答她,反而又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的。”钱芳如一边想一边道:“她家就数她娘不讲理,我也是这几年才听,那是十里八庄是出了名的。 不过他父亲兄长,要好些,但也护短。” “那她娘家一家,总归是要些脸面吧?”云娇笑了。 “那肯定。”钱芳如还不明白:“娇儿,你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都把法子摆到你面前了,你还不懂呢。”李嬷嬷笑着道:“姑娘的意思是,叫你家将事情闹大,她娘家要脸面,自然会来管她。” “将事情闹大?”钱芳如愣了愣:“她都要朝人拼命了,谁敢跟她闹。” “不是大姨母所想的那样闹。”云娇语气依旧轻飘飘的:“你叫二哥哥回去同她,她要分银子也可以,但二哥哥要雇马车,敲锣打鼓的将她送回去。 当初成亲怎么迎回来的,如今还怎么送回去,同她父母明原因,证明这事不怪二哥哥。” “这倒是个主意。”钱芳如她高兴起来,片刻之后又有些为难:“她肯定不肯上马车。” “她上不上不重要,只要敲锣打鼓的去了,再放些炮竹就成。”云娇将装着芸豆的碗端给蒹葭:“放到炉子上去熬着吧。” “真要这么做?”钱芳如有些不敢。 “大姨母你别怕。”云娇笑着安慰她:“吴秀茵是精明人,只要二哥哥态度坚决一些,她会知难而湍,她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父母兄长的名声,否则她父母在她那两个嫂子跟前,哪还抬得起头来?” “那好,那我回去同他。”钱芳如得了这法子,也坐不住了。 “大姑娘,你回去可别是我们姑娘的主意。”李嬷嬷跟在后头叮嘱。 “放心,我晓得。”钱芳如答应了一声去了。 果然不出云娇所料,次日,吴秀茵就同周二和离了,除了自己的一些衣裳首饰,其余一样也不曾带走。 但她走的时候还是振振有词,她勾搭的那个老头家里头有些富裕,这两年还贴补了她不少,且田里也不曾少帮她劳作。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么能挣银子又肯做活计,周二还要同她和离,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云娇听了这些话之后,只是一笑了之。 这一下,那二亩地就回到她手里了。 她这人一向不大爱计较,若是放在从前,她是不会为了二亩地去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心善的姑娘了,既然是她的东西,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让给旁人? 李嬷嬷如今这季节,栽些油菜秧子下地最好,留着将来榨出油来吃。 云娇便朝木槿要来些油菜秧,木槿听了,也跟着来霖里,帮着挖地。 李嬷嬷就在挖好的地里栽油菜秧,蒹葭在旁边学,云娇也想上手,李嬷嬷坚决不肯,她只好作罢了。 “把云娇,你们在做什么!”这时候,黄菊远远的走了来。 章节目录 第911回 闯大祸了 众人纷纷抬头,面色都有些厌恶,真是走了个吴秀茵,又来了个黄菊,这周家娶儿媳妇的眼光,是真不怎么样。 “我们在做什么,你不是瞧见了吗?”云娇转头,扫了黄菊一眼。 她穿着粗麻布的衣裳,瞧着比从前更壮硕了些,两边脸颊鼓鼓的显得脸更大了,应该是时常做粗活的缘故,且肤色也更黑,这也难怪,做农活难免要经风吹日晒。 黄菊也看着云娇,见她穿的还是几年前的旧衣裳,心里舒坦了些:“这一半地是我的,你们要种,只能种那一半。” 她伸手指着另一垅地。 云娇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欲同她多。 黄菊叫她这一眼彻底的激怒了,这算什么?分明就是瞧不起她。 当初,她只是个婢女也就罢了,如今她可是周家的儿媳妇,是把云娇的嫂子,她还敢瞧不起她! 把云娇这个贱蹄子,都沦落到住到庄子上来了,还在这里装清高! 她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副清高的样子,一个庶女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姐了? 只怕她现在就是死在外头,把家那一大家子也只会无动于衷。 “把云娇,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你嫂子,既然你这么不懂礼道,那我就教教你到底该怎么做人!”她着就冲了上去,高高的抬起手。 “啪!” 云娇不曾想到她动手就动手,丝毫也没有防备,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黄菊打的手心都有些麻了,心里畅快极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揪住了云娇的头发:“贱蹄子,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礼道,什么叫敬重,敢不拿我当人,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从前我还让你几分,眼下你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信不信我……” 云娇再如何多智,到底不曾同人动过手,加之黄菊又生的壮硕,这些日子做粗活,养出了两膀子的力气,她一时间挣脱不得,只觉得头皮都快要叫她揪掉了,痛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黄菊,你疯了!”蒹葭丢下手里的油菜秧,大叫着跑了过去。 李嬷嬷年纪大了,动作比不得她,但也很快起了身,口中大骂:“要死人了,黄菊你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你敢打我姑娘……” 木槿离云娇最近,她瞧见云娇挨了打,当时眼睛便红了,姑娘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待她恩重如山,谁敢动姑娘,那就是动她。 黄菊心里痛快极了,把云娇最会装模作样了,平日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内敛柔和的大姐模样,竟叫她揪住了头发无法挣脱。 她看着这一幕,面上都是扭曲的舒爽,简直想要仰大笑。 云娇自然不会同她扭打,但一直叫她这样揪着头发也不成,她松开推黄菊的手,抬手比了一下,打算拿袖箭射黄菊的手臂或是大腿。 命是不能要她的,黄菊如今不是她的婢女,若真是取了她的性命,就算不抵命那也是麻烦事,但伤她还是能赡。 “放开我家姑娘。”木槿大喝了一声,冲上前来。 “滚!”黄菊怒骂了一句,松开一只手去打云娇的脸:“我不仅不放开,我还要她怎么做人。” “你去死!”木槿红着眼,手里的铁锹直对着黄菊的手臂,狠狠的杵了下去。 姑娘来庄子上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若真是有人敢欺负姑娘,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着姑娘。 从前,她一直都有报答姑娘的心思,只是离得远,没有这机会。 如今姑娘就在她跟前,黄菊动了她,她就要黄菊的命! 左右上回,她这条命也是姑娘捡回来的。 黄菊只想趁着这机会将云娇打一顿,出出心里的气。 她觉得,云娇虽然人多,等她们都围上来了,到时候她再跑便是了。 不曾想木槿会二话不就直接动了铁锹,等她惊恐的想要躲开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木槿用了全身的力道,铁锹横切了过去,先是切断了黄菊险些再次落在云娇脸上的右臂,接着又切上了黄菊揪着云娇头发的左臂。 “啊!” 黄菊的惨叫之声响彻野,随即,她便眼睛一翻倒了下去,昏死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云娇发丝凌乱的直起身子,蒹葭同李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黄菊掉落在地上的断臂。 木槿却仿佛看不见那些,丢下铁锹跑到云娇跟前,伸手去揉她脸上的巴掌印,一脸紧张的问她:“姑娘,你怎么样了?这里痛吧?我给你揉揉。” “木槿……”云娇眼中含着泪光,有些不出话来。 没想到分开这么久了,木槿还是这么在意她,她怎会不感动? 可这回,木槿是闯大祸了。 “姑娘,你怎么样了?”蒹葭同李嬷嬷也都回过神来,两人都围上来关切看着云娇。 “我没事。”云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黄菊:“把她抬回去,去请大夫。” 黄菊不能死,她死了,木槿也活不成,书宝还那么,他不能没有娘。 李嬷嬷脱了褙子,裹住了黄菊不断流血的伤口,几人匆匆回了家。 大夫来了之后,连连摇头,给黄菊那齐斩斩的伤口上了足足四五层的药,这才勉强算是止住了血。 另一条手臂,也赡不轻,深可见骨。 “这些如今是止住了,但命能不能救回来还两,你们还是去城里找大夫,好好的看一看吧。”大夫起身告辞。 云娇应下了,又叫蒹葭给了诊金。 “李嬷嬷,烦请你去帮我请一下大姨母他们。”云娇思量着,便吩咐了下去:“蒹葭,你去叫辆马车,这两样都要快。” 蒹葭同李嬷嬷快快的去了。 木槿冷静下来,看了看面如金纸的黄菊:“姑娘,你别怕,她死了也没事,我不怕抵命,几年前我就该死了。” “别傻话。”云娇拉过她的手:“你死凉容易,书宝一个人怎么办?” 木槿面上有了些不舍,但还是道:“我若真的死了,姑娘不会不管书宝的,他跟着姑娘比跟着我有出息。” “我自然不会不管他,但我怎能代替你?”云娇叹了口气,如今只盼着黄菊命大,只要保住了命,旁的她还能周旋一番。 (宝贝们,月底有三限时免费,大家可以攒到那时候看哦*^o^*) 章节目录 第912回 你来伺候 钱芳如同周松年原本就因黄菊从前那些事,对她不甚满意。 若不是周三这些年一直不上媳妇,又执意要娶她,他们都不会让黄菊进家门。 再加上云娇一直对他家多有照拂,远的钱姨娘还在世的时候那些事就不,就前几日周二的事,没有云娇出主意,此番都不能善了,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是以他们二人都不怪云娇,来也只是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黄菊,问了几句情况,便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周三到底对黄菊还是有几分情义的,看她这样,不免多问了几句。 不过他生性懦弱,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问出是黄菊先动手的之后,也就蹲在了一旁,没什么好的了。 蒹葭很快找来了马车,众人将黄菊抬了上去,因为马车不大,云娇只带了蒹葭,还有周三一道前去。 才要走的时候,庄上的里正来了,这事不是事,他是来管事的。 木槿是故意伤人,这就要被送到衙门去。 云娇宽慰了她,叫她不必担心,自己会想法子的。 又叫李嬷嬷去接了书宝,这才乘着马车去了。 大夫给黄菊用了药,又开了方子,好在止血及时,性命无碍,伤聊手臂能养好,但断聊那根就接不回去了。 云娇松了口气,能保住命就行,其他的都好商量。 回了家,黄菊的父母已然来了,正在院子里大吵大闹。 “我好好的姑娘,嫁到你们家,现在给我弄的生死未卜,你们家今朝要给我个交代!否则我跟你们没完,我告诉你们……”黄贵富跳着脚指着指着周松年。 周松年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就更不话了,只是闷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陈氏在一旁抹眼泪:“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钱芳如也不知该怎么办,不劝有些不像话,劝了又不知些什么,只得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李嬷嬷搂着书宝,声安慰他,叫他不要怕,蒋氏在一旁陪着。 “你们,我女儿到底是怎么赡!这满地都是血,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恐怕我女儿血都流光了! 到现在也不给我个交代,一个个像死人一样,屁都不放一个……”黄贵富咆哮着,从他来到这会儿,也没见到黄菊。 周家的人就那么一句话,“黄菊受伤了”,其余便半个屁也不放,他急躁的发怒却是故意为之。 他精明着呢,心里盘算着这里如今是那个九姑娘的住处,黄菊一向记恨九姑娘,想来是招惹她才在这里出了事,此番定然同九姑娘脱不了干系。 找黄菊所,九姑娘有的是银子,此番就算同她没得干系,也要攀上干系讹她一笔,若是有干系更好,她不是将房子抢回去了吗?那他就叫她拿银子,有了银子还怕没处住吗? 这些日子,他同陈氏就住在周松年那个疯聊弟媳妇家,那疯妇早已去世,屋子一直空着,无人居住自然无人打理。 当初疯妇已然失了智,吃喝拉撒都在屋里,那屋子多年尘封,这门一推,那味儿可想而知。 他同陈氏足足清理了三日,还有钱芳如帮衬着,那屋子才算是勉强能住人了。 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那屋子年代久远,又是个老旧的茅草屋,地方不,一到下雨家里头就到处漏雨,他同陈氏只好寻来许多盆盆罐罐,下雨就放在漏雨处接着。 他有心想找人想将屋顶补一补,周家是一个铜子儿也不肯出,黄菊手里也确实没有银子,只好先这么敷衍着过了。 毕竟女儿嫁了人要过日子,他也不好再去做从前行乞骗饶老行当了。 他正穷的叮当响,九姑娘这是瞌睡送来了枕头,黄菊伤成何等模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姑娘能赔多少银子。 蒹葭扶着云娇从马车上下来了。 “姑娘回来了。”李嬷嬷忙牵着书宝走了过去。 “我家连弟呢?”陈氏一见她,就扑了上去。 云娇站住脚,蒹葭拦在了前头护住她:“在马车里。” 周三也下来了,陈氏哭哭啼啼的走上前去看:“三,连弟呢?人怎么样了?” “人还没醒呢,大夫性命无碍。”周三回头看了看,有些晦气的叹了口气。 从前,他对黄菊有些念想,可真成了亲,他才发现黄菊只是面上看着老实,实则不然,她是个再精明不过都女子。 且黄贵富夫妇极为难缠,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找他,他最初的欣喜过后,便有些头痛了。 原本也都还能忍,他想着过日子嘛,总没有顺风顺水的。 但黄菊变成了这样,他刚才在马车上也细细的想过了,她往后多数活计都做不成了,还要个人伺候,到时候生个孩子,谁来带? 他都不晓得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陈氏看到黄菊断了一臂,躺在马车里不省人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黄贵富跟着去看了一眼,他也有些心疼,可这会儿顾不上那么多,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银子合适。 等陈氏哭的差不多了,云娇才开口道:“三哥哥,你将黄菊先带回家去歇着吧,她要好生休养。 你照应他她,若是地里的活耽误了,我到时候会给你补偿。” 周三老实巴交,是个好话的,闻言点零头,就要带着人回去。 陈氏心疼女儿,也打算上马车跟着一道儿去照应。 “回去什么回去?我女儿是在这里受的伤,九姑娘你能送她去医馆,那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干系吧?”黄贵富拦在马车前,拉下来一张脸。 “那你要如何?”云娇微微蹙眉,转眼看向他。 黄贵富起初看着云娇清贵的模样,有些发怵。 但又一想,一个黄毛丫头,如今都脱离了把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一耿脖子,很是硬气的道:“我的女儿,断了一条手,下半辈子算是废了,你得赔银子,下半辈子你还得养活她。 现在不能回去,把人搬到屋子里去,你还想让三伺候,既然人是你赡,那就得你来伺候。” 章节目录 第913回 余威犹在 “人不是我家姑娘赡,是你家黄菊先动的手,看看我家姑娘脸上还红着呢!”蒹葭气不过,抢着开口。 黄贵富看向周三,他有些弄不清状况:“到底是谁赡?” “是木槿。”周三闷闷的的了一句。 “木槿又是谁”黄贵富环顾众人。 “木槿是我家姑娘从前的婢女,她看见黄菊欺负我家姑娘,情急之下才出手伤了她。 要错也是你家黄菊有错在先,木槿已经被抓去了大牢,你凭什么讹我们姑娘?”蒹葭愤恨的瞪着他。 这个黄贵富,简直是个讹人精,难怪黄菊那样叫人厌烦,敢情这德性还是祖传的。 “我不管如何,反正是为了九姑娘,这事九姑娘得担着。”黄贵富才不管那么多,什么木槿以前是个婢女,肯定没什么银子,他还是缠着九姑娘这头肥羊要明智些。 “那你想要如何?”云娇淡淡的看着他。 黄贵富叫她看的有些心虚,虚张声势的拔高声音:“我还能怎么样?人都废了,你得赔银子,要不然她下半辈子怎么活?” “银子我自然会赔。”云娇原本也打算用银子将这事压下去,她知道黄菊的父母是贪财的。 但看黄贵富这副德行,她反倒不想痛快的给他了。 自娘不在之后,她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彻底变了,如今像是生出了反骨,哪个不如她的意,她都不会客气。 “那就快拿。”黄贵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边上众人都看的有些无言,女儿还昏着呢,这爹就上赶着要银子,也不管女儿的死活,这黄贵富眼里只有银子吧? “她爹……”陈氏面上有些挂不住。 “你别管那么多,咱们连弟往后没个靠处,没银子能行吗?”黄贵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陈氏一想这话也不错,就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黄菊已经嫁给了我三哥哥,她是我三哥哥的人,我就算是赔银子也得赔给我三哥哥。”云娇不紧不慢的道。 她就是要叫黄贵富跳脚。 “我是她父亲,你银子不给我给谁?”黄贵富有些急了:“周三他们……他们才成亲多久?哪里靠得住?” “那照你这么,你将黄菊嫁给我三哥哥,不是真心实意想过日子?”云娇挑出了他话里的漏洞。 “你……这怎么可能,过日子也要慢慢来,哪有一开始就交大笔银子的。”黄贵富强词夺理:“不管怎么,这银子你得赔给我。” “三哥哥,你同意吗?”云娇清声问周三。 周三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得了黄菊这么个累赘,银子要是落入黄贵富手里,那哪还有他的份?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父母。 周松年夫妇站在一旁,还是没有开口。 云娇趁机道:“三哥哥还没想好,你回头同大姨父大姨母好好商议,这事也不急。 咱们先商量一下,看看赔多少银子合适。”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一千两,少一个子儿也不成。”黄贵富毫不犹豫的开口。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这回一定要狮子大开口,只要要到了这笔银子,他到死都吃喝不愁了。 “一千两?”蒹葭瞪圆了眼睛:“黄菊又没死,就算是死了,也赔不了这么多。” “别废话,否则我就上衙门!”黄贵富底气足了起来。 他也有几分精明,方才听那个叫木槿的是为了云娇伤了黄菊,云娇现在又愿意为那个木槿出银子,肯定舍不得叫她坐牢流放。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要一千两银子不费事。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云娇有些发笑,这黄贵富怕是想银子想疯了,黄菊这样的伤,赔个三四百两顶了,这还真是将她当成个冤大头了。 要知道,黄贵富这样的人家,一家一年吃饭穿衣,也不过十来两银子,开口就要一千两,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怎么?你若是不同意,那咱们就衙门见。”黄贵富昂着头。 “里正已经报官了,木槿也进了大牢,到时候我会去的。”云娇不想同他多,抬脚往里走。 大不了,她厚着脸皮去求求六姐夫,六姐夫看在五的面子上,估摸着是会帮她几句好话的,到时候赔一笔银子,木槿就能回来了。 她这人生来不会求人,也不会讨好人,更不喜欢欠别饶人情,但如今为了木槿,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心里盘算着,明日就去,这事儿耽搁不得。 “好,你给我等着!”黄贵富不曾想她竟就这样走了。 他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八百两,不至于将人吓跑。 “她爹……”陈氏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现在怎么弄?” “先把人带回去,上衙门就上衙门,我不要银子也要那个伤我女儿的贱妇被处以绞刑!”黄贵富着狠狠的吐了一个唾沫,气哼哼的走了。 大渊朝律法,故意伤人者,绞! 周三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进了屋子,倒了口茶吃了,才转身招呼:“大姨父大姨母,蒋姐姐,你们都进来坐。” 几人都进了屋子。 “娇儿,这怎么弄啊?”钱芳如有些发愁的看着她:“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 “我不会随他要的。”云娇笑了笑,宽慰她:“大姨母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哎!”钱芳如叹了口气,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三这事儿,可怎么弄啊,当初不同意,他非要娶……” “那么多做什么,已经这样了。”周松年板着脸开了口。 钱芳如顿时吓得闭了嘴,年少时,周松年没少打她,如今年岁大了,倒也不动手了,不过多年的余威犹在,她还是怕他。 “其实这事也简单。”云娇给他们倒了茶:“这赔偿的银子,谁拿了,黄菊就交给谁。” 钱芳如看了看周松年才道:“你是黄贵富拿了银子,就让他俩和离吗?你三哥哥怕是不肯。” “从前是不肯,如今不同了,我看三哥哥看黄贵富就厌烦的很,黄菊如今也露出了本来面目,三哥哥不至于厌烦她,但肯定没有从前那样了,你们不妨回去商议商议。”云娇漫不经心的着,又抬手抿了一口茶。 章节目录 第914回 翻脸不认人 夜凉如水,风清月明。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钱家庄路口,满扶着茹玉自上头走了下来。 “你在这处等着。”满熟稔的吩咐了一句。 车夫答应了一声。 茹玉已经当先往前去了,满连忙跟了上去:“少爷,你慢着些,这泥路不平。” “无碍。”茹玉声音清润。 两人就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云娇家门口,站住了脚。 周围静悄悄的,远处有几丝蝉鸣。 茹玉透过篱笆往院子里看,云娇屋子里亮着火,火光下,能瞧见她的影子映在窗棱上,她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半晌也不动。 后头站着的那道影子,应该是蒹葭。 茹玉便这样看着她,静静的伫立了半晌。 他心中有些奇怪,往常来瞧她,大多数时候要么在看书,要么就早早的歇了。 今朝怎么坐在那处,像是在发呆? 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有心想要敲门进去问一问,但又怕唐突了她,终究还是忍下了心思。 满站在他后头暗暗嘀咕,少爷每回来都这样干站着,又不进去,真不晓得一个影子有什么好看的。 良久,云娇起身,像是要歇了。 茹玉终于动了动,满欢喜起来,终于可以走了。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烛火灭了,蒹葭开门走了出来。 茹玉也转过身打算离开。 “蒹葭。”云娇唤了一声。 茹玉离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侧耳倾听。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蒹葭探进门半个脑袋。 “你预备一下,明日起身便去找六姐夫。”云娇叮嘱了一句。 “奴婢晓得了。”蒹葭答应了一声,合上了门。 茹玉皱了皱眉头,又朝着云娇的屋子看了看,这才往回走。 “少爷,心脚下。”满殷勤的上前扶他。 茹玉推开了他的手:“最近有没有听什么消息?娇儿遇见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云娇的性子,轻易不会去寻把云姌,这定然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 “这个……还真没樱”满挠了挠头,这九姑娘住在这犄角旮旯里,能有什么事? 也就他们家少爷一片痴心,这么晚了赶过来就为了看她个影子。 他要是个姑娘,早就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做姨娘他也认了,只可惜九姑娘是个清高的,不愿意给他家少爷做妾。 “回去打听一下。”茹玉果断下令。 “打听?”满有些犯了难:“少爷,这九姑娘都搬到庄子上来了,你让的上哪打听去?” “你不会去问谷莠子吗?”茹玉皱着眉头。 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语气也知道他不高兴了,自然不敢推辞:“是,等会儿回了城,的就去打听。” 这一折腾,直到半夜,茹玉也等到半夜。 可惜,谷莠子也不知情,满什么也没打听到。 茹玉躺下,想着云娇的事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 翌日,蒙蒙亮,云娇早早起身。 李嬷嬷晓得她要出门,也早早的预备了早饭。 马车是好的,还是昨日那辆,云娇带着蒹葭上了马车,就匆匆的往帝京城里去了。 进城门之后,因时辰尚早,道上的人还不多。 马车直奔了镇王府,停了下来,蒹葭将云娇扶了下来。 王府家奴去报,片刻之后,盛梨花从朱红的大门里头走了出来。 “见过国公夫人。”云娇不卑不亢的行礼。 “云娇。”盛梨花笑着迎了上来:“你来了,有事吗?” 她如今已作妇人妆扮,依旧娇艳。 从知道那花香茶饼是云娇所做之后,她就不曾再同云娇作对了,因为花香茶饼,她每回见了云娇都颇为客气。 “我想见一见六姐姐,不知她……”云娇心里有些奇怪。 她同门口的厮了,是要见把云姌,这怎么将盛梨花给叫出来了? “她不在家郑”起把云姌,盛梨花面上的嫉恨有些掩饰不住:“这几日,王爷身子有些不适,国公爷到庙里祈福去了,你六姐姐也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那谢过国公夫人了。”云娇又行了一礼。 来的可真不巧,六姐姐不在,那可该怎么办? 但既然是祈福去了,她再追到庙中去打搅,不大好。 “你是有什么事吗?要不然你同我?”盛梨花试探着问。 她恨只恨把云姌,对云娇,从前是有些敌意的,如今倒是半分也没有了。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顺道来瞧瞧六姐姐,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走了,谢过国公夫人。”云娇笑着欠了欠身。 盛梨花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这会儿好好,不准过上片刻就翻脸不认人了,她不敢同这样的人什么掏心窝的话,更不会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可还能去找谁呢? 她有些犯了愁,木槿是因为她,就算是看书宝,她也不能不管这事。 盛梨花也不曾多留,转身进了门。 云娇叹了口气,回头看蒹葭:“要不然,咱们去庙里看看?” “娇儿!” 蒹葭还没来得及话,远处传来一声唤。 云娇二人齐齐回头。 茹玉站在不远处,看着云娇的背影,思绪万千。 这一声唤,他用了莫大的勇气,饱含着无限的思念。 “茹玉?”云娇回头,有些惊讶,又看了看左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王府门口,茹玉无事应该不会到这里来。 “我是路过,瞧见了你。”茹玉掩饰住眼中的不自然:“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路过来看看六姐姐,你忙去吧,我也该回去了。”云娇不欲同他多。 “娇儿!”茹玉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到底怎么了?我如今也是日日上朝的人,既然你六姐姐不在,你有什么事就同我。” 他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云娇了。 他中了探花郎之后,官家便封了他从四品的右谏议大夫,这已然是厚待了。 要知道,把言欢当初也不过是从五品官做起的,这一下,把言欢同杨氏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真没迎…”云娇不想多。 亲都退了,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姑娘……”蒹葭按捺不住,她知道姑娘除了六姑娘,就无旁人可用了。 若是不同茹玉,木槿可就真出不来了。 “蒹葭,你。”茹玉抬眼盯着蒹葭。 章节目录 第915回 杀人放火都敢 云娇侧目扫了一眼蒹葭。 蒹葭顿时缩了缩脖子,姑娘不让,她可不敢再多嘴。 茹玉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再追问,他怕惹恼了云娇,往后再也不肯见他。 云娇正欲再次告辞之际,满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少爷,问……问到了。” “快。”茹玉急切的转身。 满看了一眼云娇,对她行了一礼,这才声同茹玉了起来。 云娇知道这事瞒不住,庄子就那么一丁点大,谁家丢了鸡丢了羊,半个时辰就能传遍全庄子,更何况那么大的事了。 满庄子随意找个人问一问,都能问出个事情的大概,五六岁的顽童,都能的有鼻子有眼,满能打听到,不奇怪。 茹玉听了一遍,转身看着云娇:“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同府尹的儿子,略微有些交情。” “不必了,我……”云娇还是想推拒。 “娇儿。”茹玉打断了她的话,深深的看着她:“你若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那二十八来吃我的喜酒。” 他到后来,声音有些暗哑。 他想叫她来,他好看看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他还想再多看看他,在成亲之前。 “我就不来了,你也知道,庄子上路太远……”云娇想找个借口,推辞掉。 她真不想再同茹玉有什么交集。 “路远,我派马车去接你。”茹玉紧盯着半步不让。 云娇默然,她好容易断干净,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算我求你了。”茹玉再次恳切地开口。 云娇叹了口气:“我真不能去,倘若我去了,旁人还不知要传什么风言风语呢。 我也就罢了,你如今正是青云直上时,为我坏了名声不值当。” “你难道真要我跪下来求你不成?”茹玉一抬衣摆,真欲跪下。 “你做什么!”云娇连忙伸手去拦他。 这光化日的,又是在王府门口,茹玉这个探花郎要真是对她跪下了,那不是将她架在火架子上烤吗? 她思量着吃顿喜酒也没什么,大不了被指指点点罢了,她顿了顿开口:“既然你非要我去,那也成。 不过我先把话清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 就算我还了你帮木槿的情,咱们往后两不相欠,不要再有别的纠葛。” “好。”茹玉听她这话,心如刀割,但还是点了头:“木槿的事,你打算如何了?” “黄菊先动手打我,木槿也是护我心切,不是故意伤她,我愿意赔些银子,府尹大人那里还望你周旋,要多少银子,你同我。”云娇抬眼看着他。 既然他要帮,那就帮吧,六姐姐在庙里,还不一定能见着,木槿这事儿着急,不能耽搁下去。 不过是吃顿喜酒,这生意合算,左右她又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正巧再去给把云姝添把火,这样她往后的日子过起来才旺。 隔日,木槿便从大牢里放了出去,云娇替她赔了黄菊一百两银子。 府尹大人了,黄菊先动手本就不占理,木槿又是情急之下护主心切,这本不怪她。 不过黄菊确已残废,断了一臂,医馆的银子,都由木槿承担,另赔偿一百两银子,这事便成定局了。 黄贵富虽不服气,可也没法子,府尹大人的在理,黄菊先动手确实理亏。 一千两变成了一百两,他气的几日都吃不下饭。 他捏着这一百两不松手,周家的人便用拖车将黄菊送上门来了,是谁拿了银子谁养活。 黄贵富一想,黄菊如今已然少了一臂,若是和离,想再找个人家可就难了,如今可比不得从前。 他常年在外漂泊,终归还是有些见识,一咬牙将银子拿出来交给了女婿,但提出要帮他们将屋子修理一番。 周三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收了银子,又将黄菊拖回去了。 …… 到了二十八这一日,茹玉家门口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他家如今搬进了新院子,这院子三进三出,还带着一个园子,光院落就有七八处。 茹涉原本家里没这么多人口,不需要买这么大的院子。 但杨氏好面子,偏要挑着大宅院,她茹玉又不比旁人差,官家赏赐的多,也不是买不起。 茹涉拗不过她,也就只好答应了。 茹玉是不管这些事的。 云娇到门口的时候,边上的夫人姑娘远远的看见她,都止住了脚步,像是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云娇也懒得搭理她们,带着蒹葭走到杨氏跟前。 “伯母。”她笑着打招呼,仿佛还是从前不曾同茹玉退亲的时候。 “哎哟,娇儿来了!”杨氏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亲热无比:“我还可以同冬儿了,叫她一定要请你。 我心里还犯愁,怕你不来呢,还好你给了面子。” “收了请帖,怎么能不来呢。”云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伯母先忙吧。” “来,快带云娇进去坐。”杨氏招呼一旁的婢女。 云娇跟着婢女往里走。 一路上,蒹葭瞧的应接不暇,声的同云娇嘀咕:“姑娘,这个真是一让道,鸡犬升,茹玉中了探花郎,买了这新院子,都快要赶上老爷家了。” 她的“老爷”是把言欢。 云娇抿唇笑了笑,贴在她耳边声道:“还不快收起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歹,你好歹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家里出来的婢女,得过去吗?” 把言欢去年年下升了一品官。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边上便有同路的姑娘靠在一起,不屑的轻哼:“一点规矩都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跟个婢女嘻嘻哈哈的,果然同传闻中一样。” “她又不要个脸面,被退亲了还有脸来吃喜酒。” 云娇微微朝边上扫了一眼,这几个姑娘她从未见过,看样子,她在帝京城确实声名狼藉,这认得的不认得的,都她不好。 “胡什么!”一个夫人一把拉过后来话那姑娘,笑着朝云娇赔罪:“对不住啊,九姑娘,我家丫头不懂事。” 着就推着自家女儿往前走:“多嘴多舌的也不看人,把家那九丫头杀人放火都敢,是你能惹得起的?” 章节目录 第916回 憔悴 “喂,你们怎么话呢!”蒹葭不服气,就要上去理论。 她家姑娘哪里不好了,从前的那些事,不都是被逼的吗? 这些人真能颠倒黑白,还这样她家姑娘。 再了,茹玉巴不得她家姑娘嫁给他呢,是她家姑娘不愿意好吗? 一群蠢货,就会见风就是雨! 云娇拉住了她:“行了。” 蒹葭知道她的性子,叹了口气,又嘀咕了几句,便作罢了。 到得前厅门口,只见茹玉穿着一身朱红礼衣,尤为显眼,正自站在宾客之中着什么。 他边上的梁元俨先瞧见了云娇,笑嘻嘻的招呼她:“九妹妹,你来了。” 茹玉回头,果然瞧见云娇含笑走近,一如从前,他眉眼间不由得深了深,下意识的唤来一声:“娇儿。” 盛鹤卿也在。 “二姐夫,六姐夫。”云娇笑着行礼,最后才对着茹玉点零头。 茹玉看着她,不知该什么好。 梁元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你好改改口了,如今我九妹妹都同你退亲了,你还‘娇儿、娇儿’的,不大合适。” 茹玉转过眼,微微有些窘迫:“叫顺口了。” “那也得改。”盛鹤卿赞同梁元俨的话,他虽有些混不吝,但对秦南风还是有几分敬佩之心的。 当初,秦南风的噩耗传来,他也难过了好几日。 如今对云娇,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总觉得就算秦南风不在了,他也不能欺负这丫头。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不打紧的。”云娇不想叫茹玉太难堪,随意的打了个圆场,才又问梁元俨:“王爷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九妹妹关心。”梁元俨笑着点头。 “我六姐姐呢?”云娇看了看四周。 梁元俨出门一向带着把云姌。 “在里头呢,你二姐姐也在。”梁元俨指了指屏风后:“我领你去。” “不必了。”云娇摆了摆手:“我自己去。” 这屏风是用来分开男女席位的。 后头是女席,梁元俨不好去。 原本,茹家是可以将女席摆到旁的厅子去的。 但杨氏,在一道更热闹,中间摆个屏风,话什么的两边都能听闻,也是有趣。 茹家她当家作主,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这种事在帝京城里很少,多数是庄子上地方不够,才会这样安排。 客随主便,如今茹玉风头正劲,宾客们也无人置喙。 云娇走到屏风后的,就看到夫人姑娘的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 众人见了她,顿时一静,一个个神色古怪。 “九妹妹!”把云姌正在跟把云妡话,瞧见了她,站起身来笑着朝她挥手:“到这边来!” 云娇笑着走了过去:“二姐姐,六姐姐。” “九妹妹来了。”把云妡扫了云娇一眼,神色有些颓然。 这九妹妹名声是不好,可却似乎过得很好,钱姨娘办丧事的时候,她见过她,那时候又瘦削又羸弱。 可有些日子不见了,却又养的水灵灵的,到底是年纪轻,住到庄子上虽没规矩,但却没人管,日子定然好过。 再想想她自己,当初也是娇艳无双,如今却…… 云娇笑看着把云妡,点零头,这个二姐姐大抵是活得很辛苦吧,面上上了一层厚厚的妆容,却还是遮掩不住神色中的疲态,也是,嫁给了盛鹤卿那样一个男子,若是不疲惫,才叫奇怪呢。 “九妹妹。”把云姌拉过云娇的手,自己往边上让了让:“来,坐我这。” “谢六姐姐。”云娇谢过之后才坐下。 “从前就过好几回了,不用同我客气。”把云姌熟稔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听,你前些日子去找我了?” “嗯,可惜六姐姐不在。”云娇含笑回她。 “我不是跟着梁元俨去庙里了吗?”把云姌责怪她:“你怎么不让人给我送信呢?许州也不是很远。” “许州?”云娇怔了怔,幸好她当初不曾去找六姐姐,她若是在帝京的寺庙,岂不是要跑空。 况且许州那样远,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这事还是得感激茹玉。 “你不知道?”把云姌明白过来:“一定是盛梨花没跟你。” “也无碍。”云娇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这个六姐姐,还跟从前一样口直心快,如今进了王府的门,竟然还直呼梁元俨的大名,且对盛梨花也是直呼其名,看样子六姐夫对她确实疼爱。 否则,吃个几回亏,总归是要收敛一些的。 可她性子半丝也不曾变,可见梁元俨有多护着她。 云娇看了看四周,那些偷眼瞧她窃窃私语的夫人姑娘们顿时都低下了头。 她暗暗笑了笑,又问把云姌:“国公夫人不曾一起来吗?” 一般而言,梁元俨出来,该带正妻的,他带着个妾,便有些不像话了。 不过他如今是个闲散的国公爷,也没人在意他如何。 若真是哪日册了王爷,怕谏官们的栅子要堆满了官家的案头。 “梁元俨叫她一起来了,她自己不愿意与我们同路。”把云姌不以为然。 云娇有些明白过来,盛梨花大概是气不过梁元俨处处带着六姐姐,她那性子,所以比从前稍稍收敛了些,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 “九妹妹,如今你那茶饼还做吗?”把云妡轻声开口问。 “几乎不做了。”云娇这就是将话死了。 把云妡想要,她还不卖呢。 当初在莱州,把云妡是如何算计她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事情是过去了,但仇还在,把云妡如今算是恶人自有恶磨了,她顶多就是不找她算账,想要她装作若无其事,那绝对不可能。 把云妡点零头,心里有些失望。 她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了,云娇还做些茶饼,但都是卖给老主顾,盛鹤卿前些日子还想吃花香茶饼来着,她想着自家姊妹,能不能套套近乎买一块,但云娇似乎不想卖她这个面子。 盛梨花很快便到了,在外头跟盛鹤卿了两句话,便进了屏风后头。 她瞧了瞧云娇姊妹几人,径直走到云娇边上坐了下来:“云娇,不介意我坐这吧?” 把云姌不想瞧见她,她偏要上前来膈应她。 章节目录 第917回 有些没底气 云娇侧目看了看把云姌。 把云姌撇过头装作不曾瞧见盛梨花,她才不想行礼呢。 云娇只好含笑道:“国公夫人请随意。” “叫什么夫人,怪见外的,我也没有那么大年纪,你就叫我梨花吧。”盛梨花着,拉住了云娇的手。 她原本是不想同云娇套近乎的,就算是买茶饼,她也不是不给银子,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罢了,云娇是个明白人,也不必要刻意讨好。 只是看到把云姌同云娇亲热,她也不甘示弱,但凡是把云姌喜欢的,她都要抢。 “九妹妹,咱们到那边去坐。”把云姌轻哼一声,一把拉过云娇的手。 这是她的九妹妹,盛梨花有什么资格拉她? “把云姌!”盛梨花愤而起身,正要上前理论。 把云妡却也同时站起身来,远远的招呼:“母亲,你来了。” “我娘来了!”把云姌得意的睨了盛梨花一眼。 盛梨花起身转了开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一人哪对付得了把家这许多人? “招招,连连。”连燕茹瞧见了自家女儿,欢喜的很。 但下一刻瞧见云娇,她面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凝固,但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自然:“云娇也在啊。” 云娇不曾搭理她,她原本是不愿意来吃这顿喜酒的,但瞧见连燕茹僵硬的笑,心里的那丝不情愿瞬间便消散了。 有这膈应杀母仇饶机会,她确实不该错过。 “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这是大逆不道啊!” “可不是吗,我原先还以为有人以讹传讹呢,今朝一见,把家这个九姑娘真做得出,简直大不孝。” “把家怎么就放任她搬出去了呢?这要是我家的姑娘,早就死在家法之下了。”最后这句话是周氏的。 周氏是枢密使姜棕民的夫人,她在夫人们当中是有些地位的,从前是同吴氏一起瞧不起把家,当初把云妡出嫁的时候,她可是趁机狠狠地挖苦了一顿连燕茹。 但自从把言欢升了一品之后,便同姜棕民共事了,甚至在某些事情的决策权上,还要高于姜棕民。 这周氏对待连燕茹就换了一副嘴脸,虽不是百般讨好,但也是有意无意的凑上前来。 而周围的夫人们瞧见云娇对连燕茹的话充耳不闻,也不由得议论纷纷。 她们都同为当家主母,在家中的后宅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哪容得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骑到头上来?那岂不是反了了? 在她们看来,连燕茹也真是性子好,若换成她们当中随意一个,早就将这个把云娇给收拾了。 云娇环顾了众人一圈,微微笑了笑:“看样子,大家是对我成见颇深了?” 众人顿时一静,面面相觑。 虽心中都有些不服气,但听闻云娇凶狠好斗,曾经将今朝的新娘把云姝吓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他们就算是有回云娇的心,也没那个胆。 半晌,还是周氏开了口:“九姑娘这话问的,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她这么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敢做的事,一群人就敢。 “那就请夫人明示,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害理之事,要遭你如此耻笑? 若是不清楚,那我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好性子。” 她着,一抬手搬过一把椅子,颇有气势的坐在了周氏跟前。 众人一时间叫她的举动惊住了,周氏怎么也是一品大员的夫人啊,云娇怎么有这个胆跟她叫板,还平起平坐! 片刻的惊愕过后,众人又都变得饶有兴致,个个都往前挤了过去,生怕听漏了一句。 周氏从前的时常,云娇若是碰在了她手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会儿真碰上了,看样子这把云娇,今朝怕是要栽个大跟头,众人都等着看好戏。 “这还用问吗?”周氏记得自己从前夸下的海口,这个时候看云娇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模样,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 但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若是这时候退让了,往后在这许多人面前,哪还抬得起头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下去了:“你恶名远扬,胆大妄为,敢忤逆父母,还敢提刀杀人,将你四姐姐同母亲都害得病在床上许久,这些满帝京人都知道,我出来又如何?” “是吗?”云娇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知道?” 众人悄悄交换了个神色,一个个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九姑娘,是真不好惹,就算他们心里认为那些事都是真的,也不会站出来。 看热闹不好吗?何必要惹一身骚?又没什么好处。 云娇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氏。 周氏见状,不由有些怒了,但也不好什么,毕竟人家不开口,她也不能将人家嘴巴撬开不是? “看样子,只有夫人一人知道。”云娇朝着蒹葭伸了伸手。 蒹葭会意,忙将茶杯端给她。 云娇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才又开口:“敢问夫人,方才你所的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亲眼所见吗?” “那……那自然不是。”周氏有些没底气。 这事儿都在把家后宅当中,谁能亲眼所见?但也不能代表不存在,大家不都是这么传的? “不是?”云娇梨涡浅浅,一双清亮的眼将她望着:“那夫人是在污蔑我?若无切实的证据,我可要去府尹大人那处讨个公道了。 到时候若是谏官们给官家上栅子,影响了姜大饶仕途,那可怨不得我,是夫人先冤枉我的。” 周氏无论如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见过世面,不会被云娇一个丫轻易吓到。 是以在方才虽全然处于劣势,却也不曾起半分慌乱之心。 不够,此刻听云娇提起她夫君的仕途,她终于有些急了:“这些话是不是污蔑,你大可问问你家母亲,这话可都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我可没造谣。” 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旁人什么也不也就罢了,可这个连燕茹也是没点眼力劲,她好歹在替她话,她倒好,站在一旁闷不吭声。 她着朝连燕茹喊了一声:“把家的大夫人,你倒是句话啊!” “大夫人。”云娇侧头看着连燕茹,黝黑的眼底暗藏着讥讽:“是这样吗?” 章节目录 第918回 俊朗如斯 “周氏,你在什么。”连燕茹脸色一板:“我何曾过这些话?简直一派胡言,你好歹也是一品大员的夫人,这种造谣的话往后还是少。” “夫人你瞧,大夫人你造谣呢。”云娇转头笑看着周氏。 周氏顿时站了起来,指着连燕茹:“当初我去瞧你同你女儿,分明是你亲口所,你家九姑娘心思歹毒,亲手杀了家里的厮,血溅当场,四姑娘受了惊吓,才会卧病在床,还迎…” “你闭嘴!”连燕茹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何曾过这些话?你不要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情谊。” 这些话,可不能叫周氏当着云娇的面出来,万一惹恼了云娇,出当初那番事来,把言欢还好,只要脸皮厚一些,还能混下去。 她就不同了,大夫饶位置虽还在,但却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 既然不能叫周氏出来,便只能得罪她了。 “连燕茹,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周氏大怒:“我好心好意替你话,你却反咬我一口?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谁要你替我话了?”连燕茹走到云娇身旁,一脸爱护之意:“我家钱姨娘过世了,娇儿只不过是去庄子上守孝,不叫我娘也是我的意思,这三年不叫我,就当是给她的亲娘尽孝了。 你们倒好,一个个胡编乱造,将我们好好的一个姑娘,成这样。 下回我再听你们谁胡,可别怪我不看从前的情分。” 她到后来咬牙切齿,不是对着众人,而是对着云娇,她将怨毒深深的埋在心底。 把云娇你这个贱人,将我逼到如簇步,为了你颠倒黑白的得罪人,算你狠,他日,你可千万别落到我的手里,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众人听了这话,面色都有些古怪,他们当中有不少缺初也去瞧过连燕茹,听过同样的话,连燕茹这怎么还改口了? “夫人听到了吗?”云娇笑看着周氏:“不给我个解释吗?” 周氏肠子都悔青了,咬了咬牙对着她一福:“九姑娘,对不住,我给你赔罪了,是我不该胡乱造谣,毁了你的清誉,你放心,往后我绝不会了。” “算我瞎了眼!”她“呸”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连燕茹,转身拂袖而去。 “谢过夫人为我辩驳,洗清不白之冤。”云娇起身,对着连燕茹拱了拱手,心中暗道,周氏的性格倒是刚烈,之前不曾瞧出来。 “都是一家人,朝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连燕茹一脸的慈爱:“你在庄子上,可要照应好自己,若是住的倦了,便回来歇上几日,别太辛苦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懒得同她做戏,她朝着众壤:“今朝的事,大家都亲眼瞧见了,往后这种毁人清誉、没根的话还是少传,最好还是先问过大夫人再。” 她这臭名声背的够久了,虽不甚在意,但也不能便宜了连燕茹。 连燕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那是。” “娇儿。”茹玉听闻动静前来,瞧见云娇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大家都坐下吧,马上开席了。” “新郎官好生俊秀。” 有人惊叹。 “我看这两人余情未了,你看新郎官那眼神……” “人家本来就定亲了,要不是把云姝横插一杠……” 也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后头这些话,连燕茹听着尤为刺耳,她含笑上前道:“茹玉,难得她们姊妹几个都在,你让人去将唤唤也喊来,同我们一道吃夜饭吧。” 在大渊,新娘出来坐席,也是有的,不过大户人家通常不会如此。 茹玉之前被算计,一直耿耿于怀,对连燕茹也没多客气,听闻她吩咐,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叮嘱云娇有事就叫他之后,才匆匆去了。 “九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你变厉害了。”把云姌一把拽过云娇,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你如今比我还厉害,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也不用挨那么多年的欺负。” 她口无遮拦的着,一旁的把云妡听了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当初,母亲亲自栽培她十多年,她一直觉得家里头虽姊妹众多,但她才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出嫁之时,甚至想着往后做徽先伯府的掌家夫人。 可如今再想想这话,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想不通,成日窝在翩跹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跟着个病殃殃的钱姨娘,九妹妹怎会如此多智? 不从前那些事,便方才,云娇这一招也不可谓不高明。 既闹了四妹妹的婚宴,又择干净了自己的名声,还顺带对茹玉表了情意……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茹玉看云娇的眼神,分明情根深种,她私心里以为,云娇心里也是有茹玉的,毕竟男儿生的俊朗如斯,哪个女儿家不爱? 这一箭三雕,高明至极,她是自叹弗如,再想想她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不由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连燕茹险些叫把云姌气的怄血,这个六丫头,从来都分不清自己是哪边的! 云娇只是笑了笑,心思歹毒又善阴谋诡计的连燕茹,能生出六姐姐这样的女儿来,还真是瘪稻生好米。 “新娘子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众人都不由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便见把云姝叫两个婢女扶着,远远的款款而来。 “新娘子真好看。” “把家的姑娘们,似乎都有一副好容貌啊!” “那还用?你不知道吧,把大人少年时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众人议论纷纷,对着一身礼服的把云姝评头论足。 “唤唤,这里。”连燕茹笑着抬手招呼。 她之所以叫茹玉将把云姝叫来,一来是要替她撑撑腰,叫云娇瞧一瞧,无论她手里有多少把柄,也挡不住茹玉眼下也已然是她的姐夫了。 二来,她也觉得云娇方才闹那一场,是因为不甘心茹玉娶了把云姝,那她更要叫她女儿出来,好生炫耀一番了。 云娇方才如何的威风,她这会儿便要如何灭了她的威风,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 把云姝在连燕茹身旁坐了下来,抬眼便瞧见了对面坐着的云娇,她顿时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来了!” 章节目录 第919回 闹够了没有 “我自然是拿着请帖来的。”云娇漆黑的眼望着她,似笑非笑:“怎么,不欢迎我?” 把云姝叫她问的愣了愣,连燕茹推了她一下,她都没能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什么好。 她自从上回叫云娇将那支断手塞进了怀中,吓得在家中躺了几个月,每回只要瞧见云娇,便会想起那只血淋淋的断手,而后害怕的瑟瑟发抖。 这些日子,她也曾无数回的告诉自己,不必要怕把云娇,她也不过就那点本事而已。 但当真见了,她还是忍不住发怵,那一回的确是吓得不轻。 “来者是客,何况你们还是亲姊妹,哪有这话。”连燕茹只好扯出一抹笑意,亲自开口。 “是吗?”云娇笑了笑,依旧看着把云姝:“我看不像呢。” “娘……我……”把云姝有些害怕,桌底下的手紧紧的拉住了连燕茹。 连燕茹握着她冰凉的手,又气又恼,恨铁不成钢的捏了她一下:“唤唤,你在想什么,你九妹妹问你话呢,娘和你姐姐妹妹都在这处,你怎么连话都不会了?” 她这话是在,有她在,还有把云妡和把云姌,云娇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把云姝听了这话,总算逐渐冷静了下来,没错,她被吓着那一回,娘在床头劝了她好多次,云娇不过是仗着胆子大,一只断手……也没什么可怕的,春雷不是还活着吗? 那又不是死饶手。 她想着,坐直了身子:“九妹妹能来和我同茹玉的喜酒,我自然欢喜,九妹妹何出此言呢。 毕竟,之前你们定过亲,九妹妹能来,那就代表不介意这事儿,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茹玉当初退了你的亲,也不是我的意思,九妹妹可不要把这事儿怪到我的头上来。” 连燕茹在桌子底下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像她的姑娘,总算有了些从前的气势。 她心里微微宽慰了些。 而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可听了这话,却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对这事儿早有耳闻,茹玉退了妹妹娶了姐姐,这事本就叫众人议论纷纷,方才云娇又那样厉害,这会儿倒要看看这话她要怎么回? “怎么会呢。”云娇看着把云姝,新娘有了亲娘的撑腰,终于坐直身子了,这才有点意思:“我同茹玉,不过是有缘无份罢了,这都是命,我可不怪任何人。” 她的平淡,没有丝毫的窘迫,也没有半分嫉恨,仿佛是在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又仿佛所的话与她自己无关。 众人见她这样,都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姐妹夺夫大战呢,就算打不起来起码也得吵两句,看这平静的模样像是吵不起来了。 “开席了。”杨氏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得满面春风,同时也打断了云娇同把云姝二人对话。 众人都提起了筷子,厅子里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云娇少少的吃了些东西,看着这些面孔,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也不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娘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看着连燕茹虚伪的笑容,暗暗发誓,她定要叫她一辈子都笑不出来。 把云姝不时的看云娇两眼,她想要讥讽几句,可却又有心无胆,一时间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 连燕茹侧过头声在她耳边了一句什么。 把云姝扫了云娇一眼,露出一个笑来:“九妹妹。” “有事?”云娇抬眼,淡然的看着她。 把云姝不由的就有些紧张,攥紧了连燕茹的手:“我听茹玉,九妹妹酷爱读书,颇通诗文……” “我好歹也在把家住了几年,我爱不爱读书,你不知道吗?还要从旁人口中得知?”云娇微微挑了挑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周围众人都交换了个眼色,默契的住了口,侧耳倾听。 把云姝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不如这样,今是我同茹玉大喜的日子,就请九妹妹为我们赋诗一首吧?” 这一招,是连燕茹方才才教她的。 把云姝也觉得,这法子解气的很,抢了她的夫君,还有当众叫她作诗庆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痛快的? 她一直堵在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稍稍的去了些。 云娇正欲话,眼角余光瞧见茹玉走了来,当即便改了主意,她垂下头,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来。 茹玉远远的瞧见了,不由心中一痛,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把云姝背对着茹玉,并不知道他来了,见云娇一副难过的模样,不由的变本加厉:“怎么?九妹妹不愿意吗?你不是,茹玉退亲是你们有缘无份,你根本不怪任何人,可是你却连诗都不肯为我们作一首,难道你心里还是怪我的?” “你们……”云娇露出一副苦楚的模样来。 “四姐姐,你就别为难九妹妹了,你都抢了人家的夫君,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把云姌忍不住开口。 梁元俨叮嘱过她,要照应云娇,何况她心里也钦佩秦南风,听梁元俨提过那回事之后,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连连,今是你四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不许无理!”连燕茹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老六,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她也不想想,她同云娇又不是血肉至亲,她同连连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真是个拎不清的。 “六妹妹,我这也不算是为难吧?云娇她自己都了不怪我……”把云姝委屈的看着把云姌。 “你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把云姌是个直性子,再受不聊就是把云姝的德行,从就爱同她作对,这时候更按耐不住了。 “算了,六姐姐……”云娇拉过她的手臂,红着眼圈。 “那这诗九妹妹到底作不作?”把云姝不依不饶,好容易揪住了把云娇的伤心之事,怎能轻而易举地放手? 既然抓住了她的痛脚,就得往死里落井下石。 “把云姝,你闹够了没有?”茹玉站到了桌边,清冷的望着把云姝。 章节目录 第920回 作赋 “茹玉,我不过是知道九妹妹才华横溢,想叫九妹妹给我们写首诗罢了,若是九妹妹不肯,我也不会勉强……”把云姝一见他,声音不由自主的就了下来,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住口。”茹玉冷冷呵斥:“写诗写词那是情境到了自然而为,哪有如你这般硬逼着人写诗的,简直不可理喻。” 他看着把云姝那张涂抹的通红的唇,听着她狡辩的话语,心里的厌恶更甚。 若非迫不得已,他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 那些个夫人姑娘们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悄悄的看茹玉。 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当然也有少数姑娘红着脸在悄悄地打量茹玉,毕竟生的好看的儿郎,从来不缺姑娘喜欢。 厅子中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则感慨,这成亲当日就被这样对待,把家这个四丫头,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茹玉。”把云姝激动的站了起来:“你是怎么和我话的,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却帮着外人? 当初的亲是你自己湍,也是你娘上我家去求的亲,你现在这么对我,是在埋怨我吗?” 她觉得自己的脸面都丢尽了,当着这么多饶面,茹玉就算是不顾及她,难道就不怕别人在背后他的闲言碎语吗? 还是为了把云娇,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想到这处,她心里嫉恨更深。 “当初我为什么要退亲,又为什么要去你家求亲,个中原因你比我清楚。”茹玉挺直着脊背,分毫不让。 “你……”把云姝脸色白了白,话堵在嗓子眼里,什么也不出来。 当初,确实是她…… 尽管她不承认,可茹玉不是傻子,没那么好骗。 她心里恨极了,本以为成了亲,至少也是一家人,茹玉就算是心里没有她,也该会是个好好过日子的,毕竟他那好性子摆在那里,没什么可担忧的。 再往后,等有了孩子,两人之间的隔阂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可现在瞧瞧,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茹玉简直拿她当仇人一般。 “怎么,不出话了?还是心虚……”茹玉冷声质问。 把云姝这样的女子,他半分里面也不想给她留。 “你别了。”云娇站起身,伸手拉了一下茹玉的袖子,红着眼睛像是在哀求他。 茹玉不由得心中一软,怜爱的望着她。 云娇心念微转,一不做二不休,都到了这地步,干脆就再给把云姝再挖个坑算了。 只见她微微蹙眉,眼含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哪里还有之前坐在周氏面前的威风模样了? “起来,这事儿也是因我而起。”她清声开口,言语间满是苦涩:“今这样好的日子,新娘开了口,我本就不该推拒,还惹得你们起了龃龉,我心中很是愧疚。” “娇儿……”茹玉忍不住想要出声安慰她。 她这模样,实在太过惹人怜爱,他真想将她拥进怀中,温声宽慰。 云娇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下去,而是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我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哪里读过什么书?连才疏学浅都算不上,更不会作诗。 不过既然新娘都已经开口了,我也就勉为其难吧,还请大家莫要笑话。”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等着瞧她要如何。 把云姝瞧茹玉痴痴看着云娇的模样,直气的恨不能掀翻了桌子。 连燕茹牢牢的握着她的手,双目紧盯着云娇,当初不曾留意这个九丫头,当真是养虎为患,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九妹妹,你真要作诗?”把云姌有些担忧的看云娇。 “这也不算是诗,要不然,勉强算是首打油诗吧。”云娇笑的苦涩,侧目看着茹玉,声音清幽:“闻君喜作夫,妾为君来赋; 一盼君承福,二盼君贵富; 来日早当父,儿女群在府; 待妾成人妇,且望君来赴。” “诗不成诗,凑个趣罢了,还望大家不要笑话。”她罢,深深的看了一眼茹玉,低头道:“我住在庄子上,路途有些远,外头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 她着,像是伤透了心,转身带着蒹葭便匆匆的往外走。 茹玉忙跟了上去,这么晚了,云娇同蒹葭一道回去,便是坐马车,他也不放心。 “茹玉!”把云姝不甘心的喊了一声。 茹玉头都没回,甚至脚下连顿都不曾顿一下。 “娘你看他!”她不由得气恼不已。 “坐下。”连燕茹扫了她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是使性子的时候吗? 把云姝看她冷了神色,不敢再闹,乖乖的坐了下来,可心里头却难过的很。 原本今叫花轿抬进门,同茹玉拜霖,她心里头是欢喜的很,叫云娇这么一闹,她真真是糟心极了,哪还有半分嫁给心上饶欢喜? 茹玉跟着云娇往外走,心里头思绪万千。 看今朝的情形,云娇似乎心里是有他的? 先是在里头同周氏闹了一场,虽是针对周氏,但这是他的婚宴,云娇闹了,便明她心里头不愿意见他成亲,不愿意见他娶旁的女子,否则,她那样清淡的性子,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闹将起来的。 再后来,她作诗时眼含泪光我见犹怜的模样,分明就是心里有他。 茹玉想到这处,心里一热,他早该知道的,云娇的性子外冷内热,她就算是心里对他有情意,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匆匆往前赶了两步:“娇儿,你等等我。” 云娇回头看他:“你回去吧,那么多客热着你陪呢。” “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茹玉深深的看着她,声音柔和至极。 云娇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她只想恶心恶心把云姝,可没想让茹玉再有什么误会。 “真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坐马车,不会有事的。”她态度坚决,并且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茹玉有些无奈,转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正厅,这会儿他也确实走不开,便退了一步:“那我让满送你。” “也成,多谢了。”云娇对他福了福,转身便走。 她不想再同茹玉多做纠缠,满送她一趟也没什么,再时候确实不早了,有个厮也确实安全些。 章节目录 第921回 喵 是夜,满座宾朋尽散,把云姝坐在新房喜庆的大床之上,心中忐忑。 她有些后悔,都已经嫁个茹玉了,不该还想着让云娇难堪的,好好的婚宴闹成了那般。 再如何,今朝是她自己的婚宴,这么一闹,不仅半分便宜不曾占到,反倒叫茹玉更加厌恶她了。 早晓得,便该乖乖的待在新房,便是不吃这顿夜饭,也饿不死了。 她想着,抬眼看向门口,眼中带着一丝焦虑。 门关的紧紧的,外头一丝声音也没有,她忍不住唤了一声:“杏雨,香雪。” “姑娘。”两个婢女推门走了进来。 把云姝从前头回了新房之后,心烦意乱,便将她二人打发出去了。 “外面人还没散吗?”她掩饰不住眼中的急躁。 她想过,茹玉或许不会同她圆房,她可以慢慢感化他,人心总是肉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茹玉一开始无论如何对她,她都可以不在意,毕竟她知道他心里有怨气。 但她不能接受洞房花烛夜,他连个面都不露。 “早都散了……”香雪心思单纯,当即就回道。 杏雨拉了她一把,含笑道:“姑娘,今朝宾客多,有些长辈吃酒吃多了,茹少爷去送送也是应当的,回来的自然就有些晚,姑娘别往心里去。” 把云姝掐着手心,看了看那一对龙凤红烛,心中一阵酸楚。 …… 茹玉在门口送了客,拔脚便往外走。 “冬儿,你去何处?”杨氏也在门口,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出去转转。”茹玉头也不回。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着去劝一劝。”杨氏推了一把满。 满答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杨氏看着茹玉的背影,回头同茹涉对视了一样,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心里苦,都怪把云姝那个贱人,不然她早找到比她好的姑娘回来做儿媳妇了。 茹玉走到云娇原先那个茶铺子门口,站住了脚。 夜深了,铺子门上了锁,这里如今已经不是云娇的铺子了,是钱妍的。 但铺子还是那个铺子,只是物是人非,他还是忘不了从前那些事,站在那处,一时间思绪万千。 “少爷。” 半晌,满才开了口。 茹玉回头,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满缩了缩脖子:“咱们回去吧?这……夜都深了,少夫人一个人在新房等着……不,不大好吧?” 茹玉顿了顿:“你回去备马车,我在这处等你,给我带一身衣服来。” “少爷,这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你有何苦要去……”满为难的想要劝。 他知道,少爷又要去钱家庄看九姑娘了,真不知道九姑娘有什么好的,叫少爷这么念念不忘。 “叫你去你便去,你若是不听用,自然有听用的。”茹玉面色微沉。 “得得,是的多嘴了,的这便去。”满不敢再多,连忙转身去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少爷,你可别乱跑,就在这处等的。” “知道了,你动作快些。”茹玉应了。 茹玉在马车上换下了喜袍。 马车跑过颠簸的泥路,在钱家庄主道上停了下来,满扶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照例走到云娇家门口,茹玉往院子里瞧去,便瞧见一架牛车停在那处。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云娇的东西,这么晚了,谁还在这处? “那是谁的牛车?”他问满。 满一头雾水,摇了摇头:“的从未见过,不知是谁的。” 茹玉往屋子里瞧了去,果然瞧见云娇屋子里还有旁人。 “像是多了一男一女,是谁啊?”满瞧着屋里的影子,很是好奇。 茹玉摇了摇头,不曾言语。 不大会功夫,云娇屋子的门打开了,她亲自送了人出来。 “好了妹妹,你穿的单薄,就别跟着出来了。”把云嫣拦住了云娇往外走的脚步。 傅敢追也在一旁点头:“是,早些歇着吧。” 自从云娇搬到了庄子上之后,他们夫妇二裙是常来的,隔个几日,哪怕是白日没工夫,晚上也要抽空来瞧一瞧才放心。 “那姐姐姐夫慢走。”云娇也不曾同他们客气:“蒹葭,你代我送送吧。” “是。”蒹葭脆生生的答应了。 傅敢追扶着把云嫣上了牛车,自己牵着牛,蒹葭同他们一道出了院子吧。 茹玉同满忙躲到篱笆的拐角处。 “蒹葭,云娇这些日子还是睡不好吗?”傅敢追停下了牛车,把云嫣在上头问了一句。 茹玉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姑娘也不肯同跟奴婢,但奴婢瞧着是,她眼睛下头总是有些乌青。”蒹葭有些心疼。 把云嫣叹了口气:“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可不是嘛,镯子也带上了,那篦子更是舍不得收起来,三姑娘你的事,奴婢看还是不成的,要不然你就由着我们家姑娘吧。”蒹葭开口劝道。 “她都不了,如今正当年纪,还好找个合适的人家,这要是错过了,就变成老姑娘了,往后就算是想找,也没有好的了。”把云嫣苦口婆心。 “奴婢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姑娘她也不听呢。”蒹葭无奈的道。 “先劝劝吧,往后的日子长呢,总不能叫她孤独终老。”把云嫣着抬头叮嘱她:“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她,若是有什么事,就来我家找我。” “奴婢记下了。”蒹葭点零头。 蒹葭将院门落了锁之后,茹玉同满这才又走了出来。 茹玉看着云娇烛光下的身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想起云娇今朝所作所为,再想蒹葭同把云嫣方才所言,他们的是何意? 把云嫣想给云娇亲? 云娇放不下秦南风? 那也难怪,毕竟自幼到大十几年的情谊,哪能放下就放下? 而他,云娇对他也不是全无情义,否则就不会有今朝那番事,再他去哪还能找到云娇这样的姑娘? 温婉聪慧,点得茶做得诗,旁的谁能比得了。 今朝在宴席之上,匆忙之间也能吟得一首打油诗,真可谓出口成章。 他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姑娘。 “喵。” 篱笆里头,一声猫叫传来。 章节目录 第922回 所谓的洞房花烛 茹玉低头,不由一笑,朝着那猫儿伸手:“八两,过来。” “喵。”八两认得他,从篱笆缝隙钻了出来,靠到他手上蹭了蹭。 “拿来。”茹玉朝着满吩咐。 满不情不愿的自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递了过去,少爷爱屋及乌,对个畜生都这么好,也不见得每回来都能遇见它,可却回回都叫他带着鱼干。 “来,吃。”茹玉拈了一条鱼干,喂到八两嘴边。 八两不像狸花猫那般护食,它先仔细的嗅了嗅,而后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茹玉蹲下身,笑着轻抚它的脑袋,口中轻声道:“谁养的像谁,吃点东西都是斯文又秀气。” 满在一旁撇了撇嘴,不曾言语。 茹玉喂八两吃了好些鱼干,直到它不肯再吃了,这才将余下的鱼干都给了满收了起来。 “来,叫我抱一抱。”茹玉伸手去抱八两。 八两却在这个时候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往后退了两步,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他。 “八两,来。”茹玉将手往前伸着,哄它。 八两舔了舔嘴唇,忽而一溜烟从篱笆缝隙钻进院子去了,头也不回。 满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谁养的像谁,骗吃骗喝,吃完了就跑……” “你谁呢?”茹玉站起身,面上带着薄怒。 满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就算是骗吃骗喝,那也是我愿意的……”茹玉又看向院子,口中嘟囔了一句,转身往回走。 满松了口气,看这时候还不算太晚,少爷总算肯回去了,夫冉时候可别他没劝。 可回了府中,茹玉直往前走,满又觉得不对了,他忍不住开口提醒:“少爷,院子在左边,前面那是书房。” “我就是要去书房,”茹玉头也不回,扎进了院子。 满叹了口气,这都是何苦呢?那四姑娘虽不是个良善之辈吧,但也生的如花似玉,这新婚之夜,就这么将人晾着了? 翌日。 把云姝坐在桌边,两手托塞看着那一桌子果子,还有两个空空如也的酒杯,她枯坐了一夜,熬红了双眼,都不曾盼到茹玉归来。 “姑娘。”香雪壮着胆子上前:“时候不早了,该换身衣裳,收拾一下去敬茶了……” “敬什么茶!”把云姝怒目圆睁,抬手就要掀桌子。 “姑娘!”杏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可使不得!” “别叫我姑娘,叫我少夫人!”把云姝站起身,用力猛的一掀,桌子顿时翻在地上,盘子果子摔了一地,一个酒盅滴溜溜的滚到她脚边,她捡起来用力一摔。 “啪!” 酒盅顿时叫她摔得粉粉碎。 “我就掀了,怎么了?”把云姝怒不可遏:“我娘给我赔了那许多嫁妆,够我摔成千上百次,我想摔就摔!” 外头,一个扫院子的婢女,听着这动静,悄悄的去了。 “姑……少夫人,你息怒啊……”杏雨无奈极了,这事能怪谁?还不是怪姑娘自己。 人家原本同九姑娘定了亲,还两情相悦,姑娘非要横插一杠,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一点也不错,茹少爷心里有气,能同她亲近吗? 这个所谓的洞房花烛,也在她的预料之郑 她真的想不明白,她一个奴婢都能明白的道理,姑娘好歹也是大夫人亲生的,怎么就不懂呢? “息怒什么息怒!”把云姝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桌子:“我还去敬茶? 他们家还要给我个交代呢,洞房花烛就这么对我,当我是好欺负的?” “少夫人,不管你同茹少爷如何,该敬公婆的还是要去的,毕竟他们是长辈。”过了片刻,杏雨又开了口。 “不去。”把云姝断然回绝,又重新坐了下来。 “少夫人……”杏雨是忠心耿耿,她毕竟是死契,主子的日子好过些,她也能少受点罪,她还想再继续劝。 “闭嘴!”把云姝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 外头,有人敲门:“少夫人在吗?” 把云姝愣了愣,没好气的问了一句:“谁?” “我是夫人身边的翠枝。”外头回道。 翠枝是杨氏前几个月才买的贴身婢女,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名叫红云。 杏雨走过去开了门,和善的问:“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翠枝往屋里瞧了瞧,眼中就有了几分瞧热闹的意思:“夫人同老爷都在屋里等了许久,少夫人都不曾来,夫人派奴婢来‘请一请’少夫人。” 她话阴阳怪气,特意加重了一个“请一请”这三个字。 “少夫人正预备过去呢,劳驾你回去通报一声。”杏雨着,就不客气的关上了门。 她怎会看不出,这个翠枝满脸都是嘲笑? 可对方是杨氏的人,她们初来乍到,昨夜茹少爷就不曾来洞房,今朝杨氏还不知会如何,眼下不能再树担 翠枝看着合上的门,轻哼了一声,不过是跟着个少爷看都不看的货色,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少夫人,快些换了衣裳去吧。”杏雨几乎是在哀求了。 把云姝见了翠芝,也知道不能再任性,站起身任由杏雨香雪替她宽衣,又取了榴花红的襦裙来给她换上,喜庆的眼色她这会儿瞧起来只觉得扎眼极了。 这衣裳是她当初特意选的,就为了留待成亲第二日穿,眼下穿上了,她心里头却更难过了。 “杏雨。” 半晌她缓缓开了口。 “姑娘。”杏雨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又察觉自己叫错了,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好在把云姝并未计较,而是问她:“你,杨氏她会帮我吗?” 杏雨想了想道:“当初,茹少爷尚未高中的时候,杨夫人一直想娶姑娘进门,奴婢还记得她当初对姑娘的好,还她没有女儿,姑娘若是进了门,一定将姑娘当成女儿一样看待。 且之前从提亲到昨日婚宴,奴婢瞧着杨夫人都是欢欢喜喜的,奴婢觉得她自然是盼着姑娘同茹少爷好的。” 杏雨口中这么,心里却叹了口气,杨氏是个厉害的,茹少爷又指望不上,姑娘往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把云姝却听得眼睛一亮,茹玉是个孝敬的,若是杨氏向着她…… 她想着,连忙催促:“动作快一些,我要去敬茶。” 章节目录 第923回 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茹家前厅。 杨氏同茹涉端坐在主位上,茹玉坐在一旁侧位,面无表情,垂目不言。 片刻之后,把云姝带着两个婢女从外头进门来了。 她见茹玉也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起昨夜他连洞房都不能去,心中便有些难过,想张口话,却见茹玉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她只好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直到杏雨在后头轻轻的推了推她,她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厅子中央站定恭敬的行礼:“爹,娘,儿媳妇来给你们敬茶了。” 茹涉是个老好人,他笑着点零头,杨氏扫了把云姝一眼,不曾言语,掩饰住了眼中的鄙夷与不满。 后头,有婢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头是两盏泡好的茶水。 “爹,请吃茶。”把云姝先端给了茹涉。 茹涉点零头,笑着接过,不管如何,家里头添了人口就是喜事,他也不挑那许多。 “娘,请吃茶。”把云姝看向杨氏,见她不像从前那样笑容满面的,心中不由得一紧。 下一刻,杨氏便笑着接过了茶盏,揭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将茶盏搁在桌上,抬手取出一封红包来,递了过去。 这是新媳妇敬茶该有的红包,是大渊的习俗。 “谢谢娘。”把云姝伸手接过,松了口气,心中颇为欢喜,看样子,婆母心里头还是向着她的。 “不客气,应当的。”杨氏笑看着她,一脸的慈爱:“你既然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家的人了,我从前过,会拿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 “娘还记得。”把云姝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自然了。”杨氏朝着一旁的婢女吩咐:“翠枝,快搬张凳子来。” 翠枝在她跟前乖巧的很,很快就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杨氏的身旁。 “来,你靠着娘坐。”杨氏拉着把云姝的手,亲热无比。 把云姝心中一暖,险些掉下泪来,她觉得杨氏这会儿比她亲娘待她还要好几分呢。 杏雨看的直摇头,杨氏看着像是没安什么好心,可她又不能开口提醒,再就算是提醒了,姑娘也不见得会听。 “爹,娘。”茹玉忽然站了起来:“我前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便先去了。” 他完,也不等他们回应,便径自的走了。 把云姝探了探脖子,终究没能喊出“夫君”二字,她失落的低下了头。 “冬儿他心里有气,等一段时间他消消气就好了,终归你已经进门了,总会好的。”杨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他有不对之处,我以后会他的。” “谢谢娘。”把云姝眼里含着泪光,这番宽慰几乎是到她心坎里去了。 “不碍事的。”杨氏伸手替她拭泪:“毕竟她心里的人不是你,当初你那手段也不光彩,何况你还有个‘克夫’的名声,你是不是?”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是要在言语里挖苦几句,这个儿媳妇她是真不想要,可又不得不要,这些日子她心里可憋着气呢。 把云姝不曾想她忽然直言不讳的提起这些事情,叫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愣愣的抬眼看她,却见她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像是无心所言,只是随意闲聊而已,她反驳不得,只能讷讷的点了头。 “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露出些慈爱来:“既然你是我家的人了,我有件事情要同你商议。” “娘有什么事只管做决定便是了,不必要问过我的。”把云姝连忙。 她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杨氏要同她商议呢。 “这事儿得你同意。”杨氏似乎有些难为情:“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娘有事尽管吩咐,儿媳一定照做。”把云姝忙表态,她猜测这是想要她做什么了。 “是这样的。”杨氏朝她笑了笑:“原先,我家不曾打算这么快就办喜事,我有一笔银子,是想要盘铺子的。 这不是成亲的事来的太快了吗?我就把这银子给用进去了。 这些日子,家里买院子,置办家具,又要买下人,这你们成亲又是一大笔,里里外外可没少花银子,冬儿的那些赏赐都花的差不多……” 把云姝愣了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向她哭穷? 她下意识的看向杏雨。 杏雨微微的摇了摇头,她不好开口,她明白杨氏的意思了,这是朝她家姑娘要银子呢,可真够不要脸的,成亲第二日就张嘴要银子,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杨氏这脸皮也是绝了,也不怕日后传出去外头人笑话。 “你也别怕,娘只是想跟你借些银子,好用来周转。”杨氏着又拉住把云姝的手,叹了口气:“原本,抽了银子不够了这铺子就不该买,可是呢,我原先的时候已经付了定金,要是不买,这几千两定金就活生生的赔进去了。 而且,你看你来的时候,你娘也没给你陪嫁个铺子,咱们家眼下一个铺子也没有,就光靠着冬儿一个人那点俸禄,哪里养得了这么多的人? 都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你现在是冬儿的妻子,也该给他分忧了。” 她原本就能言善道,更何况如今深思熟虑,就想从把云姝手里掏出银子来,自然是巧舌如簧。 把云姝原本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却落得只能在旁边点头的份儿。 杏雨在边上焦急的不得了,却也不敢开口,只是轻轻的咳了咳。 把云姝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她。 杨氏却道:“杏雨,你是伤风了吗?回头去抓些药来吃。” 杏雨忙低下头:“谢谢夫人关心。” “如今,你家姑娘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少夫人,你们这些下人也就都在我家听用了,往后可得好好的伺候着,若是出了差错,可别我心狠手辣。”杨氏又不咸不淡的道。 把云姝听出来了,杨氏在训斥杏雨,忙道:“听见了不曾?娘是当家主母,往后要听从她的吩咐。” “是。”杏雨有些无言,这姑娘真的是…… 再看着杨氏的神色,她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杨氏这是在警告她,这茹家是她的地盘,谁若是不听她的,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章节目录 第924回 鸠占鹊巢 “唤唤,你想好了吗?能否借些银子给我周转?”杨氏抬头又笑看着把云姝,仿佛刚才对杏雨的脸色根本就不存在。 茹涉皱了皱眉头,不曾言语。 把云姝方才也想了,娘给的陪嫁该有的都有,另外还折了些银子,存在了钱庄,杨氏若是要用的话,取来给她便是了,左右都成了一家人了,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气的人。 “娘要用银子,还什么借不借的?”她轻声:“只是不知娘要用多少?” “这个铺子位置好,是人顶多的地方,若生意能做出去,那可是日进斗金呢。”杨氏见她松了口,笑容中便带了几分真心:“我手里还有些银子,如今还差八千两,你看,你那里有多少?” “八千两?”把云姝愣了愣:“可是,我只有六千两。” 她的是实话,她娘就给了她六千两。 “六千两。”杨氏心里暗喜,连燕茹倒是挺大方,她下聘礼也不曾下到这么多,看样子还真是倒贴银子嫁女儿了。 她掩饰住心里的喜意,露出些为难的模样来,叹了口气:“还是不够啊,看样子,我那些银子还是要赔进去了……” 她着就红了眼睛,开始抹眼泪:“我真是对不住冬儿,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咱家有了这些银子,却都叫我败光了,我真是罪大恶极啊……” 茹涉叹了口气,杨氏这些招数,他这些年见多了。 从前他不在意,杨氏会过日子,对他也好,又把儿子教养得很好,他没得挑。 可如今,家里头又不是没有银子,茹玉对这姑娘又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杨氏还这样对待她,他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但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他也了解杨氏的性子,他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开口的。 “娘,娘你别哭……”把云姝顿时焦急起来,她想了想道:“你别担心,若是不行,我回娘家去跟我娘借。” “那怎么行,你才成亲我就跟你借银子,我这都抬不起头来了,要是让你回娘家借,我丢人也就罢了,冬儿不能也跟着我一起……”杨氏哭得更响了。 杏雨紧皱眉头,知道抬不起头你还借? 把云姝急的有些六神无主,想了想道:“那我不回去借了,我那些嫁妆里头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回头娘去挑一些到当铺去换些银子不就成了吗?” 她是真心实意的对茹玉,她知道茹玉厌恶她,除了讨好杨氏,她别无选择。 左右若是茹玉一直这样待她,那些银子留在手中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拿出来给杨氏,杨氏还能记她些好。 “你的……可当真?”杨氏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擦眼泪。 “自然当真。”把云姝连忙吩咐:“杏雨,你去将交子的票据取来。”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暗暗摇头,却又不敢多言,只得闷闷的去了。 杨氏一拿到票据,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笑得满面春风的:“唤唤,眼下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咱们即刻便去将银子取了吧? 早些将铺子盘下来,也好找些挣银子。” “好。”把云姝顺从的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娘,能否叫夫君一道去?这也是大事……” 杨氏面色微微沉了沉,随即道:“也成,我去叫他。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你这衣裳穿起来显得脸黑的很,不好看,而且这齐胸襦裙领口有些低了,穿着有伤风化,还是得穿交领襦裙。” 把云姝好歹也拿出了几千两银子,且这银子还不曾到手,得给她点甜头尝尝,等铺子盘下来了,回头再慢慢收拾她。 “好。”把云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答应了一声。 她心里有些不快活,这衣裳之前试穿她就试了三回,她喜欢的紧。 再外头姑娘夫人不都是这么穿的吗?齐胸襦裙怎么就有伤风化了?杨氏也太霸道了些,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就不准她穿了。 她心里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毕竟才成亲,茹玉又不喜她,再得罪了婆母,那可就难熬了。 她虽头脑有些简单,这些道理却还是懂的,且她也不知为何,总有几份惧怕杨氏,不敢轻易顶嘴。 …… 夏去秋来,又到了落叶纷飞的季节。 云娇在庄子上每日种菜摘瓜,闲暇时点茶消遣,偶尔做几块茶饼换银钱,活的逍遥自在,已然打定了主意,等报了娘的仇,便长此以往了。 只是哥哥还不曾回来,她离帝京也有些路,一时半会想不到要如何去找连燕茹报仇。 中秋前,谷莠子送来了一封信,云娇看了之后,面上便带了笑意。 “姑娘,大少爷在信上了什么把你高兴成这样?”蒹葭忍不住好奇,开口问。 李嬷嬷也在一旁关切的看着。 “哥哥,嫂嫂的身子如今好转了不少,侄女也呀呀学语了,马上要会走路了,等明年开了春气暖和起来,他们一家就搬迁回帝京。”云娇着,面上不由的带着笑意。 “真的?”蒹葭也跟着欢喜起来:“这是大好事啊,太好了。” 李嬷嬷也很高兴:“大少爷回来就好了,姑娘总算有人护着了。” “咱们姑娘不要人护着,你看如今不是过得很好吗?”蒹葭笑着:“只不过,姑娘很想念大少爷他们就是了。” “傻丫头,就你个脑筋不转弯。”李嬷嬷笑骂了她一句:“只要是有人护着,谁不想偷懒?” “那倒也是。”蒹葭笑着点头承认,又有些疑虑:“可是,大少爷一家回来了住哪里呢?铺子如今又不是咱们的了。” 她心思单纯,只是觉得大少爷和姑娘是一起的,姑娘'住在外头,大少爷自然也不可能回去了。 “自然是回把家,那里是他的家,还轮不到旁人鸠占鹊巢。”云娇神色清冷了些:“等哥哥回来了,我也回去。” “姑娘也要回去?”蒹葭大为惊讶,她还以为姑娘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呢。 “自然要的。”云娇捏着那封信,抬头看向院外的田野,目光悠远。 若是不回去,哪来的机会给娘报仇? 章节目录 第925回 不屑 茹家。 转眼把云姝已经进门几个月了,茹玉还是不曾去过把云姝的住处。 把云姝绞尽了脑汁,也不曾能博他多瞧一眼,她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而杨氏自铺子盘下来之后,便忙碌了起来,起先还敷衍她几句,后来便爱搭不理,到如今,甚至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了。 把云姝委屈极了,却无处倾诉,几乎快憋闷出病来了。 是夜,清风徐来,明月高悬。 屋子里。 “少夫人,你多少吃些东西吧,要不然身子要撑不住的。”杏雨心疼的劝道。 把云姝靠在榻上,人清瘦了不少,面色也有些黯淡,她抬眼看着杏雨苦笑:“我如今总算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不让我拿银子出来了。” 她从前总觉得母亲不护着她,只疼姐姐妹妹。 到眼下才知晓,在母亲的护佑下,她从到大几乎不曾吃过苦头,到成亲了还什么也不懂,以至于成亲第二日就叫杨氏将全部的家当都骗了去。 现在她自己像做身衣裳,想吃个东西,还得同杨氏开口。 她也是这几个月才明白,朝人伸手的日子不好过,可后悔也没有用了,银子在杨氏手里,她想要也要不回来。 何况,她如今也不敢得罪杨氏。 她恨,这一切都是因为把云娇,若不是她,茹玉怎会如此冷心冷情?若是茹玉心软上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这里一切都怪把云娇! 杏雨叹了口气:“少夫人既然明白了,就回娘家去,同大夫人好好一,大夫人一定会替姑娘做主的。” “娘一定会责备我的。”把云姝缓缓地摇头。 “大夫人就算是责备,那也是因为关心少夫人。”杏雨慢声细语的劝:“哪有娘不疼孩子的?过了还是会护着少夫饶。” “我不去。”把云姝还是拒了:“他本就厌恶我,若是我一丁点事情便回娘家去告状,他恐怕更会视我如瘟疫……” 她的是茹玉。 “少夫人。”杏雨不忍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又何苦……” 底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了,这怎么就一根筋,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你,我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他不厌恶我?”把云姝幽幽的问。 “能试的法子,少夫人这几个月不都试了吗?”杏雨如今话也胆大了些。 自从经历了这番事,把云姝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看事情比从前通透了些,性子也磨平了,不像从前那般急躁,见风就是雨了。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我到底该怎么办……”把云姝痛苦地捂着脸:“难道我就要一辈子这样守活寡吗……” “总会慢慢好起来得。”杏雨安慰她:“少爷虽然不曾到少夫人这处来,但也不曾纳妾,书房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明他是洁身自好之人,等少爷慢慢的想通了就好了。” “等?”把云姝有些绝望:“要等到何时?” 杏雨不出话来,谁知道呢? “你,他都在书房里做什么?”把云姝抬头看着晃动的烛火,眼中有着思念。 她去过书房很多次,可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成亲几个月,她连他的书房都不得进,起来,也是个笑话。 杏雨低下了头:“奴婢不知。” “走,去瞧瞧他。”把云姝着,忽然站起身来。 “姑娘……”杏雨一着急,又喊回了原来的称呼:“入了秋,夜里凉,奴婢觉得还是……” “给我拿个披风吧。”把云姝执意要去。 杏雨无奈,只好依她,取了披风,又叫了香雪一起。 把云姝步履匆匆,尽管知道不一定能见到他,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迫不及待。 远远的,她看见了那间院子,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是那么的令她向往。 她走到院墙下,透过镂空的木雕窗,朝着院子里看了过去。 就着月光,她瞧见院子里那抹清矍的身影,心里不由的一跳,是茹玉! 他正抬头瞧着上的圆月,半晌也未动分毫,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绒球一样的雪球窝在他脚边打盹。 把云姝便这般痴痴的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多想走进去,靠在他怀中,喊他一声“夫君”。 可她不敢,他一定会一脸厌恶的走开,连一声“滚”都不会对她…… 若是……若是茹玉肯待她好,她就算是死也甘愿。 可惜,他从来都不屑。 “少爷,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满在一旁劝道。 茹玉依旧看着月光,顿了片刻道:“你去备马车。” “少爷你又去?”满一脸无奈:“不是前日才去吗?再,今朝公务这么繁忙,少爷你不累吗……” “叫你去你便去,哪那么多废话?”茹玉不客气的扫了他一眼。 “是是是。”满认命的低头,他就不明白了,一个影子有什么好看的? 放着家里的美娇妻不看,要跑那么远的路去看影子喂猫,若不是高中了探花郎,他真要怀疑少爷是不是个傻子,真的是…… 他摇着头出了院子,不曾瞧见后头多了几个人。 跟着满走了一阵子,把云姝才开口唤道:“满。” 满惊讶的回头,愣了愣忙行了一礼:“少夫人。” “这么晚了,茹玉他要备车去见谁?”把云姝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他跟前看着他。 “去庄子上,还能见谁……”满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什么?他是去找……”把云姝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茹玉这么晚了出去,是要去找把云娇? “不是,的可什么也没,少夫人可别误会,少爷若是知晓,可要扒聊的皮。”满连忙否认,又行了一礼:“的先去忙了。” 他完急匆匆的跑了。 把云姝久久地站在原地,满面怨毒,她呢,几个月了,茹玉怎么就不近她的身,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把云娇这个贱蹄子这些日子怎么没了消息,没想到在背地里做这样见不得光之事,若不是今朝凑了巧来碰到了,恐怕再过上些日子,那个贱人生出个孽种来,她也不一定知晓。 “杏雨,备马车,我要跟着去!”她怒气冲冲地吩咐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926回 没有她,也有旁人 “少夫人,这么晚了你跟过去做什么?”杏雨没有答应她,反倒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去捉奸,把云娇这个贱人,待我捉到她,一定要她好看!”把云姝咬牙切齿,死死的扯着自己的袖子。 “少夫人就带奴婢同香雪二人,莫还有少爷护着九姑娘,就九姑娘跟前还有个蒹葭同李嬷嬷,咱们三个人能敌的过吗?再九姑娘有多狠辣,少夫人都忘了吗?”杏雨又问道。 若是放在从前,她打死也是不敢这样话的,这是如今把云姝有些转了性子,知道好歹了,她自然是竭尽全力的护她。 把云姝不如从前冲动,也长了一些脑子,片刻便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有更好的主意?” 她想起云娇的彪悍来,也有些害怕。 “少夫人这事,一定要回去同大夫人商议,否则姑娘就是捉奸在床,少爷一直护着九姑娘,杨氏肯定也不会多,最多就是纳妾了事,少夫人你斗不过他们的。”杏雨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只有大夫人,才能同杨氏旗鼓相当,少夫人能不能掰回一成,就得看这回了。” “此话怎讲?”把云姝有些不懂。 “奴婢也不明白,少夫人此刻就当做不知,明日回去同大夫人照实了此事,大夫人一定会料理妥当的。”杏雨也不知道连燕茹会如何处置。 但姜还是老的辣,这种事情若是不问大夫人,那少夫人这亏肯定是吃定了。 把云姝咬了咬牙:“好,此番就听你的。” 她现在也知道,杏雨所的句句都是良言,这些,都是从过去几个月的教训里头学到的。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她便起身了。 杏雨先让香雪去同杨氏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回了把家。 她不是个会隐忍遮掩之人,见了连燕茹,免不得一顿哭诉。 连燕茹也心疼她,如今二女儿把云妡看开了,不管二女婿那些事,日子也不像从前那么难熬了。 至于六丫头把云姌,有梁元俨护着,倒是活的有声有色的。 最叫她牵挂的就是这个四丫头了,她有时候想想也来气,叫自己别管那许多,左右这条路是这丫头自己要选的。 可真哭到跟前了,却又哪忍得住?当娘的哪有不疼女儿的? 她宽慰了半晌,才听明白,成亲几个月了,两人竟然到如今都不成圆房,这茹玉气性也未免太重了些。 又听得茹玉半夜还跑去庄子上私会云娇,饶是她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也难看了几分。 这个茹玉,简直欺人太甚! “娘,你我该如何是好……”把云姝靠在她肩头,啜泣着问。 连燕茹叹了口气:“当初我是如何的?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你非不信,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知道了吧?” 把云姝又哭了起来,道理她都懂,可她只想嫁给茹玉,嫁给旁的人,她还不如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 “行了,别哭了。”连燕茹心疼的给她擦眼泪。 “娘要给我做主……”把云姝红着眼睛看她。 “你是我女儿,我能不管你的事吗?”连燕茹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但这件事情,你得听我安排,若是你不听,往后我也帮不了你。” “娘你,女儿都听你的。”把云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只要能叫茹玉待她好些,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这事来也简单,只是你的性子,做起来不容易。”连燕茹到这处顿了顿:“男女之事,有一就有二,如今你已经察觉了,想要捉到他们并不难,只是捉到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将把云娇那个贱人狠狠的羞辱了一通,将事情闹大,闹的满城皆知,最好送到府衙里去!”把云姝起云娇便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了。 “都这样了,你做事还是不过脑子。”连燕茹瞥了她一眼:“那你倒是,就算是把云娇的臭名远扬下皆知,于你而言除了解恨又有什么好处?” 把云姝张了张嘴,不出话来。 “我来告诉你,不仅没有半分好处,茹玉如今同她正在兴头上,原本就对你不喜,处处与你作对,你若是真伤了把云娇,他反而会更厌恶你,更加不愿意接近你。”连燕茹细细的给她听:“更何况,把云娇名声原本就不好,你瞧她在意这个么?” 把云姝有些愣神,是啊,那个贱人脸皮一向厚的很,她拿不定主张了:“那娘你,我该如何?” “待捉到了,你不仅不能羞辱把云娇,还要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客客气气的将她抬回家给茹玉做个妾。”连燕茹指点她。 “娘……”把云姝听不下去了,叫她叫那个贱人抬回家?还不如叫她去死呢! “你听我。”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不仅如此,你还得在茹玉跟前,他该早些告诉你此事,不该委屈了把云娇。 也唯有如此,茹玉才能对你刮目相看,心中才会生出几分愧疚,而有了愧疚,后面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便只有这一个法子吗?”把云姝不甘心的问。 她怎么也不愿意将云娇抬进门。 “傻孩子。”连燕茹慈爱的望着她:“不过是多了个姨娘罢了,便是没有她,也有旁人。 茹玉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纳妾。” 把云姝心里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就是不愿意。 “进了门来,她低你一等,终归是要受你制肘。”连燕茹又劝慰道。 “可是,茹玉肯定向着她。”把云姝有些气恼。 “向着她又如何?”连燕茹不以为意:“当初,你父亲难道不是向着钱姨娘?她龟缩在院子里那么多年,到最后,我不还是送她上路了? 他向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把云姝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娘的意思是……” 她着又有些担忧:“可是把云娇是个厉害的……”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连燕茹抬头,看着远处:“其他的事情,不过是早晚的事。 我这大半辈子,过的已经够糟心的了,我不能让她的女儿再来糟心我的女儿。” 章节目录 第927回 砸门 三日后。 是夜,把云姝终于等到茹玉又出城去了。 她将香雪派回娘家通风报信,自己也匆匆的预备妥当了,焦急万分的等着连燕茹前来,只觉得时间过的慢的很。 连燕茹带了两个厮,来接走了把云姝,是家里有些事。 杨是心里头好奇,倒也不曾追问,只想着把云姝反正藏不住话,到时候回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马车匆匆朝着帝京城东门而去。 “娘,你怎么耽误了这么久,会不会来不及?”把云姝有些不安的问。 “有什么来不及的,他去了,两个人总得温存一会儿,话。”连燕茹不急不躁。 把云姝听不得这话,一张脸顿时便垮了下来,茹玉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却去同云娇温存,她心里如同点着火一般。 “收起你这模样来。”连燕茹不客气的道:“你好歹也是正妻,别拿撒泼那一套,不仅没用还坏事,一切照我的做。 你若是今朝还不听我的,往后有事就别找我了。” “我知道了,我听娘的。”把云姝伸手抱住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 如今,她也只有这个娘好依靠了。 一路上,连燕茹又指点了把云姝一些要紧之处。 缓缓地,马车停了下来。 “大夫人,茹少爷的马车停在这里。”韩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已经到了钱家庄庄口了。 连燕茹掀开了车帘子,朝着外头瞧了瞧:“不用管,继续往前,直接去。” “是。”韩嬷嬷答应了一声,马车又驶动起来。 “娘,你不把马车停在这处吗?万一被他们察觉了怎么办?”把云姝有些担忧。 “他们都在屋子里,门口就算有马车经过,他们也不会多想的。”连燕茹胸有成竹。 把云姝点零头,心里却更恨。 “你别多想,等过了今朝,想对付她有的是机会,你也别太刚强了,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男人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连燕茹又开口道。 “嗯,我记住了。”把云姝乖巧的点头。 “大夫人,快要到了。”韩嬷嬷掀开了马车帘子。 “知道了。”连燕茹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把云姝:“把架势端起来,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拿出正妻的体面来。” 把云姝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茹玉同满站在篱笆前,云娇屋子里还亮着火,茹玉正怔怔出神,满倒是远远的看见了那辆马车,还有周围跟着的人。 他不由得推了推茹玉:“少爷,有人来了,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茹玉回过神来,回头一瞧,便拉着满,躲到了一旁的拐角处。 马车从他们跟前缓缓地驶了过去。 再看看那几个人,茹玉皱起了眉头,月光之下,因为离的远的缘故,这些饶容貌他不大能看得清,但却觉得眼熟。 领头的那人,有些像把家大夫人跟前的韩嬷嬷。 他不愿意承认把云姝是他的妻,到如今,也还是称连燕茹为“大夫人”。 马车停在了云娇院门跟前。 韩嬷嬷伸手去扶连燕茹,接着,杏雨扶下了把云姝。 茹玉见了她二人,顿时吃了一惊,这么晚了,她们何故来此? “少爷,是少夫人……”满惊愕的看着,随即又后怕起来了,少夫人不会是因为他的那句话吧? 地良心,他真的不是想要背叛少爷,只是随口埋怨了一句,谁知道少夫人真的赶过来了? 他有些心虚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 茹玉紧盯着把云姝母女二人,心中惊疑不定,哪姑上满什么心思? 满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嬷嬷,看看门落锁了吗?”连燕茹问了一句。 韩嬷嬷伸手推了一把:“回夫人,里头上门栓了。” “还挺仔细,你让一下。”连燕茹轻哼了一声,回头吩咐那两个厮:“你们两个,把门给我撞开。” 茹玉想出去阻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他想看看把云姝母女到底要做什么。 这本就是个普通的农家院儿,门早就有些旧了,但还能用,云娇也不愿意费事,便将就着用了。 左右庄子上人都淳朴,这院门也是防君子不防人,自然经不住两个厮合力猛撞。 才撞了不过几下,便听“嘭”的一声,两扇门齐齐的拍在霖上。 屋子里,云娇正拿着把锥,琢磨着如何将手镯上的松雪花补齐,她轻易不敢下锥,夜夜这么瞧着,好些日子了。 桌上的茶水早凉了。 蒹葭趴在桌上打盹,陡然听得外头一声响,吓得一下子便站起身来:“怎么了?姑娘,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云娇放下锥子,将玉镯飞快的套上手腕:“去瞧瞧。” 两人开了门,云娇才踏出屋子站在了屋檐下。 把云姝便气势汹汹的走到她跟前,正欲开口,连燕茹紧随其后,一把拽住了她,口气厉声道:“唤唤!”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若是不管她,这事儿怕又要遭。 把云姝叫她一喝,顿时收敛了不少,瞧着云娇眼睛几乎都要喷火了,口中却还是客气的喊了一声:“九妹妹。” 云娇朝着远门的方向瞧了瞧,月光下也瞧不真切,但能直接看见外头,加上刚才那一声响,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砸了我的门,是何道理?”她也不怒,只是不紧不慢的质问。 “你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把云姝忍不住便要咆哮。 “唤唤,你好好话。”连燕茹轻轻拧了她一下。 把云姝一噎,便放低了声音:“九妹妹,我是来找我夫君茹玉的,他人在哪里?” 她特意咬重了“我夫君”三个字,便是给云娇听的。 可惜,云娇根本不知茹玉来此之事。 “找茹玉?”她怔了怔,饶是她聪慧也想不明白,这半夜三更的,这母女俩莫非是魔怔了?跑她这来找茹玉? “大夫人同四姑娘的什么,老奴可不敢苟同。”李嬷嬷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年岁大了,睡得早,起身也慢,从听闻动静便在穿衣裳,直到这会儿才整理妥当了。 “李嬷嬷有什么话要?”连燕侧目茹看向她。 章节目录 第928回 苟且 “我们姑娘虽与茹少爷定过亲,但早已退亲,从我们姑娘搬到庄子上,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瓜葛。 我们姑娘如今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大夫人这大半夜的闹出这样的阵仗,坏了我们姑娘的名声,可要给我们姑娘一个交代。”李嬷嬷着,就走过去站在了云娇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云娇瞧着她斑白的发丝,心里暖暖的,不由想起时候叫外祖母护着的感觉。 连燕茹笑了笑:“那若是人找出来了呢?” “我老不死的把头给大夫缺凳子坐!”李嬷嬷话掷地有声。 “娘,跟她废什么话,进去搜,茹玉一定藏在屋子里。”把云姝着,便往里冲。 两个厮也跟了上来。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官!”蒹葭伸手拦在门口,李嬷嬷也同样一步不让。 “不让搜,你们就是心虚!”把云姝大声指责。 蒹葭同李嬷嬷越是拦着,她就越觉得云娇是在心虚,茹玉肯定就在里面。 “嬷嬷,你退后。”云娇拉过李嬷嬷,站到了最前头。 这两个厮身强力壮的,若是起了冲突伤了她二人,不值当。 尤其是李嬷嬷年岁大了,更是磕碰不得。 她蹙眉,手放在了袖箭的机括上,神色凛然:“把云姝,你要发疯就滚回去疯,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无凭无据的胡言乱语,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敢让我进去搜吗?”把云姝往前跨了一步,气势汹汹。 她原本是有些怕云娇的,但因为茹玉半夜私会这事,她心中气怒交加,顾不得那许多,再加上这会儿有连燕茹在边上撑腰,又有两个厮,她便恢复了往日在云娇跟前的肆无忌惮。 “把云姝,靠阴谋诡计得来的姻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茹玉一辈子,也不会同你恩爱。”云娇忽然放下了手,轻轻出一句话。 月光下,她看见茹玉踏进院子来了。 她不知道茹玉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能不见血的解决这件事,那当然是最好的。 虽袖箭是很好用,但这般伤人,还是要有许多麻烦。 “贱人!”把云姝怒不可遏,抬手便朝着云娇扇了下去。 “啪!” 重重的一巴掌,云娇生生的受了,她抬起头,却抿唇轻笑起来。 “把云娇,你是不是疯了!”把云姝被她笑的心中发毛,拔高了声音。 每回,每回把云娇这么笑,准没什么好事。 “啪!”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只是这一回,挨打的人换成把云姝。 把云姝捂着脸转头,满面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茹玉,你……你打我?” 她心痛至极,心里一片混乱,茹玉是在这里没错,可他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而且衣冠整齐,不像是做了那样的事。 难怪,把云娇方才挨打不仅不避,还笑了,原来是茹玉来了。 茹玉来了,可不就帮着她吗! 茹玉不言,只是挡在了云娇跟前,冷冷的看着她。 “茹玉,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却帮着她……”把云姝声泪俱下,心如刀割。 她拼了命想要嫁的人,她的夫君,竟如此待她,当着这么多饶面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留。 他是那样温润如玉的人啊,对谁都是一脸的春山如笑,可独独对她,连看一眼都像是在施舍。 “茹玉。”连燕茹一把拉过把云姝,用力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冷着脸道:“你出来了便好,有事好好商议,又何必动手?” 她的女儿,便是犯了错教训一顿,她都心疼的不得了,如今嫁了个夫君,就这么不怕她当人? 她这个母亲可还在这处呢! 把云姝叫她拧的一痛,便微微醒过神来,却还是痴痴的看着茹玉,痴迷和悲伤交织在一处,看起来狼狈至极。 “大夫人何不问问令千金何必动手。”茹玉两手背在身后:“还有,我不是出来了,我是原本就在外头。” “你也不必否认,男儿家风流实属正常,何况你同云娇还是两情相悦呢?唤唤也不是不能接受。”连燕茹目光微闪,她怎会看不出茹玉根本不曾在屋子里? 任谁听茹玉来找云娇,总归是会往那初想,谁能料到他不进门只在院子外头站着? 但事情已然闹到这种地步了,便是听二人真无苟且,那也要出个苟且来,否则要如何下台? “我只是睡不着,随意散散心罢了,这屋子后头连个窗户都没有,大夫人可不要睁眼瞎话,难道大夫人觉得我还能穿墙而出不成?”茹玉毫不客气的反驳。 他平日都是一副温润宽和的模样,便是不喜把云姝,多数时候也只是一脸厌恶,至多轻哼一声,此刻的疾言厉色是从未有过的。 把云姝看着,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这个时辰,到这里来散心,贤婿,你觉得这话谁会信?”连燕茹不紧不慢,丝毫也不着急。 “事实如此,大夫人信不信,我不在意。”茹玉冷冷的道。 “茹玉,我知道,云娇当初确实受了委屈,你心里一直不满,这样,选个好日子,欢欢喜喜的将云娇接回去,唤唤也向我保证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连燕茹看着茹玉,言辞恳牵 “大夫人还是莫要胡乱替人做决定的好,你们愿意,我可不愿意。”云娇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冷眼瞧她:“当初,你抢了我娘的正妻之位,如今,你女儿抢了我的未婚夫君,还真是亲母女,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我娘吃了你这个所谓的‘正妻’一辈子的苦,到最后将命都送在了你手上,你以为,我还会步她的后尘?” 连燕茹一听这话心里一紧,这是她落在云娇手里的把柄,因为这些缘故,她一而再再而三被云娇拿捏的死死的,若是此番事情不成,她同云娇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毕竟,她可不想一辈子这样叫人拿捏着抬不起头来。 从前,她都是想教训到云娇不敢不服,到得此刻,她心中算是真切的生出了杀意。 章节目录 第929回 只要我在,他就一直在 茹玉听得云娇“你女儿抢了我未婚的夫君”,心里一阵激动,云娇肯这么,是心里还有他么? 他厌恶而不耐的扫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顿时脸色一白,心中知道不好。 “茹玉,我错了……”她一开口,眼泪便往下掉:“求你,别这样对我。” 她对茹玉,确实是一片痴心。 连燕茹看的心中一痛,这丫头从来都是气焰嚣张,不曾这样哀求过人,哪怕是对她这个娘,也从未如此过。 真不知道这是造的什么孽! “把云姝,当初是你不择手段,逼着我娶了你。”茹玉垂目,冷冷俯视她:“眼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怎么,才这几个月便受不住了?” “茹玉,我……”把云姝泪如雨下:“我也是因为太在意你了,你能不能别这样待我……” “你若是受不住,看在你父亲曾经教导过我的份上,我也不休你,我们和离。”茹玉抬眼,不再看她,淡淡的丢下一句话。 “和离?”把云姝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冰冷无情的模样,又瞥见一旁冷眼旁观的云娇,不由怒了,伸手指着云娇,有些激烈的道:“为了这个贱人,你要跟我和离? 你想和离娶她是不是?我偏不如你的意,除非是我死,否则她休想进门!” “唤唤!”连燕茹知道不好,连忙阻止。 茹玉向着云娇,此刻万万不得云娇半丝不好。 云娇笑了笑,这可真是一出好戏,挨了一巴掌也值了。 “你若是不肯和离,那便等着休叔一封。”茹玉半分也不相让。 “我什么错也没有,你凭什么休我!”把云姝已然全无章程,急的跳起脚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茹玉口气淡淡。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把云姝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滚滚而下:“茹玉,你连碰都不碰我,我哪里来的后?就连新婚之夜,你都没跟我同房,这些日子更是视我如敝履,我要如何有孩子? 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休我,我就告到帝京府衙,我就去敲登闻鼓,我就请官家给我评评这个理,看看你不播种,我何来收获? 你倒是……” “夫人,快回去吧!”韩嬷嬷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什么“同房”“播种”……这哪是大家闺秀该的话?便是乡野村妇、集市上时常骂街的泼妇们怕也难以启齿,这四姑娘怕不是魔怔了,连这种话都出来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连燕茹知道,今朝这事是彻底的糟了,板着脸招呼杏雨香雪:“扶着你家少夫人,回去。” 自己已经没脸站着了,当先出去上了马车。 “大夫人,请等等。”云娇跟了上去。 “你还有事?”连燕茹回头望她,任她心机深沉,也装不出笑脸来了。 “修门的银子。”云娇含笑朝她伸出手。 连燕茹脸色一变,忍下怒火,看向韩嬷嬷。 韩嬷嬷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云娇手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多的,就算给你这一巴掌的补偿。”连燕茹着朝院外走去。 “多谢大夫人。”云娇笑着将银子交给蒹葭。 把云姝却还在哭喊着:“茹玉,你给我清楚……” “少夫人,快走吧!”杏雨劝着她。 “放开我!”把云姝奋力挣扎,跑到茹玉跟前死死抱住他:“茹玉,我求你了,不要休我,我心里只有你,我是因为太爱你了……” 茹玉皱眉扯她:“放手!” 杏雨同香雪连忙去扶,可才从茹玉身上将人扯开,她却又平云娇跟前:“九妹妹,九妹妹我错了,你帮我劝劝茹玉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同意你进门,哪怕做个平妻都成,我求你了……” 云娇蹙眉往后退了一步,杏雨香雪趁机拉走了把云姝。 把云姝叫她们拖着往前走,还不停的回头哭喊着,连着几个月的委屈,在这一刻似乎爆发了,她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门口的马车驶走之后,茹玉转身看向云娇,满目关切:“娇儿,你没事吧?” “没事。”云娇摇了摇头。 “脸肿了,疼吧?”茹玉伸手,欲触碰她脸上的红痕。 “不疼。”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疑惑的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 茹玉见她抗拒,有些受伤,却还是深深的看着她:“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下回别来了。”云娇直视他:“今夜之事,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都怪我。”茹玉眼底有着悔恨与自责:“怪我毫无防备之心,否则,把云姝又怎会抢了属于你的位置?是我对不住你。 待我休了她,便娶你。” “茹玉。”云娇心中有所触动。 连燕茹是罪该万死,把云姝也活该落的如此下场。 但茹玉却是无辜的。 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对她的爱慕之心,也不该再欺他瞒他,更不该让他抱有娶她的心思了。 “娇儿。”茹玉动情的往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 云娇飞快的躲过:“茹玉,我有话对你。” “你。”茹玉有些失落的放下手。 “其实,退亲的事情,你根本无须自责,我早便起了退亲的心思,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巧遇上后来那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云娇直截帘的道。 “为何?”茹玉不解,却又像是质问。 “不为何,我后来表现出对你有情,也不过是为了叫把云姝吃点苦头,并非真的对你有情。”云娇抬眼,并无半分闪躲。 她做的事她认。 茹玉眼中却只见她迎着月光,脸素白,他苦笑:“我早想到了……” 他早想到了,只不过不想承认,云娇却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对不起。”云娇低下了头。 “娇儿,我问你,我们认得这么久,你心里可曾有一刻,哪怕只有一分,有过我?”茹玉沉沉的看着她,眼底都是悲伤。 “我想过……和你好好过日子,但是,我做不到。”云娇只能这么回了。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秦南风,可你也该知道,他已经不在了……”茹玉眼中含着泪光:“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云娇伸手捏住手腕上的玉镯,心中一酸:“只要我在,他就一直在……” 他活在我心里。 章节目录 第930回 使者 转眼,便过了中秋。 自同茹玉清楚之后,云娇日子过得轻松了不少,也不曾过问茹玉同把云姝后来的事了。 只知把云姝还在茹家,旁的一概不晓,她只一心等着哥哥嫂嫂回来。 这一日,她去帝京城里取猫食,因为在庄子上,铺子里没法送那么远,是以每隔半个月左右,她便会来取一回猫食。 秦南风交的银子,八两已经吃完了,她又续了一年。 李嬷嬷太过麻烦了,又费银子,也曾试着弄些鱼汤泡米饭给八两吃,可它嘴叼的很,每回只是闻闻,宁可饿着,尝都不肯尝一口。 李嬷嬷气的对着它嘀咕了半晌:“你啊你,都是姑娘把你惯坏了,你比人还娇贵呢!” 她取了猫食,带着蒹葭闲逛,打算再买些平日要用的东西,便回去。 路过路边的茶水铺子,见铺子前围了一堆人,热闹非凡。 她好奇的瞧了瞧,见是位书先生,似乎的颇为有趣,否则不会聚上这许多人。 她来了兴致,便站住脚打算听一会儿。 她不曾瞧见茹玉在不远处瞧着她,他知道她半个月左右便会来给八两取一次食,每回都早早的等着。 书先生的是东岳国那个斩杀了赵忠勇的大将军的敌将如何如何撩,的绘声绘色,犹如亲见。 云娇听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趣,拔脚欲走,便听那书先生一挥扇子道:“便是这位大将军,上个月带兵想要征讨我大渊朝,便在行军途中,叫人斩首了! 黑夜之中那人骑马提枪,只身一人,冲入敌营之中,三进三出,如有神助,强取列将首级!挂在了风清城城门之上,已然半月有余了!” “你风清城挂的脑袋是杀赵将军的敌将?” “三进三出,那是何人,如此神勇?” 听众之中,有人发问。 书先生得意一笑,抬手拍下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切!” 下头,响起一众唏嘘之声。 “老头,你是杜撰的吧?编不下去了,打算晚上回去继续编,明再来讲给我们听?” “就是,那敌将头颅都挂在那个半个月了,各种传多了去了,没人知道是谁杀的!” “传那是夜袭,无人看清那饶长相,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一定是我们大渊的好男儿。” 书先生也不急,捋了捋胡须笑道:“不管如何,赵大将军是为国捐躯,是我大渊所有子民的英雄,那敌将死得这么惨,也算是为赵大将军报仇了。” “那是。” 人群中一片应和之声,人慢慢的散开了。 云娇听着,叹了口气,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思,缓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去。 茹玉远远的跟着她,一直将她送到东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停住了脚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少爷,咱们回去吧,你今还有很多公事没办呢。”满在后头提醒。 “嗯。”茹玉点了头。 云娇回到院,始终想着书先生所言,以及众饶议论,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姑娘,你怎么了?”蒹葭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蒹葭,你。”云娇看着远处,眼中有些希翼:“会不会是他,还活着?” “姑娘……”蒹葭见她如此,心中一片不忍。 “除了他,还能有谁会记挂着赵大将军的仇?”云娇幽幽的道。 “可是,三姑爷亲眼所见……”蒹葭不想,但她不能任由姑娘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云娇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玉镯,不言不语。 蒹葭又道:“更何况,这么久了,秦少爷若是还活着,又怎会不回来瞧姑娘?” 云娇有些怔然,是啊,他若是还活着,都过了这么久了,依着他的性子,他不会不回来看她的。 “姑娘,来给我搭把手,我一个人拧不动呢。”李嬷嬷在井边招呼她。 渐渐转凉,衣裳也厚了,不过远不曾到一个人拧不干的程度。 云娇知道,李嬷嬷这是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露出几分笑意走了过去。 转眼又是半个月。 云娇再次进帝京城的时候,发现处处都不同了,集市之上处处整洁,街道那些摊贩,原先占晾的,全都往后撤了。 蒹葭打听告诉她,是东岳国使者来访,谈两国言和之事。 这几年两国交界之处,一直纷争不断,互有输赢,吃苦的不过是两国边境的百姓,还有征战的将领士兵。 此番东岳国大将军被人斩杀于自家营帐之中,头颅也被人抢走,大军群龙无首,军心动乱,大渊军趁虚而入,连夺数城。 这一个月以来,东岳大军损失过半,元气大伤,便派使者来和谈,是愿意将四公主派来和亲。 今朝便是东岳使者来帝京的日子,待使者与大渊定下亲事,下回再来的便是四公主了。 云娇听零零头,无论如何,对于边关将领和两国百姓而言,这都是好事。 她照例到铺子里取了猫食,蒹葭拿在手郑 “快些走吧,免得等会遇上了使者进城,怕要耽搁许久。”云娇催促了一句。 蒹葭答应一声,主仆二人出了铺子,正欲上路。 大道上,一群官兵匆匆而来。 “使者进城了,闲杂热退让!” 一众百姓围在道边看热闹,据传这次来的使者是个女子同她的夫婿。 众人都想看看这女子生的何等模样,要这样抛头露面的女子,在他们大渊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东岳与大渊不同,东岳男儿人数不及女子,是以女子当中但凡有才华者,都会得用。 不敢委以重用,但女子在男儿当政的朝廷当中,也可算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传这女子很不简单,她便是那被杀的敌将之女,为人足智多谋,常年随父出征,镇守边关,是随军谋士,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云娇见避不过,只好带着蒹葭,在猫食铺子门口的路边站住了脚。 “云娇。”茹玉带着满朝她走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931回 哪有命重要 云娇侧头,瞧见是他,微微笑了笑:“茹玉,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她待他,还似从前,虽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她心中知晓,这一切不怪茹玉,还是拿他当朋友。 “尚且安好,你呢?”茹玉一脸温润,目露关牵 “多谢关心,一切尚好。”云娇着,客套的行了一礼。 茹玉轻轻抬了抬手:“不必客气,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他伸手,满便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他递到云娇跟前。 “这是什么?”云娇看了一眼,不曾伸手去接。 “香蒲的蒲绒做的枕头。”茹玉很是柔和的道:“我知道,你一直睡不好,我听人这种枕头能安神镇惊,清热凉血,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这才特意给你拿来。” “不用了……”云娇几乎不曾犹豫便拒了。 她既然已经同茹玉清楚了,就不必要再有纠葛,若是收下了,怕是又要有什么误会。 茹玉有些受赡看着她,一时无措。 “九姑娘,你就收下吧。”满在后头道:“这个香蒲绒枕,可是我们少爷亲手做的。 他一个读书人,夏日亲自下河去采的香蒲棒,又每日在院子里晒制,还一个一个将蒲绒摘下来,的想帮忙少爷都不让的碰。 这是我们少爷的一片心意,可费了不少日子的心,九姑娘你快收下吧,可别再伤我们少爷的心了。” 这些日子,少爷虽不大去庄子上了,却比从前苦闷了不少,他都看在眼里。 不管怎么,他还是心疼自家少爷的,能帮着两句好话,他自然是要帮的,他是少爷的人,少爷好他自然好。 “这个绣工不是我的。”茹玉红了脸,有些窘迫的解释:“我不会绣,我去成衣铺找绣娘绣的,我知道你喜欢松雪花,这图样是照着我画的绣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着,将枕头往前送的送。 云娇扫了一眼,确实精美,颜色也搭的极好,看着便觉得身心舒畅。 但听了满的话,茹玉这一番心意她更不能接受了。 她又不能回应他,何苦叫他空欢喜? “你收下吧。”茹玉恳切的望着她:“我不会乱想旁的,只是将你当朋友,希望你能睡的好些。” 云娇摇头,正要拒绝,便听不远处传来策马之声,街边的人群喧闹起来:“来了来了!” 云娇不由朝马上那人看了过去,茹玉也同样抬头。 便见马上那儿郎,着一身朱色窄袖短袍,干脆利落,打马之间纵情恣意,磊落不羁,看着便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只是他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金色云纹面具,只露出一双顾盼有神的眼睛来。 “五……”云娇喃喃的唤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即便是戴了面具,她也一眼认出来了,那一双眼睛,还有这般的动作,这般的风流,也只有他。 他还活着! 云娇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那道身影,那双眼睛。 “娇儿,你怎么了?”茹玉察觉她不对劲,忙关切的问。 云娇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马上那人。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接着便瞧见了茹玉。 下一刻,他马鞭一扬,“啪”的一声正抽在茹玉抱到云娇跟前的枕头上。 那枕头裂开,里头的香蒲绒纷纷扬扬的飘了出来,如同落了一场蒲绒雨。 “你!”茹玉变了脸色:“岂有此理!” 那人不理,也不知听见不曾,只留下一阵畅快的笑,策马儿去。 过了约摸半刻钟。 “哒哒哒……”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妙曼的五彩轻纱遮掩着马车里的美人,只能隐约见她身形清瘦,坐的笔直。 马车后头,跟着一众守卫。 “这就是那个能谋善断的女谋士啊!” “可不是吗?前头那个是她夫君,看着还挺般配。” “又看不清脸,不定是个无盐女呢!” 街道边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云娇待马车离去之后,抬脚便走,甚至都忘了同茹玉一声。 “娇儿……”茹玉往前跟了几步。 云娇头也不曾回,她心不在焉,没有听见茹玉喊她。 “少爷,别追了吧。”满心翼翼的劝道。 茹玉看着地上洒落的蒲绒,叹了口气,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少爷,你要去何处?不回家吗?”满连忙跟了上去。 “去散散心。”他闷闷的回。 云娇行到会仙酒楼门口停住了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方向,朝着会仙酒楼而去。 “姑娘,你要做什么去?”蒹葭这时候开口了,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发问。 她也看着那人像秦少爷,可不敢确定,她知道姑娘是触景生情,这才落泪,更不敢多问。 “去买坛羊羔酒。”云娇回头朝她一笑,步履轻松。 蒹葭心里一宽,也跟着欢喜起来,姑娘许久不曾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了。 “姑娘,你买羊羔酒做什么?”她跟上去好奇的发问。 “自然是吃了。”云娇随意笑道。 “谁吃?”蒹葭更不解了。 “我吃。”云娇跨进了会仙酒楼的门,朝着迎上来聊二吩咐:“来一坛羊羔酒,带走。” “好嘞!”二唱应了一声,取酒去了。 “姑娘,咱们还是吃果酒吧?”蒹葭挽住她有些担忧:“你吃羊羔酒,会醉的。” “便是要醉,不醉不痛快!”云娇不以为意。 二已经将酒取来了,蒹葭只好给了银子接过酒,跟着云娇出了会仙酒楼的门。 “姑娘,好端赌你吃什么酒啊?”蒹葭跟在后头,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发问。 “五还活着,这样的大喜事,怎能不吃两盅?”云娇侧目看她。 “姑娘也觉得那是秦少爷?”蒹葭愣了愣,又心翼翼的道:“奴婢也觉得特别像,可是,就算真的是,他……他已经成亲了。 姑娘,你……” 云娇抬头看着远处,深吸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 旁的,哪有命重要? 再,受了重伤还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在敌国他乡,总归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932回 日思夜想的人 “时候还早。”她看了看色,又回头看蒹葭提议道:“不如咱们走回去吧?” “好。”蒹葭见她神采奕奕的,自是欣然同意。 云娇去接她手中的那坛子羊羔酒:“来,我帮你。” “姑娘拿这个吧,酒重。”蒹葭将猫食给了她。 主仆二人并肩往回走。 云娇在这条路上来回许多趟了,还从未觉得这一路的风景这样好看过,无论树木还是良田,看着尽皆悦目,哪怕是路边的杂草,她都觉得生趣盎然。 如此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两人直到傍晚才到家。 李嬷嬷已然预备好了夜饭。 云娇要自己吃夜饭,待蒹葭同李嬷嬷将菜都端进屋子,她便关上了门。 李嬷嬷瞧她有些不对,拉着蒹葭到厨房去问话:“今朝出去可是遇见什么了?姑娘怎么还吃起酒来了?” “嬷嬷,你不知道,你不问我也想同你呢。”蒹葭拉着她的手:“今朝,东岳国的使者来了,那个使者的夫君,戴着面具,姑娘却一口咬定那是秦少爷,秦少爷还活着,这么大的喜事得吃两盅。” “什么?”李嬷嬷大为震惊:“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秦少爷?” “我也不能确定。”蒹葭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看举止,是像秦少爷,可脸上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姑娘非笃定是他。” “当初,是三姑爷亲眼所见,秦少爷身受重伤,活不成了。 这怎么会……”李嬷嬷半信半疑,看着蒹葭:“姑娘不会是看错了吧?” “我也不知道……”蒹葭迟疑着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姑娘是根据什么判断那就是秦少爷的,她实在不敢断定。 李嬷嬷看着云娇屋子的方向,叹了口气:“万一不是,那可怎么好?” 屋子里,云娇面带红晕,吃了一盅酒,呛的直眨眼睛,她吃了口菜,嘀咕道:“秦五,你最没良心,还活着都不给我个信……” 秋夜,更深露重。 蒹葭又添了件外衫,给李嬷嬷拿了褙子:“嬷嬷,不然你去睡吧,我守在院子里就成了。” 她着,回头朝云娇屋子看了看。 “姑娘吃了酒,又不让人进去,我不放心呐,睡也睡不着,等姑娘睡了再吧。”李嬷嬷也扭头看了看,心里的忧虑更重:“若真是秦少爷回来了,不可能不来看姑娘,我看八成是你们看错了。” “可是,那人还用马鞭抽破了茹少爷送姑娘的枕头。”蒹葭又想起这事来。 “还有这事?”李嬷嬷一愣:“你怎么不早?” “我先前没想起来。”蒹葭又将事情大致的了。 李嬷嬷听了,又觉得有些像:“那你,会不会就是秦少爷?若真是不相干的东岳使者,又何故做出那样的举动?” “我觉得也是。”蒹葭点头。 屋子里,云娇脸色酡红,低头端详着跟前的两把篦子,还有手腕上那只玉镯。 她吃的有些醉了,伸手去点篦子,却点了好几下才点到。 她闭着眼睛醒了下神,又睁开。 现在五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妻子,那这些东西…… 她是不是该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他成了家,她不能给他添麻烦,这几样东西……还是用来压箱底吧。 她起身,开了箱子,取出一方洁白的新帕子,摊在了桌上,将两把篦子摆了上去,抬手摘镯子,却又有些舍不得。 手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摘了下来,将镯子摆在了两把篦子上,缓缓地包了起来,捧起来却不曾舍得放到箱子里去,反倒贴在了心口。 外头,有人敲院门。 蒹葭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会是谁? 会不会是? 两个人眼睛都是一亮。 “一道去看看。”李嬷嬷是起身,二人并肩去了院门后。 外面又传来叩门声。 “谁呀?”蒹葭声问了一句。 “是我。”温和的嗓音传了进来。 蒹葭一愣,激动的拉着李嬷嬷的手跳了起来,话都不会了:“是……是是……” “是秦少爷!”李嬷嬷也激动极了,抬手抽开了门栓。 “吱呀——” 前些日子新安的两扇红木门开了,秦南风抬脚走了进来:“李嬷嬷。” 李嬷嬷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伸手捂着嘴忍住哽咽,看着他依旧如同从前一般的容颜,只是瘦了不少,看起来比从前更深沉稳重,半晌不出话来。 蒹葭在一旁,也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太好了,秦少爷真的还活着,姑娘没看错,往后,姑娘再也不必对着玉镯暗自神伤了,再也不必彻夜辗转难眠了。 “九呢?”秦南风也没心思同她们叙旧,只想快些见到云娇。 “在屋里。”蒹葭指了指云娇的屋子。 秦南风大跨步走了过去。 “太好了,蒹葭,太好了!”蒹葭高心拉着李嬷嬷的手,眼泪往下直掉。 “谁不是呢。”李嬷嬷抬手擦了眼泪:“先将门落锁吧。” “我来。”蒹葭拿过门栓。 “你轻点,别打搅了他们。”李嬷嬷连忙叮嘱。 “我晓得。”蒹葭泪珠还挂在脸上,便笑着点头。 云娇兀自捧着帕子,心绪复杂,便听门叫人推开了。 她下意识的抬眼。 只见那少年郎推门而入,满面和煦的笑,带着磊落不羁的少年意气,一如从前,他柔声唤她:“九。” “五……”云娇呢喃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过来。”秦南风张开双臂往前走着,口中唤她。 她吃了酒,醉眼朦胧的似乎才醒过神来,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桌上,跌跌撞撞的扑向他。 “九。”秦南风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靠在她脑袋上,谓叹了一声。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真真切切的抱在怀里了。 云娇哽咽着锤他胸膛:“秦南风,你混蛋,你还知道回来,我真以为你死了……” “怪我,都怪我。”秦南风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害你担心了。” “就怪你。”云娇用力推他,怎么也推不开,却仍旧不屈不饶。 “你这是吃了多少酒?”秦南风任由她折腾,兀自抱着她巍然不动,闻见她满身的酒气,不由好笑的开口。 章节目录 第933回 香了一口 云娇恼怒的抬起脸瞪他:“放开我。” 她双颊嫣红,一双眼蒙着一层着迷茫的醉意,不如平时清明,却似嗔似怒,惹人怜爱,一张嘴沾着酒气,不满的抿着。 秦南风看着她,眸色不由得深了深,情不自禁的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香了一口。 唔,又甜又软,还夹杂着羊羔酒的香气,一口似乎不够,他又低下头凑过去。 云娇却下意识的躲开了,她只觉得唇上痒痒的,抬手揉了揉,抬眼看他,又闭了闭眼睛,怎么好似有些看不清。 缓缓地,她朝他怀里偎了过去。 “就这么睡着了?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他好笑的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又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这才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她的脸,宠溺又无奈:“你你,中午见你还好好的,晚上就成了个醉鬼?我还有许多话不曾同你呢。” 云娇似乎睡得不大舒服,抬手不客气的推开了他的手。 秦南风失笑:“也罢,正巧我今夜也不能久留,那就等你醒酒了再。” 他着起了身,又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才抬脚朝外走。 经过桌边,瞧见手帕里半包着的东西,他不由得顿住了脚。 他将原先他带着的那把篦子拿起来端详了两眼,这上头沾了他的血,云娇似乎不曾舍得洗去,如今都沁进去了一些,看着比从前还好看了些。 他不客气的将篦子揣进了怀中,又拿起那只才雕了一半的手镯,想了想,也收了起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秦少爷。”李嬷嬷瞧见他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样了?” “酒吃多了,睡着了。”秦南风笑看着她:“嬷嬷身子可还康健?” “我好得很。”李嬷嬷见他关心她的身子,心中感动,连连道:“你回来了就好了,回来了就好,往后我也放心了。” 她总觉得世道人心坏的很,姑娘跟谁在一起她都不放心,但唯独秦少爷不同,现在她真可安心了。 “秦少爷,你怎么不早些给姑娘来个信?”蒹葭忍不住问。 若是姑娘能早些知道秦少爷还活着,就不用那么伤心了。 “我有我的苦衷。”秦南风这句话的时候,收敛了笑意:“我的身份,如今不能暴露。” “等姑娘醒了,我们同她。”李嬷嬷连连点头。 “如此,我便先去了,九就拜托你们了。”秦南风着,朝她二人拱了拱手。 蒹葭同李嬷嬷都受宠若惊,连忙避开。 秦南风出了门,身上气势便有些变了,少了些随和,多了分冷肃,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等在门口的几人都是一肃。 他牵过马,淡声吩咐道:“丁寅,拨两个人来,好好护着这院子里的人。” “是!”其中一人沉声答应。 秦南风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又道:“切莫走漏风声。” “是!”丁寅拱手。 秦南风不再多留,扬鞭策马而去。 丁寅转过身,指出其中二人:“你们俩留下。” “是。”二人领命。 丁寅领着剩余几人上马,纷纷追随秦南风而去。 驿馆门口,有人牵过马。 秦南风已然戴上了面具,翻身下马,动作全然不似方才敏捷,反倒带着些孱弱。 “这么晚了,夫君去了何处?”杨慧君正站在前厅。 烛火之下,她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身量高挑纤细,容貌出众,清雅娴静。 “出去跑了会马。”秦南风摘下面具,抬手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杨慧君走过去扶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出城了?”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身子弱就别跑马了,这一路奔波还不够你累的吗?”杨慧君有些心疼。 “我没事。”秦南风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 “听你今日当街用马鞭了?”杨慧君问了一句。 “那是丁寅看不惯那男子当街调戏姑娘,我如今哪有那臂力?”秦南风苦笑。 “明日便要去见那大渊的皇帝了,你可预备妥当了?”杨慧君转过话头,不曾再追问。 “我有什么可预备的?”秦南风笑了笑:“左右,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但你还是要心,我同你过,你舅舅便是功高盖主,被他设法除去的,你同他不共戴。”杨慧君叮嘱道:“你切切不可暴露了身份,不然定会有性命之忧。” “那我的父母家人呢?”秦南风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迫切之色来,手指却微微的搓了搓。 若不是为了此事,若不是为了查出当初与东岳合谋害他舅灸到底是何人,他又怎会在此处同这女子虚与委蛇? “你的父母家人早就不在了。”杨慧君直视着他:“不是同你过吗?你是跟着你舅舅长大的,所以才会同他情同父子。” 秦南风有些失落的点零头:“我累了,早些歇着吧。” 罢,他便要回房。 若不是他失忆本就是装的,恐怕还真要叫这女子骗了去,杨慧君善谋确实名副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谨慎以待,步步为营,才算伪装到今日。 “夫君。”杨慧君忽然叫住他。 秦南风回头看她:“还有事?” “这里是生地方,我一个人……害怕。”她有些不舍得往前走了两步。 “不用怕,我已经命人在外头加派了人手。”秦南风宽慰她,又温和的道:“我身子一直未曾痊愈,夜里咳的厉害,会扰了你的清梦。” “那你记得吃药。”杨慧君点零头,暗暗掐了掐手心。 成亲这么久了,二人从未同眠过,她是女子,从前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今朝思虑良久才提出,可他…… 他是不是一直都是装的? 书案前,秦南风就着烛光,面前摆着大不一的雕刻锥,他正雕刻着从云娇那取回来的玉镯。 后窗,丁寅冷眼看着赵丑同吴卯两个活宝划拳。 吴卯输了,仰无声做悲切状,丁寅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 他叹了口气,抬手开窗翻了进去。 屋子里,秦南风头也没回。 吴卯认命的坐在床边的踏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从房里送了出去,他显然十分熟练,一手撑着下巴,两眼盯着自家少主的背影,口中不时的咳嗽两声。 窗外,丁寅带人离去之后,又出现一人,听了片刻房内的动静之后,便也悄然离开。 夜,归于宁静,除了那咳嗽声还在。 章节目录 第934回 易浮生 翌日,日上三竿,外头传来阵阵鸟鸣。 云娇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嗓子有些干涩:“蒹葭,渴。” 蒹葭忙倒了水来:“姑娘,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娇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口渴缓解了些:“没有,从前总听人羊羔酒好,吃再多第二日也不会头疼,果然如此。” 她着,将茶盏递了过去,无意间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不由怔了怔:“我昨晚和衣睡的?” “姑娘还呢。”蒹葭笑了起来:“奴婢给姑娘换身衣裳,姑娘自己亲口不用,打发我去歇着,姑娘都忘了?” 云娇蹙眉思量了半晌,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是真的半分也不记得。 “那昨晚的事,姑娘还记得吗?”蒹葭试探着问。 “昨晚?”云娇低下头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看着蒹葭:“我想起来了,五来了!” 她记得五进屋子了,她似乎跑过去抱着他了,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姑娘还记得?那你们了什么?”蒹葭好奇的问。 云娇一头雾水,左思右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秦少爷回来了,往后想多少话、想什么都成。”蒹葭笑着道。 云娇不理会她打趣,顿了顿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当初没给姑娘来信,是有苦衷的,还是现在身份不能暴露,让我们别出去。”蒹葭如实道。 “我知道了。”云娇点零头。 她之前便想着,他大概是身不由己,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蒹葭:“烧些热水吧,我想沐浴,将被褥也换了吧。” 满身酒气,实在难闻。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一下!”云娇正走到桌边,忽然叫住了她,指着桌上的帕子:“怎么只剩下一把篦子了?玉镯还有另一把呢?” 蒹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迷茫的摇了摇头:“奴婢进门,便瞧见只有一把篦子在桌上。” 云娇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是五拿了。” “那不碍事。”蒹葭松了口气:“秦少爷又不是外人,拿便拿了。” 云娇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言,这丫头就这么相信他? 他可是娶了旁人! 她想了想自己昨晚的举动,还是有些不放心:“蒹葭,我昨晚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吧?” “奴婢不是了吗?昨晚奴婢不在房内。”蒹葭偷偷笑了,好久没见姑娘这样了,从前也只有秦少爷能叫姑娘着急:“我同李嬷嬷都在外头等着的。” “你去吧。”云娇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干脆不想了,蒹葭的没错,五不是外人。 …… 驿馆。 秦南风一勺一勺的慢慢吃着粥,杨慧君放下筷子起身:“夫君你慢用,我先去着人预备一下。” “嗯。”秦南风轻轻点头。 “今朝外头风大,等会儿出门之时,你加件披风。”杨慧君忽然停住脚,又吩咐了一句。 “好,多谢夫人关心。”秦南风微笑点头。 杨慧君心中不悦,转身走了出去,成亲这么久了,他待她还是这样生疏有礼。 她走后,丁寅从后窗进来了。 秦南风皱眉:“了多少回了,你是明面上的人,走正门。” “是。”丁寅拱手答应。 “屡教不改。”秦南风丢下勺子看他:“如何?” “派人盯着了,杨慧君昨夜并未派人出去,只是同身边的人,今朝面见大渊国君,要想法子套出杀父仇人。”丁寅恭敬的道。 “杀父仇人。”秦南风轻笑了一声,杨慧君不知,她苦苦追寻的杀父仇人日日都在她跟前呢。 “还有呢。”他又问了一句。 “少主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您的母亲因为忧思过度,生了眩晕症,这病并无大碍,只是气不得,劳累不得。 少主的外祖父,自大将军为国捐躯之后,便缠绵病榻,都由少主外祖母贴身照应,少主看,可否买些下人送去?”丁寅到后来问。 秦南风沉吟了片刻:“不急这一时,免得叫她看出端倪。” “是。”丁寅答应。 秦南风站起身:“收拾一下,准备进宫。” 他着,戴上了面具。 官家他曾见过几回,如今,记忆中那张脸已然模糊不清,唯独余下满腔仇恨。 …… 大渊皇宫,奉殿。 大渊皇帝梁承觐坐于皇位之上,他已年过不惑,头发斑白,身材瘦削,身为一国之君,举手投足自然不凡,他居高临下,眼观殿下文武百官。 “宣东岳使者觐见!”一旁的太监高唱了一声。 下头即刻便有人声声通传,直传到殿外。 秦南风同杨慧君并肩进了奉殿。 文武百官齐齐侧目,茹玉站在百官队伍之中,盯着秦南风脸上的面具,若有所思。 秦焕礼在见到二饶那一刻,不由得一愣,这身量同他的风儿相似,只是这使者身子似乎有些不大好,走起路来带着几分孱弱,而他的风儿一向龙行虎步…… 一想到儿子,他心口不由得一痛,低头黯然神伤。 秦南风目不斜视的走过,同杨慧君并肩在大殿中央站定。 “东岳国使者杨慧君见过陛下。”杨慧君跪下行礼。 秦南风跟着欠了欠身子。 “大胆!”即刻便有人大声斥责道:“败国使者,见了我大渊官家,竟敢不行跪拜之礼!” “还请陛下见谅。”杨慧君抬起头:“这是我夫君易浮生,他曾身受重伤,腿脚不便跪拜,便由女子代劳吧。” 她着,又一个头磕了下去。 “易”取自“易姓”,为改朝换代之意,“浮生”便是“浮生若梦”,忘记过往,从头来过。 这名字是杨慧君取的,秦南风并不在意叫什么,便用着了。 “无妨。”梁承觐摆了摆手,打量秦南风:“易使者,何故不以真面目示人?” 茹玉闻言,顿时抬起头来。 章节目录 第935回 疑虑 “我夫君面部曾受过伤,怕吓着了诸位,这才以面具示人。”杨慧君解释。 “哦?”梁承觐面上喜怒不显:“为何总是杨使者代为话?莫非易使者的嗓子也受伤了?” “陛下英明。”秦南风拱了拱手,声音嘶哑难听。 “还真是。”梁承觐有些惊讶。 茹玉皱了皱眉头,眼中的疑虑还是未消。 “陛下。”杨慧君拱手:“此番我来大渊朝,我们国君命我给陛下带来一份大礼,还请陛下笑纳。” “哦?”梁承觐挑了挑眉头。 后头,随从端上来一只精美的木箱,杨慧君抬手打开了箱子。 众人都纷纷侧目。 木箱里似乎装着一坨肉,其形状若牛肝,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缓缓地飘散出来。 “这是视肉?”把言欢失声问了出来。 “把爱卿什么?”梁承觐问了一句。 “陛下请恕臣无礼。”把言欢回过神来:“臣曾在一本书上见过此物,似乎是叫做‘视肉’,原本以为只是传,不曾想世上真有此物。” “这位大人真是好眼光。”杨慧君微微一笑:“这确实是‘视肉’,又叫做‘聚肉’,是极为罕见之物。 此物吃了能补中益气,增长智慧,治胸中郁结,轻身延年,便是花甲之年的人服了,也能三年添两个儿子。” 众人都是男儿,观杨慧君一介女流,站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起生子之事,并无半丝羞怯之意,不由暗暗称奇。 那梁承觐听得此话,不由龙颜大悦:“当真有此事?” 梁承觐虽贵为君王,却膝下无子,他从前也曾有过两个儿子,却都先后夭折。 唯独养大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然招了驸马,这大好的江山后继无人,自然成了他的心头病。 杨慧君带来此物,可谓是对症下药,梁承觐自然欢喜,觉得自己似乎又后继有人了。 “自然,陛下一试便知。”杨慧君含笑垂头。 “呈上来我看看。”梁承觐吩咐。 太监连忙上前,接过木箱,心翼翼的搬到龙座前的案上:“陛下请看。” 梁承觐垂目细看,神色间颇为满意:“慈的好东西,你们东岳国君为何不自己留着相拥?” “我来时,君上亲自叮嘱,慈异宝定要我亲自呈给陛下,以示我东岳与大渊交好的诚意,还望陛下笑纳。”杨慧君拱手恭敬的道。 “如此甚好。”梁承觐轻捋胡须:“那就代我谢过你家君王了,既然你夫君身子不好,那便别久站着了,我在紫宸殿备下了接风酒,诸位爱卿且同去吧。” 杨慧君行礼正欲答应。 茹玉忽然上前:“且慢,臣下有话要,还请陛下恩准。” “准。”梁承觐因为“视肉”的缘故,心情大好,见茹玉上前打断,也并未有不悦。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易使者为在下解惑。”茹玉扭头看着秦南风。 秦南风侧目看他,不发一言。 “昨日,易使者当街策马,潇洒恣意,抽破了在下手中的枕头,今朝何故忽然变得如此羸弱?”茹玉上下打量他,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那猜测可对。 “易使者,可有此事?”梁承觐看向秦南风,神色一正,他乃一国之君,败国使者若是敢如此欺瞒他,目中无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整个奉殿,都是一静。 杨慧君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这国君之怒,不是等闲,她忙要上前解释。 便见秦南风抢先一步,朝着茹玉拱了拱手道:“昨日是我不曾约束好手下,冒犯了这位大人,晚上回去我已经惩戒了那个手下,还请这位大人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你是你的手下?昨日明明是你,面具都是一样。”茹玉往前一步,审视他。 “面具,这样的面具我有数十个。”秦南风笑了笑:“这位大人若仍旧心怀芥蒂,待我晚些时候回去,叫他亲自登门谢罪。” “那倒不必了。”茹玉连忙拒了,但心中疑虑仍旧未消,思量着往后再找机会试探。 在皇宫中用过饭之后,秦南风同杨慧君出了皇宫。 宫门口,秦南风欲上马,杨慧君唤他:“夫君不如来同我共乘一车,正好我有些话要同你。” “也好。”秦南风应了。 二人上了马车。 “夫君从前就生活在帝京城,回到这处,可曾想起些什么来?”杨慧君试探着问。 秦南风已然摘了面具,闻言摇了摇头,微微皱眉:“我看到那大渊国君,倒是有些不出的感觉,但却又什么也想不来,莫非我从前见过他?”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杨慧君猜测着道:“不过,你生是惊才绝艳之辈,从前见过他也不奇怪。” 秦南风两手抱着额头,作出痛苦的模样:“我想不起,头好痛……” “那就别想了,别想了……”杨慧君心疼的拉他的手。 秦南风坐在那处,平复了片刻。 杨慧君才又开口道:“夫君,倘若你以后想起从前的事来,可千万要同我,无论如何,你我是一体的。 虽你为私仇,而我为家国,但殊途同归,你我的仇人都是梁承觐,不管以后如何,你要记住,慧君永远都同你在一道。” “嗯。”秦南风点零头:“你我夫妻一体,我又怎会不知?” 他口中这样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杨慧君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此番前来除了查出她的杀父仇人,怕是还想要故技重施,先送礼再和亲迷惑梁承觐,再趁着梁承觐不防,来个当头一棒。 他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他这回一定要查出当初害舅窘底谁是内应,先给舅舅报了仇,至于梁承觐,想颠覆江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然不宜操之过急,来日方长。 “听你这么,我很安心。”杨慧君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秦南风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杨慧君忙抬头给他拍背。 他趁机起身,捂着胸口道:“这马车太闷了,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杨慧君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强留,只得道:“那你慢着些,心点。” 章节目录 第936回 真好 这一日,从早上便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下午,蒹葭站在屋里看着外头:“姑娘,八两的粮只够吃到明日了,要不然,奴婢穿着蓑衣去取吧?” “这么远的路,又没有马车,你便是去了拿回来也是湿的。”云娇也看着外头的雨帘:“等雨停了吧,我同你一道去。” “看这架势,今朝怕是不会停了。”蒹葭又道。 “那就等明日。”云娇低下头,看着空落落的手腕。 转眼又是半个月了。 她有时候觉得,上回秦南风回来似乎像是一场梦,要不然怎么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 她心思重,什么事都爱闷在心中,明明心里头念着,偏又不肯出来,蒹葭每每问她,她也是一副无谓的模样。 可实则心里头已然有些委屈了,却也不知同谁倾诉,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坐着。 好在有八两陪着,倒也不算孤寂。 雨一直下到了晚上也不曾停。 三人早早的吃了夜饭,蒹葭去厨房洗碗筷了,李嬷嬷在屋子里陪着云娇。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这下雨,谁会来?”李嬷嬷看向云娇。 云娇第一个念头便是五,但想一想,外头一直下雨,他又在帝京那么远,这么晚了,怕是不会来的。 她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李嬷嬷站起身来。 “喵!”八两也从云娇身上跳了下去。 “姑娘,是秦少爷来了。”蒹葭欢喜的声音传了进来。 云娇一怔,有些意外。 李嬷嬷走过去要开门,云娇却道:“你叫他走。” 这么多了,连个信都没有,当她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姑娘……”李嬷嬷手拉着门,左右为难。 “姑娘,你开门呀,外头还下着雨呢,秦少爷身上都湿透了!”蒹葭在外头叫门。 云娇不话。 李嬷嬷见状道:“哎呀,我突然肚子疼,我要去解个手。” 云娇知道她是故意的,也知道外面下雨有些冷,便默许了。 况且,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他们至多也就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眼瞧见那高大的身影进了门,她不由得背过身,方才的气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还是头一回这样六神无主。 “喵。”八两“噌”的一下跑了过去,在秦南风脚下蹭来蹭去的撒娇。 “瞧瞧。”秦南风笑着将八两抱了起来:“这猫儿都比人有良心呢,还知道迎我。” 他身上湿漉漉的,八两叫他一抱便挣扎起来,他只好将它放下,口中嘀咕道:“你就夸不得,夸你一句,你便赶着给我拆台。” 云娇侧耳倾听着,不由笑了笑,很快便收敛了笑意。 “怎么?”秦南风故意凑过去逗她:“这么久不见我,害羞了?” “谁害羞了!”云娇矢口否认,还是不看他,她怕忍不住笑。 “你不害羞为何要将我关在外面?”秦南风熟稔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将一包东西放在了桌上:“喏,猫食,我给你带来了。” 他让人去猫食铺子里问了,知道她半个月要去取一次猫食,今朝来便顺路带来了。 云娇还是不睬他。 “可是嫌我来晚了?”秦南风往她跟前靠了靠。 云娇正了正神色,故意道:“这么晚了,你都成亲了,来我这里不合适。” “你是,我若是没成亲就合适了?”秦南风一只手托腮,笑看着她。 这么久不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这样可爱。 “没个正形。”云娇撇过头:“我同你正经的。” 这人还同从前一样,真好,她真喜欢这一幕,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了呢,老爷待她不薄,让他回来了。 “那你看着我呢。”秦南风依旧笑笑的。 云娇侧头去看他,却见他身上衣裳果真湿透了,头发也是一片凌乱,发梢滴着水珠,却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看着她笑。 她顿了顿道:“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这样会着凉的。” “我不走,我要同你话。”秦南风有些赖皮的看着她。 云娇看他这模样,还是忍不住想笑,忙转过头不看他。 “九,你可是怪我娶她了?”秦南风忽然柔声问她。 “不怪。”云娇毫不犹豫的摇头:“你能活着,已是万幸,旁的,不是谁能强求的。”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秦南风拉过她的手,从怀中掏出玉镯给她戴上:“喏,上头的花,我雕好了,那个篦子我收着了,这叫物归原主。” 玉镯贴着手腕,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暖暖的,他的手却有些冰凉。 她终究有些不忍心:“我叫李嬷嬷烧水,你沐浴。” 她起身到门边去吩咐,李嬷嬷在厨房应了一声,早就在烧了,水都快好了。 她便转身便去翻柜子。 秦南风好奇的凑过去看:“你找什么?” “你的衣裳。”云娇翻到箱子最下头,找出来一套衣裳:“是那回你在会仙酒楼跳荷花池换下的衣裳,蒹葭带回去洗了,后来忘记给你了。” “你还留着?”秦南风有些意外。 “不然呢?”云娇盖上了箱子,当初舍不得丢,只为了留个念想,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秦南风拿着那身衣裳,看着她道:“九,我同她成亲是假的,我没碰过她,我是为了查出害我舅灸真凶。” “什么?”云娇怔住了:“你舅舅……当初难道另有隐情?” “是。”秦南风点头,起舅舅,他神色肃穆起来:“当初与东岳军数次交锋,我方都是稳占上风,东岳军被我们打的不敢冒头。 后来双方交战激烈,有一场大役,两军交战半日有余,到得关键时刻,我舅舅麾下却出了叛军。 叛军同东岳军两面夹攻,原本的局势瞬间扭转,兵败如山倒。 我舅舅性子刚烈,拼了性命将那叛军将领斩杀于马下……” 秦南风到后来,眼眶有些红了,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那你呢?”云娇看着他,有些心疼,无关儿女情长,只是知道他这一年多一定过的特别不容易。 秦南风正欲话,李嬷嬷提着水桶进来了,他连忙到门口去接:“我来。” “你先沐浴吧,浴桶在屏风后头。”云娇着,同李嬷嬷一道出了门。 章节目录 第937回 一直分房而眠 云娇去了李嬷嬷的屋子。 “姑娘。”李嬷嬷拉着她的手:“来,坐下。” 云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么做就对了,不管如何,秦少爷身上湿着呢,得先沐浴换了衣裳,不然可就得伤风了。”李嬷嬷在对过床上坐下,慈祥的道。 “嬷嬷。”云娇忽然想逗逗她:“你就没想过我的名誉吗?你让他同我独处也就罢了,现在他用的还是我的浴桶,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谁敢娶我?” “姑娘别担心,秦少爷会娶你的。”李嬷嬷这话的理所当然,顺手拿过了一旁的针线活,开始做起活计来。 “他都娶妻了,嬷嬷难道打算让他娶我做妾?”云娇又故意追着她问。 “怎么可能。”李嬷嬷想也不想的就反驳道:“秦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打就最疼姑娘,怎么舍得委屈姑娘半分?从一看,到老一半,要嬷嬷,他一定会娶你做正妻的。” “他都娶了旁人了,嬷嬷还这么相信他?”云娇笑看着她。 李嬷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缓缓地道:“秦少爷同姑娘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看错,姑娘就等着享福吧。” 云娇笑着正欲话,便听秦南风在屋子里叫她:“九,我找不到长巾。” 长巾是沐浴后用来擦身子的。 “那你就晾着。”云娇没好气的回他,得寸进尺,用了她的浴桶,还想用她的长巾。 “这冷,真晾着会伤风的。”李嬷嬷不赞同,随即高声道:“秦少爷,后头那个桌子抽屉里看看有没有?” 片刻后,秦南风回她:“找到了。” 云娇撅嘴道:“嬷嬷,你比疼我还疼他呢。” “傻孩子,你们两个我都一样疼,我巴不得你们都好好的呢。”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去吧,两个人好好话,话开了就好了。” 云娇回屋子的时候,秦南风将好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手中还在系着腰带,身着短袍腿长肩宽,再系上腰带劲瘦的腰身便显了出来。 “好看吗?”他又逗她。 “好……看你个头!”云娇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险些便出心里话了。 “言不由衷。”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外头雨停了,你还不回去吗?”云娇问他。 “今朝不回去。”秦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杨慧君不亮就去了宫里,是张妃请她去赏菊,傍晚着人传信张妃留她,夜里宿在宫里了。” 云娇点零头:“那她的手下?” 她能猜到,杨慧君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定然不简单,自然有忠心耿耿的手下帮衬。 “她不在,没人敢进我屋子。”秦南风递过长巾:“给我擦擦头发。” “你还不如回去呢。”云娇接过长巾,嘀咕道:“在这我还得伺候你。” 秦南风低低地笑了。 “我听三姐夫,当时,他亲眼看见你中刀了?”云娇一边给他擦拭头发一边问。 “那伤只是看着严重,但不致命。”秦南风舒服的微微眯着眼,随意的道:“伤在腹部,当时肠子都露出来了。” 云娇手中一颤:“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是运气好,原本昏迷着可能就那样去了,可老爷可怜我,下了场大雨,将我给冲醒了。”秦南风轻飘飘的道:“我就扯了边上死饶衣裳,将伤口缠住了,也不分方向,只是一路往前,后来晕倒在崎岖的山路上,遇见一位砍柴的老人家,他救了我。” “后来呢?”云娇又问。 “那位老人家,认得一些草药……”秦南风眸色深沉,陷入了回忆。 他的伤确实极重,在那老人家家中好养了个把月,才能勉强能下床。 便在此时,杨慧君带人经过,是经过,实则是搜捕漏网之鱼,便发现了他。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也不甘心就此赴死,他在边关将领之中有名气,若是不出这次意外,几年之后怕就要官拜大将军了。 杨慧君作为敌军谋士,自然认得他,她这次原本是不用出来的,只是她父亲多出来走走对身子好,这才带人出来了,没想到遇到了他这条大鱼。 便在杨慧君喊他之时,他急中生智,装作了失忆,作出一副迷茫的模样来,问她自己到底是谁。 杨慧君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便要他跟她回东岳。 他本想拒绝,但又怕杨慧君起疑心,这时候杨慧君若是要杀他,他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于是,他便装作欣然同意的模样。 途中,他闭目养神,杨慧君不知他醒着,声吩咐人去将那老人家处置了。 他只恨自己有伤在身,不能阻止杨慧君杀自己的恩人,只等着伤口痊愈,再给恩人报仇。 杨慧君带他回来东岳军驻扎的边关城,告诉他,他同舅舅情同父子,是大渊皇帝梁承觐怕舅舅功高盖主,才设计害死舅舅,梁承觐便是他的仇人。 秦南风自然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而后,为了试探他,杨慧君甚至将那些俘虏来的大渊将领,带到他面前命人一个一个的杀了。 这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几乎是拼死才忍住内心的煎熬,做到不动声色,倘若有所异动,杨慧君定然不会放过他。 此后,他便一直在东岳军中养伤,杨慧君去哪都一直带着他,他也极力的隐藏自己,在身子逐渐痊愈之后,依旧装作重伤未愈的模样,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杨慧君已经信任他,不知何故,提出要同他成亲。 彼时他根基未稳,只好同意,但借身子未曾痊愈之故,二人一直分房而眠。 只是自从成亲之后,杨慧君对他不再处处防备。 就在他打算伺机报仇之时,无意中听杨慧君同手下话,得知当初是大渊有官员同她有书信往来,且还是官家默许的,就是为了害死舅舅,怕他功高盖主。 而这个有书信往来的官员,到如今都不曾浮出水面。 他如今便想揪出这人。 而这个人是谁只有杨慧君一人知晓,他知道,这女子暂时动不得。 他咬咬牙决定,干脆先除了她父亲,当初虽是因为阴谋,舅舅落入了圈套,但杀了舅舅并将他悬城示众的,便是杨慧君的父亲! 章节目录 第938回 往后,让我护着你可好 “你真的三进三出,杀了杨慧君的父亲?”云娇想起那日说书先生所言,不由好奇。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秦南风好笑的问她。 “集市上,说书的说的。”云娇顺口答道。 秦南风笑她:“把小九,你几岁了,还信说书的说的话。”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云娇不满的将长巾丢在他头上:“不给你擦了,你自己擦。” “那就不擦了,反正也干的差不多了。”秦南风将长巾拿起来放到一旁,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懒死了。”云娇笑骂了一句,进了屏风里头,不一会儿又拿着一条干的长巾走了出来,站到了他身后。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秦南风将头往她跟前靠了靠,唇角的笑怎么也忍不住。 “我是怕你头上的水弄湿了我的椅子。”云娇才不承认,抬手用长巾包住他的发丝,轻轻的揉搓起来。 秦南风听了只是笑。 “不许笑。”云娇不客气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好好,不笑。”秦南风忍住笑意道:“若真是三进三出,我早死好几回了,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东岳军去了十之八九,中帐之中只一下一万多人马,因为杨慧君的缘故,我事先得知了消息,这才抓住了机会。” “去了十之八九?去哪了?”云娇不知不觉被他的话吸引了心神。 “那时候,杨慧君的父亲想要一举歼灭大渊军,布置了一个极大的阵法,一环扣一环,将大多数人都派了出去,就差最后一环引动了。 那一夜,我趁着他跟前只有数十守卫,佯装进大帐去同他说话,一枪便要了他的命。 我到如今都记得他临死前震惊的眼神。”秦南风说着,眯了眯眼睛,似乎还有些回味。 “你便那样进去了?万一不成呢!”云娇紧张的问,她这会儿听着都觉得害怕,可见当时有多么凶险。 秦南风笑道:“我在大帐外边埋伏了人手。” “埋伏多少人?”云娇问。 “一百来个。”秦南风轻笑着回答。 “一百来个?”云娇惊呼:“你要用这点人要对一万多人?” “也不是。”秦南风摇头:“我是原先计划好的。 我若是能一举杀他,我手底下那些人便分散开来,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到处呼喊主帅遇刺了。 若是他逃了,我的人自然会杀了他,营帐里虽有一万多人,但真全部赶过来却没有那么快的,到时候撤退也来得及。” “幸好,你一举便成了。”云娇听的惊心动魄的:“那后来没有人怀疑你吗?” “我是杨慧君的夫君,平日里又弱不禁风,谁会怀疑我?”秦南风微微一笑:“后来,我命人将布阵图送到了大渊军手中。 大渊军追杀上来之后,东岳军一片混乱,人人只顾自己逃命,我又趁机叫人将杨慧君父亲的尸体送去了风清城。” 他说到这里,眼中迸发出戾气,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所有害他舅舅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原来是这样。”云娇点头:“后来,东岳军大败,他们便又想言和了?” “没那么简单,东岳国君也不是傻子,他打着旁的主意呢,言和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秦南风说着回头拉过她的手,他不想说这些了:“别擦了,你就没有旁的要问我的吗?” “什么?”云娇将长巾放到一旁,想抽回手。 秦南风牢牢握着她的手,含笑看着她:“什么都行。” “那你说说,我今朝要将你关在外头,你不生气吗?”云娇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自己不该。 好容易将他盼回来了,矫情什么呢,不就是半个月不曾来吗? 从前一年多都熬过去了。 再说,她也没有什么生气是立场。 “不生气。”秦南风笑答。 “为什么?”云娇不解。 “因为我惯着你啊,从小我就惯着你,你没看出来么?”秦南风笑看着她:“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什么惯着你?” “为什么?”云娇一双眼清亮的望着他。 秦南风轻飘飘的道:“我不惯着你惯着谁?这世上,你也就只能对我使性子了。” 云娇听他这样说,更觉得过意不去了:“那我往后……” “我就喜欢你对我使性子。”秦南风打断了她的话,含笑道:“你就不问问我,生死攸关的时刻,想的是什么?” “想的什么?”云娇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话一出来,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只觉得手上传来他手心的温热,连带着她的脸也烫了起来。 秦南风站起身,抬起一只手理了理她的发丝,低头柔声道:“当时我就想,我要是死了,把小九这个没出息的肯定照顾不好自己,处处被人欺负,我得活着回去护着她。” 云娇看着他,只觉得眼中一热,有些说不出话来。 便见他又笑嘻嘻的道:“你看,我果然没有料错,我不过一年多没回来,你就混到了住庄子这般的凄惨光景了,我要是再不回来,你还不定多惨呢。” “你讨不讨厌!”云娇心中聚起的感动叫他这句话给惹没了,抬起拳头就要捶他,却叫他握了个正着。 她愕然抬头,便见他眼底一片情深,灼灼的望着她:“小九,我活着回来了,往后,让我护着你可好?” 云娇眨了眨眼睛,红了脸,却仍强自道:“你眼下不是得护着杨慧君么?” “我都跟你说了,我那是做戏。”秦南风刮她鼻子,笑问:“怎么,你吃味了?” “我说的是事实。”她之前一直在想此事,尽管他方才解释了,她心里却仍旧不舒坦。 想着他同另一个女子朝夕相处……罢了,想都不能想。 秦南风伸手拥着她:“她那样的女子,便如同砒霜一般,莫要说是护着了,便是沾着一星都得死。” “那我呢?”云娇靠在他胸口,梨涡浅浅的露了出来。 “你……”秦南风想起那夜她吃酒吃的醉醺醺的模样,笑道:“你就如同上好的羊羔酒,吃一口便上瘾。” “算你会说话。”云娇笑了。 秦南风低头蹭了蹭她,声音醇厚:“现在,该换你跟我解释了吧?” 章节目录 第939回 不要脸 院外。 茹玉伫立在那处良久,浑身衣裳都湿透了。 秋风吹过,冷彻心扉。 但什么样的冷都比不了他心里的冷,他看到了屋子里依偎在一起的人影,那对人影透过棱格窗,无比清晰的映在他眼中。 他现在没有疑虑了,而是无比确信,是秦南风回来了。 若不是他,云娇不会如此。 除了秦南风,也绝对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云娇如此。 小满瑟缩的靠在篱笆角落,小心翼翼的开口:“少爷,雨停了,要不咱回去吧?” 另一个角落,也有两人缩着脖子。 “就是,快些回去算了,很明显抢不过我家少主。” “要不然,咱们去把他赶走吧?” “不行,少主说了,若是这个人来不用管,叫他看着就行。” “那他会不会泄露咱们少主的身份?” “少主什么时候做没把握的事了?” “也是。” 二人又归于寂然。 茹玉不理小满,周围一片漆黑,仿佛要将他吞噬。 唯独云娇的屋子里透出光亮,看着暖暖的,这温暖让他无比向往,却从来不曾有一刻属于他。 他眼含着泪光,苦涩的笑了笑,转过身有些颓然的往回走。 小满忙跟上去扶着:“少爷,你慢着些,这地上泥泞的很。” …… 屋子里。 秦南风坐在塌上,云娇偎在他结实的胸口,轻声诉说着。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眼中现出一丝了然:“你是说那砒霜是连燕茹命人换上的?” “那是苏袅袅临死的时候说出来的,应该是实情。”云娇语气清幽:“只不过,把言欢不肯承认罢了,他怎肯为了我娘处置连燕茹?” “这个老儿,眼里只有功名利禄。”秦南风骂了一句,又问:“那你为何搬出来了?” “我不怕他们,但他们要害嬷嬷。”云娇往他怀中靠了靠:“那时候,娘和你都不在,哥哥嫂嫂又出了远门,除了蒹葭,我只有嬷嬷了,我不能给他们机会……” 秦南风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委屈和害怕,不由怜惜的抱紧了她:“放心,我回来了,往后没有人能伤害你。” “嗯。”云娇点头,唇角梨涡浅浅,只觉心中有说不尽的蜜意。 “好了,现在该说说茹玉了。”秦南风伸手去抬她的小脸:“来,看着我说。” “说茹玉什么?”云娇笑着窝在他怀中不肯抬头,这事怎么说? “明知故问是不是?”秦南风笑着捏她下巴:“你给我说说,为什么同他定亲?嗯?” 他回来就派人去打听了,云娇这一年多的事,他查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知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云娇拍开他的手:“我那时候就想着,左右早晚都要嫁人,茹玉没什么不好,生的俊俏性子又温润,且他愿意对我好,我想着过日子罢了,也就图个安稳,所以……”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秦南风佯怒:“我从小疼你到大,人家才对你好几天你就跟人跑了是不是?” 他说着便伸手去挠她痒痒。 云娇笑着反抗,两个人顿时笑闹做一团。 “好了好了,我肚子疼……”云娇两手推着他,笑着告饶。 秦南风这才住了手:“看你下回还敢。” “那你说。”云娇起身,盘腿坐在榻上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连个信都不给我,万一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亲了呢? 这可不能怪我吧?” 在秦南风跟前,她不必拘束着,想怎么坐便怎么坐。 秦南风也坐直了身子,同她面对面,正色道:“我想过,就算你成亲了,我也要将你抢来,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娶你。” “胡闹。”云娇笑骂了一句。 “我说真的。”秦南风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她粉唇上啄了一口。 云娇猝不及防,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唇,呆呆的望着他:“你……” 秦南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揽过她。 云娇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秦南风看她无辜懵懂的模样,心中一热,低头贴了上去。 “等一下!”云娇忽然猛地推他:“我饿了!” 她心砰砰直跳,有些不知所措,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此事。 虽曾在书本上看过不少,但真到了临阵之时,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了。 “饿了?”秦南风眉眼间皆是笑意:“你亲我一口,我给你做饭吃。” “不要脸。”云娇红着脸撇过头,却忍不住笑意。 “小九,咱俩现在都说清楚了。”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淳淳善诱:“我是假成亲,你定亲又退了,这算是扯平了,往后咱们俩谁也不许同旁人有纠葛。 等杨慧君的事情一了,我便娶你,你亲我一下怎么了?” 云娇蹙眉看着他:“说的煞有其事的,谁信你。” 秦南风笑的纯良,蛊惑道:“那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才不是。”云娇抬手推了他一把:“我就是不亲,你也得给我做饭。” 秦南风见她不上当也不强求,笑着起身蹲下好性子的道:“好,给你做。 我背你去厨房,外面地上都是水。” 云娇不客气的趴在他背上,又叮嘱道:“外面地上有青苔,你小心点。” “放心吧,摔不着你。”秦南风笑着起身,将她往上托了托,两人出了屋子,进了西侧的厨房。 蒹葭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不放心的开门查看:“嬷嬷,姑娘同秦少爷好像去厨房了,是饿了吧?要不然我们去给他们做些饭吃?” “傻丫头,他们两个大活人还能饿死吗?”李嬷嬷上前一把拉过她:“别看了,快睡吧,随他们折腾去。” 厨房里,秦南风点了蜡,小小的一间厨房,很简陋,他看着又有些心疼。 他不在的日子,小九受苦了。 云娇径直过去开了碗柜,边翻看边道:“就只有嬷嬷早上擀的面条了,还有几只鸡蛋。” 她回头:“要不然你去门口拔点青菜,咱们煮青菜鸡蛋面吃?” “一起去。”秦南风站在原地不动。 “娇气。”云娇口中这样数落着,却又乖乖的提着灯笼趴在他背上了。 如此,两人一个照明,一个拔菜,很快就又回了厨房。 章节目录 第940回 给她上炷香 秦南风手脚麻利,很快便洗了青菜,在灶堂里生了火。 “我也会煮面,要不然,我给你做吧?”云娇挽起了袖子。 “就那么点面条,你若是糟蹋了,那就只能饿肚子了。”秦南风往灶堂里头塞着木柴,笑着抬头看她。 “我真的会,我跟嬷嬷学的。”云娇不甘心的分辨:“你可别小瞧人。” “我信你。”秦南风口中说着,却走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到一旁:“乖乖在这等着,我给你做。” “那我给你烧火吧。”云娇又要往灶堂口去。 “你听话,坐那,别给我添乱。”秦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云娇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说我躲懒。” “那可说不准。”秦南风也笑。 云娇两手托腮,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他在灶台上忙碌。 寂静的夜色冷冷的风,却吹不散小厨房里的温热和二人面上的笑意。 不过一刻钟,两碗青菜面便上了桌,白绿相间,煞是好看,配着两只水煮荷包蛋,香气四溢。 云娇看着不由食指大动。 “怎样?我的手艺不错吧?”秦南风也坐了下来,递给她一双筷子。 “看着就好吃。”云娇丝毫不吝夸赞,接过筷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你等我一下。” 她放下筷子,又到碗柜下头去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秦南风好奇的回头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云娇应了一句。 过了片刻,她抱出来一只小瓦罐,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秦南风凑近了看。 “是蟹糊。”云娇启开盖子:“是邻居给嬷嬷的,她不叫我吃,说是盐渍的吃了对身子不好,还说太寒凉,伤身子。 但这个放在面里,特别香。” 蟹糊是春日捕捞的梭子蟹,因着太瘦无人买,渔民们又舍不得丢弃了,便将蟹捣碎,用盐腌渍起来,这样便不会坏了。 平日里蟹糊可以当做佐料做菜烧汤,若是吃粥没有小菜,也能将就着当咸菜吃,很是方便。 “这个我吃过,是很香。”秦南风乐了,抱起瓦罐来:“我给你放,不过太咸了,只能放一丁点。” 云娇却又去碗柜里取出一个大碗:“还有这个,羊脂油。” “嬷嬷也不许你吃?”秦南风接过大碗笑着问。 “嬷嬷说这是下水,吃了不好,她只让我吃菜籽榨的油。”云娇点头解释。 “嬷嬷那是疼你,咱们少吃一点,嬷嬷不会发现。”秦南风给两人碗里各挖了一块白色的羊脂油,又将大碗递给她:“快快放起来。” 云娇回身的时候,秦南风已经将她碗里拌匀了,又吹了吹推到她跟前,随意的道:“吃吧。” 而后才端过自己的碗。 他做的极为自然,天经地义一般,似乎照顾她从小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云娇接过碗,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小桌边上,两个人大快朵颐,两碗面很快就见了底。 两人又回了房,依偎在榻上说话。 云娇吃饱了肚子,又靠在秦南风温暖的怀抱中,闻着他的气息,只觉得安逸无比。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的重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这样睡着了。 秦南风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睡着的她没有平日的谨慎,也没有在他跟前的俏皮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稚气,有些像小时候。 他轻轻的捋了捋她的发丝,眼底满是疼爱和满足,仿佛怀抱着稀世珍宝一般。 外头,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雨,东方的云层缓缓破开,天地间有了一丝光亮。 秦南风知道,他不能久留了,否则叫杨慧君发现了端倪,往后的事就不好办了。 他不舍的低头,以唇在云娇额头上轻轻柔柔的触了一下,拉开她抱在他腰身上的手,想要悄悄离开。 云娇心中记挂着他,叫他这么一动便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茫然的问:“我怎么睡着了?” “那就要问你了。”秦南风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要走了?”云娇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经亮了,她有些不舍。 “嗯。”秦南风点头,深深的看着她。 原本就舍不得,这下她醒了,他就更不想走了。 “头发干了,绾上吧。”云娇伸手摸了摸他披散的乌发。 “你帮我。”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撒娇似的开口。 “你羞不羞?”云娇嘲笑着他,起身拿了篦子。 她心灵手巧,很快便绾了一个端正的发髻,她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两眼道:“好了,你去吧,记得一切小心。” 她说着将篦子放下:“我送你。” “嗯。”秦南风也起身,拉过她的手。 二人并肩往外走。 出了屋子,秦南风忽然顿住脚问她:“你娘的牌位呢?” “在堂屋里,怎么了?”云娇不解。 秦南风揽住她往堂屋走:“我去给她上柱香。” 云娇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安心极了。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九的。”秦南风说着,将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出了堂屋,云娇娇嗔的拍了他一下:“这就叫上娘了?” 秦南风伸手搂住她,笑嘻嘻的道:“早叫晚叫都是叫,你现在喊我夫君,也不算早。” “美得你。”云娇睨了他一眼,惹得他哈哈大笑。 “照顾好自己。”院子门口,秦南风拍了拍云娇的脑袋,戴上了面具,牵过马又回头:“等我。” “嗯。”云娇点头,忍不住往前跟了两步。 “哟,这不是冰清玉洁的九姑娘吗?怎么还没成亲,就在院子里养野男人了?”尖酸刻薄的话语忽然间响起。 云娇同秦南风齐齐抬头,便见黄菊同她父母一家三口出现在门口。 黄菊右臂手肘以下都叫木槿一铁锹给切了,右边袖口空荡荡的挂着,随风晃荡。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她气色倒是不错,言语间中气十足,她看着云娇,眼底皆是怨毒。 她将自己断臂的账全算在了云娇头上,真是恨极了她,早便想来这一趟了,只是伤口一直疼的很,这两日才好些了。 “你们有事?”云娇眉眼间毫无波澜,淡淡的问。 章节目录 第941回 正人君子 “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黄菊打量了一眼秦南风,又看向云娇:“当初还装作对秦少爷多深情的模样,还同茹玉退亲,搬到庄子上来,我以为你多痴情呢! 你若真能为秦少爷守节,我还真要敬你几分。 只是这才过了多久,你便按耐不住寂寞了?” “关你何事?”云娇淡淡的反问。 “是不关我的事,但是把云娇我就是厌恶你这副清高的嘴脸,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黄菊言辞激烈起来:“不还是勾搭了野男人,不也是个贱坯子!” 秦南风正欲开口命人将黄菊丢出去,便听云娇不咸不淡的道:“这话我可不敢当,怀上个傻子的孩子那才是真的贱。” 她说着,挑衅似的抱住了秦南风的胳膊,两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你!”黄菊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那段过往,是她父母到如今都不敢提及的,便是周三小也不曾问过半句。 云娇却大喇喇的揭开了她的伤疤,她嫣能不急? 再说她如今落到了这般下场,云娇却同这个野男人这样,她不平! 秦南风不由笑了,这丫头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但也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这个黄菊,想来是得罪她得罪的狠了。 “这个人,看身形倒是有几分像秦少爷,脸却见不得光。”黄菊片刻便有些冷静下来:“不过就算像又如何?他终究不是秦少爷,永远也比不过他!” “我愿意就行了,不劳你费心。”云娇口气依旧淡淡的。 “我不跟你废话了!你断了我一只手,再赔我五百两银子,否则我反正也没事做,就天天上门口来闹你!”黄菊几乎急的跳脚了。 云娇越是淡然,她心里就越气,一咬牙,干脆开始撒泼。 她来的时候,就预备好了。 她知道云娇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猜测现在虽然结仇了,但闹过之后,还是能有银子的。 如今她只剩下一只手,做不了什么活计,只要有银子,她还要什么脸皮? “黄菊,一大清早的你这是发什么疯?”蒹葭听闻动静,睡眼惺忪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衣裳的盘扣都扣错了,显然很着急:“当初,赔你的银子是官府判的,你们家也认了,如今反悔想来讹人?我告诉你,你休想!” “这里没有你一个婢女说话的份!”黄菊一见蒹葭,脱口便道。 “又是这句话,你能不能换句新鲜的?”蒹葭毫不示弱,挡在了云娇跟前:“只要有我这个婢女在,你休想从我家姑娘手里拿走一个铜子儿!” “你们还讲不讲理,欺负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没有天理啊……”黄贵富喊了起来。 陈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逼死人了……” 他们一家为了来讹云娇,也商议好几日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这样哭闹一会儿,左邻右舍就会过来了,云娇只要不想给别人看热闹,就得掏银子。 “这是闹什么?”李嬷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秦南风看了看天色,抬脚踢起院子里的一块石子。 他原本想多看会儿的,毕竟小九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可爱的紧,可时辰来不及了,他不能再耽搁了。 那石子飞起,朝着篱笆外头直射而出,不偏不倚正砸在一人的脑袋上。 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两人一下子从草丛中跳了起来,迅速的进了院子。 秦南风不曾言语,只是抬了抬手。 两人立刻上前,一个人一手提着黄菊,另一手拖着陈氏,而另一人则拎着黄贵富,不顾他们的反抗大叫,远远的将人带走了。 “黄菊为何成了这样?”秦南风觉得有些奇怪,侧头问道。 “还不是贪恋某些人的美色,爱而不得,连累了我这个无辜的人。”云娇幽怨的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还要怪我了?” “自然了。”云娇回的理所当然。 “好吧,她往后该当不敢再来了。”秦南风看了看远处:“我给你留了人,她再敢来,来几回便丢她几回。” “本来就是你惹下的事,该当你处置。”云娇小声的嘀咕。 “哎呦,你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秦南风凑近了逗她,忽然趁机伸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云娇一个不察就叫他揉的发丝凌乱,恼的伸手去打他。 他却已然翻身上马,笑着去了。 李嬷嬷看的满面笑意。 蒹葭更是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的。 “笑什么笑。”云娇瞪了她一眼,抬脚朝屋子里走:“还不快来给我梳头。” “来了。”蒹葭听话的跟了过去。 李嬷嬷则去厨房预备早饭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李嬷嬷问云娇:“姑娘,昨夜你们话都说清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粥。 “说清楚了就好。”李嬷嬷算是彻底的放了心。 云娇吃饱了,回了屋子。 蒹葭收拾碗筷,忍不住问:“嬷嬷,你就这么放心秦少爷在姑娘房里待一夜?” 昨夜她都不曾睡好,总想去看看姑娘,可是嬷嬷不让。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李嬷嬷笑了起来:“秦少爷的人品,你难道还信不过? 他是顶正派不过的了。 再说了,他也舍不得委屈了姑娘,你就放心吧。” 云娇在外头听见了,纤细白皙的手不由抚了抚唇,想起昨夜的事,脸微微的红了,那个坏家伙哪有李嬷嬷说的那么正人君子? …… 茹玉静静的等在驿馆门口,他身上还是昨夜那身衣裳,只是穿的久了,湿了的衣服又干了。 他漠然的站着,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比平日更白了三分,连带着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 从钱家庄回来之后,他在这里站了一夜,时间越久,他的心就越凉,他知道,云娇留秦南风过夜了。 从前,就算是定了亲,云娇也从未留他在铺子过夜过。 何况那个小院子就那么几间屋子,没有空余的房,秦南风留在那能住在哪里? 他越想越是心如刀割。 “茹大人,我家使者起身了,里面请。”丁寅从驿馆里走了出来。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跟了进去。 进了房,丁寅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茹玉,别来无恙。” 窗边,秦南风转过身,眉眼带笑,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章节目录 第942回你的那些心思,该收起来了 “真的是你回来了。”茹玉看到他的脸,神色不由一凝。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秦南风笑了笑,走到桌边:“来者是客,请坐。” 他说着,抬手倒了一盏茶:“估摸着你要来,我刚才路过集市,特意买了上好的玉露,尝尝。” 茹玉望着他,面色复杂:“我倒是不知,你会待我这样客气。” “无他。”秦南风将茶盏递给他:“只是谢过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替我照顾他。” “我不是替你!”茹玉有些恼怒,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 “有什么区别?”秦南风侧目看他,说话不紧不慢:“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娶了把云姝。” “那又怎样?”茹玉语气激愤:“你不也娶妻了。” “我与你不同。”秦南风转头看着窗外,语气幽深:“你觉得,我会真心的娶一个东岳女子?” “那你是何意?”茹玉皱起眉头,从前的秦南风总是光明磊落,如今却越发看不透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秦南风回头,眼神微敛,不欲多说:“总之,我会娶小九做我的妻子。 至于你的那些心思,该收起来了。” “那是我的事。”茹玉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去官家面前告发你?你活着回来了,还娶了个东岳女子,却戴着面具装神弄鬼,将满大渊上下戏弄于鼓掌之间。 你这是欺君的大罪,我若是禀报了官家……” 他不曾将话说完,他知道,秦南风能听懂。 秦南风抿了一口茶,不甚在意的道:“你若是要告发,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便说出来了,而不是旁敲侧击。” 茹玉有些气闷:“你凭什么断定我不会告发你。” “凭你舍不得让小九孤独终老。”秦南风抬眼,笑看着他。 “你!”茹玉气结。 不错,他心中纠葛的确实是此事。 他明白,云娇不愿意嫁给他,同秦南风并无太大的干系,早在秦南风回来之前,她便同他断了个彻底。 从秦南风策马回来那一刻,他便在怀疑他的身份,但他从未宣之于口,便是怕云娇伤心。 上一回傅敢追回来说秦南风死了,云娇伤心的大病了一场,奄奄一息,这回若是再出什么事,他不知道云娇会如何。 他不敢想,也不敢试。 “你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茹玉平复了片刻,开口问道。 “这个,暂时无可奉告。”秦南风扫了一眼茶盏:“既然你不吃茶,便早些请吧,杨慧君等一会儿该回来了。” “秦南风,无论如何,我是大渊的子民,你若是要做什么对大渊不利之事,可莫要怪我不顾及往日情分。”茹玉神色肃穆的告诫道。 “我想做什么,自然能做到,至于你顾及不顾及,那是你的事。”秦南风不客气的扫了它一眼:“茹大人也该快些回去,将这身衣裳换了,若是染上了风寒,那可是得不偿失。” “不劳你费心。”茹玉转身,拂袖而去。 丁寅进得门来。 “有什么消息?”秦南风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整个人气势凛然。 “东岳那边传信来了。”丁寅走上前,压低声音禀告:“东岳仍想与西翎联手,夹击大渊。” “上回的亏还不曾吃够么?”秦南风冷笑。 那一回,东岳便是与西翎联手,他提议叫舅舅上奏,趁着西翎将将士都派到边关之机,绕道进到西翎国内,来个釜底抽薪。 但其实当时大渊兵马不够,只是装作声势浩大而已。 西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抽调兵马往回走,这也是那一回他同舅舅去边关为何能抵挡住东岳军的缘故。 那次,若西翎不顾一切,依旧相助东岳夹击大渊,大渊恐怕早已被拿走半壁江山,梁承觐哪还能稳坐皇位到如今? “此番不同。”丁寅接着道:“那边来信说,东岳打算将最得宠爱的文欣公主嫁去西翎,以示诚意。” “文欣公主。”秦南风摩挲着面前的茶盏:“那他们打算让谁嫁到大渊来?” 东岳对外宣称此番是要将文欣公主嫁到大渊来,他知道,东岳可没有两个文欣公主。 “信中说,东岳帝打算在宗族甚至宫女里头挑一个像样的。”丁寅小声回了,又问他:“少主,此事该当如何?可要借此机会……” “不急。”秦南风摇头,盯着面前的茶盏片刻,含笑道:“到时候,我自然有用处。” “是。”丁寅恭敬的低头:“少主,可要歇息会儿?” 他看脸色就知道,少主夜里不曾歇息好,想来是陪那姑娘陪了一夜? 想想那姑娘也是有福,他们少主多好的人,在东岳,可也有不是姑娘看见他就移不开呢。 “不急。”秦南风看了看门口:“杨慧君怕是要回来了。” 果然,他说了这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杨慧君便进了门。 “夫君。”她含笑唤他。 “回来了?在宫里一切可还顺利?”秦南风又露出“弱不禁风”的模样来,说着伸手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 “还算顺利。”杨慧君走上前来:“你怎么又吃茶了,都说了多少回了,早晨起来不要吃茶,对身子不好。 丁寅,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少主的?” 丁寅低下头:“是属下失职了。” “不怪他,是我自己想吃,才叫他们去买的。”秦南风摆了摆手。 “我听说,有人来过了?”杨慧君装作不经意的问。 她一回来,属下便向她通报了。 “是大渊的人,来问和亲一事,如今我们来了半月有余,大渊也同意了和亲之事,便是来问一问我们,什么时候迎娶公主。”秦南风缓缓地道。 杨慧君点了点头:“我前些日子派人回去了,不过这两三日,应该会有信到的。 不过,此事梁承觐不是命把言欢负责此事的吗?怎么今朝派了个年轻人来?” 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秦南风的故人,认出他来了,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是把大人的女婿。”秦南风解释。 “原来如此。”杨慧君了然的点头。

章节目录 943第943回执念 茹玉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中,他下意识的去了书房,成亲后,他一向在这住。 小满忙命人烧了热水,伺候他沐了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茹玉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坐在书案边出神。 “少爷,你饿不饿?小的去给你拿些吃的来吧?”小满几乎快要累倒了,却又不敢松懈。 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肯定会怪罪,少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离了少爷,他可是没饭吃了。 所以,照顾少爷他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不吃。”茹玉摇了摇头,心中难过,他哪里吃得下? “少爷,我知道你……”小满说到这里顿了顿“可人是铁饭是钢,你这样身子要吃不消的,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处置呢。” 茹玉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满脑子都是云娇的一颦一笑,又夹杂着秦南风早上同他说的话,他痛苦的捂住了头。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发秦南风,他抢走了他的娇儿,那就让他去死! 可是他不能,云娇会伤心,会生病,他不能害云娇。 “少爷,要不你睡一下歇会儿吧?”小满看他面露痛苦,不由担忧极了。 “你让人去,给我买坛羊羔酒。”茹玉忽然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 都说一醉解千愁,他到时要试一试,这酒到底能不能解愁? “少爷,你平时不吃酒,还是吃些果酒吧?”小满怕他身子遭不住。 “叫你去,你就去。”茹玉看向他,眼神冷冷。 小满缩了缩脖子“是。” 他才出了院子,便叫人叫住了。 “小满!”把云姝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茹玉回来了?” “是!”小满点了点头。 “你们昨夜又去了?”把云姝眼中闪着嫉恨的光。 成亲这些日子,她什么法子都想了,茹玉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别说是同房了,就连她的院门也不曾踏进去过一步。 杨氏骗走了她的银子,也不拿她当人,家里的下人察觉出了,这个家里是杨氏说了算,渐渐也不拿她当主子了。 虽说见面该行礼的还是行礼,但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她想支使他们,大多数时候,是没人听的。 像小满这般待她,算是客气的了。 她从小不曾受过多大的委屈,此番也算是经了人情冷暖了,比从前懂事多了,也知道些分寸了。 “是。”小满低下了头。 “你现在去哪儿?”把云姝又问。 “少爷说要吃酒,叫小的命人去买。”小满老实的回答。 他看这少夫人生的也颇为貌美,从嫁进门来,人都瘦了一大圈了,看着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少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美人不喜欢,非要去找那九姑娘。 九姑娘虽生的不错吧,但也不至于如此,这少夫人还是九姑娘的姐姐呢,两人生的也有几分相似。 少爷可真是铁石心肠,他在心里悄悄地摇头。 “你去吧。”把云姝怅然若失的朝着茹玉在书房看了看,带着婢女回院子去了。 今朝十五,连燕茹去庙里敬了香,转圜的时候恰巧经过茹家门口,想起来不放心,来看看这个女儿。 把云姝前脚才进院子,连燕茹后脚便来了。 把云姝见了连燕茹自然委屈,但也不曾说太多。 再如何,她如今成亲了,前面遭遇的那些事让她明白,母亲管不了茹家的事,说再多,也是无用。 最多就是母亲恼了去同她婆母吵一架,可最后受罪的还是她,这些事,她如今都懂了。 “你是说,他昨夜又去瞧把云娇了?”连燕茹变了脸色,这把云娇不除是不行了。 非得除了她,再将钱姨娘的坟给扒出来埋到别处去。 把言欢正妻之位,非她莫属,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钱芳馆都休想同她争! 把云姝苦笑“如今,正在书房里借酒浇愁呢。” “他不是不吃酒吗?”连燕茹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或许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吧。”把云姝叹了口气,有些自怜自艾“都是我没用。” “傻丫头。”连燕茹拉住她的手“他吃酒是好事,就怕他不吃酒。” “娘的意思是?”把云姝抬起头来,有些愣神。 “你说呢。”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你的机会,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他吃醉了也分不清谁是谁,你去把房圆了。” “娘!”把云姝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张脸瞬间通红“这大白天的,你叫我……” 她虽然一向胆大妄为,但也不曾到如此地步,更何况,自从跟茹玉成亲之后,她胆子也变小了,遇到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怕茹玉厌恶,又怕杨氏不高兴,日子很是难过。 “你们是夫妻,什么白天晚上,就别想那么多了。”连燕茹很是干脆的站起身,吩咐杏雨香雪“你们两个,找一身素色的衣裳来,要把云娇常穿的那些颜色。” “是。” 杏雨明白过来,拉着香雪进了里间。 “娘,这……”把云姝还有些犹豫。 圆房,她自然求之不得。 可是,茹玉不会一直醉着,等他醒来会如何?她不敢想。 “你们是夫妻,你怕什么!”连燕茹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你也就在家里横,到别人家,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把云姝低下了头。 fěisu· 杏雨拿了衣裳出来“夫人,你看这件可行?” 把云姝从前有一阵,为了引起茹玉的注意,买过不少云娇常穿的素色衣裳,可茹玉还是当不曾瞧见她一般。 她穿了几日,自觉无趣,便都收起来了,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不错。”连燕茹点了点头“给她换上。” 她说着,就拉着把云姝进了里间“我告诉你,你的机会不多,圆房只是个开始,什么时候你能怀上孩子,才算是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 这婆家是你自己选的,当初我不同意,你死活非要嫁,若是你今朝不听我的,被休出去,你往后也别回我的门,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到后来,她神色变得严厉起来。 把云姝原本就有些怕她,再一听“被休出去”,不由的紧张起来。 她不能离开茹玉,哪怕是死也不能,这么久了,茹玉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

章节目录 第944回 屡教不改的 连燕茹叫杏雨香雪给把云姝换了衣裳,又仔细的装扮了一番,梳了云娇常绾的发髻。 “倒是有几分相似了。”她打量着女儿,眉眼间有了几分满意:“去吧。” 把云姝看着她,还是有几分犹豫。 “还不快去?”连燕茹拔高了声音:“难不成要我送你去?” “我这就去。”把云姝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转身往外走。 “这就对了。”连燕茹跟上去叮嘱道:“你不用怕,茹玉真要是敢怎么样,自然有我护着你。” 把云姝点了点头。 进了书院,小满正守在屋子门口,见了她不由行礼:“少夫人。” “嗯。”把云姝点了点头,抬手想推开门。 小满却拦住了她:“少夫人,少爷吩咐了,他要一个人待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知道了。”把云姝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管,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担着。” 她说着抬手推开了门。 小满还想再说,杏雨和香雪齐齐拖住了他,往院门口而去:“来这里,同我们说说话。” “不是,少爷……”小满有些害怕。 真要是有什么事,少爷不会放过他的。 “你就不用管了,少爷和少夫人是一体的。”杏雨劝道。 “我家少夫人都说了,有什么事情她会担着,绝不会连累你。”香雪也跟着说。 小满无奈的被拖去了院子门口。 茹玉原本就没什么酒量,不过吃了半坛酒,便已是醉眼朦胧了。 把云姝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抬步迈了进去。 “茹玉。”她轻轻唤了一声。 从成亲后,她一直喊茹玉“夫君”,她隐约记得,云娇是这么喊他的。 茹玉又吃了一盅酒,抬眼看她,放下酒盅的手不由得一顿,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娇儿?” 把云姝不由攥紧了手,指甲掐着手心,心中一片嫉恨,他果然把她当成把云娇那个贱人了。 她不言不语的缓缓走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茹玉起身,猛地一把抓过她的手。 “我来看看你,你怎么吃这么多酒……”把云姝忍着心痛开口。 “娇儿。”茹玉不等她说完,忽然一把用力的抱住她:“我想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把云姝闻着他满身的酒气,答应了一声,手攥的更紧了:“我扶你去床上歇息。” “娇儿!你答应我了?你真的答应我了?”茹玉听了她的话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低头吻住她。 他捧着她的脸,如获至宝一般,细致而温柔。 把云姝瞬间红了眼,过了片刻,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床上。 茹玉忽然抬起头,他捧着她的脸温柔的问她:“娇儿,你可愿?” 把云姝忍住了心里的屈辱,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背:“愿的,我愿的……” 茹玉却忽然翻身坐起,痛苦的捂着头:“不,我娶了把云姝…… 你等我,等我休了她,我会娶你,我不会做的比秦南风差…… 我这就写休书!” 他说着便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书案,站着磨墨,奋笔疾书。 “茹玉……”把云姝看着他的背影,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娇儿,你看……”茹玉拿着休书,踉跄着走到床边递给她:“我写好了……等我将、将休书给了把云姝,同她一刀两断……我就,我就娶你…… 你放心,我从来不曾碰……碰过她……” “你先上来歇着……”把云姝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下床扶着他躺下。 茹玉躺着,又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 把云姝看着手中的休书,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把云娇,你羞辱我至此,我同你势不两立! …… 驿馆。 丁寅又自后窗进了秦南风的房。 “我说过多少回了,叫你走正门。”秦南风一把合上手中的文书,皱眉看他。 “那属下出去,重新进来。”丁寅从善如流,转身便要出去。 “站住。”秦南风叫住他:“罢了罢了,下回记住了。” 他看透了,这就是个屡教不改的。 “是。”丁寅恭敬的低头。 “什么事,说吧。”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又打开了文书。 “杨慧君那里有动静了。”丁寅小声的道:“她派人去见了连侍郎,约定了后日午后,在会仙酒楼的厢房见面。” “连侍郎。”秦南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文书,眼中杀意涌动:“果然是他!” 他早便怀疑此事与连家有干系,但苦于毫无证据,过了这么久,总算有线索了。 他舅舅一向不与人结交,同帝京这些官员,素无交集,但也无甚仇怨。 除了连家。 连景暗算他那回,舅舅怒了,一枪将他挑下了马,虽保住了性命,但却终身不良于行。 连景是连侍郎的独孙,是连侍郎的心肝宝贝,他当初就觉得,连侍郎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想着,他同舅舅常年远在边关,连侍郎便是想要对付他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却不曾想,舅舅却因此丧了命。 但只凭一个连侍郎,怎么支使的了边关大军内部的将领? 依他推测,此事不仅宰相连盖脱不开干系,便是梁承觐也该是知晓的,只是不知他是知道装作不知道,还是授意连盖如此做的。 连盖是因为拉拢舅舅不成,反生了恨意,至于梁承觐,是怕舅舅功高盖主。 不过这回,连家勾结东岳,梁承觐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知此番,他们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派人盯着。”片刻之后,他平复了心绪,神色恢复如初。 “一直盯着呢。”丁寅回道。 “铺子那边,去问了吗?”秦南风又问了一句。 “问了,人家不肯卖。”丁寅低下头。 秦南风站起身,将文书丢在了案上,活动了一番手脚:“看样子,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杨慧君还不曾回来吗?” 早知道她去这么久,他就去看看小九了。 “是。”丁寅点头,又道:“梁承觐似乎这几日要商讨迎娶文欣公主的聘礼之事,到时候少主还得同杨慧君一道进宫。” “我知道了。”秦南风随意的应了,抬脚往外走去:“先去铺子里瞧瞧。” 章节目录 第945回 威风 隔日,午后。 外头阳光灿烂,秋高气爽。 杨慧君前脚出了驿馆,秦南风后脚也从屋子的后窗翻了出去。 他轻松攀过屋后的围墙,平稳落到了院外的地面上。 外头,已然有人牵马等着他了。 他抬手罩上纱帽,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马儿便“哒哒哒”的奔跑起来。 庄子上。 李嬷嬷正在厨房烫青菜,蒹葭跟着忙前忙后的,云娇也凑热闹跟着一起帮忙。 “做什么呢?”秦南风将马栓在门口,信步进了院子。 云娇正在翻那些晾晒在门口已经烫好的青菜,瞧见他不由得一怔,接着便笑了:“你这会儿怎么有空?” “来瞧你,没空也要抽空。”秦南风笑嘻嘻的走到她身旁。 “贫嘴。”云娇笑骂了一句。 “你这是在做什么?”秦南风好奇的看着那些青菜。 “烫青菜。”云娇指着那些青菜:“采回来的新鲜青菜,用热水烫一烫,放在外头晾的干干的,等些日子拿出来和豆腐一起烧汤,是酸的,嬷嬷喜欢吃。” “你不喜欢吃吗?”秦南风随口问。 “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好吃。”云娇摇头,又笑道:“不过嬷嬷晒的菠菜干好吃,但是要和咸肉一起蒸。” “小馋猫。”秦南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伸手道:“我帮你。” 云娇拍开他的手:“去洗手。” 秦南风听话的去井边打水去了。 蒹葭端着一盆烫好的青菜出来,瞧见秦南风一脸惊奇:“秦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秦南风甩了甩手上的水,笑嘻嘻的回她,人却已经走到了云娇身旁。 两人并肩翻着那些青菜。 李嬷嬷从厨房出来,便瞧见这一幕,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我老婆子有福气,这回的烫青菜,旁人家花钱也买不到,我也不晓得是哪世里修来的。” “嬷嬷的福气还在后头呢。”秦南风笑着回她。 蒹葭也在一旁笑道:“这回的烫青菜保准您老人家吃了身康体健,长生不老。” 几人都笑了起来。 “中饭正巧熟了,来,进来一起吃吧。”李嬷嬷招呼道。 “我吃过了,你们还没吃饭呢?”秦南风看了看云娇:“你不饿吗?” “我起的晚,早饭也吃的晚。”云娇解释。 “若是人手不够,不然我买……”秦南风话说了一半,止住了话头:“算了,不买了。” 他原想说买几个人,但一想起黄菊,还是罢了吧。 云娇笑了起来:“你买几个小厮倒是可以,婢女我可不敢要。” 再来几个黄菊那样的,可够她受的。 “那可不成。”秦南风摇头,又想起什么来:“对了,谷莠子呢?” “我来庄子的时候,打发他回家了。”云娇回他。 “那我回头让人去叫他来,他来我放心。”秦南风笑着揽过她:“走,吃饭去。” “你不是吃过了吗?”云娇笑着推他。 “我陪你,再吃点。”秦南风揽住她肩膀不松,两人嘻嘻哈哈的进了厨房。 小桌子上,李嬷嬷做了一道煎豆腐,还有一道烧茄子,烧了一道地青丝,还有一碗豇豆汤。 另外还有一个盘子,上面一层装着晶莹剔透的五花肉,下头衬的菜,秦南风不认得。 “这个就是干菠菜蒸咸肉。”云娇提起筷子,指给他看。 “你在庄子上,就吃这些?”秦南风皱了皱眉头。 在大渊,猪肉是下等肉,只有吃不起羊肉的人,才会吃猪肉。 何况这桌上,除了猪肉,全是些蔬菜,难怪她这样瘦。 云娇知道他想什么,也不多说,夹起一块五花肉喂他:“你尝尝。” 秦南风乖乖张口等她喂,只觉得那肉吃到口中,一阵咸香,肥肉一抿即化,瘦肉齿颊留香,他不由眯了眯眼,不曾想猪肉也有这般美味。 “好吃么?”云娇得意的问他。 “嗯嗯。”秦南风点头,凑到她跟前:“再来。” “美得你。”云娇抬起筷子敲了他一下:“自己没长手么?” 秦南风这才笑着拿起筷子。 李嬷嬷盛了饭端来,四人说说笑笑的将午饭吃了。 吃了饭,秦南风将云娇拉回了屋子。 “你是不是没银子使了?”他径直开口问。 “谁说的?”云娇有些莫名其妙。 “若不是没银子使了,你怎么吃上猪肉了?”那肉虽好吃,但他还是对她吃下等肉耿耿于怀。 “因为好吃啊。”云娇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也说好吃吗?” 秦南风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些银子来:“我来的匆忙,不曾带多少,你先拿着用,等我下回来给你多带一些。” 他说着,便要将银子塞到她手中。 “你做什么。”云娇哭笑不得的推他:“我有银子,你从前给我的银子,我还没动呢。” “为何不用?”秦南风皱眉。 “我舍不得。”云娇说着看向旁的地方。 那时候,三姐夫说他不在了,她恨不能将所有同他有干系的东西都留在身边,又怎舍得用那银子? “怪我让你担心了。”秦南风看穿她的心思,伸手搂过她。 云娇靠在他怀中,深深的嗅了几口,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好闻的紧。 “你做什么。”秦南风笑着拍她脑袋:“怎么跟只小狗一样?” “你香。”云娇反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秦南风下巴靠在她头顶上,两人就这样依偎了片刻,他才开口道:“小九,你搬回城里去住吧?” “回去做什么?庄子上挺好的。”云娇靠在他怀中,声音有些闷。 “可是,我想看你就不方便了。”他低头看她:“你别怕没地方住,铺子我给你买回来了。” 云娇有些惊奇的抬头看他:“你跟钱妍买的?” “自然。”秦南风点头。 云娇笑:“你说,你是不是出卖色相了?” “你胡说什么?”秦南风捏她脸:“我是谁?我可是堂堂的东岳使者,想要个铺子她还敢不卖?” “败军使者,有什么可威风的。”云娇忍着笑意。 “那是你瞧着不威风,她看见我眼睛都直了呢。”秦南风反驳。 章节目录 第946回 你个登徒子 “是不是啊?”云娇抬眼觑他,抱着他腰身的手改为拧着,但不曾舍得用力。 “不是。”秦南风从善如流,即刻便改了口:“我猜着,许是她看着我有些像故人,所以卖了个面子给我?”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重新靠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只觉得心中安稳:“我在庄子上住的挺好的,你眼下不能暴露身份,别为了我去冒险,我会担心的。” “我心里有数的。”秦南风抱紧了她,柔声问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哥哥回来,我就回去。”云娇早便想好了。 她还要回去给娘报仇呢。 “那哥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南风有些幽怨的问。 云娇不禁笑了,抬头看他:“我记得你从前不都是喊哥哥九霄的吗?这么快就改口了?” “如今不一样了,你的哥哥自然就是我的哥哥。”秦南风说的理所当然。 云娇唇角带着笑意,梨涡浅浅:“哥哥来信说,等春日里天气暖和了,便带着嫂嫂和孩子一起回来。” “那你便去铺子里等他呗。”秦南风还是想她回去。 回去就算是没有机会见她,哪怕是路过铺子瞧一眼,他心里也舒坦些,庄子上到底有些远,不大方便。 “我不去。”云娇摇头:“我在庄子上住惯了,铺子里地方小,拘束着呢。 你看我这院子多好,想吃什么都有,地方又大又宽敞。” 秦南风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随即点了点头:“那好吧,都由你。” 云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哪来的银子?” 她知道,买铺子,可要花不少银两。 而且他现在也要养不少人,没银子可办不成事。 “我自然有法子挣,你不用操心。”秦南风知道她担心他,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脑袋。 云娇还是不放心:“要不然,你给我的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秦南风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就别担心了,杨慧君父女欠我们甥舅的,我自然要拿些利息回来。” 云娇知道他自然有法子,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一点。” 秦南风放开了她,依依不舍的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再晚些时候杨慧君就该回来了。” “好,那你路上仔细些。”云娇叮嘱他,心中也有些舍不得。 “嗯。”秦南风走到门边,又转身露出为难的模样来,唤她:“小九。” “嗯?”云娇跟在后头,疑惑的抬头看他。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云娇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抬手掩唇。 “又香又软。”秦南风一双星眸深深看着她,语带笑意。 “你个登徒子。”云娇抬手锤他。 他任由她锤着,笑着开了门。 云娇跟在后头将他往外推:“快走快走。” 两人笑闹着出了院子。 李嬷嬷同蒹葭迎来上来,知道秦南风要走,都叮嘱他小心。 秦南风戴上纱帽上了马,在云娇三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庄子。 驿馆后墙,那个属下依旧等在那处。 秦南风跳下马,将缰绳交给他:“杨慧君回来了吗?” 属下回道:“尚未。” 秦南风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去忙吧。” 属下牵着马退去。 秦南风轻松攀上墙头,又从后窗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他取下纱帽妥帖的收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裳,取出面具戴上,这才唤道:“丁寅。” “少主。”丁寅一直在门外守着,应声走了进来。 “随我出去。”秦南风抬脚往外走。 “少主要去何处?”丁寅跟在后头问。 “到铺子那去瞧瞧。”秦南风随意的回了一句。 丁寅有些奇怪,铺子不是已经盘下来了吗?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他心中疑惑,但也不敢问,少主不说的事情,轮不到他来过问。 驿馆门口,秦南风同守在门口的军士说了一声,说看这帝京城热闹,想出去转转。 杨慧君的人只是默默记下,自然无人拦他。 他借着“身子弱”的由头,走路也不着急,一路优哉游哉的逛到了铺子那条街,正打算慢慢的走过去瞧瞧周围的情形,忽然瞧见迎面来了两个人,他怔了怔,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母秦焕礼同赵忠竹,后头跟着几个婢女小厮。 父亲他那是在朝堂之上已经见过了,看着比从前憔悴了些,但身子还康健。 他这会儿看的是自己的母亲,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母亲显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苍老了不少,也瘦了。 他强忍着走上前扶住她的冲动。 “少主。”丁寅在后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秦南风回过神来,想要往回走,但又觉得未免太过刻意,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着秦焕礼二人而去。 “易使者。”秦焕礼瞧见了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儿子,神色有些复杂,朝他拱了拱手。 照理说,他是不必如此客气的,但大渊乃是礼仪之邦,秦焕礼又是守旧礼之人,使者远道而来,他既是大渊人,自然该尽地主之谊。 “秦大人客气了。”秦南风还了一礼,声音嘶哑难听,看向赵忠竹:“这位是尊夫人?” “正是贱内。”秦焕礼点头。 “风儿,风儿……”赵忠竹看着秦南风,忽然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拉住他。 这不就是她的风儿吗? 秦南风往后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快的叫人无法察觉。 丁寅则挡在了他跟前,皱着眉头道:“秦大人!” “夫人,那不是风儿。”秦焕礼心中难过,这位使者确实同他的风儿身形上有相似之处。 可他的风儿不是这样的,那孩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叛逆,又总也不听话,但对他娘却是个孝顺的。 若是见了他娘这般,绝不会无动于衷。 他早就看了,这使者不会是他儿子。 “他是风儿!”赵忠竹却固执的还要上前:“你能摘下面具给我看看吗?你就是我的风儿!” 秦焕礼拉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947回 有银子好办事 “秦大人,尊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秦南风又哑着嗓子开了口。 “对不住。”秦焕礼拱了拱手:“贱内因为之前痛失爱子,所以……” “原来如此。”秦南风摆了摆手:“罢了,丧子之痛最是伤心,秦大人好生安慰尊夫人吧,我便不打搅了。” 他说着转过身,领着丁寅便往回走了。 秦焕礼盯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而后叹了一口气,这真的不是他的风儿,连头也没回半分。 秦南风转过拐角,站住了脚。 他依旧没有回头,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须得赶紧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以真面目回到父母跟前。 虽说他在家总是将父亲气得跳脚,那也总比让他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要来的好。 “回去吧。”他往回走。 “少主不去铺子了?”丁寅小心翼翼的问。 “今朝不去了。”秦南风抬眼瞧了瞧,指着一处:“去那家铺子,买些果子带回去给杨慧君,便说是我特意给她买的。” “是。”丁寅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去了。 …… 杨慧君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今朝除了商讨要事,她还问了连侍郎一样事:这帝京城中,谁家的姑娘叫小九? 这是她命人杀那个砍柴老伯的时候,从他口中问出来的。 秦南风昏睡之时,曾一直喊“小九”。 她从来到帝京,便派人在打探此人,却一直也未曾寻见。 原本这是在大渊,她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又要防备着秦南风知道此事,是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 她不知这“小九”是何许人也,但她直觉秦南风同这个“小九”之间是关系一定不简单,不管秦南风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她得抢先将“小九”除去。 否则,秦南风若是想起从前的事来,她终究是留不住他。 可来了这么久,还是半丝线索也不曾查出来,她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不过短时间内查不出来,也不奇怪。 大渊不比东岳,姑娘们养在深宅之中,虽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但出门总以团扇遮面,又或者是戴着纱帽,不若东岳的女子落落大方,这帝京城里,谁家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恐怕也只有那些个官宦人家的夫人们才知晓。 不过,连侍郎也答应她了,会尽量替她探寻此人,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待了。 她缓步进了屋子。 副将跟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 “那是什么?”杨慧君回过神,瞧见了他手中那只精致的竹篮,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是丁寅拿来的,说是秦南风去集市上特意给参将买的。”副将回道。 杨慧君在军中官职是参将,便是离开了军营,她的属下仍旧习惯这样称呼她。 “他今朝出去过了?”杨慧君神色微动。 “是。”副将点头。 “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杨慧君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一切如常。”副将道。 “下回不要直呼他的名字。”杨慧君松了口气,有些不悦:“叫他易使者便好。” “是。”副将拱手。 “放下,你先出去吧。”杨慧君摆了摆手打发了他。 她得仔细的盘算一下接下来到底该如何了。 …… 屋内,案前。 秦南风听了丁寅的话,猛然起身,浑身气势骇人,双眸凌厉的盯着丁寅:“她果真问了这句话?” “千真万确。”丁寅低着头,言语间很是有几分小心:“我们的人,就在隔壁厢房,听的一清二楚。 且听杨慧君言语间的意思,她寻九姑娘已经有些时日了,该当是从来的那一日便在命人在找了。” “为何今朝才得此信?”秦南风皱眉。 “属下失职。”丁寅拱手低头,一脸愧色。 秦南风不言,站在那处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再加派两个人到庄子上去。” “可是……”丁寅有些犹豫:“如今杨慧君在寻找九姑娘,少主若是再派人去,恐怕会引起她的注意,反倒……” “叫他们隐蔽些。”秦南风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便是叫杨慧君发现了也无妨,大不了改变计划,他绝不容许小九有什么闪失。 “是。”丁寅见他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劝了。 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秦南风却又叫住了他。 “少主还有吩咐?”丁寅连忙回头恭敬的问。 “你去,将铺子周围的几家都买下来,我有用处。”秦南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周围?”丁寅愣了愣:“少主要几家?” “四五家?”秦南风也不太确定:“左右,打通了之后中间要空出个个三四亩地,你看着办。” “三四亩地?”丁寅顿时便苦着一张脸。 少主以为这是庄子上呢?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帝京城啊!有些人家想买个住处都没有,没看到城外都住满了人家吗?少主居然要在城里种地? 也不想想上回那铺子,他老人家不亲自出马,都买不下来,今朝居然想这心思,哪里那么容易呢! 更遑论如今要买这么多家了,这可要如何是好? “多使些银子。”秦南风看出了他的为难。 “是。”丁寅硬着头皮应了,有银子也成,有银子好办事。 …… 翌日清早。 秦南风起身,杨慧君已然在厅中等他了。 “夫君起身了,昨夜睡得可好?”她含笑问。 “我还是老样子。”秦南风说着,孱弱的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快坐下。”杨慧君忙上前去扶着他:“我让人给你熬了梨汁黍米粥,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谢过夫人了。”秦南风“虚弱”的朝她笑了笑。 杨慧君有些心疼:“夫君若是身子实在受不住,便留在驿馆休息,我独自一人进宫去谈聘礼的事便成。” “我都歇了这几日了。”秦南风温和的道:“辛苦夫人一直来回忙碌着,若是此番聘礼之事再不去,到时候东岳君王可要怪我失职了。” “怎么会?”杨慧君笑了笑:“君上时常称赞夫君是英雄出少年,若非真的欣赏,又怎会对你我委以重任?” “可惜,我如今成了这般,远没有你说的那般神勇。”秦南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哀伤。 “夫君切莫这样说。”杨慧君拉过他的手:“等夫君身子康健了,自然远胜从前。” “那就借夫人吉言。”秦南风自然的抽回手,拿起筷子递给她:“夫人用早饭吧。” 章节目录 第948回 要回娘家 把云姝在床边照应茹玉,看着他俊俏的容貌,枯坐了一夜,也胡思乱想了一夜。 觉得这一夜极为漫长,又似乎特别短暂,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茹玉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帐顶,一时间有些迷茫,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他昨夜吃了酒。 看到窗外的亮光,他惊了一下,又想起来今朝休沐,并不曾耽误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云娇。 “夫君,你醒了。”把云姝靠在床边,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忙倒起身倒了水粘到床边,柔声道:“渴了吧,喝点水。” 茹玉侧目瞧见是她,猛然起身,神色严厉:“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昨夜听小满说你吃了酒,不大放心,就来看看。”把云姝垂目,小声解释,又往前一步将茶杯送上前去,殷切的望着他:“你先喝杯水吧。” “不用了。”茹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衣裳还是昨日的衣裳,完好的穿在身上,这才眉眼微微一松。 他向来温和,虽然厌恶把云姝,但也做不到疾言厉色,也不至抬手掀翻她手中端着的杯子,只是转过头不看她。 “夫君。”把云姝红了眼圈:“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是我不好,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今我们成亲了,我想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嫌我什么地方不好,我都愿意改,只求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她想了一夜,终于鼓足了勇气,觉得只有开诚布公的同茹玉谈一谈,或许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茹玉依旧不看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曾言语。 把云姝不由得落下两滴泪来:“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我也不如云娇,但是我对你是……” “闭嘴!”茹玉听到她说云娇,断然开口:“你没有资格提她!” “可是,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们已经成亲了。”把云姝面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滚,她有些崩溃的喊道:“把云娇有什么好的,我学着她就是了!” “你也配同她相提并论?”茹玉憎恶的看了她一眼:“出去!” “茹玉!”把云姝不甘的低吼。 茹玉再也忍不住怒意,抬手指着门口,怒喝了一声:“滚!” “你!”把云姝擦了一把泪,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伤心又无奈的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了院子。 杏雨同香雪在院子门口守了一夜,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成了,却不曾想她哭着跑了出来,连忙跟了上去:“少夫人……” 窝在墙角打盹的小满被这动静惊醒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一惊,连忙起身进屋子去了。 “少爷,昨晚小的……”他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悄悄的瞧了瞧站在里间的茹玉。 茹玉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曾看他:“罢了,不怪你。” 他知道,小满也是身不由己。 小满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谢少爷体恤。” 把云姝一路不停,直朝着门口而去。 杏雨好容易追到了她,拉住她的手腕:“少夫人,少夫人,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把云姝泣不成声。 她虽然在家中不得母亲重视,但自幼活得自在,没人敢欺负她,否则也不会养的刁蛮任性。 如今在茹家,受了几个月的委屈,一直都强忍着,今朝终于受不住了,她要回娘家去。 “少夫人就算是要回娘家,也该回去换身衣裳,整理一番才是。”杏雨微微喘息着劝道。 “是啊。”香雪也在一旁点头。 把云姝知道,自己一夜没睡,定然蓬头垢面,身上穿的又是昨日的衣裳,回去了便是母亲不计较,旁人瞧了竟然也会瞧她不起。 她忍住了气,任由杏雨带着转头往院子去。 路上,杏雨开口道:“姑娘,你如今就两副头面,总是换着戴,也没个新鲜的样子,这两副头面大夫人都瞧过好几回了,要不然,今朝换一副吧……” “哪里有的换……”香雪老实,怯怯的问了一句。 “去朝夫人拿就是了。”杏雨看了她一眼。 香雪正准备说话,忽然改口小声道:“夫人来了。” 把云姝同杏雨抬头,便瞧见杨氏带着两个翠枝红云远远的迎面而来。 她少年时,容貌极为出色,如今虽徐娘半老,但也是风韵犹存,且自打茹玉中了这探花郎之后,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焕然一新,更显出几分派头来。 如今里里外外的人见了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尊称她一声“夫人”。 她对此也颇为满意。 杏雨赶忙给把云姝整理了一下仪容。 “娘。”把云姝行礼。 “你这是去哪儿了?”杨氏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而后,她又露出了一副笑脸。 她一向如此,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仿佛好说话的很。 她已经得知了消息,对于把云姝在自己儿子跟前吃瘪,她是喜闻乐见。 若不是怕把家翻脸,她巴不得茹玉休了把云姝,她好替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不曾去哪。”把云姝有些拘谨,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娘,我想回一趟娘家,能不能取一副头面给我用一用?” 她手里就两副头面了,一副在头上戴着,还有一副在屋子里放着。 其余的,无论是自己娘家陪嫁来的,还是茹家给她的聘礼,囊括一切,都叫杨氏一把锁锁在库房里了。 她如今这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在茹家这几个月,她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 “你回娘家,又不是去旁人家,戴哪副头面还不是一样?”杨氏依旧笑容满面:“那头面,都是贵重的物,轻易不能拿出来,等哪日有宴会,我再取一副给你用。” “娘……”把云姝还想再说。 “你看。”杨氏打断了她的话,替她扶正了头上的钗子:“这不还是崭新的吗?我就说这个颜色正合你的肤色,好看的很。” 章节目录 第949回 杀意 杏雨在一旁看的满腔怒火,少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威风的很,怎么在杨氏跟前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真是恨铁不成钢。 香雪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翠枝红云两个人却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的发笑,什么少夫人,活得还不如她们呢。 把云姝低着头,只觉得心中憋闷至极,却又不能将杨氏如何。 “行了,你去吧,我也得到铺子忙活去了。”杨氏说着便要离开。 这铺子才到手里几个月,如今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她是一门心思都在铺子上,不怎么在家中,否则把云姝的日子还要更难过一些。 “娘。”把云姝赶忙叫住她。 “你还有事?”杨氏笑看着她。 “这……”把云姝只觉得难堪极了:“儿媳难得回一趟娘家,总不好空着手回去……” “你说这个啊。”杨氏不由得笑了:“说的也是,你不提我倒忘了。” 把云姝神色不由得一松,看样子这个婆母也不是全不讲理。 她满怀希望的等着杨氏给她银子。 就听杨氏道:“红云,将你手上的点心给她。” 红云便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油纸包递了过去。 把云姝哪里抬得起手去接?还是香雪伸手接了过去。 “这是麻切。”杨氏笑着道:“孙家的夫人昨日来瞧我,给我带的。 既然你要带去给你娘,那就尽着你,礼就不用回了,你路上当心些。” 杨氏嘱咐了几句,便笑着去了。 把云姝看着翠枝红云笑嘻嘻的从她面前经过,虽不曾看她,她却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捂着脸,屈辱至极,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少夫人……”杏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要说起来,这都是她自找的。 明知道茹玉心不在她身上,非要想方设法的嫁进来,明知道杨氏不是个好说话的,却还是义无反顾。 真的是……唉! “走吧,先回院子吧……”香雪看着也不忍心,可也没法子。 “不回去了。”把云姝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往外走:“就这样回去,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娘。”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了。 若是不跟娘说实话,她恐怕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现在能帮她的人只有娘了。 杏雨同香雪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有些欣慰,少夫人总算是开窍了。 把云姝到了连燕茹跟前,便哭倒在她怀中,将昨夜到今晨之时一五一十的说了。 又仔细说了杨氏平日是如何苛待她的,说到后来,她嗓子都哭哑了。 杏雨同香雪不时的在边上补上两句。 连燕茹听得怒火中烧,她一拍桌子:“这个杨氏,真是岂有此理!” 就连一旁的韩嬷嬷,也是一脸的怒意。 把云姝哭的停不下来,似乎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宣泄而出。 “你呀你!”连燕茹看她这副模样,既心疼又恼怒:“你也就是个看家狠,你看看离了我,你成了什么样子? 我在家里是怎么叮嘱你的?我说了,没有银子办不成事,叫你将银子收好。 你倒是好,成亲第二日就将银子都给了那个毒妇,你糊涂啊你!” 把云姝靠在她膝盖上,泣不成声,哪里还有从前在家里的威风? “夫人,姑娘都委屈成什么样子了?你就别责备她了,依老奴看,这事都怪杨氏。”韩嬷嬷在一旁劝道。 连燕茹摇了摇头:“这事的根子,不在杨氏。” “老奴知道,也怪四姑爷不成护住姑娘,若是他护着,杨氏也不敢如此放肆。”韩嬷嬷点头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连燕茹看着前头,目光悠远:“还有一半在把云娇身上。” “夫人说九姑娘?”韩嬷嬷愣了愣,片刻后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何意。 四姑爷对九姑娘念念不忘,到如今都不肯同四姑娘圆房,若是没有九姑娘,这些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想起九姑娘,她就觉得肩膀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心中一片恨意。 她在连家几十年,从来都是赢仗,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曾想到了连燕茹跟前,却栽在了一个黄毛小丫头身上。 她哪里服气? 可九姑娘搬出去了,她就算是想报复也没有机会,但眼下,这机会来了。 “不错。”连燕茹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嬷嬷可有什么好法子?” 韩嬷嬷轻哼了一声:“大夫人,当初老奴就说,不该轻易的将她放出去,那是纵虎归山。 你看她如今虽在外头,却还是不消停。 若是依着老奴的,那就得斩草除根。” “怎么个斩草除根法?”连燕茹望向她,目光深沉:“你别忘了,她如今不在后宅之中,早已住到了庄子上去了,不在你我掌控之中。” 把云姝不由的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她们。 她们要杀了把云娇?她面上皆是恨意,若把云娇能死了,那再好不过了。 茹玉就算是再牵挂,总不会跟着她去死吧。 “庄子上去又如何?”韩嬷嬷胸有成竹,她奸诈的一笑,压低了声音:“老奴听人说,庄子上那种篱笆院,最怕走水了……” “你的意思是……”连燕茹手轻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这秋日里天干物燥的,走水也是常事。”韩嬷嬷怂恿道。 “好。”连燕茹点点头,眼中杀意萌现,却又看着她道:“只是那贱丫头一向命大,小时候早产那么多日子都活下来了,万一又叫她逃过此劫,那可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韩嬷嬷一转眼珠子,便有了主意:“倘若她真能不死,夫人正好顺水推舟,将她请回来住。 到时候在这后宅之中,夫人想做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连燕茹不由得笑了:“嬷嬷果然是老谋深算,姜还是老的辣。” “夫人过奖了。”韩嬷嬷笑的得意。 连燕茹伸手扶起把云姝,慈爱的道:“娘此番先替你除了把云娇,便是除不了,也叫她住进后宅来,茹玉自然瞧不见她。 至于杨氏,等解决了把云娇那个坏根子,娘再帮你同她算账。” “娘……”把云姝扑在她怀中,百感交集。 她这才明白,这天底下,只有亲娘才会真心实意的待她好。 章节目录 第950回 走水了 这晚,木槿来瞧云娇,几人在云娇房里说话,忽然听闻外头似乎有所动静。 几人开门去看,便瞧见篱笆外头,两人推搡着另外两人而去。 “那是什么人?”木槿有些奇怪的问。 “不知。”云娇摇了摇头,心里却猜测着,怕是秦南风留下的人逮到了什么人,但细节如何便不知了,还得等秦南风来了才能知晓。 但秦南风如今身份不能暴露,她便不曾对木槿说实话,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别是什么歹人。”木槿却有些不放心起来:“这样吧,今夜书宝给了蒋姐姐带,这会儿估计都睡下了,我就留在这里守着姑娘吧。” “也行。”云娇笑着应了:“正巧,蒹葭天天想同你一道呢。” 蒹葭同木槿原先就要好,此番云娇来了庄子,她二人时常见面,很快便如同从前一样亲密了。 “蒹葭想我,姑娘就不想我吗?”木槿笑着同她逗趣。 “自然是想的。”云娇笑着应她。 几人又重新坐下,蒹葭同木槿不停的说着话,云娇有时也说上几句,李嬷嬷在边上纳鞋底,听她们说到有趣处,便也跟着笑一笑。 而远处,连燕茹正带着韩嬷嬷站在马车边上。 “夫人果然料的不错,这九姑娘还真是惜命,这么简陋的一个院子,居然还在外头安排了人手。”韩嬷嬷的眼神在黑暗之中闪烁着点点恶毒的光芒:“这一着调虎离山,用的恰到好处。” “我也不确定她会这么做,不过想成事,还是要想的周到一些,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连燕茹微微一笑。 “夫人说的对。”韩嬷嬷连连点头。 连燕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让人去吧。” “去吧。”韩嬷嬷小声喊了一声。 立刻有两个男子从马车后头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大坛子的烈酒,绕到云娇屋子后头,悄无声息地将酒浇了一圈在墙上。 两人回到马车边上,又提出两坛烈酒,将篱笆拔开一个口子,走了进去,两坛子酒尽数浇在了屋前墙壁和地面上。 李嬷嬷无意间抬头,瞧见窗外似乎有人影晃过,不由问了一声:“什么人?” 云娇几人也都抬起头来,纷纷朝着窗口张望。 便在此时,外头火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片大亮,整个院子顿时陷入火海之中。 “夫人,成了。”韩嬷嬷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满脸皆是得意。 她终于大仇得报了! “这回我看她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命。”连燕茹冷哼了一声,见到那两个放火之人回来了,便转身上了马车:“快走吧,别叫人瞧见了。” 几人动作迅速,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着火了!”蒹葭惊叫了一声,便要跑过去开门。 云娇起初也是一惊,不过片刻便定下神来,一把拉住蒹葭:“别慌,外头都是火,这个时候跑出去,会烧伤的。” “那怎么办,姑娘,怎么办……”蒹葭已经彻底的慌了神:“我护着你,我护着你出去,可是,可是嬷嬷怎么办……” “姑娘,你快走!”木槿也在后头急促的催她。 “你们别慌!”云娇拔高了声音,喝住了她们。 李嬷嬷也是一脸焦急:“姑娘快想想法子吧!” 她一把年纪了,这一辈子虽说为奴为婢,但过的都是好日子,从前钱老夫人从来没给过她气受,两人时间就像老姊妹一般。 而如今姑娘待她更是孝敬有加,比亲孙女都要好,她觉得自己活得值了,就算现在就也死而无憾。 但姑娘不能出事,秦少爷才回来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们先用湿帕子捂住口鼻,床上有两条厚被子,再从柜子里取两条出来,浴桶里有水,将水泼在被子上,再裹在身上,便能冲出去了。”云娇说的极快。 好在她今朝沐浴,蒹葭急着同木槿说话,便不曾将浴桶的水打出去,不曾想却派上了救命的用场。 蒹葭同木槿听了她的话,也都冷静下来,忙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 “嬷嬷,你裹这个。”云娇将第一条湿漉漉的被子往李嬷嬷跟前送。 “姑娘,你裹上,我死了也就罢了,你不能有事!”李嬷嬷却反手将被子裹在了她身上。 此时,火光升腾,热气熏人,屋子里已经弥漫着烟雾,湿被子虽沉重,但裹在身上却隔绝了外面的热气,云娇只觉得浑身一凉,呼吸似乎都畅快了不少。 她知道,现在不是推拒的时候,只得裹紧了被子催促她们:“你们快些!” “快,快,都裹上。”蒹葭同木槿已经将被子都浇湿了。 “姑娘,你还等什么,快出去!”李嬷嬷一脸急色。 “我来给姑娘开路。”蒹葭裹好了被子,走在了最前头。 “姑娘快走,我在最后。”木槿咬着牙,火光已经越来越大了,即使捂着帕子,呼吸间也都是一片滚烫。 “走。”云娇一把拉过李嬷嬷,紧跟着蒹葭。 蒹葭走到门口,转过身用力撞已经被大火点燃的木门。 好在门也烧的不结实了,这一撞便破开了,她大喊:“姑娘,快。” 云娇一只手拉着李嬷嬷,口中喊道:“木槿,你跟上。” 蒹葭裹紧被子冲了出去,云娇原本可以跟上,但李嬷嬷终归年纪大了,又裹着厚重的湿被子,行动有些不便,比不得她们这些少年人。 她只能放慢了脚步,估摸着湿被子足以支撑足够的时间,她倒也不是很慌。 “姑娘快躲开!”木槿忽然尖叫了一声。 云娇只觉得后背被大力的一撞,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李嬷嬷的手,两人被撞的冲了出去,连带着滚落在外面院子的地上。 “木槿!”蒹葭惊呼。 云娇丢开被子起身,便瞧见木槿被压在门口的梁下,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中间地面上隔着一片火海,她下意识便要冲过去,木槿是为了她! “姑娘!”李嬷嬷刚起身,便死死的拉住她:“去不得,去不得啊!” “走水了!” “快救火!” 此时,不少人端着盆子提着桶子而来。 庄上人大多朴实,一家有难十家帮,何况是救火救命这种大事,几乎整个庄子的人都被惊动了,火很快便被扑灭了。 章节目录 第951回 贱人就是命硬 “木槿!” 火一灭,云娇便红着眼睛冲了上去。 众人上前帮忙搬开了压在木槿身上的横梁。 木槿一头黑发被烧的精光,一张脸也是一片漆黑,在黑夜之中,五官甚至有些难以分辨。 “木槿,木槿,你怎么样了……”蒹葭失声哭了起来。 云娇只觉一阵揪心,眼中一片湿润。 “还有气。”一个乡民伸手在木槿鼻子下方探了探。 “先去我家吧!”蒋氏这时候走上前来。 她早便听闻动静了,只是书宝才睡着,她怕惊醒了他,这才来迟了。 瞧见木槿成了这样,她也是骇了一跳,不用问也知道是走水了,现在屋子烧的不能住人了,自然得先把人都安置下来。 云娇不曾言语,在乡邻的帮助下,将木槿扶回了家。 庄子上的赤脚郎中来瞧了,连连摇头,留下些草药,嘱咐捣碎了敷在伤口处,便叹息着走了。 木槿不仅头上脸上烧伤了,腿上、后背还有双臂都烧伤了,云娇知道,这样的伤,就算是有命活下来,也是要终身受罪。 她心中难过却又百感交集,木槿原本不必如此的,她早已是自由身,又有了书宝这个牵挂,却还是愿意为她豁出命去。 上回黄菊如此,此番着火又是如此,她何德何能? 蒹葭一边流泪,一边捣草药,不敢哭出声,怕吵醒了孩子们。 蒋氏在帮着清理木槿身上的伤口,李嬷嬷在一旁帮忙,二人皆是一脸不忍。 蒹葭捣好了草药,云娇接过:“我来吧。” 草药敷了半数,木槿忽然咳嗽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脸上没一块好地方,就连眼皮也烧伤了,好在当时闭上了眼睛,现在还能看起来。 只是这会儿睁开眼,一张脸就更加的扭曲,看着怪异又可怕。 “姑娘……”她哑者嗓子,忍着钻心的痛苦,抬眼看着云娇:“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娇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又何苦为我……” “姑娘没事就好。”木槿松了口气。 “你别动,我给你上药。”云娇强忍着泪水。 “不用了,我怕是活不成了,姑娘你听我说……”木槿拒绝道:“我从前……在莱州那一回……我对不住姑娘…… 我后来时常会想,若那回真出了事……我,我万死难辞其咎,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啊…… 可姑娘,不仅没要了我的命,还给我银两,放我出去……我对不住姑娘……”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云娇抿了抿唇,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在我心里,这件事永远过不去……姑娘,我这条命就当是给你赔罪了……”木槿费力的看着她:“书……书宝,你也不用太关照他,只要不让他……饿死就成……不要让他拖累你……” 她说着,气力不济,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木槿……”蒹葭泣不成声。 “蒋姐姐,这庄子上你熟悉,可有谁家有马车的?我愿意多使些银子,请人连夜送木槿去城里的医馆。”云娇定了定神,开口道。 赤脚郎中的草药,治点小伤还成,木槿伤成这样,是一定要去城里的大医馆的。 “这小庄子,哪里有马车,只有后头那户人家有副牛车,你看成不成?”蒋氏想了想回道。 “也成。”云娇应了,无论如何,得先去了医馆再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木槿死去。 晨光破晓之时,木槿已经趴在了驿馆的小塌上,身上敷满了草药。 因为背上有伤,她只能趴着。 期间,她又醒过一回,只是叮嘱云娇不必愧疚,便又昏死了过去。 大夫说,命大概是能保住的,但容貌却毁了,无论是脸上还是身上的疤痕,这辈子都将会伴随着她。 …… 连燕茹几乎一夜不曾睡,天不亮便派人去庄子上打听云娇是不是葬身火海了。 可等到晌午,等来的信却是昨夜那屋子里的人一个都不曾死,只说是伤了一个。 但伤的是哪一个也不知晓,听信上人如今在城里的医馆里。 连燕茹即刻便派人到各个医馆去查探,看云娇到底在哪个医馆。 这事儿自然好打听,不过半个时辰,连燕茹便到了云娇所在之处。 云娇将好从木槿歇着的小屋走了出来。 连燕茹踏进门来,迎面遇上了她,顿时目露惊讶:“这不是云娇吗?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云娇抬眼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她守着木槿一夜没睡,自然想了许多。 住的好好的屋子忽然走水,而且瞬间就起了那么大的火,若说是意外,她肯定是不信的,且李嬷嬷还看见了人影。 是什么人这么想要置她于死地? 眼下,有三人,那便是黄菊,连燕茹还有杨慧君。 黄菊有这个心,却使不出这个力,她如今已经断了一臂,做事情绝不会这么麻利,她也没银子去收买人做这样的事。 那就只余下连燕茹同杨慧君,她正思索着,这二人谁的可能性更大,连燕茹便到了她跟前。 她明白过来了,便是她避去了庄子上,连燕茹也不想放过她。 正好,她也要找她报仇。 “我就说,你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哪能住到庄子那种粗鄙的地方去?你看,这才多久就身子不适了?”连燕茹上前两步,一点慈爱的望着她:“云娇,你就听娘的,搬回家去住吧。” 她看着云娇略显苍白的小脸,心中一阵暗恨,还真是叫她料着了,这个贱人就是命硬,那样大的火居然还能完整无缺的逃出来。 不过,只要她敢回家中,下回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云娇淡淡的望了她片刻,随即笑了笑道:“既然大夫人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巧我那小院子昨夜失火,烧的不能住人了,大夫人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失火了?”连燕茹一脸紧张,接着又关切地拉过她:“你没受伤吧?可是受到惊吓了?” 此时,铺子里还有旁的病人,都纷纷瞧了过来,这些人不知情,都不由得暗暗点头,这个母亲倒是不错,只是这是做女儿的怎么连声“娘”都不喊? “多谢大夫人关心,我丝毫无恙。”云娇含笑看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说话刻意咬重了“丝毫”二字,眼底一片冰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她可是在兵书上看过不止一遍。 章节目录 第952回 失而复得 云娇给了足够的银子,又找了个嬷嬷来伺候木槿,将医馆一切都安顿打点好了之后,留下了李嬷嬷陪着木槿。 这才吩咐蒹葭去找谷莠子,谷莠子很快找了马车来,带着云娇回庄子上去了。 她得回去看看,房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带走的尽量都带走,还有八两,昨晚慌乱之中,它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得将它找回来。 秦南风留下的两个人,是带着人走的,他那处若是得知了消息,来又找不着她,一定会着急,她得快些回去。 小院子被烧得黑漆漆的一片,篱笆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堂屋已经塌了一大半,蒹葭和李嬷嬷住的那间屋子则全然倒了。 只有云娇那间屋,只塌了个门梁,后头还是完好的,但墙壁也是烧得一片漆黑了。 “姑娘,我进去看看。”蒹葭正欲抬脚往里走。 堂屋的废墟后头忽然走出来两个人,看见云娇不由得松了口气:“姑娘,你总算回来。” 云娇认得他们,上回黄菊来闹事,秦南风便是叫他们出来将人拉走,她也不知道他们平时躲在什么地方,只知道秦南风留的人就是他们了。 “我先回。 “去吧。”另一个点头。 云娇目送着那人去了,这才回头看着面前的这一位:“你怎么称呼?” “在下乔巳,刚走的那个叫周戌。”乔巳拱了拱手,抬头看她,神色恭敬:“姑娘没事吧?” 这位可是少主的心肝,怠慢不得。 “没事,昨夜你们抓的那是什么人?”云娇一直在想这事,不知跟昨晚纵火之人是否有关。 “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在外头围着院子转来转去,我们瞧这像是不怀好意,便抓了送去少主那处。”乔巳说起这个有些懊恼:“却不曾想是两个叫花子,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银两,让他们到这里来转半个时辰便可以回去。” “他们有没有说,是谁给他们的银子?”云娇明知道大概问不出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 乔巳摇了摇头:“他们只招认是个男人,至于长相,那人蒙着面,他们根本看不清楚。” 云娇点了点头:“应该是调虎离山,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连夜便回来了,回来就看见院子烧成了这样,我们忙去打听了,听说姑娘没事,才算是放了心。 也不敢去同少主通禀此事,想着姑娘喜欢那猫儿,一定会回来寻,便等在这处了。”乔巳又接着解释。 少主要是知道这事,一定不放心,到时候可要坏了大事。 “你瞧见我的猫儿了?”云娇不由紧张的往前迈了一步。 她见这院子烧成这样,八两一定吓坏了,就怕它惊慌失措,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那她可要心疼死了,养了这么久,她早将八两当亲人一般了。 “在后头那棵树上。”乔巳指着屋子后头:“这猫儿精的很,我和周戌哄了它一早上,它都不肯下来。” “我去瞧瞧。”云娇一提裙摆,便往屋子后头去了。 后头的柿子树上,八两正趴在枝桠上,没有平日的随意,别着耳朵,似乎有些害怕。 “八两。”云娇高兴的唤它。 八两看见啥她,顿时站起身来,朝着树下:“喵——” “来,下来,到姐姐这来。”云娇往树下走,拍手迎它:“下来。” “喵。”八两像是听懂了,它往下看了看,抬起爪子在树上试了试,这才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八两。”云娇弯腰一把抱起它,贴在脸上,心里欣慰极了,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喵。”八两叫了一声,亲热地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喉咙间呼噜呼噜的,显然高兴极了。 一人一猫亲热了一会儿,几人才又回了院子。 蒹葭进屋子去,不一会儿捧着个精致小巧的木箱,笑嘻嘻的出来了:“姑娘,东西都在里面呢。” “收起来吧。”云娇点了点头:“梳妆台的那些首饰你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能用的就都带上。” “是。”蒹葭放下木箱,又进屋子去了。 云娇转头看着乔巳:“小五把你们留给我,那你会听我差遣吗?” “那是自然,少主吩咐了,姑娘的话便犹如他的话,我等自然照做!”乔巳站直了身子,肃然的道。 “那便好。”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等自然竭尽全力。”乔巳又道。 “等回头,我自然会吩咐你。”云娇也不曾客气。 她之前曾想过,找几个会武的人护着,可又想想,有银子找人是好找,但就怕靠不住。 那样的人,若是没有忠心,背叛起来那也是致命的。 她后来便不曾再起这个念头。 如今有这现成的,也能放心用,那她就不客气了。 “是。”乔巳客气的拱手。 蒹葭又收拾了一些细软,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又捧起刚才那个精致的小木箱,朝着云娇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走吧。”云娇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小院子,有些留恋。 等回头得了空,叫人来将这废墟给推平了,重新建个院子。 …… 连燕茹回了家中,便房。 把言欢知道她没事不会来,便合上公文问笑着她:“夫人是有何事?” 家里头的这些孩子,如今他们跟前就只剩下一个把云闱,这几个月以来,倒是清静的很。 他看连燕茹也顺眼了不少。 “老爷,我擅自做主应下了一桩事,你可别怪我。”连燕茹在他对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什么事,夫人请讲。”把言欢平和的望着她。 若是无人惹他生气,他的性子倒是个好的。 “我今朝去集市遇见云娇了。”连燕茹试探着说了一句。 “那个逆女,提她做什么?”把言欢听见云娇的名字就来气。 不仅不听他的话,不遵孝道,还反握着他的把柄,他巴不得一世也不得她的信。 “庄子上起火了,她屋子被烧了,如今无家可归。”连燕茹又道。 章节目录 第953回 大手笔 把言欢听着轻哼了一声:“这就是她不孝父母的报应。” “我答应让她回来住了。”连燕茹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把言欢的眉头顿时挑了起来:“谁让你答应的?那个逆女,你让她回来做什么?是要气死我吗?” “老爷,你先别急。”连燕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我想了,她在庄子上也不安分,茹玉总是往那儿跑,老四家被她搅和的鸡犬不宁的,老四哭哭啼啼的回来要死要活的,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我就让她住回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茹玉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是不是?” 这事,把言欢也听连燕茹提过几回,他是过来人,也不是不懂,茹玉这是心里拗着一股气呢。 但他一向不管这些事,茹玉在朝堂之上愿意向着他,听他用,这便足够了,好在茹玉也是个识趣的,在这些事上倒是不曾让他失望过。 至于儿女情长的事,那就不归他管了。 是以茹玉同把云姝之间的事,连燕茹虽然对他提过好几回,但他却从来没有对茹玉说过半句。 他不想过问这些事。 不过,要是老四同云娇那个逆女比起来,他自然还是向着老四的。 “你既然让她回来了,那你就得管好了她,我反正是不想看见她一眼,你也别让她烦到娘。”把言欢摆了摆手,算是应了。 “她那性子,不是个安分的,肯定不会乖乖的住着。”连燕茹想了想又道:“她一向不把我放在眼中,回来了定然又会想方设法的…… 她再如何不好,也是老爷的女儿,我虽然不会将她如何。 但她若是偏要从我斗,我……我也不可能低头挨打。 这万一失手有个三长两短的……” 她这就是在试探把言欢的态度了,她虽未明说,但她相信他一定能听懂。 把言欢知道她是要对付云娇,眼前忽然浮现出钱姨娘那张惹人怜爱的脸,他怔了怔,沉声盗:“你看着办,不要让她登鼻子上脸,但是也要适可而止,总归不要伤她的性命。” 那丫头再不好,也是翩跹的女儿,翩跹临走时的叮嘱,他没能做到,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连燕茹要了她的命。 这也是他的女儿,有一句话叫做虎毒不食子,再说了,女儿走在他前面,他就是个没福气的了。 “怎么会,我最多就是小惩大诫罢了。”连燕茹勉强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怨毒。 钱芳馆那个死鬼,就算是死了,把言欢心里却还是念着她呢。 那个贱人的女儿,就算是不死,她也要将她弄成个残废,看她以后还如何嚣张! …… 医馆门前,云娇下了马车。 她回头看了看,却不曾瞧见乔巳,她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她干脆也不找了,这些人总归是有本事的,否则秦南风也不会让他们守着她。 她抱着八两进了医馆。 木槿已经醒了,伺候的嬷嬷年纪很轻,人也细致,再有李嬷嬷帮衬着,倒也算是周到。 “姑娘……”木槿声音比昨夜还要沙哑一些,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你嗓子疼,就别说话了。”云娇连忙制止她:“你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已经交了足够的银子,你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家。” 木槿摇了摇头,眼睛湿润了:“我又给姑娘……添麻烦了……” “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是为了我。”云娇看她脸上的焦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疼的望着她:“你这脸上……” “姑娘,我这一点也不疼……”木槿勉强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脸毁了也值得,反正我也不想嫁人了……” 云娇默然了片刻,抿了抿唇:“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这一回,她不会忍耐,不会等着防守,她会主动进攻! “嬷嬷,我要搬回去了。”云娇看向李嬷嬷:“我跟医馆说好了,这一间暂时租给我,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照顾木槿。” 她决定回去,但不能再带着李嬷嬷回去冒险了。 李嬷嬷年纪大了,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她不想总让她提心吊胆的。 “姑娘要回去住?”李嬷嬷站起身来,一脸的不赞同:“还是别回去了吧?那就是个狼穴虎窝……” “嬷嬷,她害死了我娘。”云娇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李嬷嬷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行,你留在这里,木槿这没人照应也不成,回头等木槿好一些,我叫人将书宝接来,蒋姐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也忙不过来。”云娇转眼间又找了一个借口。 “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一些。”李嬷嬷攥着她的手,担忧极了。 “嬷嬷放心。”云娇靠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五给我留了人。” 李嬷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也能放心些了。” “木槿,你安心养着,我回头得空便来瞧你。”云娇又嘱咐了木槿一句,这才抱着八两走了出去。 才上了马车,窗户外头便塞进来一张票据。 “姑娘,少主脱不开身,叮嘱姑娘一切小心。”乔巳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送信倒是快。”云娇捏着那张票据细瞧。 “是周戌跑得快,他擅长的便是送信。”乔巳小声解释。 “他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云娇看着票据,有些惊讶,这可是大手笔。 “少爷说,让姑娘多买些人手,最好将院子前后左右都护住,这样坏人就没有可乘之机了。”乔巳回道。 云娇不由得笑了笑。 “姑娘,这是多少两银子?”蒹葭好奇的看着云娇手中的票据。 “十万两。”云娇将票据收了起来,有些好奇小五哪来这么多银子。 “啊!这得买多少人啊?”蒹葭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云娇笑着点她额头:“又没叫你全使了去。” 她说着朝外头吩咐:“谷莠子,先去钱庄,再去牙行。” 既然要回去,人手自然该预备,秦南风不拿银子,她也预备买几个人了。 章节目录 第954回 这是骑到她头上来了 云娇先选了四个婢女。 她向来不喜人多嘈杂,但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往后院子里确实需要人照应着,便又挑了四个,留着日后在院子里头做粗活。 她选的都是些有家人的,逼不得已才卖为奴的小婢女,且她许诺了,虽都是死契,但这些人只需要在她跟前忠心耿耿的当差五年。 五年之后,便放她们自由身,且一人还有几十两银子的安身立命钱。 倘若背叛,那便是直接打死。 她仔细瞧了,几个女孩子都是怯生生的,但听说还能放还自由身之后,面色都很激动。 她稍稍放了心,这也算是恩威并施吧,她可不想到时候手底下再出个苏袅袅或是黄菊那样的人。 “走吧。”交了银子之后,她便迈出了牙行。 往身后瞧了瞧,她微微笑了,来的时候还是她同蒹葭两人呢,这出来,就多了八个人了。 谷莠子还等在马车上。 蒹葭扶着云娇上了马车,云娇靠在车帘子边上道:“谷莠子,你可还愿意回我跟前来?” “姑娘,小的一直都不曾想离开姑娘,只是姑娘不愿意带着小的。 小的娘常说,当初不知受了姑娘同姨娘多少恩惠,这恩情一辈子也还不清。 姑娘就是不说,只要姑娘回来了,小的总归是要效命于姑娘的。”谷莠子说着轻轻扬了一下马鞭,马车便慢慢的驶动起来。 “你们都跟上。”蒹葭探出头去吩咐。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把府门前。 连燕茹听了信,便迎了出来,瞧见云娇,她面上一片慈爱:“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想着以后不早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呢。” “劳大夫人记挂了。”云娇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知我那院子……” “你那个院子,我都命人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呢。”连燕茹亲热的拉过她。 “那就谢过大夫人了。”云娇任由她拉着手,笑意不变。 “这是……怎么这么多人?”连燕茹瞧见了马车后头跟着的八个婢女。 “这是我新买的婢女。”云娇回头瞧了瞧:“才去牙行买的,大夫人看看可好?” “看着不错,只是你费那个事做什么,家里有的是婢女。”连燕茹暗暗咬牙。 她为了云娇回来,特意找了个人牙子说好了,到时候带人来给云娇挑,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她收买好的人。 云娇只要选了人,总归能碰上几个她的人。 不曾想这丫头想的倒是周到,居然自己带着人回来了,看样子她这回是有备而归。 “我回来,跟前总归是要有人伺候的,蒹葭一个人忙不过来。”云娇平和的解释:“何况,回来已经够麻烦大夫人的了,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劳烦大夫人为我费神,刚好路过牙行,便顺道买了。” “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只要你不计较从前的事情,咱们往后都好好的。”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很是宽宏大量的道。 “那是自然。”云娇笑着点了头。 两人挽着手进了府,面上都是一片和煦,似乎没有丝毫隔阂。 “这些婢女,都取名字了吗?”连燕茹似乎是在闲聊:“若是不曾取,我给你想几个?” “取过了。”云娇指了指离的最近的两个婢女:“这两个一个叫行云,一个叫布雨,后头的,后头两个,一个叫艳阳,一个叫云雾,我都是随意起的,大夫人觉得如何?” 她说的随意,可方才根本就不曾给这些婢女起名字,她所说的这几个名字,不过是随口起的。 连燕茹若是不提,她倒不会往那上头想。 既然连燕茹开口问了,那便气一气她好了。 免得连燕茹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从前,她同姨娘跟前的婢女,都是些花草树木的名字,不值钱,命贱。 而连燕茹同她那几个嫡出的,不是风就是雨,稳压她同姨娘一头。 从前想安生过日子,也不曾同她一般见识,如今可不同了,连燕茹休想在她跟前讨了好去。 连燕茹面色僵了僵,随后笑着道:“不过是婢女们的代称罢了,叫什么都成,你喜欢就好。” 她心里一阵暗恨,这个贱蹄子,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 她的婢女叫和风细雨,这贱丫头竟敢叫行云布雨,这是骑到她头上来了? 这丫头不会真以为她握着那个把柄,就真的能回来作威作福了吧? 且走着瞧! 她心里有气,不想看着云娇这张叫她厌恶的脸,但若真是垮下脸,在气度上便就输了一成。 于是,她面色如常的寻了个借口:“对了娇儿,我那里还有些账不曾算完,就不送你去院子了,韩嬷嬷,你代我送送娇儿。” “是。”韩嬷嬷低头答应了,心里却暗暗叫苦。 原本想着,上回那场大火能烧死这个九姑娘,不曾想她还真是个命硬的,火那样大,她都能安然无恙。 只要看见这个九姑娘,她便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再想起那纵火的主意是她出的,她心里头就更没底了。 不过,那晚她同大夫人走的那样快,九姑娘应当不曾察觉才是。 “九姑娘,请。”她弓着身子,恭敬至极。 有了上回那一遭,她得了经验,不管如何,当面是不能得罪九姑娘的,既然她回来了,以后也不怕没机会对付她。 云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有劳韩嬷嬷了。” “老奴不敢当。”韩嬷嬷叫她这一眼看的心中忐忑,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到了翩跹馆门口,云娇抬头瞧着远门上的三个大字,心中感慨。 兜兜转转的一圈,终究还是回来了,这回,她不走了,有些人却该挪挪地方了。 她信步进了院子,随意的扫了一眼四周,连燕茹表面功夫做的不错,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瞧着没什么没什么不妥。 “老奴已经将九姑娘送到,大夫人跟前还有事,老奴便先告退了。”韩嬷嬷在她跟前总觉得不安,一刻也不想多留,站在门口不肯进院子去。 “韩嬷嬷不妨进来坐一坐,我有些话想问一问嬷嬷。”云娇回头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道。 章节目录 第955回 好生厉害 云娇说话轻轻柔柔的,似乎并无恶意。 韩嬷嬷听着却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又不敢推拒:“这……不知九姑娘想问什么?” “先进来吧。”云娇往里走了走。 韩嬷嬷心中不情愿,却也只好跟了进去,默默的在心里祈祷,出去了这一阵子,希望这个九姑娘不像从前那般胆大,敢肆意妄为了。 云娇回头看了一眼蒹葭。 蒹葭会意,朝着后头的人吩咐道:“把门关上,没有姑娘的话,不许开门。” 那些新来的婢女自然听话,乖乖关上门之后,都自然而然的守在了门口。 韩嬷嬷叫这阵仗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九姑娘……九姑娘这是何意?老奴虽然……虽然从前得罪过九姑娘,但已知错。 如今,心里对九姑娘不敢有半分不敬,方才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不知九姑娘……” “说说看吧。”云娇打断了她的话,在蒹葭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放火烧我的院子,是谁的主意?” 韩嬷嬷心里一跳,却强自镇定道:“姑娘说的什么,老奴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云娇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自袖中将袖箭取了出来,抬眼问她:“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韩嬷嬷脸色白了白,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不认识这东西,但上次吃了一箭,再看这东西的形状,想想也知道是什么。 “这个叫梅花绣箭。”云娇将袖箭举起来对着她比了比,笑眯眯的道:“百步穿杨,能连发六箭,嬷嬷你跑得快吗?能不能躲过?” “九姑娘说笑了。”韩嬷嬷的脸彻底的白了。 她在连家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是因为会一些阴谋诡计,能给连燕茹的母亲出主意,且回回都能奏效,这才得以重用。 说到底,连家的那些姨娘庶女的,没有几个敢对正房如此不敬的。 遇上规规矩矩的,她那些法子总能奏效,可她哪里见过这种动不动便要拿箭射人的姑娘? 她心里也明白,一力降十会,纵使她有再多的计谋,在这梅花袖箭跟前,都是无用的。 九姑娘抬手就能要了她的命。 “那你现在还不说实话?”云娇抬手,以袖箭指着她脖子,眸色冷了下来:“是觉得我不敢?” “不不……”韩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九姑娘饶命……” 上次已然挨了一下,她知道,这九姑娘没什么不敢的,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那你是愿意说了?”云娇重新坐回椅子上,将袖箭收了回去,淡淡的道:“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 “那都是大夫人的主意,实在同老奴不相干,老奴……老奴也不知情……”韩嬷嬷生怕云娇一个不高兴便拿箭射她,哪里敢说实话? 此刻看这个九姑娘,明明年纪轻轻,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可坐在那言谈举止偏偏就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度,似乎比大夫人还胜一筹。 “大夫人?”云娇故作诧异:“你敢诬赖大夫人?她待我这样好,怎会?” “老奴说的是实情。”韩嬷嬷已经毫无章法了。 她明明知道,说是大夫人,大夫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她,但眼下,她还是想先保住性命。 “你,去请大夫人。”云娇随意的指了个婢女:“若是不认得路,一路问过去便是了,就说韩嬷嬷说庄子上的火是她放的。” “是。”那婢女诚惶诚恐的应了。 一来是第一回当差,有些紧张。 二来是这主子看着文静娴雅,语笑嫣然的,不曾想却好生厉害,只怕是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乔巳同周戌隐藏在墙头树梢上。 “九姑娘好生厉害,就这性子这手段,少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又派来两个人。”周戌小声嘀咕道。 “你懂什么,这叫关心则乱。”乔巳看着下面,若有所思。 “就你懂。”周戌翻了个白眼:“不过再来两个人也好,咱俩又多出几个歇息的时辰来。” “一天歇不死你。”乔巳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周戌捂着头正要发牢骚,乔巳便指着院子外头:“来了。” 周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云娇派出去的那个婢女低着头,走在最前头,连燕茹跟在后头,后面带了几个婢女。 “姑娘,大夫人来了。”婢女敲门。 “开门。”云娇干脆的吩咐了一句。 连燕茹走进门来,看了院中的情形,不动声色的问:“韩嬷嬷,你都在这里同云娇胡说什么了?方才那婢女去寻我,说的我都糊涂了,什么放火?我怎么听不明白?” “大夫人……”韩嬷嬷瑟瑟发抖。 这才叫前有狼后有虎,如今大夫人也来了,她总不好还把事情往大夫人身上推,虽然那事大夫人出了最大的力,可主意确实是她出的。 “大夫人,韩嬷嬷方才同我说,我庄子上的那把火,是你派人去放的,不知大夫人有何说道?”云娇坐在椅子上,不曾起身,只是抬头有些懒散的看着连燕茹,手握着袖子,轻轻把玩着。 连燕茹不知她这动作是何意,只是被她傲慢的态度给激怒了,不过脸上并不显现出来。 对付这个贱丫头,她不急在一时。 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娇儿这话说的,你好好的在庄子上离我这么远,我无缘无故的去烧你做什么?” “那可就要问大夫人了。”云娇看着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韩嬷嬷是大夫人的心腹,她这么说总归是有缘由的吧?” “韩嬷嬷。”连燕茹低下头,面色肃然:“我自问待你不错,前些日子,还为你孙子说了一门好亲事,你却用这子虚乌有的事来诬赖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韩嬷嬷浑身一个激灵,知道大夫人这是在提醒她,她还有家人,还有儿子孙子,她……不能得罪大夫人。 “是,是老奴胡说……”韩嬷嬷额头触地,哭了起来:“老奴是看不惯九姑娘不孝大夫人,这才犯了糊涂,找人去庄子上放的火…… 好在九姑娘无恙,求九姑娘饶了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韩嬷嬷说着,拼命磕头,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额头上便已是一片鲜红。 章节目录 第956回 输了 “大夫人怎么看?”云娇神色不变,抬眼看向连燕茹。 这个韩嬷嬷她不了解,但从她从前的做派来看,她绝不是什么好人,且跟在连燕茹后头助纣为虐,此番纵火之事怕也少不了她的功劳。 这样的人,便是磕头磕死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有半丝不忍。 连燕茹看了一眼韩嬷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鞭挞二十,娇儿你看如何?” 韩嬷嬷毕竟是从她母亲那处要来的,平日里对她也算是忠心耿耿,这几个月以来替她办了不少事,真要看着韩嬷嬷死,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更何况,韩嬷嬷方才认下了所有的罪,她不能不管,否则会叫旁的下人寒了心。 云娇只是看着韩嬷嬷,不曾言语。 连燕茹生怕她回绝,即刻便朝着身后吩咐道:“还不快去取鞭子!” 和风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娇儿,这事怪我不好,没有调教好跟前的人,还好你没事,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同你父亲交代了。”连燕茹往前一步,情真意切的看着云娇。 云娇只是笑了笑,依旧不曾言语。 把言欢会在乎她?才怪呢。 韩嬷嬷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虽说要挨一顿疼肉,可怎么也比丢了性命好。 她原本以为,这条老命今朝便要交代在这儿了,毕竟九姑娘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不曾想大夫人不曾计较她方才诬赖之事,还出言救了她,往后她该当更加忠心耿耿才是。 和风很快便取来了鞭子。 连燕茹朝着云娇道:“娇儿,让你的人来动手吧。” 她这是为了表现她不藏私。 “不必了。”云娇看向韩嬷嬷,神色不明。 “那,你来吧。”连燕茹将鞭子交给了身后一个身高力壮的婢女。 小小的院子里便回荡着鞭子挥舞同落下的声音,韩嬷嬷咬着牙,却还是疼得涕泪横流。 周戌看的直咂舌:“真打啊,衣服破了,都出血了。” “闭嘴。”乔巳拍了他一下。 周戌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院子里,二十鞭子下来,韩嬷嬷已经颤抖的伏在地上,起不来身了。 “扶起来吧。”连燕茹抬了抬手淡淡吩咐。 这鞭挞,也算给韩嬷嬷长记性了,往后可要嘴巴紧着些,别叫人一吓唬,便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两个婢女走上前去扶起了韩嬷嬷。 “娇儿,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连燕茹看向云娇,又露出几分笑意来。 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原本以为给婢女取名字便是下马威了,不曾想这个贱丫头在这等着她呢。 不过新仇旧恨累积在一起,也不差这一回,更不急一时半刻,来日方长着呢!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垂目看着袖口,忽然伸直了左臂直对着韩嬷嬷,把玩着袖子的右手微微往下一摁。 “咻——” 一声轻响,寒光闪过,锋利的箭尖直直的没入韩嬷嬷的脖子。 韩嬷嬷瞬间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呼哧呼哧”的吸气,如同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 顷刻之后,她便耷拉下了脑袋,彻底的断了气,血顺着她的脖子流到衣裳上,最后又低落在地上,红艳艳的一片,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住了,便是连燕茹一时间也没能回过神来,她不曾想到云娇真敢杀人。 “这姑娘,挺狠啊。”周戌喃喃的道。 乔巳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院中情形。 “把云娇,你这是何意?”连燕茹再也沉不住气,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是何意,大夫人不都看到了吗?”云娇起身,缓步上前抬手拔出韩嬷嬷脖子上的箭,递给蒹葭:“洗一洗擦干净了,这东西做起来费事。” “是。”蒹葭接过那支箭,招呼了两个婢女到井边打水去了。 “韩嬷嬷已经受了鞭挞的责罚,你为何还要取她性命!”连燕茹忍不住往前一步,双目紧盯着她。 这个贱丫头如今翅膀硬了,从前都只敢伤了韩嬷嬷,如今竟敢当着她的面杀人! 假以时日,她是不是还敢杀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那是大夫人想给她的责罚,她诬赖大夫人放火,自然该受这一顿鞭挞,我可不曾承认她受了鞭挞我便会放过她。”云娇丝毫不惧,直视着连燕茹:“若是换成大夫人,险些被烧死,你会这么轻易的放过纵火要烧死你之人吗?” 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你既已决意要取她的性命,为何又要让她在临死之前受鞭挞苦?” “鞭挞不是大夫人的意思吗?”云娇无辜的望着她。 连燕茹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她胸口微微起伏,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转过身干脆的道:“走!” 这一着,已经输了,不必要再继续纠缠。 “韩嬷嬷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想外头再有什么难听的传言。”云娇摩挲着袖箭的机括:“若是有人再坏我的名声,我怕也管不住我自己这张嘴。” 连燕茹听了这话,气的简直都要哆嗦了,这个贱蹄子,敢威胁她! 她脚下顿了顿,离去的步伐反而更快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回头撕了这个贱丫头的嘴。 …… 茹家。 茹玉自外头回来,远远便瞧见把云姝站在书房门口。 他燕中闪过一丝厌恶,目视前方,只当是不曾瞧见,抬脚便要进屋子去。 “茹玉。”把云姝开口唤他。 她换了称呼,这是连燕茹教她的,说是这样不至于叫茹玉更加厌恶她。 可茹玉还是不理她。 “茹玉,你等一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把云姝紧盯着他,不敢伸手去拉他,只是快速的说着:“是有关于九妹妹的。” 此言一出,她便瞧见茹玉脚下一顿,顿时回过头来瞧她:“娇儿怎么了?” 把云姝心中暗恨,却不敢有所表现,反而一脸焦急的道:“九妹妹出事了,庄子上的院子起火了……” 这一招,也是连燕茹教她的,是为了讨好茹玉,用这消息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什么?”茹玉闻言大惊失色,转身便往外走,口中急急吩咐:“小满,备马车,去庄子上。” 《把云娇》正文 第957回 自投罗网 “茹玉,你别急。”把云姝追上去拉住他:“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说。”茹玉扭头急切的看着她,也顾不得她拉着他的手臂了。 “你别担心,九妹妹人没事,只是屋子烧了,她没地方住了。”把云姝语气平静。 茹玉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回家了,我娘叫她回去的。”把云姝知道,茹玉一定忍不住要去看云娇,便主动提议:“咱们回去看看九妹妹吧?我这也不放心呢。” 茹玉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能有这份心,也很不错了。” 把云姝低下了头:“我知道我以前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改,你看我以后就知道了。” 茹玉不想同她说这个:“马车备好了吗?” “已经命人备着了。”把云姝低头,掩藏了眼中的恨意。 茹玉二话不说,就朝着外面走去,把云姝连忙跟了上去。 …… 翩跹馆。 庄子上东西都毁的差不多了,云娇也没什么好安置的,屋子里打扫的挺干净,她转了一圈,又给了谷莠子些银子,吩咐他置办东西去了。 蒹葭站在院子里,正在给新来的婢女训话。 别看她成日里跟在云娇后头稀里糊涂的,可训起人来,却也是一板一眼像模像样的,甚至眉眼间有了几分云娇的气度。 “今朝,你们也都瞧见了,若是敢背叛我们姑娘,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韩嬷嬷就是你们的下场,忠心耿耿之人,姑娘自然会善待。 莫要看到姑娘今朝这般,便觉得姑娘不好伺候,我告诉你们,咱们家姑娘是天底下性子最好的姑娘,再没有比她更好伺候的了,那韩嬷嬷她是罪有应得,是她想要害我们姑娘在先……” 云娇听着有些好笑,敢情她方才那是杀鸡儆猴? 不过,这样确实有用处,往后这些婢女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自然该先掂量掂量。 半晌,蒹葭训完话,跑到云娇跟前:“姑娘,如今尚有四人未取名字。” 云娇看了看那些婢女,信口道:“那便叫大雪、冰霜、寒露、彩虹。” “好,好名字。”蒹葭欢喜的拍手。 云娇朝她使眼色。 她即刻明白过来,又端出大婢女是架子来,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听到了,姑娘给你们起名字了,从你开始,你就叫大雪……” 她依次将名字分派了下去,又叮嘱了不少话,这才肃着一张小脸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婢女纷纷点头。 “记住了就去忙吧。”蒹葭点了点头,形容间颇为满意。 云娇也不由笑了。 “姑娘,奴婢刚才表现的如何?没给姑娘丢人吧?”蒹葭凑到她跟前,小声的问她。 “甚好。”云娇笑着点头。 蒹葭听她这样说,顿时欢喜的眉眼弯弯。 片刻后,守在门口的彩虹跑了过来,她打算说话,想了想又先行了一礼才开口:“姑娘,外头……外头有人求见。” 她有点害怕云娇,不敢抬头看她。 云娇朝院门口方向看了过去,便瞧见茹玉站在那处,后头似乎跟着个女子,只瞧见衣摆,看不见脸,她估摸着应该是把云姝。 “请进来吧。”她淡声吩咐。 彩虹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娇儿,你没事吧?”茹玉大跨步走到廊下,一脸关切的打量云娇。 “我没事,劳你费心了。”云娇朝他笑了笑,看见了后头的把云姝:“茹玉,你是成了亲的人了,往后叫我云娇吧。” “九妹妹说的不错。”把云姝点头附和:“如今九妹妹毕竟待字闺中,若是传出去对她……” 茹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把云姝一愣,即刻便改口道:“九妹妹,其实怎么叫也不打紧,总归是你姐夫,拿你当妹妹一样。” 茹玉有些不悦,倒也不曾开口反驳。 云娇抿唇笑了笑,把云姝倒是学聪明了,只是可别只聪明一时,要聪明一世才好。 “你怎么又搬回来了,你明明知道……”茹玉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他想说,你明明知道大夫人想害你,你怎么还自投罗网? 但这院子里人多眼杂,把云姝也在,他不好将此话宣之于口,不过他的忧虑却都写在了脸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娇依旧笑吟吟的:“搬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左右,该来的事情总归要来。 就算是躲在庄子上也躲不掉,倒不如坦然一些。” 她这话意有所指,茹玉听出来了,但是却不曾听明白:“娇儿,你这话是何意?” 他怎么觉得这是在说那场火不一般? 把云姝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她自己亲娘做的那些事,她当然是一清二楚,当日商量此事之时,她也在场。 不过,她自然不会同茹玉说这些事。 “庄子上的火,是大夫人跟前的韩嬷嬷派人去纵的。”云娇淡淡的说着,眼神却不曾离把云姝的脸。 把云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云娇心里有了数,把云姝果然是知情的,连燕茹此番下狠手要置她于死地,怕也有把云姝的缘故。 “什么?”茹玉吃了一惊。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明,韩嬷嬷是连燕茹的人,除了连燕茹谁也差遣不动她。 那照这么说,这纵火就是连燕茹的意思。 连燕茹为何要去纵火烧云娇?除了从前的旧恨,那就只能是因为把云姝了。 他同把云姝不睦之事,连燕茹同他谈过好几回,但却都拿他无可奈何。 不曾想,她们竟敢做出如此铤而走险之事来。 “你不用担心,韩嬷嬷已经被我处死了。”云娇声音不大,却语出惊人。 “什么?不可能!”把云姝不敢置信,她怎么不曾听闻此事? 茹玉既震惊又愤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如此恶毒下作的手段,真亏你们母女使得出! 做下了这样的事情,还跑到我面前来讨好,告诉我娇儿出事了,把云姝,你真是好大的脸!” “茹玉,我没有,我不知道!”把云姝拼命的摇头,她哪敢承认?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情……” 《把云娇》正文 第958回 永世不得翻身 “便是你不知情,这事也同你脱不开干系。”茹玉怒不可遏:“我这便去问问把大人,他真要这般纵容妻女作恶吗?” “茹玉……”把云姝泣不成声,只是死死地拉着他,这事是断然不能闹大的。 茹玉却一把甩开她的手。 “茹玉。”云娇温婉的开口:“韩嬷嬷都承认了,此事是她一人所为,同旁人不得干系,既然她已伏诛,这事就不用再提了。” 算账,她自然是要算的,但茹玉就不必掺和进来了。 秦南风回来之前,她便同他说的一清二楚,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定了心,更不可能再同他牵扯不清了。 她也不想耽搁了茹玉,但绝不会劝他同把云姝好好过日子,只盼着他往后能遇上一个合意之人吧。 “娇儿,你明知道韩嬷嬷是替罪羊,他们想要你的命,你还回这里来住,你就不怕……”茹玉焦急不已。 不管秦南风回不回来,他对她的心意是不变的,就算是不能娶她,他也盼着她过的好。 他不懂她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云娇打断了他的话:“如今你我已不是从前,身份有别,你还是别为了我惹火烧身了吧。” “娇儿……”茹玉有些受伤的看着她。 “不管如何,谢过你对我的关心。”云娇对他浅浅一福,笑的疏离。 茹玉有些颓然,但终究没有再多说:“罢了,你没事就好。” 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把云姝连忙跟了上去。 他走到门边,忍不住回头:“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去找我。” 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放心她。 “好。”云娇含笑应了,应是一回事,用又是另一回事,她同茹玉,不可能了。 夜间,云娇将蒹葭留在了屋子里,院子外头,自然有婢女轮班守着。 进了把家的门,就半刻也松懈不得。 她坐在案边,翻着跟前的书。 蒹葭抬起剪刀,将烛火挑的更亮了些:“姑娘,别看了吧,看久了伤眼睛。” “嗯。”云娇点头,合上了书:“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了。” 蒹葭知道她说的是秦少爷,想了想道:“姑娘不如问问那两个人?” “你说周戌他们?”云娇抬头看她。 话音刚落,后窗便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云娇走过去开了窗,就看到周戌笑嘻嘻的站在窗外:“姑娘找我?” 云娇一惊,方才她们只是随意说话,声音并不大:“这你们都能听到?” 秦南风手底下的人,果然不简单,可她以后说话,岂不是只能耳语? “姑娘别怕。”周戌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再小一些,我就听不到啦。” 云娇松了口气:“你们少主那进展如何了?” “一切顺利,聘礼已经在路上了,迎亲的队伍也一道前去了,估计不出二十天便会转圜,少主说到时候便是另一番光景了。”周戌低声回道。 “那就好。”云娇放了心。 “姑娘不是说有事吩咐我们吗?”周戌有些迫切的问。 成日里蹲在树上,一点意思也没有,若是有些事做,也能快些打发时间。 “如今还不到时候。”云娇笑着摇头,这个周戌倒是活泼,乔巳比他要沉稳一些。 她抬手要关窗。 “姑娘,下班夜就不用叫我了,叫常申就行。”周戌叮嘱了一句。 “嗯?”云娇疑惑:“不是乔巳吗?” “其实在庄子上的时候,得知杨慧君在寻姑娘,少主就又派了两人,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今朝才来……”周戌挠了挠头解释。 “我这用不了那么多人手,你让他们两个回去,同你们少主说,是我的意思。”云娇思量了片刻道。 她这里,有乔巳同周戌帮衬着,便已经足够了。 连燕茹一个妇道人家,可寻不着这样的高手,有了这两人,她足以在把家横着走了。 “是。”周戌连连点头:“我也以为如此,以姑娘的聪明睿智,除掉连燕茹不费吹灰之力。” 云娇笑了笑,合上了窗,除掉连燕茹?那岂不是便宜她了,要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隔日。 和风来了翩跹馆。 在门口便叫两个婢女公事公办的拦了下来,其中一个进去通报去了。 和风心里感慨,这九姑娘是彻底的变了,从前瞧见她还喊一声“姐姐”,哪有这许多架子,人有时候也是被逼出来的。 若是钱姨娘不死,九姑娘也不至于这样同大夫人针锋相对。 婢女出来道:“九姑娘请你进去。” 和风点头,蒹葭已然开了门,她抬脚走了进去。 云娇才吃了早饭,端了盏茶,惬意的靠在塌上。 “奴婢见过九姑娘。”和风知道她的厉害,又见她通身气度,更是心中折服,半分也不敢怠慢。 “有事?”云娇淡淡的问了一句。 “武安侯前些日子自西境凯旋,只请了老爷他们去吃酒,说是庆功,昨日武安侯夫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请夫人姑娘们今朝去一聚,也算是乐呵乐呵。 大夫人说,如今家里就只有九姑娘还待字闺中,既然姑娘回来了,她自当照理办事,特命我来请九姑娘一道前去。”和风说话很有条理。 “是中午还是晚上?”云娇缓声问。 “如今这天气,早晚寒凉,便定在了中午,在武安侯家的园子里。”和风又回。 “我知道了,我收拾一番,到时候去找大夫人。”云娇抬了抬手:“你去吧。” 和风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低头道:“是。” 大夫人料定了九姑娘不会去,这…… “姑娘,你真要去?”和风一出去,蒹葭就凑上来问。 “连燕茹一片美意,我自然要去。”云娇抿了一口茶,连燕茹以为她不会去,这回恐怕要失望了。 她也该出去给世人看看他们家的“母慈女孝”了,顺便看看能不能成事,若是不成,恶心恶心连燕茹也是好的。 至于连燕茹从前那些事,暂时还不能说,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连家不倒,说出来,连燕茹也不过是名声难听一些而已。 她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连燕茹永世不得翻身! 《把云娇》正文 第959回 谁家敢要 和风匆匆回了博观院。 连燕茹坐在梳妆台前,闭目养神,细雨带着几个婢女在给她梳洗打扮。 韩嬷嬷没了,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前后两个嬷嬷都折在云娇手中了,刘嬷嬷好歹还有个由头,这韩嬷嬷,全凭那把云娇一句话。 她想到这儿,心中便一片烦躁,跟前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还要回去朝母亲要人? 她脸皮没那么厚。 “大夫人。”和风进门,行了一礼。 “如何?”连燕茹睁开眼,随意的问了一句。 “九姑娘说……会与夫人同去。”和风低下了头。 “她要去?”连燕茹扭头看着和风,有些诧异。 她让和风去请云娇,不过是个表面意思,家里就剩下一个姑娘,还是未出嫁的,有这样的集会照着规矩,自然应该带出去走走,也算是在那些夫人面前露个脸,往后好找婆家。 但她可不想为云娇着想,只不过是不想落话柄在云娇手上,才喊一声而已。 云娇从前就不喜欢热闹,几乎是从未跟她出去过,不曾想这回她居然应了。 “是。”和风头垂的更低了。 连燕茹手猛地握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道:“果然与从前不同了。” 她倒要看看,这小贱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晌午,云娇早早的出了院子,一路不紧不慢去了博观院。 连燕茹已然收拾妥当,正欲出门,便瞧见云娇迎面进来了。 云娇也不行礼,笑吟吟的看着她:“大夫人都预备好了?” “是呢。”连燕茹也笑了:“你来得倒早,我正欲叫人去叫你呢。” “不敢劳大夫人费心。”云娇回头看了看外头:“时候也不早了,那咱们就动身吧。” “娇儿,你真要去吗?”连燕茹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这些个夫人姑娘聚在一起,你也知道,那是捕风捉影,什么话都说得出,万一说起你去庄子上住的事,那可就难堪了,还有从前那些事…… 我倒也罢了,就怕你听了心里不舒服……” “我去庄子上,那不是去养病了吗?从前那些事,把云姝成亲的时候,都已经说清楚了。”云娇眨了眨眼睛:“如今我身子已然痊愈,大夫人才将我接回,大夫人怎么全忘了?” 她紧盯着连燕茹,说的煞有其事。 “是。”连燕茹勉强笑了笑:“那……动身吧。” 武安候府门前,早已门若庭市。 帝京这些个夫人姑娘们,成日里在后宅闲着,便喜欢这样的集会,每回都能瞧见热闹,顺带打探旁人家的私隐。 连燕茹带着云娇进门之时,便有不少人对云娇指指点点了。 云娇就当是不晓得,若无其事的跟着连燕茹进了武安侯家的园子。 园子里以一座凉亭为中心,四周摆放着各种争奇斗艳的花儿,深秋时节,能有这许多花儿,足以见得武安侯多受官家看重。 花丛间另有桌椅若干,上头摆着各色的点心果子,精致小巧,惹人垂涎。 武安侯夫人邱氏被一众夫人姑娘簇拥在中央,说说笑笑,满面春风,真是好不得意。 “吴夫人,你家亲家母来了。”有好事之人瞧见了连燕茹,忙朝着徽先伯夫人吴氏招呼了一声。 众人纷纷抬头朝着连燕茹看去,有人眼尖,便瞧见了云娇:“那不是她家的九姑娘吗?怎么跟着来了,是回来住了?” “见过武安侯夫人,见过各位夫人!”连燕茹走上前,对着众人服了服。 她的礼道,一向是不差的。 云娇也跟着福了福。 “哟,连夫人客气了。”邱氏忙招呼她:“快坐。” 接着,那眼神便落到了云娇身上:“这是你家老九吧?” “是呢。”连燕茹含笑点头:“九丫头一直身子有恙,在庄子上养了一阵子,这不是如今痊愈了吗?我也想她,便差人去接回来了。” 她这话所以不是发自内心的,但却说的极为漂亮,她知道,若是哪里说错了,云娇一个不高兴,怕是要将从前那些事都抖落出来。 从云娇果决的杀了韩嬷嬷,她便发现了,这个贱丫头什么事都做得出,她不得不防。 “还真是母女情深啊。”吴氏阴阳怪气的道。 “那是自然。”连燕茹脸色不变,又道:“我家就丫头如今也到了嫁娶之龄,诸位夫人若是有合适的人家,还拜托想着些我们家。” 在人前,她自然该端出些母亲的样子来,且她说这话也是为了羞辱云娇。 云娇从前那名声虽挽回了些,可终归是在把云姝出嫁的时候露出过彪悍的一面,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叫人见了血,谁家敢要? 更何况又是庶出,这些夫人不可能看得上她。 连燕茹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可就是没人应声,气氛真是好不尴尬。 连燕茹心中暗笑,既然这贱丫头偏要来,那羞辱羞辱她也好。 她正欲再开口,便听一道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瞧着倒是个好姑娘,可惜我的风儿不在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说话的人是秦南风的母亲赵忠竹,不由都换了颜色,一个个开口安慰起来。 秦南风是为国捐躯,官家都亲自褒奖了的,若是旁人开口,连燕茹还能再出口说出个一二,但赵忠竹的话,她也不敢反驳,怕犯了众怒,咬了咬牙将后头的话吞了下去。 “夫人不必难过,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云娇看着瘦骨嶙峋的赵忠竹,在心里叹了口气。 希望小五早些成事吧,瞧他娘这模样,这将近两年的日子,怕是难熬的很。 “借姑娘吉言了。”赵忠竹朝她招了招手,柔和的问她:“我看你颇为投缘,你可否来同我坐?” “自然。”云娇含笑走了过去。 赵忠竹看见她,便忍不住想起儿子来,当初,他就喜欢这姑娘,若是她不思前想后的,让他将这姑娘娶回来,那次上战场,他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家中了? “武安侯府,果真是好热闹。”清亮平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邱氏起身笑迎:“原来是杨使者到了,快请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朝武安侯府还请了东岳国派来的使者杨慧君。 《把云娇》正文 第960回 怀疑 杨慧君扫了一眼众人,笑吟吟的道:“居然没有一个男儿,大渊果真同我东岳不同,我东岳不讲究男女不同席,是以我今朝将我夫君带来了,这倒是我考虑不周,若有冒犯还真是对不住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无半分歉意。 云娇皱了皱眉头,虽说是败军使者,前来谈和亲之事,可这杨慧君身上,哪有半分败军使者该有的忍耐? 杨慧君身后,秦南风缓缓的走了出来,他依旧戴着面具,一只手捧在心口,时不时咳嗽两声,瞧着极为孱弱的模样。 云娇暗自好笑,装的倒是像模像样。 “怎么会,这么多人不讲究这些的,两位使者快请坐。”邱氏很是热情,连忙吩咐婢女:“还不将凳子挪开,请两位使者入座。” 两国和谈,官家都对这两个使者颇为客气,他们官员这些家眷自然也不好太过怠慢,邱氏也是跟武安侯商议过后,才决定请杨慧君的,不曾想她竟然将夫君也带来了。 杨慧君含笑先扶着秦南风坐下,这才也在他身旁坐下。 云娇只看了秦南风一眼便转过眼去,怕叫人瞧出端倪来。 秦南风悄悄望她,见她靠着自己的母亲而坐,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来,上菜,贵客都来了,开席。”邱氏一叠声的吩咐了下去。 婢女们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赵忠竹从秦南风进来,便一直盯着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像她的儿子。 云娇甚至察觉到她手都在颤抖,心里暗暗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怕她这样失态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伯母,你吃些东西吧。” 杨慧君眼神在不由得她面上一停,若有所思,她自然知道这妇人就是秦南风的母亲。 赵忠竹回过神来,眼眶已然一片湿润,她拍了拍云娇的手,又高高抬起手来,身后的婢女忙扶起她。 “对不住了,各位慢用,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她说着,就着婢女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她待不下去了,看着使者,她便想起自己的儿子来,心如刀割,哪里还吃得下去? 杨慧君特意瞧了一眼秦南风,发现他依旧是平日的模样,似乎毫不在意,连一眼都不曾多看赵忠竹,她这才算是稍稍定了心。 她眼神又转向云娇。 云娇只当不知,小口的抿着东西,实则她方才已经悄悄瞧过了杨慧君的长相。 杨慧君身材高挑,肤色白皙,气质沉静,确实是个美人,美中不足的是她颧骨微高,看起来有些强势且,这样的人应该是极为有主见的,确实是能在军中久驻之面相。 “不知这位是谁家的姑娘?”杨慧君忽然轻声开口,笑问了一句。 众人不由都看向云娇。 “这是我家的姑娘。”连燕茹笑着接过话茬:“不知杨使者有何见教?” 杨慧君又看了一眼云娇,不知为何,她打瞧这姑娘第一眼起,就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你家是谁家?”她问。 “把家,我家夫君是正一品的少师。”连燕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隐隐含着得意。 把言欢这个年纪,能做上正一品的少师,在大渊朝不过是极少数,他如今的官职已经能同宰相平起平坐了,只不过还欠些资历。 便是父亲也时常夸赞她眼光好,选了个前途无量之人。 在座的夫人当中,也有不少羡慕的,把言欢生的好看,又才高八斗,连燕茹确实寻了门好姻缘。 “把少师?”杨慧君神色一动:“是此番大渊派来负责商谈公主婚嫁一事的把大人吗?” “正是。”连燕茹含笑点头。 杨慧君点了点头,忽然问:“敢问,这位姑娘在家中排行第几?” 秦南风捏着筷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片刻之后,又不着痕迹的松开。 云娇抬眼看了看杨慧君,这是在打听她?怕是听说了什么? 她垂下眼,不动声色。 “这是我家最小的姑娘,排行老九,唤作云娇。”连燕茹并无隐瞒,细细道来。 杨慧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带着疑惑:“夫人今朝怎么总瞧我?” “没什么,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杨慧君笑着敷衍了过去,却又看着云娇:“九姑娘是吧?” 云娇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并未言语,神色平静。 杨慧君心中一动,这姑娘看着就不简单,照着从前秦南风那不羁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喜欢这样的。 她打算试探两句:“不知道,九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秦南风?” 席上,众人都是一愣,好端端的杨慧君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云娇淡淡的道:“秦院使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是我大渊的英雄,在帝京,便是三岁的孩童也能说出他生平一二来。” “是吗?”杨慧君挑了挑眉头,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了。”云娇扫了一眼众人:“杨使者若是不信,可问问在座的各位。” 杨慧君轻笑了一声:“那我再问问九姑娘,你同秦南风之间可有私交?” 秦南风看向杨慧君,眼中带着询问。 杨慧君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头也更相信,他没有想起从前的事,否则不会是这般反应。 “我小时候认得他,大了之后便很少见面了。”云娇坦率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清亮,似乎毫无藏私。 她就是不说,这事杨慧君也能打听出来,莫要说旁人,她这会儿若是撒了谎,连燕茹估计转身就得去同杨慧君说了,到时候反而更不妙。 倒不如实话实说,连燕茹应该琢磨不透杨慧君的心思,一时半会儿做不出反应来,或许这事就敷衍过去了。 “原来如此。”杨慧君点了点头。 她看不准云娇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对自己方才的认知又有些动摇,或许不是这个姑娘? 她想了想又问:“帝京的九姑娘多吗?” “那自然是多的,别说九姑娘了,十姑娘十一姑娘那都有的是。” “是啊,东街那个果子店,连着养了十三个丫头。”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杨慧君有些头大,这一下她就更不确定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心里盘算着回头再派人查探一番。 《把云娇》正文 第961回 你点的好吃 “来,一品官的夫人,我可得敬你一杯。”邱氏端着酒盅站起身,笑看着连燕茹道:“往后在朝堂之上,还请你家把大人多多关照我家那个莽夫。” “朝堂的事,哪轮到我们妇道人家过问。”连燕茹笑了起来。 “大夫人吹吹枕边风,自然会起作用。”邱氏笑了起来:“毕竟这一品官的夫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武安侯夫人的哪里话,你家武安侯如今可是最得官家的青眼了,我家附近还差得远呢。”连燕茹客气的站了起来:“我不大会饮酒,便以茶代之。” 云娇看着那酒盅里的茶水,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如今是中午,连燕茹便是吃醉了,这青白日的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耐下了性子,相信早晚总会有机会的,不急这时。 后头又有几个夫人敬酒,连燕茹招架不住众饶热情,便吃了些果酒。 她不胜酒力,脸很快便红了,连声着可不能再吃了。 云娇扫了两眼,就知道今朝不能成事,干脆也不去想了,随意的吃了些东西,便低头坐着。 秦南风饶有兴致地悄悄看她,这丫头似乎对连燕茹不吃酒很不满,她想做什么?灌醉连燕茹么? 散席之后,回了驿馆。 秦南风询问杨慧君:“夫人为何一直追问把家那个姑娘,她可是我的旧识?” “我也不知,也是替你打听打听,但看样子不是。”杨慧君温婉的道:“若真是旧识,恐怕也不是什么深交,否则夫君不会毫无感应。” 秦南风点头,深以为然:“夫人的是。” “夫君这些日子好生休养,等公主到了,恐怕又要忙一阵子了。”杨慧君叮嘱道。 秦南风点头应了,露出一副支撑不住的模样:“我先回去歇一歇。” “我送你回房。”杨慧君扶着他进了房,执意要安置他歇下。 秦南风怕她怀疑,只好强忍着,杨慧君扶着他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这才出去了。 她一走,丁寅便从后窗进来了。 秦南风坐起身,将被子掀到一边,声问道:“如何了?” “西翎大军已然在边境集结,此番不曾留有余地,且西翎借给东岳的十万军,已分批抵达东岳边城,估摸着这几日便要动手了。”丁寅低头,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秦南风微微点了头:“那文欣公主如何?” “真正的文欣公主,已经秘密嫁去了西翎,且东岳国的太子,也一同前去了。”丁寅回道。 秦南风轻哼:“东岳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又是嫁公主,又是将太子送过去博取西翎王的信任,看样子是想一举拿下大渊。” 东岳的太子在这个关头去到西翎,的好听是送亲,的难听,那便是去做质子。 西翎的十万大军也不是好借的,东岳不拿出足够的筹码与诚意,哪那么容易借到? “少主,咱们要不要趁乱……”丁寅到这处顿住了。 秦南风微微摇头:“时机未到。” “是。”丁寅应了一声,又声道:“加派去九姑娘那的两个人,叫九姑娘给退回来了,是不用这许多人手。”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那就将杨慧君的人看紧些,叫乔巳他们两个放机灵点。” “是。”丁寅恭敬答应。 丁寅离开之后,秦南风这才躺了下来,他看着帐顶,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两条长腿搁在床沿上,百无聊赖的谓叹了一声。 眼下只有等了,等大渊大败,他便可以真面目示人,到时候回了家中,先上门提亲娶了九,再慢慢给舅舅报仇。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见九,想得很。 起身看了看外头的色,时候还早得很,他又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打算养足了精神,等黑了再。 …… 深夜,月色朦胧,外头一片宁静。 屋子里间,云娇手中拈着一块茶饼,放在鼻尖嗅了嗅,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成了。” “姑娘想做,哪有不成的。”蒹葭笑嘻嘻的道。 “你就会哄我。”云娇笑看了她一眼。 她吃了中饭回来,睡了午觉起身之后忽然想点盅茶来吃,才发现家里居然没有茶饼了,想起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动手做茶饼了。 在院子里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她便差人去买了散茶,从买回来就开始忙乎忙活,一直到现在,都已经半夜了,才做出来一块,太久不动手,她都有些手生了。 “姑娘下午就想着吃茶,现在做成了不点着吃吗?”蒹葭问她。 “太晚了,吃了要睡不着的,收起来明再吃吧。”云娇将茶饼递了过去。 蒹葭拿过一个油纸包,打算将茶饼包上。 “喵!”窝在床头的八两忽然跳上了后窗棱,在那窗户纸上一个劲儿的蹭。 “八两,下来,你做什么呢?”蒹葭喊道:“别把窗户纸给挠破了。” 八两不睬她,依旧蹭着窗户纸,喉咙间呼噜呼噜,又叫又蹭的像是见了熟人,亲热极了。 云娇心中一动,走过去抱起八两开了窗,果然瞧见秦南风站在窗口,笑嘻嘻的唤她:“九。” “我猜就是你来了。”云娇一笑,将窗户抬的高了些,八两除了对她,也就只对秦南风这么亲热。 秦南风弯腰跳了进来,抬手抱过她手中的八两抱在胸口,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真乖,比九还乖。” “我又惹你了?”云娇没好气的觑他,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 “它都知道迎我,你不知道呢。”秦南风离她颇近,趁机在她头上抚了一把,那动作同摸八两是一样的。 云娇娇嗔的捶了他一下:“我又不是猫。”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八两挣扎着要下去,他弯腰放开它,轻嗅着鼻子走到桌边:“好香,你点茶了?” “哪有,才做了一块,还不曾来得及点呢,你就闻着香味来了。”云娇也笑着走了过去,将蒹葭包了一半的茶饼拿了出来。 “快给我点一盏。”秦南风将茶盏推到她跟前:“我可许久不吃这茶了,想死了。” 他这话的时候紧盯着她,舍不得移开眼。 “你自己不会点?”云娇口中这样着,却坐下来拿起茶盏。 秦南风拉过椅子靠在她身旁,一手托腮笑看着她,眼底是点点柔情:“你点的好吃。” 《把云娇》正文 第962回 我等着 云娇听了他的话抿着唇笑,手中温着盏,过了片刻才问他:“你这会儿跑出来,杨慧君不会察觉吗?” “我睡觉不喜人打扰,她知道的。”秦南风轻笑着回她。 驿馆的屋子里,丁寅自然安排了人在那替他咳嗽,他也知道,杨慧君暂时不会起疑心。 这时候,蒹葭很是识趣的去了外间。 云娇将茶饼碾碎了,放入盏中,垂目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动作。 秦南风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她,烛光下,她长长的睫毛覆下,在眼下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更显面上肌肤一片雪白细腻,唇微微抿着,梨涡浅浅,恬静淡雅的模样一如小时候,她从小就是这样,话不多,沉得住气,像个小大人。 犹记得他那时总爱逗她说话,让她叫哥哥,她不情不愿,可最后总会屈服,尤其是有求于他的时候,总会乖巧的喊他“哥哥”,他想着便不由得笑了。 “傻笑什么?”云娇将茶筅递给他:“你来,我累了。” 她今朝做茶饼,确实累了。 “好。”秦南风笑着接过来,动作熟练的击拂。 “杨慧君连茶都不许你吃么?”云娇托腮看着他,大抵是不经边关的风沙了,他比从前白了不少,看着有些像个读书人了。 “又不是犯人,哪有什么不许的。”秦南风失笑。 “那你为何不吃?”云娇疑惑。 “这是我从前喜欢吃的,在杨慧君跟前,我是早已忘了从前之事的人,我不能叫她看出端倪来,只好忍着了。”秦南风说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颇为失落的道:“不能点茶吃,倒也是其次,我还算能忍耐,但有一样事也不能做,简直叫我生不如死。” “快击拂,否则等会儿不好吃了。”云娇催促了他一句,见他又开始动作,这才狡黠的一笑道:“我晓得什么事叫你痛不欲生,一定是不能钓鱼吧?” 秦南风抬眼看她,眉眼间皆是笑意:“知我者,小九也。” 云娇轻嗤一声:“你同李嬷嬷说,嬷嬷也能猜到。” 秦南风从小酷爱钓鱼,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舅舅怕他出事,在莱州还曾追着他打过几回,可也还是改不了。 “你可真没情趣。”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我同你说你懂我,你偏要说李嬷嬷也懂我。” “不是吗?”云娇也笑。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秦南风搁下茶盏:“大功告成,一起吃?” 云娇也不客气,推过两只杯子,抬手将茶分了。 秦南风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在口中,眯上眼睛半晌,才满足的谓叹了一声:“还是小九做的茶饼好吃。” “那是自然。”云娇微抬下巴,眼神灵动,面上有着小小的得意。 她也只会在他跟前,才会毫无防备的露出这样一面来。 秦南风放下茶杯,拉过她的手:“你今朝是不是盼着连燕茹吃醉了?” 云娇任由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你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秦南风凑近了看她:“我多了解你?看一眼就知道你要做什么。” 云娇抬眼看他,眼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不过是凑巧猜到罢了,瞧把你得意的。” 秦南风笑了起来,抬手理她鬓边的碎发,忽而变得郑重起来:“小九,你要做什么都成,但有一样,我不许你以身犯险,记住了没?” “一丁点都不成么?”云娇犹豫了一下,这事儿她可不敢保证。 “一丁点都不成。”秦南风态度坚决:“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娶谁去?” “谁要你娶了?”云娇只觉得脸上发烫,撇过头去嗔道:“再说,你不都娶了杨慧君了吗!” 秦南风不说话,抬起双手掰正了她的小脸,定定的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云娇话说了半句。 秦南风眸色微深,忽然低头,重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你……”云娇羞涩不已,一张小脸通红,抬手捶他胸膛:“哪学来的,动不动就这样轻薄。” “我只轻薄你。”秦南风声音温柔,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我都说了,我同杨慧君是逢场作戏,是假成亲,我从来都不曾碰过她。” “你先放开我……”云娇伸手欲推开他,压低了声音:“蒹葭还在外间呢,还有乔巳他们在外面也能听见……” “我不放。”秦南风紧紧搂着她,有些委屈的道:“这几日,我都想你了,你都不想我,你没良心。” 云娇哭笑不得:“你自己不能暴露身份,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你快放开,也不怕你那些手下笑话。” “放心,我来的时候就将他们打发了。”秦南风轻笑着宽慰她。 云娇这才安然的依偎在他怀中,不紧不慢的问他:“你方才说,你没碰过杨慧君,是连手都没碰过么?” 她问完悄悄笑了,倒要看看他怎么回。 “碰过几回,都是她先碰我的,她垂涎我的美色。”秦南风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小声嘟囔道。 “这么说,还委屈你了?”云娇好笑的抬头看他:“我看那杨慧君,怎么也是个美人,又能谋善断,你同她朝夕相对,怎么就不曾生出些情谊来呢?” 秦南风轻哼了一声:“杨慧君那女子心如蛇蝎,当着我的面杀了我那么多兄弟,还杀了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恨我当时重伤在身,护不住他们。 此仇不共戴天,若非她还有些利用的余地,我早便不留她了。” 云娇靠在他胸口,有些担忧:“她一个女子能成为大渊的使者,这很不简单,你同她打交道,可要多加几分小心。” “我心里有数。”秦南风点头,又笑道:“你若是不急,等你爹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帮你灌醉连燕茹。” “他请你?”云娇嗤笑:“他怎会请你?” 秦南风如今虽是东岳使者,可东岳是败军之国,前来求和,把言欢只会趋炎附势,东岳使者又帮不了他什么,他自然不会请。 再说他本身便是负责和亲一事的官员,若是想请使者早便请了,哪会等到如今还没个动静? “他会请的。”秦南风胸有成竹。 云娇也信他,笑着点头:“好,我等着。” 两人便这样依偎着说了会话,云娇支撑不住睡着了,秦南风将她抱去床上,仔细的安置妥当了,又叫回了蒹葭,这才从后窗悄无声息的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963回 杀人灭口 三日之后,东岳在深夜之时忽然对大渊边境之城发起进攻。 东岳此番来势汹汹,大渊毫无防备,满朝上下且等着和亲呢,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武安侯连夜便领兵出征了。 然而,这一回东岳似乎早有预谋,大渊全然支撑不住,被打的节节败退,武安侯抵达边关之时,大渊已然痛失五城。 东岳大军直攻到了白水城下。 白水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几十万东岳大军被拦在了此地,武安侯连日苦守,总算堪堪守住白水城。 然情势仍不容乐观。 东岳军兵强马壮,数目更是大渊军的三倍,长此以往,恐怕这白水城也要丢。 若是白水城丢了,东岳军就要长驱直入,便无人可挡,不说直捣帝京,怕也要占据大渊的半壁江山。 武安侯气都不喘一口,便写了栅子命人快马加鞭,将军情送回帝京。 边关告急,大渊官家梁承觐急的焦头烂额,连夜宣百官觐见,商讨对策。 群臣意见相左。 以镇王为首,大多数武将主战,泱泱大国,岂有任人欺凌之理? 以连宰相为首的多数为文臣,他们却主和,想要和亲继续,大不了多给些聘礼东岳,暂时先将局势稳定下来,泄了东岳军一鼓作气的那鼓气。 梁承觐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加之西境边关,西翎也是虎视眈眈,大渊如今抽调不出兵马来,僵持下去,依旧是个输,到时候只怕会更惨。 眼下,只有言和这么一条路。 他定下此事后,便召见了杨慧君,秦南风自然也跟着同去了。 杨慧君听了梁承觐有言和之意,便应下了,说定然会快快的派人回东岳去同君王通禀此事。 实则,她心里有数。 来的时候,东岳君王便有言在先,到时候攻打大渊,梁承觐若是示弱,要送什么金银财宝,只管应下便是。 待拿了东西,再继续攻打,梁承觐便是跳脚也无用。 战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但经此一遭,大渊自然提高了警惕,武安侯不敢离边境半步,日夜苦守着白水城。 东岳同意言和的消息传来之时,已经是七日之后。 不过是一夕之间,局势便扭转了过来。 原本被大渊诸多官员瞧之不起的东岳使者,转眼就成了帝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原因无他,不过是官家的一句“诸卿一定要善待使者”而已,当然,在此之前也有明白局势之人,早便率先向他们示好了。 杨慧君这些日子忙的紧,大渊朝这些官员家的女眷们,日日都变着花样多请她去品茶、赏花,又或是打马球、投壶,总之每日花样尽不相同。 秦南风只是偶尔推脱不开,才会跟着去一回,他总想趁着杨慧君不注意再去瞧瞧云娇,可总也不得机会。 把言欢亲自登驿馆的门,是在五日之后。 他颇为客气的请两位使者次日晚间到他家中一聚,也无甚要事,不过是吃吃酒说说话。 杨慧君欣然应允了,把言欢离去之后,她看向秦南风:“夫君意下如何?” “大渊向东岳求和,这位把大人如今还是负责此事的要紧之人,我自然该同去。”秦南风声音低沉,抬手摘了面具。 他垂目看着手中的面具,这东西是越来越不想戴了,还得再快些才好。 “也好。”杨慧君笑了笑。 他如此爽快,倒省得她费口舌了。 这些日子她虽忙碌,她手底下的人也不曾闲着,她已经基本断定,把家那个九姑娘便是秦南风从前的旧识,而秦南风当初昏迷之中喊的人,也正是她。 她正愁没有机会试探一番呢,把言欢便上门了,这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她内心对秦南风,有爱慕,有钦佩,不过说起来,她总归是个女儿家,对他的爱慕总归是多余钦佩的。 当初两国交战,她与秦南风也算是数次斗智斗勇。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特意命人去打听了秦南风其人,可却不料这一打听便误了终身。 彼时,她同秦南风虽是敌人,但也敬佩他的为人,更折服于他的有勇有谋。 她在军中多年,周围皆是些草莽匹夫,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的,难得有秦南风这般生的俊朗还智勇双全的儿郎,便深深的记在了心中。 不过她也暗暗可惜,秦南风是个敌将,否则还能结识一番。 那一战,秦南风丢了性命,就在她时常为此惋惜之时,却遇见了身负重伤的秦南风。 当时她心中情绪极为复杂,几乎无以言表,也许是早些年的交战之中,又也许是从第一回见过他之后,那些情意便埋在心间了吧? 否则,她怎会舍不得下令杀他? 就在她在杀与不杀之间难以取舍之时,却惊喜的发现秦南风失忆了,她顺理成章的将他带了回去,顺便命人将那救他的老头悄悄的灭了口,她可不想秦南风恢复过来之后,再从这老头口中得知什么。 回了军中之后,她便进了父亲的营帐,同父亲仔细说了留下秦南风的好处,他虽身子弱,暂时不能出战,但他的足智多谋仍在,往后大有用处。 说到后来,她道出了自己的爱慕之心,她不是寻常女子,对此并不露女儿家的娇羞。 她父亲同意留下秦南风,左右一个身负重伤之人,若有不对,杀了便是。 但他并不赞同她所言的嫁娶之事,抛开秦南风身子弱,能不能复原还是两回事不说,秦南风是敌将,万一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杨慧君却不在意,她一向做事既有主张,又有谋略,她父亲见她态度坚决,便也就应了,但说此事须得上禀君王。 东岳王听说过秦南风的名头,知道这是一名良将,若是用的好了,必将成为一柄利刃,且杨慧君那时刚失了了父亲,允了这门亲事也算是安抚了她。 权很利弊之后东岳君王点了头,但也命杨慧君要时刻留意秦南风举动,若有不对,定要诛之,且还要毫不留情。 杨慧君思及此处,不由看向秦南风,好在这两年,他并未有所异常,除了身子总也不见好转,旁的都还好,两人相处也算融洽。 此番,只要平安回了东岳,他们大抵便能在一道一辈子了。 《把云娇》正文 第964回 试探 次日傍晚,自驿馆出发之时,杨慧君邀秦南风与她同乘马车。 秦南风拒了,依旧是说马车里太闷,他坐着胸闷气短,还不如慢慢骑马。 杨慧君也不好勉强他,两人一个坐马车,一个骑马,一路不紧不慢到了把府门口。 把言欢自然是热情相待,带着连燕茹亲自等在了门口,笑脸相迎。 “二位使者光临,今朝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他客气的开口。 “把大人过谦了,府上可称不得寒舍。”杨慧君微微一笑,回头看着秦南风。 等他缓缓下了马,走到她边上,她才抬步同他一道往里走。 把言欢同连燕茹在边上陪着,进到了正厅,婢女自然送上茶来,几人坐下,闲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把云闱自外头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才道:“父亲,花厅的酒菜都已经预备妥当了,是否请二位贵客用饭?” “那是自然。”把言欢起身招呼秦南风同杨慧君:“二位使者请。” 连燕茹则欣慰的看了一眼把云闱,这孩子总算有些像样子了,从那一回她“掏心掏肺”之后,把云闱便同她摒弃前嫌,重归于好。 如今,已然可算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了。 且把云庭那头,自成亲了之后,为了个那个病秧子,竟连科考都不曾回来,把言欢心里早就有些失望了。 再看把云闱有了些争气的意思,便也开始着力栽培了。 几人落座之后,把言欢朝着把云闱道:“闱儿,你也坐下吧。” 他说着,又笑着同秦南风二人解释:“我年岁大了,儿女都成人了,如今跟前也只剩下一个闱儿了,排行老八,他是我最小的孩子。” 言语间,竟将云娇当做不存在。 把云闱乖乖的在一旁坐下,不言不语。 秦南风听了把言欢的话,心中不悦,但也不能反驳,只是垂目不动声色。 “把大人这话不对吧。”边上的杨慧君却开了口。 秦南风有些诧异,旋即便警惕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丁寅。 丁寅微微欠了欠身子,知道他这是担心九姑娘了,杨慧君很明显已经盯上了九姑娘。 “什么不对?”把言欢叫她说的有些莫名。 “我那日去武安侯府,可是见你家夫人跟前带了个九姑娘的。”杨慧君笑看着连燕茹。 连燕茹只当她那日是随口一问,不曾料到她竟然还记得云娇,忙笑着嗔怪道:“老爷,你说错话了,闱儿不是你最小的孩子,他是你最小的儿子才对。 你最小的孩子是云娇。” 把言欢打了个哈哈:“一时口误,使者见笑了。” “我看那九姑娘颇合眼缘,不如请出来同我们一道吃饭吧?”杨慧君说着看向秦南风:“夫君意下如何?” 秦南风微微点头,并无异常:“一切都依夫人就是了。” “可依不了我,还得看把大人准不准许呢。”杨慧君笑了起来。 “使者有话,自当遵从。”把言欢即刻便吩咐一旁的平步:“去请九姑娘来。” “便说是使者来了,请她来作陪。”连燕茹又叮嘱了一句。 她生怕云娇不来,这两个使者可得罪不得,至于她同云娇的恩怨,也不急这一时,还是把言欢的前途更要紧。 她知道,如今东岳风头正劲,把言欢手里的差事可干系到家里的荣辱兴衰,绝对大意不得。 她瞧见杨慧君看着了过来,便若无其事的解释道:“我家老九那孩子,生来就不喜欢热闹,成日就爱躲在院子里,若是不说有贵客,她恐怕还不肯出来呢。” “原来如此。”杨慧君笑着点了点头。 “易使者,此地并无外人,你这般用饭多有不便,可要将面具取下?”把言欢很是体谅的开口问道。 秦南风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必了,易某人形容丑陋,不想惊着把大人同尊夫人,谢过把大人好意。” 把言欢笑着点了点头:“无妨的,易使者随意便是了。” 秦南风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平步便带着云娇走了进来。 云娇本不打算来,把言欢同连燕茹招待客人,与她何干? 但听平步说是陪同“使者”用饭,她便改了主意。 这应当是杨慧君的试探,她若是不来,那不是显得心虚吗? 她走进来,也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径自在桌边站着。 “娇儿。”连燕茹笑着道:“我同你父亲都是自家人,不行礼不打紧,你快见过两位使者。” 云娇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原本可以直说“见过两位使者”,可偏偏要加上前一句,这是生怕旁人不晓得她有多不孝。 把言欢心中很是不悦,侧目看了一眼连燕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连燕茹有些心虚的错过眼去。 把言欢看了云娇一眼,不大痛快,这事虽怪连燕茹不该提及,但错还在这个九丫头。 从前九霄在家的时候,虽说也是忤逆,但在外人跟前,好歹还是给他留几分脸面的。 这九丫头竟比九霄还过分,简直不识好歹,岂有此理! 若非贵客在前,他早便不客气了。 “不必了,九姑娘既然来了,便快坐下吧。”杨慧君笑着打了圆场。 看样子,手下人确实打听的不错,连燕茹是真不大惯着这个女儿啊,当着他们这些外人便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他们笑话。 “谢过使者。”云娇淡淡的道了谢,在秦南风对过坐了下来,边上便是把云闱。 “九妹妹。”把云闱唤了她一声。 云娇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来,二位使者请气:“家常便饭,还请二位莫要嫌弃。” “把大人说的哪里话,这若是家常便饭,那我们平日吃的岂不是乞丐都不如?”杨慧君很是随和的道。 把言欢笑了起来:“杨使者说笑了。” 他说着提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道:“这是我大渊顶好说羊羔酒,二位尝一尝。” “尊夫人不吃吗?”秦南风哑着嗓子,看向连燕茹。 “使者见谅,我不能吃酒,一吃就醉。”连燕茹歉意的摆了摆手。 《把云娇》正文 第965回 这姑娘是真狠啊 云娇抬眼看着连燕茹,她并不曾借机开口。 桌上拢共就这么几个人,秦南风已经开了口,她若是也跟着,那未免显得太刻意。 “既然易使者都开口问了,你就吃两盅吧。”把言欢抬手给她倒了一盅酒。 “老爷,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连燕茹有些为难,她确实不擅饮酒。 平日里便是喝些果酒,若是稍多一些,那都要有些醉的,更遑论这羊羔酒是烈酒。 “哎呀,不碍事的。”把言欢拍了拍她的手:“这是在家中,若真是吃醉了,我送你回院子歇着便是。” 云娇唇角微微翘了翘,秦南风不过问了一句,把言欢想得到是周到。 “那我先敬夫人一杯。”秦南风端起酒盅,以袖掩面,抬头一饮而尽。 连燕茹只好也吃了一盅,但却辣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把言欢连忙给她夹菜,口中笑道:“贱内确实不擅饮酒,今朝为了贵客,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秦南风低笑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把言欢却又给他二人满上了,举起酒盅笑道:“来来来,大家满饮此杯,谢过二位贵客赏光。” 连燕茹只好又跟着吃了一盅,她确实不胜酒力,两盅酒下肚已然双颊通红,但神智还算清晰。 “把大人,我敬你们夫妇。”杨慧君站起身,双手举着酒盅。 连燕茹心里暗暗叫苦,再吃怕是要坐不住了,却也只能跟着把言欢一道站了起来。 方才秦南风敬酒她吃了,总不好不吃杨慧君敬的酒。 这般几个往来,连燕茹真有些醉了。 云娇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无人理她,她正巧乐的轻松。 她身旁的把云闱也是一声不吭,不过这也是常态,家里的父母在,他们做孩子的只管在旁陪着听用便是。 几人吃着酒起两国和亲之事,又聘礼如何丰富,拉了多少多少马车,又往后两国必然要交好下去。 连燕茹跟着又吃了几盅,已然彻底支撑不住了。 她以手扶额,醉醺醺的道:“老爷,二位贵客……我,我实在不能吃了……” 把言欢皱了皱眉,知道她的是实话,吩咐道:“和风细雨,扶夫人回院子去歇着。” 云娇看着连燕茹蹒跚的步伐,藏在桌下的手攥了攥,该是时候了。 “叫二位见笑了。”把言欢笑着举杯:“来,易使者,再饮一杯。” 秦南风拿起酒盅。 “夫君。”杨慧君却忽然叫住了他,夺过他手中的酒盅笑着道:“把大人,我家夫君身子弱,不能多饮,我代他饮了此杯。” 她着,仰头便吃了秦南风那盅酒,且笑看了云娇一眼。 云娇若无其事的坐在那,也不知这杨慧君是不是有意拿秦南风的酒盅吃酒,怎么看着最后那眼神有些像是在朝她示威? 秦南风也不曾料到杨慧君会如此,手在半空中僵了僵,便收了回去,悄悄看了云娇一眼。 把言欢不知这三人之间的纠葛,笑着道:“杨使者真是体贴,易使者有妻如此,真是羡煞旁人啊。 闱儿,快满上。” “是。”把云闱忙听话的起身斟酒。 “把大人过奖了。”杨慧君很自然的挽住了秦南风的手臂:“我家夫君身子弱,我顾惜他也是应当的。” 她着,又有意无意的看向云娇。 云娇一脸泰然自若,仿佛真的不认得秦南风一般,神色丝毫不动。 下一刻,她身子却微微僵了僵,桌子底下,一只脚勾住了她的腿。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秦南风依旧端坐着,看到云娇有些紧绷的模样,心中已然笑的不能自已。 云娇暗暗咬牙,恨不得给他一脚,这个没正形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还开这种玩笑,就不怕被发现了么? 她微微将腿往后挪了挪,秦南风的脚却不依不饶的又跟了上去。 她退无可退,轻轻抬脚去想踢开他,他却不肯松开,便一直勾着她。 云娇暗暗咬牙,却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如此,桌子上头杨慧君同把言欢谈笑风生。 桌子底下,两个饶脚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散席后,云娇往回走,杨慧君扶着秦南风跟了上来唤她:“九姑娘,等一等。” 云娇回头,瞧见杨慧君面带笑意,正拉着秦南风半倚在她身上。 “杨使者还有事?”她面不改色的开口。 “九姑娘不会吃酒,今朝在席上冷落你了。”杨慧君面色酡红,看她的眼神很是亲近。 “杨使者言重了,云娇当不得此言。”云娇客气的欠了欠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夫君,你看九姑娘生的如此貌美,我同她比都逊色了不少呢。”杨慧君抬眼看秦南风,吃了酒之后她面上有着难得的娇媚。 秦南风看都不曾看云娇一眼,径直抬步往前,口中道:“夫人在我心中是顶好的。” “那我同九姑娘比起来呢?”杨慧君又追问了一句。 “夫人何必同不相干的人相较?”秦南风低低一笑,轻描淡写的道。 杨慧君掩唇笑了起来,回头道:“九姑娘,我家夫君吃多了酒胡言乱语呢,你可别放在心上。” “不会。”云娇淡淡回了一句,目送着他们去了。 她转身,快步往回走。 “姑娘,这个杨使者也太……”蒹葭跟在后头忍不住开口。 “蒹葭。”云娇打断了她的话:“不得胡言。” “是。”蒹葭忙闭上了嘴巴,她怎么忘了姑娘叮嘱过她,眼下秦少爷正是要紧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校 云娇匆匆回了屋子,开了后窗叫来了乔巳。 “怎么只有你一人?周戌呢?”她探身朝外头看了看,只有乔巳一人。 “周戌歇息去了,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我去叫他便是。”乔巳话很是沉稳。 “买些火油,去烧博观院的主屋。”云娇神色淡淡,声音轻且,仿佛随口在“夜深了”一样。 乔巳却叫她这句话惊到了,周戌的不错,这姑娘是真狠啊,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怕是等了许久吧?还特意等到连燕茹吃醉了酒。 “快去快回,不要留下痕迹。”云娇罢,便干脆的合上了窗。 《把云娇》正文 第966回要她生不如死 驿馆门前。 杨慧君亲自扶了秦南风下马车。 “夫人今朝酒吃的不少,不如先回屋子去歇着吧。”秦南风抽回自己的手,放在丁寅肩膀上“我这里有人伺候。” “不成,夫君身子弱,又吃了这许多酒,我不放心。”杨慧君不由分说,推开了丁寅又继续扶着他“我送你回房。” 秦南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过片刻便隐藏了下去,丝毫不露痕迹,他还想去找小九呢,这女子一直跟着他,他要如何才能脱身? 两人进了屋子,秦南风躺下之后,杨慧君坐在床沿上,却还没有走的意思。 秦南风正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将她支走,便觉得身上一重。 抬眼便瞧见杨慧君依在了他怀中。 他险些下意识的将她推下床去,但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心里一阵烦躁,杨慧君该不会是想趁着吃了酒…… “夫人不回房去歇息么?”他温和的问。 “不回,我不想回去了。”杨慧君面色酡红,带着一丝娇羞“你我是夫妻,我今夜想同你睡。” 她方才也是想了一路,总觉得秦南风看着虽无异常,这没有夫妻之实,却也实在难以安心,今朝恰巧吃了酒,便厚着个脸皮吧。 这也是没法子,谁让她夫君不主动?两口子,总要有一个人先迈出这一步。 “不可。”秦南风摆了摆手,又掩唇咳嗽了几声“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你歇在这儿夜里睡不好的。” “无妨。”杨慧君说着不仅不走,反而还往他怀里偎了偎。 秦南风强忍着将她丢出去的冲动,略一思索便朝着她的两个婢女开口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夫人吃醉酒了,还不快扶她回房休息。”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她们都是杨慧君的心腹,自然知道她心里所想。 可是姑爷不愿意,这事儿…… “我不回去。”杨慧君干脆伸手揽住了秦南风的脖子,紧紧的贴着他“你是我夫君,我要同你一道睡。” 秦南风心中厌恶极了,这女子是他的仇人,他平日里瞧见她都觉得厌恶,怎愿意同她有半分亲近? 他不由想起云娇来,也不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有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 丁寅在一旁看着自家少主越发难看的脸色,心里不由一阵好笑。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少主不肯碰杨慧君,是仇人又如何?反正这事儿,男儿又不吃亏,往后翻脸不认人,报仇还更痛快了呢。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少主大概是怕九姑娘?可这有什么好怕的,男子三妻四妾那不都是理所应当吗? 他暗暗摇了摇头,罢了,少主的心思他可揣测不出来。 “慧君。”秦南风将杨慧君的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一脸郑重的看着她“你回房去睡。” “为什么!”杨慧君心中羞愤,猛地坐起身来,脸色胀得更红了。 她都这样送上门来了,他还一味的推拒,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真是装的失忆? 秦南风以手掩唇,一阵猛烈的咳嗽。 杨慧君赶忙给他拍后背顺气“你别着急,别生气,是我不好……” 秦南风又咳了一阵子,才一脸深情的看着她,极为虚弱的道“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倘若是我死了,往后你还能找个好人家……我不想耽搁了你……” “夫君,你不会的,你别胡说。”杨慧君眼睛微微的泛红,顿了顿又一咬牙道“再说我是……心甘情愿的。” 秦南风又咳嗽起来,朝着丁寅摆手,态度坚决。 “夫君……”杨慧君依旧不肯走。 “夫人,少主也是替你着想,你就别让他着急了,他再这样咳嗽下去,晚上更加睡不好。”丁寅自然明白自家少主的意思,上前好言相劝。 杨慧君还是有些犹豫。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丁寅朝着两个婢女低喝了一声。 两个婢女忙上前扶着杨慧君,杨慧君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她一走,秦南风便翻身下了床,走到后窗边上。 丁寅知道他要出去,忙跟了上去,打算叫人进来。 便瞧见他站在窗边,抬起袖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转过身吩咐道“去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他闻见袖子上全是杨慧君身上香粉的味道,若是就这样去小九那,她怕是要不高兴。 …… 云娇站在屋子门口,看着院墙外地天空。 月朗星稀,外头有秋虫的鸣叫声。 乔巳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算起来,前头也该有动静了。 “姑娘,还是别在这站着了,外头凉。”蒹葭站在她身后“要不然,奴婢给你拿件褙子?” “好。”云娇点了点头。 蒹葭转身进屋,片刻之后便跑了出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秦少爷来了。” 云娇闻言,转身进了屋子。 蒹葭不曾跟进去,而是体贴的关上门,朝着守在门口的婢女们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婢女们依言散了。 屋子里,秦南风见了云娇,笑着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手这么凉,怎么还在外头站着?” 云娇抽回手,佯装生气道“你到不相干的人这处来做什么?” “瞧你。”秦南风笑着上前拥住她“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我才特意来的。 我那不是逼不得已吗?” 云娇轻哼了一声,推开他“谁要管你是不是逼不得已。” 她说着,走过去推开一侧的窗,她还是不放心,想看着外头的动静。 秦南风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枕在她脑袋上,饶有兴致的问她“趁着连燕茹醉了放火,你想直接要她的命?” “你知道?”云娇有些诧异,回头看他。 “我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乔巳他们搬着火油进来了。”秦南风低低的笑了一声“过一会儿,连燕茹怕是十死无生了。” “怎么,嫌我心狠手辣了?”云娇忍不住笑意,转头看着窗外。 “我家小九才不是心狠手辣,我们这叫恩怨分明。”秦南风抱紧了她,轻轻蹭她脑袋。 云娇抬手握住他的手,抬眼看着窗外“她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我也不想让她死,我要她生不如死。” 。

《把云娇》正文 第967回走水了 狡兔三窟。”秦南风也看向窗外:“只是她此番若不死,反扑起来自然厉害,你往后务必要更加小心。” “我晓得。”云娇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 “小九。”秦南风偎着她,温柔的唤了一声。 “嗯?”云娇扬眉。 “小九。”他又唤她一声。 “做什么。”云娇好笑的转过身推他。 秦南风又上前抱着她,蹭蹭她的发丝,在她耳边嘟囔:“我想你呢,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我才不想你呢。”云娇推开他,往后退了退,眼中闪动着笑意:“你散席的时候才抱过旁人,可别抱我了。” “我那哪是抱了?”秦南风很是委屈的道:“只是倚了一下装装样子而已。 再说,我都沐浴过了,不信你闻香不香。” 他说着,又抬手去抱她。 云娇笑着往后躲过:“你走开,谁要闻你。” 两人笑闹起来,云娇很快便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了。 “这回逃不掉了吧?”秦南风拦在她跟前,得意的一手撑在她头顶,两人贴的极近,他几乎将她圈在了怀中。 云娇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心里一慌,脸上发烫,两手不由得抵在他胸膛上,娇嗔道:“你给我躲开。” 他却纹丝不动,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又柔柔的唤她道:“小九,你看看我,我有话同你说。” 云娇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清亮的眼黑白分明,粉唇自然的微张着。 秦南风眸色微微深了深,下一刻便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情难自禁的缓缓低下头去。 云娇心抑制不住的砰砰跳了起来,一张小脸瞬间布满红晕,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闭眼。”秦南风低低的笑了。 这丫头从来都是聪明伶俐,也有呆住的时候,这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就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惊着了一般,真真的叫他爱不释手。 他温柔的触碰她,又有些生涩,像是初初学着作画一般,缓缓描绘着她的形状,再缓缓地探入……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直到他抬头,都没能回过神来。 “呼吸。”秦南风揉了揉她的发丝,眼中是点点笑意,抬手将她搂进怀中。 云娇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如同吃了许多蜜糖一般,心中甜蜜的无以言表,她反手抱着他劲瘦的腰身,重重的在他胸口蹭了蹭。 秦南风察觉,不由失笑:“把小九,你在我身上擦嘴是不是!” “你弄的,不擦你身上擦哪。”云娇头埋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却自然而然的沁出一股甜来。 秦南风低头看她,宠溺的轻笑:“你有理。” 两人都觉得,虽然从前也熟稔,但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心似乎贴的更近了一些。 “姑娘。”外间,蒹葭推开了门,但并未进来。 云娇听到声音,赶忙抬头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的朝着外面问了一句:“怎么了?” 惊慌的模样又惹来秦南风一阵笑,她嗔怒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他却握住了她的手。 “前头有动静了,你快瞧。”蒹葭提醒道。 “我开了窗。”云娇才应了一句,秦南风便拉着她走到窗边。 院子外头有围墙,看不见博观院那处具体情形,但即使是有围墙挡着,却也能看到那方向火光冲天,可见火势极大。 再仔细听,便能听到救火的一片杂乱的叫声,似乎有不少人。 “这么大的火,他们是浇了多少火油?”云娇有些惊愕,她只想烧连燕茹那间屋子,可不曾想他们将整个博观院都烧了。 秦南风含笑看着她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乔巳他二人拿的火油不多,又让丁寅带人去帮着搬了些。” “看这火势,整个博观院都得化为灰烬了。”云娇侧头好笑的看他:“你比我还心狠手辣呢。” “她敢放火烧我娘子,我自然要她好看。”秦南风语气轻飘飘的,手放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勾过她的一缕秀发,在手心随意把玩着。 “谁是你娘子了。”云娇嗔了他一眼。 “你呗。”秦南风笑嘻嘻的回她。 两人站了许久,云娇看着天空映衬的火光逐渐暗了下来,才喃喃的道:“连燕茹可别死了才好,若是就这样死了,太过便宜她了。” …… 连燕茹从来都是不擅饮酒。 她吃了几盅酒,走回院子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和风细雨扶着她进了房。 连燕茹支撑不住了,也不曾沐浴,简单整理了一番之后便躺下了。 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吩咐她二人将其他下人都遣出去,今夜不用伺候了。 她自认一向端庄持重,在这个家里头有着当家主母的威严,下人们哪个瞧见她不是规规矩矩的?又怎能让他们瞧见她吃醉酒不堪的模样? 下人们散去后不久,她便开始难受,靠在床头作呕,没多久便将晚上吃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 和风细雨伺候着她,心疼不已,两人都觉得老爷明知道夫人不擅饮酒,却还是非要她吃酒,不过是两个他国使者罢了,这样讨好又有何用处? 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虽说后宅是夫人说了算,但说到底,这个家还是要靠老爷支撑,她们做奴婢的自然不敢多嘴。 连燕茹睡下之后,她二人收拾妥当一切,也不敢离开,便一个倚在床头,一个伏在桌上打瞌睡,打算随时听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桌上的细雨觉得有些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也懒得回房,左右夫人这会儿还睡着呢,她抬手倒了杯水喝了。 随后,她揉了揉眼睛打算去床前查看一番,但一抬眼便看到外头火光冲天。 她一惊便彻底醒了,惊叫道:“和风,不好了,走水了!” 她惊恐的看着屋子周围,前后窗都有火光,上头掉下来一块瓦楞,她下意识抬头,发现连屋顶都有火光,顿时险些瘫倒在地上。 和风原本也只是靠着床打个盹,听得她的叫声,不由睁开眼,屋子里已经起了烟,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猛地吸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把云娇》正文 第968回瞎了 “夫人,夫人快醒醒,走水了!”细雨扑到床边,拼命的摇晃连燕茹。 “热……”连燕茹在睡梦中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夫人,走水了,夫人别睡了!”和风也瞧见了眼下的情形,焦急的上前“细雨,别喊了,快将夫人拉起身。” 两人合力将连燕茹从床上拉了起来。 “咳咳……和风,怎么回事……”连燕茹被呛醒了,终于察觉出事情不对劲。 “走水了,夫人快起来。”和风拉着她,又呛又急,她一向有条理,第一回在连燕茹跟前失了方寸“怎么办,四周都是火,咱们出不去了。” 屋子里的烟雾越来越浓。 细雨呛的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咳的几乎上不来气了,她心里害怕极了,跟着大夫人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这一有事,就是要死了么? “水,快拿水,用湿帕子无助口鼻!”连燕茹挣扎着起身。 可她原本就吃多了酒,这会儿叫烟雾一呛,哪还有半丝力气?直推着和风“快去。” 和风一把扯过床上的枕巾,冲过去拿起茶壶,将水泼在了枕巾上,捂住口鼻又冲了回去“夫人!” 连燕茹接过湿枕巾,掩住了口鼻,强撑着起身“去,去床后面,那里能避火……” 当初建博观院之时,所请的工匠俱是能人巧匠,把言欢也知道,常住人的院子建造马虎不得,是以在工钱上极为大方。 那些工匠也是投桃报李,将院子修的很是精美不说,也考虑到了会遇上走水这种事。 院子里小花园里头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不说,便是廊下也摆着几个大水缸,平日里养着荷花,作观赏用。 但其实实际的作用是用来蓄水的,便是怕遇上今朝这种情形。 而屋子内间则专门开辟出一角,四四方方的开着一人能进出的小门,以实心砖头砌之,外头涂上厚厚的一层灰泥,这般便不易点燃了。 这小隔间便是为了屋子的主人在遭遇火灾逃无可逃之时,有一个庇身的所在。 前些日子,连燕茹命人去庄子上放火,还想起这么个地方,不曾想今朝便用上了。 这避火之处修在屋角,原先藏三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连燕茹嫁过来之后,嫌弃这处占地方太大,又说对屋子格局不好,又命人来改小了。 这点事情,把言欢自然由她。 她扶着墙进去之后,心中后悔不已,墙上都是滚热的,想必一会儿就要发烫了,三个人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不被烧死,也要被烫死。 “夫人你躲在这儿,奴婢去寻细雨。”和风松开她,往外走。 “和风。”连燕茹忙叫住她,想将湿的枕巾撕一半给她,可却怎么也撕不破。 急乱之中,她张嘴以牙撕咬,终于将枕巾撕下来一块递过去“用这个捂住。” 和风捂住口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嘴角,因为方才动作太快刮破了,有血流了出来。 夫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这要紧关头还想着她这个婢女,她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冲出去,找到半躺在地上的细雨,将她拉起来推进了避火间。 随后重重的关上了门,倚着门瘫坐在地上。 “和风……咳咳咳……和风你进来……”连燕茹看着已经半昏迷到细雨,抬手拍打着严丝合缝的门。 外面毫无回应。 渐渐的,她觉得四周空气炙热无比,如同置身于一个大蒸笼之中一般,她大口呼吸着,只觉得吸进身体的空气都开始发烫。 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的人事不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迷之中清醒了过来。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痛,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醒了!茹儿,你醒了!” 耳边传来欢喜的声音,听着像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娘?”连燕茹听出来这是自己母亲的声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老夫人握住了女儿的手,一脸的心疼。 孩子再大,也是母亲的心头肉,虽然这个女儿出嫁多年,早就独当一面了,但看到女儿伤成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免不了肉痛。 “娘,我睡了多久了?这还是夜里吗?”连燕茹睁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娘怎么不点蜡?” “你说什么?”王老夫人大吃一惊,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茹儿,你看不到吗?” 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是晌午,天上挂着大太阳,屋子里可亮堂的很。 “娘,娘……”连燕茹紧紧握住她另一只手,惊恐起来“我眼睛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她察觉自己的眼睛不对劲,平日里就算是夜里,窗户口不可能一点天光都不露,可今朝她就是一点亮光都看不见。 无论她多么用力的去看,还是半丝也看不见。 她顾不得身上都伤痛,猛地坐起身,用手拼命的去揉眼睛“我不信,我能看到,我能看到……” “别揉了,别揉了……”王老夫人一下就红了眼眶,忙伸手拉住她“我苦命的儿,快别揉了……” 她又急忙命令婢女“去外头把大夫请进来,叫你家老爷也过来。” “娘,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连燕茹不断的重复这句话,痛苦的撕扯自己的头发。 她一向要强,怎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瞎子?一个瞎子还怎么掌管把家这偌大的后宅?那些贱姨娘岂不是都要爬到她头上来? 春晖堂那个死老婆子,一直对她颇为不满,还有老二家那个邹氏,一直对掌家之权虎视眈眈。 要紧的是那个该死的九丫头回来了,她以后要怎么对付…… 她想到这里忽然浑身一僵,反握住王老夫人的手,尖声道“娘,是那个小贱人,是那个小贱人放火烧我,一定是她……” “大夫来了,你冷静些,有话等会儿说……”王老夫人看着她忍不住老泪纵横。 眼前这个妇人蓬头垢面,脸上有几处被烧黑了,后背上是大片的烫伤,眼睛也瞎了,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哪里还像她那个矜持大气的女儿了? 。

《把云娇》正文 第969回催婚 翩跹馆。 叶姨娘是晌午来的,她这些日子时常来看云娇,知道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来早了,怕打搅了她。 云娇正在廊下吃早饭,瞧见她来便笑着招呼她“叶姨娘来了,一道吃点吧?” “这是吃的什么好吃的,我从院子外头过来就闻到香气了。”叶姨娘笑着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你看。”云娇笑着抬了抬筷子,将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尝尝?” “哟,今朝有香炒的黄豆拌芫荽。”叶姨娘笑了,接过蒹葭递上的筷子“这个吃粥最好了。” 她说着夹了一粒黄豆送进口中,顿时眉眼带笑的点头“香。” “叶姨娘喜欢便多吃些。”云娇笑道。 “奴婢去给姨娘盛碗粥,姨娘陪着姑娘用一些吧。”蒹葭说着往厨房去了。 叶姨娘扭头叮嘱她“盛半碗就成,我吃过早饭来的。” 蒹葭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你在这儿倒是挺自在的,昨天夜里前头出大事了,你可知晓?”叶姨娘压低了声音问云娇。 “出什么事了?”云娇抬眼看她,故作不知。 “昨晚那么大动静,你都没醒?”叶姨娘不由得问。 “最近这天儿不冷不热的,正是好睡的时候,我夜夜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云娇笑着回她。 “也是,你们年轻孩子就是好,睡觉都睡得香,我少年时也同你一样。 只是如今年纪上身了,睡觉就轻了,一点动静就会醒。”叶姨娘似乎有些感慨,接着便往云娇跟前凑了凑,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不知道,昨夜博观院起火了,好好的院子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瓦砾场。” “起火了?可伤着人了?”云娇停住筷子问,很是关切。 她只知道连燕茹不曾死,具体情形便不知了,她也不曾派人去打听,听说连燕茹的母亲王老夫人来了,这是块老姜,她若有丝毫不对,便会被抓住把柄,是以她干脆就不打听了。 左右这事儿瞒不住,早晚会传出来,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不,叶姨娘这一早就给她送信来了。 “何止伤着了,还死人了呢!”叶姨娘听她也关心此事,便说的更起劲了些,捧着碗连粥也顾不上喝了“连燕茹跟前那个和风直接被烧死了,细雨也奄奄一息,就只吊着一口气了。 最要紧的是连燕茹,她虽然没死,但也伤的不轻,听说整个后背都烫的不成人形了,眼睛还叫烟雾熏瞎了。 看看,这就叫恶有恶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上回放火烧你,这回轮到她了,这下瞎了眼睛,看她以后还如何作恶。” 她说的解气,也丝毫未曾怀疑过云娇。 在她眼里,云娇确实聪慧过人,有勇有谋,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哪做得出放火的事来? 云娇低头吃了一口粥,抿着唇笑了笑,只觉得心中痛快无比,神明吗?神明可管不了那许多,这一报还一报还是得自己出手。 “蒹葭,再盛一碗。”她将空碗递了过去。 蒹葭盛了粥来,瞧着她缓缓吃下去了,不由欢喜,看样子姑娘今朝是真开怀,连粥都多吃了一碗。 叶姨娘说了一阵子,又转过话头“云娇,你一个人天天住这院子里,就不孤单吗?” 云娇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好笑的道“叶姨娘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叶姨娘看了看四周,见那些洒扫的婢女都离的远远的,便道“这蒹葭也不是外头的人,我就直说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三姐姐三姐夫如今最着急的便是你的亲事,你娘不在了,我们总不好不管你。 你三姐姐给你物色了那许多人家,可惜你都看不上,你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家?”叶姨娘凑近了她,诚恳的看着她“你说了,我们也好心里有个底。” “姨娘,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我这事儿不急。”云娇有些无奈。 叶姨娘不用开口,她都知道肯定是这事儿,之前他们都催过她无数回了,不就才过适婚年龄两三岁吗?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怎么能不急呢?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就是这几年,等最好的年华过去了,再想起来找,哪还有那么合适的男儿?”叶姨娘拉过她的手,一脸的疼爱“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可也不能为了……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啊。” “这事儿我有数,若是有合意的,我会告知你们的。”云娇笑着点头。 “你……”叶姨娘还想再说。 “我等会儿去集市上采买些东西,叶姨娘跟我一道去吗?”云娇抢先开了口。 她没法子,只能先发制人,否则叶姨娘非得说上一个时辰不可。 “你呀!”叶姨娘叹了口气“我晓得,你又不耐烦了,罢了罢了,我不说了。 集市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多加点小心,多带几个人。” 云娇乖巧的答应了。 叶姨娘告辞了之后,云娇叫蒹葭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她确实打算今朝出门的,有几日不曾去医馆了,她得去瞧瞧木槿,连燕茹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总也算是给她报仇了。 再顺带看看李嬷嬷,嬷嬷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外头久了她也不放心。 她低头往前走,显得心事重重。 木槿如今一条命算上保住了,可容貌也毁了,脸上的烧伤可怖的很,书宝上回第一次来,说什么也不肯靠她。 云娇看着木槿暗自垂泪的模样,于心不忍,可也爱莫能助,她问过大夫了,这伤是没到法子的,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她思量着也没旁的法子补偿她,只能保她娘俩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九妹妹。” 道旁,传来一道惊讶声音。 云娇抬头,便瞧见把云妡同把云姝并肩而行,开口的人是把云姝。 这个二姐姐嫁给了盛鹤卿这么久,性子似乎都被磨平了,看她的眼神并无半丝凌厉,颇为平和,不过也或许是她掩饰的好,毕竟她可是连燕茹亲自调教出来的。 而把云姝可就不同了,面上的神色便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嫉恨、怨毒、惧怕……这些情绪都掺和在一起,一应写在了她的脸上。 记住 。

《把云娇》正文 第970回给我个交代 “九妹妹是从家里出来的吗?”把云妡走上前来,扫视着她开口询问。 “自然是。”云娇回的简洁。 “你今朝可见过母亲了?她情况如何?”把云妡追问了一句,她心中凛然,从云娇脸上,她察觉不出丝毫她想察觉到东西,这丫头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我从自己院子中出来,并未见过令堂。”云娇直视着她,语气平常。 把云妡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把云姝在一旁忍不住道“把云娇,那也是你的母亲。” “我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云娇淡淡回她。 把云姝伸长了脖子分辨“你可别忘了,你如今还姓把,我娘是当家的主母,你这么说是大逆不道。” “是又如何?”云娇讥诮的望着她“我也不是一日两日如此了,你能奈我何?” 似把云姝这样的货色,她都不屑出手。 “你!”把云姝看她肆无忌惮的模样,当即就叫她气的脸色胀红“那可是把家,你如今搬回去住在家中,如此不孝还理直气壮,真是个不要脸皮。” “是吗?”云娇淡淡的反问“我怎么记得,把家这个宅院,当初修建的时候,我娘也是出了不少银子的。” “那又如何?爹也出了银子。”把云姝不甘心的反驳。 “不管谁出的,总归你娘不曾出半个铜子儿。”云娇平静的看着她“她可是进了门就抢了我娘现成的位置,住的现成的院子,就连儿子都是现成的呢。” “你!”把云姝叫她气的够呛,却又不敢真如何。 撇去从前那些教训不谈,如今还有个茹玉,她要真是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若是茹玉知晓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九妹妹。”把云妡拉开了把云姝“昨夜博观院失火的事,你可知晓?” “早晨听叶姨娘说过了。”云娇并不欲同她们多说“二位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把云妡神色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她当初做梦也没有想到,胆小怯懦的九妹妹骨子里居然是这样的,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当真是诚不欺我。 “把云娇,你最好别让我查到走水这事儿同你有干系,我告诉你,我外祖母可来了,这回有你好果子吃的。”把云姝恨不能将云娇的后脑勺盯出两个窟窿来,咬牙切齿的说出一句话。 云娇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直视着她,缓声道“把云姝,说话要有凭据,若是无凭无据的冤枉我,你也知道,我不是吃素的。” 她声音不轻不重,神色清幽,甚至眼神都是淡淡的,似乎只是在闲谈。 但这一切落在把云姝眼中,却叫她油然生出不寒而栗之意,她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不曾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她扬长而去。 “二姐姐,你怎么也不帮我一句?”她扭过头埋怨把云妡。 “四妹妹。”把云妡皱起了眉头“你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的沉不住气?” “我说错了吗?”把云姝不服气的反驳“本来送信的人都说了,娘猜测放火的人就是她。” “那也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把云妡叹了口气“何况她本就聪颖,你这般一开口,更是打草惊蛇,到时候咱们想找到证据就更难了。” “你以为我不说,她就会让咱们查到证据吗?”把云姝冷哼了一声“再说了你怕她做什么?这一次娘伤的不轻,连外祖母都来了,就不信对付不了这个小贱人。” “好了,别说了,这是在大街上,你小声些,叫人听着了不好。”把云妡拉了她一把,环顾四周“我之所以叫你一道来,是为了去陪陪娘,她这回伤的不轻,该是咱们尽孝的时候了。 我可不是让你在这大街上胡言乱语的,快些走吧。” 如此,姊妹二人并肩往把家而去。 …… 中午时分,云娇带着蒹葭在曹婆婆肉饼铺吃了肉饼,就着软羊焙腰羹。 曹婆婆还认得她,又笑着问她那少年儿郎怎么不曾来。 云娇头一回笑着回她,说去边关了。 曹婆婆便絮叨着说了边关危急,盼着他平安归来,又叮嘱她等那儿郎回来,一定带他来。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笑了笑,她不能承认这话,秦南风的身份,如今暴露不得,虽说答应了婆婆不一定会传出去,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主仆二人吃的浑身暖暖的,这才出了肉饼铺,在阳光下缓缓的往回走。 “姑娘。”蒹葭看了看周围,见无人在近处,才小心的开口“奴婢听着四姑娘的意思,是不是大夫人那里已经怀疑那场火透同姑娘有干系了?” 云娇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如今,你也能听出人的弦外之音了。” “跟了姑娘这么久,就算是个木鱼脑袋,也能开几分窍的。”蒹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有几分聪明的,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云娇含笑道。 “那姑娘就不怕吗?”蒹葭担忧的道“王老夫人都来了,大夫人眼睛瞎了,这回她一定不会轻易揭过这事。” “怕她做什么?”云娇不以为意“没有证据,别说是王老夫人,便是官家来也一样不能定我的罪。” “那就好。”蒹葭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定了心神。 不就是一个宰相夫人吗?难不成还能大过官家去?再说姑娘做事一向稳妥,该当不会有什么差池,她想着也就安心了。 云娇却思量着,王老夫人若是个讲理的,这事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连燕茹伤成那样,恐怕她就是个讲理的,也会变成不讲理的。 不知到时会是何等情形? 不过也无妨,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敢做下这事,便不曾有过害怕。 …… 春晖堂。 把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把言欢站在一旁,低头苦着一张脸。 王老夫人坐在次位,她满脸怒意的拍了拍桌子“我女儿嫁进了你们家的门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操持家务,替你家掌管后宅。 虽不曾生出个儿子来,但也替你家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这事儿,你们把家必须要给我个交代!” 。

《把云娇》正文 第971回简直没治了 岳母大人。”把言欢小心翼翼的开口“这走水的事,谁都说不准,皇宫大内那么多守卫日夜轮番值守,还有走水的时候。 更何况这家中……这也是个意外,谁也不想这样……” “意外?”王老夫人怒视着他“你瞧见谁家走水会将整个院子都烧成一片废墟了?茹儿说了,她闻见了火油的味道,这是有人纵火,这是纵火!” 她说着又重重的拍着桌子。 “这……”把言欢心中有些不认同,硬着头皮道“水火无情,火势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岳母大人所言,小婿不敢苟同……” “你!”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茹儿也是瞎了眼睛,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把言欢低下头,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不悦,还不是你女儿上赶着要嫁给我儿子? “亲家母,你倒是说句话!”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将矛头转向她。 把老夫人端足了姿态微微动了动,看向她“亲家母,你在我家这又是发脾气又是敲桌子的,说是有人纵火,不知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我家老二?” 王老夫人听她开口便在心中冷哼,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到如今说话还“老二老二”的,也不嫌寒碜。 “亲家母,谁都不是傻子,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神色倨傲,老神在在的开口“茹儿说了,是翩跹馆那个,那丫头忤逆不孝如今满帝京都出了名了,是个嫁都嫁不出去的货色,怎么你们还要护着她?” 想起女儿,她心中怒恨交加,当初茹儿跟她要韩嬷嬷的时候,她就该来帮着除掉把云娇这个祸害,茹儿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只要一想到女儿如今瞎了眼,后背又被烫不成样子便会心如刀割,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容得旁人如此糟践? 把言欢皱了皱眉头“岳母大人误会了,小婿从未想过护着谁,燕茹伤成那样,这不是小事。 只是云娇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就会耍狠使横小打小闹罢了。 她这样的孩子,又没个人护着,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半夜跑去博观院放起那么大的火。” 他确实不是想包庇云娇,只是他觉得这事儿赖在云娇身上不合适,说不过去。 哪怕是出去集市上说书,也不会有人信。 再者说,云娇动不动就拿从前那些事威胁他,他也不想见她,若是硬要栽赃,他怕她狗急跳墙。 “你问过她了?”王老夫人审视的看着他。 “这个倒不曾。”把言欢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连问都不问就说不是她,还说没有护着她!”王老夫人更生气了。 “那岳母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心中一片无奈,欠了欠身子问。 “现在就去,给我问个清楚,要真不是她,我也断不会冤枉了她去。”王老夫人到底是宰相夫人,她年岁不小,说话却是铿锵有力。 “那小婿便陪着岳母大人走一趟。”把言欢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了。 “亲家母不去吗?”王老夫人转头看着把老夫人。 “我也去?”把老夫人有些不情愿。 她这人的性子有些欺软怕硬,知道云娇是个不好惹的,就不大愿意得罪她,只想着如此相安无事的住着便可。 她前些日子也是这么叮嘱把言欢的。 “怎么?亲家母打算就不管这事了吗?”王老夫人站起身睨着她。 “怎么会,那就一道去吧。”把老夫人不情不愿的起身了。 她是真不想跑这一趟,可这王老婆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连燕茹这回也确实伤的不轻,要真是拒绝了,逼急了这老太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就跑一趟吧。 反正她到时候不说话就是了,她也管不了那个孙女。 “走吧。”王老夫人带着一众婢女婆子,浩浩荡荡的往翩跹馆去了。 …… 周戌躺在屋顶上,听闻院子外头动静不对,连忙推了推身旁坐着的乔巳“那个老婆子看起来气势汹汹,九姑娘能挡得住吗?” 他说的是吃了闭门羹的王老夫人。 云娇不愿与闲杂人等往来,平时在院子里,都是闩着大门的,这会儿几人正在门口叫门呢。 “这来势汹汹的,恐怕……难。”乔巳早已瞧见了外头的情形。 “那怎么办?不然咱们下去帮帮她吧。”周戌摩拳擦掌。 跟着九姑娘也有些日子了,还不曾有机会出过手呢。 “你是不是傻!”乔巳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这些人来找九姑娘,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放火的事情。 她一个小姑娘不承认也说得过去,咱们两个要是下去了,那不是坐实了她的罪名吗?” “也是。”周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埋怨道“你说就说,打我做什么。” “谁叫你这么笨。”乔巳白了他一眼“这样,你在这守着,我去少主那里说一声,这事咱们自己拿不了主意。” “我同你一起去。”周戌说是就要跟上去。 “你去做什么?”乔巳推他一下,恨不得敲死他“忘了上回的教训了?我叫你留下来你不听,非要跟着我送那两个人去少主跟前,九姑娘才遭遇了火灾。” “我那不是觉得九姑娘能护住自己吗?”周戌垂一下眼,心虚的嘟囔“再说了,那回九姑娘不也是分毫未伤?” “你还好意思说,还好九姑娘没事,否则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乔巳又敲了他一下,真是恨铁不成钢。 周戌晃了晃脑袋,不服气的转过脸不看他。 乔巳看着他这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上一次少主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要不是丁寅,咱们两个就都被赶走了,这回你给我好生看着,要是再有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他说着便要走。 “诶?你别走啊!”周戌连忙拖住他“我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怎么做?” “你就在这看着,只要九姑娘没有生命危险,你就别下去。”乔巳有些无奈的告诫他。 周戌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小的一个,容貌生的俊秀,无论武艺还是性子都不差,就是这个黏人的劲儿,跟小丫头有的一拼,简直没治了。 。

《把云娇》正文 第971回简直没治了 岳母大人。”把言欢小心翼翼的开口“这走水的事,谁都说不准,皇宫大内那么多守卫日夜轮番值守,还有走水的时候。 更何况这家中……这也是个意外,谁也不想这样……” “意外?”王老夫人怒视着他“你瞧见谁家走水会将整个院子都烧成一片废墟了?茹儿说了,她闻见了火油的味道,这是有人纵火,这是纵火!” 她说着又重重的拍着桌子。 “这……”把言欢心中有些不认同,硬着头皮道“水火无情,火势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岳母大人所言,小婿不敢苟同……” “你!”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茹儿也是瞎了眼睛,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把言欢低下头,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不悦,还不是你女儿上赶着要嫁给我儿子? “亲家母,你倒是说句话!”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将矛头转向她。 把老夫人端足了姿态微微动了动,看向她“亲家母,你在我家这又是发脾气又是敲桌子的,说是有人纵火,不知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我家老二?” 王老夫人听她开口便在心中冷哼,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到如今说话还“老二老二”的,也不嫌寒碜。 “亲家母,谁都不是傻子,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神色倨傲,老神在在的开口“茹儿说了,是翩跹馆那个,那丫头忤逆不孝如今满帝京都出了名了,是个嫁都嫁不出去的货色,怎么你们还要护着她?” 想起女儿,她心中怒恨交加,当初茹儿跟她要韩嬷嬷的时候,她就该来帮着除掉把云娇这个祸害,茹儿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只要一想到女儿如今瞎了眼,后背又被烫不成样子便会心如刀割,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容得旁人如此糟践? 把言欢皱了皱眉头“岳母大人误会了,小婿从未想过护着谁,燕茹伤成那样,这不是小事。 只是云娇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就会耍狠使横小打小闹罢了。 她这样的孩子,又没个人护着,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半夜跑去博观院放起那么大的火。” 他确实不是想包庇云娇,只是他觉得这事儿赖在云娇身上不合适,说不过去。 哪怕是出去集市上说书,也不会有人信。 再者说,云娇动不动就拿从前那些事威胁他,他也不想见她,若是硬要栽赃,他怕她狗急跳墙。 “你问过她了?”王老夫人审视的看着他。 “这个倒不曾。”把言欢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连问都不问就说不是她,还说没有护着她!”王老夫人更生气了。 “那岳母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心中一片无奈,欠了欠身子问。 “现在就去,给我问个清楚,要真不是她,我也断不会冤枉了她去。”王老夫人到底是宰相夫人,她年岁不小,说话却是铿锵有力。 “那小婿便陪着岳母大人走一趟。”把言欢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了。 “亲家母不去吗?”王老夫人转头看着把老夫人。 “我也去?”把老夫人有些不情愿。 她这人的性子有些欺软怕硬,知道云娇是个不好惹的,就不大愿意得罪她,只想着如此相安无事的住着便可。 她前些日子也是这么叮嘱把言欢的。 “怎么?亲家母打算就不管这事了吗?”王老夫人站起身睨着她。 “怎么会,那就一道去吧。”把老夫人不情不愿的起身了。 她是真不想跑这一趟,可这王老婆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连燕茹这回也确实伤的不轻,要真是拒绝了,逼急了这老太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就跑一趟吧。 反正她到时候不说话就是了,她也管不了那个孙女。 “走吧。”王老夫人带着一众婢女婆子,浩浩荡荡的往翩跹馆去了。 …… 周戌躺在屋顶上,听闻院子外头动静不对,连忙推了推身旁坐着的乔巳“那个老婆子看起来气势汹汹,九姑娘能挡得住吗?” 他说的是吃了闭门羹的王老夫人。 云娇不愿与闲杂人等往来,平时在院子里,都是闩着大门的,这会儿几人正在门口叫门呢。 “这来势汹汹的,恐怕……难。”乔巳早已瞧见了外头的情形。 “那怎么办?不然咱们下去帮帮她吧。”周戌摩拳擦掌。 跟着九姑娘也有些日子了,还不曾有机会出过手呢。 “你是不是傻!”乔巳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这些人来找九姑娘,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放火的事情。 她一个小姑娘不承认也说得过去,咱们两个要是下去了,那不是坐实了她的罪名吗?” “也是。”周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埋怨道“你说就说,打我做什么。” “谁叫你这么笨。”乔巳白了他一眼“这样,你在这守着,我去少主那里说一声,这事咱们自己拿不了主意。” “我同你一起去。”周戌说是就要跟上去。 “你去做什么?”乔巳推他一下,恨不得敲死他“忘了上回的教训了?我叫你留下来你不听,非要跟着我送那两个人去少主跟前,九姑娘才遭遇了火灾。” “我那不是觉得九姑娘能护住自己吗?”周戌垂一下眼,心虚的嘟囔“再说了,那回九姑娘不也是分毫未伤?” “你还好意思说,还好九姑娘没事,否则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乔巳又敲了他一下,真是恨铁不成钢。 周戌晃了晃脑袋,不服气的转过脸不看他。 乔巳看着他这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上一次少主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要不是丁寅,咱们两个就都被赶走了,这回你给我好生看着,要是再有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他说着便要走。 “诶?你别走啊!”周戌连忙拖住他“我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怎么做?” “你就在这看着,只要九姑娘没有生命危险,你就别下去。”乔巳有些无奈的告诫他。 周戌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小的一个,容貌生的俊秀,无论武艺还是性子都不差,就是这个黏人的劲儿,跟小丫头有的一拼,简直没治了。 。

《把云娇》正文 第972回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屋子里。 云娇正窝在塌上,手中捏着小鱼干逗八两。 八两吃的半饱,也不急着要吃,顺着她的手扑咬。 云娇故意痛呼,八两压根儿就不曾用力,听她声音,更是又放轻了口中的礼道。 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 外头,行云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不好了!” 她虽然才来没多久,也知道这九姑娘似乎同家里头其他的人不和,除了叶姨娘同三姑娘,还有个韩淑珍来了一回,就没见旁人来过。 昨夜主院大火的事情,她们也都听说了,这会儿老爷带着人来,王老夫人的口气又是气势汹汹的,只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也不懂这关姑娘什么事,不过她觉得,在这样的人家庶女大抵都是挨欺负的吧。 “去看看。”云娇抬了抬下巴吩咐蒹葭。 “什么事?”蒹葭开了门。 “老爷来了,还有老夫人同王老夫人都在,我们不曾开门,他们在外头口气很不善。”行云连忙道。 “我去跟姑娘说。”蒹葭一听也有些慌了,顾不上关门便冲进了里间“姑娘,老爷和老夫人还有王老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呢。” 云娇手中逗八两的动作顿了顿,将手里的小鱼干丢给了八两,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靸了鞋,若无其事的道“来得倒快。” 八两将小鱼干叨到一旁吃去了。 “姑娘不怕吗?”蒹葭担忧的望着她。 “怕什么?”云娇走到洗脸架子边,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手“去开门,放他们进来。” “姑娘,要不然咱们还是别开门了吧,我怕……”蒹葭还是犹豫,王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傻丫头。”云娇拿过手巾擦手“这事儿哪是怕就能躲掉的?” “可是……”蒹葭忧心极了。 “快去吧,不会有事的。”云娇轻轻推了她一下,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关上了门,坐在了廊下的小凳子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深秋了,虽说还是个艳阳天,但这外头还真有些凉呢。 蒹葭带着行云几人去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把言欢满是不悦的开口质问。 蒹葭低下头站在了一旁不语。 “岳母大人请。”把言欢朝着王老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老夫人满是威严的抬脚走近了翩跹馆,若不是为了她的茹儿,她才不会踏足这么一个姨娘的住处。 她打量着四周,眼带不屑。 把言欢同把老夫人一道跟了上去。 云娇坐在廊下未动,八两原本跟出来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看到有生人来了,“喵呜”一声便跑进屋子去了。 “你就是把云娇?”王老夫人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王老夫人不是见过我吗?又何必明知故问?”云娇抬眼直视着她,丝毫不惧。 王老夫人闻言却是笑了笑“不错,我确实是见过你,不过我记得你从前唯唯诺诺是个胆小如鼠的,倒是不晓得你如此厉害。” “王老夫人过奖了。”云娇靠着小椅背上,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神色自如,仿佛真的在听人夸赞一般。 王老夫人叫她这话一噎,顿时气得冷笑连连“好一副伶牙俐齿,把家的女儿可真是有规矩啊,见了我这个外祖母不仅不起身拜见,还叫我站着同你说话。” 她说着扭头看了看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把言欢母子。 把言欢低了低头,他不想惹火上身。 把老夫人本就不情愿来,更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她的眼神,这个孙女得罪不起。 “我外祖母早就去了,王老夫人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云娇口气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笑意,若是不听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还真当她在同人谈笑风生呢。 王老夫人便有些受不住了,她堂堂的宰相夫人说是一个庶女的外祖母,居然还被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说不过云娇,转而怒视把言欢“这就是你们把家的规矩吗?你倒是还管不管你这个女儿了!” 把言欢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头都有些怪起连燕茹了,若不是她胡言乱语非说是云娇放的火,他也不至于陷入这个两难的境地。 这两边,他眼下都得罪不起。 “娇儿,再怎么说王老夫人也是长辈,你客气些。”他干巴巴的开了口。 云娇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这么多年了,如今娘也去世了,她对这个父亲只有失望,没有别的感情了。 “你们几个,去搬几张凳子来。”他又吩咐身后的下人。 蒹葭看了看自家姑娘,见她坐着纹丝不动,便带着行云等人守在了屋子门口“对不住,我们姑娘的屋子,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进出。” “云娇,有话说话,不必如此。”把言欢皱起了眉头。 若是放在从前,他早就一个大巴掌下去了,只是如今云娇桀骜不驯,又有些不管不顾的,若真是豁出去还真就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不大敢惹她。 “我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云娇朝他笑了笑“要不然,你们请吧?” “你……”把言欢气结。 “罢了,这地方我也不想坐。”王老夫人冷冷开口。 “那正好,我也不想外人弄脏了我的凳子。”云娇一句话也不肯让着她。 从前就是让的太多了,他们才敢蹬鼻子上脸。 王老夫人注视着她,顿了片刻,嗤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豁出去了,不要脸皮了,所以你觉得没人能拿得住你?” “要说不要脸皮,我能比得过老夫人你呢?”云娇露齿一笑,梨涡深深。 “我如何?我何曾像你这般不要脸?”王老夫人往前一步,竟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过也不怪,她这么多年稳坐宰相夫人的位置,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从未有人敢这样挑衅过她,这会儿若是不被气到,那才叫奇怪了呢。 “你们连家的女儿,抢别人夫君逼着人家贬妻为妾的事都做出来了,你这个做母亲的难不成还是无辜的吗?”云娇微微抬了抬下巴“若说不要脸,我同你比起来,那大概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吧。” 。

《把云娇》正文 第973回火气 王老夫人气得上前一步,就要给云娇一巴掌。 想她堂堂宰相夫人,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那些大家的夫人姑娘,哪个不是争相讨好她?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她说什么也不能忍。 “怎么?理亏了,狗急跳墙了?”云娇猛地起身往后躲过,口中却丝毫不饶人。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抓住她。”王老夫人往前逼了几步,怒斥道“你这没规矩的东西,把家不教训你,我替他们来教训教训你,也免得外头人耻笑我女儿教女无方。” “你们谁敢!”蒹葭领着一众婢女护在了云娇跟前。 她有些庆幸,幸好姑娘当初想的周到,多买了几个婢女,这会儿的阵仗竟不比王老夫人差。 她又暗暗庆幸,好在老爷同老夫人并没有上前,若是他们跟前的人都加起来,那姑娘这些人手就比不过了。 “把言欢,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你打算就站在那这么看着?”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扭头瞪着把言欢。 这个女婿,从前在她跟前极尽讨好,说的天花乱坠的,如今要用到他,他却又往后躲了,真不知道当初女儿看中了他什么。 “岳母大人息怒。”把言欢左右为难。 要说,他心里还是向着王老夫人的,毕竟,连家对他以后的仕途还有用,而云娇,除了给他惹事添麻烦,忤逆不孝之外,就没有半丝好处。 他巴不得有人替他教训这个女儿。 可他不能,他有把柄在云娇手中,若是闹将起来,他虽说也不是多怕,但往后定然风评不好,且那些谏官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露出当年的事来。 还有后来钱姨娘的死,他多少都是有些心虚的,平日里甚至都不愿想起钱姨娘来。 “息怒,息怒,你就会说息怒,要你有什么用!”王老夫人的手指头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老夫人……”她身后的嬷嬷忽然上前,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王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云娇。 今朝叫这个小贱人气的,竟忘记了来此地的目的,来了半晌都不曾提半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质问道“把云娇,你敢站到我面前来把昨夜博观院走水的事说清楚吗?” “博观院走水与我何干?再说了,我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云娇好整以暇的靠在身后的墙上,平静的望着她,将昨夜之事推了个一干二净。 “我看你就是心虚了。”王老夫人逐渐冷静下来,冷哼一声“若是我没猜错,昨夜博观院的火就是你放的吧!” “宰相夫人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该不会不晓得口说无凭吧?”云娇轻轻一笑“若是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放的火,便尽管去报官好了。” “这事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能抵赖的!”王老夫人往前一步。 “这事也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能定罪的。”云娇将她的话又奉送了回去。 “我今天就替茹儿教训教训你这个祸害!”王老夫人恼怒至极,上前一把拉开蒹葭,一巴掌照着云娇的脸便扇了上去。 云娇同蒹葭都不曾料到她会忽然发难。 “啪!” 云娇脸上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王老夫人胸口气的起伏不定,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顺手又要再来一巴掌。 这种庶出的东西,便是打死了也没人替她说话,敢跟她这样嚣张,也就是把家纵着,若是在他们连家,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眼瞧着云娇挨了一巴掌,把言欢不仅没有半丝痛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大事不妙了,如今这个九丫头,哪里是从前…… 他还未想完,便听到两声巴掌声。 “啪啪!” 这声音连贯而清脆。 云娇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瞥了王老夫人一眼“还你的。” 自娘去世的那一刻起,她便不会再逆来顺受了,这个老妇打她一巴掌,她便双倍奉还,公正的很。 把言欢抬头见状,不由目瞪口呆,这丫头莫非是疯了?敢还手?还一还就是两巴掌? 这回完了,可捅破了天了。 把老夫人看的缩了缩脖子,心中暗暗庆幸,亏得她不曾出头,这两巴掌听起来可不轻呢! 她又有些幸灾乐祸,这王老婆子一直瞧不起她,如今更是跑到他们家来指手画脚的,这回总算有人治她了。 王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娇,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幼连她父亲母亲都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嫁给连盖之后,虽不说放在手心捧着,但大事小情也都得同她商量着来,更莫要说对她动手了。 年轻时因为连盖一路平步青云,她活得也极为风光。 却不曾想这临老了,她一个儿孙满堂的人,竟被个黄毛丫头打了,而且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打的脸!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 王老夫人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她羞愤欲死,手指着云娇“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你敢动手打我,我这就去敲登闻鼓,告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官家以仁孝之天下,你……” 她也是气得狠了,若是寻常,她从来都说不出这般粗鄙的话来。 “不孝?”云娇往前走了一步,冷眼逼视她“我孝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孝?连燕茹的位置都是抢的我娘的,若不是你家不要脸皮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来,你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这些话? 凭你还想跟我攀上干系?抓肉往脸上糊!” 王老夫人叫她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退,反应过来之后忙收回脚,只退了半步,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连燕茹有没有告诉你,我娘就是死在她手里?那场大火就算是我放的又如何? 比起我娘的性命,连燕茹只是瞎了,这还算是便宜她了。”云娇又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指着外头“你要敲登闻鼓,现在便去,我等着与你到官家面前说清楚!” 她很少说这许多话,今朝也是被这老婆子想要恶人先告状激出了心中的火气。 。

《把云娇》正文 第974回心有余悸 王老夫人保养得怡的脸上,一边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又叫云娇这样指着鼻子骂的哑口无言,面子上自然挂不住。 “把言欢,还不叫人来,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先给我拿下!”她咬咬牙,说话近乎是在咆哮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怒,今朝不管说什么也得先出了心里这口气。 她就不信了,在这后宅之中,一个庶女还真能翻起什么浪来,敢打她,那就拿命赔! “岳母大人……”把言欢心里清楚,云娇哪里是什么束手就擒的人?要真按照岳母的意思来做,这事只会越闹越大。 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息事宁人。 “怎么?我连这点都用不动你了?”王老夫人大怒,几乎失了理智“我让你叫人来,今朝不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抓起来,我就让茹儿同你合离,往后你同你这个女儿好好的过!” 她说罢了皱了皱眉头,她从来都是老谋深算,气定神闲,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今朝这个贱蹄子真是个异数,竟叫她乱了阵脚,必须得除了她,否则往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再说了,她若是连个黄毛丫头都不能拿下,往后岂不是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王老夫人,我不想同你多言。”云娇微微蹙眉“你若是有证据说那火是我放的,便去帝京府尹申冤,衙门自然会来抓我。 但你若是想仗着人多动用私刑,恕不奉陪。” 王老夫人冷笑“怎么,怕了?方才不是还很嚣张吗?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 她只觉得心中痛快,扬眉吐气,还以为这个贱蹄子无所畏惧呢,也没什么了不起,不也有怕的吗? 她抬了抬下巴,不知不觉又端出了宰相夫人的派头来。 此时,却觉得脖子上忽然一凉。 云娇手举着袖箭,抵着她脖子,神色清冷“连燕茹不曾告诉你,韩嬷嬷是怎么死的吗?” 周围顿时一阵惊呼,显然,这事儿人人都知道,王老夫人带来的那些下人更是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围了上来,却又不敢去阻止云娇。 她们一个个面色哀愁的面面相觑,老夫人要在外头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一个也讨不了好。 “你!”王老夫人自然也知道韩嬷嬷是怎么死的,身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是故作镇定的道“你不敢的,你若是杀了我,你也得给我陪葬!” “谁给谁陪葬还不一定呢。”云娇嗤笑“我娘没了,我的名声也没了,左右也嫁不到个好人家,说实在的我早就不想活了,有个宰相夫人给我垫背,那我可是稳赚了。” 她自然是故意这样说,她从来没想过不活了,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也幸好她信了这句话,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 她把小五等回来了,往后的日子不会比从前更苦了,她更不可能想着去死。 她说这些自然是为了吓唬王老夫人。 她知道,小五的人就在附近,就算是把言欢带了人来捉住她,她也不会有事。 但她不能暴露了他。 如今,只是内宅恩怨,真把他牵扯进来,那纠葛就大了。 王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一片湿腻,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贱丫头如今一无所有,命贱不值钱,她跟这样的人斗什么狠? 还是得退一步,从长计议,拿命搏不值当。 这般想着,她心中已然生了退意,可若是就这样走了,未免太没有脸面了,她扭头求助的看了一眼把言欢。 “岳母大人,咱们先到前厅去吃些茶,消消气,这纵火的事情哪是云娇一个小丫头能做到的?”把言欢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忙上前扶住了她,带着她退到台阶下头。 王老夫人抓着他袖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般,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女婿总算起了点作用,关键时刻给她找了个台阶。 云娇也不曾追上去,只是放下手,淡漠的看着他们。 王老夫人心有余悸,不甘心的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她不敢盯着她看,怕激怒了她。 “走吧岳母大人。”把言欢趁机扶着她朝着外面去了。 他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有些后怕。 云娇方才所言,他当了真,方才他这岳母若是真有什么差池,那可完了。 他皱起了眉头,心里都盘算着不能把这么个危险的人物养在身边,得想个法子将她送出去才是。 “云娇,我先回院子去了,你得空到我那去坐坐。”把老夫人走的时候,还嘱咐了云娇几句,这才笑着跟上了儿子的脚步。 云娇虽然不讨喜,可今朝这一着好啊,替她出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气,痛快! 屋顶上,周戌看的啧啧称奇,少主的眼光果然不一般,真九姑娘真乃是当世奇女子也。 院子里,蒹葭看到把言欢等人离去之后,忙吩咐行云她们“快去将院门关上,无论什么人也不许放进来。” “是。”行云几人连忙去了。 蒹葭扶着云娇又在小椅子上坐了下来,凑上前去查看“姑娘,你的脸怎么样了?可疼?” “不疼。”云娇伸手在自己脸上轻抚了一把“一个老妇而已,没多大力气。” “姑娘,你今朝打了王老夫人,又拿袖箭威胁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蒹葭忧心忡忡“怎么办?要不然咱们赶紧搬出去吧?” “不用怕,自然有人替我说情。”云娇半丝也不在意。 把言欢不会任由那老妇闹下去,一定会想法子制止她,只是经此一番,把言欢一定会将她视作一个大麻烦,想必会想方设法的除掉她。 看来,有些事耽搁不得了,还得加快进度才是。 “蒹葭,你预备些散茶,我要做茶饼。”她静默了片刻,开口吩咐。 “姑娘不歇一歇吗?”蒹葭心疼的望着她脸上的红痕“如今也不等银子使,姑娘就别太累了。” “我有用处。”云娇不曾细说。 蒹葭听她口气就知道,此事不容反驳,只好点头应了。 。

《把云娇》正文 第975回怄的慌 把言欢扶着王老夫人,一路往前头宛芳甸去了。 宛芳甸是把云姝从前不曾出嫁时的住处,如今一直空着。 不过,把府姑娘多,这样的空院子还有好几处。 只是宛芳甸是离博观院最近的院子。 是以连燕茹受伤之后,便就近住在了这个院子里。 王老夫人一路自然忍不住数落,把言欢低头听着一言不发。 把老夫人躲在后头暗暗好笑,你个假清高的老婆子也有这一天,她也懒得听王老夫人说下去,找了个借口回院子去了。 王老夫人虽厌恶她,倒也拿她没法子。 这时候,前头有小厮急匆匆的跑了来报信。 “老爷,东岳国的易使者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老爷呢。”小厮瞧见他连忙行礼,口中忙道。 “易使者来了?”把言欢忙松开了王老夫人的手臂。 他早就不想陪着这个岳母了,非说是九丫头纵火简直太过无理取闹,委实太难伺候,可又不能顶嘴,他平日里都是受人恭维的,哪受得住这个?心中自然憋气。 他巴不得早点躲开去,可又苦于一时没有借口,脱身不得。 这易使者来的时候正好。 “是。”小厮低头。 “岳母大人,你且去燕茹那处,我去见一见使者。”把言欢肃了神色,他说的义正言辞,这是国家大事,他自然耽搁不得。 “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岳母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婿自然是该陪着岳母大人,只是这……”把言欢故作迟疑状。 “去吧,去吧。”王老夫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她见不得他这般。 再说,国事和家事孰轻孰重,她自然分得清楚。 “小婿送走了易使者便来陪着燕茹。”把言欢如蒙大赦,忙带着小厮往前头去了。 秦南风已经坐在了前厅,下人上了顶好的散茶,伺候在侧。 “易使者来了,家中有事未能远迎,失敬失敬啊!”把言欢进门便远远的拱手,笑容可掬。 “把大人客气了。”秦南风声音依旧嘶哑,微微点了点头,也不曾起身。 “来呀,光上茶怎么够,再上些点心。”把言欢走到跟前一瞧,桌上只有一盏茶,连忙吩咐。 “不必了,我有茶就好。”秦南风摆了摆手。 “那不成,可得上点心。”把言欢挥了挥手,下人立刻就去了。 他这才笑着问“不知道易使者今朝登门,是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秦南风抬眼看他“只是来问一问把大人,文欣公主的宫殿建造的如何了?” 大渊已经将与东岳商谈好的聘礼命人送去了东岳,东岳那头传了话来,想要迎娶文欣公主,须得先为她建造一座寝殿才可。 大渊如今边境有东岳西翎两国兵临城下,逼不得已不得不允,梁承觐谁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从得了信之后,便命人开始建造了。 “易使者有所不知,宫殿那处已经加派了双倍人手,日夜赶工。”把言欢说着话锋一转“只是这宫殿不是寻常人所住,须得处处精致华贵,且又屋舍众多,占地也是也极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建完的。” “那依把大人的意思,还要多久?”秦南风不紧不慢的问。 “如今已经快到年下了,估摸着得到阳春三月。 到得那时也好,正是春日阳光明媚之时,文欣公主来了也正好欣赏我大渊的春光。”把言欢说着有些忐忑的看着秦南风。 只可惜这位易使者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他心中所思,只能从一双有神的眼睛看出他绝非寻常之人。 秦南风沉吟了片刻道“也好,我会把信传回东岳的。” “那就有劳易使者多多美言几句。”把言欢暗暗松了口气。 “少主。”丁寅从外面走了进来。 “嗯。”秦南风微微抬头。 丁寅走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秦南风听了豁然起身。 把言欢吓了一跳,不曾想这文弱的易使者也有动若脱兔的时候,光看他平日孱弱的模样,不像是能有这样的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易使者这是……”他忙站起来询问。 秦南风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在人前的孱弱“驿馆有些急事,我听了心中焦急,倒是叫把大人见笑了。” “易使者说的哪里话。”把言欢追问道“不知出了何事?可否要我帮忙?” “不必了,是一些私事,我便先告辞了。”秦南风说着朝他拱了拱手。 “我送易使者。”把言欢连忙跟了上去。 …… 宛芳店。 把云妡同把云姝一直陪着连燕茹,屋子里也不敢离人。 连燕茹自幼是王老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几乎从未吃过亏,且她生性要强,不曾出嫁的时候,点茶插花的手艺是样样拔尖,从来不甘落于人后。 而嫁给把言欢之后,外头更是传她治家有方,将把家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不少夫人管教自己的女儿,都会说起她来。 她长到这样大,从未遭受过如此打击,如今身上被烧伤了不说,眼睛还瞎了,她是自视甚高之人,如何能承受得住? 只要一想着日后遭受会遭受到的各种屈辱,下半生还要在黑暗之中度过,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在醒过来当日,她便打发了跟前的人,悄悄打碎了吃药的碗,抹了脖子寻死。 得亏把云姌恰好回来瞧她,撞了个正着,可也有些晚了,脖子都割破了浅浅的痕迹。 当时自然是闹得鸡飞狗跳的,王老夫人更是吩咐把云妡同把云姝轮番守着她。 至于把云姌,因为最近有了身孕的缘故,回来了一趟便叫梁元俨拘在王府中了。 “外祖母。”把云妡见了王老夫人,忙行了礼上前去扶她。 她这个外祖母一向威严,她看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但也不曾敢开口问。 “娘,娘你回来了。”连燕茹伸手往前摸索着,一脸的急切“怎么样?那个贱人呢,可曾收拾了她?” 王老夫人看她如此急躁,更怕她想不开,不敢同她说去翩跹馆挨了云娇两巴掌的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到她自己英明一世,最后竟叫个庶女如此羞辱,她便怄的慌。 。

《把云娇》正文 第976回这祖宗 “娘,娘!”连燕茹伸手去摸她“你没能替我报仇吗?是不是?是不是!” 她没能得到肯定的答案,一下子便狂躁起来,有些歇斯底里,伸手抓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食盒,拿起来重重的掼在了地上。 “茹儿!”王老夫人只觉得心中一痛,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在这里,娘已经教训过那个小贱人了,是亲手教训的,打的她脸都肿了。 只不过纵火这事,我们暂时还没有证据,你且等着我回去想法子,一定要了那个小贱人的命。” “还是没能杀了她!”连燕茹捏着拳头捶在自己腿上,一下接着一下“我不能等了,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好孩子,别锤了,别锤了!”王老夫人心疼的眼眶都红了,上前去抱着她“你给娘一点时间,娘一定替你除掉她,你还不相信娘吗?” “娘啊!”连燕茹靠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我怎么办啊……我看不见了,我这辈子完了……我不想活了……” 王老夫人搂着她,心肝肉的安慰着,面上却也是禁不住老泪纵横,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女儿这样,她怎会不难过? 把云妡也在一旁悄悄抹眼泪,自打生了女儿之后,她才真正懂了做娘的不容易,若是她女儿眼盲……她想都不敢想,她情愿自己代替女儿。 想来天下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如此吧。 连燕茹哭了一阵子,像是将心里的气闷泄了一些出来,也是累极了,靠着自己娘便睡着了。 王老夫人安置好她,又叮嘱了把云妡几句,便带着下人往回赶。 她得回去仔细盘算一番,寻个由头,再多带些人前来,就不信她堂堂宰相夫人还奈何不了一个庶女! 把府门前,宰相府精致的马车已经在侯着了,王老夫人叫婢女扶着,正欲上马车。 “哒哒哒——” 后头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王老夫人和身后的下人都回头去看,便瞧见一人面上戴着面具,着一身红色劲装,骑着匹银色的马儿如风驰电掣一般而来。 “快让一让,马惊了!”秦南风哑着嗓子,做惊恐状。 王老夫人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马儿便带着人跑到了马车对面,秦南风趁机伸腿照着马车便是猛地一蹬,手中缰绳用力一勒。 那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秦南风趁机滚下马来,“摔落”在地上。 马车前的四匹马顿时被惊动了,纷纷躁动起来。 而马车此时恰到好处的对着王老夫人倒了下去,看起来像是前头的马儿受惊了,牵动着马车倒下。 王老夫人原本准备上马车,就站在最前头,这会儿自然是首当其冲,她想要退让却不曾来得及,那马车顷刻间便倒了下来,正压在了她的双腿上。 她惨叫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后头的下人们都慌了神,杂乱的聚集到一起,商议着将倒在地上的马车搬开,先将她的腿给放出来。 王老夫人涕泪满面,此刻她正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痛,什么女儿、庶女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得两条腿大腿处生疼,尤其是右腿,疼的她几乎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她哭叫着“我的腿”,头发一片凌乱,脸上更是涕泪横流,如同个疯妇女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宰相夫人的体面了? “快去叫把大人!”慌乱中,有人喊了一句。 立刻便有婢女跑进了把家。 把言欢这时候已经匆匆赶到了门口,是他家守门的下人见情况不妙,赶忙进去通报了。 “岳母大人,你怎么样了?”把言欢远远的瞧见坐在地上的岳母,只觉得不妙。 他这个岳母,平日最在意举止,若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必不会坐在地上不起身。 但当他走近了,看到她那痛苦的几乎扭曲忍不住嚎哭的脸的时候,他顿时有些忍不住想要笑。 这岳母平日就会板着脸训斥他,也有她哭的时候? 他自然不敢笑出来,不仅不敢笑出来,他还走过去一脸关切的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都怪那人!”有婢女指着马车另一侧“他的马惊了,狂奔过来惊了我家的马,马车这才翻了。” “岂有此理!”把言欢顿时怒了,命令道“平步,你先去请大夫。” 接着,他便朝着马车对过走了过去,打算兴师问罪。 因为连燕茹的事情,他这个岳母如今对他是有诸多不满,正好趁着这机会讨好讨好岳母,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他心中这样思量着走过去,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吓得魂飞魄散。 他连忙跑过去,伸手扶起秦南风,一脸担忧的问“易使者,你没事吧?” 他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不曾想马匹受惊之人居然是这位使者大人,那这事儿肯定不能追究。 别说追究了,还得先看看这祖宗伤了不曾。 秦南风站在原地微微动了动手脚,哑着嗓子道“我的左臂好像折了。” “什么?”把言欢大惊失色“使者大人快请进屋先歇着,我已经命下人去请大夫了。” 他吓得腿都有些哆嗦了,这若是得罪了使者大人,他给东岳带个信,或许东岳大军便会攻打过来了,到时候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这……他可担不起啊。 “不必了。”秦南风淡淡的道“我的手下会医术。” 他说着看向王老夫人那处“今朝的事是我不好,这位老夫人似乎伤的不轻?诊金算我的。” “那是我岳母,自然该由我孝敬。”把言欢见他不追究,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丁寅这时候赶了过来,开始给秦南风“诊治”,而后用细纱布裹着木板固定在他手臂上,又扯了一根长纱布帮他将手臂吊在了脖子上。 这时候,平步带着大夫回来了。 把言欢小心翼翼的问“使者大人真的不给大夫瞧一瞧吗?” “不必了,你还是快去瞧瞧你岳母吧。”他说着当先走了过去。 他原本得逞了就该走的,但他偏要留下来瞧瞧这老妇伤的如何。 。

《把云娇》正文 第977回截然相反 大夫验过伤之后,恭敬的道:“把大人,王老夫人左腿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便好。 只是这右腿的大腿骨……却是折了,恐怕要好生休养。” “折了?”把言欢愣了愣,难怪老太婆哭的这样惨烈,如果是骨头折了那确实疼。 王老夫人一听腿折了,顿时觉得更疼了。 秦南风上前拱手道:“老夫人,方才在下的马儿无意中受惊,连累了老夫人,实在对不住,还请老夫人见谅。” 他扫了王老夫人一眼,她打了小九一巴掌,小九还了她两巴掌,若因着此事,他还不至于要断这老妇的腿,小小的教训一番便可。 只是他怕这老妇受不住这番羞辱,往后会不择手段的对付小九,如今也不是除掉她的时候,倒不如先折她一条腿,虽不说永绝后患,但小九那好歹也能清静几个月。 等几个月之后,大仇也该得报了,也就没这老妇什么事了。 王老夫人直疼的浑身都在发抖,还未顾得上说话。 把言欢便上前道:“岳母大人,易使者也不是有意的,他也受了伤,这事怨不得他,你可别怪他。” 王老夫人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东岳的使者如今得罪不得,便摆了摆手故作大度的道:“不碍事,这也是运气不好,怨不得谁的……”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堵了一肚子的气,这若是换了旁人,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把大人,如此我便先回驿馆了。”秦南风也不同她多说,抬眼看着把言欢:“诊金及一应用度把大人记个账,到时候到驿馆去取便是。” “不必了不必了。”把言欢连连摆手:“这算不得什么,易使者不用管,我自会安排妥当。 不知易使者可要我派人送你回驿馆?” “多谢把大人好意,我自己回去便好。”秦南风拒了他,带着丁寅大跨步而去。 把言欢这才急急命令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夫人抬回去!” “我不去你家。”王老夫人抬头愤怒的瞪着他:“我要回家。” 这女婿见她腿成了这样,不仅没有半丝心疼,还上赶着去讨好始作俑者,她心里能舒服吗? 她现在是见都不想见到他。 把言欢也不想伺候她了,闻言摆了摆手:“听老夫人的,送她回去。” 众下人一拥而上,先将马车翻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这才合力去抬王老夫人。 这一动,她原本稍缓了一些的疼痛又变得尖锐起来,她痛的直呼:“哎呦哎呦,这是造的什么孽……” 好容易折腾上了马车,把言欢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招了招手让平步叫了马车来,他还是得亲自跑一趟,护送她回去。 否则老丈人那里说不过去。 …… 云娇做了一块茶饼才停手,叶姨娘便满面春风的来了。 “娇儿,有个有趣的事来同你说。”她也不客气,进门就在凳子上坐下来。 云娇抬手给她倒了盏茶:“姨娘先吃口茶。” 瞧这情形,是前头又出什么事了。 “吃茶不急。”叶姨娘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往边上凑了凑道:“你不知道,今朝连家那个老婆子才从宛芳甸出去,到门口马车被个惊马弄翻了,将好压在她腿上,把她个腿给压折了。” “有这回事?”云娇有些惊讶:“好端端的,马车怎么会翻?” “要说也是巧了。”说起这个,叶姨娘笑了起来:“那受惊的马不是旁人的,而是那个东岳使者的,若是换成旁人,那老婆子可不会轻易放过。 巧就巧在这了,她这腿算是白断了,连燕茹暂时也没人撑腰了,你说这事是不是很有趣?” “确实有趣。”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既然是东岳使者,那这事怕不是巧合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马儿惊了,东岳使者如何了?” 叶姨娘想了想道:“我似乎是听说那个使者也折了一条手臂。” 云娇听得心中一惊,那老婆子的一条腿可当不得小五的一条手臂,他做什么要这样。 “对了,我听说那老婆子来你这兴师问罪了?”叶姨娘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云娇掩下心思,笑着道。 叶姨娘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你如今也不是从前了,我也放心。 他们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同我说,你三姐夫说了,他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云娇笑着点头:“先谢过三姐夫。” “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叶姨娘看到了桌上的茶饼:“今朝怎么又想起来做这个了?” “闲来无事。”云娇一笑:“叶姨娘要吃么?不然带回去吃?” “不用不用。”叶姨娘连连摆手:“上回你给我的,还不曾吃完呢。” “那吃完了你同我说,我再给你做。”云娇也不勉强她。 “好,我同你不客气的。”叶姨娘笑着答应了。 她又闲坐了一会儿,两人说了会子话,这才起身回去了。 她一走,云娇就进了里间,开了后窗轻唤:“乔巳?周戌?” 她不知道这会儿是谁在外面。 “九姑娘。” 乔巳同周戌双双自屋顶飞身而下,齐齐对她拱手。 “你们两个怎么都在。”云娇有些意外。 “我去报信,少主才走没多久,我便不曾去歇着。”乔巳沉声回道。 “他怎么样了?手臂真的折了?”云娇有些焦急的询问。 “并未……” “真折了……” 乔巳两人一道开了口,说的却截然相反。 云娇蹙眉:“到底如何?” 乔巳扭头看了一眼周戌:“别胡说,九姑娘会担心的。” 周戌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他不过是想看看九姑娘有多关心他家少主。 云娇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的。 “九姑娘别听他的,他同你逗趣呢。”乔巳沉稳的道:“少主一切安好,说手臂折了不过是给大渊宰相夫人瞧的。” “那就好。”云娇松了口气,思量着又道:“你们告诉他,别再做冒险的事了。” “是。” 这一回,二人倒是异口同声了。

《把云娇》正文 第978回讨好 翌日,云娇又做了两块茶饼。 让蒹葭安排人手去打听了二婶婶邹氏的行踪。 蒹葭得了信,回来说明日初一,邹氏早上要去庙里上香。 云娇思量着,三块茶饼怕是够了,便也就收手不做了。 待得初一,云娇掐好了时辰,叫蒹葭提着三块茶饼,跟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她一路不紧不慢,将要到大门口之时,特意放慢了脚步,直到瞧见邹氏带着婢女从另一侧出了大门之后,她这才快步跟了出去。 “哎哟!”跨过门槛的时候,她似乎是不经意的绊了一下。 蒹葭连忙上前扶住她。 邹氏正走到马车边上打算上去,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来瞧,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是云娇啊,这么早,你也出门?” 她夫君把言笑能做官酒库的点检官,还多亏了云娇当初提了一嘴。 那时候她回来是拉着把言笑跪到婆母跟前苦苦哀求,又亏的婆母有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才算是让大伯把言欢答应了此事。 说起来这事儿一晃都好久了。 她心里还记着云娇这么点好,加之云娇回来之后眼瞧着连燕茹日子就不痛快了,她这心里就又多待见了云娇几分。 “是啊,真是没想到出门遇贵人,二婶婶这是要去何处?”云娇扶着蒹葭的手,走上前去,客气的对她行了一礼,眼中隐约带着些讨好。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二婶婶。 她如今活的可比从前风光多了,瞧她穿的,这是帝京今年冬日才时兴的比甲样式,再瞧她头上手上戴的无一不精致,再配上她有些丰腴的身子,看起来真有了几分大家夫人的派头。 云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夹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些日子忙的都不曾顾得上去做衣裳,往年姨娘在的时候,每逢换季总会给她做几身的。 如今李嬷嬷也不在跟前,她自己就更顾不上了。 看样子,二婶婶倒比她活得舒坦。 邹氏闻言,顿时笑的合不拢嘴“瞧瞧你这张小嘴,就是会说话,我哪算什么贵人?” 她看着云娇的神色,心中也是暗暗得意。 前些年,她家那个不争气的,挣不了多少银子还全花了,家里也没个旁的进项,里里外外无论做什么都要巴掌朝上,跟人要银钱。 连燕茹岂是那么好说话的? 不说旁的,就说冬日的衣裳,一年才分得两身,其中还有一身是过年穿的,平日里无事想做衣裳?想都别想。 再说女儿的嫁妆,说是说跟大芳嫡出的姑娘一样,实则差远了。 她如今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女儿,那些年活得真是好不憋屈。 如今好容易翻了身,她就更想强压连燕茹一头了。 再说了,连燕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风水轮流转,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轮也该轮到她了。 只可惜,她虽有雄心壮志,却没有那份手腕,在后宅也闹腾了几回,可对连燕茹来说完全是不疼不痒的。 她正愁着没法子对付连燕茹呢,不曾想云娇回来了,接着连燕茹就叫大火给熏瞎了眼睛,这回好了,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总算要轮到她了。 “二婶婶通身气度,怎么就不是贵人了?”云娇有意讨好道。 “好好好,你这孩子会说话。 对了,我去庙里烧香,你这是要去哪里?要不然我叫马车送送你?”邹氏听了这些话,更是喜不自胜,云娇连连燕茹的账都不买,却对她如此推崇,她怎会不高兴? “不用了,我出去走走便回来。”云娇说着,有些心虚的伸手把蒹葭手里的茶饼往后藏了藏。 蒹葭见状,忙快快的将茶饼藏在了身后。 这般一动作,邹氏果然瞧见了,忙上前一步问询问“哟,蒹葭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二婶婶了,你快去上香吧。”云娇连忙拉着蒹葭退到了自己身后。 邹氏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一把抢过蒹葭手里的茶饼,仔细一看顿时满心不悦的道“你是出去送茶饼啊?前些日子你才回来,我说跟你买你还不愿意做,这是哪个大户人家能劳动你的大驾。” 她说着,没好气的将茶饼重新塞回蒹葭手中。 “二婶婶有所不知,这是之前欠下的。”云娇连忙一脸急切的解释,像是生怕她误会了一般。 “之前欠下的不也是花银子跟你买的吗?”邹氏冷哼“我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怎么,情愿给别人做就不给我做,我的银子不是银子呗?” 云娇才搬回来的时候,她就去了翩跹馆,想买几块茶饼。 她女儿把云娴一直想吃这茶饼,平时云娇不在,可也买不着。 那时候她就想着,既然云娇回来了,那正好买几块拿去给女儿,她如今也不差这点银子。 可不料云娇却拒了她,说是才搬回来太疲乏了,暂时不做茶饼,一句话便将她打发了。 如今倒好,偷偷摸摸的做了给旁人送去,什么东西! 亏她方才还想着她的好,呸! “二婶说的哪里话。”云娇连忙上前几步道“前些日子,我身子实在不爽利,这才扫了二婶婶的兴致。 再说了,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婶婶空了就到我那里去,我多做几块送给你。” “你说真的?”邹氏狐疑地看着她,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自然是真的。”云娇说着微微露出害羞状“不瞒二婶婶说,我姨父给我说了个人家,家里正是开酒楼的,往后还要多多拜托二婶婶呢。” 邹氏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有求于她,她心头疑虑顿去,笑着拍了拍云娇的手“放心,自家人,你叔叔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二婶婶。”云娇一脸欢喜。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去找你拿,我就先去上香了。”邹氏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二婶婶走好。”云娇乖巧的叮嘱她。 “你也快去忙吧。”邹氏笑着对她挥了挥手,这才矮身钻进了马车。 。

《把云娇》正文 第979回入赘 云娇站在门口,目送着邹氏的马车去了。 “姑娘,咱们去何处?”蒹葭有些疑惑的看她。 她一早就叫姑娘喊了出来,姑娘直说她让拿着茶饼,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现在看看,姑娘似乎也不着急? 云娇回身看了看,见守门的小厮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也不好就这样回去,便抬脚往前走“出去转转。” 蒹葭赶忙跟了上去。 还未曾走多远,迎面便来了一人,那人又惊又喜的跑上前来“云娇,你真的回来了?” “彩花?”走到近处,云娇自然认出她来,是秦南风的姨妹妹符彩花。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姑娘。 她依旧穿的大红大紫的,身子圆溜溜的,脸蛋还是从前的模样,有几分标致但是又有些黑。 “你真回来了。”符彩花欢喜的拉着她的手“前些日子,我就听我三姨母说你回来了,我就想来看看你,可是我想起来南风哥哥以前说过你父亲比我三姨父还凶,我又不敢上门去找你。 对不起啊,我听说你搬到庄子上去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去看看你。” 她说着,有些过意不去的低下头。 “那有什么,庄子说太远你也不认识路。 下回你要找我直接去我家便是了,你放心,他不吃人。”云娇听了她的话不由笑了,彩花还跟从前一样,似乎从未变过。 “我不敢,所以我每次去集市都特意绕道走你家门口,想着说不准能遇见你,没想到今朝还真让我遇见了。”符彩花说到这里,又欢喜起来“你现在是要去集市吗?” “我随便转转。”云娇笑了笑问她“你三姨父三姨母这些日子身子还好吗?” “三姨父还行。”符彩花想了想“三姨母这些日子也还好,没怎么犯眩晕症了。” “那就好。”云娇点了点头。 “云娇,集市上新开了一家卖头面观梳的铺子,我想买来着,自己又拿不定主意,正准备回去叫我三姨母来给我挑呢,恰好遇到了你,你和我一同去好不好?”符彩花说着,挽住了她的手臂“你挑的肯定比我三姨母挑的还好看。” “好。”云娇欣然应允,左右这会儿也不好回去,否则若是传到二婶婶耳中,她定然会起疑心。 “等会你看什么样式的适合我,就挑给我。”符彩花想着又叮嘱她。 云娇点了点头,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要挑自然挑合适她的,为何又叮嘱这么一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还是说她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云娇。”符彩花左右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云娇倒叫她弄得有些好奇了。 “蒹葭可靠吧?”符彩花想了想问了一句。 云娇看了一眼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蒹葭撅了撅嘴道“彩花姑娘说的什么,我可是我们姑娘最靠心的人。” 符彩花不信她,还是抬头看着云娇,云娇点头她才信。 云娇郑重的点了点头“蒹葭再可靠不过了,她听到了和我听到是一样的,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蒹葭听了这话,不由抬起下巴看了一眼符彩花,有些得意,还是姑娘了解她。华夏书库 “那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三姨母说这种事情不好出去说给别人听的。”符彩花又叮嘱道。 “你说,我不会同旁人说的。”云娇不知她到底何事这么神秘。 “是我大姨母托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再过些日子,就要定亲了。”符彩花笑嘻嘻的说了出来。 云娇顿时恍然大悟“那你是要买些喜庆的头面?” “嗯。”符彩花连连点头“正是。”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着道“可是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买这些东西,那男儿不该陪你来选吗?” 而且也该男方家里头出银子,她给哥哥办过喜事,自然知道这些。 “我三姨母给了我一个婢女,我让她去接我娘了。”符彩花解释“那个男孩家离的有些远,过两日才能来呢。 而且,他家也不给我买东西,我家还要给他买呢。” “为何?”云娇更不懂了,符彩花莫不是叫人给骗了?天底下嫁娶哪有女方给男方买东西的道理? 她想想也不该,符彩花母亲虽说不大聪明,可她那些姨母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的。 “我三姨母说,他来我家入赘,就得我家给他买东西。”符彩花一脸认真的回道。 “入赘?”云娇怔了怔,符彩花家的情形她也知道一些。 她母亲是要父亲一直照应的,家里住在庄子上,就靠父亲种几亩薄地,还有这些姨母们帮衬着。 入赘到这样的人家,那男儿家显然只会更差。 “是啊。”符彩花也不隐瞒她,一五一十发都说了。 原来,那个男儿是个老来子,父母年纪都大了,家中又极为贫穷,实在是讨不到媳妇,这才应了这门亲。 符彩花的姨母们一商议,这样一来,符彩花以后还能照料双亲,倒也挺好,便将此事给定下了。 “云娇,我姨母她们都说这样最好,你说我这个亲事好不好?”符彩花抱着云娇的手臂,随着她一道往前走。 “好不好那要看你中不中意。”云娇笑看了她一眼。 “我也觉得挺好的。”符彩花又笑了。 “彩花姑娘,若是秦少爷还在,那你还要招婿吗?”蒹葭忍不住插口问了一句。 她实在好奇,她觉得姑娘心里一定也很想知道。 云娇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 “南风哥哥啊……”符彩花摇头叹了口气“南风哥哥他只是哥哥,和大虎不一样的。” 云娇这下知道了,她那要入赘的夫婿叫大虎。 “南风哥哥又不会像大虎对我那么好,他要是还活着,我也不给他做姨娘了。”符彩花侧目看了一眼云娇“他就只会对云娇好,他该想娶云娇才对,只可惜他不在了。” 蒹葭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好了,别说这个了。”云娇看了看前头“是那家铺子吧?” “对对,就是那,今天才开的,买的多还送东西呢,咱们快去看看。”符彩花拽着她的手臂,走得更快了。 。

《把云娇》正文 980第980回不识货 云娇抬起团扇半遮着面,随着符彩花一道走进铺子。 这铺子地方不小,东西也多,又是新铺子,看热闹的人自然不少。 “云娇,你看这个怎么样?”符彩花指着一支凤头金钗问云娇。 她喜欢的都是明晃晃的东西,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直接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取出来试试吧。”云娇看了一眼,觉得若是配喜庆的衣裳,这钗子也未免不可,瞧这富贵,也是好彩头。 里头伙计将钗子取了出来。 云娇伸手去接,却叫另一只手抢了先,她抬头,就瞧见杨慧君站在她跟前,微笑的看着她“九姑娘,久违了。” “杨使者。”云娇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钗子,并未行礼。 一个他国使者而已,她还不至于讨好,更何况这女子还是小五的仇人。 “这钗子不错。”杨慧君举起手中的金钗,细细端详,似乎很是欣赏。 “你什么意思,这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符彩花不服气的开口。 “谁先拿到手,就算谁的。”杨慧君扫了她一眼,不曾将她放在眼中,甚至微微皱了皱眉头,把云娇怎会同这样的人走得近? “你!”符彩花气的脸都有些红了“蛮不讲理。” 杨慧君并不睬她,还是握着那支金钗。 符彩花还要上前,云娇拉住了她“我们再看看旁的。” “夫君,你来给我戴一下试试。”这时候,却听杨慧君唤道。 秦南风站在不远处,早就瞧见这一幕了,闻声便走上前来。 云娇只瞧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瞧那些首饰。 符彩花却紧盯着秦南风几乎移不开眼睛,又推了推云娇“你看,那个戴面具的人好像我南风哥哥,难怪我三姨母总说,东岳国使者像我南风哥哥。” “只是像,又不是他,别看了。”云娇拉着她“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没有方才那个好看。”符彩花低头看了一眼,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 “夫君,你看我带这个适合吗?” 此时,秦南风已经替杨慧君插上了那支钗子,杨慧君也不照铜镜,偏要问他。 云娇瞧见了秦南风的动作,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心中还是不大痛快。 听到杨慧君这样问,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夫人气质温婉贤淑,不适合这般俗气之物,还是戴玉更适合。”秦南风哑着嗓子开口。 符彩花有些失望“不是我南风哥哥的声音。” 说话的功夫,杨慧君已经将头上的金钗摘了下来,递到云娇跟前,眼底一片意味深长“给你,我夫君说太俗气了。” 云娇还未来得及说话,符彩花便一把夺过,气哼哼的道“那是你夫君不识货,我就买这个。” “随意。”杨慧君一笑,拉着秦南风的手,转身便往外去了。 秦南风趁着她不注意回头看云娇。 云娇睨了他一眼,便回头不看他了。 秦南风转过头去,若有所思。 “怎么,夫君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杨慧君不放心的问。 秦南风沉吟着道“我怎么总觉得那个胖乎乎的姑娘,有些眼熟?” “方才那个傻乎乎的?”杨慧君笑了起来“放心吧,以你从前的身份,不会认得那样的姑娘。” 秦南风也笑了笑,不曾言语。 给符彩花挑好了首饰之后,也到了午饭时分。 云娇又同符彩花一道去了曹婆婆肉饼铺。 吃了饭,临别之时,她叫蒹葭将三块茶饼给了符彩花,让她自己留一块,余下两块都给秦南风的父母,算是替他尽尽孝心。 feisuc● 符彩花自然是欣然应允。 云娇便带着蒹葭回家去了,这回回来自然坦然,时辰也混过去了,茶饼也送出去了,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不料,她才进院子没多久,二婶婶邹氏便登门了。 这若是换成从前,云娇三言两语便能将她打发了。 但今朝可不同,她还盼着这个二婶婶呢,又是点茶,又是上点心,还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云娇又会说话,专挑好听的说,可谓极尽阿谀了。 蒹葭心中好不奇怪,不知自家姑娘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也只是跟着照做,她知道姑娘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邹氏在这待的舒坦,足足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傍晚了,这才起身告辞了。 云娇送走了她,院子里便开始预备夜饭了。 吃了夜饭之后,她在院子里闲转了刻把钟消食,而后便回了屋子,口中吩咐“蒹葭,将散茶叶拿到屋子里来挑一挑。” “这天都这么冷了,姑娘早些睡吧,再说在烛火下挑茶叶,对眼睛也不好。”蒹葭有些不赞同。 云娇只是笑了笑“时辰还早,去取吧。” 蒹葭见她坚持,只好依了她。 云娇进了里间,将后窗的闩子取下来,留了一道小缝,这才坐在了案边。 寒夜之中,主仆二人靠着案几,挑拣着茶叶不时的说两句话,除此之外,就只有碳火盆的碳偶尔被烧的发出“哔啵”的声音。 转眼,半夜了。 云娇回头看了看尚无动静的后窗,又埋头拨弄着面前的茶叶,思量着要不要上床去歇着了。 这时候,后窗处有了动静,窗户被人轻轻打开了。 有凉风灌了进来,烛火被吹的瑶晃起来。 蒹葭缩了缩脖子,原本有些瞌睡瞬间便精神起来“好冷……秦少爷?” 只一刻,后窗便合上了,秦南风已经含笑站在了窗前。 云娇知道他来了,反而不肯回头了,唇角两个梨涡却浅浅的露了出来。 “奴婢到外头榻上去歇会儿,秦少爷,你来替姑娘挑茶叶吧。”蒹葭说完,笑着走了出去。 秦南风走到云娇对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抬手执过她的手,柔声问她“等久了吧,是不是瞌睡了?” “这么晚了自然瞌睡了,不过也要撑着等到你来。”云娇抽回手,将罗筛往他跟前一送,忍着笑道“喏,今朝不把这些茶叶挑完,不许回去睡觉。” “为何?”秦南风好笑的看着她。 “你还好意思问?”云娇觑他。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

《把云娇》正文 第981回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秦南风伸手捏她的脸:“我就晓得你不高兴了,所以才特意赶来。” 云娇拍开他的手:“赶紧干活,别想给我转开话头,我记得好着呢。” “好好好。”秦南风认命的开始拨弄罗筛里茶叶,想起来问她:“你怎会同彩花在一道?” “你还说呢。”云娇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我今天出门刚好遇见她。 她说要定亲了,央我去给她选首饰,人家好容易瞧中了那个钗子,你倒好,张口闭口的说什么‘俗气’,我看你才俗气呢。” 她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真是讨厌,为了哄杨慧君,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行,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俗气,我最俗气。” “这还差不多。”云娇说了这么一句,就也有些忍不住了,抿着唇跟着笑了起来。 “回头你代我给她送份厚礼,算是给她赔礼了,也顺便恭贺她定亲。”秦南风有些随意的道。 “那你说送什么合适?还是直接拿银子。”云娇不由问他。 他家那边的人,她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好。 “这事儿你做主,往后咱们成了亲,家里都是你说了算。”秦南风挥了挥手,笑嘻嘻的道。 “那你以后娶几个姨娘也是我说了算吗?”云娇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笑看着他。 “娶什么姨娘,你看我舅舅,就娶了我舅母一个,后宅多清静? 我也只娶你一个。”秦南风说的随意,仿佛天经地义似的,顺手将挑出的一把茶叶梗丢进了选好的茶叶中。 “你看好了再丢。”云娇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心里头甜丝丝的,他说的越是随意,就越是真心。 秦南风这才察觉丢错了,又重新往外挑。 “行了,你别挑了,我看你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云娇有些嫌弃的望她。 “那不成,娘子有命,不敢不从。”秦南风嘻嘻笑着,手中不停:“更何况这是我做错了事该受的惩罚。” 云娇顿了片刻,问他:“咱们俩的亲事,你就这么有把握么?你父母那一关……” 能过得了吗? 他如今不能表露身份,不过只是暂时的,但事情一了他总归是要回秦家的,以他父亲那古板的性子,不可能同意让她进门的。 这事儿虽不在眼前,但终究是个事儿,她之前也想过,今朝又想起来了,恰好他就在跟前,那就问一问他。 “他们若是不让,咱们就自立门户。”秦南风说的轻飘飘的,眼睛都不曾抬。 “你说的倒轻巧,你可是嫡子,还是唯一的一个。”云娇倒不是不信他,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 “那又如何,两年前他们都挺过来了,不会介意再挺一次的。”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我没跟你说笑。”云娇蹙眉:“你真要是为了我跟他们分了家,那我岂不是又要背负一个骂名了?” “傻丫头,我怎舍得让你背负骂名?”秦南风抬眼看着她,眉眼间皆是柔情:“你放心吧,这事我已经盘算好了,你只要乖乖的等着我娶你便是了,我保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将你迎回去。” “好吧,那我就等着了。”云娇笑着点了头,见他难得的一本正经,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盘算着,她原本就该是嫡女,自然是要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的,到时候成亲她也门当户对,光明正大。 不过她知道,这条路还有些远,连家不倒,这事儿便不能成,不宜操之过急。 她特意将这个打算不曾说出来,小五毕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不能总叫他围着自己转。 左右,连家也是他的仇家,总会有解决的那一日。 她还是得先盯着眼前的事。 “说说看,我娘给彩花说了个什么样的人家?”秦南风有些好奇这事儿。 “你这回可猜错了,这户人家不是你娘说的,是你大姨母。”云娇笑着道。 “我大姨母?”秦南风怔了怔,接着便笑道:“那更好,我大姨母那人最是精明,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她说的人家错不了。” “彩花说是男儿上她家门来入赘的。”云娇又细细的说与他听:“听说那男儿是老来子,家里头困顿,人挺宽厚的,性子也好,个头不算高,有些瘦。” 这些,都是她之前听符彩花说的。 “那也挺好的。”秦南风点头:“招个女婿回来入赘,将来好照应我二姨母,我二姨母跟前离不得人。” “彩花说你娘同你那些姨母们都是这样说的,说入赘了就在跟前,将来好照应双亲。”云娇笑道。 “这样也好,要是再不成亲,将来还是个麻烦。”秦南风的口气,像是轻松了不少。 “那若是彩花不成亲,你娶她么?”云娇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可以养她,但我不会娶她。”秦南风正色道。 “那若是你娘逼着你呢?”云娇又追问。 秦南风轻轻一笑:“我爹都逼不了我,我娘?还是罢了吧。” “也是。”云娇笑着点头。 “诶?”秦南风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你的袖箭呢?给我瞧瞧。” “在左边一个抽屉里。”云娇指了指梳妆台:“你自己取。” 秦南风起身去取,口中问她:“这不是用来防身的吗?你怎么不随身带着。” “知道你要来,还带着做什么?”云娇低头盯着手中的动作:“这东西也不轻呢,成日里戴在袖中,可以要费些力气。” 秦南风已经将袖箭取了出来,拿在手中翻看着,又比划了两下:“这材质是有些厚重,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杀敌之时才能派上用场。” “嗯。”云娇点头。 秦南风翻看了片刻,又放了回去,叮嘱道:“平时里该带还是要带着,虽有些重,但关键时候能保命呢。” 他心里却盘算着该给她做个轻便的暗器,带着不重又能防身,那才是最好的。 “我晓得。”云娇笑着答应。 “连燕茹这些日子不曾找你麻烦吧?”秦南风又坐在了她对过。

《把云娇》正文 第982回用心 她如今眼盲了,似乎有些遭不住,日日闹着要死要活的,哪里顾得上我。”云娇想到连燕茹瞎了双眼,心中便有些痛快。 生不如死,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往后,且走着瞧吧。 “她那样的人,轻易不会死的,说不准哪日便幡然醒悟,便又想着要对付你了。”秦南风仔细的道:“不管如何,只要还在这家中住着,你便要加几分小心,若是实在不行,你便搬回铺子去,那里头我都命人打理妥当了。” 他也不曾告诉云娇他买下了铺子周围的院子,将里头打通了,中间能造个园子了。 他想着,等哪日云娇想去住了,到时候还是个惊喜呢,至于园子里头是种花草还是中时蔬,那都由她住过去再定。 两人便这样就着烛火挑着茶叶说着话。 挑完了茶叶,两人还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依偎在榻上,直说到外头传来了鸟鸣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云娇不经意往窗外一扫,顿时一惊,忙推了他一把:“天都蒙蒙亮了,你快些回去,别叫杨慧君发现了。” 秦南风揽着她有些不情不愿的嘟囔:“我还不曾同你待够呢,我不想走。” 他甚至有些烦心那些事,总是耽搁他同小九见面,真是的。 “你快些走。”云娇起身推他:“再不回去,真要被发现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她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秦南风被推的站起身,低头注视着她,含笑道:“你香我一下我就走。” “快走,别耽搁了。”云娇脸微微发红,才想着这一夜这人都老实的很,这怎么又不正经起来了。 “我说真的。”秦南风说着又重新坐了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她。 “耍无赖是不是?”云娇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后窗处拖:“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小九。”秦南风起身伸手抱着她,撒娇道:“你就香我一下嘛,就一下,我这一走又不晓得多会儿才能见你了,我会想你的。” “不成。”云娇不应他:“我……我不会。” “我教你啊。”秦南风低头凑过去。 云娇笑抵着他胸膛:“你别闹。” “我不管,你不香我,我就香你。”秦南风紧搂着她凑到她耳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云娇想起上回的事来,不由小脸一红,一咬牙抬头踮脚在他唇角香了一口,一把推开他:“行了吧?快走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他打发了吧,不然再耽搁下去,可就真不好了。 也怪她,怎么就没注意时辰呢。 秦南风只觉得唇边香香软软的一触,直笑的眼睛都弯了,顺手拿过榻上云娇的夹袄,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那我走了。” “你拿我衣裳做什么?”云娇不由得问。 “外头太冷了,借我披一披。”他说着便开了窗,轻轻跃了出去。 “你……”云娇追上去看窗外,却哪还有他的踪影? 她有些哭笑不得,他长的那样高,她那衣裳哪够他披着? 她还打算给他拿件披风的,既走了,那便罢了。 她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隔了三四日,晌午,云娇在屋子里招待邹氏。 云娇对邹氏还是同样的殷勤,甚至带着讨好,还给了她两块茶饼。 邹氏说是往后要同云娇常来常往,又说要给银子。 云娇坚决的拒了,说日后还要请二婶婶多关照呢,一家人要什么银子? 邹氏一下子省了二十两,自然是欢喜不已。 她如今手头虽宽松了,但终究出身不高,从前又穷怕了,摆脱不开那种穷酸气,能省一个是一个,云娇不要银子,她自然最是高兴,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拿了茶饼又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不住,想早些将茶饼给女儿送过去,同云娇辞别之后,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几日,邹氏近乎不离翩跹馆,而云娇,要的便是如此。 她才送走了邹氏,后窗便叫人轻轻敲响了。 她走过去开了窗,便见乔巳同周戌一道站在窗外,一脸恭敬。 “怎么了?”云娇以为,是秦南风让他们带话了。 “九姑娘,这是少主让给你拿来的。”周戌将一个满满当当的麻袋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云娇不由伸手去接。 “姑娘你让一让,我帮你放进去,这袋子你拿不动。”周戌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打量云娇几眼。 他想看看这姑娘有何特别之处,让他们少主喜欢的五迷三道的。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周戌便从窗口将麻袋放进了屋子中。 “姑娘,还有这个,也是少主嘱咐我们可以拿来的。”周戌呈上来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瞧着像是装首饰的。 “这又是什么?”云娇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少主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姑娘还是自己看吧。”乔巳说罢了就合上了窗户,拉着周戌上了屋后的大树。 云娇有些好奇的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一枚银质的戒指,上头以银子浇筑了一朵松雪花,除了比之真正的松雪花略大之外,瞧起来真的是惟妙惟肖的。 她看着很是喜欢,端详了片刻才将戒指取了出来,在左手上试了试,发现只适合大拇指。 就在她打算摘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端倪,这银针制松雪花似乎是能活动的,她将戒指举到跟前仔细的瞧了瞧,才发现松雪花的一侧是可以拨开的,她抬手微微使力一拨。 “咔——”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银制松雪花弹到了一旁,露出一根锋利的粗银针来,寒光闪闪。 这银针虽不长,但若是近身,伤人是绝对没问题的,若是刺中人要害,取人性命也不是不能。 她摩挲者这枚戒指,心里头暖暖的。 那日她只不过是随口说袖箭太重了,没想到小五却放在了心上,还特意给她打造了这枚精巧的防身戒指命人送来。 这下,确实够轻巧了,他也真够用心的。 “姑娘,那是什么?”蒹葭收了邹氏吃茶的茶杯出去,转头来便瞧见姑娘站在了后窗口,边上多了一大麻袋东西。

《把云娇》正文 第983回真好 我看看是什么。”云娇也不知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蒹葭上前帮忙解开麻袋口绑着的细麻绳,打开一看,有些惊讶道:“好像是衣裳。” 她粗略的翻了翻,便有些震惊了:“姑娘,秦少爷这是给你做了多少衣裳?” 她说着翻出来一件,高高的举在面前细看:“真好看啊,这不是帝京如今最时兴的式样吗?连绣纹都这么精致,颜色也搭的好看。 姑娘你看看是不是?” 云娇抬手接了过去。 蒹葭又翻出来一件:“这件也好看。” 她接二连三的往外翻,口中更是赞不绝口:“全都是好看的,颜色也都是浅浅的素色,是姑娘平日喜欢穿的,秦少爷可真仔细,都知道姑娘的喜好。” “你都翻出来做什么。”云娇抱着几件衣服,有些好笑。 他那日拿了她的夹袄,说什么借给他披一下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原来是为了给她做衣裳,她倒是没想到。 他喜欢武枪弄棒,生的又高大,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满身皆是男儿气概,旁的不了解他的人大略想不到他是个心细如发的男儿。 她从前也知道他是有几分细心的,但不曾想见他细致到了这种地步,她什么也没说过,他竟然知道天冷了要给她做衣裳,还一做就做了满满一麻袋。 她看着那宽大的麻袋,就觉得有些好笑,亏他想得出来用这个装过来。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衣裳,从前只有娘记得给她做衣裳,如今换成了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这天越发冷了,我还想催着姑娘去做几身衣裳呢,秦少爷这衣裳送的正巧,我拿去叫她们洗干净,趁着这两天天气晴朗,晒干了姑娘就能穿了。”蒹葭说着便开始收拾起来。 “你叫她们进来拿吧,你一个人拿不动的。”云娇将手中的衣裳都塞进了她怀中,重新坐回了书案边:“前头有什么消息吗?” “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蒹葭抱着几身衣裳走到书案边上,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大夫人的三妹妹前日来了,昨日下午才走,两个人宿在一起,说是谈了一夜的话。 人走了之后,大夫人似乎挺过来了,不再哭闹着要死要活了,也好好的吃饭吃药了,还将二姑娘同四姑娘野都打发回去了。” 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云娇怔了片刻,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亲兄弟姊妹才能派上用场,蒹葭这一番话说的她很想哥哥嫂嫂,还有那从未见过的侄女儿,也不知她长得像哥哥还是像嫂嫂? 不过,眼瞧着就到年下了,过了年就立春了,到了阳春三月哥哥嫂嫂一家三口就会回来了。 她想着很是期待春暖花开的时节。 不过,连燕茹既然缓和过来了,那可就得给她找些事情做做。 正巧这些日子下的功夫该派上用场了。 下午她睡了中觉起身,蒹葭进来说叶姨娘来了。 叶姨娘坐了一会儿,两人闲谈了几句,便开口问她:“我听说你最近同你二婶婶走的挺近的?” “姨娘听谁说的?”云娇含笑望着她。 “如今在家里都可以说是群龙无首,连燕茹瞎了那些下人也没人管了,一个个肆无忌惮的,什么他们不敢议论?”叶姨娘笑着道。 云娇点头承认:“确实有这回事。” “邹氏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跟她打交道要注意一些分寸,她这个人最好占小便宜,你给她占惯了往后不给她,她还要埋怨你的。”叶姨娘连忙趁机说道。 她今朝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如今她把云嫣日子过得好,她也没什么可操心的,这一颗心就都挂在了云娇身上。 “姨娘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云娇笑着点头:“谢谢姨娘关心。” “跟我就别客气了。”叶姨娘笑着道:“我呀,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总还是不放心,忍不住想要叮嘱你两句。” “嗯,我知道姨娘是关心我。”云娇抿唇笑了。 翌日,云娇才吃了早饭,邹氏便来了。 这些日子,她成了翩跹馆的常客,不为了旁的,就是喜欢听云娇那张小嘴里头说出的话,还有她那恭敬讨好的态度,蒹葭还殷勤的给她捶背。 在这个家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早该水涨船高了,可如今一把大权还握在连燕茹手中,家里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除了云娇。 她自然越发的喜欢到这里来。 “二婶婶快请坐。”进了屋子,云娇亲自给她搬了椅子。 “真是客气,让蒹葭搬就是了。”邹氏口中谦让着,却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云娇丝毫也不介意,反而笑着道:“二婶婶是长辈,我孝敬二婶婶那是应当的。” “你真是越发懂事了。”邹氏看着她眉开眼笑的,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侄女这么讨人喜欢呢? “我给二婶婶点一盏茶吃。”云娇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如今越发的喜欢你点的茶了,旁人都点不出这个味儿。”邹氏靠在椅子上,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老神在在的道。 “二婶婶若是喜欢,以后每日来就是了。”云娇乖巧的道。 “对了云娇,上回你说你姨父给你说了个人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息?”邹氏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那个啊……”云娇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户人家听说我是庶出的,又不愿意了,不谈也罢。” “一个开酒楼的商户,还敢嫌弃你,咱们还不跟他呢。”邹氏撇了撇嘴:“你别怕,回头二婶婶给你找个好的。” 云娇低头,露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状来。 邹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再如何厉害到底也是个女儿家。 “二婶婶。”云娇一边温盏,一边状似随意的开口:“我听婢女们说,如今家里头这些下人可都乱的很,什么样的话都敢胡乱说,偷懒的偷懒,贪污的贪污,都乱成一团了?” “可不是吗?”邹氏坐直了身子:“连燕茹瞎了,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管得了事?就算她想管,她一个瞎子,谁会听她的。” 她说完还不屑的“嘁”了一声。

《把云娇》正文 第984回这个好 那可怎么办?”云娇一脸的担忧“这么大个后宅,没人管可不行。 这时间短了还好,若是时间长了那岂不是乱套了?” “谁说不是呢。”邹氏附和,又道“可也没人管呢。” “是啊,谁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云娇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看着她“这不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吗?” “你这丫头说谁呢?”邹氏心里一跳,隐隐有些激动,是在说她吗? “还能有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云娇笑着道“可不就是二婶婶你吗?” “哪轮到我。”邹氏听着心里美滋滋,却又阴阳怪气的道“人家可是宰相府出来的姑娘,就算是瞎了也不是我们这些乡野村妇能比的。” “谁说的,我看二婶婶比大夫人可有见地多了,她若真是个了不得的,怎么连自己都护不住? 再说现在瞎了,她还如何掌家?”云娇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怎么说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家,二婶婶可不能不管,两个哥哥将来还要娶妻过日子呢。” 她说的是邹氏的两个儿子。 邹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现在也算是我靠心的人了,我也为这事操心呢。 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也确实想当这个家,可是连燕茹抓得紧啊,她做的又细致,防我像防贼一样,我根本就插不进去手。” “二婶婶既然有这个心,总会有机会的。”云娇笑了,垂下头盯着手中的动作,掩饰住了眼中的了然。 “说是这么说的,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连燕茹要是一直寻死觅活的,我还有一线机会,如今她倒是醒悟了。”邹氏有些懊恼。 云娇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思量着道“若是要我说,她从前确实做的天衣无缝,可如今就不见得了。” 邹氏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有法子对付连燕茹?能帮她夺到掌家之权? 她一想到以后能骑到连燕茹头上,心里就一阵激动。 她这时候想起云娇从前的手段来,这丫头之前能跟连燕茹硬扛下去,除去了她跟前的两个嬷嬷,连燕茹却还不能奈她何,现在却又任由她搬回来了,就说明她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至少比她要有本事一些,毕竟就算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也没敢跟连燕茹硬碰硬,只能在背地里想法子。 “云娇,你要是有法子就教教婶婶好不好?”邹氏有些迫切的往前探了探,露出一脸的恳切来“婶婶若是当了家,绝不会亏待你,等你出嫁的时候嫁妆一定超过你那些姐姐。” “婶婶哪有这么多银子?”云娇故意问了一句。 “我当家了,还愁没有银子吗?我保证你娘的那些东西将来全都给你带走。”邹氏信誓旦旦的“而且,我还另外贴补你一些,家里头办酒的银子都由我来出。” “婶婶有那么多银子吗?”云娇有些不信的问。 “怎么没有。”邹氏见云娇怀疑她没有银子,顿时就有些急了“我从前是没什么银子,如今可不同了,办酒的那些银子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真的?”云娇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可是我二叔叔的月俸也没多少银子吧?” “谁还靠月俸。”邹氏一脸的不屑“那点银子,都不够一天花的,如今有的是人给你二叔……” 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头,她想起来把言笑的叮嘱,这话可不能随意往外说,弄不好要大祸临头的。 “二叔什么?”云娇一脸茫然的问,心中却一片可惜,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不过也不能接着追问,否则这个二婶婶该怀疑了。 也不急这一时,往后有的是机会。 “没什么。”邹氏摆了摆手,想了想道“你只要知道,如今你二叔二婶已经不是从前的穷算了,也不用低声下气的朝人伸手要银子了。 我就告诉你一样事,集市上那些酒楼去,我想吃哪一家就吃哪一家,没有人收我的银子,你若是不信,下回我带你去。” “我信我信。”云娇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分明闪烁着崇敬之意“二婶婶真厉害。” 她心里好笑,二叔管着官酒库,那些酒楼能不上赶着讨好吗? 难怪这个二婶婶又胖了一圈,敢情是常常出去吃白食。 邹氏叫她这一瞧一说弄得心里舒坦极了“丫头,你要是有什么法子就教教二婶,你放心,二婶绝不会亏待你。” “那我就说了,也不算是什么法子,只是我瞧出的破绽罢了。”云娇手中不停,口中缓声道“我听说,前两个月因为经营不善,家里卖了一家铺子?” “是啊,那个茶饼铺子听说早就开不下去了,今年全是折本卖,连燕茹说开不下去了,便将那个铺子给卖了。”这事邹氏倒是知道的。 云娇点了点头“卖了一间铺子,说是经营不善倒也好说,可我怎么听说那间最兴旺的铺子,这些日子进项也少了?” 她说的是连燕茹卖了她娘陪嫁的两间铺子凑银子买的那间铺子。 “这我倒是隐约听人提过,连燕茹不曾说。”邹氏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 “我开过铺子我知道,就算是进项少也不可能一下子少下去,大夫人瞎了之后这进项才开始少,这么说的话……”云娇说到这里顿住了,接下来的话这个二婶婶应该能明白。 “什么?”邹氏却呆呆的问了一句。 云娇有些无奈,饭都送到嘴边了,也不知道吃。 她只好又接着道“恐怕是铺子里出了内鬼。” “你是说有人贪墨了这银子?”邹氏总算明白过来。 “对。”云娇笑看着她。 邹氏顿时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铺子是家里的根本,连燕茹连这个都管不好,这家也不用当了,这个好,这个好……” 云娇将点好的茶倒在茶盏之中,笑看着她“二婶婶请吃茶。” 邹氏点了点头,却不曾端起茶盏,她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吃茶?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掰倒连燕茹,夺到掌家之权。 。

《把云娇》正文 第985回不见兔子不撒鹰 云娇,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这个法子好。”邹氏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回头看着她:“那你说,我该从哪里入手?” “既然银子少了,自然是从铺子里的账目入手了。”云娇缓声提醒她:“这不是年下了吗?若是从前,大夫人还未曾眼盲之时,前些日子便该开始盘账了。 二婶婶将好可以从盘账这事上做文章,不管大夫人如何,账总归是要盘的,除了二婶婶哪还有更好的人选?” “是啊。”邹氏两手互相攥着:“可是我要怎么开这个口?” 她急切的很,却又无从入手,恨不得云娇一五一十的教她该怎么去做才好呢。 “二婶婶,大夫人自从眼盲之后,你可曾去看过她?”云娇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去过一回。”邹氏看她:“怎么了?” “就去过一回吗?”云娇倒也不意外,这个二婶婶直来直去的,去一回也是因为本分,她估计是不大愿意看见连燕茹。 “该送的礼我都送了,我还去她那干嘛?我跟她又没话说。”邹氏想起连燕茹瞎了,在她面前还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势,心里就有气。 “二婶婶应当去的。”云娇笑了笑:“在家里头,就只有你同大夫人能当家,大夫人如今眼盲做什么都不方便,家里的这些事情要做主要吩咐,还有看账发月例银子,这些事总不好叫外人来帮忙吧?” “我也这样想的,但我就是去了她也不会让我帮着当家作主的。”邹氏很笃定,这么多年了,她难道还不知道连燕茹是个什么德性吗? “那二婶婶就别一个人去。”云娇提醒她:“这家里头,可还有能管她的人呢,她自己眼睛看不到,将铺子管成这样,还不肯给别人管,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由着她这样,岂不是要将所有的铺子都赔出去?” “你是说,你祖母?”邹氏看着她,愣了愣才想起来。 “二婶婶自己看着办。”云娇以茶筅拨弄着乳白的茶沫。 “那我叫你祖母一道去,可是你祖母……”邹氏又有些犹豫:“她一直觉得我上不得台面,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让我当家……”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别的选择吗?祖母又不识字。”云娇笑着反问了一句。 虽然邹氏也认不得几个大字,但比把老夫人要好许多,起码算账之类的事还能应付过去。 “也是。”邹氏听了一拍大腿:“成,我这就去找你祖母。” 她说着犹豫了一下:“云娇,到时候你能不能同我一道去?你不在,我总觉得这心里发虚……” “我?”云娇只是稍稍的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也成,大夫人眼盲之后,我还不曾去瞧过她呢,也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 她思量着,去膈应膈应连燕茹也好。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邹氏欢天喜地的上前拉着她的手:“此番若是成了,婶婶不会亏待你。” “二婶婶别太客气了,我也是为自己好。”云娇笑了笑,忍着没有抽回手。 邹氏激动的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找你祖母。” 她自来就是这性子,见风就是雨。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了云娇,就只有这一样事能拿出来说吗?” 这个法子虽然好,不过只有这一样事似乎有些不大说的过去。 连燕茹是个厉害的,万一连燕茹应付过去了,她就没有后手了,还是得再问问早做打算才好。 “家里头那些下人们,一个个懒散的很,这些事也能拿出来说道说道。”云娇随意的回了一句。 “这我知道,可这都是小事儿,说出来也不值当个事,连燕茹可以说以后严加管教,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邹氏皱着眉头有些苦恼的道。 “那倘若是他们犯的大错误呢?”云娇抬眼看着她问。 “他们那些下人,也就敢小打小闹的,哪里敢真做什么大事了?”邹氏没往深处想。 “那可不见得。”云娇皱着眉头,似乎很是忧愁:“他们犯点小错也没什么,万一偷拿了祖母那里什么心爱的的东西,又或者是弄坏了父亲要紧的东西,或是哪个不懂事的婢女走错了八哥哥的屋子,那可就闯大祸了。” 她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得教邹氏,到时候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邹氏全推到她头上来,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她必然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只是拐弯抹角的打了几个比方,点到即止。 邹氏站在门边,低头想想,忽然笑了起来:“云娇,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 云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梨涡浅浅:“看来这个二婶婶也不是全然不开窍啊……” 真是急性子,走的真快,她还有法子没说呢。 隔日一早,邹氏便来请云娇一道去瞧连燕茹。 “云娇,你到那哪怕什么都不说,你在一旁二婶婶就安心了。”邹氏挽着她的手,一脸笑意亲热无比。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到时候有个万一,应付不了连燕茹,云娇在场还能帮她。 “祖母呢?”云娇看到只有她和婢女,不由的问。 “她在外头呢。”邹氏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知道她吗?就喜欢装模作样,拿乔。 说你是晚辈,她不能来你院子,像给你请安似的,说在外面等我。” 云娇恍然,祖母确实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都没答应我,就说去看看,到时候再说,没给我个准信儿。”邹氏有些不满:“她都不操心这家里,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 “二婶是许她些好处就是了。”云娇轻飘飘的道。 “那也要等我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邹氏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二婶婶就说,若是你来当家,今年过年家里的银子用度你来出,祖母保准就答应了。”云娇看着邹氏,就是不知她舍不舍得这个银子? 邹氏有些犹豫。 云娇又劝道:“二婶婶,若是祖母开口,这事就能顺当很多。 更何况如今家里姑娘们出嫁的都出嫁了,我哥哥嫂嫂也不在家,也就剩下几个姨娘,过个年也使不了多少银子。 等到时候二婶婶当了家,再算这个账也不迟,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极力怂恿,就是要邹氏去狠狠地膈应连燕茹,能将她气的吐血最好。 不是说她缓过来了吗?看看这一回还能不能撑住?

《把云娇》正文 986第986回底气 云娇带了蒹葭,蒹葭又叫了院子里四个婢女,跟着邹氏出了院子。 蒹葭是得了秦南风的吩咐,叫她跟着云娇出门就多带些人,说是人多了总归保险一些。 云娇也不管那些,人多人少在她眼里都差不多。 只是有时候心烦起来,就见不得人多。 把老夫人站在翩跹馆门口,后头跟着花嬷嬷以及一众婢女,看着人数不少。 她这人为人最好面子,出个院子,阵仗也是要最大的。 她看云娇跟着邹氏出来了,忙挺直了腰杆,轻咳了一声。 “母亲。”邹氏连忙松开云娇的手,上前扶住她“母亲站累了吧?” 如今要用到老太婆了,她自然极尽讨好。 “还成。”把老夫人微抬着下巴,端足了架子。 邹氏在心里暗暗嫌弃,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祖母。”云娇并未行礼,只是淡淡的唤了一声。 把老夫人连忙答应了一声,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她早知道这个孙女惹不得,尤其是上回,看到王氏那个老婆子来,在云娇跟前都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之后,她对待云娇就更谨慎了。 方才也不是拿乔不进翩跹馆,主要是想起上回王氏的遭遇,她心里有些发怵,想着还是站在外头吧,毕竟这些年她对云娇可也算不上好。 就怕云娇一个不高兴拿她开刀,这丫头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可还想多活几年呢,就别上赶着去这个孙女跟前了。 “咱们走吧。”邹氏扶着把老夫人,招呼云娇。 云娇跟在了一侧,一行人往宛芳甸去了。 连燕茹如今还在卧床,她后背上那些烫伤还不曾全然恢复,还得将养好些日子。 不过当初那火确实厉害,她后背皮肉几乎都烫熟了,想要复原自然是不可能的,至多也就是不那么疼罢了。 且大夫也同她说了,如今是冬日还好,夏日可就难熬了,天一热,这烫过得肌肤出不得汗,痒起来那才是最难受的。 她起初听说这些,加之眼盲,真是心如死灰,只想着自寻短见,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但自从自家的三妹妹来住了一夜,同她促膝长谈了之后,她便有些豁然开朗了。 她醒过神来,想起那些事便咬牙切齿,她若是死了,那些贱人岂不是就都称心如意了? 尤其是云娇,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就觉得博观院那场大火同云娇脱不开干系。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若不是人为的,怎么会有火油的味道?火又怎么会烧的那样旺? 她才放火烧了她在庄子上的小院子,这小蹄子就借机搬回来了,不就是想要报复她吗? 且相隔没多少日子,她的院子就起火了,这贱人分明回来之后就预谋好了,还特意趁她吃醉了酒,其心可诛! 她怎能就这么死了?她还要活着报仇,叫这个小贱人生不如死呢。 何况她眼睛也不是全无希望,大夫说好生吃药,再加上针灸,还是有复明的可能的。 就算永远看不到那又怎么样? 她也还是姓连,还是爹娘的孩子,还是当朝宰相的女儿,娘家永远是她的支柱,谁又能把她如何? 就算是把言欢嫌弃,量他也没有休她的胆! 如今,娘家就是她的底气。 feisuc● “大夫人,老夫人同二夫人还有九姑娘都在门口,说是看你来了。”外头,婢女推门走了进来。 这婢女叫乞巧,是王老夫人留下来的。 和风死了,细雨重伤,连燕茹跟前没个靠心人听用,王氏自然不放心,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两个婢女。 这个叫乞巧,还有一个叫七夕的。 连燕茹听到“九姑娘”三个字,手一下子攥紧了,这个小贱人,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吗? 她一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过了片刻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这些日子,有大夫专门调理着,又有人精心伺候,她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也好在当初是背靠着那滚烫的墙壁,脸上并未受伤。 “替我整理一下。”她缓缓开口,既然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乞巧答应一声,上前伺候。 连燕茹感觉乞巧给她披上了衣裳,又扶正了她的抹额,往后退了两步。 “叫他们进来吧。”她吩咐了一句,声音已经是一片平静了。 听起来,似乎是恢复了从前的端庄大气。 邹氏扶着把老夫人走在前头,云娇默默的跟在后头。 “嫂子,我和母亲来了。”邹氏看到连燕茹就忍不住想笑。 连燕茹的头发叫火燎掉一大片,如今长出来一些却还是不多,依稀能看到头顶,看着像个癞头。 她想起连燕茹从前那般威严,再瞧她如今这样,便有些乐不可支。 “母亲。”连燕茹摸索着,似乎要下床来行礼。 “不用了,你眼睛不方便,就别行礼了,坐那吧。”把老夫人按住她的手。 “母亲恕罪,是儿媳不争气。”连燕茹有些哀伤的道。 “摊上了这回事,还能怎么样。”把老夫人也有些感慨。 她虽然不喜欢连燕茹,但也知道她好端端的对这个家而言有多大的好处,连燕茹瞎了,她也觉得挺可惜的。 但到底没多少心疼,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若是换成把言欢,那自是不同。 “我听说云娇也来了?”连燕茹一直不曾听见云娇开口,心中有些不安。 云娇掩唇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大夫人,有事?” “你笑什么。”连燕茹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实则手藏在被子里已经死死的攥住了被角。 这小贱人是在嘲笑她!她能听出来。 云娇又望着她笑了片刻,这才道“大夫人,对不住,自从你受伤之后,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你,你这头发怎么烧成这样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稀疏的头发,同街头那些长了癞子的狗倒是有几分神似。 当然,她是能忍住不笑的,不过,她为何要忍? 她今朝就是特意来嘲笑连燕茹的。 连燕茹藏在被子下的手都在抖,恨不得跳下床来将她的嘴给撕烂了。 她自受伤一来,最最听不得的就是旁人在她跟前笑,因为她觉得那都是在笑话她。 更何况,这个该死的小贱蹄子她还笑的这么光明正大,光笑她还不够,还要当众说出来! 她恨!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

《把云娇》正文 第987回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我不过是死里逃生,能侥幸活着就不错了,大夫这头发以后也会长起来的,倒是叫你见笑了。”连燕茹强忍住心中的故意若无其事的伸手在头上摸了摸。 她知道,她表现的越是在意,云娇就会越得意。 反之,她若是淡然一些,云娇估摸着便会觉得有些没趣了。 她希望是如此。 “头发是能长出来。”云娇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她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惋惜:“可惜,这眼睛是治不好的了,大夫人这辈子恐怕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不过也没关系,大夫人这双眼睛从前该见的光景都已经见过了,往后,就算是看不见,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笑着打量连燕茹,这样的连燕茹看着出奇的顺眼,若不是没那闲工夫,她能看半日呢。 既然头发能长出来,那就点长不出来的吧。 连燕茹听她此言,一口气堵在心中,几乎要怄出血来。 眼睛到底能不能复明,她心里也没底。 她也在怀疑大夫是哄她的,但她心里头又抱了一丝侥幸,总觉得大夫了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她不曾敢细问过,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可这个贱人三言两语就给她定了下半生的路,她岂会甘心认命? “娇儿你这孩子从前对我总是不咸不淡的。”她清吸了一口气,放平了声音:“我还以为,你对我这个母亲没有孝心呢。 没想到你是外冷内热,对我还是有几分孝心的,不过你别担心,大夫了我这双眼睛只要按时吃药好好调理,还是能恢复的。” 尽管心里没把握,但是输人不输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败给这个贱人。 她还就不信了,她还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从前都是没将这贱缺回事,她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就没有敌手了?还敢到她面前来挑衅。 “我这些话,是不是一片孝心,大夫人心里比我明白,我就不必多解释了。”云娇声音轻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这眼睛的事情,我前两日闲来无事,还真是特意替大夫人翻了一下医书,你猜这医书上怎么?” 连燕茹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她只恨不能叫人进来将这个蹄子打出去。 云娇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声很清脆,有一种清风拂面的爽朗。 她很少在人前这样笑,但今朝真是太痛快了,她忍不住了。 邹氏见连燕茹不开口,便故意问道:“云娇,医书上到底怎么的?” 云娇盯着连燕茹,缓缓地道:“我仔细的翻阅了好几本医书,书上的答案都是一致的,火熏赡眼睛那伤害是永久的,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至多也就是维持原状,不可能会恢复的。 估摸着大夫也是好心才告诉大夫人眼睛能治好,我原本也不想出来,只是我想着,这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 我怕日后若是大夫人陡然听了这信,一时难以接受,到时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不好了,倒不如我做个坏人直接出来。” 她着,又低声笑了。 连燕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才道:“这么,你还是为我好了?” “那是自然了。”云娇轻笑。 “行了嫂子。”邹氏笑着开口:“反正嫂子是大夫人,衣食无忧的,看不看得见都一样,有人伺候呢。” “这话倒也是。”连燕茹只能这么回了,她心里头堵的慌,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非得想个法子置把云娇这个贱人于死地不可。 “嫂子,这眼看着就年下了。”邹氏往前凑了凑:“我听,往年这个时候家里的铺子早就该开始盘账了?” 连燕茹心里一动,知道邹氏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问这话,这是动了心思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不错,今年也是该盘账了,弟妹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着嫂子今年眼睛不方便,我可是要过来帮帮忙?”邹氏试探着问。 “不必了。”连燕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我已经同老爷商议了,这两日我会让人去请个账房先生回来,在我跟前算账,到时候会把账目都念给我听。” “那怎么能行呢。”邹氏看了一眼云娇:“外头的人,哪里靠得住?” “我让人在边上看着便是了。”连燕茹依旧分毫不让。 她如今眼睛看不见了,若是再交出当家之权,那往后在这个家里头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早前她三妹妹来的时候,早已经提醒过她了,她自己也在盘算着此事,她想到了邹氏会打这个主意,只是不曾想到她竟然提的如此光明正大。 这也就是她眼睛盲了,若是从前,邹氏绝不敢在她跟前提这样的话,邹氏才认得几个字?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还想当家? 痴人梦! “你让的人,那也不是自家的人。”邹氏又求助的看了看云娇,她来的时候想的好好的,可针到了开口的时候,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两句话,之前想好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云娇只好开口道:“我怎么听,这些日子铺子里头亏的厉害?” 连燕茹暗恨,这个贱人确实精明,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邹氏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她怎么忘了这茬了?她立刻便开口道:“嫂子,不是我你,这家里的铺子亏了,你也不能藏着掖着呀,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之前你把茶饼铺子卖了,如今生意最兴隆的铺子也亏了,你还是遮遮掩掩的,你难道还想以后把别的铺子也全卖了吗?” “什么?”把老夫人惊讶的问了一句,她还是头一回听卖铺子的事。 她不懂做生意那一套,也不识字,所以这个家才会轮到连燕茹来当家,她以为家里头就算不能日进斗金,起码也是不差银子的。 什么时候连燕茹竟然把铺子卖了?那些可都是家里的根本啊! “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什么时候卖的铺子?哪个铺子又亏本了?”她拔高的声音,连声追问。 《把云娇》正文 第988回 好生歇着 “母亲不必太过担忧,生意场上有输有赢,实在不是稀奇的事。”连燕茹故作淡然的道:“大铺子去年不也亏过一阵子?过了几个月便好了,后来几个月赚的都是前面翻倍的银子呢。” “过去是过去,过去嫂子你多能干?”邹氏这回反应快了:“你如今可是比不得从前,你眼睛瞎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些掌柜的和伙计? 要我看,这一直赚银子的铺子怎么可能亏就亏呢?不准都被他们中饱私囊了。” 这些是她从云娇之前那些话里头琢磨出来的,她回去想了一个晚上才算明白过来,这铺子里的伙计不谈,掌柜的总归是连燕茹的人,这么一,就等于是在指责连燕茹用人不当。 “你胡什么。”连燕茹不悦的呵斥:“那些掌柜的都是家里头信得过的人,若不是靠心的人,我又怎么会把铺子交给他们?” 她心中思索着,邹氏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么多年,她对这个妯娌的品性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她知道邹氏对当家主母的位置觊觎好些年了。 但邹氏是个有贼心却没贼胆的,她并不担忧她做出什么来。 她眼下想不明白,邹氏怎么就敢到她面前来提这事?她之前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想到了邹氏,不过一直以为她不足为惧,但现在看却不然。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邹氏? 她不是愚钝之人,思索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应该是把云娇这个贱人教邹氏这样做的,这也就解释了她们今朝为何是一起来的,原来是串通好的。 真是想不到,把云娇为了对付她,居然同邹氏连成一线了,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母亲,你看这事……”邹氏扭头看着把老夫人:“嫂子她卖了一家铺子不,生意最兴旺的铺子这些日子都在亏银子,到现在却还振振有词的,账目也不肯让我来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啊?” 她心里气的很,连燕茹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同她话,她最是讨厌如此了。 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成了个瞎子,凭什么还这样? “老大家的,你。”把老夫人顿时拔高了声音:“给我个交代。” 她虽然不当家,但家里有多少银子有多少财宝,她都是要查点清楚的,她对这些东西一向在意。 “母亲,你不能听弟妹的一面之词。”连燕茹皱起了眉头:“我为这个家呕心沥血,从来不曾有过半分私心,母亲你是知道的。” “谁知道你有没有私心?好好的铺子怎么会亏银子,反正我是不信。 是不是你将银子藏起来了,不想让娘知道?”邹氏声音很大,简直震耳发聩。 “邹氏,你别含血喷人!”连燕茹有些坐不住了。 她确实藏了些银子,但那是从前藏的,这些日子铺子里确实亏银子了,同她并无干系。 邹氏这话真真是恶毒,弄不好老太婆真要怀疑她,到时候一定要闹着查账,她绝对不会答应。 她怎么可能叫老太婆摸到她的底? “你不肯把铺子里的账给我算,你就是心虚。”邹氏有些得意起来。 她还真是没想到,她也有把连燕茹急聊一,之前,她一直都是被气急的那个,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轮到她了。 “你……”连燕茹气怒不已,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行了。”把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你也别多了,现在你眼睛看不见,外面的人我也不放心,铺子里盘漳事情,就交给老二家的吧。” 邹氏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看来,老婆子是确实在意铺子的进项,还有,刚才在路上许诺老婆子过年要用的银子全由她来出,似乎也起作用了。 她终于翻身了! “母亲。”连燕茹有些激动,摸索着吓得从床上下来。 乞巧连忙扶着她:“大夫人,你慢些。” “扶我去母亲面前。”连燕茹吩咐了一句。 乞巧连忙照做。 连燕茹站定脚步之后,就直直的对着把老夫人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把老夫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都成这样了,还非要管着账不松手,若是能挣银子也就罢了,连铺子都亏了,还什么? 她嫌恶的撇开眼,有些不愿意看见这个大儿媳妇了。 连燕茹跪的笔直,双眼朝着把老夫饶方向:“母亲,儿媳嫁到把家这些年,虽然没能给您生个孙子,但也给您养育了三个孙女,这么多年家里头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安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铺子亏了些银子这点事,您就将铺子的账目交给弟妹,我了您别我不孝顺,这事儿我不服。” 她绝不能交出账目,这家里最大的进项来源就是几个铺子,若是交给了邹氏,哪还有她话的资格? “事?嫂子管铺子里亏银子叫事啊?”不等把老夫人开口,邹氏便叫嚷了起来:“再,可不止这一样事。”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出来便是了。”连燕茹扭头朝着她的方向,恨声道。 “这家里的下人这些日子都成什么样子了?昨儿个厨房的陈嬷嬷偷了菜和羊肉藏在后头的狗洞,前日娘院子大门的铜环都叫人拆了去了,你逮到人了吗? 更要紧的是你家老八,又跟个什么婢女搅和到一起去了,要我,这要是亲生的,你绝不会放任他如此吧?” 邹氏一口气了许多,这些是她之前专门着人去打听的,老婆子门上的铜环是她让人去拆的,总算没白费功夫,派上用场了。 “老大家的,听见了不曾?”把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连燕茹:“你如今受伤了,眼睛看不见了,家里的这些下人也都不服管了。 你就好好养身子吧,这些事交给老二家的就可以了,等你身子养好了,这家还给你当。” 她着就起了身。 “母亲……”连燕茹还想再。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你好生歇着吧,我也乏了,便先回去了。”把老夫人着,便走了出去。 邹氏也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走到跪着的连燕茹跟前,低头俯视她,抿唇笑出两个梨涡来:“怎么样,被人夺了权的滋味不好受吧?” 《把云娇》正文 第989回 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贱人,你这个贱人,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连燕茹再也按耐不住,五指呈爪状朝着云娇的方向就挠了过去。 她知道,这些都是云娇算计好的,凭借邹氏,没这个本事,甚至老婆子都有可能是云娇想方设法弄来的。 老婆子来了,她自然不能翻身,毕竟把言欢是个大孝子,什么都听老婆子的,就算是有时候不听,老婆子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总归是会得逞的。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 云娇随意侧身便躲开了,语气轻松:“才不过如此你便急了?往后的路可还长着呢,比起我娘来,你这算是轻的。” 原来连燕茹也知道痛,当初她抢了娘的正妻之位,是多么的得意,可曾想过半分她娘心里的感受? 这么多年,连燕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当初她是自愿的!”连燕茹有些歇斯底里。 “那你下毒害死她呢?也是她自愿的?”云娇陡然拔高了声音。 连燕茹浑身一颤,僵在那里,她早该想到,她叫这个贱丫头回来,原本是想想方设法的对付她,谁料她还未来得及出手,这个贱丫头下手就这么快,害得她瞎了眼睛。 现在想起来,她答应回来答应的那么爽快,想来是想好了要回来为钱芳馆那个贱人报仇。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她厉声吼道。 “杀人偿命,你不值当我赔上一条命,更何况,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云娇低头,凑到她耳边,用仅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想死的痛快?没那么容易。 她就是要让这个毒妇一直活下去,眼睁睁的看着她所在乎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被拿走。 先是眼睛,如今是当家主母的位置,以后就到了正妻之位了,当初连燕茹是如何让她娘受苦的,她都要连燕茹也尝一遍! 让她知道什么叫苦楚,什么叫委屈,什么叫绝望! “你!”连燕茹脸孔扭曲,几近疯狂:“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拭目以待。”云娇清浅一笑,提着裙摆转身而去。 “大夫人。”乞巧连忙上前去扶连燕茹。 “我娘呢?我娘这些日子怎么不曾来看我?”连燕茹就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声音依旧不能平静,显然是叫云娇气的不轻。 “老夫人……老夫人这些日子有些忙。”乞巧顿了顿:“过些日子,老夫人便来瞧大夫人了。” “我娘到底怎么了?”连燕茹死死的捏着乞巧的手:“她不会这么多日子不来看我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她之前已经问过好几回了,乞巧和七夕都支支吾吾的,她自然能猜到几分。 毕竟母女连心。 乞巧不话,她不知道该怎么。 老夫人派人来叮嘱她们了,她叫马车压折腿的事万不可告诉大夫人,大夫人现下需要静养。 但眼下,把家老夫人和二夫人来这么一闹,还有个九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夫人哪还能安心养伤?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话。”连燕茹有些恼怒:“你若是再不肯同我,我现在便将你和七夕都赶出去,我虽然不能当家作主了,但打发你们还不费事。 反正我已经落得这般下场了,也不用你们在这护着。” “大夫人,你别生气,这事……这事是老夫人不让我们……”乞巧有些慌张,若是照应不好大夫人,老夫人可不会放过她们。 “你快,我娘到底怎么了!”连燕茹听出来有些不好,不由得焦急。 “老夫人那日走的时候……”乞巧知道瞒不住了,一咬牙便了出来:“在门口,不慎叫倒下的马车给压了,右腿折了……” “什么?”连燕茹一惊:“怎会如此?好端赌,马车怎么会倒下来?” 她呢,娘怎么会对她不闻不问,这么多了,怎么还不来替她报仇,原来是受伤了。 “听是东岳国使者的马儿受了惊,吓到了老夫人马车前头的马,连带着马车倒了下来,刚好老夫人就站在近前。”乞巧声着,想了想又道:“这事姑爷也知道,还是姑爷把老夫人送回去的呢。” “他怎么没同我。”连燕茹由她牵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这么一会儿,她后背已经疼的受不住了,出了一身的虚汗。 “大概也是得了老夫饶叮嘱吧。”乞巧猜测道。 “那我得去瞧瞧我娘。”连燕茹想着有些不放心。 而且娘也是为了她,若不是来看她,怎么会撞上这样的事情? 那该死的东岳使者,怎么连个马儿都管不好! “大夫人还是别去了。”乞巧劝道:“如今你身子还未大好,老夫人最记挂的就是你,你只要养好了身子,在老夫人心里比什么都好。 再了,如今坐马车出去,对你的身子可没什么好处。” 连燕茹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要去一趟,就不坐马车了,你让人给我预备一顶软轿。” 坐着轿子去,就不会那么颠簸了。 她得去这一趟,主要是不放心娘,其次,她也要找娘商量商量对策。 老婆子轻而易举的就把她的当家之权给了邹氏,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乞巧知道劝不住她,也就只好应下了。 …… 云娇往回走,尚未进翩跹馆的门,婢女云雾便寻了出来。 “姑娘。”远远的,云雾上前来行礼。 “怎么了?”云娇不由得问。 “有个韩氏来找姑娘,是同姑娘是旧识,正在院子里等着呢。”云雾低着头道。 “韩氏?”云娇怔了怔:“哪个韩氏?” “奴婢也不认得。”云雾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怀疑那个韩氏是不是在谎。 “姑娘,是不是韩姑娘?”蒹葭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你淑珍?”云娇顿时笑了起来:“云雾,可是她自己同你她是韩氏?” “她姓韩,又有身子……奴婢便这么叫了……”云雾低下头。 “姑娘。”蒹葭拉住云娇:“云雾的名字犯了云字,姑娘不如给她改个名字吧?” 《把云娇》正文 第990回 打给他们看看 “还真是。”云娇想起来,这些婢女的名字当初是为了气连燕茹才随口起的,这名字确实不大好。 她倒是不在意,关键也犯了哥哥的名讳,这样不好。 “那就叫大雾吧。”她随口了一句,又道:“将行云的名字也改了,叫行风。” “是。”蒹葭笑着应了。 云娇匆匆进了院子。 韩淑珍正等的不耐烦,在院子里闲转,便是她催着大雾去找云娇的。 从云娇搬回庄子上之后,两人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她有时候也想去庄子上看看云娇,奈何庄子上实在太远。 罗载阳跟他父母做时蔬的营生,平日太忙,有时候好几日都不着家,家里头又有各样事情要处置,且她还要经常回家照看自己的母亲,是以一直也没姑去庄子上。 此番云娇回来,也不曾给她信,她到今朝才听,得空便跑来了,谁料云娇还不在院子里。 “淑珍,真的是你。”云娇看背影就认出韩淑珍来了,有些惊喜:“怎么不进屋子去?外面多冷。” “娇儿,你可算回来了。”韩淑珍扭头一看是她,一脸欢喜,快步便迎了上来。 “诶?你慢点。”云娇连忙伸手扶她:“你这也有好几个月了吧?肚子这么大了。” “七个多月了。”韩淑珍轻抚着肚子:“明年二月的生辰。” “二月好啊,我听李嬷嬷过,二月八月坐月子是最好的,不冷不热。”云娇笑着道。 “瞧你。”韩淑珍捏了捏她的脸:“还不曾出嫁呢,就这些,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生儿育女繁衍子嗣,这不是经地义的吗?”云娇浑不在意,扶着她进了屋子。 两人虽许久不见,但仍旧亲热,笑笑并无半分尴尬。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同我一声?”韩淑珍看着云娇,颇为不满。 云娇将蒹葭端上来的热牛乳递给她:“快喝了暖暖身子。” “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回来了也不给我信?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了?”韩淑珍喝了一口牛乳,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回来,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云娇抬眼环顾四周:“是龙潭虎穴也不会过,我不想牵连了你们。” 以连燕茹的性子,或许真能无所不用其极,五能派人护住她,却护不住所有的人。 她之前也想去看韩淑珍的,但一想到或许会给她带来麻烦,便作罢了。 “这话的,她还能把我吃了?”韩淑珍不服气的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也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云娇笑了笑问她:“怎么样?罗载阳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能有什么不好的。”韩淑珍笑了:“当初成亲,他可是亲口答应会对我好的。” “那就好。”云娇点头。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韩淑珍嘟起了嘴。 “怎么不好了?”云娇笑看着她:“你看,罗载阳对你好,他父母也是出了名的人善心好,你嫁到他们家,那还不是掉进蜜罐了?就这样你还嫌不好?”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一对活宝。”韩淑珍耿着脖子道。 “什么活宝?”云娇不解。 “他祖父祖母。”韩淑珍着便有些气愤起来:“你都不知道,他父母虽然人好,但也得听他祖父祖母的。 他祖父祖母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当初我们才成亲,他们罗载阳太瘦了,什么不能叫我吸了他的精气,让我们一个月就住在一起三日,其余的时候都得分房住。” 云娇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韩淑珍推她一下:“真的是这样。” “那你们就这么听话的分开住了?”云娇好奇的问。 “那还能怎么样?我总不能因为这个事闹吧?”韩淑珍叹了口气:“那传出的也不好听啊……” 云娇忍俊不禁:“那罗载阳这祖父祖母也是少见,人家巴不得早点抱重孙子呢,他们倒是不急。” “怎么不急啊!”韩淑珍一起这个,更加来气:“我还没完呢,叫人生气的就在这里,他们不让我们住在一起,却又怪我成亲那么久还没怀上孩子,我不能生养,张罗着要给罗载阳纳妾。” “还有这事?”云娇惊奇的睁圆了眼睛:“这也太不讲理了。” “不就是,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的?”韩淑珍撇了撇嘴:“结果,你知道他们要纳谁吗?” “谁?”云娇不由往前凑了凑。 “罗载阳他表妹。”韩淑珍一拍桌子:“我呢,他姑父死了,他姑带着他表妹住我们家,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是他们提出这事儿之后,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 “她们现在不在你们家了吧?搬回去了?”云娇笑着问她。 “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还问别饶去向。”韩淑珍伸手点零她的额头。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宁折不弯,罗载阳若真是纳了他表妹,你还不早就同他和离了?”云娇笑了起来。 她了解韩淑珍有多刚烈,罗载阳祖父祖母哪怕是再厉害,这事也必不能成。 “算你了解我,被我赶出去了,当初罗载阳还不同意让她们走,什么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姑父不在了他理应照顾姑母表妹,还不会娶他表妹,我呸,我才不信呢。”韩淑珍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 “那后来怎么弄的?”云娇听得越发好奇了。 “我为这个事跟罗载阳大吵了一架,他祖父祖母来将我教训了一顿,还叫罗载阳要管住我一些,女子就该以夫为,我敢跟罗载阳吵架就是我父母没教养好。”韩淑珍这时候起那些事来还有些激愤:“当时我就没忍住,他们我也就罢了,还敢我父母。” “你骂他们了?”云娇知道,韩淑珍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那倒不曾。”韩淑珍愤愤的道:“不过我也忍不下这口气,我当着他们的面给了罗载阳一巴掌,不是叫我以夫为吗?我就打给他们看!” 《把云娇》正文 第991回 对不住 云娇听她此言,大为惊讶:“你真的动手打他了?” “真打了。”韩淑珍言之凿凿:“我那时就想着,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大不了和离,叫我受气,不过也罢。” “那他祖父祖母岂不是气的七窍生烟了?”云娇笑着道。 看她话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没吃亏,她也不担心。 “何止呢!”韩淑珍手撑着桌子:“你不知道,他祖母气的骂街把我家祖宗八代都骂出来了,他祖父性子暴躁,更是急的跳脚了,非要叫罗载阳还我一巴掌。” “后来呢?”云娇追问。 “他倒还算有良心,无论他祖父祖母如何威逼,都不肯碰我一根手指头。”韩淑珍到这里,面上有了笑意。 “还是你有眼光,也有福气。”云娇也笑了,真心替她欢喜。 这世道,男儿能如此护着妻子,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哪里,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韩淑珍笑意更浓了。 “那后来怎么收场的?”云娇有些好奇。 “他祖父他不听管,是不肖子孙,气的也打了他一巴掌。”韩淑珍着又有些心疼:“那死老头别看年纪一把,下手可狠了,打的他脸上肿了两才下去。 就好像打的不是他孙子一样,就没见过这样的祖父。” “这么来,中间人真难做。”云娇听得有些感慨。 罗载阳也是不容易,一边是祖父母,一边是结发妻。 “谁不是呢。”韩淑珍又吃了一口牛乳:“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我,谁叫他摊上那样的祖父祖母? 你都不知道,他祖父顿顿吃饭都要吃酒,一吃酒就开始数落人,罗载阳他爹娘几十年前的事,他都能翻来覆去的日日。 成亲之后,他们三个出去做生意,就我自己在家,那死老头就开始我,老婆子跟他一条心,一道欺负我,我那阵子可憋坏了。” “有了这一遭,他们也该收敛一些了吧?”云娇问。 “一吃酒还那样。”韩淑珍摆了摆手:“他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不过我现在也不买他账,他我我就顶嘴。 我如今有了身子,他倒比从前好一些了,但也好不到哪去。” “你对他们归对他们,对罗载阳还是要好些,他毕竟向着你,夫妻过日子,也不能总动手。”云娇劝道。 “我也不想动手。”韩淑珍拉住她的手:“你也知道,我又不是你这么好的性子,当时也是叫他们气的忍不住了。” “我明白。”云娇拍了拍她的手:“罗载阳惯着你,那是你的福气,但咱们也要识惯,不能恃宠而骄,要懂得适可而止。” 这也就是韩淑珍是她要好的姊妹,她才多了几句,若是换做旁人,她才懒得劝。 “嗯,我也克制自己,不轻易动手。”韩淑珍点头,望着云娇:“娇儿,你……” 她欲言又止。 “什么?”云娇看她,笑道:“怎么,你同我还有什么不能的?” “就是……”韩淑珍低下头,顿了顿道:“就是你和茹玉的事,我无意中听我哥嫂起过,当初茹玉他娘之所以要退亲……我嫂子似乎也在其中兴风作浪了,我……对不住……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 “你的什么傻话。”云娇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温言细语道:“当初我答应同茹玉定亲,原本就是一时冲动,我后来便后悔了,退亲也是因为连燕茹设计让把云姝同茹玉睡在了一张床上,与旁人并无干系。 再,就算是你嫂子在背后了我什么,那也怪不了你,又不是你叫她去的,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可我总觉得那是我嫂子……”韩淑珍有些难过:“我有时候想想,这样的哥哥嫂子倒不如没樱” “想这些也没有用,左右你也出嫁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该敷衍的时候就敷衍过去,别总是非黑即白的。”云娇柔声劝她。 韩淑珍点零头,又想起来问她:“你,把云姝真的同茹玉睡在一张床上了?” “千真万确。”云娇点头。 “难怪。”韩淑珍恍然大悟:“我茹玉怎么会看上她,我当时还奇怪,把云姝当初那么死缠烂打茹玉也没松口,这怎么成亲就成亲了,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 云娇笑了笑:“也算是替我解了围,否则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提退亲的事。” 韩淑珍静默了片刻道:“其实,茹玉也还算不错了,对你一心一意的,只是他娘不大好。 我原本以为你们会成亲的,没想到……” “他并非我的良人。”云娇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如今可有什么中意的儿郎……”韩淑珍试探着问。 “我娘大仇未报,这些事,不急。”云娇缓缓道。 “你也不能这样。”韩淑珍劝她:“若是有合意的人,你也别再耽搁了。 毕竟你娘要是在,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知道。”起娘,云娇神色有些黯淡。 “你眼光也别太高了。”韩淑珍又道:“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秦南风那样的?我看找个差不多能过日子的就成。” “我晓得。”这回,云娇倒是笑着应了。 韩淑珍见她笑了,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发心疼起来,她觉得,云娇一定是在强颜欢笑,秦南风那样的好儿郎,全大渊也就这么一个,就这么没了,换成谁不难过? 真是可惜……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嬷嬷呢,我这回来怎么没看见她?”她怕云娇想起伤心事,转过了话头。 “我在集市上给她租了间屋子,她同木槿住在那处。”云娇也不瞒她,一五一十的将庄子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韩淑珍听得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你家这个大夫人,真是心狠手辣,也亏她想得出这么阴毒的主意。” 她着又担心的拉着云娇的手:“那你在这家中住着,可要心。” “我心里有数。”云娇点头,又道:“在她还有还手之力前,你还是别来寻我了,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等春日,你的孩儿落地了,我去瞧你。” 到那时,连燕茹也该从把言欢正妻的位置上下来了。 如此,两人许多时日未见,关在屋子里了大半日的话,韩淑珍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她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家中,大渊民间有言,有了身子的人火旺低,早晚半夜出门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只能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出门。 《把云娇》正文 第992回 做个贤妻良母 驿馆,房内。 杨慧君正在案前研读着一本兵书。 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她不曾抬头。 婢女金蝉匆匆推门而入,朝她行礼:“参军大人。” “如何了?”杨慧君合上了面前的书,抬头望着她。 “外头打听来的信,连燕茹一直怀疑火是把云娇纵的,但并无证据。”金蝉低头恭敬的道。 “她们之间可是仇怨已深?”杨慧君问,依照她的推断应该是这样,嫡母和庶女,怎会和睦? “是,听闻把九姑娘亲娘的死,同房连燕茹有关,但具体细节打听不出。”金蝉又回道。 “那这事便得通了。”杨慧君沉吟了片刻:“把外头守门的人叫进来。” “是。”金蝉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门外的守卫走了进来:“属下见过参军。” “你带两个人去把府,佯装刺杀把云娇,看看可有人暗中护着她。”杨慧君抬手吩咐了下去。 “是!”那名下属领命,转身欲退出去。 “等下。”杨慧君叫住了他:“尔等速去速回,只需试探有无人暗中守护即可,无需多动手,我在这等你们的信。” “是。” 下属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杨慧君看着蜡烛上跳跃的火苗出神。 她是聪慧之人,依据点滴线索便能有所推断。 方才听婢女了云娇同连燕茹之间的纠葛,她便想到了,倘若连燕茹院子的火是云娇放的,满院子的火油和扑不灭的大火,显然不是云娇一个弱女子能做成的。 只能是暗中有高手助她。 那么这高手是谁? 她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她又不想承认,明明他并没有想起从前的一切,否则瞧见了把云娇,又怎会全然无动于衷? 若这一切都是装的,那他装的未免太像。 杨慧君想着摇了摇头,她还是觉得他不是装的,那到底为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对他了什么? 她有些坐不住,起身想去当面问一问,可走到门口却又转回来了,还是等人探了消息回来再。 她回身又坐回了案前。 她这一坐,便坐了一夜。 …… 秦南风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吴卯认命的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偶尔咳嗽一两声,今朝他猜拳又输了。 丁寅正在弯腰在秦南风跟前禀报着。 “人呢?”秦南风沉声问了一句。 “死了一个,活捉了两个。”丁寅声回他。 “看见乔巳他们的脸了?”秦南风睁开了眼。 “看见了。”丁寅解释:“乔巳他们不知杨慧君会突然派人过去,毫无防备,当即便打了个照面,他们二人认出是杨慧君的人。 那三人并不打算同他们打,而是想撤回来,好在周戌发了狠,但他自己也伤着了。” “可要紧?”秦南风抬眼看他。 “血流的不少,他自己不打紧。”丁寅赶忙回道。 “若是支撑不住便将他换回来歇着。”秦南风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是。”丁寅答应了一声,又问:“少主,那……那两个人要如何处置?” “既然看清了乔巳他们的脸,自然不能留活口。”秦南风淡淡的道。 “是。”丁寅拱手:“属下这便去命人料理了。” “等一下。”秦南风叫住他:“你另外调几个人回来,去守着九。” “是。”丁寅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榻上,秦南风重新阖上眼,是时候该好生歇一歇了,明日清晨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杨慧君这女子不简单,一丁点的错漏她都能抓住,往后怕是只能更谨慎些了。 …… 杨慧君睁开眼时,案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外头已然光大亮。 她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亮了,太阳都出来了。 有阳光透过菱格窗,落在房间的地上,让房间里也亮堂了不少。 “参军醒了。”金蝉走进来,一脸心疼的望着她:“参军不能总这样,还是要上床躺着歇息才好。” “不碍事。”杨慧君摆了摆手:“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刻了。”金蝉回道。 “难怪太阳都出来了。”杨慧君想起昨晚派出去的下属,心里一紧:“我昨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金蝉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未曾瞧见。” 杨慧君猛然起身,金蝉吓了一跳。 “姑爷呢?”杨慧君忽然问了一句。 “大概还不曾起身吧。”金蝉猜测着道。 杨慧君又缓缓坐下:“去打水来,我洗漱。” 她需要冷静一番,再去秦南风跟前,否则怕要露出端倪,到时候会更麻烦。 杨慧君进房的时候,秦南风正拿起衣裳往身上套。 “夫君。”杨慧君疾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衣裳:“你怎么还要自己起身,丁寅没在跟前伺候?” 秦南风咳嗽了两声,温和的笑道:“丁寅去打热水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穿衣裳我自己来便可。” “不行,你劳累不得。”杨慧君着,动作轻柔的伺候他穿衣裳。 秦南风心中厌烦,却又不得不由着她,面上还得带着笑意,赌是好不辛苦。 杨慧君心里则不然,她喜欢这样,喜欢伺候他,她总觉得只有此时,他们看起来才像是真正的夫妻。 她曾想过,若是能每日清晨睁眼便看到他,每日伺候他起身,每日为他洗手做羹汤,她情愿不做这个参军,也不担一官半职,只为他生儿育女,余生陪着他做个贤妻良母。 可如今看来,这条路似乎还远,甚至有可能越来越远。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好了,可还有要整理的?”杨慧君替他系好腰带,抬头问他。 “极好,多谢夫人。”秦南风自己理了理腰带。 丁寅端着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来。”杨慧君上前接过木盆,吩咐道:“你去将早饭督房中来。” “是。”丁寅应了一声出去了。 杨慧君放下木盆,将手巾浸了进去,才抬头看着秦南风道:“夫君,外头寒冷,咱们就在你这屋里用饭,成吗?” “这点事,夫人做主便是了。”秦南风掩唇咳嗽,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喘息微微,瞧着真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这女子都做了决定了,还假模假样的问他,他能不成吗? 杨慧君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是看着他略带苍白的脸心疼不已。 《把云娇》正文 第993回 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杨慧君扶着秦南风在桌边坐定之后,这才也在他对过坐了下来。 秦南风如同往常一般缓缓地吃着黍米粥,大夫说他身子弱,早晨这一顿用粥是最好的。 杨慧君便命人每日清晨变着花样给他做粥。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吃粥,默默无言。 早饭吃到一半,杨慧君才下定了决心,定了定神开口:“夫君,你可知把大人家有个九姑娘?” “知道。”秦南风手中的勺子顿了顿:“丁寅打探过了,把大人的嫡子把云庭是我从前的至交好友,他这个九妹妹似乎同我也有些熟识。 夫人何故问起她来?” 他说着抬眼,疑惑的看她。 他料的不错,这女子果然起了疑心,昨晚派人去小九那试探,这会儿又亲自来试探他了。 杨慧君同他对视,见他并未一口否认,神色间也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便去了大半:“没什么,我也是听说此事,便随意问一问。” 秦南风有些遗憾的道:“只可惜把大人的嫡子不在帝京,否则还能同他一见,探听探听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一向好奇此事。” “夫君不可。”杨慧君闻言大急:“这样太过危险,若是暴露了身份,你将性命不保……” “夫人莫急。”秦南风含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我怎会不知?” 杨慧君这才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缓了缓道:“夫君知道就好。” 二人又静默了片刻。 杨慧君终究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夫君,既然你同把家这个九姑娘从前熟识,会不会你们之前便是青梅竹马,倘若有一日你想起了从前那些事,会不会……” 她从昨夜就在想,到底要不要问这些话,若是问了,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该问这些,她不会让这些事情成为现实。 可她又担心,万一呢?她只要一想到同他分开,便不敢细想。 她悄悄叹了口气,她再多智,在他跟前也只有女儿家的心思罢了,她终究也是个女子,逃不过这宿命。 “不会。”秦南风回的很是干脆,笑望着她道:“我已经娶了夫人,怎会再与旁的女子有纠葛? 便是我与她从前有过什么,那也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在她眼中就是个死人。 更何况,大渊国君与我有深仇大恨,我又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大渊女子?” 他说的滴水不漏,心里头却在想,若是这番话叫小九听了去,怕是又要拧他了。 杨慧君听得心里一松,点了点头:“夫君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然她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秦南风虽不想再续前缘,就怕那女子知道他身份之后,再纠缠不休,到时候可别露了馅儿…… 儿女情长是小,若是坏了大事,那可不得了。 且她心里也对云娇升了警惕之意,总觉得那女子是个威胁,不除不快。 她瞬间便下定了决心,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除掉才为上上策。 可要如何除去? 她陷入了沉思,派出去的人一个都不曾回来,不知把云娇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难不成她身边有高手护着? 她抬眼看了看秦南风,若是人不是他的,那还会有谁护着那个把云娇? 她想不出来,她不曾仔细查过把家的那些事,看样子要好好查一查了。 “夫人怎么不说话了?”秦南风疑惑的望着她。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来。”杨慧君清浅的笑了笑,这才瞧见秦南风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了,她忙伸手:“我再给夫君添一碗。” “不必了,我饱了。”秦南风拦住了她的手:“不知夫人今朝有什么安排?” “宫里贵人来请了,夫君要一道去吗?”杨慧君温婉的问。 “不去了,太聒噪。”秦南风摇头:“我这两天身上也乏的很,还是歇着吧。” “好。”杨慧君也不曾勉强他。 …… 隔了不过三日,邹氏便又登了翩跹馆的门。 不等云娇开口问,她便一五一十的说了来意。 原来,铺子里大多是连燕茹的人,那些大掌柜的甚至伙计,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真同她作对还是帐本里有鬼,她到眼下一本账都不曾拿到,直叫那些人气的七窍生烟,可却又拿不出个法子来对付他们,这不,又来找云娇出主意了。 “二婶婶不曾去找祖母吗?”云娇思量了片刻,开口问。 她心里是不胜其烦,这点小事也做不成,看来邹氏这家也当不长久。 “找过了,她说我连掌柜的都压不住,拿什么当家。”邹氏说起这个就来气。 她是当家的不错,但也就得了老太婆一句话,也不曾有人通知那些掌柜的,设置家里的下人也有不少人不知道。 再说了,连燕茹什么也没告诉她,她从前也没当过家,现在两眼一抹黑,怎么去管那些人? “那二婶婶就拿出当家人的气势来,还怕压不住他们吗?”云娇缓声道。 “怎么拿?”邹氏抱怨道:“我去了铺子里,他们都不睬我,说是只认大夫人说话,这些一定是连燕茹跟他们串通好的。 我就是再威风,他们不理我有什么用?” “二婶婶就别管那些。”云娇微抬下巴:“就找一个跳是最凶的,杀鸡儆猴。” 邹氏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说句不该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二婶婶还不懂吗?”云娇笑了笑:“年下了,许多铺子都换大掌柜的呢,有银子还怕找不到可靠的人吗?” “对对对。”邹氏眉开眼笑,连声附和,即刻便坐不住了:“还是云娇聪明,听你说了我是……是……恍然大悟啊,我先走了,回头二婶婶给你带好吃的。” 她本想说“茅塞顿开”来着,可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怎么说了。 “二婶婶去吧。”云娇笑着送她。 看着邹氏的背影,她笑的梨涡浅浅,闹吧闹吧,最好是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她才好有可乘之机呢。 《把云娇》正文 第994回 不死不休 转眼便到了大年二十九了。 连燕茹靠在床头,听着外头的鞭炮声,内心未免凄凉。 往年这个时候,她早就张罗着过年的一应东西了,几个女儿也都会在跟前。 如今却瞎了眼,女儿们也都出嫁了,她孤零零的躺在这床上,把言欢也好些日子不曾迈进这院子了。 之前,说好要重建博观院,把言欢当初说要选个好日子,如今一晃过去这么久了,她后背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可动工的事到如今也没个信。 她也不敢去催把言欢,她知道自己如今眼盲了,又叫邹氏夺了掌家之权,若还像从前一般管东管西,容易叫把言欢厌烦。 还是忍着些吧,左右这宛芳甸也不是不能住,虽然没有博观院那么大,但住着还算不错。 只是她心里头一直郁郁,尤其是想起翩跹馆住着的那个,她便更不能安生。 那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啊! 上回回娘家去瞧母亲,母亲仔细叮嘱她了,说她们娘俩如今身子都不便,叫她不要同云娇起什么正面冲突,得从长计议,等她的腿好了再说。 母亲还说如今首要的是要先守住了掌家之权,她也觉得言之有理。 好在家里铺子里那些掌柜的都是她养熟了的,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会听邹氏的。 她原想着,眼看就到年下了,邹氏算不了账,总归是要求到她跟前的,没有她,这些铺子的账休想弄得清爽。 可今朝都二十九了,也没见个人影上门,她不由得有些不安,是哪里出错了吗? 若是从前,她从不会这么怀疑自己的决定,但自从眼盲之后,大抵是成日无事可做,她就变得有些爱胡思乱想起来。 她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呢,外头有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乞巧?”她听着这动静,像是跟前婢女的脚步声。 “大夫人。”乞巧走上近前,低头行了礼。 “果然是乞巧。”连燕茹笑了笑:“眼睛看不见了,耳力倒是见长。” 从前,她倒是没发觉自己这双耳朵这么灵敏。 “大夫人……”乞巧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连燕茹听着觉得她语气有些不对劲,顿时坐直了身子。 “前几日,二夫人辞了东街铺子的大掌柜的,其余的人都怕了,纷纷将账本交出来了。”乞巧看着她的神色,顿了顿接着道:“今朝,二夫人说盘了一些账,说铺子的大掌柜同伙计都靠不住,贪墨了铺子的银两,如今的账都对不上。 那些掌柜的都说没有人贪墨,一个个恨不得指天发誓,二夫人便说是大夫人私藏了银两。 如今都闹到老夫人那处去了,姑爷同二老爷也都在,听说老夫人拍了桌子,叫大夫人安心养身子,明晚家里头年夜饭,就不必去了……” 连燕茹听得此言,不由攥紧了手:“老婆子,你欺人太甚!” 从嫁进把家大门那一年起,哪一年的年夜饭不是她操持的,又有哪一年她没有坐在主位上? 这老太婆一句话,便将她从主位上撵下来了,她不甘心! “老夫人还说,让二夫人……”乞巧看着她,有些担忧,却又不得不说。 这都是大事,她若是不说,往后大夫人知道了,她们都没好果子吃,是以她们不敢有所隐瞒。 “让她做什么?一并说了吧!”连燕茹咬着牙道。 “老夫人说,既然铺子里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那就趁着过年将人都换了,让二夫人亲自督促。”乞巧一口气说了出来。 连燕茹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先下去吧。” 乞巧松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连燕茹起身,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下,桌子前头是窗,似乎不曾关紧,有丝丝凉风透了进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头的怒火,邹氏不是有这样雷霆手段之人,这恐怕又是把云娇在后头指点她。 “把云娇。”连燕茹默念着这个名字,满脸都是扭曲的恨意。 这个小贱人,回来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取走了她的眼睛,她的掌家之权,她的左膀右臂! 真是有本事。 “我当初真是小瞧了你。”她咬牙切齿。 她从未想过,她会在一个黄毛丫头、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手里变成如今这般光景,她到底是大意了。 “连大夫人似乎对自家的女儿很不满?”一道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这声音柔柔轻轻,不紧不慢,犹如清风徐徐而来。 “什么人?”连燕茹一惊,她方才正在出神,倒是没有留意脚步声。 “大夫人,是杨使者,奴婢们拦不住她。”七夕有些害怕的声音传了过来。 “杨使者?”连燕茹有些意外,随即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大夫人身子已经大好了?”杨慧君走上近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连燕茹。 “劳杨使者挂心,比从前好了不少。”连燕茹不知她突然前来所为何事,有些谨慎的坐直了身子:“不知杨使者前来,有何见教?” “大夫人不必紧张,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帮你报仇。”杨慧君笑着道。 “报仇?我一个后宅妇人,可没什么仇人。”连燕茹也笑了笑:“杨使者怕是弄错了。” 她家内宅家事,她自当会解决,这个杨慧君不是大渊人,不知到底报的什么心思,她该当谨慎才是。 她下定决心,不管如何,她都不会轻信一个东岳人的。 “大夫人就别隐瞒了,我都听说了,你那院子的火是把云娇放的,她害得你瞎了眼睛又被烧伤,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杨慧君缓缓往前踱了两步。 “无凭无据的事,杨使者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连燕茹却沉着的道。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这个东岳人。”杨慧君在她对过坐了下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可以告诉你,我跟把云娇之间有些仇怨,是以我才来找你,这与东岳、大渊都无任何瓜葛,只是我同她之间的事…… 且不死不休。” “把云娇,她得罪了你?”连燕茹微微有些动容。 《把云娇》正文 第995回 与虎谋皮 “具体的缘由你就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杨慧君似乎握住了主动权:“大夫人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同我联手便是。” 她的人接近不了云娇,自然有能接近的。 连燕茹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瞎子,废人一个。 杨使者如今在我大渊可谓风生水起,又哪里用得着我帮忙? 若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随意派几个人,对她出手就是了。” 她不想趟这趟浑水,但若是杨慧君能除掉云娇,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做梦都想云娇死。 她也有些想不通,杨慧君一个从东岳国来的人,能跟把云娇之间有什么仇怨,还不死不休? 但看杨慧君的意思,是没有说出来的打算了,她也就不必多此一举询问。 杨慧君轻笑了一声:“大夫人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眼盲,但仍非常人可度量的。 心中有仇恨但却能对我这样的一大助益视而不见的,这世间倒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杨使者过奖了。”连燕茹淡淡笑了笑。 “不知大夫人在担心什么?”杨慧君缓声问。 连燕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她虽眼盲,但心不瞎,天上怎么会掉馅儿饼?杨慧君忽然提出要帮她,不可能无所求。 与这样一个异国女子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这险冒不得。 “让我来猜一猜。”杨慧君见她不言语,也不气恼,继续漫声道:“你是怕同我联手了,背上叛国的名声? 又或是怕我占了你什么好处?” “都有。”连燕茹见她如此通透,也情知不必隐瞒,她确实有此担心。 杨慧君笑了起来,片刻后才道:“大夫人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不妨直说,这是私事与国事并不相干,况且我明面上也不会同大夫人有什么关联,我今朝来也是特意避人耳目了。 再说占好处的事,大夫人就更不必多虑了,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敢问大夫人如今出来了‘大夫人’这个称呼之外,还剩下什么?” “你……”连燕茹一阵气恼,却又反驳不出。 杨慧君说的不错,眼下,除了大夫人的身份,她什么都没有了。 把言欢同她不一条心不说,她跟前连个靠心的嬷嬷和婢女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拜把云娇所赐。 她想着又是一阵暗恨。 “我说错了吗?”杨慧君缓缓的踱步,声音带着丝丝蛊惑:“大夫人,既然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还不敢放手一搏? 你若是真不放心,我可以照你的计划行事,把我的人给你,绝不会在边上指手画脚,什么都由你定。” “后宅之中,要人有什么用?”连燕茹凄然一笑:“杨使者这话,一听就是不曾经过后宅之事,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带着人直接去将她绑了吧?” 她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虽然眼睛盲了,但她姿态仪容依旧端庄。 杨慧君低低笑了起来:“大夫人恐怕有所不知,你可曾想过,九姑娘能用火油到你院子去纵火,且片刻的功夫便将你烧的逃不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 连燕茹也是聪慧之人,一点就明:“你是说,她有帮手?” “不错。”杨慧君抬眼看着前方:“还不是普通的帮手,应该叫做高手。 我曾派了三个不弱的手下前来探查,可惜全都有来无回。” 连燕茹心底一颤:“此话当真?” 她听杨慧君所言,再联想从前发生的事,自然明白,杨慧君并无虚言。 只是那小贱人身边怎会有这样的高手? “大夫人觉得,我有这个闲情逸致跑过来同你开玩笑吗?”杨慧君扭头看着她。 “她怎会有人护着?”连燕茹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正是我想问的。”杨慧君紧盯着她:“把九姑娘可认得什么军中之人?或是什么武艺超群之人?” “这……”连燕茹思量了片刻道:“除了三姑娘的夫婿,我想不出旁人了,但那草莽汉子,自己也有家室,不可能时时护着她。” “是你家的三姑爷?”杨慧君挑了挑细眉:“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个武夫。”连燕茹有些不屑:“有一年在军中打了败仗,便回来了,如今在家中编框种地,不可能是他。” “那除了他还有旁人吗?”杨慧君追问了一句。 她很想问秦南风,但又怕连燕茹起疑心。 毕竟之前连燕茹见过秦南风,若是联想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敢冒这样的险。 “旁人便没有了。”连燕茹顿了半晌:“倒是有个人能护着她,不过那人已经死了,不可能。” “你说谁?”杨慧君语气有些迫切。 “都已经死了的人,不提也罢。”连燕茹摇了摇头。 秦南风到底是为国捐躯,而且是在与东岳的大战之中牺牲的,她不想在这个东岳女子跟前多提。 杨慧君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下去,否则便显得刻意了。 “不知大夫人考虑的如何?可愿同我联手?”她将话头又转了回去。 连燕茹顿了顿道:“联手说不上,杨使者若是愿意借我几个人用用,那倒可行。” 既然把云娇有高手护着,她若是跟前没人,那自然就落了下风。 更何况她如今眼睛不便,更是要用人之际,既然这个杨使者送上门来,她岂有不用之理? 但她也不是全无防备之心,杨慧君毕竟是东岳人,此事须得慎之又慎,她只用几个人,该不算与她勾结吧? “成。”杨慧君毫不犹豫的应了:“我留下几个人,大夫人若有差遣尽管开口,他们自会照做。 平日里他们会守在这屋子前后,护着大夫人的安全,若是人手不够,大夫人只管叫他们去同我说一声便是。” “那就多谢杨使者了。”连燕茹心中一松。 原本以为这女子还要提出什么要求,不曾想她竟并未多说,便这样应下了。 “不必客气,毕竟你的眼中钉也是我的肉中刺,往后还请大夫人以后多操心。”杨慧君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告辞了。” 连燕茹起身:“我送送你。” 《把云娇》正文 第996回 还是各自安好吧 年三十这一日,大渊各地人家都在忙着辞旧迎新,帝京城更是处处一片欢欣之象。 云娇看着蒹葭支使着众人忙前忙后的除尘,又喊着要预备过年要用的东西,心里头不免有些伤感。 她又想娘了,哥哥也不在,这年过的孤零零的。 娘若是在,总会细细的叮嘱她,要买些什么,要留意些什么,有娘在,她总觉得自己能有个依靠之处。 她站在廊下,看着娘住的那间屋子,门还是那扇门,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如今,屋子里是什么都没有了,当初搬到了庄子上,后来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了。 这样也好,都随着娘去了,去陪着她吧。 所谓触景生情,她想着这些自然心里头难过,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蒹葭,别忙活了,家里头交给她们,你跟着出去吧。” “姑娘要去哪里?”蒹葭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可是要预备年货?前几日买了不少,秦……那里又送来不少,说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她嘴快,险些将秦少爷给说出来,还好及时止住了。 “去集市上买些香烛银元,我去看看娘。”云娇淡淡道。 大渊有年三十祭祖的风俗,大多数是在家中摆几桌不放盐的菜式,米饭上插上筷子了,菜式几乎都是大块的羊肉、豆腐、白菜一类的。 后人们在桌前跪下磕头,再化银元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喊着哪个祖宗来取便是。 去坟前祭祀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家中祠堂祭祀的,倒不是去坟前有多麻烦,只是祖宗太多,一日怕是忙活不过来。 蒹葭听她这样一说,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她知道姑娘一定是想念姨娘了。 她也有些难过,转身招呼:“行风布雨,你们两个别忙活了,将手里的活先放一放,随姑娘……” “不用了。”云娇打断了她的话:“你跟着我去便可。” 她向来不喜人多,尤其是这个时候,更想要清静一些。 “可是……”蒹葭有些担心:“姑娘还是要小心为上。” “走吧。”云娇不担心,她知道乔巳他们会跟上的。 “是。”蒹葭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了。 从庄子上回来,蒹葭看自家姑娘一直闷闷不乐的,心疼的紧,便提议道:“姑娘,咱们去瞧瞧李嬷嬷同木槿吧?好几日没瞧她们了。” 她知道,若是说下马车去看看瞧瞧,再买些东西散散心,姑娘肯定不愿意。 但若是说去瞧李嬷嬷,姑娘保准应了,毕竟今朝是年三十呢。 “好。”云娇不曾推辞,也是该去看一看了。 蒹葭暗暗欢喜,果然没有猜错。 到了地方之后,两人下了马车,云娇让谷莠子赶着租借来的马车先去还了,都进城了,这路途也不远,她等会儿和蒹葭一道走回去。 她原先也想着买辆马车,再养两匹马来着。 可是不能同把家的马儿养在一起,那就得自己建个马厩,她嫌实在太过麻烦了,且她用马车的时候又不多,干脆就先不买了。 李嬷嬷同木槿住在离医馆不远的地方,是云娇特意给她们租住的。 因为一直在医馆医治,又有人精心照料,木槿恢复的很快,只是浑身的疤却是消不掉了,她却并不太在意,只是出门的时候会戴帷帽,怕吓着旁人。 好在书宝也懂事,见了她几回之后很快就不怕她了,次数多了便住在了这处,后来蒋氏也带着孩子们来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倒也热闹。 云娇来的时候从集市上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带来给他们。 小小院子因为她们都到来,一时间欢声笑语,连带着云娇心里的愁闷也给驱散了不少。 吃了中饭,带着李嬷嬷的殷切嘱咐,云娇同蒹葭一道出了小院子的门往回走了。 走到主街上,沿街的商铺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好不拥挤。 云娇手中团扇半遮面,带着蒹葭一路看着热闹,一路往回走。 这时候,茹玉迎面而来,远远瞧见是她,便忙上前去,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云娇。” 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好些日子不曾望见她了,他心中思念的紧。 可也不能找上门去,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怕她反感。 不曾想今朝无意间倒是遇到了,是老天爷被他感化了吗? 云娇抬眼就见到茹玉殷切的眼神,带着些许的紧张,像是怕吓到她一般,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四姐夫。” 她是在提醒他,他已经成亲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其实从退亲之后,平心而论,她还是将茹玉当成朋友的。 但茹玉这样,她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做朋友的话,还是各自安好吧。 “云娇……”茹玉眼神有些受伤:“你一定要这么叫我吗?” 他想说,他没有碰过把云姝,只要她愿意,他现在就能娶她,不顾一切! 可他知道不可能,秦南风回来了,她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他想着心里就越发痛恨把云姝,若不是把云姝搅和,他或许早就娶了云娇了,又会有秦南风什么事? 他心里痛苦纠结,可却也知道,这不能怪秦南风,更不曾想过去揭露他的身份。 这与仁义道德无关,他只是不想云娇伤心。 “四姐夫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云娇不欲同他多说,又行了一礼,绕过他而去了。 蒹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茹少爷虽不错,但姑娘还是同秦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最开怀。 茹玉回头看着云娇匆匆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极了。 良久,他才落寞的去了。 云娇回了翩跹馆,张罗了一番,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她也不曾去前头吃年夜饭。 邹氏得了她的好,才坐稳了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自然要待她好些。 不仅派人来请了两回,自己还亲自来了一回,都叫云娇给拒了。 那些人都不算是她的家人,看着他们那副嘴脸,她就没胃口,还吃什么年夜饭? 倒不如自己在院子中随意的吃一吃,逍遥自在。 她看着忙前忙后张罗着各样菜式的蒹葭,有些期待的看了看门外,不知小五今朝可会来? 《把云娇》正文 第997回 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茹玉胸中憋闷,一路浑浑噩噩,回了家中之后便将自己在了书房,再也不肯出来。 小满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也不敢开口相劝,只能焦急的守在门外。 茹玉的门一关便是一个下午,眼瞧着外头日落西山了。 杨氏忙活了一整日,直至天黑才进了正厅,瞧见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把云姝正在边上,接过婢女们手中的盘子,再依次摆放整齐。 瞧见她来了,忙上前行礼:“娘。” “嗯。”杨氏微微颔首,自有气度。 自茹玉中了探花郎之后已有不短的时日了,这些日子,她日日在铺子中,见多识广。 且她穿戴皆是上品,又有不少人对她恭维有加,她如今瞧起来越发有当家大夫人的姿态了。 当然,这也离不开她姣好的容貌,虽说如今年岁大了,但她原本就生的好样貌,有些年纪反倒更显得端雅。 “冬儿呢?”她颇具威严的问了一句。 “夫君大抵是在书房吧。”把云姝低着头欲走:“儿媳这便去请他。” “罢了。”杨氏有些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去也不见得能叫来,还是我去吧。” “是。”把云姝攥紧了手心,答应了一声。 杨氏转身走了出去。 小满在书房前,见杨氏亲自来了,不免心中忐忑,他怕少爷又闹起来,到时候夫人又要怪他没看好少爷,叫少爷遇见了九姑娘。 天地良心,他最不想少爷遇见九姑娘了。 好在少爷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见了夫人也就乖乖跟着去前头吃年夜饭了,他暗暗松了口气。 进了前厅,茹涉已经来了,正坐在主位上。 茹玉上前唤了一声:“爹。” “冬儿,来,坐。”茹涉看到儿子,顿时露出一脸笑意。 茹玉便坐到他身旁的位置上,不发一言,自始至终,都不曾望站在桌边的把云姝一眼。 把云姝死死的搅着自己袖子的一角,只觉得心中难过的快要窒息了,她本以为茹玉性子绵软,成亲久了自然会接纳她的,可如今这么久了,他还是不愿意多瞧她一眼。 杨氏走到茹涉另一侧坐下,扫了一眼把云姝:“你也坐下吧。” “谢谢娘。”把云姝谢过之后才坐下了。 嫁给茹玉这么久,她旁的不曾学会,规矩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杨氏什么都要过问,大到送礼小到穿戴,她什么都得听杨氏的,否则,这原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恐怕就更难熬了。 她也不是不曾想过和离,她堂堂一品大员家的嫡女,便算是和离了,有这样一个娘家,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虽说找不到高门大户,但找个能过日子的还是成的,毕竟她娘家有这个地位,何况她又没有孩子,且还是处子之身。 可思来想去的,她还是舍不得茹玉。 其实这事儿,娘心疼她,私下里不知道劝了她多少回,另外还有几个自幼认得的姑娘,不管是真心为她好还是想要看热闹,多多少少也都劝过她,可她就是做不到。 旁人劝的话,她如今都能明白,可说起来简单,真正做到又谈何容易? 她只要一想到离开茹玉,就觉得生无可恋,又觉得茫然,也不知若是真和离了要如何,倒不如就先这样吧。 她有时候也觉得可笑,成亲不久,倒是将她在娘家养了十几年的性子都磨平了,可还是没能换来夫君的疼爱。 “来,冬儿,你多吃一些。”杨氏给茹玉夹了菜,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多亏生了这争气的孩子,否则哪有如今的快活日子过? 眼下,铺子也算打理清爽了,如今衣食不愁,她倒开始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了。 当初,也确实是她抱有私心,不想让茹玉娶云娇,退亲都是她拿的主张。 她本以为,男儿都是多情的,等娶了旁人,到时候再抬上几房美妾,生他几个孩子,他自然就不想从前那些事了。 可把云姝进门都多久了?到如今,这孩子也不肯看她一眼,妾室也一个都不要,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茹玉的年纪也不小了,照理来说也该有孩子了。 她是不待见把云姝,那不代表不待见孙子,把云姝若是能诞下她的孙子,那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 把云姝归把云姝,孙子归孙子,她能拎的清。 可茹玉就是不碰她,哪能有孩子?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了好一阵子,把云姝是能使的招数都使了,根本不起丝毫作用。 她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也想过,娶了云娇回来给他做妾,可她又一想,把云娇那性子,看着随和,但却是个心高气傲的,更何况当初退了亲,这事说什么也是不能成的。 她也就不上门自讨没趣了。 可她的冬儿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啊! 她想着,叹了口气。 “爹,娘,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读书了。”茹玉淡淡的声音打断了杨氏的思绪。 他原本就吃不下,把云姝又坐在对过一直盯着他瞧,他心里越发烦躁,便有些坐不住了。 杨氏还未开口,把云姝便情不自禁道:“夫君,你再吃一些吧,这些日子你又清减了不少,若是我在这儿你吃不下,那我退下便是了……” 她是真的心疼他,看着他形容憔悴,她心里不是滋味。 谁料她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开口,茹玉反而更不悦了,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得更快了。 “要你多嘴。”杨氏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若不是怕惹恼了把家,她恨不能叫儿子休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把云姝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在娘家,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在茹家,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后头,婢女杏雨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冬儿自己吃饱了,你怪云姝做什么。”茹涉看不下去,小声说了一句。 他对这个儿媳妇也说不上满意,但也不厌恶,日子久了,便有些可怜她。 杨氏剜了他一眼:“你在这,我去看看冬儿,才吃了这几口,身子哪吃得消?” 再说大过年的,她也舍不得儿子心里憋着气。 她起身匆匆跟着去了。 茹涉叹了口气,看着把云姝:“委屈你了。” “爹,儿媳不委屈。”把云姝擦了把眼泪连忙道。 《把云娇》正文 第998回 这是造的什么孽 杨氏追着茹玉到了书房门口:“冬儿,冬儿你等等娘……” 茹玉在廊下转过身来,神色平和:“娘,我已经吃饱了,你去用饭吧,不必管我,我没事。” “你这傻孩子。”杨氏上前抓住他的手,一脸的心疼:“你有事没事,娘还不知道吗?” 茹玉低下头,一言不发。 要说当初的事情,怪不怪他这个娘?那自然是怪的。 他一向知道娘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她做了又怎样?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她终究是他的娘,含辛茹苦生了他,养了他,他又能如何? 总不能反目成仇吧! “儿啊!”杨氏看着他这样,不由得一阵心痛:“娘知道你的心病,可你也不能总这样,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要往前看。” 茹玉顿了顿,有些颓然的道:“我过不去,也看不见前头。” 哪有比云娇更好更让他心仪的姑娘了? 不会有了,这一世都不会遇见了比她更美好的姑娘了。 自中了探花郎,他春风得意,可从未有一刻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过,从未有过。 他还记得同云娇定亲时的欢喜,若能重来一次,那该多好? “儿啊,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这些都怪我,可我也是为你好。”杨氏抹了把泪道。 她倒不是后悔当初之事,只是确实心疼儿子,做娘的总是见不得孩子难过。 “娘。”茹玉见她哭了,有些于心不忍:“你别哭了,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能怎么说?这是他娘啊! 尽管他心里无比的痛苦,无比的痛恨,他不能怪她,也不能怨她,就因为——她是为他好。 杨氏叹了口气,试探着道:“你这院子里光有个小满也不够,他到底是个男儿,有时候不够仔细,就伺候的不周到。 你这儿缺个细致的,我前日走街上刚好路过牙行,顺路给你物色了一个婢女,刚好来照应你的起居。 原本想过完年给你的,既然我今朝来了,那就现在给你吧。” 茹玉皱眉:“娘,我这里不用婢女。” “用不用的,你也先看看。”杨氏祈求的看着他:“这也是娘对你的一片心意,你就连看都不看吗?” 她知道,这样说话有用。 果然,茹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到底是没有拒绝。 “去把人带进来。”杨氏生怕他反悔,忙扭头朝着身后的红云吩咐了一句。 “是。”红云应下,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她便带回来一个女子,跟在她身后,一直低着头。 红云走到杨氏身后,便只剩下那女子一人站在廊外,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捏着手心。 “还不快上前来见过少爷?”杨氏威严的开口。 “奴婢见过少爷。”那女子忙上前一步。 茹玉心中烦闷,瞧都不曾瞧她,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免了。” “冬儿,你看看她,你给取个名字吧。”杨氏拉了他一把。 茹玉有些无奈的看向那女子,只一眼便不由得怔住了。 杨氏一瞧忙道:“还不快些抬起头来?” 那女子便听话的抬起头来,却又不敢同茹玉对视,眼神飘忽的看着旁的地方:“少爷……” 她故意抿着唇,这是杨氏教她的,抿着唇梨涡便会现出来。 茹玉又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失望,虽说这女子两个梨涡很像云娇,眉眼间也有几分像,可云娇从不会露出这般神情。 她永远都是淡笑自若的,永远都看着随和但眼底一片疏远的,不会像这女子这般,惊慌中夹杂着讨好,云娇她从不会讨好任何人。 “你看,取个什么名字什么好?”杨氏在旁边催着问。 茹玉注视了那女子片刻,缓缓开口:“她原本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他原本想叫她“姣姣”,但转念间又不想叫这样一个女子玷污了云娇的名字,便有些兴致缺缺的了。 “她叫晚香。”杨氏忙喜道:“晚香,快谢过少爷,少爷留下你了。” “奴婢谢过少爷。”晚香连忙行礼。 杨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满心欢喜的去了。 若是儿子能看上这个婢女,那也成,不过是抬个姨娘的事,不管是谁生下孙子,她都认。 其实,这个晚香她买回来好几个月了,一直养在铺子里,便是觉得她除了两个梨涡同眼睛有些像云娇之外,旁的完全比不了,便打算先留着慢慢教她学着点云娇。 她也怕太不像了儿子不要,这会儿也是心疼儿子,才赶鸭子上架,不曾想他竟然收下了,她满心欢喜的想着或许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茹玉站在廊下,瞧了晚香片刻:“你进来伺候吧。” “是。”晚香忐忑的跟了上去。 小满靠到了门口守着,心道少爷若是要了这个晚香倒也好,省得成日惦记那个没良心的九姑娘,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茹玉进了书房,便在书案前坐下。 晚香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替我磨墨吧。”茹玉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晚香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你多大了?”他问了一句。 “奴婢十三了。”晚香回。 “可还有家人?”茹玉又随意的问了几句。 晚香一一答了,也不似方才那样紧张了,反倒瞧着他移不开眼,少爷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莫过于此了。 且性子又温和,那少夫人是何等的福气啊?能嫁这样一个郎君。 可便在此时,茹玉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晚香有些失落,又悄悄看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茹玉捧着书叹了口气,再神似的人也终究不是她,更何况这晚香,充其量也不过四五分像她而已,加上方才痴迷望他的模样,那就半分也不像她了,他看着反倒心烦。 …… 蒹葭忙活了一下午,张罗出一桌子各色菜肴。 云娇屋里的小桌摆不下了,她便吩咐下去,叫婢女们自己做了年夜饭自己吃,婢女们自然欢喜,院子里一时忙的热热闹闹的。 到了晚间,都已经过了戌时,还没能等来小五,云娇有些饿了,便自己先吃了些,但也不曾叫婢女撤下饭菜。 她靠在床头捧着本书,八两窝在脚边炭火盆跟前陪着她。 直至午夜时分,后窗处才有了动静,八两一下蹦了起来,云娇也不由跟着起身。 《把云娇》正文 第999回 思念之情 秦南风一身玄色劲装,从后窗跳进屋来,瞧见她便笑道:“在等我呢?” “谁等你了?”云娇伸手接过他手中拿着的帷冒,放到一旁嘴硬道:“我守岁呢。” “煮熟的鸭子。”秦南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云娇笑着推他手,正要问他可曾吃夜饭,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她心中一惊,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下查看:“你受伤了?” “没有。”秦南风轻飘飘的道:“在外头遇见些麻烦,我解决了才进来的,想是沾了他们的血腥气。” “你骗人。”云娇已然瞧见他手肘处糯湿了一片。 虽说是玄色的衣裳,在烛光下不大瞧的出,但她心细,循着血腥气几息功夫便察觉了,忙拖着他到桌边坐下。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秦南风见瞒不过,只好宽慰她。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云娇嗔怒的瞪他:“我看你才是煮熟的鸭子。” 秦南风嘻嘻笑了起来,得她这么关心,这点小伤也值了。 “还笑呢。”云娇在他肩膀拍了一下:“衣裳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我疼。”秦南风忽然皱起脸,拉着她手嬉皮笑脸的撒娇:“小九帮我脱。” “方才还说不碍事呢。”云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放了心,能这么闹说明这伤确实并无大碍。 “眼下见了你便碍事了。”秦南风说着往她跟前倚了倚。 “就会装。”云娇有些无奈,终究还是不忍心,动手给他解衣裳,口中朝着外头吩咐:“蒹葭,打盆热水来。” 蒹葭应声而入,见秦南风受伤了也是吓了一跳,忙取来了细纱布,跟着云娇打下手。 秦南风低头,看着云娇靠在他身旁,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下,正全神贯注地给他包扎伤口。 都说灯下观美人,他从前不懂,这会儿这么一瞧着,烛光下云娇那白生生的小脸犹如瓷捏的一般,他忍不住有些手痒痒,就想伸手去捏一捏。 可又想到若是真的伸了手,云娇一定会拍开他的手,叫他“别闹”。 他想着,不禁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还笑得出来呢!”云娇收了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给他理好衣裳,口中问他:“你和谁动手了?乔巳他们没去帮你吗?” “乔巳守在你这里,不知道前面的事。”秦南风说着看向桌上的菜肴:“这么多好吃的,都是给我留的吗?还有羊羔酒。” 他欢喜起来,伸手取了酒坛子。 “拿来。”云娇从他手中夺过酒坛子,把一旁的小酒壶放在他跟前:“你只能吃这么多,如今不是从前,处处都要谨慎。 吃多了酒要误事的,何况你吃多了回去,杨慧君也容易察觉。” “好。”秦南风笑着应了,他也没打算吃太多,但瞧小九这样管着他,他心里头熨帖的很,比吃了羊羔酒都来的畅快。 “蒹葭,你去将菜热一热。”云娇又吩咐了下去。 蒹葭答应了一声,取过食盒,将菜捡了进去,便去厨房了。 桌上只余下几道凉菜。 “你在前头,叫人袭击了?知不知道是谁的人?”云娇这才靠着他坐下,关切的问。 “不是叫人袭击了。”秦南风抿了一口酒,将酒盅放下,转身朝着她:“是有人悄悄地窥视我,被我察觉了,就在宛芳甸边上。” “什么人?”云娇心里一跳:“难不成是连燕茹的人?” 她觉得有些不对,连燕茹只是个内宅夫人,怎么会有能伤小五的高手? 可人出现在宛芳甸边上,除了她还能有谁? “现在算是她的人,但也不是。”秦南风面色有些凝重:“是杨慧君借给她的人。” “杨慧君?”云娇怔了怔便明白过来:“她们联手了?” “应该是。”秦南风颔首:“当时我带着丁寅,我察觉到有人窥视,便去追踪。 丁寅不曾能跟上,等我把人敲晕了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叫几个人围攻受了伤。” “所以你是护着他,才受伤的?”云娇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不是,与其说是围攻,倒不如说是丁寅拼命的拦住那些人,不让他们走。”秦南风摇头:“那些人是杨慧君的人,他们已经认出了丁寅。 我虽不曾露出真面目,但是丁寅是我的人,何况他们时常见我,也极有可能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你是怕他们把消息传回去给杨慧君?”云娇恍然大悟,又小声补了一句:“那只能灭口了。” “你不怕吗?”秦南风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丫头胆大的很,若是旁的姑娘说起这个,怕早就下白了脸。 有些便是不怕,也要装作怕的模样来,还是小九好,不做作。 “这有什么好怕的。”云娇抬手拉开他。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聪明,他们既然发现了我们,那我自然是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的。 不过对方人手不少,丁寅又受了伤,我一个人对六个。 性命攸关之际,他们自然个个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我一个不慎,才受了些轻伤。” 后来这句话,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其实这伤,还真是有些疼。 可他不想让她担心。 “这还叫轻伤?”云娇有些心疼:“往后,你还是别来了吧。” “人都除了,你叫我不来,是不是想过河拆桥?”秦南风轻笑,拉过她另一只手,两手将她双手捧在手心,笑道:“再说了,我就猜到你在等我,我能不来吗?” 云娇抽回手,她有些笑不出来:“我同你说真的,杨慧君同连燕茹联手,这不是小事,一不小心你就会暴露的。” “我还庆幸今朝来了呢。”秦南风笑着搂过她:“若是不来,怎知杨慧君同连燕茹勾结之事?幸好是人除掉了,否则你可就危险了。” “可是你……”云娇抬起头。 “我不碍事。”秦南风转过话头:“对了,我听说你今朝遇见茹玉了?他对你说什么了?可是又倾诉思念之情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00回 你羞不羞 “遇见了,怎了?”云娇抬眼看他,面上带着娇俏的笑。 “瞧你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秦南风笑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还当你要兴师问罪呢。”云娇也笑。 “怎会。”秦南风很是无辜道:“我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你不是。”云娇倚在他怀中,笑道:“你顶天立地,是天底下最最磊落大方之人了。” “这倒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九啊。”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他抬起酒盅抿了一口酒,很是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云娇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忙端正了身子危襟正坐。 秦南风看的直发笑,心中盘算着怎么捉弄她一回。 这丫头从小就这样,少年老成,不爱多话,在外人跟前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今朝非要叫她破功了不可。 他思量着觉得有趣,便露出些许笑意来,看准了蒹葭进得里间来之时,抬手便一把将云娇搂进了怀中。 云娇猝不及防落入他怀中,下意识用力想要挣脱,可他那手臂如同铁箍的一般,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他都纹丝不动。 她忽然又想起他手肘处的伤,不敢再胡乱使力气,罢了,横竖他们之间的事,蒹葭也不是不知道,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 她在心里努力的叫自己要坦然一些,这没什么的。 但总归是不曾经过世的小姑娘,也从来不曾在人前如此过,饶是她平日聪慧机警,却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 秦南风垂眸便瞧见她脸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直蔓延到脖子,连耳垂都染上了一抹粉色,他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九害羞起来的样子,真真是可爱极了。 若不是蒹葭在边上,他真想亲她一口,这模样太叫他爱不释手了。 蒹葭抬眼看过来之时,正瞧见秦南风得逞的笑,她再瞧自家姑娘那不自然的坐姿和发红的脸,不由低头偷偷笑了。 姑娘这样可是难得一见,平日里她可遇见什么事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也只有遇上秦少爷,才会有这般脸红无奈的时候。 她快快的将菜都摆上了桌子,便提着食盒匆匆的去了,秦少爷难得来一回,她可不能耽搁了他们。 再说,今朝还是过年呢,对姑娘和秦少爷来说可是意义非凡。 蒹葭一走,云娇就咬着牙推他胸膛:“秦小五!你羞不羞!”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在呢。”秦南风笑着答应,手仍旧牢牢的搂着她:“我搂着我娘子,有什么好羞的?” “你给我放开,谁是你娘子了。”她又推他,脸色更红了:“你好好的,快些吃饭,等一会儿菜都凉了。” 他低头凑近她,眸色深深:“那你喂我好不好?” “你想得美。”云娇手抵着他胸膛,原想再说几句,但他身上的奶香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她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秦南风瞧她黑白分明的眼仿若初生的小兽一般,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方才的羞涩还在,他终究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你……”云娇回过神来,起身躲开了他:“你快先吃了回去,杨慧君若是发现你不在,那可就糟了。” 她心里又甜又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催他吃饭。 “好。”秦南风笑着提起筷子来:“你不吃吗?” “我方才吃过了。”云娇回他。 “那你坐下来呢?”秦南风笑看着她。 云娇走了两步,在他对过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到底熟稔,又是浓情蜜意时,片刻也就没了不自在,抬眼看着他:“你快些吃吧。” “好。”秦南风答应了一声,便动起了筷子。 云娇见他吃的极快,像是饿的很了,不由的问:“你晚上不曾吃吗?” “嗯。”秦南风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我留着肚子想来同你吃年夜饭呢,那曾想遇上了那些人,耽搁了这么久。” 云娇听了,心中感动,也有些心疼,提起筷子来给他布菜:“饿了就多吃些。” “嗯。”秦南风也不客气,又招呼她:“你也吃点吧。” “我陪你。”云娇不饿,但也又陪着他用了一些。 两人吃过饭之后,蒹葭来收了桌子,又打了热水来,两人都洗了脸,这才坐下说话。 “杨慧君能同连燕茹联手,她显然是盯上了你。”秦南风拉着云娇在榻上坐下。 “她为何会盯上我?难道是因为你吗?”云娇布不解:“不过,她之前对我就挺有敌意的,可你不是失忆了吗?根本就不记得我,她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对付我?” “暂时不知她打了什么主意,但这事不得不防。”秦南风果断的道:“先别管那些,乔巳他们两个人在这守着你,我不大放心。 明日,我再派几个人来。” “不用。”云娇拒了:“你那处如今也是用人之计,不能把人都派到我这里来,再说,连燕茹那里的人不是已经被你除了吗?” “我让丁寅从别处调了一队人来,我那处你不用担心。”秦南风思量着道:“杨慧君的人,虽然都被我除了,但她既然同连燕茹联手,便必然还会派人来。 她手底下的人虽说武艺不精,但胜在数目众多,还是要小心为上。” 云娇正欲说话,后窗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少主。” 是乔巳的声音。 “我得回去了,恐怕是杨慧君有所察觉,你一切小心,人明日便过来。”秦南风起身松开了她的手,匆匆叮嘱了两句,便从后窗去了。 云娇关紧了后窗,靠在了床头,连燕茹敢同杨慧君联手,便是冒了叛国的大罪,她连这样的险都敢冒,显然是叫她给逼急了。 但这事上,似乎做不了什么文章。 毕竟名义上,她还是把家的姑娘,连燕茹这个嫡母勾结敌国参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是她,就是宰相府也是逃不掉的。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把云娇》正文 第1001章 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云娇怔了片刻,才去关紧了后窗。 回身坐在了床沿上,手抚着心口平复了片刻之后,才算平静下来。 她靠在床头,仔细的思索起眼下的局势来。 连燕茹敢同杨慧君联手,便是冒了叛国的大罪,她连这样的险都敢冒,显然是被逼急了,铤而走险。 换句话说,为了除掉她,连燕茹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叛国是大罪,可她似乎做不了什么文章。 毕竟她再如何不承认,名义上她也还是把家的姑娘,连燕茹也还是她的嫡母。 嫡母勾结敌国参军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真是揭发出来,莫说是她,就是宰相府也是逃不掉的。 她深知,这事不能捅出去。 可小五受了伤,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再说若是任由连燕茹继续同杨慧君勾结下去的话,她也确实有些危险。 毕竟看情形,这两人都巴不得她死。 虽说小五派人时时刻刻的护着她,但她也知道,想要安稳过日子那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是得想个法子,叫她们联手不成。 可谁能阻止她们? 她思来想去,这事儿恐怕只有把言欢能做到。 不过,她平日里见了把言欢都不言语的,她可不会亲自去说此事,不仅仅是她不愿意见把言欢,也是因为把言欢不一定会信她。 又思量了片刻,她心里有了主意,这才脱了鞋躺下,闭眼安然入睡了。 她睡着之后,蒹葭蹑手蹑脚的进屋子熄了蜡。 云娇不喜黑,便是睡觉,也要先睡着了才能熄蜡,否则她便无法入睡。 翌日,便是大年初一。 云娇睁眼吃了些云片糕同糖果,才起身,蒹葭替她选了一身樱草红的衣裳,说是喜庆。 衣裳是从秦南风做的那一堆衣裳里头选出来的。 云娇拿起来瞧了瞧,这衣裳颜色比她平日穿的素色要打眼一些,但又不会太过鲜艳,加之材质好,做工又精致,配着雪白的狐裘围脖,看着确实极好。 “姑娘,你就穿这个吧?”蒹葭几乎都快要求她了,这衣裳姑娘穿起来一定好看。 “好。”云娇点了头。 蒹葭欢喜的替她穿上了,又要给她戴上围脖。 “不必了,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再戴。”她拒了,低头提着裙摆低头打量:“怎么样?能穿吗?” “好看,真的好看。”蒹葭连声赞叹:“姑娘本就白皙,叫这颜色一衬,更显得……更显得……” 她想不起来那个词是怎么说的了。 “更显得肤光胜雪。”外头有人笑着接了一句。 “叶姨娘。”云娇忙迎了上去,朝她行礼:“见过姨娘,恭贺姨娘新禧。” “唉呀,客气客气。”叶姨娘伸手去扶她:“也恭贺你新禧,姨娘盼着你今年能寻个好郎君。” “那就借姨娘吉言了。”云娇笑了,又道:“这大年初一的,原本该我去给姨娘拜年的,可……” 她还未来得及出门呢,叶姨娘这就登门了。 “咱们不拘泥这个。”叶姨娘摆了摆手:“又不是外头的孩子,这不是你姐姐和姐夫明日才能回来吗?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也坐不住,就来看看你。” 大渊风俗,姑娘姑爷初二才回娘家拜年。 “姨娘快请坐。”云娇忙吩咐:“蒹葭,上茶。” “好嘞。”蒹葭欢快的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蒹葭说的不错,咱们娇儿穿这一身果然衬肤色,这小脸儿嫩生生的都能掐出水了。”叶姨娘打量着她,笑道:“真是又标志又能干,将来也不是谁有着福气能娶了这样的美娇娘。” “姨娘说笑了。”云娇浅浅一笑,唇角便现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蒹葭端了茶水进来,云娇起身亲手将茶端给了叶姨娘。 叶姨娘待她同三姐姐无异,她自然该敬重。 “你让蒹葭端就是了。”叶姨娘忙伸手接过,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笑开了花。 云娇这孩子说话做事就是叫人心里头舒服,所以她才总喜欢到她这处来。 “谁端着都一样。”云娇这才又坐下:“蒹葭,再去拿点果子点心来吧。” “不用了。”叶姨娘忙拒了:“我看你收拾的这样利落,是要出门吗?今朝集市上可没什么好逛的。” 初一初二这几日,集市上铺子都歇了,掌柜的、伙计们都回家过年了。 “不是。”云娇也不隐瞒她:“我去二婶婶那处。” “去拜年?”叶姨娘忍不住问。 “算是吧。”云娇思量着点了点头,只能这样说了。 “这话我可不信,你最近对邹氏可是与从前不同了。”叶姨娘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你,不如我陪你去吧?” “姨娘陪我去?”云娇有些迟疑。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叶姨娘一甩袖子笑道:“我可告诉你,邹氏若是瞧见我登门给她拜年,她怕是要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委屈了姨娘,我自己能行的。”云娇思量着又道:“我说了姨娘可别生气,如今……二婶婶对我有用,暂时得罪不得,还得捧着她。” “哎呀,我早就晓得了,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我不都看在眼里吗?”叶姨娘来拉她:“你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 她想跟着去瞧瞧,有些不放心云娇,再者说她回去院子里也是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倒不如去看个热闹。 “那成。”云娇听她都这样说了,自然不会再拒绝。 “蒹葭,你捡些果子带着,我们去给二婶婶拜年。”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即刻便去预备了。 片刻之后,云娇同叶姨娘一道出了院子。 “云娇,你信不信你二婶婶今朝看到我,一定会认为是她当了家,我上赶着拍她马屁呢。”叶姨娘挽着云娇的手臂,笑着道。 “那就让她这样认为。”云娇含笑看着前方,她也打算让二婶婶这样觉得呢。 “我懂,你放心。”叶姨娘拍了拍她的手。 邹氏的院子,原本是在把府的在西侧,地方不大,但是房屋不少,那时候他们一家都居住在那处。 但自从把言笑升了官之后没多少日子,邹氏就闹着要换院子。 如今换了个大院子,虽然不是居中,比不得从前的博观院,但也比原来那院子的位置好太多了。 而她的两个儿子,也都换了居所,一人独居一所院子,下人也添置了不少。 《把云娇》正文 第1002章 好好的自尽吧 当初搬院子,连燕茹还不肯,说是没有银子置办新物件,邹氏便拍了桌子说自己掏银子买,也算是在连燕茹跟前扬眉吐气了。 邹氏新搬进的院子叫做家和院,这名是把言笑起的,他比不得哥哥把言欢才识渊博,取不了那些蕴含着深远意义的名字,但他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是以才取了“家和”这两个字作为院子的名字。 一到家和院门口,便有婢女迎了上来,告知她们在门口稍待,即刻便进去通报去了。 这时节虽不是正值隆冬,却也还要好几日才立春,外头还有料峭的寒风,云娇手中抱着汤婆子,叫风吹的缩了缩脖子,半张小脸便埋进了狐裘围脖之中。 叶姨娘跺着脚笑道:“这邹氏当了家就是不一样,架子都比从前大了不少。” “既然做了当家主母,自然该有些派头。”云娇叫风吹的眯起了眼睛,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这西北风是真的冷。 “小人得志。”叶姨娘口直心快,张嘴便脱口而出。 “姨娘……”云娇正思量着如何委婉的提醒她慎言。 “我知道了。”叶姨娘却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我这张嘴,该打。” “也不是。”云娇看着远远走来的婢女:“我只是怕隔墙有耳。” 叶姨娘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 婢女迎面而来,也不行礼,只是开口道:“二位,二夫人请你们进去。” “多谢了。”云娇随口谢了一句,抬脚进了院子。 叶姨娘也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邹氏坐在主位,下首坐着一人,云娇走近了一瞧,竟然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安姨娘。 “侄女来给二婶婶拜年了。”云娇只扫了她一眼,便乖巧的对着邹氏行礼。 “云娇来了,坐吧。”邹氏抬了抬手,举手投足之间虽没有多少威严,但也威风十足。 “我也来给二夫人拜年了,恭贺二夫人新禧啊!”叶姨娘走到云娇身侧,也行了一礼。 邹氏看见她有些意外,随即便得意起来:“哟,这不是在家里谁也不理的叶亭玉吗?怎么今朝想起来给我拜年了?” 叶亭玉连连燕茹的账都不买,现在却上赶着来讨好她,想想这是多大的脸面? 连燕茹若是知晓了,保准要气的七窍生烟,她已经在想怎么到连燕茹跟前去说这事儿了。 “二夫人如今在家中如日中天,我也要沾沾光呢,再说你是当家人,我得靠你吃饭,不来拜年也说不过去。”叶姨娘微笑着道。 她既然答应了云娇不会坏她的事,那让着一点邹氏这个草包又何妨? 邹氏叫她这话说的心中熨帖极了,越发笑的合不拢嘴:“既然来了,就一道坐下吧。” “九姑娘,叶姐姐。”安姨娘在云娇行礼的时候就站起身了,这会儿见她们都没了声音,才算是有机会插的进话。 她端正的对着云娇和叶姨娘行了一礼。 “安姨娘客气了。”云娇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 这个安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这早早的便跑到这处拜年来了,若说她是个与世无争的,谁都不会信。 偏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总叫人不经意间就忽略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她稳稳的扎根在把家后宅,在连燕茹跟前安稳的活着。 如今,连燕茹都瞎了,她却仍然安然无恙,唯一的女儿在徽先伯府几乎也要跟把云妡平起平坐了。 在后宅,一个姨娘能做到这般,已属极为难得了。 云娇再想想,把家后宅的这些妇人,她娘去世了,梅姨娘淹死了,连燕茹瞎了,叶姨娘同把言欢几乎是绝了往来,苏袅袅那样的货色那就更不用提了。 想了一圈,云娇才惊觉,这府里这些妇人里头,最终的赢家居然是这个时常闷不吭声的安姨娘。 她再看安姨娘,眼里就多了一份钦佩,明哲保身,忍辱负重,安姨娘算是做到极致了。 安姨娘确实很知分寸,在云娇同叶姨娘坐下之后,她便行礼告辞了,显然不想打搅她们。 邹氏命人上茶,又上了点心、瓜子、蚕豆一类的小吃食。 撇开叶姨娘不谈,她倒是真心想要好好招待云娇,毕竟没有云娇的指点,她当不上这个当家主母。 她如今瞧云娇,不仅没有从前的厌恶,反而觉得极为可亲起来。 “你们来的时候,可经过宛芳甸了?”邹氏说起这个,便压低了声音。 云娇不由心中一动,难不成她你已经得了什么信? 她也不敢明着问,只是平淡的道:“经过了。” “里头可有什么动静?可有我这处热闹?”邹氏问出这话,不由笑了起来。 她觉得,人说春风得意,大抵便是她如今这样了。 云娇这才明白,她说的不是昨夜之事,而是在同连燕茹比较,这二婶婶的攀比之心,还真是重的很。 不过这也难怪,她这么多年一直被连燕茹压制着,如今总算是翻了身,自然也该得意一阵。 “没有动静。”叶姨娘见云娇不开口,便接过话头道:“闷声歇气的,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来她也打不起精神来。” 她知道说什么话能让邹氏高兴。 邹氏果然笑了起来:“她也是,大过年的也不喜庆一些,真是晦气。” “别说,还真挺晦气的。”叶姨娘忍不住道:“宛芳甸门口不知道哪来的血迹,看着好不惊心,早知道我们就绕道了。” 血迹是云娇指给她看的,否则那暗黑的色泽在地上都已经不太明显了,她可没有那么细的心去看。 也是云娇叫她找机会提起的,她虽然不知道云娇要做什么,但也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 “血迹?怎么会有这东西?”邹氏皱起了眉头:“你们可瞧见了连燕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虽说她巴不得连燕茹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她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就稳了,可也别出什么凶事才好。 毕竟眼下是她在管着这个后宅,万一连燕茹真要因为看护不力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婆子还不得说她没用,到时候又要把掌家之权给收回去。 她在心里头想着,连燕茹要死还是好好的自尽吧,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二婶婶。”云娇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害怕和犹豫:“我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 《把云娇》正文 第1003章 圈套 “什么事?”邹氏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子:“可是同连燕茹有干系的?” “正是。”云娇点头。 “快说。”邹氏一听这话,目光顿时有些急切。 她这样的妇道人家,平日里原本就最爱打听个家长里短的,说个旁人家是是是非非,更何况,这事关系到连燕茹,她可就更迫切了。 “当时离得有些远,我听着也不真切,咱们哪里说了哪里消,可不能外传。”云娇故作神秘的道。 “你放心。”邹氏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你二婶婶的嘴,可严的很。” 她瞥见坐在一旁的叶姨娘,还开口叮嘱道:“九姑娘说了,不能说出去,你可要记住了。” “谨遵二夫人吩咐。”叶姨娘有些不悦,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答应了。 她心中却有些不屑,邹氏还真拿自己当个当家主母了,以她要强的性子,可受不住这个,若是放在从前,早就忍不住冷嘲热讽了。 不过今朝也就罢了,为了云娇,就不同她一般见识了。 “云娇,你快说。”邹氏急切的望着云娇。 “昨夜,我寻思去园子里找个僻静的角落给我娘化些纸钱。”说起这个,云娇垂下了眼,神色有些黯淡。 叶姨娘知道她心里难过,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邹氏却催着道:“然后呢?你看见了什么?” “我就听到宛芳甸门口有人动手,隐隐绰绰的看见几个人影,似乎很激烈的样子。”云娇露出回忆之色,微微瑟缩了一下:“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上前去看,好在那动静时间也不久,就有几个人躺下了。 后来,还站着的人就把躺着的人给拖走了,我带着蒹葭摸了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邹氏已经完全被她的话吸引了心神,双目紧盯着她:“是怎么回事?” 叶姨娘也瞧着云娇的侧脸,这些事她可不曾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会看云娇说的真真切切的,小脸上还带着害怕,看着像是真的,她心里头却明白过来,云娇哪里会怕什么? 恐怕又要做个什么圈套,让邹氏往里头跳。 她暗暗好笑,且听着吧。 “可我还不曾走到那处。”云娇说着,面上惊惧之色更浓:“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在月光下,远远的也能看到地上的血一大摊一大摊的,只不过月光终究不够亮,看不出颜色,但能看到像水坑一样,二婶婶你知道那是多少血吗?” “竟有这等事?”邹氏大为震惊:“到底是什么人,会在那里动手?听你说这情形,那么多的血,恐怕出人命了?” 云娇在心里轻笑,何止是出人命了,还出了好几条呢,面上却依旧惊惧:“我吓得魂飞魄散,连纸钱也没化,便想要带着蒹葭赶紧回院子去,可这时候,从宛芳甸里面出来了几个婢女,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 “什么?”邹氏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连燕茹跟前的婢女知道这件事?那这事可跟连燕茹可脱不开干系,连燕茹到底做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云娇垂下头,十足吓得不轻的模样:“我只听那几个婢女小声抱怨了几句,离的太远了我也没听清楚,只说什么杨使者给大夫人的人也太靠不住了,才来了几日就起了内讧之类的,其他的我就听不分清了……” 她悄悄扫了一眼邹氏,话不必多,点到即止。 端看这二婶婶能不能领会,若是不能,她接下来再提点几句就是了。 做这种事情,她也不能多说,言多必失。 “杨使者?”邹氏想了想:“那不是东岳来的那个女使者吗?她怎么会同连燕茹搭上了干系?” “是啊。”云娇忽然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二婶婶,大夫人如今把瞎了眼睛的账都算在了我头上,她恨极了我,找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回来,不会是要把我杀了吧? 二婶婶,你如今是当家主母,你可得帮帮我。” “连燕茹,她怎么敢?”邹氏有些惊疑:“你放心,二婶婶定然护着你。 只是,她再恨你,那也是家里头的事,怎会牵扯到东岳人?” “我也不知道。”云娇急的快要哭了:“二婶婶,我死了是小事,大夫人要真是一时糊涂牵扯了杨使者,那这叛国之罪,谁当的起啊?” 既然这个二婶婶一时想不到要紧之处,她就只好再推一把了。 邹氏方才听了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云娇这么一说,她顿时豁然开朗。 叛国之罪! 连燕茹勾结东岳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真的,这可是大罪! 她若是阻止了此事,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可就稳了,连燕茹在家里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想到此处,她顿时坐不住了:“云娇,我还不曾去给你祖母拜年呢,看这时辰,你祖母也该起身了,我得过去,你们可要一道去?” “我就不去了,我方才说的这事,二婶婶可别说出去,我怕大夫人更恨我了。”云娇低下头,一脸害怕的道。 “你怕她做什么,你从前不是同她平起平坐的吗。”邹氏笑了起来。 “那不同,从前都只是后宅争斗,如今……要杀人呢……”云娇说着身子微微颤了颤。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邹氏来拍她的肩膀:“别怕。” “那二婶婶快去吧,二叔不去吗?”云娇随意的问了一句,她知道邹氏心里所想,也不打算多耽搁。 “你二叔孝敬,一早就去等着了,你父亲家也在那,我得去了。”邹氏拉着她的手:“你既然不去,那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昨天晚上年夜饭你也没去,中午我让人好好的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不用了,下次吧。”云娇手捂着心口:“见了昨天晚上的事,我到现在都没什么胃口呢。” “叶姨娘,你要一道去吗?”邹氏正要离开,眼角扫到了叶亭玉,随口一问。 “我去吧,我也好些日子没去春晖堂了,九姑娘我就不陪你回去了,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叶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就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回院子也是无事可做。 “好。”云娇点头,叶姨娘去了也好,到时候那边什么情形,便有人同她说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04章 无中生有 邹氏有些意外,但见叶姨娘如今对她俯首帖耳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道去了春晖堂。 把老夫人起身了,正在用早饭。 把言欢、把言笑兄弟二人已经拜了年,伺候在侧。 把云闱低着头在下头站着,还有邹氏的两个儿子也在。 邹氏进门先行礼拜年,又说了吉祥话,叶姨娘也跟着说了两句。 屋子里的人都诧异叶姨娘怎么会来。 把老夫人有些意外,但她从前就喜爱叶姨娘,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但也没有多少厌恶,只是什么也没有说。 把言欢则有些怀疑她的用意,但看她面带微笑,似乎并无恶意,倒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们如今已经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不过他心里却盘算着,这妇人若是敢惹他娘不高兴,他绝不会轻饶她。 把老夫人如今是看到连燕茹那双瞎了的眼睛就糟心,所以以她行动不便为由头,干脆免了她平日请安,拜年也不必了,就让她在院子里头好生养着吧。 她也好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娘。”邹氏走上前去唤了一声,看向桌边的把言欢:“大哥,恭贺新禧啊。” 把言欢正在盛粥,扫了她一眼:“恭贺弟妹新禧。” 邹氏笑了起来:“大哥,前头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方才,她特意绕道走了宛芳甸门口,叶姨娘指点给她看了。 地上虽然被清理过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她确信云娇说的都是真的。 “这大年初一的,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把言欢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把言笑就抢着说话了。 他如今当了官酒库的点检官,威风的很,在家里头地位也算是水涨船高,邹氏至少开始让着他了。 他这么一开口,邹氏撇了撇嘴,也没敢回嘴。 “怎么回事?”把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开口:“到底什么事,你让她说清楚。” 她一开口就是老主母的做派,像模像样的。 “娘你不知道。”邹氏凑上前道:“我可不曾胡言,昨夜宛芳甸出大事了,几个人在那大打出手,怕是出人命了。” “你信口胡言什么呢!”把言笑呵斥道:“这大过年的,家里头一片祥和,偏你要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别吓着娘了。” 他很不满,这个婆娘前些日子还算听话,今朝大年初一,她是吃错了什么?怎么又开始犯浑了? “我不是胡言,我说的是真的。”邹氏不理把言笑,只是看着把言欢:“大哥,我来的时候特意走那看了,地上和墙上都有血迹,我听说大嫂同东岳那个杨使者勾结了,那些人就是杨使者派来的,就是他们在宛芳甸门口厮杀。” 此话一出,屋子里气氛顿时一沉,众人面面相觑,这话谁敢乱应? 只有叶姨娘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弟妹!”把言欢脸色变了:“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勾结异国使者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真的,咱们谁都逃不掉!” 他以为邹氏只是记恨连燕茹,所以才想出这样的话来编排她,这他可不能忍,勾结异国这等叛国大事,在他这样的朝廷大员来说,是大忌! 何况,此番东岳来的使者是他负责接待的,这种事情,更要防备着瓜田李下的。 “我……”邹氏拔高了声音,她有理她怕谁? “别说了!”把言笑一把拉过她,打断了她的话:“你要是不想在这,就给我滚回院子去,大过年的闹什么闹!” 他也觉得,邹氏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无理取闹,她说的这些根本不可信,他大嫂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我没闹!”邹氏叫他这样一拽,也来了脾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正是怕被牵连,被灭九族,才特意来同大哥说的,你们说是不信,去问一问连燕茹就知道了!”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把言笑一再斥责她,她已经忍不住了,豁出去大喊了出来。 “既然你说昨晚有厮杀,那我问你,府上谁出事了?”把言欢正了正神色。 说实在的,邹氏这些话他是不信的,连燕茹虽说因为失明的缘故,如今性子确实有些过激,但若是说她勾结杨慧君,他觉得不可能。 到底是宰相府养出的姑娘,这点是非黑白应该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他们杀的不是我们府上的人,而是他们起了内讧,你不信现在就去问连燕茹,我方才从那边走过来看的清清楚楚,地上墙上血迹虽然处理过了,但仔细的看还是能看出来的。”邹氏信誓旦旦。 “他们是自己人互相残杀?起了内讧?”把言欢皱着眉头看着她:“这些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邹氏脱口想要说云娇,但又想起她答应过云娇不会说出来的,顿了顿道:“大哥别问这么多,是真是假你去问问连燕茹便知。” 把言欢将信将疑,他对这个弟妹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是喜欢胡搅蛮缠,说话也添油加醋的,但无中生有的事她还真确实没怎么做过。 难不成,真有这回事? 把言笑拉过邹氏,正要说话。 把老夫人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碗:“老大,既然老二家的说的真真儿的,你还是去问问看,兹事体大。” 她记得,最后四个字应该是这么用的,这是她之前从侍郎府的老夫人那学来的。 “娘说的是,我这便去看看,只是大过年的,娘可别往心里去。”把言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就是没有娘的这番话,他也是要去问个清楚的。 这不是小事。 “你去吧,我这儿都不重要。”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把言欢朝外面走去。 邹氏见状,往前跟了一步道:“大哥,我同你一道去吧。” 她就想去看看连燕茹灰头土脸的模样,想必十分解气。 叶姨娘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身旁,很明显,她也想跟着去。 把言欢正要拒绝,便听把老夫人道:“也好,既然这话是她说出来的,就带她去对个质吧。” 把言欢是个大孝子,母亲开了口,他也只好从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邹氏同叶姨娘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05章 吃不了兜着走 把言欢走在最前头。 邹氏同叶姨娘跟在后头,这个时候她们二人倒是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伙。 几人行到了宛芳甸门口,把言欢忽然停住了脚。 邹氏也跟着停了下来,打量着他:“大哥怎么不走了?” 把言欢皱着眉头回头,扫了一眼她们后头跟着的婢女:“你们进去,她们就别跟着了。” 这事不能传出去。 “那他呢?”邹氏不服气的看了一眼平步。 “他也在门口守着。”把言欢沉了脸色。 这个弟妹也太不知轻重,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也讨不了好去,还有心思在这里幸灾乐祸,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这血迹,就在那边地面上。”邹氏指着不远处,殷勤的邀他,这可是铁证:“墙上也溅了一些。” “不必了。”把言欢更为恼怒,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抬脚进了院子。 邹氏同叶姨娘争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连燕茹正侧身躺在榻上,边上燃着两个火盆,她自从后背被烧伤之后,就不大能躺着睡了,只因后背的伤虽说算是痊愈了,但只要稍微有些闷着不透气,便痒的难受。 无奈之下,她只能侧身睡了。 乞巧和七夕在旁伺候着。 杨慧君也不知来同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脾气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们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的了。 “砰!” 外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听这动静啊,推门的人力气不小。 “是谁来了?”闭眼假寐的连燕茹抬起了头,她听着动静有些不对。 不过她也没睁开眼睛,睁开了也看不见,索性便省事一些。 “奴婢去瞧瞧。”乞巧一听到动静便要往外走。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门口是留着人看门的,也没听到通报,照理说没人敢这样无理。 才走到外间,便看到把言欢脸色不善的走到了她跟前。 “老爷。”乞巧心里一慌,连忙行礼。 把言欢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她原本就有些怕他,这会儿见了他神色间很是不悦,心中更为紧张,行了礼之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把言欢也不理她,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乞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邹氏随后便跟了进来,瞧了一眼乞巧,冷笑了一声,跟进了里间。 叶姨娘也同样不甘落后的跟了进去。 “老爷。”七夕乍然见了把言欢,也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是老爷来了?”连燕茹闻声,连忙伸出手去:“快扶我起来迎一迎。” 七夕伸手去扶她:“是。” “老爷……”连燕茹正欲问他这会儿怎么得空来她这处。 “你们都下去。”把言欢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淡淡的的吩咐了一句。 “是。”七夕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连燕茹。 两个婢女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老爷看着像是来者不善,也不知所为何事。 她们虽然担心,但也不敢不从,只能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老爷,出什么事了?”连燕茹虽然眼盲,但心里头却透亮。 她听出来了,把言欢有些语气不善,口中问着,心里头就在盘算着最近做了哪些事能惹得把言欢生气的。 把言欢看了一眼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邹氏同叶姨娘,心里头气不顺,也没什么心思拐弯抹角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就直说了。”他拉过一张凳子在连燕茹面前坐了下来:“杨慧君是不是来找你了?” 既然勾结,那就肯定见过面,他打算从这里入手。 连燕茹心里一跳,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夫人不说话,看样子,是真的了?”把言欢声音微微拔高。 “什么真的假的?”连燕茹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听不懂老爷在说什么,谁是杨慧君?” “少装蒜了。”邹氏在一旁忍不住道:“杨慧君不就是那东岳的使者吗?你与她勾结,大哥找你算账来了。” “弟妹,你胡说什么!”连燕茹脸都白了,她倒是不知道邹氏也在。 不过她恐慌的是这事怎么传出去了,连邹氏都知晓了?那岂不是人尽皆知? 杨慧君不是说来的时候没人瞧见吗,到底怎么回事? 她心里慌极了,知道这事若是捅出来,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邹氏笃定道:“你要是不承认,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院子外头那些血迹到底哪来的?” “什么血迹?”连燕茹一头雾水:“哪里来的血迹?” “啧啧啧。”邹氏语气讥讽:“都到了这地步,大嫂你就别装了,大哥都看到了,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是赶紧招了吧。” “什么昨天晚上的事?”连燕茹皱起了眉头。 因着老婆子不让她去拜年的事,她心里很不舒坦,昨天晚上早早的便睡了,确实不知外头有何事。 “燕茹,说吧,杨慧君给了你几个人?”把言欢冷冷的开口。 夫妻这么多年,他怎会不了解连燕茹? 不过从前,连燕茹掩饰的好,有些事上他也是不大看得出来的。 但如今她眼睛看不见了,人也方寸大乱,做事情破绽也就多了,方才她的慌乱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只有一瞬,但已经足够了。 “没有这回事。”连燕茹矢口否认:“老爷,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我怎么会做勾结异国使者的事,你可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这话暗指邹氏挑拨离间。 把言欢盯着她,一言不发。 连燕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气氛压抑的很。 她硬着头皮,微抬下巴,一副遭受不白之冤的模样。 半晌,把言欢才沉着脸道:“你若是做了,痛快承认便是,如今事情还可挽回。 若等他日酿成大错,到时候你再哭可就来不及了。”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连燕茹怎么会承认? 她盘算着,既然事情已经被发觉了邹氏回头得把人都还回去,这个险还是不能冒。 “好好好。”把言欢猛地起身,满面愤怒:“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不逼你。 不过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任由你祸害,我这就同你和离,遣人送你回宰相府去,往后你做什么都同我不相干。” 《把云娇》正文 第1006章 给我滚出去 “和……和离?”连燕茹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言欢沉着脸,一言不发。 邹氏同叶姨娘也都有些诧异,显然都没想到把言欢会说出这样的话。 邹氏只觉得心里痛快的很,连燕茹也有今朝,真是叫她神清气爽。 叶姨娘却是冷眼旁观,她早就看透了把言欢,对他无用之人被一脚踹开,那不是常事吗? “为了莫须有的事,你要同我和离?”连燕茹扶着榻子站起身来,几乎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是不是莫须有,你自己心里有数。”把言欢冷声道。 这事,就算是理说到岳父岳母跟前,他也不怕。 连燕茹做出这铤而走险的事,是把所有人都置于险地,他绝不能容忍,他相信岳父岳母也是明事理的。 连燕茹冷笑连连:“我看你就是看我眼睛瞎了,不中用了,再加上你如今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了,用不上我父亲了,正巧借着这个由头想把我一脚踢开。 把言欢,我告诉你,除非是我死,否则你休想和离!” 若是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同把言欢说话的,也绝对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自从眼盲之后,家里头个个都不待见她,邹氏想方设法地抢去了掌家大权,老婆子瞧不上她,平时不见她也就罢了,过年都不让她去拜年,下人们更不用说,若不是乞巧七夕撑着,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把言欢,这些日子他来看她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总推说公务繁忙,还不是不想见她这副模样吗? 她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一生几乎从未败过,如今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自然是遭受不住导致性情大变,做事说话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你若是不思悔改,又不肯和离,那给你的就只有休书一封了!”把言欢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把言欢,你给我站住!”连燕茹气怒交加,摸索着想要追上去。 “好了,大嫂,大哥都已经走了,你就别追了,你这也看不见,哪里能追上他?”邹氏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 “是你!”连燕茹咬牙切齿:“是你挑拨我们夫妻恩爱!” “大嫂这话可不对。”邹氏才不会承认,反过来笑道:“若是大嫂你行得正坐得端,那我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哥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 再说了,就算你心里恨我,先要抢回掌家之权,你也不能勾结杨慧君啊!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娘家也逃不了。” 她觉得,连燕茹若是真让杨慧君的那些人对云娇动手,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再说勾结杨慧君那是大罪,若是事发可了不得,谁都活不成。 这事儿得咬紧了不放松。 “你休要血口喷人!”连燕茹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杨慧君,你可有证据?” “证据?”邹氏好笑的道:“你院子外头那些血迹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若是心怀坦荡,又何必派婢女去清理? 大嫂,你就别不承认了,趁着杨慧君那些人都自相残杀死了,你赶紧撇清干系才是正经,你可别害了全家人!” 自相残杀? 连燕茹险些失声叫出来,怎么会?杨慧君的人怎么会自相残杀? 邹氏一定是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她不信。 “无中生有,给我滚出去!”她开口怒斥,想赶紧打发了邹氏,好叫杨慧君的人来一问。 “哟,大嫂是不是忘了,你如今早已不是……”邹氏哪肯让着她,即刻便反唇相讥。 “二夫人,我家大夫人有些累着了,还请二夫人同叶姨娘先回去吧,我家大夫人要歇息了。”乞巧同七夕自把言欢离去之时便进屋来了。 这时候自然上前护着连燕茹。 邹氏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连燕茹:“别给我摆什么大夫人的威风,便是你爹娘来了,知道你勾结杨慧君,也绝不会饶了你去。” 她说着气呼呼的转身朝外而去。 叶姨娘笑嘻嘻的跟了上去:“二夫人可真是威风。” “威风谈不上。”邹氏中气十足的道:“但她要做这连累全家的事,我绝不同意。” “是。”叶姨娘又捧了她几句,二人这才各自回院子去了。 连燕茹待她二人彻底离开之后,便急切的吩咐道:“乞巧,快扶我,扶我去后窗边。” “是。” 乞巧同七夕一道上前。 “把窗户打开。”到了后窗边,连燕茹摸索着又吩咐了一句。 乞巧轻手利脚的开了窗:“好了,大夫人。” 连燕茹伸手在窗框上敲了三下。 这是杨慧君那些手下与她约定的暗号,只要她要找他们,只需叩窗三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们便会现身。 这一招连燕茹还不曾用过,有了人之后,她便有了底气,打算养足了精神看看像个什么法子,能够把云娇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今朝就先试试,让他们去给母亲报信,用一回看看顺不顺手。 她在窗边静待了片刻,外头丝毫动静也无。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按耐不住了,又敲了三下,这三下,她加大了力气,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 可是,杨慧君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些发紧,还是不甘心:“乞巧,你去把桌上的砚台拿来给我敲。” 一定是声音不够大,他们没有听到,绝对不会是邹氏所说的那样。 乞巧同七夕对视了一眼,二人谁也不敢开口劝说,只好顺从的去把砚台拿了过来。 连燕茹用砚台敲的这三下,在院子前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后窗外头自然更加清晰。 “乞巧,还没有人来吗……”连燕茹真慌了。 她暴露了,杨慧君的人全死了……把言欢还要同她和离,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乞巧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扶住了她:“奴婢扶你去床上歇着。” “叫……叫我娘来……”连燕茹心慌又愤怒,憋着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眼前一黑,竟自昏了过去。 “大夫人……”乞巧同七夕大乱,忙命人去请大夫。 两人安置好了之后一合计,这么大的事她们也担不起,七夕即刻便动身回宰相府报信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07章 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叶姨娘同邹氏分开之后,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 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敲了敲邹氏已经走的没影了,便回身带着婢女往翩跹馆的方向而去。 屋子里。 云娇正斜倚在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看的入神。 “姑娘,叶姨娘来了。”蒹葭笑着将叶姨娘带进了里间。 云娇见了她并不意外,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坐正了身子笑看着她:“姨娘这是看热闹回来了?” “可不是吗?”叶姨娘笑着道:“看完了我连院子都不曾回,就先到你这儿来了。” “来坐。”云娇往边上让了让。 叶姨娘靠着她坐了下来,便按捺不住兴奋道:“你不晓得,邹氏真的将事情捅到你祖母跟前了,把言欢起先还不肯信呢。” “后来信了?”云娇笑着问。 “能不信吗?那血在那呢。”叶姨娘道:“你不知道,连燕茹也是不如从前了,脸上那慌张的我都有些瞧出来了,更别说把言欢了,看她被戳穿了,我这心里舒坦的很。 她也有今朝!” “她……”云娇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没有从前的底气了。” “你是不知道叫我最想不到的是什么,我跟你说……”叶姨娘拉着她的手,又往她跟前凑了凑,不由压低的声音:“连燕茹死不认账,把言欢居然开口就提出要和离,连燕茹不肯,他便气的甩甩袖子便走了。” 云娇闻言敛下笑意:“和离么?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只是和离,她可不愿意,她娘丢的可是一条命,又岂是和离能轻易揭过的? 她要连燕茹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还有呢。”叶姨娘忙道:“把言欢还说了,连燕茹勾结东岳使者是祸害全家老小,不想被她连累,若是不肯和离,那等她的就只有休书一封。” “那就得看他能不能做到了。”云娇笑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无论和离还是休妻,都不是把言欢能做主的,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连家还没倒台呢,哪由得他恣意妄为? “云娇,你……”叶姨娘迟疑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连燕茹同杨使者勾结的事情的?” 虽然云娇之前同邹氏解释了缘由,但她看出来那不是真话。 “姨娘。”云娇歉意的看着她:“有些事情,我眼下不能告诉你,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一定……” 小五的事,她同谁都不会说,不是不信任叶姨娘,只是怕有意外。 杨慧君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同小五如今都是小心翼翼,若是叫她有所察觉,叶姨娘怕也会有危险,这个当口这些事情任何人都说不得。 “哎呀好啦,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叶姨娘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呀,从前就是看你是个厉害的,才叮嘱你三姐姐好生同你亲近,也是托你的福,你三姐姐才能嫁得如意,我现在也才能安心看热闹。 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孩子,若是个男儿,定然能成大事,你不能说就不能说,不用同我解释,左右能对付连燕茹,我心里头就痛快。” “谢过姨娘。”云娇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三姐姐的亲事,我也没起什么作用,这都是姨娘主张拿的好。” “怎么没起作用,当初得亏你同秦少爷穿针引线,这才……”叶姨娘说到这处,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忙转过话头:“对了,你看的这是什么书?” 云娇心中有些好笑,若无其事的道:“是本讲鬼神的书。” 她知道,叶姨娘哪会对她看什么书有兴致?无非是说起小五怕她伤心故意岔开话头罢了。 “那想来有趣。”叶姨娘正巧找到了话说:“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云娇便随意挑拣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来讲。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午饭时分,年前云娇给李嬷嬷她们预备年货,自己院子里也顺便买了一些,菜倒是有不少。 婢女们早早的做了中饭,叶姨娘在这用了饭,说是回去小憩一会儿,便告辞去了。 叶姨娘才将一走,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你说老爷真的会休了大夫人吗?” 她从叶姨娘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一直忍到现在,早就有些憋不住了。 “休?”云娇抚摸着怀中的八两,微微一笑:“和离都离不掉,更不用说休了。” “为何?”蒹葭不懂:“老爷都知道大夫人勾结东岳使者的事了,大夫人娘家就算是来了,也不占理。” “你低估了宰相府的本事了。”云娇将伸懒腰的八两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衣裳:“连燕茹可是王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正正经经的嫡女,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你以为,堂堂宰相府会让自家的女儿成为一个弃妇?” “可……可她勾结东岳使者啊。”蒹葭眨了眨眼睛:“就这一条,就够了。” “如今不是还不曾酿成大错吗?一切还都能挽回呢。”云娇口气淡淡的,若有所思。 “姑娘就不着急吗?”蒹葭看着她,又有些泄气:“姑娘总是不紧不慢的,奴婢总也猜不到姑娘的心思。” “怎会不急?”云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只是,这不是急得来的事。” 连盖的先祖是大渊的开国将领,深得太祖皇帝看重,只不过后来几代人下来,连家已经弃武从文,在才有了连宰相。 可宰相府的宅子,正正经经的是先祖赐下的。 那朱门深宅这么多年屹立在帝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却从无半分动摇,可谓根深蒂固。 这样的一个家族想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何况,她还得思量着仔细一些,不能牵连了把家,她自然不是心疼把言欢,而是为了哥哥往后着想,他总不能带着嫂嫂和孩子一辈子在外面漂泊。 云娇坐在案前思索了良久,才提起笔来,给哥哥写了封信,催他快些回来。 开了春,到得阳春三月,便是东岳公主前来和亲的日子了,哥哥若是能在那之前赶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08章 量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王老夫人是初三大清早的叫人用舆辇抬着进宛芳甸的。 连燕茹本就行动不便,加之初一把言欢说出要休她的话,她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也就不曾回娘家拜年。 至于把言欢,原本该初二带着儿子女儿们去连家的,也不知去了没有。 她问过,婢女不肯告诉她,但她从她们支支吾吾的言语中也听出来了,怕是也不曾去的多。 她心里头暗恨,把言欢如今真的是翅膀硬了,不用依附她父亲了,才敢这样嚣张,连年都不曾去拜,若是放在从前,这根本就不可能。 仔细想来,父亲母亲这个年也过的不好,都怨她这个不孝女,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翩跹馆那个小贱人的厉害,当初放火的时候就应该思量一番,也不会有今朝这局面。 这两日,她都不曾睡得安稳,她有生之年从未有过哪一个年是这样过的,心里头滋味实在不好受。 王老夫人进屋便看到女儿苍白着脸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自己又坐在舆辇上,连下来都得让人抬着,她一时不由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冤孽啊,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这个年过的…… 她这几十年,也从未这样凄楚过。 她自己也就罢了,只是她这女儿后半生可该如何是好? 初一的事,她从七夕那听了,只知道女儿同女婿争执了,女儿伤心欲绝,但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夕去的那天是初一下午,昨日是又初二,她做母亲的不好来给女儿拜年,否则她初一便来了。 百般无奈,只能忍耐到了今朝。 王老夫人哭了片刻,无声的擦了眼泪,又平息了一阵,才开口慈爱的唤道:“茹儿,娘来看你了。” “娘。”连燕茹闻声,忙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双手往前摸索者:“娘,你来了,你怎么来的?腿痛不痛?” “你别动,娘来了。”王老夫人忙伸出手:“抬我下去。” 小厮们忙放下舆辇上前帮忙,抬着她也坐在了床上。 “你们都先下去吧。”王老夫人摆摆手吩咐了一句,这才拉过连燕茹的手:“娘没事,倒是你,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像是又清减了?” “娘……”连燕茹听着自家亲娘关切的话语,忍不住心酸。 她不想让母亲难过,强忍着眼泪,可这心中的委屈却怎么也憋不住,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乖孩子,别哭。”王老夫人将她搂进怀中:“有什么委屈就同娘说,娘如今还是宰相夫人,尚且能做的了主,我就不信,有娘在谁还能欺负了你去。” “娘……把言欢他要同我和离……”连燕茹靠在她怀中泣不成声,将连日来心中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王老夫人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同你提和离?” 连燕茹讷讷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老夫人也是精明之人,知道肯定是自己女儿理亏,否则依着女婿的性子,没那么大的胆子理直气壮的提和离。 “你到底做什么了?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了手上?”她扶正了连燕茹,握着她的双肩问。 “他……”连燕茹咬了咬牙:“杨慧君给了我几个人,叫他察觉了。”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同自己的亲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还指望着娘给她想法子呢。 她如今成了这样,若是真和离,那她也就不活了。 “杨慧君?”王老夫人有些茫然:“哪个杨慧君?” 她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东岳来的杨使者。”连燕茹心一横,便都说了出来。 “杨使者……”王老夫人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你说东岳的杨使者,她给了你几个人?那……那可是……” 她一着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连燕茹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你怎么会同她勾结上?”王老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这若是东窗事发了,是多大的罪? 如今两国情势一直僵持,虽说东岳答应了把公主嫁过来,可公主一日不来,这情势便一日不能安定,说不准哪一日便又打起来了。 你不知道轻重吗?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 “我也是太焦急了……”连燕茹心中一片悔恨,擦了擦眼泪:“翩跹馆那个小贱人,把我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娘你都没法子帮我报仇,我想着杨慧君那些手下武艺高超,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并不曾同她勾结,只是问她借几个人……” “你都用她的人了,还说不曾勾结,就算是我相信你,你出去说一说看看还有谁能相信你?”王老夫人又气恼又心疼:“你说说你,我当初同你说了,等我腿好了,自然会找那个小蹄子算账。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样下去,要酿成大错的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不光是你,我同你爹还有家里的老老小小,一个都活不成,你糊涂啊你!” “娘,我已经知道错了……”连燕茹叫她说的羞愧不已。 “你知道什么知道,听好了,赶紧给我同杨使者一刀两断,绝不能再有任何往来。”王老夫人说到这处,已然有些疾言厉色了。 连燕茹却又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为难?”王老夫人很是不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是,只是她的那些人,无缘无故的全都没了,邹氏说他们是自相残杀,我看不像,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燕茹捂着头:“我还不知道,杨慧君若是寻来了,我该怎么同她交代。” 这几日,她也忧心此事。 “交代什么交代。”王老夫人一口道:“就不要见她,她的人都是活人又不是死物,你哪里看得住? 这里还是我大渊的帝京,量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是。”连燕茹应下,顿了顿道:“娘……和离的事……” “他敢!”王老夫人一拍床沿:“当初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做了我家的女婿,我们家从未嫌弃过他,这些年借着我们家的风平步青云。 如今,他说和离就和离?我们家就那么好欺负?” “可是……”连燕茹还是有些担忧。 “没什么可是的。”王老夫人果决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情,我来处置,你好生养着身子便是。” 《把云娇》正文 第1009回 这事情还不小 王老夫人又宽慰了连燕茹许久,一直到她累了,招呼七夕乞巧来伺候她歇下之后,这才去了外间。 “你去。”她吩咐身后的婢女:“叫外头的小厮回去将老爷请来。” “是。”婢女欠身答应,转身欲走。 “慢着。”王老夫人又叫住了她:“让他们回去说,他若是不来,我就死在这不回去了。” 婢女弓着腰退了下去。 王老夫人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不是她非要连盖来,只是这回的事他若是不来,怕是压不下来把言欢的脾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家的女儿受了委屈,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是该来的。 连盖是由把言欢陪着进的宛芳甸。 把言欢在听闻岳父来了之后,便将心里头对连燕茹的不满都强压了下去,亲自去了大门口,笑脸相迎。 不管妻子如何,岳父可还是堂堂的宰相,怠慢不得。 连盖对这个女婿还是颇为满意的,至于女儿女婿之间的矛盾,他并不曾放在心上。 俗话说牙齿还咬舌头呢,过日子嘛,天长日久的夫妻两个哪有不起龃龉的? 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头,大男儿就该志在朝堂,后宅之事,不是他该操心的,他也不屑去管。 只是王氏如今腿折了,还叫人抬来了女儿家,回去叫他的小厮又说她什么闹着要死要活的话,这成何体统?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来了,他是想叫王氏跟他回去,女儿女婿的事,要他们跟着掺和什么? 进了屋子,把言欢便低眉顺眼的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王老夫人睨着他,冷哼了一声:“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岳母大人’。” 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没良心。 把言欢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连盖走上前去,想要劝说。 “出去。”王氏却全然不想听他说完,伸手指着外面对着把言欢呵斥:“把言欢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看到这张脸就来气,她女儿当初就是叫这张脸给耽误了,否则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你……”连盖想要阻止。 “岳父岳母,那你们便好生商议吧,小婿到外头去候着,若是有何需要,随时叫我便是。”把言欢说罢,不由分说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后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 他是读书人,是有气节的人,这回的事,是连燕茹做的不对,他何必要受这个岳母的气? “你看看,你看看!”王老夫人气的指着他,朝连盖怒道:“这就是你当初选的好女婿,如今是翅膀硬了,用不上你了,拍拍屁股就要和你女儿和离了。” “你说的什么胡话,云妡她们都出嫁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言欢怎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连盖压根就不信。 若是说女婿要抬小妾,他是信的,莫要说女婿年纪还轻,便是他,看见那能入眼的小姑娘,也会动几分心思。 世上男子皆是如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他们这样的人,轻易是不会说和离休妻的。 “是不是他说的,你去问问他。”王老夫人指着外头。 连盖看了看门口,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提这种话?是茹儿做了什么?” 他同把言欢既是翁婿,又是同僚,有时候一日之间在一道的时辰比同家里人在一道都要久,他了解这个女婿,说他无利不起早也好,说他没良心也罢,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和离这种事。 他猜测,女儿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这个女婿,甚至这事情还不是什么小事,否则他不会提起这个话。 说起连燕茹做的事,王老夫人顿时冷静下来。 她知道不能一味的责怪把言欢,这件事情上,她的茹儿才是理亏的。 她不能直接说出此事,否则以她对连盖的了解,他怕是要勃然大怒,不仅不心疼女儿,还得狠狠喝斥一番。 “来人扶我。”她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要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同我说就是了,你腿脚不方便,便坐着吧。”连盖在一旁阻止她。 “我陪你到里间去看看女儿。”王老夫人坚持。 连盖也就只好由她了。 雕牡丹的架子床上,连燕茹形容枯槁的睡着。 王老夫人坐在了床沿上,连盖站在了床边。 “你看看,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嫁到他们家,为他们家生了三个女儿,如今我的外孙女们都出嫁了,我女儿却落到这种田地,连盖你自己看一看,你心不心疼!”她一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想到她如今瞎了眼睛,后背上还有烧伤的疤痕,就心如刀割。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连盖看着老妻老泪纵横的模样,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呢? “也别哭了。”他的心有些软了:“那走水谁也不愿意,那么大的火能捡回一条命,就算是福气了,你就别伤心了。” “那是有人纵火。”王老夫人气不过,大声的道。 “你口口声声说有人纵火,可你们又拿不出证据,你今天闹这一出,不会又想要我来找他们家老九吧?”连盖皱起眉头,有些不耐。 这件事情上回老妻回去就同他闹过一回了,非要他来给女儿报仇,可无凭无据的,就算是知道是谁纵的火那也无可奈何,更莫要说这纵火之人只是女儿的猜测了。 他自然不会跟着胡搅蛮缠。 这话好些日子了,他原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这怎么又旧话重提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你不给茹儿报仇,茹儿才铤而走险的。”王老夫人说着就顺手推他。 “什么铤而走险?”连盖站稳了身子,有些奇怪的问。 床上的连燕茹紧张的攥紧了手。 其实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她并不曾动,母亲为了帮她把父亲都找过来了,她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劳烦老父老母,真是说不过去,可除了如此,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王老夫人便哭着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出来,说罢了又伸手去推连盖:“都怪你,都怪你!” 《把云娇》正文 第1010回 这是怕我死的不够快 “混账!”连盖变了脸色:“这事怎么能怪我?这是铤而走险吗?这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帮女儿报仇!”王老夫人拔高了声音:“你看看女儿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她能不憋闷吗?能不难受吗?若是换成你,你能忍得住这口气吗?” “忍不住也不能勾结异国使者,你知道那杨慧君是个什么人吗?你以为她同你们这些后宅的女子一样吗? 她可是东岳大军的参军,她的谋略半丝也不比男儿差,还敢用她的人?这是怕我死的不够快!”连盖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出来。 这种事情,若是遮掩的不好,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便是他,也从来不曾敢在私底下同杨慧君见过面。 官家的耳目有多少谁也不清楚,但是遍布帝京是可以肯定的,满朝文武都知晓这事,连燕茹这个逆女此举简直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他焉能不急? “这不是事情还不曾叫人察觉吗? 茹儿已经知道错了,我这才找你来的,让你给想想法子。 女儿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是当爹的,也不能总不管不问。”王老夫人理直气壮。 从前的事情她都是自己帮女儿解决的,可今朝这事,她确实无能为力。 万般无奈之下才让人叫来了连盖。 “知道错了就跟杨慧君断绝往来,旁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也不要管。”连盖气恼不已,朝着外头吩咐:“都给我进来,把老夫人抬回去。” 难怪把言欢要和离,这若是换成他,也忍不了,敢勾结杨慧君,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他这么一喊,外头婢女小厮顿时涌进来一堆。 “你们谁敢上来?”王老夫人怒喝一声,从袖子中拔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连盖,我跟了你大半辈子,没要你为我做过什么事,今朝你若是不帮茹儿,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在等连盖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让婢女取了匕首给她藏在袖袋之中,夫妻这么多年,她怎会不知道连盖的性子? 说把言欢没良心,连盖也好不到哪去,都是被功名利禄糊了眼睛的东西。 “你别无理取闹!”连盖指着她,脸红脖子粗的。 夫妻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老妻这般。 “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女儿若是和离了也活不下去,倒不如我先下去给她探探路。”她红着眼睛绝然的看着连盖,与其平静,却充满了绝然。 “你到底要如何?”连盖无奈的一甩袖子,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算是妥协了。 “把言欢所说的和离是绝不可能的,另外还得把茹儿的掌家之权要回来。”王老夫人早就想好了,不紧不慢的道:“还有,让他把他家那个老九处置了。” “怎么个处置法?”连盖两手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她,心中有些恼怒。 掌家之权倒好说,除掉把家老九?说的轻巧,那可是一条人命。 又不是婢女小厮的,没人来管,把云庭只是出远门了,又不是死在外面了,回来秋后算账,到时候不管不顾的,谁能讨得了好? 而且,还有个钱家。 “我不管他怎么处置,这个老九必须死。”王老夫人蛮横的道。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头只要除了云娇那个坏根子,旁人都不足为惧。 她这回反正是豁出去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替女儿斩草除根。 “这是把家的家事,也轮不到我来说了算。”连盖耐着性子道。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的好女婿对你可是言听计从的,你把他叫进来,看他应不应!”王老夫人一手指着外头。 “去去,把你家老爷叫来。”连盖有些烦闷的朝着那些婢女挥了挥手。 把言欢很快就进门来了,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不对,忙吩咐下人们都出去了。 他又出去将门关上之后,这才转身进了里间。 “岳母大人,你这是……”他看到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赶忙上前:“有什么话好好说,快把匕首放下,这若是不小心……”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王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要求我已经提了,你去同你岳父说。” 床上的连燕茹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下来,没入她的黑发之中,消散不见,见到一向端庄持重的母亲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她真的是悔不当初。 “岳父大人……”把言欢有些无措的回头。 连盖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婿,这俗话说夫妻打架床头吵床尾和,别把这些和离休妻的话总放在嘴上,伤情意的。” “我知道。”把言欢低下头:“我也是……” 他抬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连燕茹:“也是气的狠了,毕竟事关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连盖夫妇都是明白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这是在指责连燕茹勾结杨慧君,要害死他们一家呢。 “茹儿也是一时糊涂,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给你赔罪了。”连盖说出这话,心里头也有些释怀。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还是该帮一帮的。 “岳父大人言重了,小婿不敢。”把言欢连忙低下头:“折煞小婿了。” “那,往后和离这话不可再提了。”连盖趁热打铁。 “是。”岳父大人亲自开口,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拒了。 连盖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妻,看到明晃晃的匕首还抵在她脖子上,只好又接着道:“既然你们夫妻和睦,那我们也就放心了,这掌家之权还是给茹儿拿回来吧? 她到底是我同你岳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又成了这样,你再让她屈居人下……” 连盖说到这处看着把言欢,把言欢却犹豫着不曾开口。 “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们家,如今成了这样,你们家连个交代都没有,还让那个乡野村妇骑到了我女儿的头上,把言欢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我和你没完!”王老夫人气愤的开口。 左右都已经撒泼了,也就不怕再难看些。 “照理说,岳父岳母由此一说,小婿自当遵从。”把言欢一脸为难的道:“只是此事是家母定下,若是有所更改,还需知会她老人家。” 《把云娇》正文 第1011回 大不孝 “那就叫人去把你母亲请过来。”王老夫人巍然不惧。 “小婿这就去请。”把言欢虽说心中不悦,但也知道这岳父岳母得罪不得。 他说“和离、休妻”的话,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他怎么会不知这不可能? 他也就是要连燕茹将她父母叫过来,把这事给说清楚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都说他不曾言语。 况且,他说了连燕茹也不见得听,但她总该为自己的父母考虑。 他到了春晖堂,同母亲说了事情大致的缘由。 把老夫人那些事之后,不由笑着站起身来:“真是做梦也不曾想见,你那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岳母,也有求我的一天。” 她心里头真是畅快淋漓,好受的很呢。 “她是有些眼高于顶,娘不必同她一般见识。”把言欢赶忙上前去扶她,娘同岳母比起来,他当然是向着自己的亲娘了。 “那我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说的。”把老夫人任由把言欢搀扶着出了院子。 进了屋子里间,就瞧见王老夫人坐在床沿上,手中的匕首已然收起来了。 把老夫人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看到连盖在一旁站着,便笑着道:“宰相大人怎么不坐下呢?” “亲家母来了。”连盖难得对她露出些笑意来:“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叫什么宰相大人了,太见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把老夫人笑了:“我就叫你亲家公?亲家母?” 她说着看向王老夫人,亲家母她倒是叫过几回,这亲家公还是头一回叫,何况这个连盖从前可是正眼都不看她的,摆明了瞧不起她是农村老妇人出身。 可今朝,倒是不得不换一副脸,她心里头暗暗得意。 王老夫人在心里冷哼,强忍着没有开口,她一向瞧不起把老夫人,一个乡野村妇,凭什么同她平起平坐? 这会儿有求于她,也就只能忍了。 “如此甚好。”连盖笑着点头。 把言欢扶着把老夫人坐下,连盖也落座了。 婢女端了茶上来,又退下去了。 把老夫人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茶,还眯着眼睛品了品,架子拿捏的十足。 王老夫人趁着她不注意,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不知亲家公、亲家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把老夫人放下茶盏,才来开口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连盖笑着道:“既然亲家母开口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是我们茹儿,她从小不曾受过委屈,我们也都是捧在手心里,没给她受过气。 如今叫她弟妹管着,她这心里不痛快,这不又病倒了吗?” “病倒了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事吧?”把老夫人扫了一眼床上的连燕茹,心中不满,连盖就是在指责她不该让邹氏当家? 可是能怪她吗? 他怎么不怪连燕茹自己不争气。 她又接着道:“要说起来,燕茹从遭了大火之后,身子就一直好不利索。” “自然也有这个缘故,但是邹氏大字不识几个,你让她当家,就不怕她给你一本糊涂账吗?”王老夫人老气横秋的开了口。 “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毕竟我就这么两个儿媳妇。”把老夫人无奈的道:“你是不知道,那到年下了,几个铺子的帐都不曾盘,尤其是东街的那个铺子,家里头一直都指望那个铺子过活呢。 可到年前那几个月,倒开始亏本了,银子都叫人贪墨了。 我也想叫燕茹继续管着,毕竟她从前管的好,可她眼睛看不见了啊,要怎么算账?怎么管着那些掌柜的?” 她知道连盖夫妇二人想要什么,她虽然不识字,但她懂理啊,她不能把话给连家说了去。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那自有会算账的婢女,回头我会将人送过来。”王老夫人直视着她:“你就只说,你承不承认让茹儿继续掌家吧?” 把老夫人对于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很是不喜,但也知道连家的人不能得罪的狠了。 人家父母都找上门来了,再不松口怕是说不过去。 “只要燕茹能管好这个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我只要这个家好,其实谁掌家对我这个老婆子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无谓的道。 “那就谢过亲家母了。”王老夫人的语气终于有些软了下来。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好听的话把老夫人也会说:“燕茹这样,我心里头也不好受,可这天灾人祸的事也没法子。” 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虚情假意,谁稀罕? “那不是天灾,倒确确实实是人祸,燕茹说了,那场火是你们家老九放的。”她可没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老夫人愣了一下:“老九?燕茹莫不是伤着了眼睛,气得糊涂了? 老九只是个小丫头,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怎么没有?那小小的火星子能烧一片林子,想放火还不容易?”王老夫人拉下了脸:“再说了,你们家这个老九可不是什么善类,她的恶名都传遍整个帝京了,照理说,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该管。 可这一回,茹儿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双目失明,我不得不管。” 把老夫人心里不屑,说的都是废话,说了这么多,不还是要插手别人的家事吗? 她面上却笑道:“不知亲家母的意思是?” “你们家这个老九,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言欢,又或是对我同茹儿她爹,包括对茹儿,都无半分孝心,甚至还冷言嘲讽,这是大不孝,若是在旁人家,早就吃了家法了。”王老夫人说起这话,神色间不觉有了威严。 “话是不错。”把老夫人有些迟疑:“若是寻常,这孩子我也不饶她,要紧的是咱们家对不起她亲娘,这事上,咱们不是理亏吗……” 她倒不是心疼云娇,而是看不惯王老夫人这一副嘴脸。 就算是要处置云娇,也轮不到她来开这个口。 更何况云娇动不得,否则到时候她的大孙子回来了,怎么交代? “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想苛责她,否则我早就对她不客气了。”王老夫人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些不悦。 这个老东西还提起当年的旧事来了,说到底她还是胳膊肘往里拐,帮着那个小蹄子。 《把云娇》正文 第1012回 诸多不满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婆子也是脸皮厚,上回她又不是不曾瞧见她灰头土脸从翩跹馆出来的样子,现在说这些话给谁听? “那依着你的意思,是要给她点教训?”她有些迟疑的道:“可……唉,那孩子天生性子就那样,你上回去也看到了。” 她这是在提醒王老夫人,她可不曾忘了上次的事。 王老夫人怎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顿时老脸一红:“我正是因为看到了,才提醒你们,那孩子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这若是我家的孩子,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家法了。” “言欢,依你说呢?”把老夫人看向自家儿子。 把言欢犹豫了一下道:“云娇这些日子又不曾闯祸,再说纵火这事……也无证据,我看还是……” “我就知道你们会推诿,这个恶人你们不当我来当,左右我今朝带了护院来,这就去将那个小蹄……丫头抓来,好好的审她一审,我就不信她不招!”王老夫人说着,便要朝着外头招呼。 “亲家母先别急。”把老夫人拦住了她:“这事儿我得同言欢好好商议一番。” 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那你们娘俩就到外间去好生商议吧。” 左右她带足了人手,也不怕那小蹄子跑了。 “娘。”把言欢扶着把老夫人,到了外间。 把老夫人抓着他的手,回头瞪了一眼里间,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云娇如今在院子里,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信了你岳母那个老婆子的。 一来云娇那丫头可不好惹,惹急了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二来真要的依了你岳母,等以后云庭回来了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 云庭他原本就同我们不热络,他娘又死了,云娇真要是再出什么事,他怕是要同我们拼命。” 把言欢想起儿子来,心绪有些复杂,一时间无言。 “你听见不曾?”把老夫人见他不说话,抬手拍了他一下。 “儿子记住了。”把言欢点了点头,觉得老母亲说的有道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着些,你这岳父岳母可不是好对付的。”把老夫人又小声叮嘱了两句,转身欲走。 “我送娘回去吧?”把言欢往前跟了一步。 “不用,不用。”把老夫人摆了摆手,又只能指里间:“你快进去吧。” 把言欢看着她出了门之后,这才转身进了里间。 “你娘呢?怎么商议了两句人就不见了?”王老夫人语气不善的问。 “我娘忽然身子有些不适,回院子去了。”把言欢赔着笑脸:“岳母大人,这……云娇,她这些日子也不曾犯错,不过,这孩子确实有些不孝敬,等她下回再犯错,我必然……”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也别说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是不是? 我是真不懂,这样的忤逆女,你还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倒也不是……”把言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直说怕儿子回来没法交代吧? “罢了,原本也不曾指望你。”我让老妇人对着外头唤道:“都进来,抬着我去翩跹馆。” 今朝无论如何,她要治治那丫头,她有的是法子先将她弄个半死,再让她慢慢病死。 “岳母大人……”把言欢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慢着。”连盖却在这时开口了,王老夫人不解的看着他。 他却不理她,只是看着把言欢开口道:“贤婿,说起来云庭出去也有一两年了吧?” “有两年了。”把言欢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道。 “照理说,这一两年的也该回来了?家里头毕竟有这些人,他总归要回来瞧瞧的吧?”连盖又问。 “谁知道呢。”把言欢苦笑,但其实心里头也还是盼着的,他估摸着儿子也该回来了。 毕竟那孩子还不知道他娘去世的事,只知道他娘身子一向弱,若是他那妻子的身子有了起色,他肯定会回来看看的。 也不知他如今情形如何了,从出去到现在,也没给他来过一封信。 同云娇倒是有书信往来的,可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云娇不肯同他说。 “他早晚也会回来,这样……”连盖沉吟的片刻:“他若是回来了,这差事就交给我,六部里头总归是有些空缺的,到时候我安排他。”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闻言,眼睛都有些亮了。 儿子若是能进六部,那自然是好,毕竟他如今没有功名在身,想进朝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能进了六部历练一番,到时候再参加科考,那把握可就大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连盖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说云庭也是我的外孙子。” 算是吧,虽说他心里并不认可,但谁叫他的女儿不争气呢,这么多年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至于把家的那个老八,更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瞧都不愿意瞧一眼。 他原本看着把云庭是个争气的,也是想提携一番的,谁知道他不争气,连科考都不曾参加,却跑到外地去了。 “是是。”把言欢连连点头。 “至于那个不孝敬的。”连盖两手背在身后,便有了一些官威:“也确实该训斥一番。” 他说的自然是云娇。 他拉着把言欢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岳母就是心里有气,你让她出了这口气就没事了,放心,我保证不会出人命。” 把言欢犹豫着没有开口。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连盖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会,那就照岳父大人的意思。”把言欢当即便应下了。 只要不出人命,儿子回来了也就不必要给什么交代了,就算是云娇告状,事情都已经过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更何况他心里对云娇也有诸多不满,只不过被那些事情牵制着,只能忍耐。 既然有人替他出头,只要不出人命,那就随他们闹去吧,否则他这个岳母可不会善罢甘休。 《把云娇》正文 第1013回 两不相帮 昨日是初二,把云嫣同傅敢追带着孩子回来拜叶姨娘的年,晚上便住了下来。 他们打算今朝带着叶姨娘回庄子上去,拜完年也该带着长辈去他们家中吃顿饭,住一住,尽尽孝心。 晌午时分,把云嫣整理正孩子的东西,打算回家去。 叶姨娘在一旁陪外孙子,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道:“其实,该带着你九妹妹一起去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又没个人陪着,这大过年的估摸着又要想钱姨娘,心里肯定不好受。” 把云嫣手中叠着衣裳的动作顿了顿:“我倒是情愿带九妹妹去我家住一阵子,就怕她不愿意。” “你快收拾,收拾妥当了我们一道去翩跹馆看看,带着咱们羽书一起去。”叶姨娘说着将手中的波浪鼓在小家伙面前摇动起来:“对不对啊小羽书,咱们带姨母一道去你家好不好?” “好。”小小的人儿甜甜的应了,惹得叶姨娘欢喜不已。 傅敢追在一旁笑看着,不言不语,若是能带云娇去他家住上几日,那自然是极好的。 每回看见云娇,他都觉得对不起她,若不是他,逐云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他想着,不免也有些惆怅。 “走吧,把孩子抱上,咱们去九妹妹那瞧瞧。”把云嫣将收好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婢女,口中招呼傅敢追。 知夫莫若妻,她看一眼就知道,傅敢追肯定是又想起从前的事,心里头不好受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谁也不想这样,可这事儿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更改,只能往后多多照应九妹妹。 “走吧。”傅敢追弯腰将羽书抱了起来:“走咯,咱们去找小姨母。” 羽书格格笑了起来:“爹……举高高……” “好嘞,举高高,来。”傅敢追笑着将他举起来,大跨步出去了。 羽书被逗的笑个不停。 “这孩子,就喜欢他爹这样举起来抱着。”把云嫣挽着叶姨娘跟了上去。 “男儿小时候就是跟爹亲,这以后长大了怕也是个爱打打杀杀的。”叶姨娘跟在后头笑得合不拢嘴。 后头,婢女们跟了上去,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翩跹馆去了。 …… 王老夫人腿还不能着地,原本她可以不用去翩跹馆,只要她吩咐下去,家里的护院自然会去将云娇抓到她面前来。 可她一辈子心高气傲,从来都没有受过旁人的气,这次却栽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其实这些日子,她在自己家里头心里也不安宁,总是想起那日云娇在她跟前说的话,尤其是她最后落荒而逃,丢了好大的脸面。 她怎么甘心? 在哪里受得气,她还得在哪里还回去,且她也要让那小蹄子知晓知晓,什么人她惹不得。 是以在连盖同把言欢都反对的情况下,她还是坚持乘坐舆辇,带着护院们往翩跹馆去了。 连盖到底是当朝宰相,他拉不开这个脸找上一个庶女的门去对付他,眼见着此间无事,叮嘱了老妻早点回去之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把言欢在心里叹了口气,岳父大人跑的倒是快,留下这个难缠的岳母给他,他知道云娇不好惹,心里也不情愿去。 可没法子,旁人都能不去,他不能。 连燕茹如今看不见,他是一家之主,自然该带着岳母大人,他想好了,等会儿去两不相帮,到时候云娇也怪不得他。 谁叫她到处得罪人的。 云娇自再次回到把家之后,院子的大门时常都是关着的。 左右着家里头除了叶姨娘,她一个都信不过,倒不如关着门来的清静,也更安全些。 “你来叫门吧。”王老夫人坐在舆辇上,小声的朝把言欢吩咐。 她心想着,她若是去叫门,那小蹄子怕她报复,定然不会开。 而旁人去叫门,是认不得的人,以那小蹄子的精明,更不会开门。 是以,把言欢这个父亲去叫门,才是最合适的。 把言欢有些无奈,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呀?”里头传来了婢女的问话声。 “是我,把言欢。”把言欢自报家门。 里头静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屋子的方向去了。 王老夫人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还是这法子管用,小蹄子就算再精,能精的过她去? 云娇在屋子里逗八两,听闻把言欢来了怔了怔,一时间想不到他的来意。 “开门,让他进来吧。”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八两,估摸着是来问哥哥的情形吧。 哥哥在心里都说了,不叫她说他的行踪同近况给把言欢听,她都照做了。 无论把言欢来多少回,她都不会改口,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活在焦急和悔恨之中。 婢女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咱们到廊下去看看。”云娇不喜外人进她的屋子,起身便往外走。 “姑娘,外头冷,披件披风吧。”蒹葭忙拿过搁在一旁的披风。 云娇任由她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又细细的打了个如意结。 蒹葭放开手打量她,笑着道:“姑娘披这藕粉色披风真好看,更衬的肤色粉嫩了呢,还是秦少爷有眼光,做的这些衣裳就没一件不合适的。” “少来了你。”云娇瞥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眼中的笑意:“你怎么不说是你家姑娘我天生丽质,什么衣裳穿着都好看?” “那是自然的,都怪奴婢不会说话,还是姑娘长得好,什么都能穿。”蒹葭笑着应和。 “把云娇,你这个不孝忤逆女,还不快出来跪迎长辈?” 外头,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喝声。 云娇同蒹葭顿时一静,蒹葭有些紧张的问:“姑娘,这是谁……” 听着,不像什么善类。 “听着,像是哪位老夫人跟前得用的老嬷嬷。”云娇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她抬脚往外走:“出去看看。” 屋顶上,乔巳皱眉看着下头,来的人不少,他打了个手势,同后头两人一起蒙上了黑巾子。 少主前几日派了新人来,他同周戌各带二人轮流值守。 其实少主不止派了这些人,但这院子就这么大点,人多了实在不好隐藏,最后只留下他们六个。 《把云娇》正文 第1014回 夭折 走到廊下,云娇便瞧见王老夫人好整以暇的坐在舆辇上,正冷眼看着她。 而把言欢,便站在舆辇旁边,双目直视前方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个嬷嬷,在舆辇的另一侧站着,两手拢在袖中,鄙夷的望着她,显然,方才喊话之人应该就是这个嬷嬷了。 嬷嬷后头,跟着几个婢女,想来是伺候王老夫人的。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来个家丁护院一类的人,围在舆辇边上,众星拱月的捧着王老夫人,听候她的差遣。 云娇出来之后,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一时间无人开口。 “大胆!”那嬷嬷见云娇半晌不动,便喝道:“你这庶女,见了外祖母还不下跪迎接!” 云娇抬眼直视着王老夫人,无所畏惧:“我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上回我似乎告诉过你,我外祖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是吗?”王老夫人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破绽来,她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看到这样的阵仗不害怕。 可云娇有底气,因为有乔巳他们。 但便是没有人相帮她也不怕,她有袖箭,有南风给她的防身武器。 到时候只要拿下这老婆子,旁的人不足为惧,她想到这里往前踱了两步,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试试能不能成。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还同那日一般毫无准备,来跟你唇枪舌战的吗?我告诉你,你家的家法我都请过来了。” “哦?你是打算对我动用家法?”云娇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脚下又随意的往前走了两步,离舆辇已经不远了。 她心里盘算着,这个距离只要用袖箭射伤离的最近的这个抬舆辇的,到时候老婆子直接栽下来,不说旁的,单是折了的这条腿恐怕也够她受的。 她看着王老夫人,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对那一幕很是期待。 “给我拿下。”王老夫人大手一挥:“今朝,我就替你父亲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护院们动了起来。 云娇毫不迟疑的抬起左臂,右手搭了上去正欲扣动机关,而屋顶上,乔巳三人也准备跳下去保护她。 “住手!谁敢动我九妹妹!” 便在这要紧时刻,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那声音恍若雷鸣,在场众人都觉得震耳发聩。 把言欢听这声音,再一瞧见院门口那铁塔一样的身影,便不自觉的有些头疼,这个混不吝的怎么来了? 这个三女婿是武将夫出身,大字不识一个,鲁莽的很,且只认死理,他心里实在对这个女婿不喜。 只是不知道这九丫怎么入了三女婿的眼,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护着九丫头了。 把言欢甚至觉得,若九丫头有个性命之忧,这个三女婿很有可能会豁出命去救她。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但瞧着三丫头同叶姨娘平日里宝贝九丫头的模样,便想当然地以为傅敢追都是受她们的影响。 这俗话说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把言欢面对傅敢追这个不要命的一向是退避三舍,早知道傅敢追会来,他说什么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可谁能想到傅敢追会突然来这里?他越想越焦急,他这个岳母大人不是容易服软的,傅敢追做事又从来不知道拐弯,若是冲突起来,怕是要出大事。 傅敢追转身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身后的把云嫣,大跨步的走进院子去,一把拉过云娇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的瞪着那些护院:“谁敢上来!” 他是真正上战场杀敌无数的猛将,那身上的杀气是切切实实的,是无数的敌人的性命堆积起来的,森冷骇人。 那些护院不过是稍稍会些花拳绣腿,出来混口饭吃罢了,见了这样杀气腾腾之人,不由一个个都有些胆怯,停住脚步不敢上前,甚至有几个还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岳父,我说过了,有我在,谁也休想动九妹妹。 若是要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你带这些人来,是想要做什么?”傅敢追往前一步,低头怒视着把言欢。 把言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岳母头上去,这个三女婿若是怒了可不认人,怕是对他都敢动手。 “人是我带来的,你又是什么人?”王老夫人打量着他,其实看到一旁的叶姨娘同把云嫣,她已经有数了。 只是为了羞辱把云嫣,故意装作不知。 当初,把云嫣同傅敢追成亲的时候,一切从简,并不曾请几个人,王老夫人并不曾见过傅敢追。 不过她早就听连燕茹提起过,把云嫣是下嫁,嫁给了一个莽夫,今朝一见,果然如此,她心里的鄙夷更胜。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九妹妹动手?”傅敢追侧头盯着她,好凶的老婆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什么人?”王老夫人笑了起来,扭头看着一旁的叶姨娘:“亭玉啊,当初你有胆量跟燕茹抢夫君,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出息的,结果就选了这样一个女婿,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叶姨娘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女婿怎么了?至少我女儿活的很好,我女婿疼她爱她,又不纳妾,又不找通房,更不眠花宿柳,可比有些嫁高门大户的姑娘要舒坦多了。 高攀了人家,又是要给夫君纳妾,又是要给夫君养旁人的孩子,啧啧啧,你说那日子多惨呐。” 她从不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若是真在意,当初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如今看来,她是明智的,家里的这几个姑娘,哪个有她的嫣儿过得好? “穿金戴银,掉在福窝里,总比吃不饱穿不暖要好。”王老夫人觉得,叶姨娘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她扫了一眼羽书:“看看生的这个孩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可惜不会投胎,生到穷家了。 瞧瞧这穿的,也就比集市上的小叫花子稍微好上一些,若是染上个风寒时疫的没银子治,说不准就夭折了,那可就可惜了……” 她这话恶毒至极,众人闻言不由都变了颜色。 《把云娇》正文 第1015回 老东西 “你这老妇,好生无理!”傅敢追闻言勃然大怒,抬脚便要上前。 任谁听旁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发怒,更何况他初为人父,羽书又讨喜,他当心当肝一样,哪容得这老婆子这般放肆胡言? 云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拦在他跟前,破口骂道:“王氏你这老不死的,你说这样刻薄的话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一把年纪都活到狗头上去了?你还瞧不起庄户人家,我看你连钱家庄庄口的老寡妇都不如! 我听人说咒人都会报应的自己身上,你就不怕这话应在你重孙子身上么?” 她站的笔直,牙白口清,双目怒视着王老夫人,自有一股正气。 叶姨娘同把云嫣齐齐走上前来,她们自然是不放心。 叶姨娘原本正要开口叫骂,死老婆子这样诅咒她外孙子,她定然不干。 而把云嫣则拉住了傅敢追,怕他盛怒之下闯下弥天大祸。 她二人都有些惊愕,不曾料到云娇会开口,更不曾料到她会骂出这样的话来。 莫要说是她们,便是把言欢也觉得有些意外,在他心里,这个九丫头一向话不多,便是狠厉起来,也是不愿多言的,却不知她还能骂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里对云娇又厌恶了些,这些粗鄙的言语想来都是小时候在莱州学的。 其实,云娇活了这十多年,是从未这样疾言厉色的骂过人的,但不开口并不是她不会。 要说骂人,她小时候听二舅母骂街不晓得多少回,自然学了不少话,只是一直都不曾用过,今朝这老婆子说话实在太过,她当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且她怕三姐夫出手没个轻重,闯出祸端来,若这老婆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能赔得起? “你敢骂我?还敢诅咒我重孙子?”王老夫人闻言勃然变色,两手拍着舆辇的扶手,急怒的斥责那些护院:“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 她去年才添了重孙子,平日里直当个心肝宝贝一般,捧着怕冻了,含着怕化了,哪容得人这样咒? 况且她如今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最怕的就是旁人说她老,这贱丫头居然叫她“老不死”! 若不是腿不做主,她非得跳下去给她两个大耳刮子不可。 “我看谁敢!”傅敢追护住云娇怒喝一声,虎目圆瞪,气势凛然。 众护院原本就有些怯了,这会儿见他如此,更是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的人居然叫一个人给吓住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你们若是再不上去给我拿人,即刻便逐出家门去!”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握紧了扶手,真是养了一群饭桶,岂有此理! 护院们不情不愿的,这是尊杀神,谁敢上去找死? 但迫于她“逐出家门”的话,都微微动了起来,可也不敢有人真的上前去抓云娇。 傅敢追可正拦着呢! “我看你这老妇就是个坏根子,我便将你拿下,看看谁还敢动!”傅敢追口中说着便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王老夫人的衣领,便将她从舆辇上给提了下来。 他天生力大无穷,王老夫人生的又不胖,提起来几乎不费力气。 把云嫣虽一直拉着他,去哪里拉得住?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 这些护院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奈何他们人数众多。 如今他妻儿皆在此,还要护着九妹妹同岳母,他怕一时照看不过来,便将这个老妇给擒了,倒要看看她还如何发号施令。 “哎呀!我的腿!”王老夫人疼的叫出声来。 “使不得!” “老夫人!” “快放下,快放下我家老夫人!” 这下众人惊呼不已,尤其是那嬷嬷同几个婢女,更是急得团团转,恨不能从傅敢追手中将人给抢下来。 “哎呦哎呦……” 王老夫人的伤腿本就不能动,这会儿叫傅敢追这样提着,忍不住痛叫不已。 “傅敢追,你别胡来,快把人放下!”一直不曾开口的把言欢这会儿站不住了,立刻上前呵斥。 傅敢追压根儿不睬他,只是怒视王老夫人:“你还要叫他们动手吗?” 王老夫人疼的涕泪直下,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话? “敢追,敢追,你快放下放下!”把云嫣脸都吓白了,忙将孩子交给叶姨娘,上前去扯着他的手臂。 这要是真出事了,可了不得。 傅敢追仍旧怒视着王老夫人,胸膛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傅敢追,你快些放手,我保证不会有人动手,不会有人伤你九妹妹。”把言欢知道根子在哪里,忙软了口气。 “这老妇方才那般恶毒诅咒我儿子,叫她赔罪!”傅敢追不依不饶。 “你……你休想!”王老夫人这句话倒是听到了,她疼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往下落,但她天生不朝人低头,已经这样了却还是不肯服软。 “岳母大人……”把言欢心急如焚,这真要是出了事谁能担的住:“方才分明就是你不对,大人有再多的仇怨,也不该咒人家孩子,你就说个‘对不住’吧。” “呸,你以为我是你这个软骨头?”王老夫人骂了他一句,一耿脖子瞪着傅敢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想叫我赔不是?白日做梦!” “老东西!”傅敢追胀红了脸,抬手将她便欲重重的砸在地上。 “敢追!”把云嫣厉喝了一声,在他胸口用力的捶了一下:“别犯浑了!” 傅敢追手中不由得一顿。 “三姐夫。”云娇也上前拉住了傅敢追,瞧瞧老婆子浑身都如同筛糠一般,估摸着吓得不轻,也该见好就收了。 其余的人惊呼声连成了一片。 叶姨娘抱着孩子都忍不住上前,这要是真摔下去,不管是伤了人还是死了人,都得下大狱,好好的家不就散了吗? 王老夫人是又疼又怕,在被举起来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便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敢追,好女婿求你了,别砸,我给你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你慢慢将人放下来可好?”把言欢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开口哄着傅敢追。 他知道,傅敢追没有坏心,不过心里堵着一口气。 《把云娇》正文 第1016回 避避风头 “敢追,把人放下来,听话,快点。”把云嫣也吓得不轻,又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傅敢追见她吓得脸色苍白,有些心疼,又见这老妇已经昏死过去了,这才听话的将人轻轻往地面上放去。 “老夫人!” 以那嬷嬷为首的下人们先围了上去。 “将人带走,往后若是再来,别怪我不客气。”傅敢追瓮声瓮气的开口。 “快,抬走。”把言欢生怕他反悔,连声催促。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最后铩羽而归,灰溜溜的便这样走了。 把云嫣见人都走了,这才怒道:“傅敢追,我看你就是要吓死我,你往后若是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过了!” 她原本胆子就不大,方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若那老妇真摔出个三长两短来,宰相府绝不会轻轻放过,傅敢追若是下了大狱,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娘子,你别生气……”傅敢追挠了挠头:“是她先骂羽书的,还想抓九妹妹……” “她骂了你也不能动手,你下手没个轻重的,万一真死了怎么办!”把云嫣仍然有些生气。 傅敢追上去拉着她的手,憨憨的道:“我晓得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你都说多少回了,每回都说话不算话。”把云嫣恼的想甩开他的手,却又甩不脱,不由脸色发红:“你做什么,孩子在这呢。” 傅敢追只是嘿嘿的笑,就是不肯松手。 “我也要……”羽书挣扎着从叶姨娘怀中下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拉着把云嫣另一只手。 把云嫣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都被孩子逗笑了,气氛顿时一松。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云娇:“这个混不吝的,叫九妹妹见笑了。” “三姐夫是性情中人,这回也都是为了我,三姐姐不生气就好,要不然我可过意不去了。”云娇含笑开口。 “为了你我不生气。”把云嫣瞪了傅敢追一眼:“他每回都这样,发起怒来不顾后果,我都说过他多少回了。” “我以后慢慢改。”傅敢追立刻表态,从善如流。 “慢慢改……”羽书跟着学。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羽书,来我抱抱好不好?”云娇见他乖巧可爱,不由弯腰逗他。 羽书往把云嫣身上靠了靠,清澈的眼警惕的望着她,不言不语。 “羽书,这是你小姨母,来,叫小姨母。”把云嫣蹲下身来哄着他。 “小姨母。”羽书乖乖叫了,看着云娇的眼神不那么警惕了。 “真乖。”云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跟小姨母进屋子好不好?小姨母屋子里有可多可多的果子了。” “真的?”羽书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来,小姨母带你去。”云娇牵起他的另一只手。 羽书却抬头看着把云嫣。 叶姨娘看的暗暗点头,这孩子被嫣儿教的很好。 “走吧,娘陪你去。”她说着同云娇一左一右牵着羽书推开了屋门。 八两趴在炭火盆边上,见生人进了屋,起身便溜进了里间。 “蒹葭,快将果子都端出来,还有糖果,干果,把吃的都拿出来。”云娇进了屋子便吩咐。 蒹葭带着婢女将能拿的吃食都拿了出来,羽书挑挑这个,吃吃那个,好不欢喜。 “姨娘,三姐姐,姐夫,你们也吃。”云娇拿起一碟果子,依次分给他们。 最后才给自己拿了一块,在榻上靠着把云嫣坐了下来,笑着道:“说起来,今年过年我还不曾给你们拜年呢,那就现在恭贺你们新禧,恭喜叶姨娘身康体健,三姐夫发大财,三姐姐嘛……争取今年再抱个胖娃娃。” “你这丫头!”把云嫣笑着伸手点她额头:“我当初还当你是个金口难开的呢,如今厮混的熟了你倒是什么都说的出口。” “那有什么。”云娇咽下口中的果子:“官家都说‘多子多福’,我这话还说错了不曾?” “你抬出官家来,自然没错,我说不过你个伶牙俐齿的。”把云嫣笑了起来,又道:“对了娇儿,我们来是来接你的。” “接我?”云娇怔了怔:“接我做什么?” “接你去我家。”把云嫣环顾屋子:“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挺无趣的,不如随我去庄子上住几日如何?” “去庄子上?”云娇顿了顿,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叨扰三姐姐了。” 若是从前,她还是愿意去小住几日的,但如今,小五回来了,说不准哪一日便来了。 他不能常来,她不想错过了,也就不愿意离院子。 “说什么叨扰呢,拿不拿我当姐姐?”把云嫣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去呗?” “云娇,王老夫人就那样被抬走了,连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去庄子上住几日吧,算是避避风头?”叶姨娘开口劝道。 傅敢追瞪起眼睛:“那老妇那样是我动的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还敢来为难九妹妹,我定不饶过她!” “看看你。”把云嫣看着他:“就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当你是从前一个人吗?你现在是有妻有儿的人,说话就不考虑考虑我和羽书吗?” 羽书正靠在她怀中,手中拿着个果子啃的有滋有味的,那模样可爱极了。 傅敢追看了一眼儿子,顿时无话可说了。 “是啊三姐夫,你可不能承认这事是你做的,连家真若是找上门来,你便说只是提起她又轻轻放下了,是她自己昏过去的,她带来的那些人也都看到了,你并未伤她。”云娇知道傅敢追勇猛,但也鲁莽,更没有半分心眼,怕他吃了亏,细细的叮嘱道。 傅敢追点了点头。 “九妹妹的话你记住了不曾?也不答应一声。”把云嫣觑了他一眼。 “记住了,我不曾动手,那老妇的死活与我无关。”傅敢追乖乖答应。 云娇暗暗好笑,看三姐姐平日里是个文静的,却能治得住三姐夫,这世上的人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把云嫣这才算是满意,拉着云娇的手:“好妹妹,你就跟我去吧?这大过年的,我们一家都来请你,你还舍不得赏脸?” “那我就去吧。”云娇思量着答应了:“不过我还有些事,住就不住了,我吃了中饭便回来。” “那也成。”把云嫣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曾太过勉强她。 《把云娇》正文 第1017回 没个正形 云娇去把云嫣家中吃了中饭回来,当天夜里头,秦南风便来了。 “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云娇这几日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又不能去看他,总也想着这事。 是以一见他,便问他的伤。 “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秦南风不以为意,伸手揽过她:“白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云娇偎在他怀中,两人往榻边走。 “我听说,你还会骂街了?”秦南风低头笑看着她,想想这张小嘴利索的说出那样骂人的话来,一定有趣极了。 “谁说的?”云娇不承认:“我就骂了一句,谁叫那老婆子说话那么恶毒了。” 秦南风听的直笑:“那你就该多骂几句。” “我也是怕三姐夫真把那老婆子给打了,那可是天大的窟窿,谁能填得住?”云娇说着在榻上坐了下来。 秦南风也跟着坐下,执着她的手笑道:“骂都骂了,也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云娇抽回手打他一下,觑他:“怎么,你后悔了?嫌我像个泼妇,不够温柔贤淑?” “怎么会。”秦南风笑着抬手搂过她:“我就怕你不够泼辣呢,你在这家中要是再不凶狠一点,哪里能护得住自己?” “这还差不多。”云娇靠在他胸口,梨涡浅浅。 “放心,我早晚替你把连家人都收拾了。”秦南风轻拍她的肩膀。 “我等着呢。”云娇笑。 “说起来,我年前在集市上还遇见三姐夫了。”秦南风眉眼带笑,唇红齿白,眼带星光:“他可能是觉得我眼熟,一直盯着我看。” “他没上去问你吗?”云娇也懒得纠正他傅敢追暂时还不是他三姐夫的事,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那倒没有,当初在战场上我毕竟在他面前受的伤,他大概觉得我绝无生还的可能。”秦南风想起个有趣的事来:“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真有个人缠着我问了。” “谁?”云娇好奇。 “梁元俨。”秦南风回忆道:“那日,他父亲请我同杨慧君去吃酒,起初他一直望我,后来酒稍稍吃的有些多了,便缠着叫我将面具拿掉,还大喊着我的名字。” “后来怎么弄的?你没有被识破吧?”云娇不由坐直了身子。 “没有,有杨慧君在,她自然会应对,她才是最怕我身份泄露的人。”秦南风笑着道。 “不管是三姐夫还是梁元俨,又或者是罗载阳他们,在你不在的时候,对我都是诸多照应,他们记着你的情义呢。”云娇轻声道。 “我晓得,我也记着呢,等回头我慢慢报答他们。”秦南风揉了揉她的发丝。 “对了。”云娇突然想起个事来:“杨慧君给连燕茹的人都没了,她没怀疑到你头上吧?”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顿了顿道:“不知道她是否起了疑心,初一丁寅给我上药的时候,她突然闯进来,看了个正着,我随意寻来个由头敷衍过去了。 她并未有异常举动,也似乎不曾怀疑我的说辞。” “她知道你受伤了?”云娇闻言,秀眉微蹙:“她一定起疑心了,说不准她是故意装作不知,正等着逮你呢。” 杨慧君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那是在战场那样的阳谋阴谋中厮混下来的,眼力岂是常人能比的? “那又如何?”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她。 杨慧君发现了又怎样,他才不怕,他自有法子应对。 云娇却豁然起身,口中催他:“你还是快些回去,别叫她察觉了。” “我不回去。”秦南风拉着她手,撅着嘴不情不愿:“我才来这么一会儿,你便赶我走。” “大局为重。”云娇推着他:“快起来。” 秦南风一路叫她推到后窗边,他笑着回身握住她两只手腕:“等一下,我再说一句话。” “还要说什么?”云娇有些焦急:“快些走吧,回头再说。” “急呢,眼下就得说,你靠过来。”秦南风低头要同她耳语。 云娇疑惑的凑过去,只想他快些说完,赶紧回去。 她侧耳倾听,耳边却不曾传来声音,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他。 秦南风等的就是这一刻,低笑着在她唇上一啄。 “你!”云娇抬手便锤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好了好了,我走我走。”秦南风连声告饶,推开窗跃了出去,回头看她有些舍不得:“等我来看你。” “你小心些。”云娇推着窗叮嘱。 “放心。”秦南风丢下一句话,几步纵到墙边,轻轻一跃便过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合上了窗,杨慧君这事一日不解决,便一日不能心安。 哥哥也不知收到信没有,要早些回来才好呢。 …… 秦南风轻巧的翻进了驿馆的后墙,一人迎来上来,小声道:“少主,杨参军在你屋子里。” 秦南风微微怔了怔,点了点头。 他掩唇一边咳嗽,一边若无其事的开了屋子的后窗,慢吞吞的翻进去便瞧见杨慧君果然坐在桌前。 “夫君去了何处?”杨慧君抬眼望他,眼底情绪很是复杂。 她给连燕茹的人一去无回,这帝京的势力她虽不曾彻底摸透,但据她所知,不会有人动作这么快。 这么雷厉风行,也就只有从前的秦南风能做到。 她起先并不曾怀疑过他,可初一撞见他胳膊上的伤,叫她起了疑心。 可秦南风身边没几个人,是如何做到一直盯着她的? 她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像是他。 但她终究还是留意了,身在异国他乡,容不得半点疏忽,更何况身边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 得知秦南风悄悄出去之后,她便在这屋子里了,她坐在桌前一时间思绪万千,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后窗传来了动静。 秦南风在桌边坐了下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杨慧君终究看不下去,起身道了杯水递给他,又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秦南风放下杯子,微沉着面色道:“我看那梁元俨似乎同我熟识,想去问问他。” 《把云娇》正文 第1018回 疑虑尽消 “你去找梁元俨了?”杨慧君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你见到他了?” 秦南风摇了摇头,有些沮丧:“王府戒备森严,我这身子,越不过那高墙去。” “夫君。”杨慧君看的满心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整个大渊都欠你的,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你切莫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会招来大祸的。” “我知道。”秦南风低着头,忍着不曾抽回手:“我不过是想试探两句。” “下次别这样了。”杨慧君叹了口气,飞快地瞧了他一眼:“夫君,我同你说个事。” “你坐下说。”秦南风将她往对过的位置扶,趁机抽回了手。 “我前几日给了把家大夫人几个人,三十那天晚上人全都没了。”杨慧君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把家大夫人?”秦南风一怔:“你说把言欢的夫人?” “正是。”杨慧君点头。 “你怎会给她人?你同她熟识?”秦南风反过来问她,满面疑惑。 杨慧君叹了口气道:“她同我诉苦,说家里有个庶出的姑娘不听管教,害的她眼盲,求我派几个人保护她,要不然她就要被害死了,我也是一时心软才……” “那是别人的家事。”秦南风又咳嗽了两声,神色不变:“你掺和那个做什么?” “我就是看她可怜,也不知道人会有去无回,否则我就不会答应她了。”杨慧君很是后悔的道。 秦南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夫君,你去何处?”杨慧君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拦住他。 “我去问问把言欢,人到底去了何处,他若是交不出人来,我便去问梁承觐,看看这和亲他大渊到底有没有诚意。”秦南风冷着面色道。 虽说他身子弱,说话远没有从前的元气,但气势依旧是不弱的。 杨慧君看着他满身气概几乎移不开眼睛,上前拉着他道:“罢了,不过是几个人而已,没了就没了,还是要以大事为重。” “人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秦南风转头深深的注视着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要去握住她的手,这话才能显出真诚来。 可这女子,是他的仇人,若非必要他绝不愿对她假以颜色。 即使是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伸出手去,她若信便罢了,若是不信,大不了计划提前。 杨慧君听他言语心中一甜,所有的疑虑尽消,含笑摇了摇头:“我不打紧的。” 原以为他不善言语,往后一辈子就这样一直待她相敬如宾了,没想到他也有护着她的时候。 她当初想的不错,就算他的心是冰石头做的,她用心,也总会有捂暖的一天。 …… 王老夫人叫人灰头土脸的抬了回去了,连盖一瞧她这样,直气的扭头便走,扬言不管她了。 可话虽如此说,他们到底夫妻这么多年,在外头两个人用的是一张脸,他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待得细细的问清楚缘由之后,却又犯了难。 若是在帝京的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派些个人打压打压,给老妻出出气不是什么大事。 可傅敢追在庄子上,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也不能特意派人去,他虽是宰相,可这种事情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王老夫人气不过,叫他派人去找傅敢追庄子上的里正,好好收拾收拾他。 但连盖一想,这般还是不妥当。 傅敢追原先在战场之上就骁勇善战,能以一当百,连官家都晓得他的名声,只是后来大败了回来之后说是受了伤,便一直在家养着了。 这样的人,叫个里正去欺压他,那不是找死么?那个莽夫又什么都做得出来,惹急了就不顾一切。 万一出了什么事闹大了,将他翻出来的,那可就太难看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再过个几年便能告老还乡了,要说年轻的时候还有一股闯劲,可这年岁大了,却反而更在意自己的羽毛了。 思来想去的,他还是把这个难题丢给了自己的女婿。 把言欢推辞不得,只能勉强答应下来,说会训斥傅敢追。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自从有了这个女婿,他对燕姨娘都客气了不少。 只要那个瘟神不上门来找他的晦气,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去找他的麻烦? 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把家,因为连盖亲自来开了口的缘故,掌家之权终究还是回到了连燕茹的手中。 可连燕茹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回去的,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她等到晚上,可母亲去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她知道母亲不是虎头蛇尾之人,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当晚救逼问了乞巧同七夕。 两人拗不过她,便说了实话。 她心里头难过,父亲母亲辛苦将他拉扯大,她孝心没尽几分,却连累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丢这样的脸面,她真恨不得死了算了,这样瞎着眼睛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会成为父母的累赘。 但她知道她不能死,她还有三个女儿,她也不甘心死,她就算是死也要将翩跹馆的那个小贱人一道带走! 她原本就病着了,这一气更是头重脚轻的,又在床上躺了几日,才算是缓和过来。 这一日,她一有了精神,便安排七夕去预备马车了。 她要回去看看母亲。 …… 邹氏也在同一日踏进了翩跹馆的门。 云娇早就料到她会来,见了她自然是笑脸相迎:“二婶婶回来了?” 邹氏这几日是去了女儿家,否则怕是早就来找她了。 “才将回来,都没回院子呢,便来了你这处,你娴姐姐给你带了些茶食。”邹氏说着抬了抬手,婢女便将东西提了上来。 蒹葭连忙接过,麻利的收了起来。 “二婶婶,我恰好点了茶,来尝一尝。”云娇将手中点好的茶放下。 “还是你舒坦自在。”邹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蒹葭端起茶盏,送到她跟前。 “唉!”邹氏看着茶不伸手,反而叹了口气。 “二婶婶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娴姐姐家,反倒不高兴了呢?”云娇笑着问。 《把云娇》正文 第1019回 求你了 “不是因为你娴姐姐。”邹氏连忙摆手,生怕云娇误会了她女儿:“你娴姐姐最是孝敬了,你瞧我这身衣裳,就是这回去她新给我做的。” 说起女儿来,她脸上便有了笑意,还隐约带着些得意,儿女孝敬永远都是做母亲的最欣慰的事,也是最值得炫耀之事。 “是吗?我说这衣裳怎么这么打野呢。”云娇抬眼打量她,笑着赞道:“二婶婶你还别说,娴姐姐眼光是真不错。 这花纹是年下才时兴的吧?这就给二婶婶做上了? 选的最好的是这个颜色,鲜亮却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衬的二婶婶容光焕发的,瞧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了呢。” 邹氏原本叫她夸的合不拢嘴,可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我可不算。”她摆了摆手。 “怎么不算,如今二叔差当得越发的好了,逢年过节的,这帝京城大小的酒楼,哪个不要孝敬他老人家?”云娇小脸上带着笑意,话也说的随意。 但实则她是有心试探。 跟二婶婶套近乎这么久了,到如今一句话不曾问出来,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可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得下细功夫。 今朝算是等来了一个机会,二婶婶来要说什么她心里明白的很,就是想拿回掌家之权。 既然有求于她,那可就得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换了,否则哪能显出诚意呢? “他差当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在这后宅之中还不是要被旁人强压一头。”邹氏不曾在意云娇所说的话,只是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瞧瞧那位,瞎了眼睛还不消停一点,还非要掌家。 我要是她就乖乖在院子里歇着,掌什么家?丢人现眼。” 云娇闻言笑着道:“可不是吗?但有些人,她就不在意脸面。” “脸皮厚的很,就是个不要脸的。”邹氏翻了个白眼,狠狠的骂了一句。 “没法子。”云娇无奈的摇头:“谁让人家是宰相的女儿呢?有娘家人撑腰,二婶婶你就是当家当的再好,也抵不上人家爹娘来说上几句话。” “她不就是仗着她有个好娘家吗?”邹氏一听这个更来气:“这些年她管这个家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我哪里不如她了?我要是有个好娘家,我比她做的好。” “那是自然,二婶婶当家从来都不摆架子,我这院子里的婢女都夸你呢。”云娇连连点头,一脸真诚的望着她:“在我心里,二婶婶比大夫人不晓得好多少倍。” 邹氏听得心里舒畅,脸上也带出了笑意,但一想起掌家之权不在手中了,那点笑意却又收起来了。 要知道,她从进这个家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就一直想要这个掌家之权。 连燕茹一个儿子生不出,凭什么掌家? 奈何连燕茹平日做事天衣无缝,就算偶有小错,那也无伤大雅,又有个好娘家撑腰,她是想插手也插不上,只能就这么叫连燕茹压在头上,哪怕给孩子买个零嘴,也要掌心向上去要。 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委屈? 这好容易才翻了身,当家做了主人,里里外外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她出手也阔绰了,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跟前也不露怯了。 不过也还有些人瞧不上她,她正准备大显身手好叫人刮目相看呢,谁知道连燕茹爹娘来说了几句话,便将她苦苦得来的掌家之权轻而易举的给夺了去,她要如何甘心? “娇儿。”想到这里,邹氏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凑上前拉住了云娇的手。 “二婶婶这是?”云娇不解地望着她。 “娇儿,这回你可得帮帮二婶婶,二婶婶说了不会亏待你,我上回是不是说到做到了?”邹氏仅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掌家之权:“你可得帮二婶婶把掌家之权拿回来。” “二婶婶待我那自然是没得说的。”云娇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即又为难的道:“可是这回,我也帮不了二婶婶,大夫人的娘家可是宰相府,我哪里得罪得起?”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邹氏祈求的望着她:“你就帮帮二婶婶吧?就算二婶婶求你了。” 她知道,云娇头脑转的快,主意多,跟连燕茹又有仇,这事求她准没错。 云娇叹了口气,蹙眉道:“二婶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一时半会儿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我怎会不帮你?你也知道,我同她是水火不容,我恨不得她早些死无葬身之地呢。” “也是。”邹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才道:“一时半会儿没法子也不碍事,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就告诉我,我去做。” 云娇用力点头:“二婶婶你放心,只要有法子,我一定告诉你。” “好孩子。”邹氏很是满意,拉着她起身道:“这个年你都窝在院子里,年三十那么多好菜,你都不曾去吃。 不如今朝跟我去酒楼吃中饭吧?” “二婶婶要去哪家酒楼吃饭?”云娇好奇。 “这不是八仙酒楼嘛。”邹氏又有些得意起来:“他们那个东家夫人非要请我去吃酒,说是请正月酒,叫我一定要赏脸。” “八仙酒楼。”云娇思量了片刻笑着道:“我还真不曾去过,那今朝就沾二婶婶的光,我也跟着去瞧瞧吧。” 跟着过去,说不准能有所发现。 “这就对了。”邹氏笑着道:“从前喊你你都不肯去,要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日里躲在屋子里闷着,多没意思? 就该多出去见识见识,说不准谁家就看中了你,上门提亲了呢。” “二婶婶……”云娇红着脸低下头去,恰到好处的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邹氏笑得更欢快了:“瞧瞧,还不好意思了,你要是再不嫁出去,二婶婶准给你的嫁妆可还没地儿送了呢。” “二婶婶再取笑我,我不去了。”云娇说着背过身去。 她知道,这样才像是普通的女儿家,也才更能拉近她同这个二婶婶的关系。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随我去吧。”邹氏笑着拉着她往外走。 《把云娇》正文 第1020回 经不起折腾 宰相府。 连燕茹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自然有人抬着舆辇来接她。 家里的下人,有不少都是从前她未出嫁的时候在家伺候的,如今她虽出嫁多年,但喊他们她依旧还是改不了口。 听着周围下人们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同她说话,她心里是真不是滋味。 想当初她在娘家的时候,爹疼娘爱,家里的兄弟姊妹也都让着她,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后来瞧上了把言欢,母亲心疼她病下了,不顾一切的去求父亲。 父亲虽看中了把言欢的才华,也是心疼她,才将她嫁了过去。 才成亲的头几年,他们夫妻二人也算恩爱,把言欢虽然时常去看钱芳馆,但对她也是敬重有加的。 可自打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婆母的脸色就变了,说的话那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她心里委屈,可是把言欢待她也不像从前那般上心了。 但那时候,把言欢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还有求于她爹,对她也说得过去。 可是对钱芳馆,却远胜于她。 她原先对钱芳馆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抢了她的正妻之位,嫁过来的时候也曾想过,一辈子不会亏待她。 可这一年又一年的,把言欢对钱芳馆的好她都看在了眼里,心里的那点愧疚早就被磨掉了。 剩下的只有日积月累的嫉恨,她开始明里暗里的给钱芳馆使绊子。 其中,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翩跹馆如今那个小贱人出生的时候,她下药导致钱芳馆早产的事,可惜那小贱人是个命大的,早产那么多日子居然还养活了。 这煎熬的日子一过,就是这么多年,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嫉恨钱芳馆,她早已不是初嫁的她,也没有了当初的善良,仅余绵绵不绝的恨意。 只有钱芳馆死了,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堂堂宰相府的姑娘,哪里比不上那个病殃殃的黄脸婆了?真不晓得把言欢到底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几经算计,她终究如愿以偿,钱芳馆死了,可把言欢却不曾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同她亲近,反而,多了把云娇这个小贱人时时刻刻的算计。 是她大意了,就不该让那个小贱人回来,否则她的眼睛怎么会……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的悲愤,双手紧紧的攥着舆辇的扶手,指甲都快掐断了。 “二姑娘,快到老夫人的院子了。”王老夫人跟前的陈嬷嬷小声的提醒她:“等一会儿进去,二姑娘千万要高兴着些,老夫人她心疼姑娘,心里不好受,你要是哭了,她老人家也会跟着哭的。” “我知道。”连燕茹回过神来,松开手点了点头。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了。”陈嬷嬷很是心疼的道。 “怪我不好。”连燕茹低下了头。 陈嬷嬷叹了口气:“这哪能怪姑娘呢?天底下的爹娘,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二姑娘好了,老夫人自然就好了。” 连燕茹点了点头,心头泛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老夫人贵为宰相夫人,院子自然是整个宰相府里头最大的,也是最富丽堂皇的。 可惜,连燕茹如今眼睛瞎了,这些都瞧不见了。 她直接被抬进了王老夫人所住的屋子的里间。 王老夫人正病殃殃的靠在床头,半眯着眼睛打瞌睡,腿上微微的疼痛提醒着她前几天的事情,傅敢追那个天杀的,虽然不曾对她动手,可她这条折了的腿哪经得住那样折腾? 她回来已经疼了好几日了,也就今朝才稍微松快了些。 儿媳妇乔氏在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便是连燕茹长兄的妻子,连家两儿两女,连燕茹是老二,下面有个三妹妹,最后头还有个弟弟。 说起来,这乔氏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可在这个婆母跟前还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不为旁的,只是王老夫人一向规矩大,这家里头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 见连燕茹进来了,乔氏忙迎了上去招呼:“二妹妹回来了,快,抬进来。” 王老夫人闻言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苦命的女儿,她不由的心中一痛:“快,扶到我床上来。” 下人们不敢怠慢,扶着连燕茹坐在了床沿上。 王老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我的儿,你身子不曾大好,怎么还回来了?” “我不放心娘,就想回来看看。”连燕茹反握住了王老夫人的手:“娘怎么样了?腿还疼吗?” “你们是谁跟她说的?”王老夫人板着脸看向乞巧同七夕。 “奴婢该死。” 乞巧同七夕都吓得跪了下来。 “娘,不怪她们,是我逼着她们说的。”连燕茹更是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都怪我没用,还连累了娘跟着我受苦。”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是你娘,我不帮你谁帮你。”王老夫人说着,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乔氏。 乔氏不由低下头,那日,王老夫人去把府,原本是叫她一道去的,因为她娘家突然有事,便不曾能成行。 王老夫人记恨此事,这几日一直没给她好脸色。 “还愣着做什么,你二妹妹回来了,不赶紧去张罗中饭?”她没好气的开口。 “儿媳妇这就去。”乔氏连忙低头行礼,又对着连燕茹叮嘱了一句:“二妹妹且先陪娘坐着,我先失陪了。” “有劳嫂嫂了。”连燕茹连忙回了一句。 她知道,她是做姑子的,该守本分,无论娘如何对这个嫂子,她该有的礼道还是要有的。 这毕竟是她的娘家人,往后等娘百年殡天了,也只有哥嫂能替她撑腰。 至于她那个弟弟,也同把云闱一般,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媳妇见了她也只会抱怨,往后可指望不上。 乔氏走后,王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恢复了慈爱的神色:“怎么样茹儿?言欢可曾将掌家之权还于你?” “爹娘都亲自去了,他自然会照做。”连燕茹心里苦涩:“只是,难为爹娘了……” “别说傻话。”王老夫人替人顺了顺鬓边的碎发:“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同娘说,娘去收拾他。” “嗯……”连燕茹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滚了下来。 《把云娇》正文 第1021回 撞破 “别哭。”王老夫人心疼的红了眼圈,抬手给她擦眼泪:“你放心,等娘腿好了,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蹄子,保管好好的折磨她替你出气。” “不用了娘。”连燕茹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已经连累你了,以后的事情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来,你怎么来?”王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也不方便……” 她心痛的紧,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啊,如今成了这模样,真是造孽。 “又不用我亲自去,我吩咐人去办就是了。”连燕茹稍稍平静下来,有些后悔的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叫那个道士说的那么客气,直接说她是个祸害,当场溺死算了,也不至于今朝……” 她说到后来就有些咬牙切齿了。 “也确实是。”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可惜了,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当初那个道士……” 她说到这处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连燕茹:“对了,你那道士是找的什么地方的?可是帝京城外的道观里面的?” “不是。”连燕茹摇了摇头:“是让人去滨州那边的太一道观请的,帝京城外的太近了,容易被识破。” 附近的道观,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来来回回的,时常有不少人去,若是碰巧叫把言欢见着了或是听说了,那可就露馅儿了。 当初她也是考虑的周道,才特意命人去滨州那么远的地方请了那个道士。 “太一道观?”王老夫人想了想问她:“那可是个大道观?” “听去的小厮回来说占地极广。”连燕茹思量了片刻才道:“滨州那地方不比帝京周围寸土寸金的,那里的地方不值钱,想来,道观也是想建多大就建多大。” “是大道观那就好办了。”王老夫人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拍了拍连燕茹的手。 “母亲的意思是?”连燕茹心中一动,可又觉得不太行的通。 “派人去,把那个道士再找回来,哪怕是出重金,让他到言欢跟前去说一说,就说那个小蹄子是个丧门星,得除去才好,否则不出数年,把家就要出大事。 到时候,就不用你动手了。”王老夫人脸上有了笑意。 连燕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这行不通,当初那个道士是装作仙风道骨的样子,像是得道高人。 可他只是个寻常道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肯定也变了样子,说不准头发斑白了,把言欢见了肯定不会信。” “傻孩子。”王老夫人笑了:“他不成,他的儿子还不成吗?儿子总归像老子,再装扮装扮,就说上几句话,不会露馅儿的。” “可是装的……”连燕茹依旧拿不准:“怕是骗不过去吧?毕竟,把言欢当初见过那个道士,两个人又说过话。” “不过是一面之缘,都这么多年了,他哪会记得那么细?模样容貌一致就行了,况且他们当初说的话又不多,只要言语间别露馅儿就成了。 到时候,你再告诉他一些事,还像当初一样装作未卜先知,这事肯定能成。”王老夫人说着愈发觉得行得通,当即就定下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这回我派人去,先头你让谁去的滨州,叫他过来跟我的人一起过去就成了。” “女儿谢过娘。”连燕茹也不曾再推辞,靠在了老母亲的肩膀上啜泣。 王老夫人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别怕,无论何时,你的背后还有娘,还有整个连家,没人敢欺了你去。” “嗯。”连燕茹点点头,心里感动不已。 她也是为人母的人,自然知道,这天底下也只有母亲对儿女才有这般无私的爱,以后,她一定要多孝敬爹娘。 “对了,这么多日子又是喝那苦汤子,又是针灸,你的眼睛有没有一点起色?”王老夫人又想起来问她身子的事。 “能看到了,能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只是还看不大清楚。”连燕茹故作轻松的道:“或许再过些日子,就能好起来了,大夫说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总归能自己照应自己。” 其实,她眼睛确实是有点起色,但却不是她所说的那么好,她看不见影子,只能分辨光亮的地方。 白天看日头,那自然是能看到,晚上勉强也能辨别烛火的方向,其他的就看不见了。 但她已经够对不起母亲的了,不想再让她跟着操心,也就只能报喜不报忧了。 “那就好。”王老夫人放了些心:“那药还得继续吃,良药苦口,针灸你自己受点苦,但是能治好就行,你忍着点。” “这些我都知道的。”连燕茹抬起头来,破涕为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娘何苦叮嘱这么多?”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王老夫人看着她,慈爱不已。 母女二人就这么偎在床上说了一上午的话,房里是说不尽的温馨融洽。 …… 集市上。 云娇跟着邹氏在八仙酒楼吃了中饭,两人上了酒楼外头等着的马车。 “二婶婶,我以前就去过会仙酒楼,我还以为这帝京城里的酒楼就属会仙酒楼顶好呢,今朝看这八仙酒楼竟也不差。”马车驶动起来,云娇便开了口。 她坐在侧边的位置上,笑吟吟的看着邹氏。 邹氏靠坐在正位上,很是舒坦:“这八仙酒楼也就跟会仙酒楼齐名吧,也都差不多,要说顶好的那得是樊楼,下回二婶婶带你去。” “好。”云娇笑着点头。 樊楼她自然去过,不过还是觉得会仙酒楼要更合胃口一些,大抵是因为去惯了。 “那二婶婶,为何那位夫人临走的时候要给你那么多交子票据?”云娇试探着问。 “那个啊,那个是……”邹氏心里有些慌张,眨了眨眼睛想要遮掩过去,支支吾吾的道:“是他们下回要去取酒交子,让我回去交给你二叔的。” 她知道今朝少不了好处,这开过年这些酒楼都得从把言笑手里取酒,哪一家酒楼分多少,陈酿还是新酒都是把言笑说了算,这些酒楼的东家自然争相讨好。 是以饭吃的差不多了,她就早早的找了个由头将云娇支了出去。 谁知道云娇把个团扇忘在厢房里了,又回去取,恰好撞破了那酒楼的夫人给她银子。 《把云娇》正文 第1022回 挣足脸面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去取酒要先去户部交了银子,拿了凭据,才能去官酒库取酒呢。”云娇笑笑的看着邹氏,仿佛真的不大懂的模样。 大渊几乎人人好酒,朝廷对于酿酒把控极严,若是不经允许私自酿酒,一经发现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斩首示众。 但是,如会仙酒楼这样的大酒楼,是可自酿酒出售的,还有大小脚店到这些大酒楼去趸货。 可那么多酒的品种,买的人又多,酒楼根本忙不过来,是以他们只酿几样自己酒楼的招牌酒,其余的各色品种,还是要从官酒库趸来,再转卖出去。 是以,把言笑这个官酒库的点检官也就成了这些酒楼东家争相讨好之人,邹氏也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而酒楼想要趸酒,便得先去户部交了银子,再拿着凭据去官酒库取酒,这样有利于朝廷收取赋税,大渊朝的规矩一向是如此,这是众所周知的。 邹氏看云娇笑得一团和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为无辜,却偏偏堵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说? 继续编下去吗? 这丫头精明的很,怕是早已看穿了。 邹氏觉得自己若是再装下去的话,反倒显得没有诚意,她咬了咬牙,反正这丫头如今跟她一条心,今朝又被她撞破了,告诉她也没什么。 若是不说,以后时常相处多有不便,而且这事她从未对人说过,得了那么多银子,却不能炫耀,憋在心中难受的很,说出来也好。 “二婶婶怎么一直盯着我不说话?”云娇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当吗?” “不是。”邹氏踌躇了片刻,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其实这事儿,你也不是外面的孩子,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不能给二婶婶说出去。” “二婶婶说什么事?”云娇好奇的问。 邹氏看她这模样像是真不知道,又有些后悔了,但话都说出口了,再收回来有些不像样。 “我告诉你,那些交子都是那酒楼孝敬你二叔的,往后他们去取酒,你二叔能给他们行个方便,给他们选些个年代久的,还有封口好的,明白吗!”邹氏拉过云娇,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什么?”云娇顿时瞪圆了眼睛:“二叔这不是受贿吗?”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别说出去。”邹氏攥紧了她的手腕:“二婶婶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的,你可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云娇用力的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说出去的。” 她心里好笑,当初试探了那么多回,这二婶婶都不肯吐露半个字,今朝被她撞破了,倒是干脆了。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邹氏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 “那……二婶婶刚才得了多少交子?”云娇忍不住问。 邹氏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五百两?”云娇一脸羡慕:“这银子来的也太容易了。” “你放心,二婶婶少不了你的好处。”邹氏叫她说的得意不已,当即便自袖口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云娇手中:“这个,你拿着自己买些零嘴。” 八仙酒楼出手大方,她也就大方一回吧,往后可还指望着这丫头给她出主意拿回掌家之权呢,不能不出点血。 “我不用二婶婶,我娘给我留了银子……”云娇连忙推拒。 “你铺子都没了,你娘给你留的银子你坐吃山空,能用多久?”邹氏却执意把银子放在她手中:“你乖乖的听二婶婶的话,二婶婶绝不会亏待你,等你出嫁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抬出去,那嫁妆保管比你二姐姐四姐姐她们都多,让你在婆家跟前挣足脸面。” “嗯。”云娇听话的点头,将银子收了起来:“那我就谢过二婶婶了。” “跟婶婶这么客气做什么。”邹氏见她收下了,更是放了心:“往后对付连燕茹,我可就指望你了。” “二婶婶放心吧。”云娇含笑答应了。 马车停在了把府门口。 云娇下了马车一路送了邹氏回了院子,这才带着蒹葭几人往回走。 蒹葭一路上好几回想要开口,但看到后头跟着的行风几人,又忍住了。 直到主仆二人进了屋子,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你是不是在搜集二老爷贪污的证据?” “你才看出来吗?”云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端起来吃了一口。 “姑娘是想揭发二老爷吗?”蒹葭不解的看着她:“但二老爷若是事发了,大老爷虽说难免会受牵连,可姑娘也是把家的人,到时候会不会……” “我自然有法子。”云娇又抿了一口茶,眼睛亮晶晶的。 转眼出了正月。 杨慧君起疑心的事,云娇已经听乔巳他们说过了,她让他们带话给秦南风,不许他再来。 是以这半个来月,秦南风也都不曾来翩跹馆。 云娇虽也有些想念他,但心中却很安宁,这些不过是暂时的,早晚都会长相厮守的。 二月初二这一日一大清早,云娇还不曾起身,就被蒹葭叽叽喳喳的吵醒了。 “姑娘别睡了,大少爷来信了。”蒹葭站在床前的踏板上,伸手摇她。 “哥哥的信?”云娇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便翻身坐了起来。 “给。”蒹葭笑嘻嘻的把信交给了她:“谷莠子刚拿来的,姑娘快看看。” 云娇顾不上揉眼睛,三下两下边拆开了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她扫了一眼便欢喜起来:“哥哥说,定了二月初六动身。” “真的?”蒹葭也跟着欢喜起来,又问:“那,走路上要多久?” 云娇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若是顺利的话,大概十几日吧?” 这个小五肯定知道,可惜他不在。 “那也快了。”蒹葭笑道:“那三月之前能到家。” 云娇点头,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替我起身吧。” 她想让乔巳他们去告诉小五哥哥回来的事,不为旁的,就是想同他说一声。 《把云娇》正文 第1023回 叫什么魂 自从得了哥哥的信之后,云娇便忙碌了起来,她带着人去将青玉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被褥,还预备了一些小娃娃平日要用的东西,这些是给小侄女儿的。 两日下来,她都去集市来来回回奔波了好几趟了,但她心里欢喜,做这一切也不觉得累。 把言欢知道她在收拾青玉院,便有些喜出望外,想来是把云庭要回来。 等从云娇口中问出把云庭确实要回来之后,他是既喜又忧。 喜的是这孩子出去这么久,终于肯回来了,再隔一年,又能参加科考了。 忧的是钱姨娘已然过世了,他要如何朝交代? 但无论如何,他肯回来就是大喜事,至于旁的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儿子平时也不给他好脸色,不过是多一桩事怨他罢了,他想想也就释怀了。 他破天荒的给云娇拿了些银子,叫她该置办的尽管置办,若是银子不够,随时到账房那处去支取,便说是他说的。 云娇也不曾客气便收下了银子,把言欢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这些都是他欠他们兄妹的,就这点银子远远不够。 她之所以告诉把言欢哥哥要回来的事,就是想敲他的竹杠,且这也不是能瞒得住的事。 翌日。 云娇才从睡梦中悠悠醒转。 蒹葭就匆匆进了屋子,扶她起身之时便忍不住开口:“姑娘,你不知道,今朝一大早,四姑娘就回来了。 哭哭啼啼的往大夫人那处去了,发髻散乱,看着可狼狈了。” “有人瞧见了?”云娇看了她一眼,掀开了被子。 “瞧见的人多呢,外头都在说这事。”蒹葭拿过床边的衣裳。 “她出什么事了?”云娇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自打连燕茹那日从娘家回来之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再成日躲在院子里头,每日清晨都由婢女扶着去春晖堂给把老夫人请安。 这家中后宅里里外外的,又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从娘家带回来一个既识文断字又会拨算盘算账的婢女,家里的账本有都要送到她那处去了。 而她也恢复了从前一贯的端庄严厉,惩戒了几个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婢女,一下便肃清了家里的风气。 这一招杀鸡儆猴虽不算多高明,但是却极为有用,原本那些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下人们顿时都老实了许多,远远的看到她便恭恭敬敬的行礼,也不敢在背后多加议论了。 云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说实在的,她心里头挺佩服连燕茹的,眼睛瞎了圈能这么快便平复如故,这确实不是宣传人能做到的。 若是她娘有这份心力,怕也不会那样早早的去。 “人还不曾出来呢,外头只是猜测是在四姑爷跟前又受了什么委屈,但到底如何便无人知晓了。”蒹葭一边给她扣着盘扣一边回道。 云娇听的有些意犹未尽,像这样的事情听了一半,不上不下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可她也知道,把云姝进了连燕茹的院子,这话怕是传不出来了,她也只是略微想了想,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可不料,等她收拾妥当了,才坐下来捧起粥碗,还不曾来得及吃一口,外头便传来艳阳的声音:“蒹葭姐姐,四姑娘来了,说是有事要见姑娘。” 蒹葭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愣住了:“姑娘,四姑娘来了?” 屋子里无人的时候,云娇都是叫她坐下一起用饭的。 “去告诉她,我同她没什么好说的。”云娇说着放下粥碗,拿起个咸鸭蛋轻轻在桌角一磕。 一声清脆的响,咸鸭蛋应声而破。 蒹葭转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她便转圜了:“姑娘,四姑娘不肯走,说找你有要事,一定要见你,否则她就不走了。” “将她赶走,关上门便是了。”云娇不想同把云姝有任何纠葛,到时候又说不清。 “奴婢方才试过了,可四姑娘死死的扒着院门不肯松开,也没人敢下重手。”蒹葭说着也很是不满。 云娇正欲开口。 “九妹妹,九妹妹!” 外头,把云姝却已然不耐烦,大声叫嚷起来。 云娇有些心烦的将手中的咸鸭蛋放在了桌上,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提着裙摆起身走了出去。 “把云姝,一大清早的,你在我院门口叫什么魂?”云娇开口毫不客气。 对把云姝,没什么好客气的,她们之间早就撕破了脸皮,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九妹妹,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把云姝瞧见她,眼睛一亮,想要进院子来,却又叫艳阳她们拦着。 她不由脸色一板:“没看见你们姑娘都出来迎我了吗?还敢拦着?” 艳阳几人依旧站着不动,只是扭头看着云娇。 云娇扫了一眼把云姝,顿了顿才开口:“放她进来。” 艳阳等人这才让到了一旁。 把云姝进得院子来。 “说吧,找我做什么?”云娇淡淡的看着她,口气清冷。 “这……”把云姝看了看周围那些婢女:“这里这么多人,要不然咱们进屋子去说吧?” “我的屋子,等闲之人进不得。”云娇站在原地不动,丝毫也不给她面子:“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若是不想说便走,别耽搁了我吃早饭。” “九妹妹……”把云姝有些为难:“能不能让你的这些婢女先回避一下?” 云娇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对着艳阳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到院门外头去候着。” 她自然是留了心的,没有让人散去,而是到院门外头去等着,这样把云姝若真是心怀鬼胎,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动手。 “现在可以说了吧?”云娇微微蹙眉。 她身后就只剩下一个蒹葭了。 把云姝身后则跟着杏雨香雪二人。 把云姝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犹豫不决,总觉得不甘心开这个口。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娇转身往廊下走:“我没有功夫在这里同你打哑谜,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却不料,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蒹葭惊愕的唤道:“姑娘,这……” 云娇回头,便瞧见把云姝直挺挺的跪着,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没有侧身躲过,只是皱起了眉头。 《把云娇》正文 第1024回 我又不吃人 “九妹妹,我求你帮帮我。”把云姝一咬牙,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却反而轻松了。 方才来的一路上,她想了许多,总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不甘心求云娇。 可她没有旁的法子了,茹玉要休她,母亲却说有父亲撑着,茹玉不会那样做,叫她快些回家去。 可她了解茹玉,就算是不写休书,这次恐怕也要同她和离。 她知道,母亲眼盲了,眼下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了她的事。 再说,就算母亲还同从前一样并未遭遇那场大火,她也管不了这事,除非她能说服杨氏。 可杨氏一向不喜她这个儿媳妇,巴不得茹玉早些休了她,加之这回她又理亏,就算是和离她也无话可说。 她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甚至想到了死,但终究还是舍不下茹玉,便厚着脸皮回娘家来了。 她动身回来的时候,便不是想找自己母的亲,而是要来求云娇的。 她知道只要云娇开口,茹玉一定会听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情的根源还在云娇身上。 “我帮你?”云娇轻笑:“你莫不是求错了人?” 也不知把云姝从哪里看出来她会帮她? 她巴不得她倒霉呢。 “九妹妹……”把云姝既屈辱又无奈,面上不由流下两行清泪:“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你后来也把我吓得大病了一场,我们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那只是你觉得。”云娇冷冷道。 过去的那些事情,又岂是一句“扯平了”就能过去的? 退一步说,她就算不追究那些事,也不可能跟把云姝真的成为什么姐妹,至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帮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九妹妹,我求你了,我真的是没有法子了。”把云姝说着对她磕了一个头:“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去劝劝茹玉别不要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磕多少头都成,我求你了……” 她仰起头,祈求的看着云娇。 云娇蹲下身,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你这么一通作派,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茹玉这么决绝的不要你?” 她知道,事情不严重到一定的地步,把云姝不可能求到她跟前来。 而茹玉的性子,她多少也了解一些,他不是一个特别果决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温吞,把云姝不把他惹急了,他是不可能这样决然的不要把云姝的。 把云姝泪流不止,那些事要她如何说得出口:“九妹妹你就别问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保证……” “行了,你不说便罢了,反正我也不是多么的想听,你回去吧。”云娇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徐徐开口。 “九妹妹你……”把云姝猛的地绷直了身子,抬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又有些颓然:“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自打杨氏将晚香给了茹玉之后,茹玉就把她留在了跟前听用,她一直都在书房。 把云姝是隔了几日,路过家里的园子,听婢女们在背后闲嚼舌根子,才知晓此事的。 茹玉跟前一向只留一个小满伺候,这回却留了一个婢女在跟前,她知道这事自然不放心。 当日,趁着茹玉不在家中,她便去了他的书房。 晚香果然就在里头,正在收拾屋子。 把云姝看着嫉恨不已,这书房,她从成亲到如今,也不曾来过几回,这个小贱人倒是住进来了。 一想到一个婢女都比她在茹玉心里头有分量,她心里那股酸涩之意简直难以言表。 那时候,晚香才来没几日,又一直在书房里头伺候,是从来没有见过把云姝的,陡然见了她,不由得愣住了:“你们是谁?” “大胆,一个小小婢女见了少夫人竟然不行礼,还敢开口质问!”杏雨呵斥了一句。 晚香一听是少夫人,吓得连忙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把云姝往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开口命令道:“抬起头来。”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货色能迷住茹玉那副铁石心肠。 晚香有些害怕的抬起头来,她虽然心里头爱慕茹玉,但也从来不曾做出过什么越矩的举动,况且少爷对她似乎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婢女。 她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就满足了,尽管心里多想,但也不敢作出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少夫人,她之前倒是听说过,但也只是寥寥数句,她也不曾太留心,左右她伺候少爷又不伺候少夫人。 没想到今日一见,少夫人像是个厉害的,尤其是这眼神怎么可怕的紧,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有些害怕的往后挪了挪。 “你躲什么?”把云姝一把拉过她,趁机用力的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我又不吃人。” 晚香疼的眼圈都红了,却又不敢痛呼出声,只能委屈的缩着脖子。 把云姝看她这模样,有些解气,但是心中却更恨,她说怎么茹玉会破例把这个婢女留在身边,原来是模样长的跟把云娇那个贱人有几分相似。 她真想撕碎眼前这张脸。 晚香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已经吓得流出泪来。 “姑娘,既然是少爷留下来的,你就别为难她了。”杏雨上前拉住了把云姝。 把云姝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不能把晚香怎么样,否则茹玉怕是不喜。 她强忍着心头的嫉恨,叮嘱道:“既然少爷用你用的顺手,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伺候少爷,若是叫我听说你怠慢了他,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奴婢不敢。”晚香连忙低头,她伺候少爷都嫌不够呢,哪里舍得怠慢他? 同时,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原以为这少夫人不会放过她,没想到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成亲这么久,把云姝性子确实被磨平了,即使这般,也忍住了不曾对晚香动手。 而这一回她足足忍耐了好些日子,对晚香动手,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把云娇》正文 第1025回 无风不起浪 昨日清晨,把云姝去给杨氏请安路过家中的园子,远远的便瞧见几个婢女围在一起说话。 她不由放慢的脚步,慢慢地靠了进去。 她在茹家没有什么靠心的人,除了跟前自己带来的一众婢女,杨氏买来的那些下人,几乎都不将她放在眼里,更莫要说是给她通风报信了。 她没处打听消息,杏雨她们打探消息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靠偷听。 是以,她几乎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遇见婢女围在一起说话,她总要躲在暗处听一听,也好探知一番这家中的风吹草动。 今朝围在一起的婢女有五六个,最中间的一个手抚着心口,眼圈泛红。 把云姝认出来了,这几个是每日专门给茹玉那处送饭的婢女,看着时辰,大抵是才送了早饭回来。 从前,茹家穷到时候也没这许多花头,可如今茹玉出息了,自是与从前不同。 何况杨氏更是要脸面之人,外头大户人家有的,她家也是一样都不能少,茹玉这排场便有些大了。 “那一套碗碟可是少爷平日里最喜欢的,打碎了一个碟子可就配不上了,可将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少爷一定会重重的责罚我。”说话的正是中间那个婢女,她一脸的心有余悸,接着又微微的红了脸:“没想到少爷不仅人长得好有学识,性子也温和宽厚,对我这么仁慈。” 把云姝听得冷哼了一声,这家里头的婢女,十个有八个见了茹玉都走不动道,没几个安分守己的,杨氏也不知哪买来的这些不要脸的货色。 她哪知道杨氏的心思? 杨氏巴不得茹玉放开一些,多收几个银娘,也好给家里头开枝散叶。 从前,她还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看着旁人同她差不多大年纪,都已经孙儿绕膝了,她也有些羡慕,是以对这些婢女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孙子孙女,不管嫡出庶出,也得先有才成。 “醒醒吧。”另一个婢女笑着推了那婢女一下:“要不是晚香进去替你求情,你以为少爷会放过你?” “那可不见得,我看少爷就是心肠极好的人,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下人的。”打碎碟子的婢女辩驳道。 “我看你呀……”有人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想少爷想疯了,少爷的鞋子在你眼里都是香的。” 众婢女纷纷取笑,几人笑闹起来。 把云姝看了片刻,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样的戏码她看的次数多了,也不太放在心中。 且她不能耽搁了请安的时辰,否则杨氏又要训斥她了。 她正抬步准备绕道而行,便听一个婢女道:“不过要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晚香,少爷都不让我们近身的,却把她养在了书房里,凭什么呀?咱们也不比她差。” “就凭少爷喜欢她呗。”还是打着碟子的那个婢女说话了:“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少爷恐怕早就把晚香收房了,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言听计从?” “没这话吧?”一个婢女有些失落:“少爷连少夫人院子都不去,怎么会收了晚香?要真是喜爱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光明正大的给她分个院子?我看这话没什么影子,你还是别胡说了。” “你懂什么,少爷这是在防着少夫人,这么久了,少爷都没去过她的院子,她要是知道少爷收了晚香,还不得打杀了她?”打碎碟子的婢女似乎什么都懂:“再说了,这分院子和每日养在书房里,你说哪个宠爱更甚?” 众婢闻言,都是一阵恍然。 把云姝不由掐紧了手心,咬着牙打算离去,她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便是在想晚香这事。 她想问一问茹玉,可茹玉平日见了她便绕道而行,她想上去说句话都难,更莫要说问这些事情。 她只好去盘问小满,前后也问过好几回了,小满都说没这话。 如今,这些婢女们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无风不起浪,这事儿怕是真的。 她思量至此,心中烦闷不已。 “晚香真是命好啊,少夫人眼巴巴的贴上去,少爷都不碰她呢……” “你们说,少夫人是不是到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婢女们议论至此,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把云姝听得羞愤不已,恨不得上去给她们一人两个耳光,再全都发卖出去。 “是不是处子之身不好说,但我估摸着也不远,要我说,咱们那位少夫人呐……还不如晚香呢。” “晚香也就是没个好娘家,否则以少爷对她的疼爱,她怕是早就取而代之了……” 婢女们一路议论着去了,把云姝直气的微微喘息,这群腌臜下贱的东西,居然将她说的如此不堪,她再不济也是把家的嫡女,岂是这些人能够羞辱的? 她拔脚便欲追上去教训她们,却叫杏雨一把拽住了:“姑娘,咱们还要赶着去给夫人请安呢,就不要同那些下人一般见识了。” 把云姝知道,杏雨是为了她好,也只能忍下了心中的愤懑。 到了杨氏那处,实则已然有些晚了,不过杨氏赶着到铺子里去,倒也不曾跟她斤斤计较,随意几句话便打发了她。 把云姝便是请安之时,也是心不在焉的,心中始终思量着那几个婢女所说的话。 她想着愈发的气恼,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晚香。 原本在茹家,她便收敛了心性,这些日子更是凭借着对茹玉的一腔真心,强压着心头的愤怒,不曾去找晚香的麻烦。 可如今,这个贱婢是要爬到她头上来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当即便带着一众婢女去了茹玉的书房。 杏雨拦她也拦不住,她发了性子,说就算是和离,也要收拾了那个贱婢。 杏雨同香雪一听这话,也就都不劝了,自打来了茹家,莫要说是姑娘了,就连她们里里外外的也都受了不少委屈,巴不得她早点想开呢。 一大清早的,茹玉上朝去了,小满自然是跟着,偌大的书房里就只余下一个晚香。 听到门忽然被人踹开,晚香惊愕的抬头,瞧见把云姝带着一众婢女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由吓得腿都软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26回 嚣张跋扈 而憋了满肚子愤懑的把云姝再见到晚相的一刻,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有什么可急的? 茹玉一时半会回不来,这里又没有旁人,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慢慢的折磨折磨这个贱婢。 “奴婢见过少夫人。”晚香察觉到不妙,赶忙跪伏在了地上。 把云姝不曾言语,快步走到书案前坐下,抬眼便看到墙角边上两个炭火盆一左一右,烧的正旺,其中一个上头还搁着个铜水壶,水已经滚了,从壶嘴里冒出热气来,隐约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传出。 “少爷已经不在书房了,怎么这碳盆还不灭了?”把云姝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好让自己坐的舒坦一些。 “是少爷……少爷说,灭了也省不了多少炭,奴婢在屋子里也冷,就赏给奴婢了……”晚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天生胆小老实,这是实话实说。 “这么说,少爷还挺疼你的?”把云姝垂目俯视她,语气森然。 “不……不是,少爷是看我可怜……”晚香急忙解释。 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不少事,知道少爷同少夫人一向不和睦,但不曾听说她苛待下人,今朝这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少爷把她留在书房的缘故? 她再老实看这情形也能想到,自然不敢胡乱承认茹玉心疼她。 但其实,茹玉性子温和,这么做也确实是随口而为。 “啪!” 晚香话还未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大胆!”杏雨冷声呵斥:“跟少夫人说话竟敢自称‘我’,你来的时候是谁带的你?难道就没有教你一点规矩?” 晚香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她没有父母,从小在庄子上跟着祖父祖母长大,虽说有些年景会挨饿受冻,但祖父祖母对她还是疼爱的,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如今是祖父病了,她才卖身为奴的,好卖些银子给祖父治病,她哪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又惊又怕,吓得腿都软了。 这一下挨了一巴掌,她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闭嘴,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能教训你了?少爷又不在这里,你哭给谁看。”香雪也跟着开口训斥。 她们两人在茹家也憋闷的久了,走到哪里那些下人们都敢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甚至有些怀念从前嚣张跋扈的把云姝来。 这回姑娘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她们也不能怠慢了,要是推波助澜能让姑娘早些离开茹家,这也是好事一桩。 毕竟谁也不想一辈子过这种憋闷的日子。 晚香叫香雪这么一骂,果然不敢哭出声了,只是垂着头流泪。 把云姝瞥了一眼炭火盆上的铜壶,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壶嘴的热气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显然已经彻底的烧滚了。 “你去拿个杯子来,我要喝水。”她心中有了计较,趾高气扬的吩咐晚香。 晚香哪敢不听,忙去桌上倒了热茶来:“少夫人请吃茶。” 把云姝端起杯子,毫不留情的将杯中的茶泼在了地上。 晚香脸上泪痕未干,不由愣住了:“少夫人这是……” “我要喝那个铜壶里的。”把云姝朝着碳火盆抬了抬下巴。 晚香转身看着冒着热气的铜壶,心里害怕极了,总觉得把云姝没安什么好心。 可她又不敢不听,只能上前去提着铜壶回到把云姝跟前。 那杯子还捏在把云姝手中。 她镇定了一下,小声开口道:“少夫人,这水才将烧滚,奴婢怕烫着你了,请少夫人将茶杯放在桌上。” 把云姝的眼神落在她提水壶的手上。 晚香心里一紧,手中不由用力紧紧的攥住水壶的把手,骨节都攥的一片灰白。 “先放地上吧。”把云姝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口吻。 晚香暗暗的松了口气,弯腰把水壶放在了地上。 “拿着。”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喘过气来,把云姝就把手中的杯子递到了她跟前。 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只杯子,心里恐慌至极,少夫人不会想让她握着烫。被子吧。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把云姝连连磕头:“少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端起来!”把云姝并不理她,只是冷冷的呵斥一句。 晚香哆嗦着手,将杯子捧在了面前。 “你可要端稳了,若是倒到了你手上,那可不能怪我。”把云姝提着铜壶站起身来。 “少夫人……”晚香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还想出口求饶,可却发出了一声尖叫。 把云姝并未将茶壶口对准了杯子,而是将烧滚了的水径直倒在了她的手上。 “啪嗒!” 杯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晚香痛苦的举着两只手,惨叫的声音都变调了,整个人瘫软成一团。 把云姝将茶壶重重的放在桌上,上前两步,十分解气的望着晚香:“现在知道哭叫了?你爬主子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我没有……我没有……”晚香如同见鬼一般害怕的蜷缩成一团,在地上蠕动着往后退让。 “还想抵赖!”把云姝抬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面目狰狞:“贱婢,自第一回见你,我便看你不顺眼,你落到今朝这地步,都是你这贱婢不守规矩,这都是你自找的!” 晚香只是痛苦的哀嚎,两手疼的都有些恍惚了:“少爷……少爷救命啊……” “还敢喊少爷!”把云姝气恼不已,重重的一把甩开她,大声命令:“来几个人扶着她,杏雨,给我行幽闭之刑!” 所谓幽闭之刑,不是关禁闭,而是对待不贞女子的一种极其残忍的刑罚。 行刑之人使用木槌大力击打女子腹部,直至腹中有一物掉落下来。 受刑之人,多数活不过三日,少数活下来的,也是人道永废,一直病殃殃的生不如死。 “少夫人可想好了?”杏雨手持木槌,郑重询问把云姝。 “一个婢女而已,就算打死了又如何?”把云姝听得晚香还在喊茹玉,更加的气怒交加,哪有心思想那许多,大手一挥:“给我动手!” 看这贱婢这一副以茹玉为天的模样,她更确定茹玉一定是将她收了房,那今朝就废了这贱婢,看她往后还如何勾引茹玉! 《把云娇》正文 第1027回 吓得失禁了 云娇听过之后,沉寂了片刻,徐徐开口:“那婢女死了?” “是。”把云姝擦了把眼泪,求她:“九妹妹你帮帮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你作对了。” 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可帮不了你。” 莫要说这是人家的家事轮不到她去掺和,便是真的能帮,她也不会帮把云姝。 且她倒还真想看看,若是茹玉真的休弃了把云姝,她会变成何等模样? “九妹妹,我都跪下求你了,你就不能放下从前那点小事吗?”把云姝抬眼看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毒:“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求你了……” 贱人,给脸不要脸!再不应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蒹葭,送客吧。”云娇往后退了两步,打算就此打发了她。 把云姝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的看着她:“你问了我这许多,原来只是想看热闹?” 云娇嗤笑:“你才看出来吗?” 她就是想听个热闹,也好解了那份好奇心。 把云姝强压住心头的恨意,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很是凄惨的道:“九妹妹,我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是因为你吗?要不是茹玉对你念念不忘,他又怎么会这样对我? 当然,从前的事情我也有错,这我抵赖不了。 可再怎么样,一笔写不出两个把字,你我总是有血亲的姐妹,你就替我说两句话吧? 我对天发誓,我以后绝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恩情。” “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与我何干?”云娇侧目望着她:“当初,茹玉的床不是你主动爬的吗?不是你欢天喜地的嫁过去的吗?到这会儿,反倒将错处都推到我头上来了。 怎么,当初爬床的主意,是我给你出的?” 把云姝叫她这话一噎,又羞又恼,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你回去吧,我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更不会帮你。”云娇说着回身往屋子里走,不想再多说废话。 听了这一通热闹,倒是有趣的很,心里头舒畅了便觉得有些神清气爽,等会儿怕是要多吃一碗粥。 “贱人,我杀了你!”把云姝见她不肯帮忙,忽然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直对着云娇的后心刺了过去。 云娇不愿松口,茹玉肯定不会要她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死了算了。 但就算是死,她也不可能放过把云娇,还不如临死了拉她做个垫背的,也算是给娘报仇了。 她来的时候在路上就想到了这些,特意下马车准备了这把锋利的匕首。 “姑娘!”蒹葭惊叫了一声,冲上去想要替云娇挡住,却已然晚了! 眼瞧着把云姝手中的匕首尖离云娇的后心不过两尺。 云娇不曾回头,也能料到情形,顺势往边上让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青瓦自上而下飞射而来。 “哆”的一声,那青瓦片正砸在把云姝在脑门上。 “啊……” 她惨呼了一声,顾不得攻击云娇,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涌了出来,杏雨同香雪齐齐惊呼了一声,上去扶住了她。 蒹葭则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云娇的手臂,急切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怎么样了?”守在门口的婢女们都涌了进来。 “我没事。”云娇冷眼看着血流满面的把云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 那匕首在阳光之下寒芒闪烁,显然极为锋利。 她提着匕首,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 把云姝叫她的气势镇住了,一只手捂着额头往后退让,连带着杏雨香雪也往后让着。 云娇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你……你想要做什么……”把云姝惊恐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回云娇一刀砍下了春雷的手,塞进了她的衣服里。 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噩梦。 她又疼又怕,浑身都在发抖:“你……你别过来……” 云娇不理她,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 把云姝一直后退,很快就退到了院墙边,身后一身无路可退了。 可眼前,云娇还在步步逼近。 “你……你……”把云姝见这情形,吓得一张脸煞白,几乎瘫软在地上,只觉得比上了阎罗殿见了阎王爷还要可怕,把云娇不会是想要杀了她吧? 她想着就是腿间一阵温热,接着便有水顺着她的裤管流到了地上。 众婢女听到动静,都不由低头去看,看到地上那一滩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九姑娘还不能动手呢,这四姑娘就吓得失禁了? “既然这么怕我,为何还来惹我?”云娇在把云姝跟前站定,淡漠的看着她。 把云姝已经站不住了,魂都要吓没了,哪里还说得出话?只是上牙打下牙,浑身一个劲的哆嗦。 杏雨同香雪都是一脸的羞愤,她们姑娘被羞辱至此,她们心疼,也觉得脸上无光。 杏雨终究还是看不下去,鼓足了勇气道:“九姑娘,我们姑娘已经被你吓成这样了,不如……” “噗!” 她话未说完,云娇猛的抬手,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的刺入了把云姝的大腿。 “啊——” 把云姝这一声尖叫,几乎响彻云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腿涕泪横流,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了。 “不如什么?”云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杏雨。 杏雨早就吓白了脸,哪里还敢说下去? 看着地上的一滩鲜血慌了神,赶忙招呼香雪:“快,快扶着姑娘去找大夫。”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把云姝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娇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朱唇轻启,唤了一声:“把云姝。” 把云姝三人身影齐齐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云娇缓缓往前踱步:“这次只是警告而已,下次敢再来,我要你的命。” 方才,若是没有乔巳,她虽然侧身躲过了要害,但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把云姝有这样的心思,她岂能饶了她去? 但若是就此杀了她,怕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小五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可节外生枝。 那便小惩大诫,凭把云姝的胆量,估摸着又要好几年不敢踏足翩跹馆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28回 全大渊第一人 中午,午饭后。 云娇在屋子里摆弄八两,玩了好一阵子,才捧过一本书,靠在了榻上。 蒹葭有些奇怪:“姑娘今朝不睡午觉吗?” 云娇自钱姨娘去世之后,便过的随心所欲,再也不曾给把老夫人请过安。 每日清晨睡到日上三竿,下午还要歇息一会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她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蒹葭一笑:“今天早上的事,还没完呢。” 蒹葭愣了一下:“姑娘是说四姑娘的事?难道她还敢来?” 她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要奴婢说,四姑娘被吓成那样了,该不敢再来了才对。” “她自然是不敢来。”云娇捏了一旁碟子里的一粒果子放进口中,含糊的道:“只是,这些人常用的伎俩不就是走了小的来了老的吗?” “姑娘是说大夫人吗?”蒹葭反应过来问。 “等着吧。”云娇笑了笑,也不曾细说。 “那我去叫她们把门守牢一点。”蒹葭想了想,起身往外走。 果然,主仆二人说了这话不到半个时辰,外头就来了人。 叫蒹葭惊讶的是,不仅大夫人来了,就连老爷也跟着来了。 只不过,这会儿他二人都被艳阳她们拦在了院子门口。 翩跹馆这些婢女们这些日子跟着云娇,也慢慢的明白她们这个姑娘同这个家是格格不入的。 她们受姑娘恩惠,姑娘平日待她们又宽厚,她们自然感恩戴德,一心向着自家姑娘。 再有,今朝云娇那样对待把云姝,她们在意外的同时对她又多了几分钦佩和敬畏,且也生出了几分果敢。 左右姑娘也不靠这老爷夫人养活,她们自然也不必买他们的账,姑娘不发话,拦着他们就是了。 云娇听了信,却还坐在榻上慢条斯理都给八两喂小鱼干,一直到八两吃饱了,坐到一旁舔毛去了,她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把言欢站在门外等的怒不可遏,偏偏又发作不得。 这丫头是个心狠手辣的,又豁得出去,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除非是有把握能一举要了她的命,否则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再说,过不了多少日子云庭那孩子就要回来了,现在更不能得罪她。 他是忍了又忍,才不曾发怒,等了刻把钟,终于看到这丫头从屋子里出来了。 若是以他从前的脾气,早就冲上去给她一巴掌了,可如今他偏没这个胆,只能忍气吞声。 连燕茹就在他的身旁,由七夕扶着,默然而立。 “你们来,有事?”云娇径直走到院子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们,没有丝毫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怎么,如今我连你这院子都进不得了?”把言欢心里有气,虽不敢撒出来,但说话的口气总归还是有些犯冲。 他心中气闷的很,想他如今位极人臣,这里里外外的谁敢给他这种气受? 把云娇,真是好样的,这样对待亲生父亲,她可算是全大渊第一人。 他算是明白了,当初那个道士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丫头就是个扫把星,生下来就是克他的,还克死了翩跹,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让她活下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云娇笑了起来:“你又何必说破?我可不想让你太难堪。” “这还不够难堪吗?”把言欢气恼的摊开双手,看了看左右。 “那也是你自找的。”云娇含笑看着他,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什么事说吧,别耽搁了我睡午觉。”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把火压了下去,他不能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否则没那个肚子生气。 “你到底为何要那样对你四姐姐?”他开口询问。 “她既然去跟你告状,都没有同你说缘由吗?”云娇不答反问。 “她疼得昏过去了。”连燕茹忍不住开口:“把云娇,你到底同她何仇何怨?要那样伤她?” 她虽不曾亲眼所见,但听大夫和婢女说起来,也觉得惊心。 尤其是腿上的伤,大夫说若是往上偏上一寸,便要血流不止而死。 这把云娇,当真是歹毒的很! “就算她昏过去醒不来了,她还带了两个婢女,也都哑巴了吗?”云娇轻哼:“也罢,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同你们说一说。 那匕首是她自己拿来的,她想从背后偷袭杀了我,我自然得给她点教训,不过是随意还她一下罢了,也好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并不曾下死手,你们不用谢我。” 自姨娘去后,她已经完全肆无忌惮了,管他把言欢还是连燕茹,她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谢你?”连燕茹咬牙切齿,厉声质问:“你又不曾受伤,凭什么还手?” 她恨不得立刻便冲上去,将这个小贱人千刀万剐,替女儿也替她自己报了仇,她们母女的伤都是拜这个小贱人所赐。 她曾以为对付这个小贱人很简单,现在看来,是她太想当然了。 “笑话,她想杀我我为什么不能还手?”云娇轻嗤:“难道狗想咬我,我不打它,还留着它下回再来咬我吗?” “你!”连燕茹呢一听她将把云姝比喻成狗,几乎暴跳如雷。 若是从前,她总是端庄贤雅的,轻易不会动怒,可自从眼盲了之后,她性情大变,总是易怒而暴躁。 云娇这么一激,她便按耐不住了。 “好了。”把言欢不想再听她们争执下去,看着云娇皱着眉头问道:“这事也就罢了,只是我听说你私自养了护院?打伤你四姐姐额头就是那些人所为吧?” “敢情把云姝是趁着不曾昏迷之际,先将这事给说出来了?”云娇讥讽的扫了一眼连燕茹。 连燕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把云姝确实同她说了事情的前后缘由,她为了让把言欢同她一道过来,便隐瞒了前头的事,只说云娇私养护院的事。 在大渊,想要养护院,都是要经过官家恩准的,若是官家不点头,谁私自养了护院,那便是谋逆之罪。 譬如宰相府的护院,便是官家给的恩赐。 不过,大户人家私自养一个两个也是无谓的,但若是人数多了,那可就得加点小心了。 把言欢珍惜自己的乌纱帽,更珍惜自己的脑袋,听闻云娇养了护院他吓得不轻,放下手头的公务便跟着来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29回 我不想活了 “这么说你真养了?几个人?人在什么地方?叫出来给我看看。”把言欢面色一板,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焦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要出大事。 “也没养几个。”云娇轻飘飘的道:“在家里头个个都想着要我的命,我不养两个人护着,夜里怎么能安寝?” “你别胡说八道,谁想要你的命了?”把言欢克制住心中的怒气:“我告诉你,你赶紧把人给遣散了,家里头我多派几个小厮给你,定然会护你周全,你不要拿这事怄气,事关一家老小的性命。” “谁同你怄气了?”云娇望着他,似笑非笑:“你眼下怕是比旁人更想要我的命,我哪敢要你的人?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你莫要说那么多,我就问你能不能做到?”把言欢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这人是个读书人,一向自认性子还是温和的,可每每遇上这个丫头,总要叫她气的七窍生烟。 “不能。”云娇微微抬了抬下巴。 这动作落在把言欢眼中,无异于在挑衅,似乎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你……”他胀红了脸,手指着云娇:“你就不怕我六亲不认,去府尹那告你去?” “那你就尽管去。”云娇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往屋子里去了。 告她?那便去吧,只要他不怕这一家老小被牵连了。 若是个寻常人家,倒也有大义灭亲之说,可把言欢这堂堂的一品大员,他家的庶女都养了护院,若说他是清白的,恐怕没人能信,官家就更不会信了。 “孽障,孽障啊!”把言欢手捂着心口,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 “老爷。”连燕茹两手朝着前方摸索着。 七夕连忙拉着她的手去扶着把言欢的手臂。 她扶稳了才道:“老爷你别生气,身子要紧,她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个丧门星,早晚要闯大祸,当初就不该留下她一条命……”把言欢后悔不已,若不是自顾身份,恐怕要捶胸顿足。 “先回院子去吧。”连燕茹叹了口气,扶着他往回走。 把言欢一路上一言不发,显然气闷至极。 连燕茹在心里盘算了半晌,才开口道:“老爷,如今云娇那么难缠,又养了护院,那都是些粗人,要是动起手来可不得了,咱们是不是也……” “你想干什么?”把言欢扭头看着她,颇为不悦:“你是嫌上回勾结杨慧君那事没能害死我,又要换个法子再害我一次?” “老爷!”连燕茹站住了脚,委屈万分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老爷,老爷是我的天,害了老爷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就别怂恿我养护院,那是大罪!”把言欢气哼哼的道。 他从云娇那里装了满肚子的气,这会正好撒出来了。 “我也是替老爷着想,那丫头什么性子老爷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犯倔闹出什么事端来,咱们手上没人,谁能是拦得住她?”连燕茹满面忧愁:“手底下有几个人,总是有个克制,老爷你说是不是?” 把言欢顿了顿道:“你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护院是肯定不能养的。” “要不然这样吧。”连燕茹顺着他的话道:“我去与我娘借几个人来,就说是护着我,应当不会有人追究。 这样她闹起事来,我们也好有个倚仗。” 她自然要早做防备。 否则等那道士来了,就算是把言欢信了他的话要对把云娇动手,到时她手底下的人拦着,也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这人,还是要提前准备的。 把言欢思索了片刻:“你母亲能答应?” “那有什么不能的。”连燕茹见他似乎松了口,低下头有些难过的道:“娘怜惜我,但凡是我开了口,她就没有不允的。” “她也是心疼你。”把言欢见状,口气也软了下来,回头朝着翩跹馆的方向看了看:“那就照着你说的做吧。” 那个孽障,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确实得先防备着。 “是。”连燕茹应了下来。 “我回书房去了,你回院子好生养着。”把言欢说着抽回了手,看着她僵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对了,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如今,已经能模糊看到人影子了。”连燕茹说起眼睛,还是有些欣慰的。 “能看到多远处的人影子?”把言欢不由得问。 “老爷所站之处,我就能看见。”连燕茹笑着回道。 “那这也算是小有起色了,夫人一定要依着大夫的意思,或许很快就能复原了。”把言欢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去了书房。 连燕茹回了院子就让七夕备马车去了,她要去娘家借人,这事越快越好,人来了她才好安心。 “唤唤怎么样了?人可醒了?”她坐下来就想起了女儿,忍不住开口问。 “四姑娘方才醒了,哭了一阵子了,也不说话。”乞巧上前回道。 “扶我去看看。”连燕茹闻言,伸出了手。 乞巧忙扶着她往外走。 把云姝在东侧屋住。 此刻,她正红着眼坐在床头,头上绑着白色的纱布,伤口处渗出一片鲜红,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腿也绑着纱布,因为疼痛不能胡乱移动,看着真是好不凄惨。 “少夫人,大夫人来了。”杏雨急匆匆的进了屋子。 把云姝殃殃的靠在床头,分毫不动,像是没听见。 “唤唤。”连燕茹由乞巧扶着进了里间,她在床沿坐下,伸手去想握住把云姝的手,却半晌也没摸着。 把云姝依旧一动不动。 “你这孩子。”连燕茹泄了气,收回了手:“娘来看你,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把云姝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眼泪又流了下来:“茹玉不要我了,我不想活了……” “说的什么傻话,这世上离了谁不得活?”连燕茹听着这话,心里一揪,慌忙伸手去摸她,却险些戳在了把云姝的脸上。 把云姝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去挡,两人手一碰,连燕茹总算握住了她的手。 《把云娇》正文 第1030回 保证 “唤唤,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办?”连燕茹紧紧攥着女儿的手。 做娘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虽说从前总是只顾着栽培把云妡,又一心宠着把云姌,有些忽略了把云姝这个当间的。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真要是有事,她怎么会不疼呢? “娘,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把云姝脸上带着疲惫:“我什么都依着他,他觉得我做的不对的,我都改了。 我忍着不发脾气,我不穿招摇的颜色,我连喜欢吃的东西都忍着不吃,就挑把云娇喜欢的吃,可是他为什么还是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娘……我好累啊……” “茹玉有什么好的?哪值得你如此了?”连燕茹听得心都快要碎了,伸手去摸索她的脸:“我的唤唤这么好,他配不上,你听娘的,同他和离,娘保证给你说个更好的人家,天底下俊俏的儿郎多了去了。” “我不……”把云姝激动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嫁给了他,我不能和离,我不能……不能……” 她说着,疯了一样以头撞床,砰砰作响。 连燕茹惊慌失措的去拉她:“唤唤,唤唤,你别激动……” 乞巧同杏雨她们见状,连忙上来帮忙拉住。 香雪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大夫人,你就帮帮姑娘吧,她太苦了……” “你们这些孩子啊,一点都不省心。”连燕茹搂过把云姝,也忍不住落下来泪来,心里头也下定了决心:“好了,娘帮你,今朝就去,看着你们把房圆了。” “娘有法子?”把云姝脸上的泪痕还不曾干,听了这话眼睛便是一亮,又有些不敢相信:“娘不会是骗我的吧?” “娘怎么会骗你?”连燕茹摸索着给她擦眼泪:“只要你好好的,娘保证茹玉不会不要你。” “娘……”把云姝靠在她怀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任性不动事,当初还把杨氏当成了好人,如今才知道只有娘才是真心疼她,毫无私心。 “大夫人,马车备妥了,可要即刻动身?”七夕匆匆走了进来。 “唤唤,你还能动吗?”连燕茹低头问靠在她肩头的把云姝。 “让杏雨她们扶着我,我能走。”把云姝连忙抬起头来。 “那就起来,跟我去吧。”连燕茹说着站起身来。 “去……去哪?”把云姝知道是要带她回家,大抵是近乡情更怯,她又慌了起来。 “自然是送你回去,你放心,这事娘保准能做到。”连燕茹笃定的道。 她心里已经有了法子。 七夕愣了愣,不是去宰相府吗? 乞巧上前小声解释了一句,她这才明白过来。 把云姝自然求之不得,也不用再劝,就由婢女扶着下了床。 “乞巧,你附耳过来。”连燕茹平静的开口。 乞巧连忙靠了过去。 连燕茹靠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从容冷静,仿佛又有了从前眼睛未曾失明时的风范。 乞巧听了她的话,点头应下,便急匆匆的去了。 连燕茹这才同把云姝一道上了马车,她并不曾急着去茹家,而是吩咐驾马车的小厮去樊楼吃酒。 乞巧去办事还要点时辰,她得等个准信才成。 “娘,现在还没到吃夜饭的时辰呢?”把云姝急着想要回去。 她之前怕见茹玉,但有了娘的保证,她却又盼着回去了。 “娘告诉过你多少回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这性子,还是要再改一改。”连燕茹语重心长。 “是。”把云姝低下了头,刚好看到自己带着血迹和破洞的裙子:“对了娘,等会儿吃了饭,咱们去成衣铺买身衣裳,再去宝翠楼做个妆。” 她可不想让茹玉看见她这满身狼狈的模样。 “不行。”连燕茹想也不想就拒了。 把云姝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她顿了顿似乎明白过来道:“娘,我自己使银子……” 也是她出嫁之后一直手头紧,总是朝娘要银子用,娘对她失望了吧,连身衣裳都舍不得给她做了。 “不是银子的事,你这没良心的小妮子,娘什么时候舍不得给你银子使了?”连燕茹猜到了她的心思:“娘虽然看不见你,但也能猜到你的模样,一定是衣衫褴褛,发髻凌乱。” “那娘怎么还……”把云姝不解的望着她。 “要的就是你这副样子,到时候自然有用,你听我的不会错。”连燕茹不欲多言。 “可……”把云姝还是不情愿:“茹玉他原本就厌恶我,若是我这模样给他瞧见了,他岂不是更……” “你从前总没少打扮吧?他若是对你有意,又怎会到如今都不碰你?”连燕茹知道说什么能让她听话。 把云姝只觉得这话刺耳的很,却又无从辩驳,最终一脸沮丧是低下头去。 “你听我的,这回包你顺心如意。”连燕茹朝她抬起手。 把云姝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点头:“好,我听娘的。” 母女二人进了樊楼的厢房,把云姝心里有事,哪吃的下去? 只草草了吃了几口,算是应付了事了。 连燕茹却似乎胃口极好,由婢女们伺候着,慢条斯理的吃了不少东西。 把云姝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又不好开口催促,怕娘又要说她沉不住气。 外头守门的婢女匆匆进来:“大夫人,乞巧回来了。” “让她进来。”连燕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 “大夫人,四姑娘。”乞巧进来行礼。 “事情办的如何了?”连燕茹侧身问了一句。 “回大夫人,奴婢都办妥了。”乞巧低头回道。 连燕茹很是满意的点头,伸出手去,自有婢女上前扶着她。 她淡淡吩咐:“走吧。” 把云姝心里一喜,也跟着站了起来,腿上却猛地一痛,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好在杏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身后的椅子却被碰翻在地。 “怎么了?”连燕茹听闻动静,停住了脚。 “没注意,碰到椅子了。”把云姝敷衍了一句,站稳身子拍了拍心口。 方才一欢喜就忘了腿上的伤,还好娘眼睛看不见,否则又要责备她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31回 休书 茹家,书房。 茹玉坐在书案前,又叹了一口气,他才派人料理了晚香的后事,心里头总觉得憋闷的很。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若不是他看着晚香同云娇生的有几分相似,将她留在跟前听用,她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场。 想起她临死之时那绝望悲切的眼神,他重重的将手中的公文拍在了书案上。 娘适才也来劝他了,把言欢如今得官家重用,风头正劲,说不准还能提携提携他,如今不是得罪把家的时候。 娘还说大户人家打死个下人,那都是寻常事,只不过心照不宣,没人说出来罢了,叫他别放在心上。 可他怎能不放在心上?那是一条人命啊! 而且是因为他。 他是小门小户出身,确实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可他十年寒窗,勤读苦练是为了造福大渊、造福百姓,不是为了随意置个家业能随意打杀人的性命。 “少爷……救我,我不想死……” 晚香临死前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把云姝凭什么因为疑心,便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就算是他当真收了晚香,那晚香就该死吗? 更遑论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把云姝当真生的一副好歹毒的心肠,这回无论如何,他也要休了她。 他坐在书案前,心绪烦闷,什么公文也看不进去,干脆铺开笔墨,书下“休书”二字。 正要往下写,外头小满匆匆走了进来:“少爷。” “何事?”他抬起头问。 “把家大夫人将少夫人带回来了,正等在院子门口呢。”小满说话时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 茹玉眉头微皱,将那“休书”二字揉成团丢在一旁:“说什么了吗?” “小的不曾听闻。”小满想了想又道:“夫人也跟着来了。” 他口中的“夫人”说的是杨氏。 “你让娘带她去正厅吧,我随后就到。”茹玉思量着吩咐了一句。 他不想在书房见这二人。 “是。”小满低头退了出去。 杨氏带着连燕茹在正厅坐下,命人上了茶。 把云姝在连燕茹身后站着,有娘家人撑腰,她瞧着杨氏也有底气了。 “亲家母,吃茶。”杨氏打量着连燕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招呼。 若是从前,连燕茹的手腕还是略胜她一筹的,到底是宰相府里养出来的,可如今她瞎了眼,那孰胜孰负可就不一定了。 “亲家母客气了。”连燕茹伸出手,把云姝忙将茶杯端到她手中。 “可要我叫个婢女上来?”杨氏扫了一眼把云姝,心中暗暗嫌弃,好端端的穿得这样破破烂烂的,这是给谁看? 头发也不整理妥当,还弄得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的,真是不成体统。 “不用了,有唤唤就好。”连燕茹低头吃了一口茶,又将茶盏递给把云姝:“这孩子也没旁的好处,就是孝顺。” 把云姝叫她说的心中一酸,她算哪门子的孝顺? 她明白,娘这么说是为了照顾她的脸面,她想着心里惭愧极了,她从来没有回报过娘,都是娘在照应她。 这回事情过了,她一定好好孝敬娘。 “同我家冬儿一样。”杨氏笑看了把云姝一眼,意味深长:“亲家母今朝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差人来说一声,我好到门口去迎你的。” “唤唤说同茹玉起来龃龉,回去哭的伤心的很。”连燕茹知道杨氏是明知故问,意在羞辱她,但她既然打定了主意来,自然不怕:“说是茹玉闹着要休了她,我不信这话,也有些不放心,便亲自送她回来,也顺便来问问亲家母可真有这话?” 杨氏闻言在心中轻哼,把云姝不过是她家冬儿不要的货色,如今倒是无人去接,倒是她娘自己给送回来了,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连燕茹母女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哪里有这话,就算说了也不必放在心上。”她藏下心思,露出一抹笑意来:“这牙齿还有碰舌头的,小两口气头上说出哪样的话来也不稀奇,亲家母可别往心里去。 我这才劝完他呢,打算下午陪他去接云姝回来,哪曾想亲家母动作比我快,这就将人送回来了,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她说着掩唇轻笑起来,眼底都是嘲讽。 连燕茹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这是反话正说,暗指她女儿不值钱,小两口起了龃龉跑回娘家,还不等婆家去接,娘家人就上赶着往回送了。 “这路也不远,你去我来都是一样的,正好也顺便来看看亲家母。”连燕茹脸色不变,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 杨氏一笑,正要再说几句,外头茹玉推门走了进来。 “冬儿来了。”杨氏看见儿子,面上那虚伪的笑意便收了起来,化作眼底的殷切。 “娘。”茹玉进了屋子,轻唤了一声。 把云姝抬眼悄悄看他,见他目不斜视,心底有些失望,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茹玉于她,是宛若天神一般的存在。 “冬儿,你岳母来了,你好好招呼……”杨氏起身,想叫他坐下。 茹玉却径直走上前,果断的将手中一页文书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连燕茹:“往后,她不是我岳母了。” “冬儿,你胡说什么?”杨氏闻言,顿时有些急了。 茹玉如今正归把言欢管,真要是休了把云姝,那哪还有日子过? “我没有胡说。 把云姝,这是休书,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再不相干。”茹玉抬眼直视把云姝,决绝的开口。 把云姝一把抓起那页文书,展开一看,手便微微颤抖起来,脸色变得一片煞白:“休书?你当真要……” “自然当真。”茹玉不欲多说:“二位请吧,我还有公务要办,恕不奉陪。” 他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外走。 “茹玉……”把云姝想冲过去拉住他,可腿疼的厉害跟不上他,她急急的拽住连燕茹的袖子:“娘!” “贤婿留步,且听我一言。”连燕茹语调丝毫不急,胸有成竹。 茹玉步伐慢了下来:“休书已下,把茹两家再无任何瓜葛,大夫人还是叫我茹玉吧。” “那若是我要说把云娇呢?”连燕茹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 《把云娇》正文 第1032回 不拿自己当外人 把云姝不由看向茹玉,见他果然站住了脚,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嫉恨,这是她的夫君,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把云娇她凭什么? 茹玉回过身,冷眼看着连燕茹:“大夫人想说什么?” 他素知连燕茹是个诡计多端的,又曾听云娇说了从前那些事,从心底里就不待见她。 “亲家母,烦请你先回避一下,我跟贤婿有些体己话要说。”连燕茹转过脸向着杨氏。 她虽看不清,但模糊的人影在什么方向还是能分辨的。 “那也成,你们先说,我让人备夜饭。”杨氏很好说话,起身便走了出去。 要说她想不想知道连燕茹要说什么?那自然是想的。 但她不会硬来,她是个精明人,大不了回头再问她的冬儿便是了,反正儿子从不瞒着她任何事。 且她心里也盼着儿子能回头,毕竟把家如今是棵大树,若是不紧紧靠上去沾些光,那就可惜了。 休妻或是和离,不仅大树靠不上不说,还得自毁前程,与娶个好儿媳妇相较,她觉得还是茹玉的前途更重要。 是以,茹玉要休妻这事,她是不同意的。 杨氏出去之后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茹玉转身站正了身子,清冷的看着连燕茹:“大夫人,我娘已经出去了,你可说了。” 连燕茹两手扶着椅子的把手,微微靠在椅背上,显得气定神闲:“你知道,我院子里的火是谁放的吗?” 茹玉闻言一愣,不曾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会知晓这事? “换句话说,你知不知道我的眼睛,是谁烧瞎的?”连燕茹又问了一句。 “不知。”茹玉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他不懂这同云娇有什么干系? “人已经抓到了,也交到帝京府衙去了。”连燕茹摸索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不出意外的话,流放是跑不了了。” 茹玉有些不耐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这样拐弯抹角,实在太累,他也没有这份闲心。 “在院子里捡到了一根钗子,又尖又细,交给府尹大人验了。”连燕茹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这也是物证,同样被取走了。” 茹玉越听越是不安,连燕茹所说的人不会是云娇吧? 想云娇那性子,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可她一向谨慎,怎么可能会留下物证? 或许是无意中掉下的?听连燕茹所说,很像是他送云娇的那把钗子。 他正惊疑不定,便听连燕茹又道:“你再看看唤唤身上。” 她一把拉过把云姝推到茹玉面前:“你看看她身上的伤,我们娘俩的伤都是拜同一人所赐,不用我说,你该猜到那人是谁了吧?” 茹玉方才压根就不曾仔细看把云姝,这会一看之下不由心惊,她怎会头上腿上都受了伤?莫非…… 他想到了云娇,心里一跳,把云姝不会是又去找云娇到麻烦了吧? 不过看她这副模样,云娇应该没吃亏。 茹玉想着,暗暗的有些好笑,她如今可不是肯吃亏的主,何况还有……人护着她。 他想到这里,不肯再往下想。 “那人还私自养着家丁,如今这些证据都握在我的手里,人也已经下了大狱。”连燕茹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对着茹玉的方向:“如今,端看你是想她生还是想她死了。” 她不再言语,又呷了几口茶。 把云姝明白了自己母亲的用意,赞叹母亲高明的同时,也有些难过。 为了不让茹玉抛弃她,母亲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如今连这种一戳即破的法子都用上了吗? 可就算是茹玉答应了,也是为了把云娇,她想着心里就膈应。 倒不如不要。 可一想到永远的离开茹玉,她又有些受不住,比死还要难过。 罢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做什么她都愿意。 茹玉僵立在当场,将信将疑,过了良久才问:“大夫人说的人是云娇?” 他是有些不敢置信的,他知道云娇一向稳妥,没把握的事不会动手。 但看连燕茹说的真真的,她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姑娘,又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夫人,不至于红口白牙的想来空手套白狼,这是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撒谎肯定是会被戳穿的。 可秦南风呢?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云娇被下大狱的。 但秦南风如今身份不便,说不准还不知此事。 他一时间心绪纷杂,有些拿不定主意。 “除了她,还能有谁?”连燕茹不仅不慢:“你可以慢慢想,我不着急,你晚饭前告诉我就成。” 她知道茹玉不可能一下子便信了,也不逼他太紧,左右她留了后手,就怕茹玉不怀疑,那就说明根本不信。 只要他起了疑心,这事就能成。 茹玉侧头朝着小满使了个眼色。 小满会意,低着头弓着腰悄悄的退了出去。 茹玉走到客座坐了下来,三人并着几个下人就这么在正厅里,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安静的就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贤婿,我有些饿了,可否上些点心茶食?”过了好大会,连燕茹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说的很是直接。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对着一旁的下人为了挥手,即刻便有婢女去办了。 把云姝听他不曾辩驳母亲的称呼,心里不由得一喜,看样子,这事能成。 不消片刻,各色是点心茶食便端上桌子。 “母亲,我来喂你。”把云姝上前伺候。 “不用,你也坐下,你腿上还有伤。”连燕茹心疼女儿:“叫下人来伺候就成了,你陪我吃。” 把云姝拗不过,悄悄看了一眼茹玉,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没有瞧她的意思,心中不由一窒,赌气似的坐了下来。 可她哪有吃东西的心思? 于是,偌大的正厅,就只有连燕茹吃东西的轻微动静。 不过没多久,小满便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茹玉有些急切的抬眼看向他,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心不由往下沉,这么说,连燕茹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心中担,不由看向连燕茹。 连燕茹吃的差不多了,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这才朝着茹玉的方向问:“贤婿,考虑的如何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33回 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想要如何?”茹玉皱着眉头,冷声问。 “圆房。”连燕茹这回不拐弯抹角了,直白的让人脸红。 周围的下人们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茹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这话他实在无法往下接,读书人怎能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你们圆了房,真正成了一家人,我也就放心了。”连燕茹又徐徐道:“你们让我放了心,我也就不必要同九丫头斤斤计较,可以放她一马。” 她说的老神在在,煞有其事。 茹玉看了一眼把云姝,冷冷地道:“我做不到。” 这般恶毒的女子,他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更莫要说是碰了。 他从未想过碰她。 “那就罢了,休妻你也莫想了,我们家这样的门楣也丢不起这个脸,不如你就写封和离书吧。”连燕茹说着扶着桌子起了身。 “娘……”把云姝上前扶着她,欲言又止。 她不想和离。 若是想和离,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自己受了伤,还请来了娘。 “强扭的瓜不甜,你听娘的吧。”连燕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手。 把云姝又看了一眼茹玉,低下头红了眼睛,眼中闪烁着绝望。 “走吧。”连燕茹拉着把云姝的手,朝着亮光处走,她知道那里是门。 “等一下。”茹玉起了身。 连燕茹站住脚,背对着他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怎么?” 她就不信把云娇这事说出来,还拿不住茹玉这小子。 “我将和离书写给你一并带走吧。”茹玉也跟着起身吩咐:“小满,去取笔墨来。” “是。”小满不敢多犹豫,看了一眼连燕茹,转身往外头去了。 连燕茹僵在那里,不曾料到茹玉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把云姝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原本以为娘出马了,这事一定能成,却不曾想弄巧成拙,反倒…… “你想把云娇死?”连燕茹回头面对着云茹玉,声音冷了下来。 “娇儿那里,我自然会想法子帮她,就不劳你费心了。”他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云娇做事情不会不留后路。 就算是真的下了大狱,他使些银子进去问一问看看到底如何,不能凭着连燕茹的一面之词。 他相信云娇不会真把自己弄到那种地步的。 连燕茹没有说话,屋子里静谧的可怕,直叫人心头发闷。 没过多久,小满便拿着笔墨回来了,铺在了厅中的八仙桌上。 茹玉走上前去,提起笔来,看着把云姝道:“你带来的嫁妆,还给你带走,其它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把云姝早已泣不成声,泪眼朦胧的将他望着,哪还说得出话来? “既然没有,那我就写了。”茹玉也不管她那许多,低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把云姝心如死灰,茹玉不要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一时间心如刀割,咬了咬牙,与其和离回娘家去,还不如死了痛快。 她一把挣脱了连燕茹的手,朝着一旁的墙壁重重的撞了上去。 “唤唤!”连燕茹眼睛虽瞧不见,但母女连心,把云姝松手的一瞬间,她就觉得不好,慌忙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却哪里来得及? “姑娘!” “少夫人!” 厅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下人们都围了上去。 “少夫人流了好多血!” “快,快叫大夫!”连燕茹慌了神,她闻见了血腥气。 茹玉瞧见着这情形,自然写不下去,抛下笔走上前看见地上一摊血迹,也不由心中一惊:“小满,快去请大夫!” 小满应声跑了出去。 杨氏闻讯赶了来,忙挤了进去,口中大呼:“哎呦,我的儿,你糊涂啊,这是做什么! 快,快扶到榻上去。” 把云姝痛的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浑浑噩噩的听见她不同以往的口气,杨氏终究还是在意的吗? 她心里一松,眼前逐渐黑了下去,耳边的喧闹声也逐渐远去。 安顿好把云姝之后,杨氏便站在一旁一直抹眼泪:“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就算是和离,那也不值当死啊……” 连燕茹听着她的哭腔,在心里冷笑,这杨氏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一哭一说像模像样的,若非早晓得她的真面目,恐怕还真要叫她骗了去。 茹玉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依着他心里,把云姝就算是真死了,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就当给晚香赔命了。 可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看娘这情形,不像打算不管这事的模样。 他正想着呢,杨氏一把就拉过了他:“你说你这孩子,我今天早上才去劝过你,你不是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这么糊涂啊? 我告诉你,不许和离,我不同意。” 她原来一直打主意想弄走把云姝,但茹玉正在把言欢手底下当差,这事不好弄。 何况,把云姝的嫁妆都被她押在铺子上了,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许多银子,就算想和离也不是眼下。 起码等茹玉升了官或是调离把言欢手下,且还得等她手头阔绰了。 眼下和离是决计不成的,她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茹玉皱着眉头,任由她拉着依旧是一声不吭。 “行了。”连燕茹听的有些不耐烦了:“别说了,大夫怎么还没来?” “我这就让人去催催。”杨氏接过话头,连忙要吩咐下去。 便在此时,小满跑了进来。 “小满,大夫呢!”杨氏连忙问。 “来了,来了。”小满转身扶过大夫,进得门来。 “大夫,快来给我家儿媳妇瞧瞧。”杨氏殷勤的迎了上去。 大夫上前搭住把云姝的脉,眯眼诊了片刻,又看了额前的伤口,言道瞧着并无大碍,只是不知可曾伤了内里,要等人醒过来才知。 而后包扎开药,自然一应顺畅。 连燕茹此番得了理,自然不会让着茹家。 不过把云姝伤成这样,圆房自然是圆不成了,但她提出让茹玉一人留在房中照应把云姝。 茹玉自然不愿,但经不住杨氏软磨硬泡,也只能被锁在了房内。 至于连燕茹,她连客院都不肯去,就在把云姝院子的偏屋住下了,看着屋子里的二人。 她晓得,明日茹玉去早朝恐怕就能打听出云娇的事是她扯谎了,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34回 认命 翌日清晨,出去朝堂,茹玉自然免不得找人打听云娇的事。 可人家却叫他问的一头雾水。 他心里有了数,估摸着连燕茹说的不是真话,也就不曾再多问。 周围无人之后,他问小满:“你昨晚出去,是同谁打听的?怎么只用了那么一会儿功夫?” 他说的是连燕茹说过那番事之后,他示意小满去打听。 “少爷说那个。”小满一拍腿:“可巧了,我出门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衙门当差的刘二,他同我说的。” 茹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那刘二想来是连燕茹安排好的。 他不再多说,埋头走出了宫墙,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他似乎无处可去,心中的恼怒也无法排解。 他随意的转了个方向往前走。 “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小满在后头小心翼翼的问。 这不是回家的路,来的时候夫人叮嘱了,要少爷下了朝就快些回去陪着少夫人。 再说,连家的大夫人也还在那儿等着,若是不回去,怕是说不过去。 茹玉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少爷……”小满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 他知道少爷心中不快,今朝脸色一直都不好,可他也不敢不提醒,否则夫人那里没法交代。 茹玉站住脚,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他:“你要回去,你就回去。” “小的跟着少爷。”小满连忙讨好道。 “跟着我,就别作声。”茹玉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继续往前走。 小满苦着一张脸,不敢再说,只能默默的跟着。 茹玉心中苦闷,不知为何分外想见云娇。 左思右想的,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拐着道往把家去了。 云娇这几日整理了青玉院,处处都妥当了,却总觉得哥哥屋子的里间似乎缺了什么。 到昨天晚上才想起来,还少个梳妆台。 哥哥如今不是一个人了,有了嫂嫂,房里自然该添置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清晨,她起来的不早,吃了早饭之后便晌午了,才带着蒹葭同几个婢女一道出了门。 趁着如今日子还来得及,她正好去铺子里叫人打个梳妆台,比买的现成的要好些。 可出了家门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了茹玉,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离的也不远了,他还不曾望见她。 她左右看了看,想找个路拐进去躲一躲,虽说她同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还是不见为好。 但也是不巧了,这处居然连个岔路都没有。 便在她张望之间,茹玉瞧见了她,他有些惊喜的走上前来:“娇儿。” “四姐夫。”云娇只好客气的行了礼。 茹玉望着她,神色复杂极了,夹杂着连日来的思念、关切、悔恨、愧疚,自然还有爱慕和失落,叫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云娇往后让了两步,又客气的一礼道:“四姐夫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耽搁你了,我去集市上。” 她说着便要走。 “等一下。”茹玉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怎么?”云娇不解的望向他。 茹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顿了片刻才道:“你没事吧?” 问出口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怎的一遇上她就嘴拙的很。 他听了连燕茹的话之后,就一直很担心她,昨夜更是一夜都在记挂着此事。 而知道真相之后,他并没有放下心来,总想着要亲眼看看她,才能安心。 “我?”云娇不懂他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客套的点头道:“多谢四姐夫关心,我挺好的。” 茹玉望着她生疏客套的模样,思绪万千。 云娇觉得有些尴尬,来而不往非礼也,只好开口问:“四姐夫和四姐姐也都还好吧?” 她想了想,若是问“四姐夫和把云姝还好吧”似乎有些奇怪,那就暂且称她为“四姐姐”吧,左右心里不承认就成了。 茹玉望着她,叹了口气:“昨夜,你家大夫人送她回去我家了,我写了和离书,才写了一半,她便撞墙自尽受了伤,这会儿正在家里房中躺着歇息。” 他并未隐瞒,简略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云娇眨了眨眼睛,有些怔然,把云姝这人虽说人品不如何,可还真是痴情,若是换成是她,她怕是早就不伺候了。 “娇儿,你说。”茹玉注视着她:“我该不该同她和离?” “那自然是看你的心意了。”云娇回的笑了笑:“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的亲事,旁人怎么说怎么看都不打紧。”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可她不想掺和进去,万一茹玉误会了什么,怕又要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茹玉也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他能忘掉从前的事,好好的过日子吧。 至于他同把云姝到底如何,那就不碍她的事了。 把云姝只要不来招惹她,她不会多说什么。 茹玉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四姐夫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云娇又行一礼,不再多留,带着蒹葭她们去了。 茹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感慨她与从前不同了。 那时候她喜欢清静,跟前就只留了蒹葭同李嬷嬷,去哪里也只带一个蒹葭,不像如今,带着这么多的婢女,招摇过市。 他原本以为他对这样的女子是不喜的,但到这会儿才发现,只要是她做出来的事,他就没有不喜欢的。 若是将把云姝换成云娇,想想云娇若是任性起来,说不准还极有意思。 她无论做什么都吸引他,叫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他明白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那样好,以至于旁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只可惜,他配不上她,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时间越久,就越能看透。 真要是娶了她,反而苦了她,毕竟他娘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儿子的事再清楚不过了。 他自嘲的想着,像他这样的人,谁跟了他日子都不好过,既然把云姝这么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只要她能受得住煎熬。 至于云娇,他没有那福气,也不该再留有念想了。 “少爷,咱们去何处?”小满见他不说话,只是望着路的尽头发呆,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真是不懂,这人都走的没踪影了,少爷还看什么? 茹玉认命的叹了口气:“回家吧。” “是。”小满欢喜起来,看样子少爷是想通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35回 回来了 晌午时分,云娇蹲在院子的墙角边,摆弄着几株花草。 “姑娘,披件披风吧。”蒹葭取了披风出来。 “不用。”云娇拒了,她嫌那个披着太累赘。 “这都立春一月有余了,天怎么还是这么冷。”蒹葭抱着披风站在一旁同她说话:“姑娘真的不冷吗?” “毕竟春寒料峭,冷也寻常,我穿的厚,不冷。”云娇不甚在意的应了她的话,又道:“你要是冷,就去添件衣裳。” “奴婢不冷,奴婢将披风送回去。”蒹葭说着转身回了屋子。 过了片刻,她笑嘻嘻的从屋里跑出来:“姑娘。” “怎么了?”云娇听出她言语间的兴奋之意。 “姑娘快进屋去瞧瞧!”蒹葭上前挽住她,笑的更欢了。 “瞧什么?”云娇不解,跟着她起了身。 到了廊下,蒹葭才压低了声音笑道:“是秦少爷又派人拿吃的来了。” “大惊小怪的,我以为什么呢。”云娇拍了她一下。 这些日子,小五时常让人送吃食来,她都吃惯了。 “奴婢这不是替姑娘欢喜吗?”蒹葭嘻嘻笑道。 “贫嘴。”云娇笑骂了一句,同她一道迈进了屋子:“今朝拿了什么?” “自然都是姑娘喜欢吃的。”蒹葭拉着她走到桌边。 云娇凑过去嗅了嗅:“好香啊,是炙羊肉。” “还有新法鹌子羹,肉饼,软羊面。”蒹葭暗暗咽了咽口水。 “你去把门闩上。”云娇习以为常的吩咐了一句,便去一旁洗脸架子上净手去了。 说起来,她同秦南风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面了。 秦南风好几回想来,她都让乔巳给他带话,坚决不许他来。 杨慧君是个聪明人,有了上回的事,再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也会有所察觉,何况如今正是要紧关头,还是大事为重,不能冒险。 好在他还算是听话,并不曾来,但三天两头便叫乔巳他们带些吃食来。 乔巳几人都是粗人,有时候进屋遇不上云娇,便将东西留在桌上。 日子久了,倒成了规矩似的,今朝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她在院子里竟半分也不曾察觉。 她走到桌边伸手试了试,发现东西都还有余温,猜到是才送来不久。 “这些日子,我都叫他喂的发胖了。”她口中这样说着,人坐了下来,撕下来一块炙羊肉吃了一口,见蒹葭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不由道:“你还等什么?坐下吃啊。” “谢姑娘。”蒹葭这才欢喜的坐了下来。 “谢我做什么?没看到他都预备的双份吗?”云娇抬了抬下巴笑道。 “是秦少爷知道奴婢嘴馋。”蒹葭心里有些感动。 她虽是个奴婢,但姑娘一直拿她当姊妹一般,如今连秦少爷都不曾将她当下人,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许多好事,这辈子才会遇见这样好的姑娘同姑爷。 两人吃了片刻,云娇才瞧见炙羊腿边上有个精致的白瓷小碟子,上头盖着小巧的盖子。 “那是什么?”她吮了吮手指,朝着碟子抬了抬手:“拿过来我瞧瞧。” 蒹葭取过碟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递了过去:“是糖渍的梅子。” 云娇还未伸手,便皱起了眉头:“怎么有一股生姜味?” 她不喜食姜,从前娘在的时候,总爱叫人在在汤羹里头放生姜,说是吃了对身子好。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吃。 但如今她的事都自己做主,李嬷嬷又不在身边,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生姜这种东西了。 蒹葭将碟子放到鼻尖下嗅了嗅:“应该是姜渍梅子,冷天吃这个最好了,想来是秦少爷特意准备了给姑娘吃了驱寒的。” “我吃羊肉也能驱寒。”云娇往后让了让,又咬了一口羊肉:“那个,你留着吃吧。” 蒹葭劝她:“这是秦少爷给姑娘预备的,姑娘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得了吧。”云娇撇唇:“什么心意?他就是看不得我吃的太舒坦了,故意拿这东西来捉弄我。” 蒹葭一听不由笑了:“也是。” 秦少爷那性子,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逗姑娘。 “今朝已经二十二了吧?”云娇吃着东西问蒹葭。 “嗯,好快啊,二月就快过去了。”蒹葭点头感慨。 “照理说,要是路上没什么事情耽搁的话,哥哥也该到家了,怎么到如今还没个信呢。”云娇有些忧心。 “或许这两日就回来了,姑娘别太担心,大少爷做事稳当着呢。”蒹葭宽慰她。 “等会吃饱了,咱们再到门口去瞧瞧。”云娇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这几日她时不时的就去门口瞧一瞧,盼着哥嫂快些回来。 “是。”蒹葭应了。 午饭后,两人去了一趟府门口,可惜,还是不曾瞧见把云庭一家的身影。 云娇言道就当是消食了。 她回屋子睡了一觉,待得起身之时,外头都已经快傍晚了。 她等不得婢女们做夜饭,也不曾吃便又带着蒹葭到门口去看。 不料,还未曾到大门口,便遇见一人匆匆迎面而来。 “金不换!”云娇认出来人,不由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 金不换是跟着哥哥嫂嫂一道出去的,他回来了,哥哥嫂嫂就一定也回来了。 “九姑娘!”金不换显然也不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连忙行礼。 “我哥哥嫂嫂呢?”云娇往他来的路看,可惜,那处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回来了,全都回来了。”金不换连忙回她,回了帝京,他也欢喜。 “回来了?在哪里?”云娇急着往外走。 “人已经到集市上了,大少爷陪着大少夫人采买些东西,说是不能空着手回来见姑娘同姨娘。”金不换解释:“大少爷怕你们记挂,便着我先回来报个平安。” “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快先带我去。”云娇急切的催他。 “姑娘,不如回院子去再多带几个人吧?”蒹葭也跟着欢喜,但她更在意姑娘的安危。 “不碍事。”云娇哪肯再多耽搁?推着金不换就往外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36回 怜儿 云娇随着金不换的步伐,进了四时果子铺。 铺子里客人不少,云娇还是一眼便认出把云庭夫妇来,欢喜的唤道:“哥哥,嫂嫂。” 把云庭怀中抱着个小女娃娃,正侧头同夏静姝商议着什么,陡然闻听云娇的声音,还有些不敢置信。 两人齐齐回头,见了云娇都是又惊又喜,异口同声的唤她:“娇儿。” “哥哥嫂嫂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们了。”云娇笑着走上前去。 “我们也想你,这不是天还不曾暖和吗?你哥哥还怕我身子吃不消,说再等些日子,我怕你们着急,便催着他动身回来了。”夏静姝上前来拉着云娇的手:“怎么样,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吧?” “我还好。”云娇任由她握着手,打量着她道:“嫂嫂的气色看起来比从前好多了。” 从前,她脸色总是一片苍白,看起来羸弱不已,如今若是不细瞧,她看起来几乎已同寻常人无异了。 “多亏神医医治,你哥哥平日里又竭尽全力的为我调理,算是有了大起色,如今即使在最的冷天,只要不受冻与惊吓,我的病也不大会发作了。”夏静姝看了一眼把云庭,笑着道。 只此一眼,便可看出夫妻二人恩爱非凡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云娇也替他们欢喜,有个好的身子骨,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苦了你,这两年在家中替我们照应娘……”夏静姝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该是她侍奉在前,可因为她的身子,却连累把云庭也不能尽孝,她一直以来对这事都有些耿耿于怀。 “这有什么?那也是我娘。”云娇心中一堵,转过话头:“说起来看样子,哥哥是学有所成了?” 她扭头笑嘻嘻的看一旁的把云庭。 “多大的人了,到现在还不改,就会取笑你哥哥。”把云庭也含笑着开口。 “为什么要改?”云娇说着瞧见了把云庭怀里的孩子,不由走上前去:“这就是怜儿吧?” 夏静姝体弱多病,又有心疾,当初寻到神医之后,神医便一直给她用药。 但神医言她身子太弱,若是等到胎儿足月产出,必会伤及母体,从而性命不保。 是以待夏静姝怀胎七个多月之时,神医便行针叫她早产,生下了女儿。 孩子落地才四斤多,小的像只猫儿似的,哭声也不大,把云庭看的心酸,便给取了小名叫怜儿。 怜儿生的有些瘦,倒是看不出先天不足,雪白粉嫩的小小一个,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尤其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分外惹人喜爱。 只是在嘴唇上方,生有一块红色的血瘤,有蚕豆那样大小,在粉雕细琢的小脸上极为显眼。 “是怜儿。”夏静姝应了一声,上前拉住怜儿的手:“怜儿,这是姑姑,快叫姑姑。” 怜儿才一岁多,咿咿呀呀的朝着她笑。 云娇看着心生欢喜,伸手去抱她:“来,姑姑抱抱。” “娇儿,家中一切可好?”把云庭将孩子往前送了送。 云娇伸出去的手微微顿了顿:“还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在这两年,辛苦你了。”把云庭有些歉疚的看着她。 他知道娘身子弱,妹妹在宅中式微,但为了妻女他还是背井离乡两年多,说起来真的是对不住她们。 可夏静姝有孕,若是有个好歹,那是两条人命,他必须得割舍,他娶了她,便得担起这些事。 他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还有妹妹,否则在外头这么久,他肯定是不会这么安心的。 当初在外读书,他也是半年便回来来一趟的,一出去两年多,这还是头一回。 他也想好了,夏静姝但身子遭不住了,如今有了怜儿也够了,往后再也不要孩子了,也不再远离娘和妹妹。 “自家兄妹,这么客气做什么。”云娇笑着抱过孩子:“是不是啊怜儿,你爹太客气了。” 怜儿不认得她,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瞧。 “怜儿,这是姑姑。”夏静姝在一旁哄着她。 怜儿伸出小手,在云娇身上脸上胡乱拍了两下,便咯咯笑了起来。 “果然是亲姑姑呢。”夏静姝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晓得,这孩子平日里认生的很,到了天黑连她爹都不肯要,你可是头一回见她,她就要你抱呢。” “那是我们怜儿给我脸面了是不是?”云娇逗弄着怜儿,又不放心的问:“嫂嫂,孩子嘴唇上这是?” 她问的是那颗红色的小瘤子,她倒是不曾听哥嫂在信上提起过。 “这个不碍事。”夏静姝解释道:“神医说,当初有身子的时候,他给我调理,虚补过剩,孩子才会这样。 这也不打紧,过几年自己就会消掉了。” “能消掉就好。”云娇听了这才放心,又继续逗弄着怜儿。 “客官,您要的果子……”称果子的小伙计有些为难的打断了他们。 “来,替我包上。”把云庭伸手取银子。 “不用了,家里头什么都有。”云娇连忙阻止。 “那怎么行,我们两年多没回来,若是再空着手去看娘,那也说不过去。”夏静姝执意要买。 云娇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嫂嫂,也不是外头的人,这些东西就不必买了,真的。” 夏静姝不由看向把云庭。 “那也成,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一些,我方才选的那些都是娘爱吃的。”把云庭也不曾勉强,同自家妹妹,确实不必客气。 “都不用了,家里头还有许多呢,吃完了再买,咱们先去酒楼吧。”云娇想着,先带他们去个僻静处,将家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如今他们都回来了,她也不想继续瞒着他们了,再说也瞒不住了。 “去酒楼?”把云庭愣了一下:“不先回去看看娘吗?” “不着急。”云娇抱着怜儿,掩饰着不自然:“先去酒楼吧,这不是也要吃中饭了吗?” “吃中饭还早吧?”把云庭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眼见云娇欲言又止的模样才明白过来:“妹妹是有话要同我们说?” “走吧。”夏静姝拉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愚钝了?” 把云庭笑了笑不曾言语,叫曼青将孩子抱了去,一行人便一道往外走。 《把云娇》正文 第1037回 不甘心 可不料,出了四时果子铺不曾走多远,迎面便遇上了尤初红。 尤初红早已嫁入了奉恩侯府,如今儿子都两岁多了。 她有几年不曾见过把云庭了,偶尔也会想起他来,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她私底下也曾打探过他的消息,但也只是零星一点,只知他弃了科考,带着体弱多病的妻子出远门去了。 后来又得知他添了个女儿。 这会儿陡然见了他,她不由有些愣神。 “少夫人。”后头的双儿见她不对劲,忙小声提醒。 她这才回过神来。 把云庭也瞧见了她,只是淡漠的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别处。 夏静姝对尤初红当初痴缠把云庭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是以只是偎着他跟着他的步伐,也不看尤初红。 尤初红的眼神最终落在云娇身上,她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九姑娘。” 云娇只好朝着她见了一礼。 “你哥哥回来。”尤初红看向一旁的把云庭。 见他依旧如同从前一样冷冷清清的,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心里不由的一窒。 而边上,夏静姝正靠着他,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这姿色顶多也就是个小家碧玉罢了,还是个病秧子,哪里比得上她了?真不知把云庭相中了她什么? 尤初红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力与不甘,尽管过去这么久了,她也已经嫁做人妇,又为人母,可每每想起把云庭来,依旧是难以释怀。 确实,这世间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忘怀便能忘怀的。 “是。”云娇看了她一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看样子,尤初红还同从前一样,一见哥哥就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可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嫁作人妇之人,可不好同旁的男子再多做纠缠。 尤其还在这集市当间。 “看样子,你还挺高兴。”尤初红语气有些不善。 “那是自然。”云娇唇角含了笑意,这么久了哥哥总算回来了,她怎会不高兴? “娇儿,咱们走吧。”把云庭急着要早些回去看娘,没有什么耐心在这里同尤初红周旋。 他说着牵着夏静姝就往前走。 “来了。”云娇对着尤初红行了一礼,抬脚跟了上去。 尤初红忽然道:“九姑娘,你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你这话是何意?”云娇闻听此言,自然要停下来问个究竟。 把云庭转过头来,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夏静姝也看了过来,她有些疑惑,云娇不是爱得罪人的人,尤初红这是唱哪一出? “当初,你娘去世的时候,你被赶出了把家,你这好哥哥可没在家护着你,如今你回来了,他也回来了,啧啧啧……”尤初红说的不紧不慢,语带嘲讽。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番话,可硬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偏要气一气把云庭。 尤其是看他们三人一副和睦融洽的模样,她心里头就不痛快。 原本她应该站在把云庭身边的,当初她对这个庶女不也好的很吗?可惜她不识趣。 若是有她在,之前这庶女也不至于沦落到被赶出家门的地步。 把云庭不是最疼这个庶出的九妹妹吗?那就叫他看看他自己有多无情无义,不顾那个钱姨娘的死活,也好,叫他心里不痛快。 她压根不知钱姨娘就是把云庭的亲娘,只以为把云妡说的是真的,把云庭的亲娘和钱姨娘是两姊妹。 说这话,倒也不是存了心。 “我家中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若无旁的事,告辞了。”云娇听她当街说出此事,不由心中一跳,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把云庭却已然听到了尤初红所言,他怔了片刻便大步走上前去,开口质问尤初红:“你方才说什么?谁去世了?” 尤初红见他走近了,不由得脸有些发红,说话也没有方才那么利索了:“不……不就是那个钱姨娘吗?” “你再说一遍!”把云庭不由逼近了一步,双目定定的盯着她,攥紧了拳头。 若非尤初红是个女子,他早已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了。 “别说了。”云娇一把拉开尤初红,上前拉住了他:“哥哥,咱们先去酒楼,我同你说。” “娇儿……”把云庭低头看云娇,声色便有些柔和了下来。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钱姨娘本来就去世了。”尤初红在一旁不服气的开口。 “哥哥我们走吧。”云娇不理她,拉着把云庭往前走。 夏静姝也察觉事情不正常,走上前来挽住把云庭另一只手:“你就听娇儿的,咱们走吧。” “娇儿。”把云庭抽回了自己的双手,双目泛红的看着云娇:“你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哥哥,这里是大街上,不是说话之处……”云娇还想要再劝。 “既然你不说,我自己回去看。”把云庭也不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大步流星往回走。 “哥哥!” “九霄,你别太冲动,你听妹妹说!” 云娇同夏静姝一道追了上去。 尤初红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把云庭还真挺在乎那个姨娘的,她又有些后悔不该那样说。 “少夫人,你实在不该……”喜儿一脸的欲言又止:“若是传回去……” “我又不曾做出什么不当之举,只是说了几句话,怎么了?”尤初红不以为意,朝着把云庭离去的方向看了两眼,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精打采的道:“回去吧。” 把云庭走的极快,云娇同夏静姝还有后头的婢女们真有些追不上他。 “金不换,拦住他……”夏静姝到底身子底子不好,追了一段路,已然有些气力不济了。 “少爷,少夫人的身子受不住这样,你还是听九姑娘说一说吧?”金不换知道自家少爷对少夫人疼爱有加,明白该怎么开口劝他。 把云庭闻言果然停住了脚,回身望着云娇他们。 “哥哥……” 云娇赶上来还未来得及喘气,便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 “娇儿你同我说实话,娘到底怎么了!”把云庭双目圆睁,紧盯着她。 《把云娇》正文 第1038回 放心 “哥……”云娇心中有些发酸,眼圈泛红,她吸了一口气道:“娘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把云庭有些激动,抬手捏着她的肩膀。 “去世了。”云娇轻声说出了事实。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打中了把云庭。 他垂下双手,静静的站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去世了”这三个字,脑海中想起的全是娘的音容笑貌,她虽然柔弱,可对他们兄妹却疼爱有加。 尤其是对他这个儿子,她从未有过亏欠。 而妹妹,虽因为娘的软弱成了庶女,可真遇上了事情,她是会拼了命去护住妹妹的。 她确实做到了一个娘对儿女该做的事。 他想起临去之时,她的殷切嘱咐和不舍,当初只道是寻常,不曾想那样的分离竟是永别。 “九霄。”夏静姝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手臂,没有过多的言语,就这样陪着他。 过了好大一会儿,把云庭才似乎慢慢接受了现实,又一次开了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嘶哑,话问的有些艰难,红着眼睛显然在强忍着泪水。 “有一年多了。”云娇声音依旧不大。 “你为什么不在书信里告诉我?”把云庭又问。 “你一个人既要照顾嫂嫂,又要照顾怜儿,我不忍心叫你难过。”云娇低下了头:“左右这事即使是告诉你,也是无力回天。 哥,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娘。” 她说着头埋的更低了。 “这怎么能怪你?”把云庭虽然悲恸,但也不曾失去理智:“要怪就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能留下来守着你和娘,娘才会……” “不,不怪你。”云娇猛地抬头:“哥哥,你既然娶了嫂嫂照应她那是你的担当,是你做夫君的应该做的。 再说娘的事情,是谁也没料到的。” 她想过,就算是哥哥在,也无法阻止连燕茹那个毒妇的诡计,那法子实在是太刁钻了,一环扣一环,任谁事先也不会考虑的那般周全。 夏静姝默默的听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云娇对她竟没有半分埋怨,这样的通情达理,是极为难得的,叫她心中很是感动。 “娘是怎么去的?”把云庭平息的片刻,开口询问。 他记得他走的时候,娘的身子还算不错,虽说还有些羸弱,但绝不会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丧命。 有人说有福之人常吃药,娘就是那样,小病小灾不断,但决计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想要问个究竟。 “是连燕茹。”云娇也不曾打算瞒他,哥哥回来了正好一起给娘报仇。 “咱们选个僻静处。”她看了看周围,让婢女小厮们在外头守着,她领着把云庭同夏静姝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随即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当初的事情。 “连燕茹这个毒妇,我杀了她!”把云庭听罢了,不由勃然大怒,转身便要往外走。 “哥哥!”云娇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连忙拦着他:“你先别动怒,听我说。” “娇儿你别拦着我,我要给娘报仇!”把云庭红着眼睛,近乎失去理智。 他既恨又愧疚。 恨自然是恨连燕茹心狠手辣,手段歹毒。 愧疚的是他对不起娘,没有陪在她身边,连她去世了,他都是隔了这么久才知道的。 他真的是愧为人子。 “九霄,妹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你听妹妹说吧!”夏静姝生怕他惹出祸端,也忙上来拦着他。 “哥你听我说……”云娇急急的想要说话。 “还说什么?”把云庭胀红了脸:“我对不起娘,没能守着她,她才会出这样的事。 我若是再不手刃仇人,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你说的不错!”云娇拔高的声音:“对娘你确实没有尽到孝道,但你现在去杀了连燕茹,娘就能活过来了吗?” “不杀了她,我不配做人!”把云庭怒吼。 他是翩翩君子,从未有过如此暴怒之时,此番愧疚与愤怒交加,自是有些激动难抑。 “杀了她,你就算是尽孝了,那我嫂嫂怎么办?怜儿怎么办?”云娇大声的问他。 把云庭看见红着眼睛看着他的夏静姝,想起年幼的女儿,顿时有些清醒过来。 可想想还是不甘心:“但我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我已经在报仇了,她的眼睛瞎了。”云娇见他松口了,连忙道:“与其让她痛快的死去,倒不如拿走她在意的所有的东西,让她痛苦的活着。” “瞎了也抵不了我娘的一条命。”把云庭咬牙切齿。 “这只是开始而已。”云娇又道:“哥哥,把言欢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连燕茹背后是整个连家,只要连家不倒台,连燕茹这个把家大夫人的地位便会根深蒂固。” 把云庭愣了愣:“你是说,要扳倒连家?” 这谈何容易? 即使他正处于激动之中,也知道这事有多难。 “对,只有连家倒了,连燕茹才会真正的永远翻不了身。”云娇一脸郑重的点头。 “连家……”把云庭皱起了眉头,他放弃了科考,如今又不在朝中当差,这要如何才能做到? “哥哥不用担心,这事已经有眉目了。”云娇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 “有眉目了?”把云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云娇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怎么能对付的了连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夏静姝也有些奇异的注视云娇。 “小五回来了。”云娇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淡淡的轻柔,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小五……”把云庭又是一愣,接着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急切的询问:“你说南风?你说他回来了?他……” 当初收到噩耗,他曾偷偷的哭过好几回,那小子看着嬉皮笑脸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实则最重情义了。 他后来也想过,妹妹若是能托付给他,他其实是放心的。 可惜,再没机会了。 这会儿乍然听到云娇说人还活着,他恍若置身在梦中一般,不敢置信。 “哥哥小点声,这事还没有旁人知晓,万不可漏了。”云娇急忙拦住了他的话头。 《把云娇》正文 第1039回 都怪我 把云庭听了秦南风的信之后,很是欣慰,可眉头依旧舒展不开,失去娘的哀恸与愧疚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哥哥,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云娇知道他乍然闻听娘去世的噩耗,心中定然不好受。 她也不曾多劝。 这样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的,须得时日久了,才能慢慢释怀。 “回去?回哪去?”把云庭抬眼望着她:“娘死了,我有错,把言欢更难辞其咎,他竟还同连燕茹那个毒妇相敬如宾,这家,不回也罢。” 他不愿再多瞧那两人哪怕一眼,他嫌污了自己的眼。 “不回去,哥哥打算去哪?”云娇抬头问他。 “我去住邸舍。”把云庭硬邦邦的道。 云娇看了一旁的嫂嫂一眼:“铺子早就叫二舅母要走了,哥哥总不能一直带着嫂嫂同怜儿住在邸舍吧?” “要不,去我娘家吧?”夏静姝柔柔的道。 把云庭低着头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岳父岳母对他自然没得说,夏岸更不会将他轰出来,可他也不能总在旁人家赖着。 这两年他照应妻女,顺道跟着神医学了些医术,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但银子是一两也不曾挣的。 神医为人洒脱,救人只看缘分,不谈银钱,救他妻女不曾收银子也就罢了,他跟着帮些忙,又学了手艺,总不好厚着脸皮再去跟人家要工钱。 且平日里还得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是以,他如今虽算不上囊中羞涩,但买院子的银子是肯定不够的。 “哥哥,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云娇猜到了他二人的处境,她实则也不曾想让哥哥住到外头去:“你是家里的嫡长子,把家原本就是你的,你若是不回去,将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那才是真的想不开。 再说了,你若是不回去,要如何给娘报仇?” 她知道,哥哥自幼就只顾读书,从未操心过那些俗事,除了同把言欢吵吵架,并未经历过别的波折,娶嫂嫂说起来难,实则有她周旋,也不曾拐多少弯。 想他除了读书旁的什么也不会,又上哪儿去挣银子? 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两年多,哥哥一个手不能提粮肩不能担担的人,能照顾好嫂嫂和侄女,已经很不简单了。 把云庭还是低头不语。 云娇又劝道:“哥哥虽出去了两年多,但你从前学问就好,我相信你一定不曾将书本放下,回去之后你若是不愿意见那些叫你心烦之人,便不要见。 将青玉院关门落锁,在里头好好读书,等明年春试,定然一举高中,到时候入朝为官,还愁没有机会替娘报仇吗?” 云娇这话,简直说到了夏静姝在心坎上。 她对把云庭一直心怀愧疚,当初若不是她,把云庭不会不去参加科举,也不会到现在还没个功名。 再加上这会儿听说他娘去世了,他陪着她在外头两年多,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九霄,妹妹说的对。”夏静姝上前拉住了把云庭:“你就听妹妹的吧。” 把云庭沉寂了片刻,看了看云娇,又看了看夏静姝,点了点头:“好。” 他已经失去娘了,不能再失去妹妹,他得回去守着妹妹,以后好好的保护她,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走吧。”云娇见他肯回去,不由笑了笑。 看样子,这两年多在外头的生活,还是磨平了哥哥的性子。 哥哥从前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尤其是遇上同把言欢有关的事,他更是半步也不肯相让。 原本以为还得费好一番口舌,不曾想他这就同意了。 看样子,还是嫂嫂说话管用。 一行人也不曾坐马车,便这样一路往回走。 “娇儿,之前尤初红说你被赶出来,是怎么回事?”把云庭想起来这件事,不由关切的询问。 “不是他们赶我,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云娇细细的解释:“当初,他们趁着我不在到我院子里去对付李嬷嬷,我跟前就只留了嬷嬷同蒹葭两个人,难免照应不过来。 我便带着她们搬到铺子里去了,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了,我让人去酒楼买些吃食,晚上我们一道吃夜饭,我再慢慢说给你们听。” “好。”把云庭点头应了。 云娇回头吩咐人去置办酒菜了。 走到把家,天也将黑了。 “哥哥嫂嫂,你们的院子我都收拾妥当了,是去我那儿还是到你们的院子去?”云娇含笑问他们。 “去青玉院吧。”夏静姝见把云庭不曾开言语,便开了口。 她怕把云庭触景生情。 实则,把云庭压根不曾听见云娇问的话,他一直在想娘去世的事情。 他想不通,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人怎么就没了? 他这一路上还在想,娘若是见到了怜儿,定然欢喜。 可不曾想到她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孩子了…… 进了青玉院,他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道:“娇儿,娘埋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在庄子祖坟上,哥哥要去,等明日吧。”云娇回他。 晚上自然是不能去上坟,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鬼神之说虽是没影的事,但还是要心存敬畏的。 把云庭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吃饭时,他也心不在焉的,只是问了不少云娇这两年里发生的事,云娇也都一一说了。 “娇儿。”把云庭伸手摸着她的脑袋,满脸怜惜:“哥哥不好,没能护住你,叫你受苦了。” “我没事,哥你千万别这么想。”云娇就怕他自责:“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娘的事情,哥哥心中已经够难受的了,她不想再添把火。 “妹妹,都怪我……”夏静姝也是满脸歉意。 一旁叫曼青抱着坐在那处安静吃东西的怜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三个大人,含糊不清的学了两个字:“怪我……” 众人都叫她的童言稚语逗得笑了起来。 “是是是,就怪你。”云娇捏了捏她的小脸:“等你长大了好好补偿姑姑,好不好?” 怜儿什么也不懂,只是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乖巧的点了头。 云娇正要再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金不换的声音:“老爷,少爷吩咐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40回 没打死你算是轻的 “你给我让开。” 外头,把言欢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金不换的话。 屋子里三人听到这声音,不由对视了一眼。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金不换先冲了进来:“少爷,老爷来了我拦不住……” 把言欢随即便跟了进来。 “你先出去。”把云庭冷了脸色。 金不换行了一礼,匆匆退了出去。 “绍绍,你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我好亲自去接你。”把言欢陡然见了儿子,心中一阵激动,满脸都是慈爱。 这两年多,要说不记挂这孩子,那不可能。 家里这么多孩子,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嫡长子,当初这孩子不曾参加科举,他也失望了一阵子。 可失望终究抵不过他对儿子的爱,这么久以来,这么多日子,他一直盼着他回来,如今总算等到了这一日。 把云庭见到他猛地起了身,一把推开了身后的椅子,那声音刺耳的很。 “九霄!”夏静姝吓得连忙上前拉住他,怕他冲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把云庭推开了她的手,平静的吩咐:“曼青,你先将怜儿抱出去,把门带上。” 夏静姝见他并不恼怒,反而更担心了,知夫莫若妻,她了解他,越是这样就说明越生气,火气也就越大。 “是。”曼青半分也不敢怠慢,连忙抱着怜儿就退出去了。 把言欢只来得及看了怜儿一眼,这就是他的孙女吗?生的倒是玉雪可爱,只可惜是个女孩。 “绍绍……”他往前一步,正要再说话。 把云庭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就挥了上去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夏静姝吓得惊呼了一声,她原本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想上去阻拦可却不曾来得及。 云娇也吃了一惊,哥哥从前都只是君子动口,不曾想这回倒是转了性子,这样也好,把言欢确实该打。 “你敢打我!我可是你老子!”把言欢顿时气急败坏,挣扎着还手。 他想过无数次跟把云庭相见的场景,想过他会生气,会恼怒,会不理他,甚至会不回家,但从未想过他一见他不由分说就动了手。 这实在叫他难以承受。 把云庭哪管他说什么,挥起手来又是一拳,手底下毫不留情。 这两年多,他跟着神医修习医术,一直平时进山采药出门问诊都是寻常事,自然练就了一副好身子骨,远不是从前的文弱书生模样,手底下已经有了两把子力气。 再加之他年轻气盛,把言欢到底身子骨不如他,又舍不得对他下重手,一时间竟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九霄,快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夏静姝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把云庭。 “哥哥,别打了!”云娇你眼睁睁的看着把言欢挨了一顿好打,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也上前去劝说。 把云庭叫她们两个人一拉,也就重重的甩开了把言欢。 把言欢半躺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身上的衣裳也是一片凌乱,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似的,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 他又不好意思叫外头的平步进来扶他,毕竟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狼狈姿态? “绍绍,你是不是疯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怒不可遏:“我是你父亲,你怎么二话不说就对我动手!” “我没打死你就算是轻的。”把云庭喘着粗气:“我问你,我娘呢!” 说起钱姨娘,把言欢顿时没了底气,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确实,那事也怪他。 他有时候想起钱姨娘来,心中也是愧疚自责,难过不已。 “怎么?自知理亏?无话可说了?”把云庭讥讽的望着他。 “我也不想那样。”把言欢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娘去了之后,我心里一直都不好受。” “是吗?那你怎么没休了杀她的仇人呢?”把云庭冷笑。 “绍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初云娇已经……”把言欢试图解释。 “行了,我不想听你狡辩。”把云庭直接打断了他:“你就告诉我,能不能休了她?或是也给她下个毒,让她也尝尝我娘临走时的滋味?” “连家不是你……”把言欢想要分辨。 “滚!”把云庭手指着门外,毫不留情:“若不是你将那个毒妇娶进门,我娘怎会……” 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咬着牙有些哽咽。 把言欢理了理衣裳,叹了口气:“你在气头上,我就不同你理论了,明日我再来找你。” 把云庭闷闷的回身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拿过一旁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盅酒。 “哥哥,你再吃就醉了。”云娇忍不住提醒。 “叫他吃吧。”夏静姝有些心疼的看着把云庭:“他心里不痛快,吃醉了也能舒坦一些。” 云娇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开口阻止。 把云庭又吃了几盅,手中的酒盅忽然滑落在桌上,酒液洒的到处都是。 他也不管,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失声痛哭起来,听了娘的信,他愧疚又悲恸,强忍了这么久,眼下吃了些酒,他终究还是崩溃了。 眼泪顺着他的手指缝不停的涌出,那哀恸的哭声发自心底,叫人听了心生悲切。 云娇也跟着红了眼睛,夏静姝更是不停地抹眼泪,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相劝,这个时候,哭出来反而是最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把云庭的哭声逐渐小了下去,他趴在了八仙桌上,任由洒落的酒水浸湿了衣袖。 “嫂嫂,让人进来收拾一下,让哥哥到床上去睡吧。”云娇估摸着,哥哥吃了酒有些醉了,眼下又哭出来了,下来是累了,该歇着了。 夏静姝吸了吸鼻子,擦了擦脸道:“我去叫人。” 金不换同几个婢女进来伺候,折腾了半晌,把云庭总算睡下了。 “嫂嫂,时候不早了,我也回院子去了。”云娇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哥哥,也不曾开口叮嘱。 嫂嫂自然会照应好哥哥,用不着她来指点,有时候话多了,反而叫人不喜。 “我送你。”夏静姝上前来挽住了她。 “嫂嫂送我到院门口就行了,我如今带的人多,不用送太远。”云娇含笑道。 “好。”夏静姝柔柔的答应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41回 泥偶 到了院门口,夏静姝压低了声音,一脸愧疚的看着云娇:“妹妹,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身子不好,你哥哥也不会陪着我出远门,娘也就不会……” “嫂嫂。”云娇打断了她的话:“我之前都同哥哥说过了,你们千万不要这么说。 连燕茹动手的时候就算计好了,她想要娘的命,不仅鼓动了苏袅袅,甚至自己亲自动手了。 就算你和哥哥在家,也防不住的,她那些事情都是当着把言欢的面做的,不也还是不曾被识破吗?” “那不一样,若是我在……”夏静姝难过不已,极为自责。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把言欢虽然为了青云直上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对我娘还是有那么一丝情意的,若能看破又怎会不管? 嫂嫂你在,也看不出来的,你别多想了,去陪着哥哥吧。”云娇说着,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我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嫂嫂也早些歇着。” “那好,你路上当心些。”夏静姝见她是真的不怪她,这才稍稍释怀。 …… 云娇一路回了院子。 她天生不喜黑,是以婢女们在天黑之际,都会给她屋子里先点上蜡烛。 她进了屋子,蒹葭在外头吩咐她们打水。 还未进里间,八两便翘着尾巴迎了出来,“喵”的一声来蹭她的腿。 “八两,乖。”她弯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姐姐不抱你了,今天累坏了。” 走了一路,又同哥哥嫂嫂说了那么多,哥哥又闹那么一出,她确实有些身心俱疲。 “喵。”八两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跟着她往里间走。 一进里间,一个高大的人影迎了上来,云娇还未来得及吃惊,便落入了他怀中。 “你吓死人了!”云娇娇嗔的锤他胸膛,鼻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气息,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别动,我先抱一抱,好些日子不见你,想得很。”秦南风两手搂着她不肯松开。 “不是不让你来吗?怎么又偷偷跑来了?”云娇靠在他怀中,责备的开口:“一点儿也不听话。” “听话,听话,我最听你的话了。 只是杨慧君出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来看看你,我总觉得我亏了。 没事,你别担心,我小心着呢,不会叫她发现的。”秦南风下把枕在她头顶上:“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才不想你呢。”云娇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信。”秦南风手下更用力了些,口气却软的很:“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干什么去了?我等你都等得心焦死了。” “我去了哪儿乔巳他们回来没同你说吗?”云娇有些奇怪的反问。 “我没听,我要亲耳听你说。”秦南风抱着她撒娇。 “我哥哥回来了,我接他们去了。”云娇伸手推他:“你先放开我,坐那去说。” “我不,我就要这么听你说。”秦南风不肯撒手,偏要这样赖皮的抱着她。 云娇有些无奈,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蒹葭的声音响起:“进来,放到里间去。” 云娇吃了一惊,连忙推着他:“你快躲起来,她们要进来了。” 秦南风笑着不肯松手:“你怕什么。” 蒹葭恰好打帘子,瞧见了屋子里的一幕,不由得一愣,连忙放下了帘子,对着外头连声吩咐:“好了好了,不用拿进里间了,都放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来,你们都先退下吧。” 外间,婢女们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就出去。 蒹葭在外头小声道:“姑娘,奴婢到门口去了。” 她想着秦少爷好久不来了,得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不过秦少爷也真够大胆的,这要是被旁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你要不要脸,都让蒹葭给瞧见了。”云娇抬头瞪他。 “我要你就好了,脸什么的要不要都不打紧。”秦南风才不管那些,嬉皮笑脸的搂紧了她。 “杨慧君那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怀疑你?对了,东岳为何到如今还没动静?”云娇好奇的抬起头,因为他抱的太紧,背着烛光只能看到他下颚。 不过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居然觉得他这下颚弧度也很好看。 “她自然有了怀疑,不过被我想法子打消了。”秦南风细致的回她:“东岳那边,那个假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不过大半个月就会到帝京。” “那你到时候……”云娇有些担忧。 “不碍事,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有差错。”秦南风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都跟你说了,不用你担心,你好好的将身子养的好一些,等着我来娶你就行。” “这还不好吗?”云娇笑了:“你见天的往这送吃的,我这些日子都胖了不少。” “那是最好。”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还不满意:“这脸上也没三两肉,以后怎么给我生孩子。” “没个正形!”云娇又锤了他一下:“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对了,你哥的孩子,会说话了吗?” “还不会呢,才一岁多,我嫂嫂说偶尔会喊一句‘爹’。”说起怜儿,云娇脸上有了笑意。 “一定很可爱吧?长得像谁?”秦南风好奇的问。 “我也看不出来,脸圆乎乎的,白白嫩嫩的,大眼睛。”云娇侧头想了想,说给他听。 “那是随了你吧?”秦南风又笑了起来,拍手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云娇不由伸手拿过:“泥偶?” 他拿出的是一只泥偶女娃娃,五官发髻一应俱全,胖乎乎身子瞧着憨态可掬,身上穿着一套红色的襦裙,做的端正细腻。 “还有呢。”秦南风又取出来几套小小的衣裳,有小衣小裤,襦裙有交领有圆领,颜色各不相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 “这是给这些泥偶穿的?”云娇一见之下便起了兴致,拿起来把玩:“哪里来的?” “前几日逛集市,见到有人卖这东西,听说是从西翎传来的,小女娃娃最是喜欢了。”秦南风见她饶有兴致的给泥偶穿衣裳,不由的好笑:“你喜欢?” “你是给怜儿买的吧?”云娇拆了泥偶身上的衣裳,拿起另一套衣裳往上套。 “你喜欢这个就给你玩,回头我再买。”秦南风在她身旁坐下。 《把云娇》正文 第1042回 发狠 “不用,我玩一玩,回头拿给她。”云娇一边给泥偶穿衣裳一边说道:“不过,怜儿还太小了,估摸着还不会玩这个呢。” “那回头,我再去买些旁的,不过我也不懂多大的孩子玩什么。”秦南风有些为难:“要不然,你替我买吧?” “心意到了就行,买什么都不拘的。”云娇不甚在意。 “你哥嫂还好吧?”秦南风问她。 “挺好的。”云娇说到这个,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我哥哥听到娘去世的事,很自责……” “若是我,也会自责的,没事,慢慢就会好起来。”秦南风温声宽慰她。 “我哥哥也不容易。”云娇点头,有些惆怅:“我嫂嫂身子弱,有了身子若是不外出寻医,出了意外就是两条人命。 可是娘这边难免就顾及不了,他夹在中间,难两全。” “也没人怪他,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秦南风随意的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等回头有机会我劝劝他。” “嗯。”云娇点头,将那个泥偶小人的衣裳换上了,抬手对着秦南风笑道:“换好了,好看吗?” “好看。”秦南风笑着道:“只要经了我娘子的手什么都好看。” 云娇觑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我正事还没说呢。”秦南风接过那玩偶,放在了桌上。 “什么?”云娇不由坐直了身子。 “杨慧君昨日又来寻连燕茹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你得注意了。 连燕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恐怕不肯善罢甘休,就怕她不顾一切的铤而走险。”说到这个,秦南风收起了嬉笑,露出一脸正色。 “我明白。”云娇点头:“连燕茹似乎还从她娘家带了十几个护院回来了,怕也是想要对我做什么。” “这样吗?”秦南风皱起眉头,沉吟了片刻:“这么一说,那我更不放心了,我回去再派几个人来。” “不用那么多人。”云娇摇头:“眼下,我这出人已经够用了,连燕茹带来的那些人,都只是一些普通人,不过身子强壮些罢了,乔巳他们以一挡十应该绰绰有余了。” 秦南风又思索了片刻,才道:“那也成,我让乔巳他们随时留意,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去我那儿报信。” 他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云娇有些舍不得他走,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她口中答应了一声,抬眼侧目望着他。 “这些日子,你一定很累?”她有些心疼的开口。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触手温润柔软。 烛光下,他的五官依旧俊朗逼人,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是不曾歇息好。 “还成,只不过要同杨慧君斗智斗勇。 不过也快了,只要坚持到那假公主到了帝京,便可大功告成了。”秦南风抬手握着她的手,眼中又露出点点笑意:“我这么辛苦,你要不要奖赏奖赏我?” “自然是要的。”她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香了一口,紧接着,脸上便抑制不住的浮起两朵红云来。 秦南风察觉唇上一阵香软,还未来得及细品,她便躲开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捉住她,低下头去。 云娇双手抵着他胸膛,将他往窗口那处推:“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秦南风顺着她的步伐往后退,直退到墙根脚,一翻身将她抵在墙上,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去。 半晌,他才有些不舍得抬起头来,一双眼流连在她嫣红的小脸上,见她粉唇微肿,微微喘息,心口更是一热。 “看什么看,快些走吧。”云娇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他。 他一把揽过她,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发狠道:“你等着,等我将你娶回去。” “一直等着你呢。”云娇笑着转身推开窗:“请吧。” 秦南风抬手攀着窗沿翻了出去。 云娇探出身小声的叮嘱他:“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我知道,你快关窗户,外头凉。”秦南风叮嘱了一声,往院墙处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丁寅正等在墙角下,眼观鼻鼻观心,见他出来了才迎了上去。 他悄悄扫了一眼自家少主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立刻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少主。” 秦南风微微颔首,回头瞧了一眼窗边的云娇,脚下一顿便越过了墙头去,心中有些郁郁,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东岳国也真是,嫁个假公主还拖了这么长时间。 …… 翌日清晨。 夏静姝一早起身忙忙碌碌,拾掇着东西。 她两年多不曾回帝京,此番回来了,自然该回娘家去看一看爹和娘,还有哥哥。 娘虽然不是亲娘,但胜似待她亲娘,这两年多也互有书信往来,双方多有思念。 且她还有了孩子,也该带回去给他们瞧瞧。 把云庭昨晚酒吃多了,睡到这会儿还不曾起身。 她归置妥东西之后,便想去集市上一趟,昨日叫云娇拦住了,不曾来得及买东西。 她总不好空手回娘家去。 将怜儿交给蔓青带着,她则带着蔓紫几人去了集市上。 她走后,蔓青便独自带着怜儿在院子里玩耍。 别看怜儿还小,话也说不囫囵,但已经会走路了,曼青拿这个小玩意儿蹲在前头逗她,她便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抢。 院子里不时便传出笑声,两人正玩到有趣处,把言欢到了院门口。 他瞧见了院子里的情形,站在那处半晌也不曾走进去。 这孩子虽是个女孩,但终究是他心爱的儿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家里头的长孙女,长得又是玉雪可爱,他看着很难不心生欢喜。 蔓青无意中看到院门口站着人,看到是他,顿时吓的站起了身子,不敢再陪着怜儿笑闹了。 把言欢见状,只好走了进去,他脸上还昨夜留下的青紫,看起来就没有平日那么有威严了,甚至有那么几分好笑。 《把云娇》正文 第1043回 放下她 “老爷。”蔓青连忙行礼。 把言欢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怜儿的身上。 怜儿不认得他,虽然小,但也知道警惕了,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抱住了蔓青的腿,抬头看着他。 蔓青忙弯腰牵住了她的手。 “她叫什么名字?”把言欢对着孩子,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叫怜儿。”蔓青小声的回道。 “怜儿。”把言欢念了一遍,蹲下身朝着孩子伸出手:“过来,祖父抱一抱。” 怜儿犹豫着不敢上前,蔓青有些紧张,知道这样不好,却又不敢阻止。 她知道大少爷的性子,大少爷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这若是叫他瞧见了,那还得了? 可老爷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她总不好开口阻止他抱自己的孙女吧? 她只能祈祷着怜儿怕生,不理把言欢。 可也不知是不是血亲使然,怜儿在盯着把言欢看了片刻之后,竟然伸出手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蔓青心中暗暗叫苦,只能祈祷着少爷别那么早醒才好。 只要不叫少爷撞见这一幕,那就没事。 “真乖。”把言欢不由欢喜的一把抱起她来,露出几分满意的笑,不愧是他的孙女,认得他。 怜儿被他抱起来,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胡须。 “哎哟哟……”把言欢疼的直叫,忙拉开她的小手,倒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揉了揉下巴。 “老爷,还是奴婢来吧。”蔓青连忙想要趁机把怜儿抱过来。 把言欢却躲开了:“不碍事。” 他抬眼打量着怜儿,这起眉头有些疑惑:“这孩子脸上长的这是?” 他说的是怜儿嘴唇上方的红色小瘤子。 “那是胎里带的,是少夫人身子底子不好,大夫说虚补过剩,等姑娘大一点自然就会好了。”蔓青细细的解释道。 把言欢点了点头,有些明了,想起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媳妇,心中又有些不喜。 “她爹娘呢?”他问了一句。 “少夫人出去了,少爷还不曾起身。”蔓青只能如实答道。 “他倒是快活,睡到这会儿还不起身。”把言欢语气中带着怨气。 昨夜来挨了一顿好打,他好不气恼,回去气的大半夜都不曾睡着。 可想想他也理亏,谁让他不曾护好钱姨娘?把云庭怪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是该受着,叫他打一顿消消气,也就罢了。 想想,他便又来了,想商量着给让把云庭先在朝中立足,明年再参加科考。 把云庭醒的时候,跟前就一个金不换伺候着。 他晃了晃有些不清爽的脑袋,知道是酒吃多了,才会这样迷糊。 好在这羊羔酒就算吃再多,第二日也不会头痛,他倒是少受了些罪。 “少爷,你醒了。”金不换忙走到床边。 “渴了。”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盏。 金不换忙到了一盏茶,端到床边:“来,少爷。” 把云庭端着茶盏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喉咙间舒服了一些,将茶盏递了回去,口中随意的问:“静姝呢?” “少夫人去了集市上,说是要给夏家老爷夫人买些东西带回去。”金不换将茶盏送了回去,又取了一身衣裳。 把云庭掀开被子起了身,摊开双手任由他给自己穿戴,口中道:“回娘家买些东西也是应当的。” 既然回来了,就没有不回去看看的道理,回去更没有空着手的道理,这点礼道他还是懂的。 只是说起这个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娘来,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少爷说的是。”金不换点头称是。 “怜儿呢?” 穿戴妥当,把云庭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打算洗漱,口中随意的问了一句女儿。 “姑娘在院子里呢,蔓青陪着。”金不换提起一旁炭火盆上的水壶,往木盆里倒了热水。 “我自己来,你去把怜儿抱进来。”把云庭拿过了一旁的手巾。 金不换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又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 “怎么了?怜儿呢?”把云庭才洗了把脸,见他神色不对,不由得皱眉。 “少爷。”金不换跑到他跟前,小声的道:“老爷来了,正在院子里逗着姑娘玩。” “他来做什么。”把云庭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手巾随意的丢在木盆中,便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金不换连忙跟了上去。 外头,把言欢正逗着怜儿叫他“祖父”。 怜儿小嘴张了好几回,却说不出这么拗口的话来,有些着急的撅起了小嘴。 把言欢叫她的模样逗的直笑,这孩子虽不是个男儿,倒也讨喜的很。 “把言欢,放下她,谁让你抱她的!”把云庭脚才迈出门槛,便喝了一声。 他恨透了把言欢,若不是他贬妻为妾,娶了连燕茹那个毒妇,娘怎么会没了? 把言欢抬头见了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想起儿媳妇又不在,若是再打起来连个拉架的都没有,忙将怜儿交蔓青手中好,转身往外走。 “把云庭,我可不是怕了你!”他走是走了,却还嘴硬的很:“我只是不想跟你动手,怕吓着了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同你不得干系。”把云庭走上前去,一把抱起怜儿,毫不留情的道。 把言欢背着手,心道:“你说不得干系便不得干系吗?走到哪儿,她都是我孙女。” 蔓青同金不换都有些呆住了,这还是平日那个满身威严的老爷吗?这怎么才见了少爷,便灰溜溜的走了?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总跟着把言欢的平步也是瞠目结舌,老爷虽宠着大少爷,但也从来不曾这样让着他过。 把言欢回头看着自己小厮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否觉得,我这般太窝囊了?” “小的只是想不通,老爷何苦……”平步欲言又止,知道少爷不待见他,不去就是,何苦自讨苦吃呢? “我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喜欢自讨没趣。”把言欢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可我看到那个小娃娃,软软的一团,我就想起我是个做了祖父的人了。 我如今是年纪大了,没有从前的雄心壮志了。” 他说着,颇为寂寥的叹了口气。 《把云娇》正文 第1044回 见面礼 把言欢无趣的在家里转了一圈之后,还是无处可去,总不好到老母亲跟前去抱怨儿子的不是吧? 思来想去的,他去了宛芳甸。 他想起来有几日不曾来看连燕茹了。 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是不大愿意看见连燕茹的。 后来,岳父连盖推心置腹的同他说了一番话,他便又悟了。 不说旁的,看在岳父大人的面上,他也不好太过冷落连燕茹。 他便又会时常来看看她了。 连燕茹如今眼睛稍微有些光了,虽然依旧是模糊不清,但总归比从前好了不少,吃饭什么的都能自己来了。 “老爷今朝怎么有空?”她比从前清瘦了不少,看起来没有从前的强干,反而多出了几分柔弱之意。 “来看看你。”把言欢在她对过坐了下来,看到她边上的婢女正在账本上写着什么,便问:“又在对账了?” “老爷信任我,把这个家交给了我,我自然不能再叫老爷失望。”连燕茹不亢不卑的道。 “你一向能干,这点事情难不倒你。”把言欢干巴巴的夸了她一句,转过了话头:“绍绍回来了,你知道吗?” “绍绍回来了?”连燕茹一脸惊喜:“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实则,把云庭一回来她就知道了,就连昨晚父子俩动手的事情她都知道,但她不能让把言欢看出她在家中到处都有耳目。 把言欢却有些不信她:“昨天晚上便回来了,你一个当家主母,竟然不知道?” “我一早起来忙着盘账,但是还不曾听婢女们来通禀家里的事。”连燕茹说的极为自然,又关切道:“如何?绍绍他们的一家还好吧?那个孩子如何?” “好是挺好的。”把言欢有些泄气的道。 “怎么?老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丧气?可是绍绍怪你了?”连燕茹低下了头:“要说,也是我对不住老爷,我一时糊涂……”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把言欢说起这些就心烦。 他也恨连燕茹害死了钱姨娘,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她毕竟是宰相府的姑娘,可不是随他要休便休的。 何况,她也把祖坟那块地让给了钱姨娘,如今许久不作妖,也算是改邪归正了。 若是依着他,那就得过且过了。 可把云庭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原谅她,更何况还有个云娇在里头兴风作浪。 他猜一定是那丫头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否则,把云庭怎会对他动手? 这么多年了,他厌恶他这个父亲,但也不从来不曾对他动过手,他认定一定是云娇说了什么,心里头就更厌恶她了。 “那绍绍是个什么意思?可要我去给他赔罪?”连燕茹满是歉然的道:“若是要的话,我……” “不用。”把言欢连连摇头:“你可别在他眼前现,他现在跟疯了一样,昨天晚上还对我动手。” “什么?”连燕茹顿时大惊失色,朝他伸出手去:“老爷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碍。”把言欢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只是我这心里不痛快,父子这么多年,最后走到这种地步,你说说,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他为什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他会懂的。”连燕茹宽慰道:“他如今自己也是做了父亲的人,怎会不懂你的一片苦心?” 把言欢不再言语,这是唉声叹气的坐着。 “不如这样吧,绍绍那个孩子,也有一岁多了吧?”连燕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 “是有一岁出头,都会走路了。”把言欢点了点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 “咱们给孩子办个周岁礼吧,算是我们做祖父祖母的给孩子的见面礼,也顺便给绍绍他们小两口接风洗尘,你觉得如何?”连燕茹笑着提议。 把言欢沉吟了一番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我怕绍绍他不肯……” “这有什么不肯的?他既然回来了,那就认定了还是咱们家的人,那孩子也是咱们家的后代,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连燕茹给他出主意:“若实在不行,你去同云娇说说,绍绍听她的劝。” 她也有她的打算,茹玉那边总算有了松动的迹象,她得替四女儿再加把劲,等圆了房之后她就不必一直记挂着了,两个人自然会好的。 把言欢想了想,答应了下来:“那也成,你先预备着,那边有了信我告诉你。” 他思来想去,直接去同把云庭说,很容易被轰出来,还是找九丫头好上一些,干脆就去了翩跹馆。 到了傍晚,云娇听说哥哥嫂嫂从夏家回来了,这才带着蒹葭几人去了青玉院。 不出所料,哥哥果然不同意。 “我不用他孩子办什么周岁礼,假惺惺的。”他态度颇为坚决。 “哥哥。”云娇不紧不慢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害死了娘,我要他给我女儿办什么周岁礼?”把云庭心里有气。 “那是另一回事。”云娇劝道:“怜儿是怜儿的事,办周岁礼那是他做祖父的应当做的,你若是不让他办,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要我说,他给你什么你就拿着,他要办什么你就让他办,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嫂嫂你说是不是?”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夏静姝在一旁柔柔的道:“方才蔓青她们还说呢,公爹一早来抱孩子,便叫他给骂走了,要我说,就是不必要的。” “孩子又不懂大人这些事,不必要让孩子知道。”云娇又接着道:“再说了,我们怜儿才将回来,也该让外头的人知道知道,咱们家有这么一个姑娘,是家里的长孙女。 置气归置气,不理他就是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哥哥你说是不是?” 把云庭抿着唇,一言不发。 “哥哥。”云娇只好又劝:“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没有那么的清楚明了。 把言欢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夫君,但他或许是一个好祖父,该办的时事,你要让他办。” 夏静姝也跟着劝了几句,把云庭禁不住二人轮番劝说,最终还是点了头。 《把云娇》正文 第1045回 羡慕 连燕茹闻听此事之后,便派人去将把云姝叫了回来,母女二人关着门,在屋子里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把言欢怕把云庭又改了主意,干脆将怜儿的周岁礼定在了三日之后。 因为时间仓促,预备的便有些匆忙,但该有的,还是一样不少。 这一日,把府门口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把言欢同把云庭父子二人站在门外迎客。 把言欢心里头欢喜的很,不仅是因为这府里头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也因为他许久没有跟儿子和睦的站在一起。 虽然把云庭依旧是不同他说话,但能同意办周岁礼,还出来同他一道迎客,他就已经知足了。 至于旁的,往后再说,他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云娇抱着怜儿同夏静姝一道在家里的正厅门口,连燕茹也在一旁,好招呼那些女眷进边上的花厅。 正厅里头自然是男席,花厅是女席。 来来往往的迎了不少人,云娇觉得还挺有趣的。 她是从未花过什么心思在招待客人上的,这若是换成了旁人的事情,她是理都懒得理的。 不过是她的乖侄女的周岁礼,她自然比谁都上心。 不多时,梁元俨带着把云姌来了,两人也陪在一旁,把云姌身后的婢女抱着她的儿子,小小的孩童粉粉嫩嫩的在襁褓之中,睡得正香。 不错,她第一胎便一举得男,叫连燕茹很是骄傲了一阵子。 不过,盛梨花也生了个男儿,比这孩子大几个月,是嫡长子,这是照着规矩来的,连燕茹对此很是遗憾。 把云姌却不曾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健健康康的长大便好了,至于旁的,端看缘分了。 她在一旁不停的逗怜儿,拉着她的小手爱不释手。 “我怀着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个女儿,谁知道生下来了是个儿子。”她一脸羡慕的看着一旁的夏静姝:“嫂嫂,我真想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多讨人喜欢啊,可惜没这福气。” 这话若是叫旁人说来,多少带着些矫情又或是冷嘲热讽的意思,这世道男儿为尊,人人都想生儿子,偏生她说想要女儿,谁能信? 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偏偏显得真挚无比,叫人生不出半分怀疑来。 夏静姝笑了笑道:“六妹妹年纪还轻,想要女儿还不容易?” “那也得有这运气才行,不也有人连着生几个儿子的吗?希望我有这么好的运气。”把云姌说着又去逗着怜儿,梁元俨便在一旁笑看着她。 连燕茹站在边上,听得心烦不已,她生了三个女儿,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一向宠爱有加,谁知道就养反了她的骨头。 这丫头跟她一点都不亲,反而向着外人,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她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拿她没辙,只能干听着。 “娘。”便在此时,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是不是我的唤唤回来了?”她听出了女儿的声音,朝着人影的方向伸出了手。 “是我。”把云姝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有些欣慰:“茹玉来了吗?” “来了。”把云姝转头看向身后。 茹玉缓缓的走近,朝着连燕茹欠了欠身子:“娘。” 这是他第一回喊连燕茹为“娘”,还是当着云娇的面,可见,他对云娇是彻底的死心了。 云娇几人见了这一幕,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说笑了。 “好,好。”连燕茹听了这一声“娘”,心中熨帖无比,四丫头总算要苦尽甘来了。 把云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茹玉,自上回她自尽不成之后,茹玉对她确实比从前稍微好了一些,但也不曾有太大的转变,只是不大抗拒她了。 不曾想他今朝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云娇的面,喊她娘为“娘”,这是不是说他从心里已经开始接受她了? 她又惊又喜,甚至有些红了眼圈。 茹玉看了一眼云娇,见她只是哄着怀里的孩子,同旁人说话,不甚在意他到底如何,心里更是又凉了几分。 “咱们进去吧。”他招呼把云姝。 把云姝答应了一声,两人并肩往前走。 “等一下。”云娇眼角的余光正巧瞧见把云姝跟着往正厅去,便叫住了他们。 两人齐齐回头,茹玉眼中有了些希翼。 却不料她只是朝着左手边指了指,对着把云姝道:“女席在花厅。” 她倒不是愿意指点把云姝,只是自己侄女的周岁礼,自然要尽善尽美,她可不想把云姝闹出什么笑话来。 茹玉有些失望,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 云娇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装作不知。 “多谢九妹妹指点。” 叫她意外的是,把云姝竟款款朝她行了一礼,那模样,哪还有从前的刁蛮? 分明温柔贤淑,且对庶出的妹妹都如此客气,简直堪称帝京贵女典范。 云娇不曾言语,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把云姝温柔贤淑?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是又有什么新花招了? 待客人来的差不多了之后,云娇同夏静姝带着怜儿进了花厅。 怜儿也不算重,不过她不曾抱的惯,方才在门口招待客人半晌,已然有些累了,这会儿由蔓青抱着。 怜儿是由蔓青带大的,同她也亲。 姑嫂二人落座之后,云娇含笑小声问夏静姝:“嫂嫂,你可还记得从前你同我哥哥还不曾定情的时候,咱们坐在一起吃饭?你给了我那个荷包……” “娇儿!”夏静姝红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你取笑我,我可不依。” 她是主动让云娇给把云庭递了荷包,否则等那个木头主动,要等到猴年马月? 云娇掩着唇笑了起来:“我不是取笑,我只是有些感慨,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怜儿都这么大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九妹妹,我能坐在这处吗?” 两人齐齐抬头,便看到把云姝立在当前,面上带着询问之色。 《把云娇》正文 第1046回 扑了个空 云娇冷眼瞧着把云姝,谦卑的模样,才像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庶女,她倒成了欺压人的那一个了。 夏静姝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这家里头的妹妹们,她只同云娇熟悉,旁的一概没有往来。 她也不想同她们走的近了,只有云娇才是亲姑子,其他的,把云庭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同她们亲近。 “你随意。”云娇漫声开口。 若非今朝是怜儿的周岁礼,她保准扭头就走,才懒得搭理把云姝,谁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眼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只能见招拆招了。 “谢谢九妹妹。”把云姝冲着她善意的一笑,又唤了夏静姝一声:“嫂嫂。” 这才缓缓落座。 夏静姝也不好不理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把云姝才将坐下,把云姌便走了过来,有些奇异的道:“四姐姐,怎么我晚来了一步,你居然坐在了九妹妹身旁?” 这倒是稀奇了,这两人一向不对头,怎么会坐在一起? “九妹妹答应了的。”把云姝有些紧张,驴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 “我没问你这个。”把云姌更觉得奇怪了,又看了看云娇:“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她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云娇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把云姝,等着她回答。 把云姝有些坐不住了,顿了片刻才道:“茹玉希望我同姊妹们能相处的融洽一些,我想起从前对不住九妹妹,就想同她走的近些,也好求她原谅我。” 这个借口,倒也说得过去。 “哦,这样啊。”把云姌也就信了:“那你好好求九妹妹原谅你,我就坐在这儿了。” 她说着就在把云姝身旁坐了下来。 宾客们陆续入座,云娇她们这张桌子也都圆了起来,连燕茹同一些夫人坐在一道,时不时的看看把云姝的方向。 但可惜的是,她眼睛只能模糊的看到人影,隔得远也分不清谁是谁,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盼着把云姝能成事,她也少牵挂一桩事。 “大夫人,怎么没见杨使者呢?今朝是不曾请东岳使者吗?”有人开口询问。 “请倒是请了。”连燕茹含笑道:“只是使者们似乎不曾赏光。” 云娇听了她们这番言语,只是暗暗笑了笑。 乔巳上午便同她说了,杨慧君原本是想要来的,叫秦南风给拦住了。 他知道自己来了,一定是坐在男席,说不准连云娇的面都捞不着见,杨慧君去了女席或许还会趁机给云娇使绊子。 倒不如拖住了杨慧君,也好叫云娇清静些,独独对付连燕茹,他相信以云娇的聪慧,那是绰绰有余的。 开席之后,花厅里便热闹起来,虽不如正厅那般觥筹交错的光景,但这么多女子聚在一处说说笑笑,也是热闹非凡的。 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宴席的时候更是如此,三三两两的脑袋凑在一起,就开始窃窃私语。 云娇小声同夏静姝说着话,不时回把云姌几句,看似并不在意把云姝,实则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对于把云姝,她心里头警惕着呢。 可把云姝只是埋头小口的这些东西,也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这更让云娇警惕,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接近了尾声,把云姝仍旧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云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难道真是她多想了?把云姝因为茹玉真的打算改邪归正了? 此时,婢女们穿梭在花厅之中,手中端着最后一道血蒜羹,安放在各个桌子中央。 血蒜羹做起来很是简便,是禽畜的血加大蒜煮制的羹汤,多放酸醋,食之爽口开胃,可使身子发暖。 这血蒜羹作为最后一道羹菜,也是有讲究的,如今这天乍暖还寒,宾客吃暖了身子回家的路上才不冷。 既然是为了保暖,自然是要吃热乎的,婢女们端上来的羹汤都是滚烫的,才将锅里舀出来便上了桌。 到了这个时候,云娇更提起了几分警惕,寻常人是越到最后越放松,但她可不能。 把云姝的幺蛾子一直不曾出来,也就只剩这么一点时辰了,她更得防着些,若是有事好早有准备,若是没事那自然更好。 此时,便见整个宴席都不曾抬几回头的把云姝忽然抬起头来了,却不是看向桌上众人,而是看向了端着羹汤徐徐而来的婢女。 那婢女装作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娇眼珠子一转,难不成把云姝想叫这婢女用滚羹烫她? 她在心中冷笑,连燕茹母女每回都是这些伎俩,也不知道换些新鲜的。 她不动声色的坐着,假装不知,只等着那婢女接近。 终于,那婢女走到了桌子边上,把云姝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婢女忽然“脚下一滑”,眼瞧着一大青柚碗滚烫的血蒜羹就要朝着云娇当头淋下来。 她反应极为迅速的一把拉过自家嫂嫂,连带着两人坐的长凳都踢翻了,往后退两步躲开了那滚热的羹汤。 而把云姝却做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举动,她竟然直朝着那空座位扑了过去,作势替云娇挡着那碗泼下来的热羹,口中大呼:“九妹妹快躲开!” 可惜,云娇早已带着夏静姝退到一旁去了,那羹汤不曾溅到她分毫。 而把云姝,手伸出去不曾碰到人,却又不回力气,一下子脸朝下摔了下去。 而那碗滚热的羹汤便这样淋了下去。 “啊——” 把云姝惨叫了一声,接着便忍不住不停的哀嚎起来。 听到这动静,整个花厅都是一静,接着便是一片喧闹,所有的人都朝着把云姝那处围了过去。 守在外头的杏雨一听就知道事情成了,立刻按照把云姝事先安排好的匆匆的跑去了大厅,找到了茹玉。 “少爷,不好了,少夫人为了救九姑娘,叫热羹给烫着了。”她焦急的开口。 原本不该提云娇,但她怕茹玉不上心,还是特意提了云娇。 茹玉一听事关云娇,有心不想管,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关切。 再一想,把云姝也受伤了,他去一趟应该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吧? 《把云娇》正文 第1047回 随你怎么说 于是,茹玉匆匆的赶去了花厅。 “让一让,让一让。”杏雨在前头引路:“让我家少爷进来。” 这种人都知道茹玉是把云姝的夫君,见他来了,自然而然的就让开了一条道。 他生的姿容出众,如今在官场上又春风得意,花厅中不少姑娘家都朝他投去了爱慕的眼神。 再看看地上的把云姝,她们心底都生出了几分痛快之意,这么好看的儿郎,又有才华,偏偏叫她得了去,她何德何能?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快扶起来,快扶起来!”连燕茹心焦不已,在边上不住口的吩咐。 “别……别碰我……疼……”可把云姝却疼的受不住,不叫人碰她。 她也不想起来,她得让茹玉瞧见她为了云娇做到了什么地步。 她原本与连燕茹商议好的,让婢女看准了方位再往下倒羹汤,打算烫伤云娇的脸,她预备豁出一条手臂,假意护着云娇。 这样既让茹玉对她有所改观,又毁了云娇的脸,脸毁了往后谁还会看上她? 恐怕就连茹玉见了她也会退避三舍。 可她们母女千算万算,却没将云娇的机警算进去,只将她当成了一个一动不动的木偶。 此番她们母女原本志在必得,可惜并不曾伤到云娇分毫,却实实在在的伤了自己,真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唯一庆幸的是好在摔倒的时候是脸朝下的,只是脖梗和后背烫伤了,脸上无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原本只想烫伤的手臂,连燕茹说了,若是一点伤都不受,那说不过去,茹玉好歹也是探花郎,是聪慧之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若是想下半生过得好一些,就得豁出去。 把云姝这回也听了劝,这糟心的日子她也过够了,心一横便做出了这样事。 可惜,没能伤了云娇那个贱人。 不过既然已经受伤了,那就得给茹玉瞧见,否则这伤就不起作用了。 这就是她为何这样狼狈被众人围观也要坚持趴在地上的缘故。 茹玉急匆匆地走进了人群中央,他先扫了云娇一眼,见她安然无恙,心里顿时一松,这才朝着地上看过去。 云娇见茹玉来的这样快,顿时明白过来,这分明是早有准备,把云姝就是想用救了她博取茹玉的的怜爱? 真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看到汤羹倒下来的位置,她若是不躲开,就算是有把云姝挡着,她也别想得什么好,被烫伤是肯定的。 把云姝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在伤她的时候还利用她,也亏她想得出来。 她眼神逐渐冷了下去,原本的惊讶疑惑换成了冷眼旁观,算计别人不成,被烫成这样也是活该。 把云姌在一旁训斥那个婢女。 夏静姝拉着云娇的手上下打量:“妹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娇看向她眼神立刻暖了起来。 夏静姝拍了拍胸口:“方才好险。” “嫂嫂别怕。”云娇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没事吧?”茹玉看着把云姝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的模样,觉得脸面都快要丢尽了,原本不想上前去扶她。 但这么多人看着,把云姝是他的妻,若是不管不顾未免太难看。 他只好走上前去,朝着把云姝伸出手。 “夫君……你来了……”把云姝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怎么弄的?”茹玉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跪着的婢女:“端着热羹汤也不知道仔细一点吗?” 把云姝佝偻着身子,后背同脖颈处火辣辣的钻心的疼,她是真的站不直了。 却还强撑着道:“夫君……不怪她的,她也不是有意的……” 云娇看着暗自好笑,她自然不敢说怪这个婢女,万一婢女叫她逼急了,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那她今朝这烫可不是白挨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茹玉眉头皱的越发的紧。 今天这事奇怪了,这不是把云姝一贯的秉性,她哪会有这么体贴下人的时候?若是换成从前,她恐怕早就勃然大怒让人把这婢女拖出去仗毙了。 想起她当初是如何对待晚香的,茹玉就觉得自己扶着她的手似乎捏了一只死苍蝇,恶心又难受。 “九妹妹……九妹妹没事吧……”把云姝忽然惊慌的看下人群,急切的搜寻着云娇的身影。 云娇唇角微翘,也不开口戳穿她,只是静静的望着。 “太好了……九妹妹没事就好……”把云姝一脸欢喜的看着云娇,缓步艰难的走上前去。 云娇垂目望着她,依旧一言不发。 “九妹妹……”把云姝伸手去拉她的手。 云娇却毫不留情的将手藏到了身后,她嫌脏。 “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错事,作为嫡女,欺负过你……我知错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给你赔罪,求你原谅我……好吗?”把云姝满脸希翼的看着云娇。 这些都是连燕茹之前教她的,为了这一刻,她悄悄在屋子里练了多少回了。 后头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悄悄交换了眼神,这回有热闹可看了。 “赔罪?”云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那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这样同我赔罪?” “九妹妹,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吧……”把云姝一脸的为难:“就算是……就算是看在我方才为你挡了热羹汤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你为我挡了热羹汤?”云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还不曾揭穿她。 把云姝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道:“我知道……九妹妹从前对我有诸多误会,我也知道我做的错事很多,我今朝……为你挡这热羹汤,就是为了赎罪……” 她身上有伤,这番话说的确实艰难,有些支撑不住的靠在了茹玉的身上。 茹玉知道,她有今朝的举动,还这样真切的同云娇赔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这模样看起来也确实有几分可怜。 他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对她似乎没有那么厌恶了,但也说不上喜欢,他魂牵梦萦的人还是云娇。 他复杂的眼神落在云娇脸上,她即使是这样漠然的模样,他瞧着都移不开眼睛。 大抵,云娇无论做出什么,他都能接受。 云娇却不曾望他,只是扫了一眼把云姝:“随你怎么说吧。” 她懒得搭理她,戳穿就更没必要了。 她若是据理力争,茹玉怕是又要起了心思,不管如何,她不想再耽搁茹玉了。 茹玉是休妻也好,同把云姝恩爱到白头也罢,都同她不得干系。 《把云娇》正文 第1048回 指点一二 出了这样的事,宴席自然进行不下去。 好在已经上到了最后一个汤羹,这周岁礼也勉强算是圆满了,云娇干脆带着夏静姝同怜儿回青玉院去了。 连燕茹自然也无心再管宴席,把言欢也懒得再多周旋,也就草草的散席了。 茹玉自然要先带着把云姝去医馆。 马车上,把云姝一路都依偎着茹玉,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这是她头一回离他这么近,这么久。 茹玉也是头一次脸上不曾露出厌恶来,只是眉头一直微微的皱着,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把云姝身上虽疼,可心里却欣慰极了,这法子果然奏效,若是能伤了云娇便完美了。 如今虽然不完美,但也算达到了其中的一个目的,这疼也不算白挨了。 “夫君……我不想去医馆……”她虚弱的开口:“我们就这样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茹玉不解。 “我想就这样靠着你……多靠一会儿……”把云姝着流出了眼泪:“若不是身上太疼了,我几乎以为我是在做梦……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这样对我……” 茹玉沉默的看着前方,不曾开口,他心绪有些复杂,需要平复一番。 把云姝见他不言语,卑微又凄楚的哭道:“我知道,从前我错了……错的离谱,或许你不相信我会痛改前非……你也觉得我今朝那样放过那个婢女不是出于我的本心…… 但自从晚香之后……我真的是悟了,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那么任性妄为……以后,你看我如何做人做事好不好? 我也不奢求旁的,更不要你日日与我厮守……我只求你别休了我…… 我今朝替云娇挡着那热羹,也是为了赎罪,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那些错我都已经犯了,后悔也没有意义,我想弥补她……还好她不曾伤着……” 她到这里,已经近乎泣不成声。 她这些话,有一部分确实是发自心底,出来便显得有些情真意牵 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顿了顿道:“别了。” 他原本就不打算再休她了,除了云娇,娶谁不是一样? 真若是同她和离了,以他母亲的性子定然会逼着他再娶,他这样的人,再娶个好人家的姑娘,那不是害人吗? 不必要,就这样吧。 “好……”把云姝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松动,虽然带着无奈,但能如此她暂时也算是满足了。 隔了几日,把云姝便派人送了信回把家,告诉连燕茹,茹玉对她改观了不少,每日也会到院子看看她,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身上的伤要养上一些日子,恐怕有一阵子不能来看她了。 连燕茹听了很是欣慰,让送信的人带口信回去,来不来看她都不打紧,既然茹玉认可了她,接下来可更得步步为营,忍字为上,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送信的人走后,连燕茹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心里头更恨云娇了。 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她们母女四人,也就只有个把云姌不曾在那贱人手里吃过亏了。 宴客那日,把云姝又被烫成了那样,她怎会甘心? 只是娘那里的进度也太慢了,到如今那道士怎么还没信呢? 她到底是心性有些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沉得住气,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又派人回娘家去催促王老夫人了。 那日怜儿周岁礼,只连盖一人来了,王老夫人可不服这个气,也不曾来吃这顿饭,是以母女俩也有些日子不曾见面了。 连燕茹派出去的让了信回来,禀告那道士的儿子两日之前便到了,王老夫人知晓她这几日忙完了,正要叫人来请她去呢。 连燕茹想早些解决云娇,自然片刻也不肯耽搁,稍微嘱咐了一下家中,便匆匆的去了连家。 她如今眼睛虽不做主,但当初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的,她了解其中详情,去了自然能指点一二。 …… 把老夫人年纪大了,冷便不爱起身,前几日的宴席她便不曾参与,后来下了几日雨,她便更不爱起身了,连吃饭都在床上。 雨过后又阴了几日,总算放晴了。 把老夫人对于这第一个重孙辈的孩子,她还是很重视的。 起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院子了。 晌午时分,她瞧着外头气晴好,外头风也不大,便吩咐了下去:“花嬷嬷,替我起身,我去绍绍那看看。” “老夫人呐。”花嬷嬷一边取衣裳一边絮叨道:“大少爷几年没归家了,大老远的回来,不来看你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去他呢。” “绍绍那孩子的脾气你不知道,原来的时候,他待他父亲跟有仇似的,待我倒是还有几分敬重。”把老夫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缓缓着:“可这回他亲娘死了,他怨老二,捎带着连我也怨上了,我更得去。 我要是不去,他一辈子都不会往我这里送一脚的。” “大少爷也确实是这性子。”花嬷嬷叹了口气,讨好道:“起来,也就只有老夫人有这份忍耐,若是旁人家的祖母,恐怕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 “他是我亲孙子,隔代亲,时候又是我带大的,我不疼他疼谁?”把老夫人有些无奈,语气又带着宠溺:“绍绍这孩子,从就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犟也不稀奇。” “老夫人不介意就成。”花嬷嬷手中伺候她穿衣裳,口中又道:“实则,我看大少爷将来还是个有出息的呢。” “那是。”这话几乎到了把老夫饶心缝里:“若不是叫夏家那个丫头耽搁了,我绍绍早就高中了,那丫头就是个祸害。” 她起夏静姝来,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了,将她孙子拐出去几年,最后生了个丫头片子,真是没用。 “可不是吗?大少爷就是叫她耽搁了。”花嬷嬷一向顺着她的话:“不过还好,大少爷年纪还轻,明年去考也一样,保准一举高郑” 把老夫人叫她这话哄的心花怒放,口中连连笑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整理收拾妥当之后,她便带着花嬷嬷及一众婢女,朝着青玉院而去。 《把云娇》正文 第1049回 活不长了 云娇之前总是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头,好在她生喜静,也不觉寂寥。 但自哥哥回来之后,她往青玉院跑的也勤了,陪哥哥嫂嫂话,再逗逗怜儿,总觉得这日子比往日有趣多了。 屋子里,夏静姝正抱着怜儿,云娇在一旁端着碗,姑嫂二人一边着话,一边给孩子喂泡过的八珍糕。 把云庭端坐在书案前,正在临摹一幅画,这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的画,有些老旧了,他想换一副新的挂在屋子里。 金不换敲了敲门,探进半个脑袋:“少爷,老夫人来了。” 把云庭手中一顿,放下了笔:“请进来吧。” 他回家之后就一直不曾去春晖堂,妻女自然也不曾去过。 原本,若是没有钱姨娘那回事,他还是打算买些东西去看看的,毕竟是祖母,是家里年纪最大的长辈,自幼对他也是疼爱有加的。 但出了那样的事,他当然没有心思再去,他娘的死,家里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祖母也一样,他自然不想去看。 不过,她一把年纪了,这又亲自上门来了,他做晚辈的也不好不让进门,那样不过去。 云娇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夏静姝则抱着怜儿站起身来。 金不换开了门,又挑了帘子。 花嬷嬷扶着把老夫人迈进了门槛。 “祖母。”把云庭行了一礼。 “祖母。”夏静姝也跟着欠了欠身子。 云娇站着不曾动,怜儿扭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张着嘴巴凑过去。 她又给孩子喂了一勺八珍糕。 把老夫人理都不理夏静姝,只是盯着把云庭,脸上挂着慈爱的笑:“绍绍回来了,不会怪我老婆子太烦神,来打搅你了吧?” “怎会。”把云庭也不会什么客套话,只回了两个字。 把老夫人这才把眼神落到夏静姝身上,眉头微皱,眼中不由就带出几分挑剔来。 夏静姝见状不由的低下了头,她知道,除了把云庭和云娇,把家这些人,就没一个看她顺眼的。 “这是,绍绍的孩子?”把老夫人缓缓走近了两步。 “是。”夏静姝拉着孩子的手,柔声道:“怜儿,这是太祖母。” 怜儿才一丁点大,她哪懂要敬重长辈?再肚子她还饿着呢,看都不看什么“太祖母”,只是不耐烦的抽出手朝着云娇,口中咿咿呀呀的要吃。 云娇吹凉了一勺子八珍糕,又给她喂了一口,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把老夫人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把老夫人自然不敢同她计较,只是看着怜儿有些不喜:“这孩子平时都是谁带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女儿家,还是要上些规矩……” “铛!” 她话未完,云娇手中的勺子就重重地在碗沿上磕了一下。 云娇依旧不曾看她,勺子重重的搁在碗中,拿过一旁的帕子给怜儿擦了擦嘴,又舀了一勺八珍糕若无其事的放在唇边轻轻的吹着。 她侄女没规矩?这老妇不配。 把老夫人看着她,半张着嘴巴不敢下去了。 把云庭同夏静姝都有些奇异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把老夫人顿了顿,便转过话头:“不过,这孩子还,上规矩也还要等几年,也不急这一时……”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无人应她的话。 她心里头有些后悔,怎么就忘了九丫头这个瘟神也在呢? 这丫头厉害着呢,可惹不得。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个……绍绍,这孩子脸上这红的是怎么弄的?” “那个,过几年就会自己下去了。”把云庭不想细。 “那你就叫祖母一直站着吗?”把老夫人见他没有请自己坐下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了。 “祖母请坐。”把云庭将边上的长凳往前面推了推。 把老夫人走过去坐下,细细的打量他,有些心疼:“你出去这么久,人瘦了,也黑了,在外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苦。”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把老夫人有些无奈,无论她多少,这孩子总是干巴巴的对她热络不起来。 她又将目光转向怜儿,朝着她拍手:“孩子,来,太祖母抱一抱。” 夏静姝是孙媳妇,虽然嫁过来也两三年了,但在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同家里的这些人,也不曾怎么相处过,长辈这样哄孩子,她也不好不理。 只好抱着怜儿走过去,口中哄道:“怜儿,太祖母抱一抱好不好?” 母女二人走到把老夫人跟前。 夏静姝想将孩子送过去,怜儿却听懂了她方才的那句话,死死的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松手。 “叫怜儿是吧?来,太祖母有果子给你吃。”把老夫人伸出手,口中也哄着。 “怜儿乖,叫太祖母抱一抱。”夏静姝想将孩子哄下来。 但好歹,怜儿就是不听,抱着她不肯撒手,甚至都要哭出来了。 “祖母,这孩子怕生……”夏静姝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歉然的开口。 话间,怜儿已然哭了起来,她连忙拍着孩子后背安抚。 “我又不是外头的人……”把老夫人见状老大的不高兴。 像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孩对着她笑,越笑明她越长寿。 反之,孩子瞧见了她若是哭,那就不是这么好兆头,的难听一点,活不长了。 这孩子哭了,她能高心起来吗? “怜儿,来,姑姑抱。”云娇走上前,对着孩子伸出手。 来也怪,这孩子就愿意同她亲,脸上挂着泪珠就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朝着她。 云娇将孩子抱进怀中,细致的擦了眼泪,也不理把老夫人,抱着孩子到一旁去了。 把老夫人闹了好大一个没趣,却又敢怒不敢言,看着眼前夏静姝低眉顺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也一岁多了吧?”她想了想,又开了口:“你这肚子里,可曾再有动静?” 夏静姝叫她这么直白的一问,脸不由自主的红了,抬头看向把云庭。 “祖母问这个做什么。”把云庭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能不问。”把老夫人振振有词:“你是嫡长子,光养一个女儿可不成,开枝散叶要趁早,可不能耽搁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50回 吓跑了 “这些事情,就不用祖母操心了。”把云庭一听这种话便有些头疼。 把言欢当初怕就是这样想的,将个后宅弄的乌烟瘴气的,最后也就生了老八这么个儿子,还是个丢人现眼的,若是教他生个老八那样的儿子,那还不如不生。 再看看二叔二婶,二叔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二婶也是个登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可架不住人家家庭和睦,有儿有女,如今二叔有了差事,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若是叫他选,他宁可过二叔那样的日子,也不想同把言欢一样。 生孩子对夏静姝来,真的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是不会叫她再生了。 而他,也绝不会像把言欢一样三妻四妾,所以,他这辈子大抵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在这世道可以是惊世骇俗,可他不管那些,娶夏静姝的时候他就承诺过了,今生不会再娶旁人。 “你这话的,祖母年纪大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也没别的盼头,就盼着抱个重孙子了。”把老夫人这会儿倒是不怕云娇了。 一来,她觉得自己的光明正大,本来就应该这样,谁家不想要子孙兴旺? 二来,云娇还未出阁,她就是再泼辣,也不好意思掺和这样的话吧? 把云庭沉默不语。 把老夫人一把拉过夏静姝,上下打量:“瞧你这身子骨,浑身上下没个四两肉,脸上也没点血色,想要有身子恐怕也不容易。 绍绍啊,要我,你这成亲都两三年了,房里也该添人了,静姝她身子弱,也好让她多歇一歇。” 夏静姝被她拉着打量,又听着这些话,既委屈又羞愤,不由得红了眼睛。 把云庭皱起眉头,正要上前拉过她,再开口回绝。 那边,云娇抱着怜儿,头也不抬,不紧不慢的道:“有些人呐,也不知自己儿子房里头的那些事管明白了没,就来管孙子房里。 既然知道黄土埋到脖子了,就别管那么多,好好的待在自己院子里颐养年不舒坦吗?” “云娇。”把老夫人自认为占理:“这是家里的大事,你一个姑娘家,你不懂……” 云娇将怜儿交给一旁的蔓青,走上前去,一把扯开她的手,将夏静姝护在身后,垂目俯视着她:“我看是你不懂我的意思,偏要我明白。” 这屋子里有着许多下人在,她是给这老妇留点面子,否则,她便直接开口撵人了。 哥嫂的事情,自然由他们自己决定,她不会去管,也不想任何人逼迫他们。 更何况,嫂嫂向来心是细腻,若是由着这老婆子在这里多,嫂嫂心里一定会不舒服,她身子弱,气不得。 不如,这个坏人就由她来当吧。 “娇儿,你……”把老夫人涨红了脸:“你……我,我好歹也是你祖母……” “你知道我什么性子。”云娇淡淡注视着她,粉唇微抿,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的。 这样的她,看着还有几分孩子气。 把老夫人却有些惊恐,想起她从前做的那些事,不由扶着花嬷嬷的手起了身:“我这……我这年纪大了,出来时间长不得,头里……好像又有些不舒服了,我先回去躺着,你们……你们得空到我那去坐……” 她着,领着花嬷嬷等人,竟然就这么夺门而去了。 把云庭同夏静姝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又扭头看着云娇。 “娇儿,祖母她……她怎么会那么怕你?”夏静姝不解,这老婆子分明是被云娇吓跑的。 云娇拿过桌上的玩意儿,去逗怜儿,口中随意的道:“不过是教训了把云姝几回,杀鸡敬猴罢了。” 夏静姝听她这句话的轻松,也知道过程一定艰难,看着她的神色不由的更柔和了些。 把云庭却听得心中一酸,眼圈泛红。 这两年,妹妹一个人在这后宅之中,娘又没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光顾着自己的家,没能留下来照顾妹妹,她一个人一定十分艰难。 她这话的若无其事,可一个弱女子在一群豺狼之中挣扎着,还能立威,这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 他越想越是歉疚,看着云娇久久不出话来。 云娇察觉到他的异样,侧头对他笑道:“哥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们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定又在自责没能保护我,但你就算能护得了我一时,还能护得了我一世吗? 我要是没点真本事,以后出嫁了,你可也跟着我嫁过去?” 把云庭叫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想笑,夏静姝已然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 “对了哥哥。”云娇忽然想起件事来:“把言欢可曾同你提过,要为你找个差事?” “那日宴客,他提过一句,我拒了。”把云庭回道。 “那他可曾,给你个什么事做?”云娇又问。 “不曾,便先去历练历练,至于要去哪里都由我,他只要我想,他去找人疏通。”把云庭思索着,又看着云娇:“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该拒的,哥哥你除了读书也不会做旁的,以后可科考了还是得去做官,所以你现在就得走出去,不能总在家里待着。”云娇给他出主意:“这样,下回他再提这话,你就你要去府尹大人手下谋个差事,叫他想法子。” “去衙门?”把云庭不解:“你要我去那处做什么?” “等你去成了,我再告诉你。”云娇有些神秘的笑道。 二婶婶那事,费了那么多心思,也不能白打听了,总归是要派上用场的。 到时候抓到了切凿的证据,用来拿捏把言欢再好不过。 二叔是他的亲弟弟,他若是能够撇清干系,那就是真的有本事了。 再,还有他做盐铁使那一年,二叔也是跟着去的,也是那一年,二婶手里突然就阔绰起来了。 若真是二叔贪墨了银钱,把言欢就更脱不了干系了。 不过,这事也难做,得拿捏好了分寸,必须慎之又慎,不能耽误了哥哥,若是到时候功不足以抵过,那这事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 《把云娇》正文 第1051回 仙长,道长 把云庭沉寂了片刻,有些为难的道:“妹妹你知道,我并不想靠他。” “哥哥。”云娇并不意外,她了解他的性子:“你恨他,没错,我也恨他。 但我的恨与你不同,我恨他是我与他划清界限,但是我若是用的得上他,他还得替我办事。 不管如何,我们也不能杀了他,他既然有用处,那不是不用白不用吗?” 把云庭低着头,半晌也不话,显然不情愿。 “哥哥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先回院子去了,你若是想通了,就让金不换来告诉我。”云娇也不在意,笑着告别。 “妹妹,我送送你。”夏静姝起身跟了上来。 “嫂嫂客气了。”云娇笑着挽过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出了屋子。 “娇儿,我知道你的对,可你哥哥的性子犟,一时半会儿的拧不过来,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走的离屋子远了些,夏静姝歉然的开口。 “嫂嫂的哪里话。”云娇不由得笑了:“他是我哥哥,我还能不了解他吗?他若是一口答应了,那才奇怪了呢。”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太过刚正,遇事就总是转不过来。”夏静姝有些无奈:“了多少回了,他也总改不了,且他这个人又要强,话还不能太重。” “嫂嫂。”云娇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哥哥这人自幼就是刚正不阿的,遇事宁折不弯,又不曾经过事,可以只懂读书,从来不通人情世故。 我知道他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嫂嫂你可要多担待。” 哥哥嫂嫂出去这两年多,她原以为有嫂嫂带着,又在外头没有人迁就他,哥哥的性子会稍微软上一些。 眼下看来比之从前也没有太大的长进,依旧是古板倔强的性子,看样子南疆那地方也是个世外桃源,才不曾能磨平他的脾气。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样直来直去的,哥哥往后恐怕还是要吃亏的。 不过不大不的亏,吃上一个两个也不打紧,否则还一辈子没长进呢。 “我还不知道他吗?怎么会跟他计较。”夏静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当初从南疆回来,我就从那里买些你不曾吃过的东西带回来给你尝个鲜,他偏那地方的东西不值钱,要回来买呢。” “这帝京城里什么都有,不用那些的,再千里迢迢的拿回来,这一路上也容易放坏了。”云娇不大在意这些:“只是,当差的事嫂嫂还要好好劝劝他。 他这样,只有出去磨砺磨砺,这性子才能不那么心高气傲的。” 哥哥从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后来娘做了姨娘,连燕茹进了门,在家里头也不曾委屈了他。 就连在家中一不二的把言欢,也都一直让着他,他可以从未受过任何挫折。 如此长大,他自然不知迂回,虽然已经做六,可有些事情上还差得远呢。 “我懂,你放心,我来服他。”夏静姝应下了。 云娇笑着出了青玉院,只要嫂嫂答应了,不怕哥哥不肯。 哥哥这性子,也确实该出去磨一磨。 而把云庭这会儿仍旧皱着眉头,站在屋子里沉思。 他知道,云娇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他只想靠自己,巴不得同早些把言欢撇清干系,若是叫他给自己寻了差事,那岂不是先低了头吗?吃饶嘴软,拿饶手短,以后在把言欢面前还如何能强硬的起来? 何况他只要在家继续读书,来年科举定能一举考中,又何必要什么劳什子的差事? 可再想想,他也是当六的人了,若就这样在家里头,又有些不过去,难听一些不还是靠把言欢养着吗? 若是能自己找个差事,又能读书又能挣银子,那才是最好的。 …… 次日清晨。 把言欢下了早朝,微眯着眼睛斜斜的倚在舆撵上,叫人抬到了家门口。 “老爷,那是……”平步跟在一旁,看着前方一脸惊异。 “嗯?”把言欢原本昏昏欲睡,闻声抬起眼来,瞧见前方的人不由的一个激灵,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仙……仙长?” 那背影,那一柄拂尘,那一身道袍,还有那仙风道骨的气势…… 这不就是当初九丫头出生的一日,指点他的那位仙长吗?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就下了舆撵,疾步走了过去。 “仙长……”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道士正背着手,抬头望着他家屋子上方的空,也不知道看什么,只是瞧那神色一脸肃穆,似乎是不大好。 “你回来了?”道士话不紧不慢,缓缓的转过身。 “是。”把言欢恭敬不已,拱了拱手,这才抬眼看他,又是一惊:“多年不见,道长不仅仙颜不改,似乎比从前瞧着又年少了些。” “我一直在观中修身养性。”那道士微微转转眼珠子,身子往后让了让,接着反应过来又站直了。 把言欢愣了一下,又忙道:“不知仙长前来,有失远迎,快请进,快请进。” 这道长看起来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从前的气势几乎是浑然成,今朝怎么有些……沉不住气似的? 他哪知道,这道士是替他父亲来的,他父亲本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假道士。 到了他这,压根儿就不曾做过道士,只是此番去请的人出手大方,颇有诚意。 他也想赚这银子,这才赶鸭子上架来了,但他哪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虽然表面装的像模像样的,可心里头还是免不了好奇和些微的紧张,自然比不了他父亲当年。 “无妨,我也才来。”他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 把言欢客气的将他迎了进去,越看越觉得他的言行与从前不一。 不过,他为人谨慎,在不曾问清眉目之前,他是不会胡乱翻脸的。 进了正厅之后,他命人泡了茶,又亲自奉上,他有心试探:“上回道长来的时候,我这厅子摆设不妥当,此番正巧请道长帮我看看可还成?” 不知不觉,他言语已经从“仙长”变成了“道长”。 那道士抬眼环顾四周,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一品大员,这厅子里可真是富丽堂皇。 把言欢见他不曾开口反驳,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一清二楚,当初那道士可不曾进屋子来。 《把云娇》正文 第1052回 倒不如一了百了 便在此时,那道士反应过来:“上回?大人莫不是记错了?上回,我可不曾迈进你家门一步。” 这是他父亲同把家大夫人叮嘱过许多回的事情,他自然记得滚瓜烂熟。 只是方才进来,被这满屋子的富贵晃得花了眼睛,这才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则,在诓人骗人上,他还是有几分赋的,定了定神之后,便更有些像模像样了。 把言欢打量着他,听他这话的不错,又看这模样确实是当年那道士的长相,将心里的疑惑又强压了下去。 “哦,对!”他打了个哈哈:“应该是旁的道长指点的,我给记混了。” “无妨。”道士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越发的像样了。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把言欢往前一步,客气的询问。 “贫道玉玑。”这名字,是上午连燕茹才给他起的。 “原来是玉玑道长。”把言欢客气的拱了拱手,这才道:“不知道长今朝再来寒舍是……” 且不管这人是真是假,先问问他的目的再。 “十多年前,我路过你这宅子。”玉玑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瞧出了你这宅子的蹊跷,我问你,那克母妨父的孩子,你可处置了?” “依着道长所,五岁之前不曾养在跟前。”把言欢实话实:“在她外祖母跟前,一直养到五岁多才回来。” 玉玑不言语,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他父亲和连燕茹教给他的,是这样看起来更高深,也更容易让把言欢相信。 “那么,道长的意思是?”把言欢面色一紧。 瞧见果然如他所料的紧张了起来,玉玑心中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啊,当初我就少提点了你一句,你还是太仁慈了。” “恕我愚昧……道长这话是何意?”把言欢是真有些糊涂了,当年的事情,他不也算是照做了吗? “上苍有好生之德。”玉玑站起身来,背着手踱着步:“当初,我也不忍叫你伤了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这才叫你将她放到庙里去养,皆因我看出她先体弱,无人悉心照料,自然命不久矣。 不曾想你却不听我的,让她跟着她外祖母,既是外祖母,自然疼爱她,亲自仔细照料那是免不聊,她也就有了活命的机会。 这也是她命不该绝,唉,一切都是命啊。” 玉玑着连连感叹。 “到底,她也是我的孩子,若是就那样丢弃,总归有些于心不忍……”把言欢讪讪的道。 他可不好当初他是想送到庙里或是庵里去的,可钱姨娘死活不让,钱老夫人又是个厉害的,接走就接走了,那时候,钱家握着他的把柄,他也不敢翻脸。 玉玑叹了口气:“罢了,这也是你的命数。” “那我如今该如何是好?还请道长明示。”把言欢往前一步,心里头有些明白了。 他若是没猜错,这道士,应该是针对云娇来的。 “我问你,这孩子今年可是十五了?”玉玑又问。 “正是。”把言欢点头。 玉玑伸出手,掐指一算有些惋惜的道:“她亲生母亲可是已经不在了?” “道长怎知?”把言欢抬眼望着他,有些错愕,又有些不敢置信。 可他心里头却彻底的肯定了,这道士来没有旁的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的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弄死云娇。 他眨眼间就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在这个家里头,谁对云娇恨之入骨? 那自然是连燕茹了,先不把云姝在云娇手里吃了多大的亏,只她那时候瞎了眼睛,便口口声声是云娇放的火,还有从前那些事,薪酬就很夹杂在一起。 如今,她终于开始报复了吗? 他也知道十五年前,他应当就被连燕茹给算计了。 这道士跟当年那道士长得如此相似,就是更年轻一些,算算年纪,自然应该是父子。 他一直以为,连燕茹本性不坏,后来在后宅之中弄出那些事来,又有许多阴谋诡计,不过是时间久了,又想狠狠的压着那些姨娘们,才会变得心狠手辣。 可原来,当初成亲没几年,她就有这样的算计了,居然请了个假道士来,算计了云娇和钱姨娘,连他都被骗了过去。 他想着,心中有些恼怒。 想来那时候,她就没想让云娇活吧?甚至想顺带要了钱姨娘的命。 只不过她没能算到钱老夫人会那样强势,将云娇接回去养起来了。 “我当初是如何同你的?”玉玑将左手背放在右手心里拍了拍:“端午正午时分出生,确实是好命,可这命太好,就得克母妨父,现在,她亲娘被克死了吧?” “可我已经按道长的,将她送出去养到五岁了。”把言欢不解的望着他:“为何还会这样?”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她得死了,你们这个家才能安宁,否则,好运长寿就都得给她,你们就都成了福薄的。”玉玑拔高的声音,神色严峻。 把言欢低下头不话,心里却盘算着这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孩子不光是亲娘丢了性命,她的嫡母应该也会有所妨。”玉玑抬头看着屋顶,皱着眉头顿了片刻:“依着贫道所算,你的正房夫人,如今若不是瞎了眼睛,便是折了一条腿。” “道长真是神算!”把言欢一脸的佩服,心里头也拿定了主意:“平步,你速去将大夫人请来,便我遇到帘年的那位得道高人,快请她来一同求教。” 从前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钱姨娘都已经不在了,不提也罢。 如今,云娇长大了,也确实是个厉害的,对他这个父亲不敬也就罢了,如今挑唆的把云庭也跟着胡闹,这次竟然对他动起手来了。 且云娇还拿从前那些事威胁他,又私自养着护院,简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再养在家里他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倒不如一了百了。 不过他可不能亲自动手,否则以后把云庭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埋怨他。 他只要想起把云庭的性子,便有些不敢造次。 但是眼下,既然连燕茹想动手,那正是除去那个祸害的好时机,他只管顺水推舟就是了,就算有朝一日事发,把云庭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把云娇》正文 第1053回 作法 连燕茹亲自安排了玉玑今朝过来。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把言欢应该已经回来了,或许二人已经见面了,不知是否相谈甚欢? 她心中有些忐忑。 她的夫君把言欢,身为朝廷一品大员,又是当世大儒,可不是无知的草包。 那玉玑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若是被他瞧出来,那可就不大好了。 但再仔细想想,把言欢对那个贱人应该也没多少父女情意,自钱姨娘死了之后,那贱人一向不孝,样样事情都同他对着干。 他心里怕也想早日除掉那个祸害吧? 她正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着,思虑重重。 外头,和风带着平步走了进来:“夫人,平步来了。” “何事?”连燕茹心里一紧,不会真叫把言欢猜到了吧? “大夫人。”平步行了一礼:“当年指点老爷的那位得道高人今朝又来了,老爷很是欢喜,请夫人同去求教。” “他是这样的?”连燕茹有些不敢置信,把言欢居然没能看出来这是她一手安排的? 似乎有些不大可能。 玉玑为人机灵有余,稳重却不足,她觉得把言欢应该是很轻易就能看穿。 甚至为此她还想过放弃筹谋此事,但终究还是不甘心。 “是。”平步低着头,尽管知道连燕茹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恭恭敬敬。 “走吧。”连燕茹也不曾要换衣裳,伸出手由和风扶着起身。 她早就预备好了,估摸着把言欢会看出端倪,肯定会找她去话的。 不曾想却没能看出来,那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她进了正厅,把言欢还未开口,玉玑便起身抬眼打量着她,口中询问:“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了?” “正是贱内。”把言欢走上前去,接过了和风的活,扶着连燕茹朝着座位处走去,口中叮嘱:“心些。” “谢过老爷了。”连燕茹露出笑容:“这位想必就是高人了吧,容我先见个礼。” 她看向玉玑的方向。 这夫妇二人虽然早已貌合神离,但在外人跟前,却还总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夫人客气了。”玉玑微微颔首,装作是第一回见她:“夫人这眼睛,还能看得到?” “经过大夫的医治,勉强能看得清人影。”连燕茹由把言欢扶着,在座椅上坐了下来:“道长,快请坐。” “这都是那孽障磕,若是再养着她这样下去,大人恐怕也要不好,到时候就要告老还乡了。”玉玑看着他夫妇二人,连连摇头。 “这般严重吗?”把言欢大惊失色。 “若是能平安的告老还乡,那还算是岳不错,就怕到时候颜一怒,你这满家的老……”玉玑不曾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了。 “如此来,可不能再养着那孽障了。”把言欢满心忧愁。 “老爷和道长在什么?我怎么半句也听不懂?”连燕茹一脸茫然的问。 “在云娇。”把言欢将玉玑方才所言一字不漏的给她听。 “不是这样吧?云娇那丫头,虽有些离经叛道,那也是因为她亲娘没了,她伤心才会如此。 但若家里头这些事情都同她有关,未免太言之灼灼了,不知道长可有证据?”连燕茹一脸的不赞同。 她心里求之不得,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 玉玑心里暗笑,好一个大夫人,这是我的情真意切的,仿佛句句发自肺腑一般,真是好生令他佩服。 “十五年前,我路过簇,不过随口提点。”他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一副高人风范:“而后我便去山上闭关,直到前几日,再次出关,心中有所感应,这才再来簇。 我来不过是了结当日的缘分罢了,你们若是不信,我也不勉强。 如此,便告辞了。” 他着,作势要拂袖而去。 “道长,道长!”把言欢连忙上前拦住了他:“贱内不会话,道长可不要同她一般见识,若是信不过道长,我又怎会请你进来? 还请道长帮我。” 他暗暗发笑,这二人一唱一和,他还得装作不知从中做个和事佬,不过这倒也不难。 玉玑看了一眼连燕茹,冷哼了一声:“我不取分文,夫人开口就问我要证据,不知我陷害你家那孽障,图什么?” “道长休要见怪。”连燕茹连忙起身,一脸的诚惶诚恐:“那孩子,怎么也是我家的孩子,若真是如同道长所言,那可就为难了……” “为难?”玉玑冷笑:“等官家把你们这一大家子抄家斩首的时候,你就不为难了。” “什么!”连燕茹腿一软,摔坐在椅子上:“道长可不要吓唬我……” “信不信由你们。”玉玑扫了他们一眼:“若是不除了那孽障,半年之内,把家必然家破人亡!” 把言欢听得心中恼怒,这不是信口开河,红口白牙的诅咒人吗? 不过眼下,也只能忍着了。 “什么?这……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连燕茹顿时慌了,脸色苍白的转向把言欢的方向。 把言欢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问:“那依着道长的意思,可是要作法?” “作法可不成。”玉玑摆了摆手:“我之前已经的很明白了,妖孽已成,必须除去,否则必将害了你全家。” 这话出来,厅子里顿时一片沉寂。 半晌,把言欢才开口:“虎毒不食子……这,我确实下不了手。” “是啊。”连燕茹开始抹眼泪:“那苦命的孩子,虽然有时候不听话,但怎么也罪不至死啊…… 可是,这事关全家的性命,老爷你,这可如何是好?” “恶人总要有人做,大夫人身为家中主母,管治中馈,这事儿该当你来做。”玉玑缓缓开口。 这也是连燕茹一手安排的,她要亲自报仇,为她自己,也为自己的女儿出口气。 “我?”连燕茹手指着自己:“我怎么能成……” “夫人,此事就拜托你了。”把言欢趁机将这事推给了她:“对了,绍绍才回来没几日,还不曾去上过坟,我带他去庄子上祭个祖,顺便去翩跹坟上看看。” 《把云娇》正文 第1054回 低了一头 “老爷若是不在家中,就我一个人……云娇那……这如何……”连燕茹起了身,一脸为难。 她实则心中满意,把言欢带走把云庭,正中她下怀,她还就担心把云庭突然出现,坏了她的事,这样一来便可放心了。 而把言欢提出这话之后,她心中也明了了。 把言欢这是看出了她的目的,成全她,不打算插手此事,但是帮她清除了把云庭这个障碍。 到底,他也想除掉云娇那个祸害,在这一点上,他们夫妻倒是齐心的。 “这不是还有道长吗?”把言欢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我的亲女儿,我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的。” “大夫人,把大人这话的不错。”玉玑劝了一句。 连燕茹迟疑的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如此,此事就拜托你们了!事毕,必然重金感谢道长。”把言欢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连燕茹开口屏退左右,玉玑这才笑着上前:“如何?大夫人,此番的坐的可是衣无缝?” “不错。”连燕茹即使心里有数,把言欢已经察觉了此事,但也不可能在外人跟前戳破:“咱们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接下来还不简单?就照着大夫人之前的做,只要人手足够,那就是瓮中捉鳖,那个把云娇,她跑不了。”玉玑的眉飞色舞的。 “你不了解那丫头。”连燕茹摇了摇头,神色并不轻松:“我与她争斗这几年,才慢慢发现了她的厉害之处。 她若真是个简单的货色,早就被我除去了,又怎还会麻烦你同你的父亲。” “如今一切妥当了,大夫人难不成升了退意?”玉玑不解。 “怎么可能。”连燕茹轻笑,出来的话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将她抽筋扒皮、碎尸万段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放过她?今生都无此可能。” 放过云娇? 那她,她女儿遭受的这一切,又去找谁算账? “那大夫饶意思是?”玉玑就更听不懂她到底打算做什么了。 “那丫头身边也有人护着,我怕人手不够,打算让我娘加派一些人,等人齐了,咱们就去。”连燕茹这才将话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就再等一等,多一些人也好。”玉玑自然由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心嘛。 而此时,外头窗口边,一个不起眼的粗使婢女悄悄的退了去。 …… 把家祖坟,钱姨娘坟前。 石碑跟前几个盘中摆放着各色菜式,并一碟瓜果。 酒盅里装着琥珀色的果酒,边上的香烛点燃了,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一堆纸钱燃为灰烬,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随风飘散。 把云庭伫立在墓碑前良久,想起往日种种,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对不起娘,只顾着妻女,在最后的时刻没能陪在她身边。 而后头的把言欢看着墓碑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与钱姨娘少年夫妻,确实恩爱,他深知她的温婉与柔弱,当初他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舍不得放她去,又放不下功名利禄,这才做下了贬妻为妾的事,着实委屈了她。 他原本想着,他只要心在她身上,名分不重要,当初她也是这么的。 他也确实做到了,家里头不管来多少姨娘,他最看重的总是她。 哪怕是连燕茹,在他心里也比不得她。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偏爱,却害了她。 午夜梦回,梦里见了她他也曾后悔,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绍绍,你回来了就好,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别难过了。”他擦了眼泪,走上前去劝把云庭。 原本以为这孩子会发怒,不准又会朝他动手,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叫他出出气也好,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好。 可把云庭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不曾听见他的话一般。 这让他多少有些惊讶。 “让我娘入了祖坟,墓碑上也是刻的你的妻子,名分也算是给了。”把云庭开了口,缓缓的扭头看他:“算你有几分良心。” 把言欢讪讪的不出话来,这些不是他要做的,都是被云娇逼着做的。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庆幸,幸好当初这么做了,且云娇似乎也没姑上朝把云庭出这事,他好像对他有所改观。 把云庭往边上踱了两步,指着坟墓边上的空处:“这是你将来的埋身之所吧?” 这话问的多少让把言欢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把云庭的也没错,夫妇二饶坟墓自然是靠在一起的,钱姨娘坟边上确实给他留了一块地方。 “不错。”他点零头。 “那么连燕茹呢?”把云庭皱着眉头询问他:“你不会打算,要把她也埋到这里吧?” “不会,当初已经好了……”把言欢险些脱口出,答应了云娇不会让连燕茹进祖坟的事,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她对不起你娘,没资格葬在这里。” 把云庭不再言语,又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才回来的时候,你要给我寻个差事?” 把言欢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接着又是一喜:“你答应了?” 确实,把云庭一回来他就提了这事,也是为了他以后入朝为官做铺垫。 可话没完,就被他给拒了。 他这会儿开口这个,应该是想通了。 “我想去帝京府尹。”把云庭硬着头皮道。 他是不想开口的,这样多少有点同把言欢言和的意思。 可夏静姝了他一顿,妹妹也是这个意思,他想来想去,他确实没有旁的本事,妹妹这样以后能用的上他,那就去吧。 “帝京府尹?”把言欢有些疑惑:“你为何要去那处?” 把云庭扭过头,皱起眉头望着他,有些不耐烦。 他就知道,就没那么好话的,开了这个口,终归是低了一头。 “你不愿意就不。”把言欢生怕惹恼了他:“帝京府尹,那也好,等我周旋一番便是。” 把云庭这才扭过头,看着墓碑暗暗的叹了口气,若是往后能派上用场,不让妻女同妹妹失望,也就不枉今朝低这一回头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55回 到底孰胜孰负 邹氏急匆匆的到了翩跹馆,院门未锁,她抬手推开便要进门。 “二夫人。”守在门口的彩虹瞧见了,连忙上前拦住她:“二夫人请稍待,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通传。”邹氏一脸焦急:“我有急事,就别那么大规矩了。” “不成,若是姑娘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彩虹固执的扶着门不让她进。 “那成,你快去快去,我有急事!”邹氏催促着她。 彩虹犹豫了一下,了声:“得罪了二夫人。” 便将门给关上,从里头上了门闩。 “奴婢这就去通传。”她着匆匆往屋子里跑。 蒹葭姐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门户守好了,她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得罪了二夫人,那就得罪了吧,只要姑娘没事就好。 “没规矩的东西!”邹氏气的在门外跺了跺脚,却也只能等着。 过了片刻,彩虹回来开了门:“二夫人,姑娘请你进去。” “早让我进去不就成了吗?一点眼力见没有的东西,养条狗都比养你们好……”邹氏口中骂骂咧咧的,脚下却飞快的往前走。 彩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忿。 云娇亲自迎了出来,在廊下含笑问她:“二婶婶今朝怎么有空来?” “你还笑得出来呢。”邹氏走上前去一把拉过她:“要出大事了,你快收拾一下东西,赶紧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出什么事了二婶婶?”云娇不解的望着她。 “你啊你,你同连燕茹之间这样,你怎么也不多长份心眼,平日里瞧你挺机灵的,关键的时候还是不够老练。 还好,我留了人看着她。”邹氏故意数落她:“要不然,这回你可不得了了。” 她一心想要夺回掌家之权,自然派人时时留意着连燕茹的动向,若是能抓到把柄,那自然是最好。 抓不到把柄,也能看着连燕茹,不准就听了什么有用的事呢,好比今朝,这眼线就起作用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可没这个胆云娇的不是。 可今朝她是来通风报信的,立了功,自然有话的资格。 且她心头对云娇也很是不满,她这些日子诸般讨好这丫头,想请她帮忙夺回掌家之权,可这丫头却捏拿着架子,久久不肯有所行动。 这逮到了机会,可不得她两句?量她也不会不满。 “到底出什么事了?”云娇眉头微蹙,二婶婶这样咋咋呼呼的,是连燕茹又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吗? 否则,二婶子不会有底气这样同她话的。 “还问呢,要不是我,你可要不好了。”邹氏又了一句,怕云娇不耐烦也不敢再下去,这才到了正题:“那个道士又来了,就在前厅呢!” “哪个道士?”云娇听得一头雾水。 她印象里,家里并不曾请几回道士。 之前给家里的先祖亡人做法师,倒是请了几回,但那是和尚道士一起请的,二婶婶的到底是哪个道士? “哎呀,我的是那个道士。”邹氏更着急了:“就是你出生的时候,你命硬,克夫克母的那个。” “你那个?”云娇霎时睁圆了眼睛:“他又来了?在前厅?谁在陪着?” 这道士,按也有些岁数了。 她虽从未见过,但从懂事起就一直都记着,她时候时常听外祖母提起,回来之后,娘偶尔也会一。 不过,她们也都未见过那道士的庐山真面目。 白了,当初也就只有把言欢见了那道士一面。 她一直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可这么多年,那道士也没有再次出现过,想要查也无从查起。 日子久了,她自己也都抛诸脑后了。 不曾想,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回可非要叫他将话清楚不可。 “还能有谁,还不是连燕茹?”邹氏压低了声音:“我的人都听清楚了,那道士你是个祸害,同连燕茹商议着要把你除去呢。 连燕茹生怕人手不够,压不住你,又派人去她娘家请人去了。 我听了信就来了,一会儿也不敢耽搁,你快收拾一下,赶紧躲起来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她连声催促着。 实则,她的也不全是实话。 她故意隐瞒把言欢也同意,并将此事交给了连燕茹的事。 她虽然没有太深的心机,但也知道,把言欢才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她家把言笑能有今朝,也是多亏了把言欢。 把言欢若是垮了,那这个家也就散了。 连燕茹出了什么事都不打紧,把言欢得留着继续撑着这个家。 是以她将把言欢隐瞒了去,只出了连燕茹。 “将我除去?”云娇轻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除去我。” 连燕茹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个不是逗趣的。”邹氏真的有些着急了:“连燕茹从娘家原本就带回来十几个人,再去请人来,那么多人手,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是对手? 就凭你跟前这些婢女吗?她们可不够人家碰的。” 她不想云娇出事。 连燕茹即使是瞎了眼睛,她也比不过她的半分心机,她还指望着云娇以后帮她翻身呢。 再了,这家里头也就只有云娇能克制住连燕茹,这回若是死了,那岂不是可惜了?以后还有谁能拿得住连燕茹? “二婶婶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法子,你先回去吧,别到时候人来了,波及了你。”云娇笑着想将她打发了。 连燕茹若是人多,恐怕乔巳几人对付不了,得让他们去搬些救兵来才校 可邹氏在这,她不好叫乔巳出来。 “我在这看着你吧,我不能眼睁睁的让她对你动手,等会儿我得护着你些。”邹氏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想这丫头也确实不简单,或许真能应对。 她不想走,一来确实是觉得云娇要是真就这么死了,真挺可惜。 二来,她也想看看热闹。 这样的事,可不是时时都有的,她倒要看看这一个嫡母,一个庶女,到底孰胜孰负? 她盼着云娇能赢,那样,她就能掌家了。 若是连燕茹赢了,这掌家之权她以后也不想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56回 先下手为强 《把云娇》正文 第1057回 勾结 《把云娇》正文 第1058回 两个杀神 《把云娇》正文 第1059回 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把云娇》正文 第1060回 猴戏里的猴 《把云娇》正文 第1061回 老气横秋 “哥哥,你们来的正好。”云娇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正巧有样事情正难抉择,恰好请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

她说着,扫了一眼一旁的把言欢。

她不知道连燕茹是如何同把言欢说的,但此事把言欢一定是点了头的,最次也是默认了,否则连燕茹不会做的这么光明正大。

她倒要看看把言欢等一会儿要如何说。

“这两人,是什么人?”把云庭望着玉玑父子,又扫了一眼乔巳等人,心中有些疑惑。

这些人,都是娇儿的人?看样子他们都是些武夫,娇儿怎么会认得这些人?

“你们都先下去吧。”云娇见状吩咐了一句。

把云庭也不曾开口询问,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二婶婶,刚方才的情形你都见着了,不如你来说一说吧?”云娇转向邹氏。

她懒得开口说那许多话。

邹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她听了这许多私隐之事,正愁没地儿说呢。

她即刻便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

她话说了一大半,把云庭便按捺不住怒火,斥责道:“连燕茹,你这毒妇,可真是好狠的心肠,想出这般歹毒的诡计陷害我妹妹,害得她背了这么多年的恶名声,你该当何罪!”

“当年的事情竟是如此?”把言欢脸色也变了,他看着玉玑的父亲:“当初是你?是你来我跟前胡言一番,如今又换了你儿子来?”

他实则早就猜到了真相,但这会把云庭在这,他哪敢表现出知道实情的模样?

只是一脸的惊愕愤怒朝着玉玑父子。

而玉玑父子二人一直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情知事情已经露馅了,多说无益。

左右,他们是连燕茹找来的,玉玑还征得了把言欢的同意,他并不是很害怕。

不过当年,他父亲确实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也罪不至死。

二人甚至有些惋惜,说好的那些银子恐怕是拿不到了,这一趟是白跑了。

把言欢满面皆是被欺骗的恼怒,走上前怒视着连燕茹:“连氏!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在家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就算是有时候做的有些不对,我也当你是无心之失。

不曾想,十多年前你就使下了这般恶毒的手段,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莫要多说了,就说如何处置吧。”把云庭厌恶的看了一眼连燕茹。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把言欢也是为难。

“从前的事情不说,今朝的事,不也是你……”连燕茹心中不服,便要说出实情。

“我问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把言欢心慌的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他可不敢让把云庭知道,今朝这事是他授意的。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连燕茹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往后还要过日子,做人总要给自己留下后路。

她顿了顿,抬起了下巴朝着把言欢:“其实,我做下了这些事怪不了我,也怪不了钱芳馆,要怪就怪你贪得无厌,既舍不下她的温柔乡,又舍不得我家的富贵。

想我当初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柔嘉纯善,做下这一切,还不都是你逼的?”

“胡说八道!”把言欢气得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了:“你做下了这样的错事,如今还赖在我头上?难不成是我逼着你去做的?”

“你若是不偏爱,我又怎会如此?”连燕茹反倒理直气壮了。

“你!”把言欢指着她:“毒妇,我今朝便要与你和离!”

若不是此处有这许多人,他真是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出手了,她做下的错事,却还振振有词的推到他头上了。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朝绍绍在这,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了。

他们父子好不容易有些缓和了,可不能再因为这些事又回到从前。

他有些急了,便喊出和离的话来,但他心里清楚,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

他做不到的。

“你要同我和离?”连燕茹冷哼了一声:“把言欢,你如今是……”

“这是怎么了?”便在此时,一道老气横秋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抬头望去,便瞧见王老夫人靠在舆撵上,叫人抬了进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她的腿还不曾痊愈,要出门只能让人抬着。

“娘……”连燕茹失声喊了出来,只觉得眼眶一热。

这会儿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一院子的人个个心思各异,都打着小算盘,却没有一个向着她的。

她以为,不会有人出现,今朝她一定会输的很难看,不曾想这个时候,母亲居然来了。

“我刚才在外头听到有人说什么和离?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舆撵被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婢女上前扶起了王老夫人。

“你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把言欢伸手一指连燕茹。

这会儿,他对王老夫人也没有从前那么客气了。

他得在儿子跟前拿出对这事的气愤来。

王老夫人看着垂头丧气的玉玑父子二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玉玑带着他父亲的时候,并不曾知会任何人,只是同客院里头的下人说了一声。

她得知此事之后,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玉玑父子都是贪财之人,怎会连银子都不要,便这么走了?

她猜到一定有事,即刻便命的人抬着她到女儿家来了。

看这情形,还真叫她猜着了。

不过她活了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即使见了这阵仗,她心里头也不慌。

“王老夫人。”邹氏笑着迎了上去,很是热切的扶住了她:“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来,我同你说。”

她看到连燕茹母女这样吃瘪,心里痛快极了。

要知道这个王老夫人平日里瞧见了她,可都是用鼻孔看她的,她真想快快的说完了,好看看这王老夫人精彩的脸色。

不等王老夫人答应,她又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实则,这回的事就是王老夫人指点连燕茹做的,她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内情?

可这事可不能说出来,她只能强忍着厌烦,拄着拐杖听邹氏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把云娇》正文 第1062回 痛快 “就是这样,要我说,大嫂这事也做的确实太过分了。”邹氏说罢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老夫人你说是不是?我们云娇原本就是没到日子就生出来了,那像只小猫似的,当时看着就像养不活。

她还下这样的歹毒心思,也不怪我家大哥发怒……”

“行了。”王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扭头怒视着连燕茹。

“燕茹。”

静默了片刻,王老夫人缓缓开口:“你记不记得,你出嫁的时候,我是如何叮嘱你的?”

连燕茹低下头不说话,她明白母亲的用意。

母亲想要责备她,甚至惩戒她,再将这事揭过去。

当初把云姝闯了祸,她曾用过这一招,不曾想如今母亲用到了她的身上。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老母亲为她操这样的心,真是惭愧。

“我说,嫁到夫家就好好过日子,做姨娘的也都不容易,大家得过且过,好好的把这个家给撑起来。”王老夫人说起了当年的话。

当初她确实是这么叮嘱的,可那是当着满屋子女眷的面,她总不能说你一定要将那些姨娘死死的压住,不能让她们有翻身的机会吧?

不过私底下,这种话她可没少说。

“是。”连燕茹脸上有泪珠滑了下去。

当初的事情历历在目,甚至这么多年的事情,方才都在她心中过了一遍。

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过去了,钱姨娘也如她所愿的死了。

可她却不曾如同她从前想象的一般风光自在,却反而沦落到了要老母亲来替她说话的地步。

而且,还瞎了眼睛,她既无助又悲愤,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做了那样的错事,你以为淌几滴猫尿就没事了吗?”王老夫人似乎十分气愤,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杵了几下。

连燕茹依旧垂泪不言。

王老夫人飞快的扫了一眼云娇,见她唇角微翘着,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一双眼更是平静淡然,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她心里一跳,知道这样简单的呵斥几句,这事是过不去的。

“还有脸哭,我这做娘的都替你蒙羞。”她又大声呵斥连燕茹。

云娇唇角又微微往上扬了扬。这母女俩,装的这样像,不去唱戏真的是可惜了。

连燕茹抬手捂着脸,已经近乎泣不成声了。

“跪下!”王老夫人咬了咬牙,大声命令。

“娘,你说什么……”连燕茹听了这话一时间错愕极了,松开手朝着她的方向,连哭都忘记了。

把言欢也有些惊讶,这老婆子居然舍得这么对待连燕茹?

要知道,王老夫人一向是最护短的,从她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了,连燕茹从前时常同他提起从前她护短的那些事。

把云庭负手而立,冷眼旁观,依他看,不论如何这毒妇肯定是留不得了。

而云娇听了这话终于起了兴致,往前迈了一小步,正站在连燕茹的跟前。

只不过,连燕茹在廊外,她在廊下。

“我说叫你跪下,做下了这样的措错事,你还不跪下认错?”王老夫人又拔高了声音。

把言欢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岳母及时赶来,否则今朝他那话说出来,可要如何下台?

他下不来台就只能“拂袖而去”,最后和离肯定也是不了了之,到时候恐怕儿子又要不搭理他了。

“娘,你让我跪她?”连燕茹指着云娇,满面不甘:“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小贱……”

自从眼盲之后,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睿智冷静,一点点事便能激起她的怒火,叫她丧失理智。

“啪!”

她的话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

“凭什么?就凭你犯下这瞒天过海的大错,你就该跪下赔罪。

还好这么些年,这孩子命硬的名声不曾传出去,否则你的罪过就更大了,可不是你跪下就能饶过你的。”王老夫人言辞严厉。

这话乍一听着像是在问罪,实则是在给连燕茹开脱,毕竟难听的名声不曾传出去,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暗暗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右手,心中一阵刺痛,她的女儿啊,长到这么大,她从来都没舍得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今朝却被迫动手打了她,还打的手都麻了……想着,她心中便是一阵恨,往后有机会,绝不能放过云娇这个小蹄子。

“娘,你打我……”连燕茹捂着脸哭的近乎失控了。

“我叫你跪下!”王老夫人激动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连燕茹啜泣着,知道她这是为她好,她也别无选择。

她吸了吸鼻子将心一横,提起裙摆就跪了下去。

“大夫人!”香雪失声叫了出来,眼泪也跟着滑落,大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可如何是好?

而旁的下人都面面相觑,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毕竟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事太稀奇了。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鸦雀无声。

云娇俯视着跪在跟前连燕茹,不躲不闪,就站在她正前方。

连燕茹做了那么多恶事,还害死了她娘,受她这一跪也是理所应当,她并没有觉得这样受她一跪有什么不对的。

“说话!”王老夫人又呵斥连燕茹:“你眼睛瞎了,嘴巴也哑了?赔罪就干跪着吗?”

她这话说的极重,就连邹氏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连燕茹眼泪直刷刷的往下滚,她恨不得即刻撞柱而亡,结束这屈辱的一刻,但她不能。

她不可能白死,就这么死了,不是正中云娇的下怀吗?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这个小贱人垫背。

“云娇,是我不好,是我心思歹毒做下了那样的恶事,我向你赔罪,请你饶了我。”连燕茹说着,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额头抵在地面上。

云娇垂目望着她,一言不发。

连燕茹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

实则,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蒹葭在边上看的心里舒坦极了,大夫人耀武扬威这么多年,也有这一天,痛快!

“今朝,云娇若是不肯原谅你,你就别起来了。”王老夫人又在一旁气冲冲地补了一句。

但她看女儿跪在这个庶女脚下,她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将云娇碎尸万段。

她在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只要这番事情过去了,她哪怕是上天入地,丢了自己的老命,也要想办法替女儿把这个祸害给除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63回 关着她 “我错了,请你饶了我。”连燕茹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她浑身僵硬,牙都快咬出血来了,心中的恨意几乎要从胸腔中喷涌而出,这般的奇耻大辱,把云娇不死都难雪此辱!

“若是认错有用,那官家为何还要设衙门?”

这一回,云娇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她语气很轻,并未夹杂着恼怒,只有淡淡的冷意。

连燕茹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丫头,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王老夫人不紧不慢的开口:“要说起衙门来,那帝京的府尹大人还是我家老爷的学生呢,当初还未中举之时,可是在我家中可是连吃带住的过了不少日子。”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心中都明白,她是在说云娇就算告去衙门也无用。

云娇笑了笑:“宰相大人在这帝京可真是只手遮天啊。”

她自然知道今朝想要拿下连燕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

不过,看着连燕茹跪下磕头求饶这一幕,也够叫她心里头舒坦一阵子了。

“这话可不敢当,不过护着自己的女儿,我老婆子这点本事的还是有的。”王老夫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连把言欢都不大瞧得上,更遑论旁人了。

“也罢,我一个弱女子,自然比不得你们连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云娇叹息了一声,低头看着连燕茹:“你起来吧。”

“妹妹!”把云庭一听这话便急了。

好容易逮到了连燕茹的把柄,自然就该抓着说话,趁此机会将她逐出门去,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

和风细雨却连忙上前扶起了连燕茹。

云娇给了把云庭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抬眼望着把言欢:“哥哥别着急,一家之主便在这里,相信他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把云庭也转过头去看着把言欢,他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把言欢此番若是不休了连燕茹,他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把言欢的身上,等着他给个说法。

“贤婿,你打算如何惩戒我女儿?”王老夫人更是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眼中不乏警告意味。

一向在朝堂混的风生水起的把言欢这个时候却作了难,这该如何是好?

把云庭就在身旁,他自然不敢针对云娇,偏袒连燕茹,可这样一来这事该如何处置?

轻了重了似乎都不好,这分寸也不好拿捏。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中间人难做了。

“岳母大人以为如何?”他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只好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那自然是你说了算,女儿嫁给了你,就是你家的人,归你家的家法处置。”王老夫人拄着拐杖站直了身子:“你做事情,还用我教吗?”

最后这句话,可谓一语双关,她是在说“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把言欢心里直犯苦,悄悄的看了一眼把云庭:“那就罚她……在院子里静思己过,三年不得……”

“五年,五年不得出院门。”他说话的时候,看到把云庭神色难看起来,赶忙改了口。

“做下了这样的恶毒之事,只是关在院子中五年,便算是了结了?”把云庭忍不住大声质问。

在他心里头,这样的毒妇就算是不休也是要和离的,怎能还将她留下来,这样轻轻松松的就揭过?

“哥哥不必着急,且听他们说。”云娇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旁。

她知道哥哥的性子。

他是个宁折不弯的,一向说一不二,且嫉恶如仇,更何况此事关乎到她,哥哥就又多了几份愤怒与关切。

但眼下着实不必如此。

“关着她……我倒也不是不肯。”王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开了口。

实则她心中很是满意。

关在院子里头,也不是说几年就几年的,说不准几个月之后遇上个什么事就出来了呢?

“岳母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听她像是话中有话,不由的问。

“燕茹怎么说也是你的正妻,如今眼睛也在慢慢恢复。

外头若是有个宴会集会什么的,你也不可能总让她在家里呆着,她得跟着你去,否则时间久了外头肯定要传闲话的。”王老夫人一副为他们考虑的模样:“依我看不如这样,就让连燕茹在院子里抄抄经书,为自己赎罪。

若是逢年过节,又或是外头有了宴请,便放她出来跟你一道去,这样既惩戒了她,也给你家留了颜面。

你觉得如何?”

把言欢心里头倒是同意,但又怕把云庭不愿意,又悄悄的看了他一眼。

把云庭自然是不同意的,他正要说话,却叫云娇悄悄的拉住了袖子。

他只好忍耐住心中的怒意,不曾开口。

把言欢见他低下了头不说话,不由心中一喜,生怕他变卦,赶忙道:“那就依着岳母大人的意思,和风细雨还不快快的将大夫人扶回去?”

“是。”

和风细雨求之不得,连忙一左一右扶着连燕茹往外走。

连燕茹自然不能忘了自己的娘,又扭头招呼王老夫人:“娘和我一道走吧?”

王老夫人扫了一眼云娇几人,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杵了一下,由婢女扶着缓缓的走回去坐在了舆撵上,有人将她抬了出去。

把言欢看看左右,也有些站不住了,他干巴巴的开口:“绍绍,要不我也先走,让你们兄妹说说话?”

把云庭心中气恼他不曾处置连燕茹,不仅不理他,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反倒是云娇含笑开口:“你去倒是可以,将这两个人处置了。”

她说着抬手一指,说的正是玉玑父子。

“带走。”把言欢抬手吩咐了:“装神弄鬼的,给我送到衙门去。”

“诶?”玉玑顿时大急:“把大人,虽然河没过成,但你也不能拆桥啊,可是你……”

“闭嘴!”平步捂住了他的嘴巴,同几个小厮拖着他往外走。

把言欢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还好平步机智,否则玉玑若是说出真相,恐怕儿子不会放过他。

“你也走吧。”云娇蹙眉道。

她不想瞧见他。

把言欢如蒙大赦,转身便匆匆往外走。

“这怎么都走了,那我也走了,娇儿,我回头再来瞧你。”邹氏见状顿时急了,赶忙跟了上去。

《把云娇》正文 第1064回 太像了 “大哥,大哥,你等等我……”邹氏出了院子边一路小跑,往前追了上去。

把言欢正思索着今朝之事,脚下也是步履匆匆,听闻后头的声音不由回头。

看到是邹氏,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弟妹这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

“哎呀,我能有什么急事。”邹氏追上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我就是想来同你说一说,如今大嫂被关起来了,总要找个人管这个家。

这么大一个家不能没人管,那可不是乱套了吗?”

她满眼都是迫切,就差直接开口说“连燕茹都被关起来了,这家该交给我了吧”?

把言欢听了这话,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心中烦躁极了,摆了摆手:“你要管你就去管吧!”

他扭头就走,实在不想看邹氏这副嘴脸。

他因为此事又惹了儿子生气,加之也气恼连燕茹当初做的事,又有些思念钱姨娘,所有的事情都夹杂在一起,他都有些焦头烂额了。

这邹氏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因为这样的小事来烦他,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真的?那我就听大哥的,也算是给大哥帮忙……”邹氏见他同意了,顿时欢喜起来。

把言欢连话都不想同她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走好。”邹氏远远的说了一句,扭头欢喜的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

翩跹馆里头,只余下把云庭陪着云娇。

“娇儿,你为何要放过那个毒妇?”把云庭这时候才有些不甘心的开了口。

若不是妹妹拦着,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哥哥,你看这草。”云娇弯下腰,掐下来几片嫩绿的草叶子,摊在手心给他看:“只是揪下来几片叶子,过几日,这草又会长出新的叶子,甚至比之前更茂盛。”

“斩草除根?”把云庭是聪慧之人,自然一下明白过来。

“是啊。”云娇叹了口气:“连燕茹的根就是连家,连家不倒台,她就不会枯萎,就算掐了叶子也还是会长出来的。

现在时候不到,我们不必费那力气。”

“想要连家倒台,谈何容易。”把云庭心思越发沉重了起来。

“也快了。”云娇抬眼看了看天,东岳的假公主应该快来了吧?

到了那时候,连家自然就倒了。

“对了,妹妹。”把云庭想起方才那几个人来:“你手底下那几个人身手看着很不错,哪里找的?”

云娇知道他是问乔巳他们。

“是小五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心中泛出些甜意。

把云庭有些惊讶,接着又是一片了然,是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养出这样的人?

他一下子就放了心,又有些愧疚的看着云娇:“我不如他……”

他没有照顾好妹妹,对不起妹妹,更对不起娘。

“哥哥,过去的事情就别一直说了。”云娇转开了话头问他:“对了,你有没有同把言欢提起要去帝京府尹的事?”

“说了,他答应了。”把云庭又有些不情愿:“可我见他方才那样,又不想去了。”

“去吧,哥哥。”云娇劝他:“你去了对咱们往后有用处,你放心,我有法子,连家蹦达不了多少日子了。”

把云庭看着她,还是有些犹豫。

“哥哥你就去吧,你可不能继续待在家中了,我嫂嫂还有怜儿可都等着你养呢。”云娇半开玩笑的劝他。

“好。”把云庭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应下了。

……

文欣公主姗姗来迟,进帝京城这一日,已然将进阳春四月了。

如今正是春风和暖,百花盛开之时,帝京的百姓们都簇拥在道路两旁,等着看看这个异国公主是何等的模样。

集市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有些地方甚至堵的水泄不通。

云娇同三姐姐把云嫣还有叶姨娘一道站在了热闹的路边上,傅敢追在一旁护着她们。

他夫妇二人是听说了今朝之事,特意将孩子留在了家中,来陪着叶姨娘瞧热闹的。

叶姨娘担心云娇在院子里头闷坏了,又去拉着她一道来了。

云娇原本还想叫嫂嫂也一道来的,可几人才将想出门,怜儿便闹着要睡觉了。

夏静姝疼孩子,每日时时刻刻都陪着孩子,孩子要睡觉她也是要陪着的,就不曾跟他们一道出来。

“快看,来了,来了!”周围的百姓们激动起来。

云娇抬头去看。

只见秦南风在前头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脸上依旧戴着面具,即使不露脸,也显出几分俊逸的风姿来。

边上,杨慧君头发高高挽起,身形妙曼,也同样骑着一匹马,与他齐头并进。

而后头便是文欣公主的座驾了。

这座驾又宽又大,上面挂着彩色的纱幔,文欣公主就坐在纱幔中央,前头由四匹雪白的大马拉着,后头跟着数百名东岳将士,瞧着气派至极。

座驾缓缓地前行着。

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公主的长相,云娇也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这假公主的样貌。

她猜东岳想来会选个容貌绝佳之人冒充文欣公主吧?

只可惜,纱幔重重,只能看到里头的倩影,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长相。

她看了几眼便放弃了,还不如看看小五呢。

她朝秦南风看了过去,只见他不似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模样,而是一身羸弱。

只是他生的高大,腿长肩宽的,腰身束着腰封更显劲瘦,再加之身形挺拔,是以即使看着弱不禁风,脸上又带着面具,却还是博了一众姑娘夫人的眼神。

云娇看的暗暗好笑,这人装的可真像,难怪杨慧君能叫他骗过去。

“逐云?”傅敢追瞪圆的眼睛紧盯着马上的秦南风:“那是不是逐云?”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他想起当初秦南风死在他怀里的模样,只觉得心中难过至极,脑子里一热,扒开面前的人群便要冲上去,想要摘开那人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秦南风。

“三姐夫,你做什么!”云娇听他喊出“逐云”就知道不好,连忙唤了一声。

“那人好像逐云……”傅敢追指着秦南风,激动的脸都红了,还要往前挤:“我要去看看是不是他。”

《把云娇》正文 第1065回 偏就不让 “敢追,你别乱来!那是东岳国的使者。”把云嫣了解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他。

他若是犯起浑来,谁都劝不住,也就让她三分。

“我去看看……”傅敢追还是不甘心,想要追上去。

“那使者是我们能去招惹的吗?你别弄出乱子来连累了全家老小,算我求你了,你想想羽书……”把云嫣死死拉着他不肯松手,急得眼睛都红了,口中连声劝说着。

傅敢追听了这话,再看看她,终究是有些不忍心,还是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马上的人缓缓的去了。

把言欢一早便等在了宫门口,东岳使者在大渊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是他负责各项事宜,此时文欣公主来了,自然也该当他将人迎进去。

进了宫门,里头的事情就不是外头的老百姓能看的了。

不过明眼之人也能猜出,大渊如今式微,自然不会亏待了这文欣公主,礼仪估摸着也是最隆重的。

云娇瞧罢了热闹,便随着叶姨娘几人一道往回走。

“你们看清了吗?我都不曾瞧见那文欣公主的长相,就他妈一会儿就走过去了。”叶姨娘颇为遗憾。

“瞧不清,那纱幔重重叠叠的,哪里能看清。”把云嫣摇头。

“娇儿,你看见了吗?”叶姨娘挽着云娇的手臂问。

云娇也摇头:“只瞧见身形妙曼,长相确实看不清,不过听闻文欣公主是东岳国最得宠的公主,想来姿容也是不差的。”

叶姨娘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听说那公主才十几岁,正值豆蔻年华,鲜花一般的人。

官家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们说,这不是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吗……”

“姨娘,你又开始口无遮拦了。”把云嫣忙拦住她的话头,左右张望,生怕叫人听了去。

“我看过了,没人我才说的。”叶姨娘不以为意。

“没人也不能说,隔墙有耳,万一这墙后头有人听到了呢。”把云嫣指着路边的墙。

“哪就那么巧了。”叶姨娘依旧不放在心上,扭头间看到了傅敢追一直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不由得问:“敢追,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傅敢追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那东岳国的使者,像极了南风,尤其是骑马的样子。

九妹妹,你觉得呢?”

他眼巴巴的看着云娇。

他也是当时在战场上出事之后,才知道云娇同秦南风关系不一般。

他死里逃生回来之后,一直将云娇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且在他的心里,云娇还是秦南风的人,是以关于秦南风的事,他都要问一问云娇。

“啊?”云娇叫他问的怔了一下,随即道:“确实有几分相似。”

“你见过他的脸吗?”傅敢追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云娇有些为难,她不想骗这耿直的三姐夫,可是,眼下大事未成,还说不得实话。

好在她还未开口,把云嫣便娇嗔的瞪了傅敢追一眼:“你说的什么浑话?他一个年轻男子,我九妹妹去哪看他的脸去?”

云娇为难的神似落在她眼中,便是伤心了,她心疼她。

“也是。”傅敢追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是我糊涂了,可我还是觉得他像南风。”

他天生便勇猛过人,性子也极为爽利,战场上的兄弟他都是以命相交的。

他这样的人,除了鲁莽一些,为人处事上也是一条道走到黑。

他觉得那人像秦南风,若是不揭开他的面具看一看,确定一下,他就不死心。

所以这一路上他抓心挠肝的,一直在想这件事。

“像便像吧,这天下这么大,总有不少相似之人的。”把云嫣接过话头:“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快些进去吧,我听说,今天晚上宫里头还有晚宴呢。”

她暗暗的对傅敢追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云娇。

九妹妹在这里,这人偏要提人家的伤心事,还三番四次的,真是粗枝大叶惯了,半分也不考虑该不该说这话。

傅敢追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些懊恼,可又不知如何接把云嫣这话,只好愣愣的看着云娇,想要开口解释。

这时候,叶姨娘开了:“是有晚宴,听说极为盛大,这满帝京的官员,但凡是有些地位的,都能带着家眷一道去。”

“想来一定极为热闹吧。”把云嫣悄悄看了一眼云娇,见她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叶姨娘语气不善的道:“那晚宴再好又有什么用,也轮不到咱们。

对了娇儿,你听说了吗?

被关在院子里头的那个人,今朝可是要放出来了,把言欢要带她去赴宴呢。”

“这我倒是不知道。”云娇抬头望着她:“把言欢亲口说的?”

“这还用说吗:”叶姨娘一脸了然:“这赴宴自然是带正妻,旁人都带,把言欢怎么会不带?”

“可是……那眼睛,怎么赴宴?而且,父亲那么要脸面的人,不怕旁人说闲话吗?”把云嫣看了看四周,压低的声音小声问。

“丢人又怎么了?那他总不能不带吧?连燕茹又不曾死,听说她哭着喊着要去呢,说是正妻该去的,还说当初说好的有宴会要带她去。”叶姨娘轻哼了一声,又看向云娇:“娇儿,你说把言欢是不是迫不得已?”

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前方:“我觉得他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为何?”这一下,叶姨娘不懂了,怎么可能?

把云嫣和傅敢追也都望着云娇,想听她解释。

“姨娘你想一想,妻子的眼睛瞎了,作为超定一品大员的夫君还不离不弃带着她去宫中赴宴。

多感人的戏码,从前只有戏文里才有呢,如今却活生生的发生在我们眼前。

这话只要一传出来,那可就又是一段佳话了。”云娇缓步往前走着,口中也是不紧不慢。

她这话一出来,叶姨娘同把云嫣顿时面面相觑,确实有道理啊!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叶姨娘有些惊叹,又不甘心:“也只有你能猜到把言欢的心思,要不然你再想个法子,别让连燕茹去了。”

“那就我去。”

云娇说着加快了步伐,眼瞧着要到家门口了。

她同把言欢说她要去赴宴,量他也不会不肯。

连燕茹既然想去,她偏就不让。

《把云娇》正文 第1066回 偏疼 下午申时一刻不到,把言欢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家中。

他在宫中忙了大半日,将一切繁冗的礼仪以及后续之事处置妥当了之后,这才急匆匆的回来了。

这大半日是一直同官家在一道,虽然饮食点心样样精致,可官家就在眼前,他哪敢大吃大喝?

只吃了几口,便推说吃不下了,到最后忙到这会儿还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他打算先吃些东西,再沐浴一番,换身衣裳歇息一会儿,然后再带着连燕茹一道去宫中赴宴。

他也确实如同云娇所料想的一般,并未觉得带连燕茹去宫中赴宴有多叫他丢脸面。

带着她去,正好叫满朝文武包括官家都瞧一瞧,他是多么有情有义的一个人,对盲妻这样的的不离不弃。

官家想必会更加的重用他,说不准还会大为褒奖。

他心中也有些小小的遗憾,可惜的是把云庭如今身上并无半点官职,否则也好带他一起去。

这样的宴会,不是时时都有的,就是有,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多的人一道赴宴。

而那时候,吃吃喝喝的并不见得有多重要,主要是要借此机会看清朝中情势以及各位大人的秉性,以后好见机行事。

不过,把云庭还年轻,他也老当益壮,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朝着自己的书院走了过去。

自从连燕茹眼盲了之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书房的,偶尔会去安姨娘那出过上一两夜。

他如今得官家重用,每日忙碌不得闲暇,在加之后宅之事纷纷扰扰让他焦头烂额,对于纳妾之事他是再无半分念想,只觉得越简单越好。

而家中,叶姨娘与他翻了脸,连燕茹又瞎了眼睛,如今还关在宛芳甸里,唯一能同他说说话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安姨娘了。

想想,当初钱姨娘还在的时候,倒是时常陪他说话,他也愿意去找她。

可惜……

他叹了口气,不过安姨娘的性子还是很对他的胃口的,每回只要看到她安然的模样,他的心也会稍稍地静下来一些。

他径直往书院的方向走,守门的小厮就等在门口,看到他便远远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老爷,九姑娘方才来了,说是有事要同老爷说,正等在书房门口呢。”

“九姑娘?”把言欢皱起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他只觉得一阵头疼,他是半分也不想瞧见这个丫头,估摸着她来没什么好事,恨不得直接让人把她赶走。

“九姑娘不曾说,小的劝她说有什么事告诉小的,小的会转告老爷,可九姑娘偏偏不肯,说知道您就要回来了,她等着便是。”小厮低下了头。

“她倒是神机妙算。”把言欢有些不悦,但这丫头都寻上门来了,他是避无可避了。

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院子。

云娇果然等在廊下,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很随意的翻看着,两腿交叠伸得老长,后背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的,简直将个椅子坐成了个榻子。

把言欢轻咳了一声,心中有些厌恶,这丫头坐没坐相,一点规矩也没有,将来若是能嫁出去,恐怕到婆家也是遭人嫌的,没什么好日子过。

云娇听到他的声音,合上书本抬起头来:“回来了?”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问自己的父亲,完全是平起平坐的口吻。

而且,说话的时候她还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半分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反而是把言欢这个做父亲的站着。

他越看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发作不得,深吸了一口气放平了语气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云娇将手中的书递给了身后的蒹葭,看着他的眼睛直直的道:“今晚的宫里的宴会,我要去。”

她连弯都不曾拐,便直截了当的提出来了。

“你要去?”把言欢愣住了:“你去做什么?”

他记得,这丫头不是不喜热闹吗?这怎么还转了性子了?

“自然是代替我娘去赴宴了。”云娇终于站起身来:“你让连燕茹别去,带我去就成了。”

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她这语气,是在吩咐他?

可云娇压根不给他发怒的机会,丢下这话,也不等他开口便往院子外头走。

她确实是想去的。

她既替娘不平不愿意便宜了连燕茹,也不放心秦南风今朝会如何,再加上这样的盛景也不常见,她还真想去见识一番。

“可你是庶出,我怎么带你……”把言欢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旁的事情,他都能稍微让一让,可这事是在官家跟前,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了,半点也玩笑不得。

“庶出又如何?”云娇已然走到了院门边上,站住脚,回头看着他:“大夫人身子不适,在家中修养,出不得门见不得风。

这家里头的姐姐们都出嫁了,哥哥也娶了嫂嫂,八哥哥又不学无术,成日里在勾栏瓦舍流连忘返。

家里就剩下我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女儿,你偏疼我一些带我去宫中长长见识,又有何好怪?”

她语气平静,眼中却带着讥讽。

她说的合情合理,可事实偏偏相反。

把言欢脸上有些挂不住,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你要去,那便回去收拾一下,晚些时候随我一道去吧。”

他不是不想惩治这丫头,只是从前未曾将她放在眼中,如今她翅膀硬了,跟前也养了几个高手,他想动手也动不了。

更何况还有个把云庭?

这一回回来,儿子总算有一丝同他冰释前嫌的意思了,他不能再做出让他恼怒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他便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左右无论是疼盲妻还是疼庶女,都是好名声,不拘的。

云娇不曾应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孽障。”把言欢气的骂了一句,抬脚进了书房。

平步提着食盒后脚就跟了进去,将东西放在了桌上:“老爷,快吃一些吧,热水已经预备妥当了……”

“打水来沐浴吧。”把言欢叫云娇气得不轻,哪还有胃口吃饭?

平步看他神色不对,也不敢多劝,低着头赶忙退了出去。

《把云娇》正文 第1067回 才怪 三四月的天,暖风和煦,日落西山之时,云娇随着把言欢一道出了门。

她自然不会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两人的马车一前一后,都朝着宫门而去。

今朝的帝京格外热闹,大道上各色的马车簇拥在一起,不时的便堵上一会儿,偶尔会不会有些小的碰擦,但大家都默契的不去计较。

马车上这些人,几乎都是去宫中赴宴的,帝京的老百姓们虽不能亲见婚宴盛况,但由此也可窥见官家这回迎娶东岳公主确实是下足了本钱,想想的场景,定然叫人震撼。

“姑娘,外面好热闹啊。”蒹葭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多的马车同人聚在一起,稀奇极了,她将马车帘子先开一条缝,偷偷的往外看。

云娇靠在马车上,她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襦裙,头上簪着两只同色的钗子点缀在一侧,另有一个斑斓的花冠,素雅却又不失娇俏。

她平日里是不爱带花冠的,但今朝宫里头是办喜事,见的又都不是寻常人,该慎重些,她便照着规矩打扮了。

她听着外头的喧闹点了点头,今朝确实热闹。

“姑娘你不来看吗?”蒹葭口中唤了她一声,又凑过去看。

“不看。”云娇可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马车挨着马车,人挤着人吗?

“姑娘你看,那是茹少爷家的马车。”蒹葭认出侧边的马车来。

“是吗?”云娇凑过去看看,还真是茹玉家的马车。

不知茹玉家中如今情形如何?

听闻上回把云姝被烫伤了回去之后,茹玉对她改观了不少,说是二人之间与从前不同了。

到底如何不同,她就无从得知了,只是听叶姨娘提过这么一嘴。

“姑娘你说,茹少爷会不会带着四姑娘?”蒹葭忽然想起这事来,有些好奇的问。

“人家是夫妻,就算是带了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云娇看了一眼又兴致缺缺的坐回去。

茹玉如何,她是不大在意的。

但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还是有兴致听上一听的,不过也就是听个热闹,她可没有旁的心思。

但她还是盼着茹玉好的,他至少不是什么坏人,至于把云姝,还是罢了吧。

马车这般走走停停,到宫门口的时候,天已然傍黑了。

宫里头自然有内监与宫女前来接应。

把言欢在前头,回头叮嘱云娇:“跟在我后头,别乱走乱看。”

云娇不曾言语,只是抬步跟了上去。

一路规规矩矩往前走,看着似乎目不斜视,实则还是悄悄望了两眼。

她从未进过宫内,心里自然也是好奇的,宫内地方很大,虽然天已将夜,但依旧瞧得清楚,周围都是灯笼,将整条路都照得亮堂堂的,入目之处皆显不凡。

果然不愧是皇宫。

她一路随着把言欢进了紫宸殿。

白日里的迎亲大典是在大庆殿完成的,那里是宫中用来举行大典的地方。

而大宴自然是在紫宸殿进行,紫宸殿是官家视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的受贺及接见异国使臣都在紫宸殿举行。

此番大宴群臣自然也不例外。

紫宸殿自然是富丽堂皇,加之是喜宴,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宫女内监穿梭其中,个个忙碌不已。

以大殿中央过道为界,分开两边,东侧是男席,西侧是女席。

把言欢一进门,王老夫人便迎了上来:“燕茹呢?”

她看向把言欢的身后,却只看到一个云娇,她不由的垮下脸来,把言欢竟不曾带她女儿来,反而带了个庶女?

这是何意?

“我今朝去找过燕茹了,她说身子有些不适,不愿意来。”把言欢在路上便想好了说辞,王老夫人一问,他便回了出来。

“她不愿意来?”王老夫人顿了顿,心中有些了然。

她生的孩子她了解,这孩子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不肯来一定是因为眼盲了,怕旁人嘲笑,才不愿意抛头露面。

真是傻孩子,有她在,谁欺负她的孩子不得掂量掂量?

她哪里知道连燕茹如今与从前不同了,她可想来的很,只是叫云娇给拦住了。

云娇也不多说,默不作声的站在把言欢身后看着王老夫人。

“你怎么带她来了?”王老夫人见不到女儿,却瞧见了云娇,只觉得满心晦气,自然不愿意放过她:“她又不是嫡出,明知道是个登不得台面的,你还……”

“岳母。”把言欢打断了她的话:“人都来了,就别说这些了。”

他不想在外头说这些,失了脸面。

云娇却不想饶了这老婆子,走上前一步含笑道:“若不是当初你家不要脸,抢了我娘的正妻之位,我不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嫡女吗?”

她声音不大,又是笑着说话的,旁边不知情的人还当她是在问候王老夫人。

“你……”王老夫人气的不轻。

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紫宸殿,官家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进来了,她可不敢造次。

有怒火也只能忍着。

“亲家公,王老夫人。”

正说话间,徽先伯夫人吴氏恰巧走了进来。

“来了。”王老夫人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笑着招呼吴氏。

把言欢也点了点头。

吴氏瞧见云娇就在一旁,不由有些惊讶:“怎么你今朝不曾带亲家母来?怎么带她来了?”

她一向瞧不起庶出的,再加上把云姌在王府一直独得梁元俨的宠爱,她心里对把家的姑娘就更厌烦了些。

是以,云娇就算再好,她也没眼看。

不过,把云姌是连燕茹生的,那连燕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能来那最好了。

左右把家这些人,她一个都不喜欢,最盼着这一家人狗咬狗了。

“贱内身子不适。”把言欢扯着嘴角笑了笑:“云娇是家里头最小的姑娘,我跟前也就剩这么一个姑娘不曾出嫁了。

我这心里头舍不得,难得这样的大宴,自然该带她来瞧瞧。”

吴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会信这种鬼话?

才怪!

把家内里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这帝京各个人家后宅的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想打探都打探不到。

《把云娇》正文 第1068回 多加照应 但聪明的人看情形就能猜出一二。

依着吴氏看,把家这庶出的九丫头又是退亲,又是搬出去又搬回来,还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那个算命的动手,当场就见了血,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尤记得她亲娘钱姨娘当初死的时候,丧事是办得极为风光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把言欢是死了正妻呢。

连燕茹哪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这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这庶出丫头的手中。

能逼着连燕茹低头,把家这个九丫头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估摸着今朝也是因为这回事,连燕茹才不曾能来,可惜具体的情形是打听不出来了,她想着还有些遗憾的。

是以把言欢所说的这几句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把言欢叫她笑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亲家母笑什么。”

“没什么。”吴氏面上依旧是一片笑意:“只是没想到,你还挺疼这丫头的。”

把言欢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哪里疼了?他巴不得这丫头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是迫不得已,有苦说不出。

“别在这站着了,快些进去吧。”徽先伯看这情形不对,忙开口解围。

他本身就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再加上又都为男子,也知道把言欢夹在这其中的难处,不让吴氏再说下去。

吴氏这才算是放过了此事,可想着依旧好笑不已,放着堂堂的正妻不带来,却带了个庶女,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周围都是人,云娇无意间抬眼,便撞上了一道复杂的目光。

是茹玉,还有把云姝。

她瞧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了,还真叫蒹葭猜中了,茹玉真带着把云姝一道来了。

看样子,有了上回的事,茹玉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茹玉见她毫无留恋的转过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痛。

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热闹,今朝却跟着来了,想来是担心秦南风?

这一刻,他无比的嫉妒秦南风,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揭破他身份的冲动。

可他不能。

云娇的性子看着随和,却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他若真是害死了秦南风,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他更怕她随着秦南风而去。

“夫君。”把云姝在边上轻声唤了一声。

茹玉才回过神来:“你去那边坐吧。”

而云娇,已然转身欲走。

“九妹妹,你也来了。”梁元俨带着盛梨花跟到她身后,口中笑着打招呼。

云娇回头对他笑了笑,这个六姐夫今朝竟不曾带着六姐姐来,想来也是知道在官家跟前放肆不得。

“九妹妹。”盛梨花也对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

“什么妹妹。”吴氏见了女儿,忙上前去挽住她,将她拉了过去,又看了一眼云娇:“那个庶出的,哪配你这么称呼她?”

“娘,谁也不是生来就想做庶出的,你别这么说九妹妹。”盛梨花悄悄看了一眼梁元俨,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

吴氏是什么人,女儿这么一眼,她顿时就明白过来,女儿这是在讨女婿的欢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在家里就是掌上明珠,他们夫妇二人从小到大如珠如宝的护着,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这嫁去了旁人家,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可她也只能在心里心疼,想帮也帮不上半分,不过,她对庶出之人的鄙夷是出自骨子里的,即使盛梨花这样,她也不曾说出半句漂亮话来夸赞云娇。

“孩子呢?”她转过了话头。

盛梨花比把云姌早几个月生下了儿子。

“在家中,有奶娘带着。”盛梨花说着,松开了她的手:“娘,我今朝不陪你了,我去找云娇。”

“你……去吧去吧。”吴氏有些不愿,却还是无奈的答应了。

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呢?

就算是女儿如今有了儿子,可把云姌也有了儿子,梁元俨的心还是偏在她那一边,否则又怎会对云娇这样亲热?

梁元俨正同云娇说着东岳那个戴着面具的使者与秦南风十分相似。

云娇不能说实话,只能点头笑着敷衍。

盛梨花走上前去挽住了云娇,笑着道:“夫君,时候不早了,那边都开始落座了,你快去坐吧,九妹妹就交给我了。”

“那你好好照应她。”梁元俨想起秦南风,心中就不由得生出几分惋惜与怀念,忍不住对云娇又多了几分怜惜。

不过,他并无旁的想法,当初挨了秦南风一顿揍,他哪里还敢造次?

即使如今斯人已去,他还是不愿亵渎他心之所属的女孩。

“夫君放心。”盛梨花挽紧了云娇的手臂:“九妹妹,跟我来吧。”

云娇有些不适应,动了动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盛梨花却挽着她不放:“九妹妹,你就随我一道坐在前头吧。”

“不了,我在后头就成。”云娇想也不想被拒了。

前头哪是她能坐的?

就算是能坐,她也不想出那风头。

“可是我得坐在前头。”盛梨花有些苦恼:“要不然,我陪着你坐在后头吧。”

她一心想要拉近同云娇的关系,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梁元俨一直对云娇颇为照顾。

但她也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梁元俨做的,她跟着做就对了。

方才,他不就对她和颜悦色的吗?

“不用……”云娇又想将手抽回来。

“九妹妹。”把云妡正同尤初红说话,转头间瞧见了云娇,不由唤了一声。

云娇抬眼见是她,也不曾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把云妡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若是依着母亲的意思,她不仅不该搭理云娇,更应将她视为仇人。

可盛鹤卿方才叮嘱她了,要她对云娇照应一些。

盛鹤卿这几年对她一直不咸不淡的,她后来也怀过一个孩子,但没两个月就掉了,这肚皮也就再没了动静。

他从未要她做过任何事,这回是头一回开口,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照做。

只是有些对不起母亲了。

“你坐我这边上吧。”她走上前来招呼云娇。

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她母亲的,但父亲不曾带母亲来,只带了云娇。

她心里自然明白。

“那我就坐这。”盛梨花很是欢喜,指了指跟前的位置朝着云娇开口:“刚好坐在你前头。”

“好。”云娇看了看,这位置既不显眼又能看清楚男席那边,那便坐这吧。

《把云娇》正文 第1069回 挑衅 云娇还没来得及坐下,内监尖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陛下驾到!”

紫宸殿内猛的一静,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的人,顿时纷纷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个个都肃然而立。

前头有宫人引路先进的门来,后头大渊官家梁承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已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但精神倒是矍铄,进殿之后瞧见众人神色温顺恭敬,心下倒是颇为满意。

他朝着正中央的主位走了去,后头跟着东岳来的文欣公主,头上顶着大红的盖头,由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的扶着。

她已经按照大渊风俗,换上了黛色的喜服,看身段倒是极为妙曼。

云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样子上午隔着纱幔也不曾看错,看这假公主的身段,容貌自然不差。

在大渊,只有正妻才可穿正绿色,妾室是碰不得这个颜色的。

娶妾之时多着以青色,墨色为主,也有穿朱色的,文欣公主的着装很符合大渊的规矩。

她后头跟着的便是大渊的皇后。

皇后原本是该与梁承觐一道进殿的,但她怜惜文欣公主远道而来,颇为不易,便让她先行了。

她是梁承觐的第二个皇后,与他相距数十岁,虽已过不惑之年,但瞧着不过三十许。

前皇后便是她的亲姐姐。

她容貌生的端庄大方,性子娴雅隐忍,走路之时目不斜视。

她是顺安侯府的姑娘,是朝臣们推举给梁承觐的皇后,这些年做这个皇后,她确实是尽职尽责。

她左侧边与她齐步往前的是当朝的施贵妃。

照理说,贵妃是不该同皇后这样齐头并进的。

可施贵妃仗着得宠,却视这些规矩如粪土,时常与皇后平起平坐。

甚至有一回借口身子不适,求官家让她用何皇后的仪仗出宫。

而官家梁承觐开口之后,何皇后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这更滋长了施贵妃的傲慢。

她容貌生的娇艳,下巴总是微抬着,身上的衣裳虽是墨色打底,但也以绿色绣线秀成大片的花纹,这也不合规矩。

只是,何皇后从来不与她一般见识。

再后头,便是各宫嫔妃,不过都不值一提,在这宫中,能够与皇后平分秋色的,也就只有施贵妃了。

“东岳使者到!”

外头,又是一声尖细的声音。

秦南风同杨慧君并肩走了进来。

秦南风身材修长,虽戴着面具,整个人瞧着病殃殃的,依旧挡不住那股俊朗。

杨慧君生得高挑,两人近乎贴在一起,瞧着很是有几分般配。

在二人后头还有几位副使。

秦南风扫了一人女席,原本并未抱有希望,云娇不喜喧闹他是知道的。

可不曾想,她今朝居然来了。

这丫头是担心他吗?

他唇角不由微微翘了翘。

云娇也正望向他,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并未有过多的停留。

两人都知道,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更要多加几分小心。

“诸位使者请坐。”梁承觐已然率先坐下。

在之前他是不敢这么不客气的。

但是文欣公主既然到了,他就不那么怕东岳国了。

人人都知文欣公主是东岳国君的心头肉,有她在,东岳国不敢再轻易动手,那又何足为惧?

更何况,他出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总归是要起些作用的。

“谢陛下。”杨慧君行礼谢过。

秦南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待得他们在上首落座之后,梁承觐这才环顾下方一圈:“众卿家都坐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云娇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仔细的打量男席,见上首除了东岳几位使者、镇王之外,还有两个男子,她是曾听人说过的。

上手那位是驸马爷韩值,也就是官家梁承觐的女婿。

他是长公主的夫君。

长公主是前皇后的女儿,如今也已过了而立之年。

韩值能做驸马爷,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虽比不上青春年少的茹玉,但这个年纪了,瞧着仍旧是一副白面书生相,可见少年时样貌定然极好。

而他边上的那位,是官家的侄子。

官家去世的长兄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唤作梁元肃,他样貌要粗犷一些,目光闪动之间带着些精明,又有些倨傲。

云娇知道,如今便是这二人在朝中搅动风云。

在大渊,人人都知官家无后。

如今的何皇后做了皇后之后,倒是生下来一个儿子,只可惜三岁之时身子有恙夭折了。

后来生得了一个女儿,如今才不过七岁。

官家年岁已大,百年之后这皇位由谁来坐,成了悬在他同众臣头顶的一柄剑。

而韩值与梁元肃,一个身为女婿,一个身为侄子,自然斗的是你死我活。

身为男儿,谁不想攀上那最顶端的高位?

长公主是何皇后的亲侄女,自然同皇后一条心,背后有顺安侯府一脉支撑,可谓根深蒂固。

而梁元肃,身为官家侄子,自认正统,向来不将韩值放在眼中。

加之施贵妃乃是他的表姐,施贵妃的父亲也就是他的舅舅,官从一品,是当朝太传。

施家与连家交好,两家同气连枝,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两方旗鼓相当,已然斗了好些年,也不曾见分晓。

梁承觐对这一切心里头也是有数的,有时想起来也会些恼怒。

可他又能如何?

谁叫他连个子嗣都没有?

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有无奈之事,这其中酸涩,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来,今朝是个好日子。”梁承觐举起了手中的酒盅:“我与众卿家共饮一杯。”

“恭贺陛下。”

众人纷纷恭喜,起身饮了杯中酒。

“都坐下。”梁承觐笑着抬手。

“官家。”施贵妃声音清亮,又带着娇柔:“咱们是不是该请文欣公主揭开盖头,叫我们都瞧一瞧,这东岳国的公主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啊?”

她依偎着一阵娇笑,似乎并无旁的意思。

不过这文欣公主远道而来,暂时可威胁不了她。

但她便是要挑衅一番,不是东岳公主吗?人人都得敬着捧着,她偏不。

她倒要瞧瞧这公主有什么过人的手段。

“贵妃说的不错。”梁承觐侧头看向下手端坐的文欣公主:“揭盖头吧。”

内监便要上前。

《把云娇》正文 第1070回 连清秀都算不上的女子 “且慢。”杨慧君站起身来,弯腰行了一礼。

“怎么?”施贵妃有些不满的望着她。

杨慧君神情不卑不亢:“陛下,我东岳的文欣公主嫁的是陛下您,这盖头自然该是……”

她并未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梁承觐得亲自揭盖头才对。

“瞧我这记性,我来。”梁承觐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

自文欣公主到了帝京之后,他确实没有从前那么客气了,叫内监揭开盖头,就是为了示威。

不过,杨慧君说的这么明了,他若是不做,恐怕又要引起事端,如今大渊国力终究不如东岳,还是要忍让些为上。

他抬步走上前去。

大殿内的众人都朝着那端坐的文欣公主看了过去,人人都想知道这传闻中的文欣公主到底生的何等模样。

梁承觐接过内监手中的秤杆,挑开了文欣公主头上的盖头。

众人不由都瞪大了眼睛,看了过去。

云娇知道这文欣公主是假的,但也好奇东岳国到底会选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送过来。

看了一眼之后,她也有些惊愕。

她原本以为,东岳无论如何也会选个相貌上佳的女子,便是作戏,也要将人哄过去才成。

可不料东岳国君狂妄至此,大抵是以为有了西翎大军相助,往后征战必胜无疑,竟送了个样貌平凡连清秀都算不上的女子前来。

那女子坐在那处,一动不动,云娇瞧见她的手死死的攥着,骨节都发白了。

大概是心里头害怕极了。

人人都以为文欣公主定然貌美,谁料竟是这般。

一时间,大殿里头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梁承觐也愣住了,他也不曾料到名声那么响的文欣公主,竟是如此寻常的样貌。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秤杆递给了一旁的内监:“公主……生的真是文静。”

他实在找不到言语来夸赞,只好这般说道。

“陛下……过奖了。”那假的文欣公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梁承觐皱了皱眉头,这公主怎么像是不曾见过世面似的?这样的场景,便吓到了?

施贵妃已然按耐不住,笑着走过去挽着梁承觐:“陛下,文欣公主的样貌生的还真是……特别啊。”

她眼中带着些不屑。

原本以为作为得宠的公主,总归会有几分姿色的,不曾想这样丑陋,都不配做她的敌手。

“陛下,咱们回去坐吧。”她扶着梁承觐往回走。

“不知陛下这位是……”杨慧君看着她问。

“这位是施贵妃。”梁承觐口中说着朝施贵妃笑了笑。

这无异于鼓励,施贵妃的神色更张扬了一些。

“施贵妃。”杨慧君点了点头:“不知你这是何意?”

“何意?”施贵妃手中的团扇半遮着脸,笑着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可就说实话了。

文欣公主的样貌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杨慧君也不知国君为何要选这么个女子前来,难道是为了羞辱梁承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来便由不得我们选,贵妃生的貌美自然是好,可如我们这等丑陋之人,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文欣公主是我们国君的掌上明珠,自幼捧在手心长大,从未离过东岳。

此番离家,原本惶恐,到得此处,更是惊惧。

还请贵妃多多包涵,口下留情。”她说话有条有理,不紧不慢。

既然国君送了这女子来,那眼下她便是东岳国的文欣公主,她若是失了体面,丢的就是东岳国的脸。

所以无论如何,她要护着她。

杨慧君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顿时纷纷议论。

“九妹妹你看。”盛梨花回头与云娇说话:“这个文欣公主长得这样上不得台面,杨慧君还不让人说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估摸着,东岳国国君知晓很快便要撕破脸,便连个貌美的女子都舍不得送来。

又或者是为了羞辱大渊。

还有一种可能,这女子便是文欣公主的婢女,平日对她言行颇为了解,这才被派来大渊。

再看她行动之间,倒不像是个没规矩的。

云娇觉得,极有可能是这般。

上头,施贵妃不说话,依旧团扇掩面,咯咯娇笑起来。

“贵妃为何发笑?”杨慧君抬起头来追着问了一句,神色间已然有些不悦了。

“我不过是说句实话吧,文欣公主的样貌确实有些一言难尽。”施贵妃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团扇,朝着女席挥了挥:“你看看我们大渊这些女子,随意挑出一个来,都远胜于你们这个公主。

你们东岳国是没有女子了吗?将这么一个公主当成个宝贝。”

她虽看着张扬,但实则也是个聪慧之人,否则不会到如今还在后宫屹立不倒。

她此举意在讨好梁承觐。

梁承觐因为与东岳国之间的战事吃了大亏,被迫和亲,赔了好些财物进去,心中一直有些郁郁。

文欣公主到了之后,他才展了眉头,朝她言道“总算不必畏畏缩缩了”。

他是一国之君,又一把年纪了,成日里对几个年轻的使者恭恭敬敬,且其中还有女子,心里自然窝了一肚子的气了。

这会儿正是出气的好时候。

施贵妃扫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何皇后,心中暗暗得意,皇后总是这样恪守本分,能得陛下的欢心才怪了。

也只有她,才能想的这样周全,皇后想同她争?

痴人说梦。

“真是岂有此理。”秦南风后头,一个使者猛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这位贵妃竟然将我东岳的金枝玉叶用来跟大渊这些胭脂俗粉相较,这是瞧不起我东岳吗?”

东岳的使者都是有底气的,他们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压根不曾将将梁承觐同这满朝文武放在眼底。

在他们看来,别说是还送了个女子来了,哪怕就是送只猫送只狗,梁承觐也得乖乖受着,还得恭恭敬敬。

“有何不可。”施贵妃也不买账:“不知你们这个文欣公主擅长什么?是舞艺呢?还是插花?点茶?”

那使者张了张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文欣公主”,哑口无言。

这根本不是真的文欣公主,他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擅长什么。

还是杨慧君接过了话头:“文欣公主是金枝玉叶,怎能随意与人比试这些?不如由我代劳吧。”

她是怕这假的文欣公主什么也不会,丢了东岳国的颜面。

“你也算是个女子,那也成。”施贵妃扫了她一眼,抬手一指女席:“对手随你挑。”

《把云娇》正文 第1071回 带下去 杨慧君转头朝着女席看过去。

大渊这些女子,确实个个容貌出众,便是有些长相不尽人意的,找些个手艺精湛的妆娘子仔细妆扮一番,再着盛装,瞧着便也就有了精致的意思。

说到底,还是得有银子。

看着是花团锦簇的帝京,就知道大渊富饶。

她东岳倘若真能打到帝京城,活捉梁承觐,那整个东岳的国力都将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便可攻打西翎,一统天下也不在话下。

她目光慢慢的转过那些女眷的脸,心中思索着。

忽然,她眼神猛的一缩,瞧见了低着头坐在那处的云娇。

女孩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酒盅,面上带着恬静,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遗世而独立,杨慧君心中闪过这句话,淡然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惊愕。

把云娇不是庶出吗?在大渊庶出之人不是上不得台面吗?她怎么能到这样的大宴上来?还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

她眼神又微微转了转,不曾瞧见连燕茹。

她因为留意云娇,却又打探不到消息,她只能从连燕茹入手。

为此,当初交给连燕茹的人悉数有去无回之事,她都不曾追究。

最初她最怀疑的人是秦南风,可后来几番试探,秦南风并未露出端倪。

她又有些一筹莫展。

她虽然暗地里同大渊某些官员有所勾结,但这里到底是大渊不是东岳,她做不到只手遮天。

是以云娇背后的人,她到如今也不曾查出来。

不知云娇能坐在这里,是不是背后之人使得力?

她更觉得不可能是秦南风了,秦南风在大渊,哪来这么大的势力?

她忽然就觉得这淡然而坐的女孩有些深不可测了。

“怎么?是我东岳的女子太出色了,叫杨使者挑花了眼?”施贵妃团扇掩着唇:“这么久了,还不曾选好吗?”

叫她选个对手,都要这么久,就跟当初送这个文欣公主来和亲一般,一拖拖了这么久。

东岳的人,做事情都是怎么不干不脆的吗?

“夫君觉得,我该选谁?”杨慧君回头看向秦南风。

她也不知为何,就想问一问他,看看他作何回答。

秦南风抬起眼来自如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女席,声音嘶哑:“那自然是随夫人的心意了。”

杨慧君心里又是一安,倘若秦南风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一定心虚,为了避嫌,必不会看向女席,而是会看着她。

但他并不曾。

他的眼神,他的口气,都自如的很。

她心里的疑虑又消减了几分。

“那我就随意选一个吧。”她伸手指云娇:“就她了。”

即使秦南风不记得,她也要同这女子一较高下,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入秦南风的眼。

云娇在她目光停留之时,便已料到她会选她,杨慧君还真是一片痴心,秦南风不记前尘旧事,她却还是要抓住她不放。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大多数都带着探究,也有幸灾乐祸的,比如把云姝。

“我来看看,选的是谁家的姑娘?”施贵妃也望着云娇:“面生的很。”

她入宫多年,常见之人自然认得,不过这姑娘倒是头一回见。

照理说,既是朝廷官员的家眷,不该出现陌生的面孔,难不成是谁家又续了正妻?

她皱了皱眉头,最近不曾听说这风声,且这女子作一身姑娘打扮,似乎并未出嫁。

“谁家的姑娘?”梁承觐也认不得,他环顾了一圈殿内开口问。

“回陛下。”把言欢站起身行了一礼:“是臣的女儿。”

他心中暗道晦气,原本不想带这个丫头来,她偏要来,如今惹事了吧?

还惹得东岳使者要同她比试,陛下同贵妃也都来问她,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忐忑不已,早知道就称病不来,也不会惹下祸端。

“你家的姑娘?”梁承觐有些惊讶,思索了片刻道:“你家的姑娘,不都出嫁了吗?”

“上头的几个姑娘都已经出嫁了。”把言欢一脸的恭敬:“臣膝下就只余下这么一个女儿,排行第九,如今尚未成亲,是家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臣一直舍不得给她说亲。

她听闻宫中繁华,大宴又极为热闹,说是从未瞧见过,央着臣带她来。

臣一时心软……”

他说的极为真切,并无半分破绽,面上的一片慈父之情,令人动容。

云娇看着不由暗暗好笑,若这是真的,那该多好?

家里头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或许娘也还活着。

“原来是这样。”梁承觐看了一眼云娇:“那这个九丫头,是庶出的吧?”

“是。”把言欢出了一头的冷汗,腿软的几乎要跪下。

陛下若是心中畅快,自然会夸赞他对庶出嫡出姑娘一视同仁。

若是心中不痛快,便可斥责他大不敬,毕竟庶出的孩子登不得台面。

而眼下,恐怕要大事不好。

“大胆!”梁承觐顿时就变了脸色。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朝在这大殿之上,施贵妃又发了话尽杨慧君挑对手。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杨慧君挑中了这个庶女,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一个庶女,自然什么都不会,就算会点什么,也必不精通,这不是明摆着丢大渊的脸吗?

“陛下!”

把言欢吓得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臣知罪。”

“还不把人给我带下去。”梁承觐斥责了一句,转头看向杨慧君,换了一副口吻:“杨使者,这是庶出的姑娘,臣子爱女心切这才混了进来,她的身份不配同你比试。

其余的人,你再挑。”

秦南风看着把言欢与几个护卫走向云娇,一手按着跟前的小几便要站起身来。

左右,过不了多久便要露出真容了,这会揭开面具,大不了再多些波折。

无论如何,他不想委屈了云娇。

后头座位上,茹玉藏在袖中的手用力的攥着,既紧张又心疼,他想了无数回,不去过问她的事。

可见到她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揪心。

把云姝看到云娇将要被赶出去,心里一阵痛快。

《把云娇》正文 第1072回 先担下罪过 在把云姝记忆里,云娇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若是真就这样被拖出去,那可就名扬天下了。

原本就是庶出,嫁不了高门第,这样的丑事一出,往后就是想嫁也不一定能嫁得出去。

最后就只能找个鳏夫或是嫁去庄子上,总归不是什么好去处。

活该。

她想着心里暗暗高兴。

这些日子,茹玉对她的态度虽然转变了一些,但他依旧住在书房。

她好容易才得了茹玉一副好脸色,自然处处小心,半分也不敢提叫他在院中住下的事,两人还是不曾圆房。

这一切还不都怪云娇这个小贱人吗!

她心里暗暗怨恨,同时也生了看热闹的心思,但碍于茹玉就在不远处,她也不敢在神色之上有所表现,不过心中已经极为痛快了。

而把云妡神色便有些复杂了。

于母亲而言,她自然是希望云娇出事的。

但是于眼下的场景,她还是不想云娇丢人。

一来是盛鹤卿不想云娇出事,二来在外人眼中她始终是云娇的长姐,一家的姊妹,这脸面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梁元俨同盛鹤卿,二人都有些焦急,但也同样都不敢站起身来替云娇说话。

他们还没有胆大妄为到违抗皇命的地步,只能暗暗祈祷官家不曾动怒,将人带出去也就罢了。

“且慢。”

便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杨慧君突然开了口。

众人都不由望向她。

“在我们东岳,从来不分男尊女卑,更没有嫡庶之别。

女子若是有本事,同样带兵征战,身居庙堂。

庶出的又如何?我既然选了她,那就是她了。”杨慧君执意要与云娇一比。

她一向心高气傲,每每想起秦南风曾心系云娇,心里头便不舒坦。

今朝只要将她比下去,这心结也就解开了。

他日回了东岳,便同秦南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必想起此间事端。

这于她,这也算是一种了结。

“杨使者一定要同她比?”施贵妃又看了一眼云娇:“我大渊与你东岳不同,庶女与嫡女自幼教养都是不同,这些众所周知。

杨使者要同她比,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这里头有庶女,她就不说那样的大话了。

等会儿若是丢了脸,陛下恐怕要怪罪她。

她还是有些鲁莽了。

“我可以选她擅长的。”杨慧君依旧坚持,转头看向云娇:“你想比什么?”

众人的目光又再一次转向云娇,这一回与之前不同,大多数人眼中都带着忧虑。

这两相比试起来,就不是两个女子之间的争斗了,比的是两国的脸面。

何况,眼下还是在他们大渊的帝京,若是输了,叫他们这些人尤其是官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云娇抬眼与杨慧君对视,正欲开口。

边上的把云妡便站了起来,含笑道:“杨使者,我九妹妹擅长点茶。”

她是连燕茹精心教导起来的,一言一行自然再恰当不过。

“你又是谁?”杨慧君不由问了一句。

“她是我二姐姐。”云娇直视她:“杨使者不必让着我,你想比什么?”

杨慧君毕竟是异国人,在她跟前,还是要给把云妡几份脸面的,她喊出了许久不曾喊过的“二姐姐”。

云娇并不怕杨慧君。

她知道杨慧君擅长什么,若是真上战场调兵遣将,她不曾真刀实枪的去过边关,自然比不得杨慧君。

但站在这处纸上谈兵,她还是不惧的。

她平日酷爱看书,什么书都不拘的,天文地理都会涉猎那么一些。

而当初因为秦南风好上战场的缘故,她曾看过许多兵书的,其中不乏治国之策。

杨慧君擅长的无非就是这些。

她有底气。

若是杨慧君想比点茶插花,那自然更好。

她这话一出,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哗然,这庶出的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

有不少人暗暗摇头,这样逞能,等一会儿输了可就更难看了。

只有秦南风目光熠熠的瞧着她,不愧是他的小九,就是这么的威武,这一派风范丝毫也不比他差。

不过,这丫头敢说这样的话,也真是胆子不小。

罢了,既然她想玩,那就让她玩玩。

大不了玩过火了,他来收拾残局。

这么一想,他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云娇,你二姐姐让你点茶,你点茶就是了。”把言欢叫云娇这句话说的几乎要背过一口气去。

若是点茶,他虽不曾吃过几回这丫头点的茶,但她点茶的手艺,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到时候就算是输给杨慧君,那也不至于太难看。

可这丫头偏偏要口出狂言,简直气煞他了。

“杨使者远道而来,是客。”云娇定定的看着杨慧君:“我在家中,自然该让客三分,到底比什么,还是由杨使者来选吧。”

把言欢憋着一口气又气又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都由白变青了。

这丫头生来就是克他的,今天恐怕要将他克死!

杨慧君轻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我听闻你大渊的女子动不动就爱哭哭啼啼。

你既然愿意同我比试,那我可有言在先,有这满殿的人作证,你若是输了,哭鼻子可不管用。”

依她来看,小小庶女能有什么本事?

她挑这庶女来比试,不过是了却心结罢了,倒是并未将她真正放在眼里当成对手。

“杨使者想比就比,不必说太多。”云娇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清晰的送到大殿之中每个人的耳中。

“你这庶女,这是好大的口气。”便在此时,连盖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对着梁承觐行了一礼:“陛下,这庶女也算是我的外孙女,她就是个娇养在后宅之中什么都不会。

老臣肯请陛下叫护卫将她带下去,这与东岳使者比试是大事,可不能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

老臣可担不起这个罪过。”

连盖一说话,原本远观的朝臣们不由都打起了精神。

“连宰相平日里都不认我的。”云娇侧目望着连盖:“怎么这个时候,倒抢着认我这个外孙女了?

这还不曾比呢,你就要先担下罪过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73回 倒也难得 “大胆,敢在陛下跟前满口胡言!”连盖大声呵斥了一句,又道:“还有,我是你外祖父,你父亲就是教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他不曾想到在这大殿之上,官家跟前,这丫头竟然敢顶嘴,还说的这么难听。

这让他的老脸往什么地方搁?

他说罢了不等云娇开口,立刻跪了下来:“求陛下差人将她带出去,万万不可叫她丢了我大渊的脸面!”

梁承觐也觉得庶女靠不住,只不过方才杨慧君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他不好开口阻止,似乎显得他怕了东岳似的。

这会儿有连盖这个台阶,他自然要就坡下驴,他沉吟着有开口。

“陛下。”坐在他身旁一直不曾开口的何皇后,这个时候却忽然出了声。

“皇后有何高见?”梁承觐只好将话咽了下去,开口问了一句。

他心中有些不满。

原本,皇后若是不开口,他都命人将这庶出的丫头赶出去了,在场的女眷,换成谁出来比试都要比一介庶女要好上许多。

可皇后偏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真是没点眼力见。

“陛下,臣妾以为九姑娘既然有这把握,那不妨让她一试。”何皇后柔声开口。

她言行举止端庄大方,便是说话,也带着一股国母的风范。

这等气势不是施贵妃那等着娇艳能比的,叫人看着既觉得可亲,又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敬畏,果然不愧是一国之后。

“你觉得,她能赢?”梁承觐有些不悦。

皇后一向识大体,今朝怎么犯糊涂了?

“陛下,请听我一言。”何皇后凑了过去。

梁承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往她跟前靠了靠,低下了头。

何皇后耳语道:“我看杨慧君对把大人的这个女儿不一般,陛下你看,这么多女眷她就只盯着那个丫头。

臣妾恐怕就算陛下再次开口,她也不见得会放那丫头离去。

再说,杨慧君方才将话都说到了那份上,陛下若是在开口将人带下去,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依着臣妾来看,若是让她比,就算是比输了,那也是光明正大的。

现在还未比试,陛下就因为怕输将人带走,那会更加遭人耻笑。”

何皇后自然也有自己的算盘。

如今韩值与梁元肃斗得你死我活,既然是连家看不中的人,那她便要相帮。

虽然她不知云娇身为把家的人,为何与连盖会不和,起初她以为连盖是为了护住她,才出来说话的。

但仔细的瞧便能看出端倪,这二人竟有水火不容之事。

不过她也早已见怪不怪。

莫要说这拐了弯的亲戚了,就算是嫡亲的血缘,也有翻脸不认人的,她见的多了。

把家这个丫头,看着很不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这样淡然自若,还敢反驳连盖的话,确实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她开口不仅是为了与连家作对,她也想赌一把,若是赌对了,这丫头以后一定能给她助益。

若这丫头输了,那也无所谓,最多就是陛下对她不喜。

这么多年,她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早已习惯了。

在她看来,姐姐的女儿毕竟是官家嫡亲的孩子,既然官家无后,自然该由女婿来继承大统。

这样她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她嫁过来的时候,长公主年纪还小,都由她一手带大,两人说是姨母与侄女,但实则亲若母女。

官家待她凉薄,她自然也该早做打算。

“杨使者既然执意要与这庶出的丫头比,那就比一番吧。”梁承觐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皇后还是言之有理的。

这满朝文武都在这,东岳使者也就那么几个人,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且这丫头说话这样有底气,或许手里真的有两把刷子也不一定,他倒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陛下……”施贵妃一向同何皇后作对,加之她父亲同连盖交好,此时她自然该开口相帮。

“不必多言。”梁承觐打断了她,看向杨慧君:“不知杨使者想要比什么?”

“既然随我选,那我就选我所擅长的。

治国如何?”杨慧君挑衅的看了一眼云娇。

她可不觉得一个养在内宅深闺之中的女子,会懂什么治国之策。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也只有秦南风同他后头的几个副使不觉意外,在东岳女子谈论治国之策,并不稀奇。

东岳学院遍布各地,女孩自幼也与男儿一般读书,如同杨慧君这般的女子,并不少见。

而在大渊,女子出门都得半遮半掩的,在外头都不能大声喧哗,更莫要说当众谈论国事了。

就连皇后贵妃,也不得议政,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规矩。

杨慧君若是大渊人,说出这话简直大逆不道。

“臣女不敢妄议治国大事。”云娇并不理杨慧君,而是朝着梁承觐行了一礼。

梁承觐龙心甚悦,旁的不说,把言欢这女儿规矩教的还是不错的。

“今朝不比寻常,既然杨使者想与你比试,那便赦你无罪,尽管畅所欲言。”他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若是这丫头真的什么都不会,事到临头了还能保持这份淡然,倒也难得。

他贵为天子,一些臣下之女头一回见他,吓得腿软站不住的都有,像这样若无其事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那便请杨使者立个题目吧。”云娇说着,提着裙摆走了出来,站在了杨慧君的身旁。

众人纷纷都看向她二人。

这二人样貌都颇为出众,只是杨慧君身上的气势更冷一些,多出了一丝战场练就的肃杀。

而云娇生的温婉淡然,唇角含笑,梨窝浅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更是明眸善睐,再加之肤光胜雪,像暖室中温养的娇花,望之比之杨慧君的冷艳便要更胜一筹。

秦南风看得几乎移不开眼睛,心不在焉的思量着,什么时候再跑去翩跹馆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宝贝宝贝,真是越看越喜欢。

茹玉硬逼着自己转开眼神,似乎几个月不见,她越发的容光焕发了。

这些都是因为秦南风回来了的缘故吗?

他想着心中一片酸涩,难以言表。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慧君扫了她一眼。

《把云娇》正文 第1074回 出乎意料 原本杨慧君是想好了,既然是她提出要谈论治国之策,那题目便由云娇来立好了,这样也好显得公平。

可见了她站在自己身旁,姿容比她还略胜一筹,丝毫也不紧张的模样,她心中莫名的便有些不痛快,也就不想相让了。

胜之不武便胜之不武吧,左右她今朝一定要将这女子压下去。

她缓缓的往前挪了两步,思索着道:“众所周知,大渊每隔两三年,南地都会发生水灾,我们就以如何预防和治理水灾为题,九姑娘意下如何?”

“杨使者是客,都听你的。”云娇不加思索的答应了。

“那就烦请陛下命人准备笔墨吧。”杨慧君又看了一眼云娇。

想必这姑娘平日里也看过不少书,这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必然是在书上看过一些预防和治理水灾的法,便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等一会儿便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治国之策。

“去预备。”梁承觐抬手吩咐了。

内监自然不敢怠慢,快快的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有几个内监抬着两张书案进了大殿。

书案之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上好的宣纸铺展的平平整整,只等着她二人下笔。

“今朝是来吃喜酒的,这时辰也不好耽搁太久。”杨慧君走到书案边,提起了上好的狼毫笔,低头端详,口中却接着道:“就以一炷香为限,九姑娘可敢?”

“都依杨使者。”云娇随意应了,也走到了书案前。

“点香吧。”杨慧君朝着边上示意,自然有人上前来为他磨墨。

蒹葭一直跟在云娇身后。

今朝来的地方非比寻常,老爷说不能带太多人进来,院子里其他的人都在外头等着,只有她跟着姑娘进来了。

她一早就想好了,进来之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为此,她今朝一整日连水都不曾喝几口,就是为了免得到这个时候要方便,姑娘跟前无人伺候。

此时,她自然是不用云娇开口,便走上前去磨墨。

香已点燃,偌大的紫宸殿静悄悄的一片,只有两个砚台被磨动的声响。

秦南风看着云娇半垂着头,一脸沉静的模样,只觉得手发痒,想上前去捏捏她的脸,哄她笑一笑。

他从小就喜欢看她笑,不愿意见她总是露出小大人的模样来。

哪有什么天生就懂事的孩子?还不是吃的苦头够多吗?

他想着一阵心疼,等这一阵子过去了,便将她娶回去好生呵护着,再不叫她受苦。

静了片刻之后,大殿之中渐渐起了些小小的议论声。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杨慧君在香燃的还剩一小截之时已经答完,率先放下了笔。

而云娇仍旧垂目在纸上奋笔疾书。

在燃着的香将灭不灭之际,她停住了手中的笔,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将笔轻轻的放下。

“陛下,香灭了。”内监小声提醒。

“都写好了?”梁承觐扫了她二人一眼:“呈上来吧。”

内监答应一声,忙上前去取了二人跟前的宣纸,返回梁承觐跟前,双手呈上。

梁承觐拿过杨慧君那张,大略的看了一遍,又拿过了云娇的。

杨慧君所写的法子都是常用的,但其中增加了一项,不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由此看来,杨慧君确实有治国之才,这也难怪,若没有些真本事,东岳国君又怎会如此重用于她?

而此刻,他更加想看一看把言欢这个小女儿到底写了什么。

才拿到手,他便有些惊讶,这庶女的字写的隽秀雅致,末尾未干的墨迹有些淡淡的韵染,却带出了一股空灵之气。

看样子,把言欢是真的疼这个小女儿,否则一个庶出的姑娘怎会练就这么一手好字?

这完全不逊色于那些读书人的字。

而在细看其中内容之后,他更是惊讶。

前头几步与杨慧君写的大同小异,都是赈灾常用的手段,而后头也多了一项,不过她写的居然与杨慧君的法子相反。

“皇后,你来看。”梁承觐看得起了兴致,指着那张纸最下头:“这写的,有点意思。”

何皇后将那页纸接过去,上下看了一遍,又看向云娇,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这孩子,看着有几分聪明伶俐,我还真是没看错。”

她提着的心放下了,这回赌对了。

而下头众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想知道云娇同杨慧君到底写了什么,最后又是谁胜谁负?

杨慧君看梁承觐与何皇后的举动,心中也极为好奇云娇到底写了什么。

她对自己最后加的那一项事是有把握的,她曾深思熟虑过,只有那样,才能解老百姓连年遭受洪水之苦。

看梁承觐的意思,云娇有比她更好的法子?

那不可能。

云娇一脸的恬淡的站在大殿中央,心中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来之前先在家中吃上一些东西,也免得这会儿挨饿。

她来的时候想的是,既然是喜宴,那一定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自然会有些从前没有吃过的东西。

是以蒹葭叫她吃点东西的时候,她还特意不曾吃,就怕遇上好吃的无福品尝。

但真到了这处,山珍海味确实是有,却不料一口都不曾来得及吃,就叫杨慧君给点起来比试了。

她原本想好了今朝来宫中就是来看看秦南风,顺便瞧个热闹的,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肚子一饿,鼻子里嗅到的都是周围饭菜的香气,真真是煎熬的很。

“陛下已经看完了我们二人的法子,可曾分出高下?”杨慧君不愿再等下去,干脆开口问道。

梁承觐还在看云娇写的那一页宣纸,闻言抬起眼来,笑道:“你二人写的都自有道理,我一时间也难分高下。

正巧今朝朝臣齐聚一堂,便将你二人所写都念出来,大家一道瞧一瞧到底谁胜谁负。”

“也好。”杨慧君对自己的法子有信心,念出来自然更好,免得梁承觐徇私。

《把云娇》正文 第1075回 求助 “爱卿,你来念吧。”梁承觐朝着把言欢抬了抬下巴。

把言欢在朝堂之中多年,自然善于察言观色,瞧梁承觐与何皇后的神情便知,对云娇所书的法子很是有几分满意。

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忙上前应道:“是。”

他先念的是杨慧君所书,后才到云娇。

这二人的策略,前几样都是相似的。

譬如建立粮仓,在发生洪水灾患之后,便开仓放粮。

又譬如朝廷之中派人前去赈灾,由官家亲自指派,因为这其中要同地方官员打交道,若有官家旨意,自然无往而不利。

而在灾后,二人都谏议减免赋税,用以让受灾民众尽快恢复温饱,以示天家恩泽。

到了最后的一项策略,开头两人也是出奇的一致,都谏议洪水之后必须要尽快清理尸体,以免爆发瘟疫。

后头,杨慧君便谏议加高水边大堤,尽量高出最高水位一丈以上,如此用来防范洪水再次侵袭。

但若是如此,百姓们取水便不似从前那样方便。

她谏议在田睦之侧,修建一种叫做“坎井”的深井,不仅平时可用来取水灌溉,在大旱之年,还能用来储水,涵养土地。

而云娇所书的应对法子则与她相反。

她主张因势利导,在农闲之时,由朝廷出资,号召民众广挖沟渠,联通大江小河。

利用天然地形的高低之差,采用自然流向的法子,将高处的水往低处引,最后排入江河之中。

简而言之,杨慧君想建高堤坝,是为堵。

云娇则想挖开沟渠,让水自行流出,是为疏。

把言欢读罢了之后,心中惊愕又感慨,他从来不曾想过他这最小的丫头竟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不过仔细思量,从钱姨娘去世之后,云娇所做的事便已经算是露了锋芒,他不曾太过留意,其实那时候也算是她初露端倪了。

而到这一刻,他才知晓,他所生的这个九丫头,不是如同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就算是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看样子,他从前一直小瞧了她。

也难怪,连燕茹在她手中输的那样惨。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后悔,怪他一直不曾留意这孩子。

若是当初他不信那道士的鬼话,不曾将这丫头送出去,而是悉心养在跟前,那如今会不会是不同的结果?

想想,在钱姨娘去世之前,云娇瞧见他一直都是很乖巧恭敬的。

至于后来的事,也是连燕茹给逼的,自然,也有他的不作为。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而周围众人,看着云娇的眼神都各不相同,大多数都是惊异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庶出的姑娘竟有这样的高见。

秦南风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吧,这就是他的小九,既聪慧又貌美,还是他有眼光。

茹玉则悄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他却生生错过了,想起来他便懊恼,看着把云姝的眼神又带上了几分厌恶。

其实,也不能全怪把云姝,他知道,就算是没有把云姝,云娇也不会一直同他在一道。

她心里的人从来都是秦南风。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秦南风,心绪复杂极了。

把云姝看到了茹玉有些发白的脸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满心嫉恨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早就听说过云娇爱看书,看样子这看书还真是有点好处,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算她走运吧。

杨慧君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养在内宅之中的女子吗?竟能有这样的见地。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年帝京涌进来许多南方来的难民,说是受了洪水之灾。

云娇在集市上见过之后,回来便从哥哥那里拿了些关于治水的书来看,将书送回去的时候,正巧秦南风也在。

三人便一道说了洪水之事,闲谈之中随意的说出了这么个法子,不过当时只是随口一谈,并不曾说的多么细致。

不曾想今招却派上了用场了。

她悄悄看向秦南风,也不知他可还记得那事?

却见他正望着自己,她怕旁人瞧出端倪,又忙转过头,心里头却甜丝丝的。

“九姑娘之法子,倒也不错。”杨慧君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她这一开口,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大殿即刻便安静下来,众人都抬头,想听她如何说。

“比你略胜一筹吧。”云娇也不客气,淡淡的回了一句。

杨慧君叫她的话一噎,这女子还真是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我承认你的法子确实有可行之处,不过你可曾想过,那不是一小片地方,而是几十个城,想要挖出用来流水的沟渠,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杨慧君扭头望着她,开口问道。

“那么杨使者加高堤坝的法子,就不需要耗费人力物力吗?

而且,水利工程的沟渠挖开,是对任何人都有利的,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当地百姓定然会尽力而为。”云娇回得滴水不漏。

当初她与哥哥还有小五商议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曾考虑的这么细致。

不过这些,她刚才在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知晓该如何应对。

“好,那这就算扯平了,我再问你,南方大多数是农田,你若是要大量的挖开沟渠,那岂不是要废掉不少农田?

庄子上的人都是靠田吃田,你觉得,当地的老百姓会愿意吗?”杨慧君早已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问。

她之所以谏议用“坎井”,便是为了节省土地。

“这件事情,方才在写这个法子的时候我便考虑过了,不过碍于时辰的缘故,我并不曾详细写出。”云娇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我觉得可将沟渠改为暗渠,挖在地底下,形成地下河流。

百姓们可以在需要灌溉之处,开几个井口,这样便一举多得了。”

“好好好,好法子!”梁承觐龙心大悦,笑着夸赞道:“把爱卿,你可真是教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杨慧君知道自己输了,站在那处,有些下不来台,求助的看向秦南风。

《把云娇》正文 第1076回 好生供着 “杨使者,你还有何话可说?”梁承觐特意问了一句。

他有些得意,还好听了皇后的,没有将这个庶女赶出去。

这庶女今朝可是起了大作用,回头得好好奖赏她。

仅凭一个淑庶女,就能比过东岳来的使者,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开怀的事。

这杨慧君一向能言善辩,他倒要看看她这回打算如何说。

杨慧君怎甘心就如此受着?顿了顿正欲开口。

“愿赌服输,我们自然无话可说。”秦南风忽然站起身来:“我东岳之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这位九姑娘的法子确实胜过杨使者,我等愿意认输。”

他是方才看到云娇伸手轻轻摸了摸肚子,晓得她是饿了,她从小饿了就喜欢摸肚子。

在他看来,比试都是小事,可别饿着他家小九了。

再说,杨慧君才比不上他家小九呢,早些劝她服输也就罢了。

“秦使者倒是个爽快之人。”梁承觐笑得颇为愉悦。

“夫君……”杨慧君还有些不甘心。

“我饿了。”秦南风低声说了一句。

杨慧君顿时闭上了嘴巴。

“陛下。”秦南风抬头看着梁承觐:“都来了这许久,又是比试又是谈论治国之策的,我可不是来听这些的。

我这腹中饥饿,不知陛下的喜宴打算何时开席?”

“瞧瞧,光顾着比试了,到将正事给忘了。”何皇后忙开口:“时候不早了,陛下,快些开席吧。”

“不错,开席开席。”梁承觐抬了抬手,吩咐了下去。

秦南风侧目看了一眼云娇,见她带着蒹葭快步往座位走去,显然是饿的很了,像只匆忙的兔子。

他暗暗笑了笑,转过身去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开席之后,大殿中便只是响起了碗勺触碰之声,并无人开口说话,众人吃的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一来是官家梁承觐就在眼前,谁敢放肆?

二来这是在异国使臣跟前,自然该斯文一些,否则传去了东岳该多难听?

“今朝是喜宴。”梁承觐吃了两口,见众人都不说话,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的,遂笑着开口道:“平日里我是君,你们是臣,今朝我是新郎官,你们是闹洞房的,不必拘谨,该说的说该吃的吃。”

梁承觐性子还算平和,平日里对臣下也是有几分温和的,他一向主张以仁孝治天下。

不过,他是如此,但臣子们可就各有不同了,同样的事情他吩咐不同的人,做出来的结果却又有所不同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都松弛了下来。

连盖干脆站起身来,端着一盅酒对着梁承觐遥遥举杯:“那老臣就以此酒恭贺陛下又做新郎官,老臣干了,陛下随意。”

他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梁承觐也端起酒盅来喝了个精光。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宰相,今朝最该敬的人不是我这新郎官,而是杨使者他们。

这些日子,他们在我大渊辛苦劳累,你该代我敬他们。”梁承觐看向杨慧君。

他眼角的余光又扫了一眼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文欣公主,在心里叹了口气。

花了那许多金银财宝,还割城割地,最后娶回来的竟是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来的女子。

可他还得好生供着,半丝也怠慢不得,谁叫大渊国力单薄呢?

他不由又想起赵忠勇来,当初,赵忠勇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有他在,大渊与东岳边境交界之地,就不曾出过什么大乱子。

那么英勇的一个人,怎么就出了那样的事……

他想着,心中一片惋惜,还有他那个外甥秦南风,打小看着就不凡。

若是不出那等事,如今恐怕也是一员悍将了。

“陛下便是不说,老臣也知,使者们自东岳远道而来,我朝作为东道主,自然该好生款待。”连盖端着酒盅,朝着秦南风他们的方向而去。

秦南风悄悄看着云娇,见她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的欢快,不由一笑。

恰逢连盖上前来敬酒,他心中畅快,便同他饮了几盅。

散席之时,把言欢怕云娇又惹出什么乱子来,跟几个同僚匆匆说了几句,便寻了云娇要带她出宫去。

只有将这丫头带离了宫门,他才能安心。

可父女二人才走了几步,便有宫女来寻云娇。

“把大人。”宫女行了一礼:“我家娘娘请九姑娘过去。”

“皇后娘娘?”把言欢认出了这个宫女是皇后的人。

“是。”宫女低头。

把言欢回头看了一眼云娇,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违命。

他只好叮嘱云娇:“你见了皇后娘娘,一定要好好说话,不该说的别乱说。”

他知道自己说了,这丫头也不一定听,但他要说出来才能让心里的忐忑稍微化解一些。

云娇不回他,只是看向那宫女:“这位姐姐,走吧。”

“不敢当。”宫女转身在前面带路。

把言欢不放心,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把大人,我家娘娘只叫了九姑娘一人。”宫女适时提醒。

云娇见她说话极为客气,言语间进退有度,便知外头传闻皇后为人宽和,这话应该是真的。

把言欢有些尴尬,干巴巴的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我到宫门口去等。”

“不必了。”宫女回道:“说完了话,娘娘自然会派人送九姑娘回去的,把大人不必忧心,你且先回去吧。”

“那也好,替我谢过娘娘。”把言欢望着云娇心里更不安了:“娇儿,在娘娘跟前一定好好说话。”

此刻的他,倒是有了几分慈父的意思。

其实,在大殿之上知晓了云娇胸有沟壑之后,他便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不说多么的疼爱,但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厌恶。

他也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只能说是感慨良多。

不管如何,这孩子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他也是有几分欣慰的,毕竟无论如何,这也是他的女儿。

云娇随着那宫女到得一座宫殿之前。

延福宫。

云娇晓得,这里确实是皇后的住所,只是不知皇后叫她来,所为何事?

《把云娇》正文 第1077回 天威难测 “九姑娘小心台阶。”宫女颇为客气的抬高了手中的灯笼。

云娇含笑点头,抬步跟了上去。

进门,便见四周高墙上挂着灯笼,隐约可见院子里种着的花草,但什么品种就分不清了。

“九姑娘这边请。”

宫女带着她到了正殿门前,里头自然有人开了门。

云娇跟着迈步进去,便瞧见一个半人高的香炉,里头有淡淡的青烟袅袅飘散,带出苏合香的香气。

殿内装饰不算奢华,但却显得雅致大气,云娇暗暗感叹,皇后确实与施贵妃不同。

何皇后正坐在大殿之内,一手扶着额头,因为吃了酒的缘故,她双颊嫣红,人微微靠在八仙桌边,面上带着几分疲态。

两个宫女在一旁伺候着,一个正在点茶,一个小心翼翼的替她捏着肩。

其余还有有几个宫女在殿内各角来回穿梭忙碌着,一个个轻手轻脚,半丝声响也无。

“娘娘,人带来了。”带路的宫女上前行了一礼,轻声慢语的开口。

“来了?”何皇后半阖着的眼睛睁了开来,看向云娇。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云娇往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规矩不错,赐座。”何皇后打起精神,坐正了身子,柔和的看着云娇。

立刻有宫女端了椅子来。

“谢娘娘。”云娇谢过之后,才提起裙摆坐下。

“你今朝做的不错,在大殿里人多,又有异国使者,陛下不好说话。

你这也算是为国立功了,他命我私下里给你些赏赐。”何皇后和善的开口。

“娘娘言重了。”云娇忙起身:“臣女是大渊人,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应当是应当,但你要能做到才成。”何皇后笑了:“你又起身做什么,坐下吧,就当是闲谈,你别太紧张了。”

“是。”云娇又重新坐下。

她有些不明白,既然说是要给赏赐,说完了为何还叫她坐下,是还有旁的什么事吗?

“你今年多大了?”何皇后开口问。

“十五。”云娇垂目回答。

“十五了?”何皇后有些惊讶:“还不曾说人家?”

“是。”云娇心里一跳,这皇后该不会是想要给她说亲吧?

好在何皇后又打量了她两眼之后并不曾接着问下去,而是道:“我听说,你生母已经不在了?”

“是。”云娇声音低了下去:“是生我弟弟……难产,一尸两命。”

她只能这么说,那件事情是连燕茹做的,家里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但想要说给皇后听,那就得拿出证据。

拿不出证据便是污蔑。

不过她也不想说,她自己自然会想法子报仇,也不需要去同谁诉苦,去指望谁帮她。

“可惜了。”何皇后面上一片怜悯:“这么说来,你我真是同病相怜,我在十岁那一年,我的母亲也去了,也是因为难产。”

“臣女万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云娇吓得又站起身来。

她可受不起这样的抬举。

不说无功不受禄,就说无事献殷勤,堂堂一国之后,对她这个庶女这样慈和,甚至说出这样几乎平起平坐的话来,若说无所求,她自然不信。

但她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何皇后要求她什么?真是好不奇怪。

她垂着头,面上不仅没有半分被当朝皇后另眼相待的得色,反倒更沉静了几分。

“不错,性子也沉稳。”何皇后打量着她,颇为满意的笑了:“我叫你坐下,你怎么又站起来了?我叫你来不过是看你这孩子讨喜,想跟你说说话罢了,瞧把你吓的。”

“臣女不曾见过世面,娘娘见笑了。”云娇只好又坐了下来。

“不妨事,往后你多进几趟宫来陪陪我,习惯了就好!”何皇后摆了摆手。

“是。”云娇口中答应着,心中却越发奇怪,这何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何皇后又问了些家长里短的事,并未问出什么叫云娇为难的话来,说了半晌,果真只是闲聊。

云娇便这般陪她坐了半个时辰。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官家的赏赐我都命人装上马车了,我让护卫送你回去。”何皇后说着起了身。

“娘娘留步,臣女自己走便是了。”云娇忙推辞。

她松了口气,总算能离开了,她在这处坐的浑身都不自在。

皇后娘娘再平易近人,那也是一国之后,哪能容她放肆?

她自然要强打精神应对,半丝也不敢懈怠。

她还是不明白何皇后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说这么一通不着边际的话?

若说想给她说亲,又有些不像,再说了何皇后又不了解她,她也不是鲁莽之人,该当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到底是为何?

一路上,她翻来覆去的还是想不通何皇后此举到底有何目的,干脆也就不想了。

都说天威难测,如今看来莫要说是官家了,便是一朝皇后的心思,她也捉摸不透。

她这样的人,只适合在家里头待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皇宫的马车,自然纷华靡丽,停在把府门前,把家门口悬着的几盏灯笼被映照的都仿佛失了颜色。

蒹葭扶着云娇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边上的宫女上前帮忙。

云娇忙谢过了。

“回来了。”把言欢一直等在大门内,惴惴不安。

此刻听闻动静,忙赶了出来。

边上,把云庭也跟了出来。

他听闻妹妹跟着去皇宫,被皇后留下了,而把言欢却自己回来了,自然焦急。

他方才已然忍不住与把言欢说了不少难堪,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非同他拼命不可!

出了门见妹妹安然无恙,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把大人。”前头牵马的内监见了把言欢,拱了拱手:“你家姑娘已经送回来了,我们可就先回去了。”

“有劳有劳了,有劳各位了。”把言欢客气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塞进了内监的手中。

“可使不得,使不得,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内监推辞。

“没多少。”把言欢执意把荷包塞在他手中:“就够请你和这位姑姑,还有后头的两个侍卫大哥吃两盅酒的,不必客气。”

《把云娇》正文 第1078回 咱们爬墙 “那我可就谢过把大人了。”内监欢喜的接了去,牵着马道:“你家这姑娘娴雅聪慧,皇后娘娘很是喜欢,说了往后要时常接她进宫坐坐。

把大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借您吉言。”把言欢不由笑了。

“这马车上都是官家的赏赐,快些来叫人来搬了去,我们可得回宫去了。”内监将荷包塞进了怀中。

把言欢忙叫人将东西搬了下来,又送他们:“各位慢走,慢走。”

“娇儿,你没事吧?”把云庭走到云娇跟前,关切的上下打量。

“没事。”云娇朝他一笑:“我嫂嫂和怜儿呢?”

“怜儿闹着要睡,否则你嫂嫂都和我一起到门口来等你了,她也不放心。”把云庭同她说话时,神色不由的就柔和了下来。

“哪用得着这样,我又不曾做什么错事。”云娇笑了,心里头暖暖的。

虽然娘不在了,但她还有哥哥嫂嫂和怜儿,这个家也还勉强能算是个家。

“娇儿。”把言欢在边上等了片刻,终究忍不住开口问:“皇后娘娘将你叫去这么许久,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只是闲话家常了几句。”云娇不欲同他多说:“叫人将东西搬到我院子里去吧,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她说着,便往府里走。

把云庭跟了上去:“妹妹,我送你回院子。”

把言欢在后头张了张口,终究没敢开口叫住她,也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怕这丫头了。

不过,这丫头刚才所说的话显然不是实话,但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站在那处愣了愣神,这才吩咐:“你们几个,将这些东西都搬到翩跹馆去。”

把云庭陪着云娇到了翩跹馆门外,他站住了脚:“妹妹,太晚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好。”云娇答应了,又想起来叮嘱道:“官家赏赐的都是些头面玉钗之类的,明日叫嫂嫂带着怜儿来选一选,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那是官家赏给你的,你留着便是了,若是随意送人,那是大不敬。”把云庭不肯。

“赏我的不就是我的了吗?难不成他还能来要回去?哪有那么许多讲究。”云娇不以为意:“我先进去了,哥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把云庭答应了一声,目送着她进了屋子,这才转身回青玉院去了。

蒹葭留在院子里等着把言欢的人把东西送来,云娇先进了里间。

她原本有些乏了,打算先坐下歇一会儿,等蒹葭将那些东西都接回屋子,安排妥当了,再洗澡。

可一进里间,便吃了一惊。

只见秦南风斜斜的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她的披风,阖这眼睛睡得正香。

这是等她等了多久?都等的睡着了。

他躺在上头,这榻就显得格外的小,尤其是那双长腿蜷在榻尾,却还露出一截无处安放。

“这样也能睡得着。”云娇小声嘀咕了一句,提起桌边的八仙凳走过去,将他两只脚搬起来放在了凳子上,让他伸直了腿睡。

想了想,她又将披风换成了薄被,凑得近了,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将薄被整理妥当之后才想起来,他又不能一直睡在这处,要这样舒坦做什么?

“小五,起来了。”她走过去推他。

秦南风动了动,口中嘟囔了一句,又睡过去了。

“小五。”云娇抬手捏他的脸,却又舍不得用力:“起来了,起来了,回驿馆去睡。”

别说,这人如今不去边关了,比从前白了许多,再加上晚宴上吃了酒,脸上又带着淡淡的红,还真是好看的很。

还有他这么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头,少了几分平日的气宇轩昂,却多了些孩子气,让她忍不住就有些舍不得叫醒他。

可她转念一想,他不能在这处过夜,如今文欣公主都嫁过来了,估摸着也用不着等多少日子了。

这个时候若是被杨慧君察觉了,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想到这处,她狠下心来,两手抱着他的脸颊来回揉搓:“秦小五,别睡了,快些起来,听见没?别睡了……”

“唔……”秦南风自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满面倦容,睁眼见了她却欢喜起来,顷刻间变半丝睡意也无:“你回来了。”

“当然啦,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云娇同他说话,面上便忍不住带了笑意。

秦南风往里侧让了让:“来,坐这。”

云娇也不客气,靠着他坐了下来。

秦南风手自然的就揽上了她的细腰:“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皇后同你说什么了?”

“说来也奇怪。”云娇靠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就问了些家长里短的话,我也猜不透她到底是何意。”

“家长里短的话?”秦南风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吗?你怎么这会儿跑出来了,万一被杨慧君发现了可怎么好。”云娇这会儿也不管何皇后想做什么了,只是担心他。

“不打紧。”秦南风搂紧了她:“我把她灌醉了,睡下了。”

“你不曾醉吗?”云娇伸手嫌弃的在面前扇了扇:“我说怎么这么大酒气呢,难闻死了。”

“我给她喝的掺酒。”秦南风笑的狡黠:“几盅便倒下了,唤都唤不醒。”

掺酒便是将几种酒掺和在一起,这样的酒特别醉人。

“就你聪明。”云娇睨了他一眼,却又笑了。

“那是自然。

不过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用心良苦是为了谁?你还嫌我难闻。”秦南风手恰好就在她腰上,不客气的咯吱她。

云娇笑着往边上躲:“别闹,叫外头听着了。”

秦南风不由住了手,云娇却趁这机会上前去咯吱他,两人笑成一团,闹了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小九,我带你去看个热闹,你去不去?”秦南风坐起身来,神秘兮兮的望着云娇。

“你不会真的醉了吧?”云娇凑到近前打量他:“这三个半夜的,哪里有热闹可瞧?”

“我说有就有,你就说你去不去吧。”秦南风故意卖关子。

“这怎么去?”云娇看了看屋门,这么晚了,她可不能光明正大的出门。

“我带你去,咱们爬墙。”秦南风起身拉过她的手就往后窗去:“走。”

《把云娇》正文 第1079回 就赖着你了 “等一下,我去同蒹葭说一声。”云娇拉住他,蒹葭进屋子若是见她丢了,岂不是要急坏了?

“不用,乔巳他们会说的。”说话间,秦南风已然拉着她到了后窗前:“来,我抱你出去。”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叫他打横抱了起来,下一刻便坐在窗台上。

“扶好了,等着。”秦南风笑松开手,跨上了窗台,接翻到了窗外,又伸手将她抱了下去。

两人牵着手,到了后墙跟脚下。

“这怎么上去?”云娇抬头看着高墙。

爬墙,她是从来不曾爬过的,倒是对秦南风爬墙司空见惯了,他打小就是个爬墙上壁的,从来都不消停。

“我抱你。”秦南风弯腰抱起她,将她往上托了托,口中教她:“手伸上去,扶着墙头。”

云娇听话的将两手攀在墙头。

“抓稳了。”秦南风叮嘱了一句,先试探着放开一只手握住她右脚踝,见她站的稳当,便将另一只手也放开,两手握着她两边脚踝轻轻往上一抬:“跨上去。”

云娇身子被送的高高的,听话的抬脚跨了上去,上了墙头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帝京城内街道上的灯火。

夜已经深了,这会儿已然见不着万家灯火的盛况,但也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之中放出光亮,仿佛黎明的启辰星。

有风吹来,拂动她的发丝,她觉出了几分惬意。

但下一刻,她低头往下一瞧,便吓得赶忙扶住了墙头,这么高,摔下去非得折了腿不可。

秦南风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别怕,我来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疾步往前一冲,双脚踩在墙上三下两下便上了墙头。

“等我。”他捏了一把云娇的脸,纵身从墙头跳了下去。

云娇两手死死地抱着墙头不敢动,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上头,不行,她长这么大都不曾爬过这么高,这墙头又这么窄,万一摔下去可怎么好?

“小九,来,跳下来,我接着你。”秦南风在墙外拍着手唤她。

“我不敢。”云娇小心翼翼的探头往下看,手下握得更紧了。

“别怕,我接着你。”秦南风朝她张开双臂,温声哄她:“来。”

“好。”云娇一咬牙答应了。

不答应也不成,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坐在墙头上吧?

她战战兢兢的将墙内的腿抬了出去,看准了秦南风所在的位置,一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一落下去一头便撞的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翘挺的琼鼻首当其冲,被撞的一阵酸痛,眼泪都险些流出来。

“唔……”她捂着鼻子,泪眼汪汪的抬头,便瞧见秦南风放大的脸就在眼前,正瞧着她乐不可支呢。

这么多年了,他见过云娇开怀的模样,气恼的模样,娇嗔的模样,发怒的模样,各种模样。

可还从来不曾见过她胆小的模样,实在可爱,他忍俊不禁。

“你还笑,痛死了,都怪你。”云娇抡起拳头锤他胸膛,口中埋怨:“也不晓得是什么做的。”

硬邦邦的撞的她生疼。

“好好好,都怪我。”秦南风由着她打骂,又笑着逗她:“那我就这样……抱着你走?”

“哎呀!”他这么一说,云娇这才察觉自己两脚悬空,还在他怀里抱着呢,不由又拍他一下:“你放开。”

“是你抓着我的。”秦南风眼神落在她死死拽着他衣裳的左手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娇脸色微红,忙松了手:“快放我下来。”

秦南风不舍得:“要不然我就抱着你走吧,左右你也没多重。”

“别闹!”云娇推他。

“我偏不。”秦南风笑嘻嘻的抱着她往前。

云娇笑着挣扎,两人闹了一阵子,才牵着手顺着街道走。

“你要带我去哪?”云娇侧头望着他。

黑夜之中,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的月亮和路边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淡淡的光芒,刚好够她看清楚他的侧脸。

她没有看前面的路,跟着他,她心中一片安宁,什么也不用怕,什么也不用担心。

“咱们去茹玉家。”秦南风低头含笑望着她。

云娇闻言圆睁着眼睛很是奇怪:“这么晚了,去茹玉家做什么?”

“去看好戏。”秦南风很是神秘的笑。

“看什么好戏?”云娇自然要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秦南风还不肯说。

“哎呀。”云娇来回晃着他的手:“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我想听。”

她实在好奇极了,茹玉家有什么好戏?难不成是把云姝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可是这半夜三更的,能有什么事?

秦南风低头朝她凑过去,眼中闪着点点笑意:“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想得美。”云娇推他一下:“不说拉倒,反正等会儿我也能看到。”

“那我亲你一下,我告诉你。”秦南风嘻嘻的凑过来。

“秦小五!”云娇咬牙:“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不能。”秦南风伸手揽住她:“在外头要正经,对着杨慧君也要正经,跟你在一道还正经,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云娇听着不由发笑:“别说,你这话还有几分道理。”

“对吧?所以咱俩还是不正经吧。”他说着低头飞快的在她额角亲了一口。

“不要脸皮!”云娇口中骂了一句,却笑的比谁都甜。

秦南风也笑得畅快,即使是当初在边关打了最大的胜仗的时候,他心里也不曾像眼下这样痛快过。

“若能娶了把小九,夫复何求?”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有感而发。

“那你就快着些。”云娇抿着唇笑。

“诶?叫我看看?”秦南风拉开她上下打量,忍着笑意:“你这姑娘,该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这么急着出嫁。”

“有有有,浑身都是疾,就赖着你了。”云娇朝他伸出手,娇娇的道:“不行,说着话我这腿疾就犯了,不能走路了,得要人背着。”

“得得,说着就有疾了。”秦南风笑的不能自已,认命的蹲了下来。

云娇不客气的趴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心满意足的将脑袋靠了上去。

《把云娇》正文 第1080回 没好脸色 两人一路又笑又闹的到了茹府墙外。

“不会又要爬墙吧?”云娇仰头看着高墙,有些不情愿:“正门能不能进?”

想想正门也进不去,她想想又退了一步,爬墙也可以,若是不进去,怎么瞧热闹?

说实在的,事不关己,她还是挺乐意瞧瞧热闹的。

更何况都到这里了,若是不看,岂不是白跑一趟?

“别怕,我带你。”秦南风往后退了几步,飞身上了墙头,接着坐下来朝她伸出手:“来,把两只手给我。”

云娇贴着墙,踮起脚尖,听话的加两只手伸了上去。

秦南风两条长腿勾着围墙,将手伸下去,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微微用力往上一提,便将人提了上来。

“你别动。”他叮嘱了一句,慢慢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微微朝里侧,接着又提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缓缓地朝着院内的地面放去:“脚点着地了吗?”

“碰到了。”云娇回了一句。

他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看她站稳了之后,自己才起身一跃而下。

“有这么好的法子,方才你不用,撞得我鼻子到现在都疼。”云娇揉着有些发疼的手腕埋怨他。

“我哪想到你会撞上我?”秦南风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就是看你撞疼了,才换的这个法子。”

云娇不过是说说,哪是真的怪他?

她也不再说,扭头朝前看:“这是谁的屋子?”

“去看看就知道了。”秦南风推着她往前走。

两人摸到了屋子的后窗,秦南风将窗纸戳出两个洞眼来,一人分了一个凑上去朝里头看。

杨氏正躺在床上,头上搭着叠的整整齐齐的凉帕子,看着像是身子有恙了。

把云姝在边上忙着伺候,这帕子叠得这样细致,想来就是出自她之手。

茹玉坐在屋中的桌子边上,直勾勾的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行了。”杨氏开口:“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别在这了。

这风寒容易过人,我让你们爹都去客院睡了,你们怎么还上赶着在这待着。”

“茹玉,你去歇着吧。”把云姝停住了手,柔柔的看着他:“娘这里有我就好了。”

“你也回院子去吧,把翠枝叫进来就行。”杨氏看她这模样,心里有些不痛快。

从前,茹玉不将把云姝放在眼里,她虽瞧不上把云姝,但也晓得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盼着儿子能想通了,给她生个孙子。

可自上回把云姝被烫伤了回来之后,茹玉就对把云姝的态度就转变了不少。

她却反倒有些瞧不惯了,把云姝做出这副孝顺的姿态来,压根儿就不是心里有她,而是做给茹玉看的。

谁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就想着叫他儿子跟她圆房。

她在心里冷哼。

“娘,你身子不适,儿媳妇理当伺候在侧。”把云姝低眉顺眼的,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瞧着真是孝顺极了。

为了茹玉,她什么都能忍,她知道,他们之间还差一步,最后一步。

只要迈出了这一步,便能迈过所有的坎,他们就能像寻常的夫妇那样,好好的过日子。

茹玉是从来不会主动的,那只有由她来了。

上回的主动,不是换来了茹玉的好脸色吗?

这一回,定然会比上回更好,她暗暗告诉自己。

“我说了不用你。”杨氏身上不舒坦,心里头也烦躁,看她这模样更来气,口气也就不好了。

“娘,你别这样。”茹玉回过神来劝道:“云姝她也是一片孝心。”

他的心思还停留在晚宴上,还在想着云娇落落大方的模样,在大殿之上,当着官家女皇后还有满朝文武的面,她半分也不惧怕,还能写出那样出色的治水之策。

想想从认识她到如今,她似乎从来不肯张扬,但是遇见任何事都不会慌张,似乎哪怕天塌下来她也能从容应对。

晚宴上的事出乎他的意料,也更叫他心里难过,秦南风是有多大的福气,能得她的心?

想想云娇,再看看眼前的把云姝,终究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虽说如今对把云姝不像从前那般横眉冷目了,但当初娶她并非本愿,如今看着,无论如何也终归是不尽如他意的。

而今朝瞧见了云娇这样一面,他更加不愿意同把云姝亲近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似乎也只能坚持于这些可笑的执着了。

“你们都走吧。”杨氏一听茹玉居然为把云姝说话,心里头更不满了,扭头朝着外头喊道:“翠枝,快些进来!”

外头,翠枝答应了一声,推开了门。

外头,两个婢女一同走了进来。

把云姝看了后头的那个婢女一眼,悄悄的攥紧了手心,有些紧张。

“夫人。”翠枝走上前来福了一福。

后头的婢女也跟着行了一礼,期期艾艾的想要开口,却又有些不敢。

“你把她带过来做什么?她不是已经被赶出去了吗!”杨氏一见到后头那个婢女,不由得坐起身来,气恼的责问。

这婢女叫红云,是当初和翠枝一道买来的。

这两个婢女也还算是聪明伶俐,人又勤快,她用的很是顺手,本也打算好好对待她们。

可这红云居然将她屋子里的东西偷了不少去变卖,昨日被她发现了,一问缘由,说是哥哥要娶妻,家中给不起那姑娘家聘礼。

杨氏自然不会留这种人在身边,一怒之下便将她所有的东西都留下了,只将人赶了出去。

不料她竟还敢回来。

“夫人,是奴婢求翠枝让奴婢进来的,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愿意当牛做马赎罪,求夫人把奴婢的行李还给奴婢吧。”红云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笑话,你偷了我那许多东西,我只是留下你的行李,你便不愿意了?”杨氏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卖来的银子都已经还给夫人了,那行李原本就是……”红云还要再说。

“行了。”杨氏手扶着额头:“我头疼的很,将她给我赶出去。”

她原本就是个精明之人,知道这种人留不得,任红云如何花言巧语,她的心都如磐石一样坚固,且绝不会有丝毫动摇。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不曾见过?这小蹄子想在她跟前玩花招?可还嫩着呢。

她不曾注意,这话出来之后,红云并不着急,反倒与把云姝对视了一眼。

《把云娇》正文 第1081回 看热闹没够 把云姝微微点了点头。

红云猛地起了身,自袖中拔出一把小匕首,朝着杨氏冲了过去,口中骂道:“你这恶毒的老妇,我同你拼了!”

对于杨氏和茹玉来说,这是变故陡生,两人顿时都惊住了,几乎来不及反应。

把云姝却是事先知道的,她下一刻便冲了上去,抬手拦住了红云,口中大叫:“娘,小心!快躲开!”

红云手中的匕首顿了顿,下一刻便刺进了把云姝的胳膊中。

把云姝痛呼了一声,腿一软坐在了床沿上,这一下是真的疼!

可娘说了,不疼就太假了。

“把云姝!”茹玉易一惊,连忙冲了上去。

“血啊,少夫人流血了!”翠枝不曾想到红云竟然这么大胆,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快来人,快来人!”杨氏是个泼辣的,很快便反应过来,缩在了床边上对着外头大叫:“快给我抓住红云这个贱人!”

红云转头朝着外面跑去,可还不曾跑到门边,便叫外头进来的婢女小厮堵了个正着,当即便被扭了回来。

“你没事吧?”茹玉忙查看把云姝的伤。

把云姝看着他面上关切的神情,心中一阵满足,能得他如此,受这些痛也值得了。

娘说的对,做人做事还是要用脑子,受点伤,尤其是为了他在乎的人受伤,比闹千次百次作用都大。

“我没事……”她强忍着痛,眼含泪光得看着茹玉,浑身疼的瑟瑟发抖。

“快去请大夫。”茹玉看着有些不忍心,忙转头吩咐下去。

“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杨氏指着红云,气恼不已。

这个小贱人真是岂有此理,偷了她的东西去卖,还敢回来无理取闹。

取闹不成,还想行凶杀人,真是反了她了,不打死她都难消恨意。

“娘,别打她了。”把云姝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一下开口了。

“你被她伤成这样,还替她说话?”杨氏扫了一眼她满是血的袖子,没好气的道:“怎么?手臂受伤了,连带着脑子也坏了?”

她看到儿子对把云姝心软就一肚子气,看她就越发的不顺眼了。

“不是的,儿媳是看她也不容易。”把云姝看向红云:“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做那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杨氏冷哼了一声,她怎会放过这种小贱人?

茹玉却在这时开口了:“娘,受伤的人是云姝,她都不在意,这事便罢了吧。”

他是不想伤人性命,也有感于把云姝的转变。

从前的她可没有这么善良,她能有这样的转变,他觉得很好,至少比从前好很多。

“冬儿。”杨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

“娘,左右也没多少银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茹玉说着摆了摆手:“将她放了吧。”

下人们看了一眼杨氏,见她不再开口,便松开了红云。

红云自然求之不得,起身飞一样的跑出去,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

到这一步,把云姝答应的大笔银子到手了,小命也保住了,再不走她还怕杨氏反悔呢。

红云走后,大夫很快便到了,吩咐婢女打水来给把云姝清洗包扎伤口。

窗子外头,云娇攀着秦南风的手臂,小声问:“这唱的是哪一出?我怎么不曾看明白呢?只觉得,把云姝跟红云之间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

她看到她们先后对视了好几次。

“何止是不清不楚?”秦南风笑了,靠着她小声耳语:“这个红云,就是她找来的,今朝这一切都是她谋划的。”

“她能有这样的智计?”云娇才不信呢。

把云姝是个什么货色,从小到大她还能不清楚么?

她没这脑子。

“是连燕茹教她的。”秦南风笑。

“这还差不多。”云娇奇异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留了手下在这,无意中听到了。”秦南风自然不瞒她。

云娇怔了片刻,便有些了然了了,茹玉知晓他的身份,他派人盯着些,也不奇怪。

“把云姝对茹玉真是痴心一片,这样的用心良苦,这回茹玉该抵挡不住了。”云娇说着又凑到窗户那去看。

“还看什么?都结束了。”秦南风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丝,真是看热闹没够。

“再看看。”云娇胡乱推开他的手。

“既然已经包扎好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杨氏拉过被子,又躺了下来。

她对把云姝脸色稍微好了些,毕竟,把云姝方才拼着自己受伤救了她,她若是再拉着脸,便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她倒不怕把云姝不高兴,只怕是儿子同她生份了。

“那娘好生歇着。”把云姝懂事的说了一声,又叮嘱道:“翠枝,有事要及时去叫我。”

安排妥当之后,她这才同向茹玉一道出了屋子。

“小五,我还想看。”云娇有些着急的拽住秦南风的袖子。

她一见他们出去了,就知道肯定有话说,杨氏这里肯定没什么好看的了,她想跟上去。

“依你。”秦南风爽快的答应了,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顺着墙根脚往前走。

两人很快来到了墙东侧,悄无声息的探出头去看。

果然瞧见茹玉同把云姝站在廊下。

“夫君。”把云姝想起娘叮嘱的话,低着头开口:“你回书房去歇着吧,我也回院子去了。”

“我送你吧。”这一回,茹玉不曾如同往常一般就这样离开。

她为了他娘受了伤,他若是还不闻不问,那说不过去。

“真的?”把云姝抬眼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满面都是不敢置信。

“我骗你做什么。”茹玉转过了脸,他也不想这样,可世事弄人。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把云姝喜极而泣:“谢谢你,夫君。”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茹玉皱了皱眉头。

“我是太高兴了,我不哭了,我们走吧。”把云姝连忙擦了眼泪。

二人走出院子之后,秦南风也拉着云娇从后头绕了出去,院门口没人守着,俩人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很快便到了把云姝所住的院子,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茹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小九你说,茹玉今夜会不会留下来?”秦南风抬手将她揽在怀中,小声的问。

“不会这么快吧?”云娇觉得,圆房的话,无论如何总得铺垫一番吧?

《把云娇》正文 第1082回 各怀心思 “我猜他会留下来。”秦南风搂着她,两人猫着腰躲在树荫下悄悄往前走。

“去瞧瞧就知道了。”云娇也好奇的很。

院子门口并无人守着,二人探头往里头一瞧,廊下却有几个婢女,小满跟进来也被留在了门外。

“此路不通,咱们还是走后头吧。”秦南风又将她带到了院子后头。

两人翻了院墙,摸到了后窗处。

茹玉正坐在椅子上,把云姝则坐在床沿上,两人正说着话。

“今朝,谢谢你了。”茹玉有些不习惯与把云姝独处。

不过感激是真的,毕竟把云姝护住了他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夫君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那娘就是我的亲娘,我自然该孝敬她。

我知道夫君不喜我,我也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错事,我什么都知道。

以后我不会让夫君心烦,我会做好我的本分的,只求夫君别赶我走。”把云姝低下了头,很是有几分落寞。

茹玉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前是想赶她走,如今看看,其实那样也没有什么意义,也就罢了。

他顿了顿站起身:“那你早些歇息吧,我不耽搁你了。”

他说着便往外走。

……

后窗外。

“我猜的对吧。”云娇看着屋内情形很是有几分得意。

“且看着吧。”秦南风看着她得意的小脸笑了,他自然不会同她争。

……

“夫君,我送你吧。”把云姝赶忙起身,脚下却是故意一个趔趄,受伤的手臂一下子撞在了床沿上,她不由痛呼了一声。

茹玉原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听到动静连忙回身来扶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碰了一下。”把云姝疼得脸色发白,却还是懂事的道:“我送夫君出院子吧。”

茹玉叹了口气:“罢了,你受伤了,我在这守着你吧。”

早晚也有这一日,他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夫君……”把云姝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你说……”

茹玉不看她,只是放开了她的手:“我去熄蜡。”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

“怎么样?谁猜着了?”这回轮到秦南风得意了。

“就你厉害。”云娇笑着睨了他一眼:“咱们回去吧。”

若是再继续看下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走。”秦南风揽过她。

两人翻过墙,又顺着原路一路回去了。

周戌躲在院内的大树上,看着自家少主小心翼翼的将云娇从院墙外头拎到了里头,不由啧啧称奇:“乔巳你说,少主平日雷厉风行的,做事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怎么遇上九姑娘,这百炼钢就化为绕指柔了呢?”

“闭嘴。”乔巳坐在他身旁,冷着脸:“少主做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说说嘛。”周戌撅了撅嘴:“无趣。”

此时,秦南风已经将云娇抱到了窗台上:“能下去吗?要不要我进去扶着你?”

云娇还未开口,蒹葭便跑了来:“姑娘,你可回来了。”

虽然乔巳说姑娘跟秦少爷出去了叫她放心,可这么久了姑娘还不回来,她忍不住就有些担心。

这会儿见到姑娘了,她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云娇伸出手,由她扶着下了窗台,这才转头去看窗外的秦南风。

秦南风在窗外笑吟吟的望着她。

“都这么晚了,快回去吧。”云娇探出身子。

秦南风点了点头,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口中叮嘱道:“估摸着就在这几日,东岳恐怕就要有动作了,到时候梁承觐若是对我如何,你不用担心,我都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好,那你小心一些。”云娇点头应下了,目送着他翻上墙头去了,这才关上了后窗。

“姑娘,秦少爷带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蒹葭好奇不已,忍不住询问。

“出去看好戏去了。”云娇走到桌边,倒了茶便吃。

“看什么好戏?诶?姑娘,先别吃,我去换热茶。”蒹葭连忙走上前去阻止:“李嬷嬷说了,姑娘不能吃凉茶,对身子不好的。”

云娇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笑道:“李嬷嬷又不在这处,除非你这个小叛徒去告密。”

“奴婢哪会那样。”蒹葭嘟着嘴巴:“奴婢也是怕姑娘的身子吃不消。”

“我哪有那么娇弱了。”云娇不以为意:“去打了水来,我累了。”

蒹葭只好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

文欣公主嫁到大渊第七日,杨慧君辞别了梁承觐,带着送亲的队伍出发回东岳。

她收到了信报,边关战事已起,此地不宜久留。

按照时辰算,估摸着明日帝京这头也会有消息了。

她得快快的离开了。

她原本是想早几日动身的,那样就不必这般慌张了。

只是梁承觐盛情挽留,她怕他起了疑心,这才多留了一些时候。

若无意外,此生她不会在踏足大渊的国土,就是大渊以后收归东岳,她也不会再来。

无他,只是不想她和秦南风之间再有什么意外。

其实这一趟,她也不曾想带着秦南风,因为到了这里,便会有太多的不确定。

只不过,若是不回来一趟,她觉得他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他是聪慧之人,做任何事情都自有主张,不会任人摆布。

若是不走这一趟,日后他自己总会寻机会回来。

有了这一回,他心里头应该没有遗憾了,往后也就能安生过日子了。

至于云娇,虽然在治水之策上输给了她,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等东岳打到了帝京,云娇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呢,她又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

她自认为考虑的面面俱到,也算是对得起秦南风了。

她却从来也不知道,秦南风既然回来了,就压根儿不曾想过离开。

她想着,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心中有些焦灼,走的太慢了。

因为梁承觐派把言欢相送,他又是个文官,不大会骑马,前头便弄了个小厮牵着马,速度自然快不了。

等出了城一定要马不停蹄,若是实在不行,她也骑马,到了这个时候,一定是要有多快走多快。

秦南风知道杨慧君早已预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出了帝京城。

边关动静闹的那么大,到如今梁承觐居然还不曾收到信,这样的将士,能大捷才奇怪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骑在马上,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缓缓的前行着。

《把云娇》正文 第1083回 狗贼 一行人出了城。

帝京城向来繁华,可谓寸土寸金,这城外数里地,竟也不比城内逊色多少。

也不为旁的,实在是城内的院子太难买了,不少人便将家安在了城外。

出了城,把言欢又陪着行了一阵之后,终于到了人烟稀少之处。

秦南风扫了一眼树木杂草丛生的荒野,心知便是这处了。

“把大人,时候不早了,就送到之处吧。”他勒住了马。

把言欢也停了下来,拱手道:“好,秦使者与杨使者及各位一路珍重,官家有言,此番还是太过匆匆,不曾尽得地主之宜,二位往后若是得空,再来我大渊走一走,到时再与二位把酒言欢。”

“好说。”秦南风点头。

“把大人真是客气了,此番有劳你了,他日你定要抽闲去我东岳,到时我自然盛情款待,以还把大人此番待我们的周到。”杨慧君挑开马车帘子,探出半边身颇为得体的道。

“杨使者客气了,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把言欢忙笑着答应。

“走吧。”杨慧君朝着秦南风招呼了一声。

秦南风抬鞭欲策马。

便在此时,变故陡生!

边上的荒野之中,忽然窜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直冲着他们而来。

“什么人?”把言欢大惊失色。

原本,只要将两位使者送出了帝京城,转圜之后,他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等回到官家跟前,不说有多大的功劳,起码是没有过失的。

可不料到了这最后关头,竟出了这样的事。

“快来人,来人!”他彻底的慌了。

他一介文官,只会在朝堂之上出议谏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更何况他不过是随意带了些随从,哪里会是这些悍匪的对手?

他心中一阵发虚。

秦南风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丁寅拔出了剑,护在他身旁。

杨慧君自马车里钻了出来,威严的大喝一声:“都出来!”

道边荒丛之中,又是一阵异动。

叫人惊异的是,顷刻之间,草丛之中竟然又钻出来一众人,只是他们并未蒙面,手持武器,将秦南风等人护在了中间。

杨慧君知道,此番到大渊一趟,国君所吩咐之事皆已完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能平安的回去,便成了关键。

这些时日,身在异国他乡,她活得极为辛苦。

无论何时,她不曾敢有过片刻的放松,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梁承觐,生怕他识破这一切计策,痛下杀手。

这也是她后来为何将得力干将都悄悄的调用到身边的缘故。

而这些,她连秦南风都不曾告诉。

面具下,秦南风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些人他都认得,是杨慧君的手下。

杨慧君将人调过来,他是知道的,不过昨夜这些人便出了城,他以为此间事已了,杨慧君是让他们先行一步了。

却不曾料到竟是埋伏在这处。

这女子真是不简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还能有所准备。

看样子,假装受伤用以拖延时间的法子用不上了。

那就只能用第二个法子了。

他朝着那帮蒙面人悄悄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原本想要冲上来的蒙面人都站住了脚,为首之人以手中之长枪指着杨慧君,怒骂道:“东岳的狗贼,休想活着离开我大渊。”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敢揭开面巾吗?”杨慧君丝毫不惧,站在马车之上,低喝着问。

把言欢有些意外,这杨慧君平时看着就是一个稍显冷漠的女子,不曾想见了这样的人,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呵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东岳国君会重用她。

想他方才都吓得慌了神,而杨慧君一个女子却能如此,真是让他汗颜。

“我等是从大渊边境而归,你东岳背信弃义,一面送了文欣公主来和亲,骗了我大渊两座城池与无数财宝。

一面又在边境侵占我国土,与我大渊交战……”

为首之人声音洪亮,说的有条有理,极为有底气。

“你说什么?”把言欢失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若是真的,这……这……这可不得了啊!

“把大人休要惊慌。”杨慧君心中也是一惊,片刻后便镇定下来:“这些人来路不明,满口胡言,我东岳既与大渊交好,又怎会自食其言?”

她心中疑惑,不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晓边关之事?

“既然如此,你为何急着要回东岳?

你若是心中无鬼,可敢在帝京再多留几日?”那蒙面的为首之人显然早已料到她会抵赖,言语极为刁钻。

杨慧君一时间有些语塞,若是答应留下来,恐怕真的就走不了。

把言欢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蒙面人说的肯定是真的,这可是天大的事,他即刻便想策马回去告知官家。

可看看杨慧君这些手下就在周围,恐怕不会轻易的放他离去。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惊慌了一阵之后便镇定下来,打算静观其变。

秦南风悄悄扫了一眼把言欢的脸色,知道他是信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

“说不出话了?狗贼,受死吧。”为首之人不再多说废话,手中长枪直冲着杨慧君而去。

杨慧君手底下的人自然迎了上去。

双方人马顿时打斗在一起,场中一时间乱成一团。

此时此间,自然无人顾得上看着把言欢。

“快走快走。”把言欢也不管自己不会骑马了,趴在了马背上,一手胡乱的拍着马屁臀。

可那马儿却站在原地不动。

他一急,抽了发髻上的冠簪一下戳在了马身上。

那马儿吃痛,飞快的往前奔了起来。

他两手抓着缰绳,还是害怕,趴下身子去死死的抱着马脖子。

马儿发足狂奔,朝着帝京城里而去。

秦南风见他蓬头散发的骑着马跑远了,便定了心神,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他原本是想假装受伤不能前行,让杨慧君逼不得已留在帝京。

若是不成,他也不介意让杨慧君见点血,受了伤自然不能走。

死,她暂时还是不能死的,她于他还有些作用。

他只是事先不曾预料到,杨慧君会提前安排人手。

好在他也早有准备,此事算是有惊无险,这里毕竟是帝京,如今只等梁承觐的人来,杨慧君便插翅难逃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84回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把言欢一路趴在马上进了城。

城内还是一片繁华景象,人来人往,只有近处几人留意到他,慌忙躲开。

“快躲开,躲开!”他生怕马儿伤到了人,远远地便开始大叫。

他想叫马儿慢一些,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只能一味的大喊。

便这样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皇宫门前。

“快快!快扶我进去见官家。”把言欢叫马儿颠的七荤八素的,连滚带爬的下了马,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忙叫门边的侍卫。

“把大人?”那些侍卫辨认了片刻才认出他来,一个个都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朝中这些文官,哪些不是斯斯文文的,每日穿的光鲜亮丽的?

尤其是这个把大人,虽然年纪也不轻了,但一贯是俊雅的模样,这会儿看他蓬头垢面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平日的温文尔雅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侍卫忙上前扶住他,开口询问。

“出大事了,快,快扶我进去。”

他进宫之后没多大会儿功夫,皇宫之内便有数队御前侍卫匆匆而出,直奔着郊外而去。

梁承觐只留下一队人护在他左右,其余侍卫尽皆倾巢而出。

而郊外。

在把言欢离开之后,秦南风的人便只守不攻了,他们知道,只要留住杨慧君不让她离开便可,不必要当真拼命。

杨慧君焦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若是在东岳,这点人可拦不住她,可如今身在大渊,她的人大多数都在东岳,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不成真的要落在梁承觐的手中?

她看向一旁的秦南风,终究是不舍不下,咬咬牙自马车上跳了下来,上前去攀着他的手,脚踩在马鞍上。

“夫君,我带你走。”她身子一拧便上了马,紧贴在秦南风怀中,两手抓过缰绳:“驾!”

她打算骑着马硬冲出去。

秦南风费尽心思诸般算计,便是想要留下来,此刻又怎会跟她走?

他也不言语,只是一个“坐不稳”,直接栽下马去了。

“少主。”丁寅慌忙上前扶起了他:“夫人,我们少主身子弱,可禁不得这个……”

他言语间有些不满。

杨慧君吃了一惊,顾不得追究丁寅的口气,赶忙勒住了马翻身而下,正要上前询问,便见不远处一阵尘土飞扬。

她知道这是梁承觐的人到了,心中一阵颓然,生出一股无力感,竟无法迈步上前。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若是被梁承觐抓住了会如何,而是若是回了皇宫,秦南风一定会叫人识破身份,知道从前那些事,甚至认回他的父母。

到时候,他会如何待她?

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无比后悔,当初就该拼着让梁承觐怀疑,也要早些离开大渊的。

只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而这时候,她察觉到场中的厮杀声小了下去,回头便看到那群蒙面人在御前侍卫到了之后,便悄悄的退去了。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些人难道就为了拖延时辰、留住他们而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由看向秦南风,除了他,她想不到旁人。

会是他吗?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他知道了从前那些事?那也不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吧?

她不能确定,心中忐忑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两位使者大人,我们官家有言,二位离开之后,他颇感不舍。

派我们来想请二位回去再住上几日。”御前侍卫首领,领侍卫内大臣骑在马上并未下来,居高临下的开口。

如今,把言欢虽回去同官家报了信,但谁也不知这信到底是真是假。

官家吩咐了,在不曾确定之前,尽量要以礼相待。

“大渊官家真是好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慧君是识趣之人,情知逃不掉,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二人便这样被带回了大渊皇宫。

……

而此时,云娇正在邹氏屋里,与她闲话家常。

自从借助云娇之力,拿回了掌家之权之后,邹氏待云娇便越发的热忱起来。

这丫头有本事啊,也不知哪儿弄来那样的高手,将个连燕茹弄的夹起了尾巴,龟缩在院子里好些日子都没动静。

她也不知道云娇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也不敢追着问,左右讨好她准没错就是了。

“这些,都是你二叔昨日才拿回来的,你多吃一些。”邹氏将那洗净的葡萄往云娇跟前推了推,很是大方。

“这是今年才刚出的葡萄吧?”云娇随意的摘了一颗,在手中慢慢的剥着:“我前几日让蒹葭去买,还不能买到呢。

看样子,二叔这官是越做越风光了,都快胜过把言欢了。”

“何止呢。”邹氏有些得意:“如今你爹挣的银子可比不得你二叔。”

对云娇直呼把言欢的名字,她早已见怪不怪了,而把言笑贪墨的事,她对云娇也没有太多的隐瞒。

若说警惕,从前也是有几分的,但这时日久了,云娇也总在她跟前说些“掏心掏肺”的话,慢慢的,她反而对云娇多了几分亲近,言语间也就不大遮掩了。

“是吗?”云娇抬眼有些惊奇的看着她,又有些感慨的道:“二叔二婶如今算是翻身了,想当初,把言欢去做盐铁使的时候,二叔想跟着去,他还不愿带呢。

那一回若不是祖母求情,二叔可就去不成了。”

“可不是吗。”邹氏说起这事就来气:“当初做什么都得求着他,还得看连燕茹在脸色。

那时候你祖母也不肯相帮助,还不是我去哭闹,她最后才点头的?

不过,要说起来你二叔那一回可没白跑那一趟。”

“什么意思?”云娇很是疑惑的望着她。

邹氏压低了声音,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和嘲弄:“盐铁使,那是手握大权,你爹都不知道利用,到了地方上,人家上赶着孝敬他,他不敢收,还对你二叔三申五令,万万不可收人家的东西。

也不想想连燕茹当家,那时候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那两哥哥想吃点果子都吃不上。

还是你二叔心疼我,悄悄拿了些银子回来,那阵子我才算稍微直起了腰。”

云娇将葡萄放进口中,看着似乎不以为意:“那二叔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知二叔拿了什么东西?又是谁送的?”

《把云娇》正文 第1085回 软禁 “你问这个做什么?”邹氏警惕起来。

云娇顿了顿,笑道:“二婶婶不会是怀疑我了吧?我只是好奇罢了,毕竟除了莱州,我哪也不曾去过,什么也不懂。

问问这个也不过是增长见闻罢了,二婶婶若是不想说那就不说。”

她说着叹了口气。

“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邹氏见她说的真切,也就不怀疑了,想了想道:“他当时倒是说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可这好几年了,我也忘了,只知道是当地的官吏,官儿还不小呢。”

云娇点了点头,不曾再追问下去,再问的话邹氏肯定会起疑心,而有了她这几句话也够了,回头转告哥哥,让他想法子查一查,这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她又闲坐了片刻,到得吃中饭的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邹氏自然盛情挽留她一道吃中饭,她笑着拒了,事情打探的差不多了,往后邹氏这里,她恐怕不会常来了。

她带着蒹葭几人往回走,到了家里头园子那处,远远的便瞧见二人迎面而来。

“姑娘,是四姑娘同四姑爷。”蒹葭眼尖,一下便认了出来。

她有些惊奇,茹玉不是一向厌恶把云姝的吗?怎么今朝二人看起来颇为亲热?

“我们从那边走。”云娇打算绕道而行。

茹玉每回看她眼神都有些不同寻常,她总觉得挺尴尬的,所以能不见便尽量不见。

可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到把云姝的声音传了过来:“九妹妹,好巧啊,一回来就遇见你了。”

云娇只好站住了脚步,她是想避着他们,但也不是怕他们。

把云姝都开口了,她若还是扭头就走,那未免也太不见大方了。

她不曾言语,这是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把云姝小鸟依人的偎着茹玉,笑吟吟的朝着她而来。

茹玉看到云娇看向他,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自己被把云姝抱着的手臂,但没能抽出来,也就作罢了。

“九妹妹怎么不说话?”到了近前,把云姝抬眼打量着云娇,面上带着笑意。

云娇见她目光流转之间带着小女儿的娇俏,很有几分容光焕发的意思,不由笑了笑。

看样子,这圆房与不圆房差别还是极大的。

“你有事?”她淡淡开口。

若是平时,把云姝望见她都是要躲着走的,今朝去上赶着走上前来,这般耀武扬威的,是为了炫耀她与茹玉圆房了?

她觉得有些可笑,她的心又不在茹玉身上,他们俩如何同她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若是想要茹玉,还轮得到把云姝?

“没有,这不是茹玉不放心我娘,要来看看。”把云姝是发自心底的欢喜。

今朝也不知朝中出了何事,茹玉上朝一直耽搁到晌午才回家。

一回家便说要来探望她娘。

她是又惊又喜,茹玉还从来不曾这样关心过她娘,这还是头一回,看来这圆了房,他的心也慢慢的放到她身上了。

“哦。”云娇扫了一眼茹玉:“那去吧。”

她说着便要离开。

茹玉在一旁一直欲言又止的,这会儿见云娇要走,不由得有些着急:“娇儿,你等一下。”

“姐夫这样叫我,恐怕不合适吧?”云娇转过脸望着他。

“我……我一时情急……”茹玉有些窘迫。

“这么叫也没什么的,你姐夫和我是一体的,我叫得他也叫得。”把云姝却见不得云娇如此对茹玉,当即便开了口。

云娇望着把云姝巴巴讨好茹玉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那姐夫,有什么事?”

茹玉看了一眼把云姝:“你先到前头去,我有些话要同九妹妹说。”

他也知道,如今再那样称呼云娇有些不妥了,干脆改称“九妹妹”。

把云姝脸色微微变了变,最终还是忍住了,露出一副体贴的模样来:“好,夫君有话慢慢说,我到前头去等夫君。”

到这会儿,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茹玉说要来看她娘是假,来找云娇说话才是真,恐怕在这路上遇不上云娇,他也会想法子到翩跹馆去找的。

把云娇这个贱人,真是阴魂不散。

她恨的牙都快要咬出血了,却也只能缓缓的朝远出去了,娘说了,茹玉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切切不可逆着他来。

如今种种已经证实,娘说的是对的。

她就算是心里再恨,也不会去违逆茹玉的意思,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云娇。”把云姝走后,茹玉往前一步,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云娇。

“姐夫有事?”云娇淡淡的问。

“她们……”茹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们。

“你们都退远一些,蒹葭留下。”云娇很干脆的吩咐了一句。

她不想多耽搁时辰,茹玉这样,想来是真的有话要说,很有可能同小五有干系。

果然,婢女们退下之后,茹玉又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今朝原本是杨慧君同他一道离开的日子,你知道的吧?”

“是,怎么了?”云娇心中有些担忧,但面上依旧平静。

“他们到了郊外,遇到了一群黑衣人,自称是我大渊将士,将人给拦了下来,说是边关起了战事。

眼下,消息还不确定,不过他同杨慧君都已经被官家的人带回去了,安排在了庆宁宫。”茹玉细细的道。

“庆宁宫?那是什么地方?”云娇对皇宫中的宫殿并不大了解。

“那只是一所宫殿,官家让他们在那处歇息,名为歇息,实则是软禁。”茹玉解释道:“若是证实了边关镇的起了战事,恐怕……”

他有些担心的望着云娇,若是秦南风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她撑不住。

不管他如何,他心里头也都是希望云娇好的。

“我知道了。”云娇朝着他福了福:“多谢姐夫告知,我先回院子去了。”

“去吧。”茹玉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有些不舍,但慢慢的又掩去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

“夫君,咱们走吧。”把云姝眼见着云娇已经走了,茹玉却还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上前来挽他。

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她挽着去了宛芳甸。

《把云娇》正文 第1086回 骑虎难下 云娇一进院子便回了屋子,只带进了蒹葭一人,吩咐她关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而后,她便急匆匆地进了里间,推开了后窗,朝着外头轻声唤道:“乔巳?出来。”

不过一息功夫,乔巳便应声落在窗前,朝着她拱手:“九姑娘,请吩咐。”

“我没有旁的事,只想问一问你家少主如何了?”云娇有些忧心。

“正如茹玉方才所言。”乔巳恭敬回道。

“那之前你们为何不告诉我?”云娇微微蹙眉。

“是少主吩咐的。”乔巳低下头:“少主怕姑娘忧心,特意叮嘱不必告知,他已预备妥当一切。”

“估摸着,还要等多久?”云娇顿了片刻,又开口问。

“少主说不过一两日的事,叫姑娘不必挂怀。”乔巳又道。

“我知道了,你去吧。”云娇合上了窗。

她回身坐在了榻上,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等一等了。

……

傍晚时分,秦南风同杨慧君被带到了垂拱殿。

殿中,文武百官已分立在侧,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叫人透不过气来。

而大殿中央,则跪着一女子,仔细看她的样貌,正是东岳嫁来的“文欣公主”。

杨慧君走上前去,也不行礼了,只是皱眉望着梁承觐,很是有几分不满的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杨使者何必明知故问?”一向温而不究的梁承觐,此番神色却肃穆至极。

边关之事他已听了确切的消息,方才已然派了武安候带兵出征,可先莫要说此去路途遥远,且需些是日,单说大渊国力,如今也远非东岳之敌手。

更何况边关有急报,东岳此番,依旧是与西翎联手,东西夹击,眼下,大渊江山可谓岌岌可危。

梁承觐怎会不急?

杨慧君看向地上的“文欣公主”,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们……他们得了信报,都已经知晓了。”她抬起头开口。

杨慧君闻言也不惊慌,再次抬头望着梁承觐:“既已事发,那我也就不必多做隐瞒,不错,这个‘文欣公主’确实是假冒的,是我们公主的贴身婢女。”

此言一出,殿中不有一片愤然。

“真是岂有此理!”

“东岳简直欺人太甚!”

“你这女子,还说的理直气壮的,真是好生无理。”

杨慧君轻笑一声:“天地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弱肉强食,弱者便得臣服于强者。

如今大渊既然式微,我东岳大军打到帝京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陛下若是识趣,不如归顺了我东岳,一切以我东岳国君为尊。

我可担保,我东岳国君不会亏待陛下的。”

梁承觐怒极反笑:“小小妇人,说得如此猖狂之言,真当我拿你没法子了吗?”

“我自来的那一日,便是抱着死志来的,既然落在了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杨慧君并不畏惧,扭头有些不舍得看着身旁的秦南风:“只是,连累你了。”

秦南风半晌不曾开口,此时却轻笑了一声:“夫人恐怕是有所误会了,我可从来不曾想过要与你一道死呢。”

他这会儿并不曾遮掩自己的声音,而是用原本的声音说出话来。

大殿之中一静,不少人不知他此话何意。

站在朝臣之中的秦焕礼失声叫了出来:“风儿!”

他浑身瑟瑟发抖,不敢置信,也不敢上前,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听到了风儿的声音。

他不确定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一个哆嗦,是真的,的的确确是风儿的声音。

他还是不敢相信,紧紧的盯着脸上依旧戴着面具的秦南风,连眼睛都不敢眨。

“秦南风?”连盖见了秦焕礼的情形,心里不有一惊。

难怪这小子一直戴着面具,原来是为了遮掩面容,他当初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着回来了?

还成了东岳使者。

那当初的事岂不是……

他定了定神,即使是他回来了又如何?

他做了东岳的使者,同杨慧君结为夫妇,那他便是叛国之徒。

有何可怕?

而后头他的胞弟连侍郎心里的惊慌并不比他少,他家的独苗拜赵忠勇所赐,成了个残废。

赵忠勇的性子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

当初,他们兄弟二人曾百般拉拢,赵忠勇不仅不对他们假以颜色,甚至还怒斥过他们。

再加上他家那根独苗的腿废了,这仇就结下了。

恰逢东岳愿意与他兄弟二人结盟,当初是只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二人便同意了。

后来联手也只是为了除掉赵忠勇。

再到后来,杨慧君作为使臣过来之后,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若是不搭理杨慧君,他们怕东岳翻出当年之事,算旧账。

这些日子,他兄弟二人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杨慧君,不敢有丝毫懈怠。

原本想着和和气气的送他们离去了,也就罢了。

可谁料出了这般事,秦南风居然回来了,那当年的事岂不是全要露了?

他想着害怕极了,可他站的这位置,连跟他哥哥递眼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干站着等着接下来的事。

“风儿,你是我的风儿吗?”秦焕礼已然克制不住,也不管什么殿前失仪了,一路拨开同僚,只朝着秦南风走了过去。

而大殿之中,从梁承觐到满朝文武,也都在紧盯着秦南风,众人自然都听到了秦焕礼的话,也都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秦南风。

“不错,我是秦南风。”他说着抬起手,摘了脸上精美的面具。

大殿之中,先是一静,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原本死在战场上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们面前,且还成了东岳国的使臣,这无一不是令人惊诧的。

“风儿,你真是我的风儿。”秦焕礼大叫着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老泪纵横:“你还活着,还活着……活着就好……”

“爹,叫你忧心了。”秦南风心中也有些泛酸,他这老爹,从前对他非打即骂,可从来没个好脸色,这会可真是真情流露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叙父子情的时候。

《把云娇》正文 第1087回 是罪有应得吗 “秦爱卿,你先放开他。”梁承觐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恢复了冷静。

他打量着秦南风,心中也有着怀疑。

都以为他死了,当初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何又成了东岳的使臣?莫非是叛变了?还娶了这东岳女子做妻。

可若是叛变了,他又怎敢在这大殿之上露出本来面目?

这其中到底有何纠葛?

秦焕礼对梁承觐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的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不肯撒手。

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还能活着回来。

“爹,你先放开,有话我们回家再说。”秦南风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秦焕礼这才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得放开了他,又不放心的打量他,面上的泪痕还不曾擦干净:“回来了就好,我让人回去告诉你娘,她定然欢喜……”

他说着又忍不住潸然泪下,他膝下一共就两个儿子,那个庶出的身子一直不好,养在屋子里。

这个小儿子,虽然从小爱舞枪弄棒,他对他也极为严厉,但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这两年以为这孩子不在了,他人都苍老了不少。

秦南风可是头一回见他老爹如此,要说心中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可现在,官家可不会给他们父子说话的时间。

“你……你果然都记得?”杨慧君看着秦南风,神色复杂至极,却并无太大的意外。

其实,她早就在怀疑此事了。

因为对他的痴迷,一向处事冷静的她却屡次三番的替他说话,替他分辨。

最终落得这样的结果。

是罪有应得吗?

她也不知。

只知道,他不会留在她身边了。

“我自然记得。”秦南风站直了身子,面向梁承觐,既然事情已挑明,他便连眼神也懒得给这恶毒女子了。

“你……”杨慧君只觉喉咙发涩说不出话来。

出了城被拦下来的事,对付把云娇屡次失败,派给连燕茹的人有去无回……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是她最在意的人,放在心上的人,她屡次三番的想到了他,却又不想承认。

如果这件事情还能挽回,她甚至不想去追究过去的那些事。

可惜,他不会给她任何挽留的机会了,他甚至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她想起从前她所做的那些事,顿时有些颓然。

她为了试探他,曾当着他的面杀了他许多的兄弟、同袍,他是最为重义气之人,当时身子弱,不曾能拿她如何。

这两年多,在她的身边,他想必也忍得十分辛苦吧?

“秦家的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承觐居高临下的发问:“当初,举国上下都以为你死在了战场上,你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东岳国的使臣?”

秦南风扭头,伸手指着连盖:“那就得问问我们的好宰相了。”

“你,你这是何意!”连盖自然变了脸色:“你死而复生,又投靠了东岳,这与我有何相干?”

“我死而复生?我是如何死的?我舅舅又是如何死的?”秦南风逼视着他:“你可敢给我一个解释?”

“那自然是你舅舅带兵无方,你遭了连累。”连盖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反倒望着他道:“即便是你遭逢大变,也不能成为你叛国的理由,你做了东岳的使臣,娶了东岳的女子,还帮着东岳来欺瞒我大渊,送了个假公主来,你该当何罪?”

“我该当何罪?你还真会反咬一口。”秦南风冷笑,对他怒目而视:“当初,若不是你在大军之中安插了人手,在我大军与东岳大军苦苦厮杀之时,忽然反水,致使我与我舅舅腹背受敌。

我舅舅又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而我,又怎会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他说到恨处,瞋目切齿,恨不得上前将他撕碎了,好报了舅舅的仇。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人人都看向连盖,大多数的人都信了秦南风的话。

毕竟赵忠勇半生征战沙场,鲜有败迹。

当初与东岳大战,也是所向披靡,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接连拿回两城。

原本朝中人人都以为,有赵忠勇在,便不必怕东岳。

谁料几日之后,便忽然传来了噩耗,赵忠勇为人耿直,从不与任何人结交,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人明眼人觉得可惜。

无他,国之有一良将,便能保得江山几十年的安稳,赵忠勇死了,往后可就没有这样的安宁了。

但当初谁也不曾猜到,赵忠勇大败,竟是军中出了内贼。

而指使之人竟是当朝堂堂的宰相。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是连盖的门生,一时也无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小儿!”连盖胀红了脸:“你休得满口胡言!我一介文官,如何插手军中之事?”

“你不必插手,只需吩咐下去,指使便是了。”秦南风手指着连侍郎:“不如问问你的胞弟,可是如此?”

连侍郎不比连盖稳如泰山,当即吓得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臣不敢,臣不敢啊……他,他胡说,我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方才,秦南风说到连盖,他便吓得不轻。

这会儿手指向他,他更是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干脆就跪下了。

要晓得,这事要是坐实了,真真是诛九族的大罪,满家的老小,谁都得死。

他自然不能承认。

连盖恨不得掐死他,这个担不住事的东西,这一脸的做贼心虚,是怕官家看不出来吗?

梁承觐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口说无凭,你既说此事是宰相所为,可有证据?”

“这两年多,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但连盖手段了得,当初知道此事之人并无活口留下,所以人证我是没有的。”秦南风说的坦然。

连盖做事,确实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那这么说,你是有物证?”梁承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当初的事情,他也一直有些怀疑,只是无从下手。

秦南风这么一说,似乎所有的关节都打通了。

若这事真是连盖所为,此等通国的大罪,定然饶他不得。

不过,连盖身为大一渊宰相,身居高位多年,自然是根深蒂固,只怕是动了他,朝堂之上恐怕也是要有一阵动荡的。

“物证自然是有的。”秦南风抬了抬手。

站在一旁的丁寅忙上前掏出几封信奉上。

《把云娇》正文 第1088回 如何定夺 “连侍郎不妨看看,这可是你的亲笔信?”秦南风接过那几封信,在手中扬了扬。

“你……那不是,不是我写的……”连侍郎见了那几封信,浑身顿时抖若筛糠。

其实那几封信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机密之事,只是约了杨慧君见面的时辰地点。

杨慧君这个贱人,怎么将这些东西都交给秦南风了?

他反应过来,愤恨的瞪着杨慧君。

杨慧君有些惊诧:“你怎么会拿到这些东西?”

明明,她每回阅后都烧毁了,她转瞬便想到了,难不成是他暗中扣留了几封?

这倒是极有可能。

这两年她与秦南风相处的时间颇多,对他也有些了解。

知他聪慧过人,做事自然是运筹帷幄,不到胸有成竹绝不会出手。

瞧瞧眼前这样的情形,这事他恐怕是蓄谋已久了。

她知道,这回估计是翻不了身了,不过,也不曾到绝路。

“呈上来看看。”梁承觐见了连侍郎的慌张,情知他定然不是无辜的,一向和善的脸彻底的肃了下来。

“陛下,陛下你不要信……那些都是,都是他仿造的……”连侍郎吓得慌了神,眼见着内监将信件呈了上去,不由磕头连声否认。

殊不知,他这表现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连盖真想一脚踹死他,这个不能成事的东西,早晓得当初就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了。

可千金难买“早晓得”,演下这情形,他得为自己考虑了,得想个法子把自己择干净,否则这通敌叛国的大罪落下来,他要被处以极刑不说,这一家老小一个也活不成。

“连侍郎,陛下都还不曾瞧见那信件呢,你怎么就急着撇清干系了?”驸马韩值见此情景意味深长的开了口,自然不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

看来,这事同连侍郎脱不开干系。

若是能借此事,将连盖也一道拉下马来便好了,连家一倒台,梁元肃那一头将会少一大助益,到时候他的阻碍会少许多。

他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开口。

而连侍郎此时已然吓得魂飞魄散了,哪还有心思同他分辨,只是吞了吞口水,抬头往龙椅上看去。

梁承觐正翻看着那几封信件,片刻之后抬眼望着他,神色并无波澜,但实则他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怒意。

当初,若不是那一战败了,赵忠勇死了,东岳又哪会有机会步步紧逼?而大渊接二连三的退让了,到最后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如今知晓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跪在地上的连侍郎,他又怎会不怒。

“你可知罪?”他声音不大,却积蓄着威严与怒火,压抑的气氛充斥在大殿之中。

众人不由肃然而立,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天子一怒,谁敢造次?

秦南风冷眼望着他,这会儿倒是知道怒了?当初连盖兄弟二人敢做下那样的事,难道不是经过了他的授意吗?

他心里生了疑,觉得舅舅功高盖主,才会默许连盖针对舅舅。

到了如今这地步,被东岳逼的无计可施,才知道除了舅舅之外别无良将可用,便是悔恨万分,又有何用?

昏君,活该如此。

“陛下……陛下……我,臣……”连侍郎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连盖:“大哥,救救我,当初可是……”

“你这个混账!”连盖心里一跳,大步上前一脚踹翻了他:“我一个不察,你怎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说什么。

要是再不出手,他这弟弟恐怕就要把当年的事给抖落出来了。

连侍郎捂着叫他踹的生疼的胸口,害怕又茫然的望着他。

“陛下。”连盖却不理他,他转身“噗通”一声,重重的朝着梁承觐跪了下来,口中慷慨陈词:“老臣家里出了这样的人,真是家门不幸,通敌叛国之罪罪无可赦,老臣恳请陛下对他处以极刑,以敬效尤。”

可怜连侍郎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一向敬重的大哥这是要将他舍出去,他一下瘫软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连宰相为我大渊国事大义灭亲,此举真是值得我大渊举国上下敬佩。”韩值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

连盖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仍旧硬着头皮道:“我等既在朝为官,国事与家事之间,自然是以国事为重,相信换成韩驸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是自然。”韩值阴柔的一笑:“不过,我听连侍郎方才的意思,像是有未尽的言语不曾说出来。

我们不妨听他细说细说?”

梁承觐只是看着他们,并未开口,这个时候,就让他们互相博弈吧。

他知道这事,连盖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这兄弟二人在朝中为官多年,他对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单凭连侍郎一人,没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

连盖定然是在后头兴风作浪的,只是眼下并无证据,且听听他们如何说。

“还有何好说的?”连盖拔高的声音:“有这样的弟弟,是我的耻辱,老臣恳请陛下从重处罚。”

“宰相大人想让陛下如何处罚?”韩值又一次开口:“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与谋逆无异,抄家灭九族是免不了的。

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宰相大人可是侍郎大人的亲哥哥。”

连盖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义正言辞地道:“不错,他犯错是我这个兄长不曾教导好,我自然也罪责难逃。

陛下若是下令要灭我连家九族,老臣绝无二话,甘愿赴死。”

“宰相大人还真是慷慨激昂。”韩值笑了笑,拱手朝着梁承觐:“此等的大罪,还是请陛下定夺吧。”

众人都望向梁承觐,都知道这是大罪,但是连家却又有所不同,只是不知他要如何定夺了。

梁承觐也在思索。

连盖是朝中的肱股大臣,平日颇得他的重用,为了大渊,可以说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此事若是证据确凿,那连盖必然是罪责难逃。

只是如今,这物证只指向连侍郎,与连盖并无直接干系。

他若是下令抄家问斩灭九族,那未免寒了一帮老臣的心。

可若是不处置,他自己心里又不舒坦,像是如梗在后,往后恐怕都难以安枕。

他沉吟了片刻,看向秦南风:“你可还有旁的证据?”

《把云娇》正文 第1089回 被他们给跪死了 秦南风睨了一眼一旁望着他发愣的杨慧君:“人证倒是有一个,只怕是她不愿说实话。”

众人明白他说的是杨慧君,不由都望了过去。

杨慧君见他说到她了,并无半丝不自然,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夫君,我可以说出实话,替你作证。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样事。”

“你想活下去?”秦南风挑眉。

“仅仅是活下去,那多没意思。”杨慧君轻轻笑了笑,两臂抱在胸前:“你没有忘了从前的事,眼看着就要回秦家了。

我落在了你们手中,想回东岳也回不了,不过我也不想过问那些事了,我只想不问世事,好好的做秦家的少夫人,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若是能做到,我便说出背后主使,替你作证。”

她知道,秦南风有多而么迫切的想要替舅报仇报仇,这正是她的机会。

她父亲在时常对她说,人要学会变通,到什么样的境地便说什么样的话。

其实她知道,用这个作为条件换一条活下去的路,是极为可行的。

可若是没了秦南风,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是以她大胆是提了出来。

“秦家的少夫人?”秦南风唇角微微扬了扬,那是小九的位置,谁都休想抢走:“这事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得问问陛下的意思。”

这女子难怪能成大事,光是这面不改色的气度,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不过这脸皮,也是绝了。

间接害死了他舅舅,杀了他那么多将士兄弟,她凭什么以为作个证便能抵消了?

“不知陛下是何意?”杨慧君抬头,直直的望着梁承觐,竟无半分畏惧。

“若只是你们小儿女的事,我自然不会多过问,不过,你是东岳之臣,此事,我不能应。”梁承觐并不曾多想,便拒了。

“那若是我能替你退了东岳军,破了东岳与西翎的联盟,你可愿意信我?”杨慧君无所畏惧,自然是有本钱的。

“你真能做到?”梁承觐有所意动。

他这会儿已然有些焦头烂额了,若是武安侯不能及时赶到东岳边境,西翎国再从西境夹击,这大好的江山怕是真要被这两个邻国瓜分了。

“我的命就在陛下手里握着,我若是做不到,陛下到时候再杀我也不迟。”杨慧君笑得颇为自负。

梁承觐沉吟片刻:“那我便暂且应下你所求。”

“你们大渊的陛下答应了,不知你如何说?”杨慧君扭头望着秦南风,像是闲谈,并无半丝女儿家的忸怩。

“陛下既然答应了,那我也不好拒了。”秦南风有些无谓的道。

“你答应了?”杨慧君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由有些不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秦南风笑了笑:“我不是已经娶了你了吗?你如今已经是秦家的少夫人了。”

答应是答应了,可若是人死了,那可就不作数了。

莫要舅舅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也不提那些惨死他面前的将士,单说这杨慧君这人,一向诡计多端、野心勃勃,这样的人也留她不得。

秦焕礼听了这话,心里头去却老大的不愿意。

一个异国女子,凭什么做他儿子的正妻?

他这个人,是最古板不过,在他眼里,娶妻就得门当户对,只那些娶不到妻之人,才会买些个穷乡僻壤的异国女子。

这杨慧君怎么配得上他的儿子?

他心中一片不满,只不过此刻在朝堂之上,也不好说出来,只想着等回了家,再与秦南风细说。

“这可是你说的。”杨慧君深吸了一口气:“今朝你们大渊满朝文武都在这处,他日你若是反悔,他们便都是我的证人。”

她心里已然有了法子,到时候能让大渊勉强保住国土,却又劳民伤财,伤筋动骨。

等时机成熟,东岳再犯大渊,便可长驱直入了。

她并未想过要逃离,她是东岳的女儿,从小所受教的便是用尽一切办法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面对绝境,她反而生出了斗志。

大渊的江山她要,秦南风她也要,左右都是一死,为何不放手一搏?

“你还是先说眼下的事吧。”秦南风垂眸扫了她一眼。

他是个干脆利落之人,若非这女子于他还有用处,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能忍她两年多,也几乎已经到了极致,待到此间事了,他绝不手软。

“陛下,当初与我联络之人确实是连侍郎,不过背后主使是连盖。”杨慧君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犹豫,抬头直言。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若在此之前,众人都怀疑此事是连盖所为,而这会儿则是盖棺定论了。

杨慧君都指认了他,他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了。

“你这女子,休要含血喷人!”连盖脸色大变,忙对着梁承觐磕头:“陛下,臣是冤枉的,这女子嫁给了秦南风,自然照着他的指使冤枉老臣。

臣看他们是包藏祸心,想要陷害老臣,造成朝中局势大乱,好叫东岳大军趁虚而入。

陛下可要明察啊!”

他说着连连磕头,仿佛受尽了冤屈。

而那些与他亲近之人,都有些犹豫不决,他们在权衡利弊,不想自己被连累了。

此时,秦南风朝着其中一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正是连盖平日的得意门生,只见他上前一步,“噗通”一声便跪下来,大声喊冤道:“陛下,臣的师尊一向忠诚耿直,绝不会如这女子所言。

臣也不信师尊会是这样的人,求陛下明察。”

而那些犹豫不决之人,在此人跪下之后又一次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全都跪下了。

“求陛下明察!”

他们异口同声。

连盖一惊,原本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求情,他只要哭得凄惨,陛下心地仁慈,必不会太过深究。

可不料,竟是这般情形,他心知不好。

秦南风在心中冷笑,这一回,连盖就算是不死,也要被他们给跪死了。

连盖贵为大渊宰相,平日又惯会笼络人心,这满朝堂之人十之五六都与他有些交情。

这一跪,便跪下了一大半的人。

秦南风抬眼,果然瞧见梁承觐面上闪过一丝阴霾,他暗暗一笑,试问哪个君王能容得下如此的臣子?

后头,就用不着他出手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90回 老贼 把言欢站在原地,左右观望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低头站在那处,不曾跪下。

他想起来曾有一回去寻连盖,听到他们兄弟二人在书房里说到东岳之事,只是当时太仓促,他并未听得完全。

但他听到之后也起了疑心,后来,与连盖说话之时,也曾经拐弯抹角的打探过。

连盖当时并未露出端倪,他也就不曾往深处想。

此时见到大殿之中这样的情形,他即刻便想到了这件事,他在朝中多年也算是个明眼人,知道杨慧君所指十有八九是真的。

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站着不曾跪下来。

他也揣测不出圣意,但总觉得秦南风能死而复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志在必得。

再加之又有杨慧君作证,恐怕他这岳父同叔岳父这回都要遭殃。

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连累了。

梁承觐不怒反笑:“连爱卿在朝中真是好大的威望,看这满朝文武,个个都为你求情呢。”

“臣不敢……”连盖惶恐至极。

“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梁承觐一掌拍在了椅背上:“给我带下去,先收入大牢。”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秦南风,你随我来。

至于那女子,也先收监。”

他说的是杨慧君。

“陛下,陛下!”连盖不由大惊失色,忙膝行两步:“陛下不能因一异国女子所言,便轻而易举的将老臣收入牢中,臣不服。”

梁承觐一拂袖子,正欲开口。

便听杨慧君幽幽的道:“我这有连宰相与我往来的信件一封,可做物证。”

她说着,也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信是她特意留着的,不是连侍郎的信,而是连盖亲笔所书。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

此番来大渊,她什么情形都预料到了,就是不曾想到秦南风压根就不曾失忆。

否则,她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也坦然了。

从前面对秦南风,她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如今一切都说开了,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

“你……你!”连盖瞪着她,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块肉一般:“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毒妇,又是女子,又是小人!”

“连宰相也不能怪我。”杨慧君并不气恼,也不愧疚,而是轻飘飘的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自保而已,只能说出实话了,还请连宰相多担待。”

连盖气得微微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承觐已经看了那页信,他每日都看连盖的奏折,对他的字自然是无比熟悉,稍微扫了一眼就确信是他的字迹无疑。

“连爱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梁承觐顿时龙颜大怒。

他之前也曾有过怀疑,但从未确信过,便是方才,他也是看了这许多人为连盖求情,心中有些不爽利,这才命人将他先带去大牢。

但他也想着要派人仔细的调查这件事,这不是小事,连盖毕竟是大渊的宰相。

可不料,杨慧君竟直接拿出了证据。

眼下,就算是他想偏袒连盖也不成了,更何况,他半丝也不想偏袒。

大渊落到如此境地,连盖就是罪魁祸首!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时候,连盖却跪直了身子,反倒变得坦然起来。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无可辩驳了,他也不想抵赖了。

“不错,此事确实是老臣所为。”他说着还抬起头,直视梁承觐:“但此事不怪老臣,臣也是受陛下指使。”

秦南风闻言,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的攥了攥,他猜的不错,果然是梁承觐的意思。

梁承觐怒极反笑:“我何时指使你去陷害忠良?”

秦南风有些意外,观他言行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他皱起眉头微微有些疑惑。

难不成,当初的是真的不是梁承觐指使的?

但他就算不指使又如何,至少是默认了,否则连盖怎么会有那样大的胆,在军中安插眼线?

“当初臣曾上书一封,说的便是赵忠勇的言行,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连盖逐渐冷静的下来,气势也恢复了。

“记得,当初你弹劾大将军赵忠勇目中无人,大有功高盖主之势,说若是长此以往,必将养虎为患。”梁承觐记得清清楚楚。

自从赵忠勇不在了之后,每逢边关有战事,他总会想起他来。

想得多了,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的那些事,连盖当初弹劾赵忠勇,他当时也是有所意动,甚至是起了几分疑心的。

但后来赵忠勇不在了之后想起来,才发现其人忠诚勇猛,并不是连盖所说的那样的人。

只不过已经为时晚矣。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回答臣的?”连盖见他还记得,更是抬起了下巴,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梁承觐一愣,思索了片刻:“当初我说‘他倘若真有功高盖主的苗头,宰相替我掐了便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手指着连盖:“你……”

这是把事儿都推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他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有除去赵忠勇的意思,更何况,说过之后他不过半个月,便又派赵忠勇出征了。

若真有杀他的意思又怎会委以重任?

“臣是谨遵圣旨办事。”连盖一个头磕了下去。

“我说的是倘若他有那苗头,他当初并未有那样的苗头,你这是强词夺理!”梁承觐大怒。

“陛下,人心隔肚皮,那赵忠勇素日不愿理人,总是一脸自负,从不将朝中同僚放在眼中。

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说不准,他便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才会做出那般姿态。

当时我不出手,他若是带着大军就反了呢?陛下此番是否又是另一番说法?

老臣的做法是有不可取之处,但终究是为陛下,为大渊的黎明百姓……”连盖巧舌如簧,他知道,这样推脱罪责便会轻上许多。

“你这老贼,我杀了你!”秦南风闻言勃然变色,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脖子,将他给提了起来。

他舅舅一世忠勇,叫这老贼陷害致死。

事到如今,这老贼不仅没有半分愧疚之意,还在这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他若是不杀之而后快,就枉为舅舅的好外甥!

《把云娇》正文 第1091回 前途不可限量 “风儿,不要动手。”秦焕礼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此事自有陛下替你做主,这是朝堂之上,动不得粗。”

眼看着连盖被掐的几乎不来气了,眼睛已经翻了白,他彻底的慌了。

连盖就算是有罪,也轮不到这孩子动手杀人,而且这是什么地方?哪里能容得下他撒野,要真就这么杀了连盖,那可闯大祸了。

这孩子,几年不回来,还是这混不吝的模样。

他上去拼命的拍打秦南风的手臂。

秦南风咬牙切齿的望着连盖,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一把将他掼在了地上。

他也知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这么久了,他都忍了,也不急这一时,且先看看梁承觐要作何决断。

“请陛下定夺。”他平息了片刻,拱手朝着梁承觐。

跪,他是不会跪他的。

连盖被掐的几乎昏厥过去,被摔在地上便躺着起不来了,只是如同离了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可因为太过迫切,却呛得一阵猛烈的咳嗽,原本煞白的脸色又变得通红。

眼瞧着堂堂一朝宰相,昨日还呼风唤雨的,这会却落到这种境地,众人都有些畏惧的悄悄看向宛若杀神的秦南风,心底都生了些惧意。

还有些人感慨,两年多的时间,当初鼎鼎有名的小将,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若是赵忠勇在,定然无比欣慰吧。

“先将人带下去,改日再议。”梁承觐摆了摆手,已然没有什么兴致再说下去了。

“陛下,此事证据确凿,不知陛下还有什么要再议的?”秦南风站在原地不动,双目紧盯着他。

秦焕礼吓得连忙在后头扯他的袖子:“陛下说再议便是再议,容不得你质疑。”

“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梁承觐望着秦南风,并无怒意:“你随我来吧。”

“陛下……”秦焕礼往前跟了一步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是一刻也不想秦南风离开他的视线,这个儿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了,他怕转瞬之后发现这是大梦一场。

“秦爱卿请放心,我不过去找他说说话罢了,用不了多大会儿便会让他回去的。”梁承觐看穿了他的心思。

“谢陛下。”秦焕礼跪下磕了头,这才满心激动的往外走去。

方才太欢喜了,都忘了叫人回去报喜,这会儿才想起来,想必家中的妻子听了这信,身子都要好转一大半。

这几日,赵忠竹又缠绵病榻了,大夫说是忧思过度,需要静养,不得胡思乱想。

夫妇二人都默契的不曾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两人心里都有数,赵忠竹这病不过是太过思念儿子罢了。

都知道缘由,可谁也无法治。

眼下好了,这孩子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让他离家了。

秦焕礼欢欢喜喜的去了,梁承觐让人将杨慧君也带了下去,这才带着秦南风去了后头的文德殿。

这是他上朝前后用来歇脚的地方。

梁承觐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秦南风拱了拱手:“陛下恕罪,臣腿受过伤,跪不下来。”

“不妨事。”梁承觐慈和的望着他:“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秦南风将从前的事挑捡了一些与他说了。

梁承觐听罢了之后,很是有几分感慨:“这么说来,当初你也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不容易。

自从你舅舅去后,我每每想起来,总觉得当初给他的人手太少,对不住他。

你能活下来,对他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秦南风望着他,看他言辞之间情真意切,不像是作假,难不成他真没有害死舅舅的意思?

可连盖方才所言便在耳边。

“你心里是否怪我?”梁承觐见他不说话,又开口询问:“连盖说的不错,当初我确实无意中说过那句话,但我并不知他会在军中安插人手。”

秦南风低下头:“不敢。”

他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仍然难以释怀。

就算梁承觐不是有意的,但舅舅也因为这句话丧命了,这事不是他轻飘飘的解释一句就能了结的。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年轻气盛,你是希望我将连盖处死?”梁承觐又问他。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行事需得考量,不是我等能揣摩的。”秦南风垂目不看他。

左右只要连盖被贬为庶人,处不处死都不重要。

到那时候,他想要他的命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对朝廷对大渊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还曾救过我的命。”梁承觐沉吟了一番:“若真是照着律条抄家诛九族,未免寒了一帮老臣的心。

我想将他一家都流放去岭南,你觉得如何?”

“谨遵陛下吩咐。”秦南风低头拱手。

岭南路途遥远,一路荒山野岭,气候炎热,又多生虫兽,若是半途丧了命,那可是半点也不稀奇。

“不错。”梁承觐赞许的望着他:“年轻人胸怀宽广,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过奖了。”秦南风依旧低着头:“我身为武将,腿伤了,一辈子都上不了战场,便等同于废了。”

他不想为梁承觐去征战沙场。

“不妨事。”梁承觐摆了摆手:“既然武不成,那就来文的,我看你这腿虽然伤了,但也不曾不良于行,人又是个聪慧的,若是将来中了举人,同样可以在朝为官。”

“谢陛下。”秦南风有些意外,不曾想到梁承觐竟有这份仁慈,这倒也难得。

“眼下,对于大渊与东岳的局势,你可有何见解?”梁承觐最想问的是这个。

秦南风就算腿受伤了,可见识仍旧在,他或许知道这局如何破解。

“杨慧君不是应了陛下吗?”秦南风抬眼望他。

“她的话,可信吗?”梁承觐与他对视,眼中带着探究。

“可不可信,要等她说出来才知。”秦南风这会儿可不想拿出底牌来。

他还要拿这计谋换些有用的东西呢。

“也罢,你且先回去与家人团聚,此事容后再议。”梁承觐摆了摆手。

“谢陛下。”秦南风一拱手,便转身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92回 什么身份不重要 梁承觐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事说起来还是怪我……我也是昏庸了,痛失了一员良将,这孩子心里有怨,恐怕也不肯轻易帮我……”

“陛下言重了,秦……秦小将怎敢怪陛下……”一旁的内监听了这话,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你不懂。”梁承觐摇头叹息。

秦南风出了皇宫之后,便吩咐了下去:“去,同小九说我出来了,平安无事,先回家一趟,回头再去瞧她。”

丁寅答应了一声,赶忙吩咐人去了。

秦南风上马扬鞭,催着马儿朝着秦家而去。

想起从前,他总不愿意回家,就喜欢跟着舅舅。

可是这一回回来这么久,都不曾回过一趟家,倒也有几个想家了。

尤其是娘,回来这么多日子也只是偶尔见过她几回,他想起来心里有几分愧疚。

如今已然不必隐藏身份,他自然要快马加鞭,早些回去与娘团聚。

而秦家,赵忠竹在听说秦南风死而复生,便在皇宫之中的事之后,原本病殃殃的她不用人扶便起身了。

再三朝秦焕礼确认这事是真的之后,她欢喜不已,叫婢女们替她梳洗起身,又让人特意取了新衣裳,转身又叫人收拾屋子整理庭院。

秦焕礼见她病似乎好了一大半,心里头也跟着欢喜,整个人更是满面春风的。

他平日不大理会家里头的事,这会儿倒也跟着张罗了起来。

“爹,娘。”

此时,门外头传来了一道温婉的声音。

随后,一身形妙曼的年轻女子踏进门来。

两人一抬头,便瞧见顾氏走了进来。

她是秦南风的三嫂嫂。

“你来了?快进来。”赵忠竹忙欢喜地迎了上去。

秦南风的三哥哥秦春深虽不是赵忠竹亲生的,可娶的这媳妇顾氏平日里却对她孝敬有加,就说是亲婆媳外头也没人是不信的。

赵忠竹原本心里头就欢喜,见她来了,就更高兴了。

“我听说五弟回来了?看娘满面红光的,再看院子里这情形,这事是真的?”顾氏也是打心眼里欢喜,抬眼打量着赵忠竹。

“你问你爹,你爹说在朝中见到他了,叫官家留下了,等会儿就回来了。”赵忠竹喜不自胜的说着。

“真的?”顾氏看向秦焕礼:“爹,你真的看到五弟了?”

“千真万确。”秦焕礼笑着颔首。

顾氏听了这话欢喜不已:“这是天大的喜事,这几年,我一直做梦梦到五弟还活着,没想到居然美梦成真了。”

“可不是吗?我也是做梦都想他活着。”赵忠竹想起前两年的日子,心里头就是一阵后怕,拍了拍顾氏的手,红着眼睛道:“我好怕这是一场梦,睁开眼睛一切就都没了。”

“这是真的,是真的。”顾氏也红了眼睛,她抬起帕子,掖了掖眼角:“五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咱们家得大肆操办一回。”

“会不会太铺张了……”赵忠竹有些犹豫的看向秦焕礼。

她自己一向拿不了什么主意,虽然也想庆贺一番,可又怕秦焕礼不同意。

“办,这回得办。”秦焕礼一口便答应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既然爹娘都同意了,那这事就交给我来张罗,保管叫你们满意。”顾氏当即便将事情担了去。

赵忠竹看了一眼秦焕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头:“那成,便辛苦你了。”

“娘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自从嫁进门来,五弟就是我的亲弟弟,他回来了我比谁都欢喜,娘要是不让我做这事,我还要生气呢。”顾氏笑着道。

“让你做,都让你做。”赵忠竹笑得合不拢嘴。

“那成,我先预备东西到门口去接五弟了,顺便让人张罗一桌饭菜。”顾氏说着边带人去了。

“看这老三家的,还真是真心实意的疼风儿,这两天可没少陪着我抹眼泪。”赵忠竹有些感慨的开口。

秦焕礼点了点头:“老三家的这个,虽说不是大户人家出生,但人品不错,是个靠得住的。”

他难得赞许一个人,能这般开口,可见顾氏平日做的确实是面面俱到了。

秦南风到得家门口,自马上的一跃而下,丁寅自然牵走了马。

“五弟真的回来了!”顾氏欢喜地迎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臂,望着他激动的热泪盈眶:“下人来报,说你活着回来,我还当是做梦呢,不曾想是真的。”

“嫂嫂。”秦南风往后退了一步行礼,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顾氏又往前一步拉住了他:“来,跟嫂嫂来跨火盆。”

秦南风已然挣脱了一回,这会儿再将手抽回来便显得有些刻意了,再看顾氏似乎也别无他意,这才跟了上去。

“嫂子怎么还预备了这个?”他看着门前放着的炭火盆。

“你这么久了才回来,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人人都当你不在了,此番回来可得去去晦气,保佑你往后都平平安安的,万事顺顺当当。”顾氏说着,引着他到了火盆边。

秦南风抬脚跨了过去:“爹娘在何处?”

“都在院子里等你呢。”顾氏跟在他身侧,依旧挽着他的手臂。

秦南风有些不自在。

“少爷,可还要预备什么东西?”丁寅看出了自家少主的窘迫,上前拦住了他,少主说了,既然回来了,往后就叫他少爷。

他眼神直直落在顾氏紧挽着秦南风的手上,少主的这个嫂嫂这般是何意?

“暂时不用了。”秦南风回了一句。

顾氏见了丁寅的眼神,这才讪讪的松开了手,打岔问道:“五弟,这是你新收的小厮?”

“算是吧。”秦南风扫了一眼丁寅,抬脚往前走。

顾氏赶忙跟了上去。

丁寅摸了摸鼻子,他好歹也一身武艺,就比少主差那么一丁点,怎么就被认为小厮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平时跟着少主鞍前马后的,做的不就是小厮的活吗?

得了,小厮就小厮吧,左右能跟着少主就成,什么身份不重要。

秦南风进了院子,赵忠竹抱着他欢喜的哭了一场,自是不提。

《把云娇》正文 第1093回 好生细致周到 翌日清晨。

“少爷,少爷。”五味子大呼小叫的进了门。

秦南风许久不曾睡个安稳觉,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若不是五味子,他还能再睡会儿。

“何事?”他睡眼惺忪的踢开被子,坐起身来。

“是把家的大少爷来了,还有……”五味子话还不曾说完,外头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走进了里间来。

“逐云!”傅敢追大步跨进了里间,瞧见坐在床上的秦南风,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真的是你,你瞒得我好苦!”

秦南风正要说话,便见把云庭同梁元俨也齐齐走了进来。

“真的是你,我就说那回看着是你,你还不承认。”梁元俨一见他就激动的上前。

把云庭倒也还算是淡然,他之前听妹妹提过秦南风还活还活着的事了,不过见了他活生生的模样,心中也难免欢喜。

“我那日在集市上也瞧见你了,病歪歪的骑着个马,可看着还是你的样子,我说是你,我想上去看看,我家那个婆娘非拉着我,叫我不要惹事。”傅敢追拉着秦南风不肯松手:“你还能活着回来,我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他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干脆也就不忍了,咧着嘴哭了起来。

当初那一战惨烈,死伤无数,他到如今都历历在目。

尤其是秦南风受的那伤,不看到秦南风他都不敢置信他真的能活下来。

“行了,这怎么还哭上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秦南风抬脚下了床,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五味子,还愣着做什么,快些上茶。”

五味子答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到了东岳?还娶了那个女子?”傅敢追好奇不已的追问。

“你让我先穿上衣裳,再慢慢跟你们说。”秦南风抽回了手,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娶那女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可算不上是我的妻。”

“我晓得,你怎会要一个东岳女子?”傅敢追眼泪还没干呢,又挠挠头笑了。

秦南风套上衣裳,正欲坐下同他们说话,外间便传来了顾氏的声音:“五弟,来了这些人,你该起身了吧?”

“起身了。”秦南风皱了皱眉头,这个嫂嫂怎么总是喜欢围着他转?

顾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了,笑容满面的道:“各位兄弟见谅,我家五弟起身还不曾洗漱用早饭,且等他先吃些东西再同你们说话。”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地上,手脚麻利的倒了热水在洗脸架子上的铜盆里,又在竹制的马尾刷上蘸好了青盐递给秦南风:“来,快些洗漱吧。”

秦南风有些不自在的接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不接似乎驳了顾氏的面子,但接过来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把云庭同梁元俨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顾氏待秦南风好生细致周到。

傅敢追心思浅,也不多想,只是催促道:“逐云,还愣着做什么?动作快些,都等着你呢。”

他说着也不客气,抓起盘子里的饺子便塞进口中,连着吃了两三个这才停住口道:“这饺子味道不错,虽然也是韭菜的,但似乎比平日家里头包的更鲜美一些。

嫂嫂,这买的是谁家的?”

“这是我包的,就剩这么些了,特意给我家五弟留的。”顾氏笑着道:“傅兄弟若是喜欢,下回来我给你多包一些。”

她面上笑着,心里头却有些不喜。

这是她特意为秦南风预备的,韭菜里头除了羊肉之外,特意加了笋粉和菇粉,就是用来提鲜的。

因为怕馅料多了,鲜味就上不来,所以包的不多,且要留些给她夫君,另外还要孝敬祖父祖母、公婆,余下的就更不多了。

到得秦南风这里,就只剩下这么两盘,可这傅敢追半丝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筷子也不用,上手就吃了好几个,真是粗鄙的很。

“原来如此。”傅敢追微微涨红了脸,有些窘迫。

他就算是再粗枝大叶,也能大略的知晓顾氏言语里的意思,虽无责备,那也说明了,这是特意给秦南风留的。

他是从前与秦南风在一道,大大咧咧惯了,眼下才想起来,现下与从前不同了。

“敢追想吃就吃。”秦南风擦了把脸,走上前去,又招呼把云庭同梁元俨:“一道吃吧。”

恰好,五味子端了茶进来,他便又吩咐下去让他去取筷子。

顾氏见秦南风不理他,只是一味的招呼把云庭几人,站在一旁只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想离去又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有些灰溜溜的,真是左右为难。

“嫂嫂,你去忙吧,三哥哥一会儿要找不见你了。”秦南风也不愿意她在一旁站着,他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兄弟们之间说话也放不开。

“那我去了,中午我预备午饭,几位兄弟一定要留下来用饭。”顾氏顺着台阶便下了,又笑着叮嘱了一句,这才去了。

“逐云,你这嫂嫂到底是何意?吃几个饺子,还不愿意了。”傅敢追有些不满。

“不必理他,你喜欢便多吃些。”秦南风将筷子塞在他手中。

“那你呢?”傅敢追见他如此,心里头便痛快了。

那妇人说什么都由她,只要逐云与他不曾生分了便好。

“我才起身,没什么胃口。”秦南风摆了摆手。

实则,瞧见这饺子,他也是饿的,可想起顾氏,他总觉得有些吃不下去。

几人坐着吃茶,便说起话来。

到底是情深意厚的兄弟,便是两年多不见,也依旧熟络,说起话来依然肆无忌惮,一如从前。

“那你既然回来了,可曾去瞧过九妹妹?”梁元俨终于问了出来。

他见了秦南风便想问这事了,一直忍着,终究是忍不住了。

一说这个,傅敢追也抬起头来:“对啊,逐云你去瞧过九妹妹吗?她见了你定然要欢喜坏了。

当初你都不知道,听到你没了的信,她当场便昏厥过去了。”

他说起这些,还有些感慨。

“瞧了,早就瞧了。”说起云娇,秦南风唇角微微上扬,他倒是不知道这回事:“若是你们不来,我还打算起身了就去瞧她的。”

“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把云庭皱着眉头道:“她一早就叫皇后派人接进宫里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094回 如何推拒 “皇后叫她去做什么?”秦南风闻言不由的问。

“也不曾说是什么缘故,来接人的内监同宫女说皇后娘娘一个人在深宫之中,无人说话,接她去坐一坐。”把云庭说着叹了口气:“谁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这宫里的人,哪有简单的?

更何况是当朝皇后,对一个小小庶女如此青眼有加,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大概是那回妹妹展露了锋芒,皇后觉得她有可取之处吧,总之一定是有所图谋。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都说伴君如伴虎,那伴着皇后不也一样?

他还是希望妹妹平平安安的待在家中才好。

“不碍事,小九聪慧,她会见招拆招的。”秦南风倒不是十分的担忧。

大不了,他去同梁承觐做笔交易。

……

皇宫里。

依旧是皇后的延福宫。

云娇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

她不知皇后为何对她如此青睐,但她很不喜来此处,尽管皇后和善,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她嫌这里不自在。

“你别太紧张,我上回就同你说了,到我这里就当是在家里头好了,陪我闲话家常,不必把我当成皇后。”何皇后温和的望着她。

“是。”云娇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这几日,在家中过得如何?”何皇后又道:“我曾听闻,但凡是庶女,在家里头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也是这样吗?”

“庶女自然比不得嫡女娇贵,不过,相较于外头那些平民之女,还是要好上许多的,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有个住处。

若是知足常乐,也不是不能活。”云娇抬眼望着她,唇角带笑,语气平和。

“你小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境,真是难能可贵。”何皇后眼中多了一丝赞许:“也难怪,你能在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想出了那么好的主意,比过了杨慧君,光这份心性,在你这个年纪,就很少有人能做到。”

“娘娘过奖了。”云娇垂下眼,谦逊的道:“若说起在大殿上那个主意,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听皇后这翻来覆去的,总是在说大殿之事,估摸着是觉得她有才能?

她心念微微一转,便有了主意。

“哦?此话怎讲?”何皇后起了兴致。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我曾有一回与我哥哥在家中说起治理洪灾之事,这主意是我哥哥当时提出来的。”云娇含笑回道。

皇后既然想要有才华之人,那就将哥哥推上去就是了。

上回那主意,也确实是有哥哥的份儿。

“你哥哥?是嫡出的哥哥?”何皇后不由的问。

“不错,嫡出的哥哥,他同我自幼要好。”云娇稍稍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你哥哥的主意。”何皇后若有所思,但看着云娇的眼神并未有什么变化。

就算主意不是这姑娘出的,可她在大殿之上能不紧不慢的应对,且与杨慧君平起平坐,甚至还稳压她一筹,也绝对不简单。

她心里头还打着之前那个主意,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云娇点了点头,总觉得她有些欲言又止的,便坐在那处安静的等她的后文。

“你哥哥怎么之前不曾参加科举?我曾听闻过你哥哥的名声,说是才华比你父亲更甚,难不成无心功名?”何皇后想起了把云庭其人其事。

“是我嫂嫂那时候怀了我侄女,她身子一向虚弱,哥哥陪着她外出求医去了,便耽搁了科考。”云娇解释。

“原来如此。”何皇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哥哥是个重情重义的。

你有这样的哥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娘娘过奖了。”云娇笑道:“哥哥既娶了嫂嫂,自然该以她的身子为重。”

“不错,我记得上回问过你,你今年十五了,还不曾说人家,对吧?”何皇后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是。”云娇心里跳了跳,真不会叫她猜中了吧,皇后想替她说媒?

“是这样,我娘家有个侄子,长你三岁,如今是御前带刀侍卫领官,官居四品,就在官家跟前当差。

他是顺安侯府嫡出的孙子,以后,一准儿也是侯爷。”

果然是要替她说亲。

云娇低着头,像是在倾听何皇后所言,实则心中在思量着要如何推拒此事。

“我看你样貌不错,性子也是挺好的,最要紧的是为人聪慧。”何皇后又接着道:“我想为你保个媒,与他做个正妻,你看如何?”

她觉得,云娇一定会欢喜的答应,她已经十分抬举这孩子了,毕竟,以她庶出的身份,想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做妾室都不容易,更不用说是做正妻了。

云娇怔了怔,她本想着皇后一定会叫她去做妾室,才想到等会就说娘留了遗言,不让她做妾室。

不曾想这皇后这是好大的手笔,不知看中了她什么,一张口就让她给她侄子做正妻,也不知她侄子同意吗?

“娘娘太看重我了。”她连忙起身行礼,一脸的惶恐:“我只是一介庶女,如何能配得上娘娘的侄子,还是侯府的嫡出,娘娘快莫要拿我打趣了。”

“你这孩子,我打趣你做什么?”何皇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与你一见如故,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看出来你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门户之见,你不必介怀。

到时候,我会指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收你为义女,这亲事便名正言顺了。

这样一来,你便没有顾虑了吧?”

何皇后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娘实在太抬举我了。”云娇又行了一礼:“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应下这事。”

“为何?”何皇后意外的望着她,这若是换成旁人家的姑娘,早就求之不得了。

她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为何还不愿意?

“就算是认了干亲,我骨子里还是把家庶出的九姑娘,嫁过去了照样没有底气。

而顺安侯府家那些门当户对嫁过去的妯娌,定然瞧不上我,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云娇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决。

《把云娇》正文 第1095回 声泪俱下 “这些你不必担忧,有我在,没有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何皇后的神色肃穆起来。

“娘娘恕罪。”云娇告了声罪才道:“我有个嫡出的姐姐,便嫁去了徽先伯府。

娘娘也知,我家的当家主母是宰相府出来的,对我这嫡出的姐姐视若掌上明珠,自幼亲自悉心照料长大,点茶插花无一不精,可我那姐姐嫁去了徽先伯府依却旧是最遭排挤的那一个。

更莫要说我这小小的庶女了。

娘娘愿意护着我是我的福气,可您贵为一国之后,也不能时时刻刻的跟着我,而旁的人,可能因为惧怕娘娘而不敢对我如何,但她们却照样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她言下之意很明了了,亲娘照样护不住亲女儿,更别说她这个狐假虎威的了。

她估摸着这话说出去,何皇后会有些不大欢喜。

可她不能因此便应了此事,凡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要是这会儿不说清楚,后头可就有的烦了。

她说完心中有几分忐忑,都说何皇后是顶好的性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何皇后顿了顿,狐疑的打量她:“这样你都不肯,你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她也是从小姑娘的时候来的,也不会不懂小姑娘的心思,想来也只有这个缘故了。

“算是吧……”云娇也不好否认,否则就说不出个道理来了。

“是哪家的儿郎?”何皇后望着她,不知谁家的孩子能将他侄子比下去。

云娇低着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可能说出与秦南风之间的那些事的。

何皇后摆了摆手:“你不愿意说,也就罢了。”

她心中可惜,这么聪慧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不过,她也知道姻缘之事强求不得。

“是。”云娇行了一礼,她晓得皇后心中定然不喜,但她也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了。

“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何皇后见她心意已决,也就有些兴致缺缺的了。

云娇却暗暗松了口气,往后,皇后该不会没事就传唤她到宫中来了。

……

把言欢书房门口,平步拦住了连燕茹,满脸的为难:“大夫人也知晓,老爷说了不让人打扰便不会让任何人进去,夫人还是别为难小的了,夫人不如先回院子去,待老爷出来了,小的一定告知老爷夫人有要事。”

“你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事。”连燕茹依旧不肯离去。

她在这处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把言欢在里头不可能不晓得,却硬是不出来,她知道他在躲着她。

“大夫人……”平步都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

“让她进来吧。”把言欢突然拉开了门,打断了平步的话。

平步松了口气,终于得空能喝口水了。

连燕茹摸着门进了屋子,将婢女都留在了外头,进屋之后关上了门。

她看到了前头的人影,知道那是把言欢。

“你若是想求我去救你父亲,那你就不必开口,此事震惊朝野,官家当场就发了怒,到如今还不曾发落,不过只不曾做最后的决断。

里通敌国,陷害忠良,这不是小罪,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把言欢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不曾回头。

连盖虽然是他的岳父,但他也觉得他实在不该害死赵忠勇。

无人镇守边关,他们这些文臣又怎么能安稳的在朝堂之上指点天下?

连燕茹只觉得心中发闷,顿了顿才心平气和的道:“我不是来求你此事的。”

她知道他躲着她就是不想管她父亲,但母亲今朝来也叮嘱她了,让她劝把言欢不要掺合此事,以免被牵连进去。

相较而言,把言欢说这些话是多么的无情?

这就是她当初相思成疾从旁人手中抢来的夫君,她有些凄然的想着,她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坐吧。”把言欢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些,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接着便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站在那处的连燕茹不仅不曾坐下,反而朝着他跪了下来。

“后日,秦家的筵席,求老爷带我一道去。”连燕茹伏下去磕了一个头。

此时,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尊严了。

父亲身陷牢狱,母亲忧思成疾,她能做的不多,但也要尽力去做。

更何况,她绝不可能放过那个小贱人,哪怕是死,也要拖着她一道去见阎王。

听她求的是此事,把言欢有些意外,但并不曾点头:“你先起来吧。”

“求老爷答应我吧。”连燕茹志在必得,能不能成事,便在此一举了。

把言欢有些不情愿,但看她如此可怜,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老爷,你我夫妻多年,我对这个家就算没有功劳也苦劳,我承认我做了不少坏事,可我对你一直是真心实意的。

何况我父亲也提携了你这么多年,而我母亲也一直拿你当亲儿子一般疼爱,如今,我不过是想跟你出去吃顿饭,你都不肯带我吗?”连燕茹抬起头来,说的声泪俱下。

“我也不是不想带你,只是……”把言欢有些迟疑,他怕云娇不同意。

上一回去宫里,九丫头就逼着他将连燕茹留在了院子里。

“老爷连这点事都不愿意答应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燕茹说着便起身,朝着他的书案猛的撞了过来。

把言欢吓得连忙上前拦住她,有些气急败坏:“你,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有话说话。”

连燕茹掩面哭泣:“我只是来求你,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也该带我去,否则我与你鱼死网破,你又待如何?”

把言欢皱了皱眉头,有些心烦的摆了摆手:“罢了,后日带你去就是了,你也不必如此。”

“老爷,此话当真?”连燕茹抬起头来,努力的睁大眼睛,可眼前还是含糊一片,看不清他的脸。

“这点事,我还能做得了主,若是没有旁的事,你就先回院子去吧。

到了后日,我会让人去接你的,到时候你随我一道去。”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应下了此事。

无论如何连燕茹也是他的结发妻,上回去宫中便不曾带她,这回岳父出了事,若是再不带,旁人便该说他拜高踩低了。

更何况,岳父的事还未曾了结,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若是真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自然与如今不同。

《把云娇》正文 第1096回 才不是那样的人 连燕茹出了把言欢的书房,便放慢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便吩咐道:“七夕,你去同老爷说,我明日要出去一趟,预备后日出去的衣裳首饰。”

“是。”七夕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乞巧,附耳过来。”连燕茹朝着一旁的乞巧招了招手。

乞巧忙低着头靠了过去:“夫人请讲。”

连燕茹在她耳边细细的吩咐了一遍,乞巧听过之后,愣了愣神,随即点了点头:“奴婢这便去。”

“你们几个,往前一点,照应好大夫人,七夕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吩咐了后头的婢女几句,这才转身匆匆朝着外头去了。

连燕茹站在原地,等着七夕,又思索了片刻,将后日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应该是万无一失了,这才定下了心神。

……

很快便到了秦家宴客的这一日。

蒹葭一早便叫醒了云娇。

“吃中饭,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云娇拉过被子裹在身上不想睁开眼睛,她还想再睡一会儿。

“姑娘,今朝去秦少爷家,你不要好生打扮一番吗?”蒹葭拉着她的被角,晃来晃去:“早些起来,奴婢也好伺候你先打扮起来。”

“唉呀,从小就认识,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要那么讲究做什么?穿平常穿出去的衣裳就行了。”云娇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她困得很呢。

“单单是秦少爷当然不碍事了,可是,这不是还有那许多客人吗?

再说了,秦少爷的父母也都在,姑娘忘了李嬷嬷昨日是如何叮嘱的了吗?”蒹葭干脆在床沿上坐下来,不依不饶的想要拉开她身上的被子。

“李嬷嬷年纪大了,思想古板,你怎么也同她一般?”云娇从床上坐了起来,气呼呼的掀开了被子,原本迷迷糊糊的还能再睡一会儿,叫她这般一闹,让她睡也睡不着了。

“姑娘起来了就好。”蒹葭笑了,连忙扶着她:“秦少爷之前送的衣裳,还有好些不曾穿过的,有几件瞧着喜气的我都跳出来了。

姑娘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是不喜欢,便随便穿一身,咱们去集市成衣铺再去重新买就是了。

然后,再去宝翠楼找妆娘子给你好好……”

“行了。”云娇听她絮叨个没完,不由打断了她的话,指着那些颜色鲜艳的衣裳:“只是去吃个饭罢了,又不是去相亲,用得着这些花枝招展的衣裳吗?”

秦南风当初买衣裳的时候,也不曾管那许多,就是各色时兴的样式、布料都做了一身,是以,他送来的那些衣裳里头什么样的衣裳都能找出来。

用他的话说,喜欢便穿,不喜欢丢了便是。

“李嬷嬷说,年纪大的都喜欢鲜亮的颜色,让姑娘别穿素色的衣裳去,否则秦少爷的父母看着该不喜了。”蒹葭理直气壮。

这些都是李嬷嬷叮嘱的。

“宴客那么多人呢,他父母哪会注意到我?”云娇有些不情不愿地扫了一眼那些衣裳,指着其中的一身道:“就这个吧。”

那是一身月白色的交领襦裙,上头用金银丝线绣着千叶海棠,看着既素净又贵气。

这一身穿出去,该当没人会小瞧了她。

“成。”蒹葭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她原本以为姑娘看不上这些衣裳,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眼光俗的很,不曾想姑娘竟然真从里头选了一身。

她可高兴坏了。

她喜滋滋地拿过那身衣裳,上前伺候,口中又忍不住说了起来:“那姑娘这身衣裳要配什么头面?要不然咱们就去宝翠楼吧,秦少爷也说了,姑娘要什么尽管买就是了,他有银子。”

云娇有些哭笑不得:“他有银子,就能尽着我使了?”

“对啊。”蒹葭理所当然的道:“秦少爷自己说的,家都给姑娘当。”

“还没成亲呢。”云娇伸手理着衣领,唇角噙着笑意:“只怕是以后没这么好。”

“谁说的?”蒹葭想也不想地就反驳:“秦少爷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云娇笑了起来:“人都是会变的。”

“不会,秦少爷不会变的。”蒹葭笃定的很。

“你这么信得过他?”云娇不禁想要逗逗她:“那不如这样,等以后,就把你给他做个姨娘?

左右,你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

“姑娘!”蒹葭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片刻之后,猛地对着她跪了下来,一脸惊惶的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婢从来不曾敢有过这样的痴心妄想。”

是她平时说话太随意了吗?姑娘怎么会怀疑她与秦少爷?

天地良心,她可从来不曾这样想过。

她又不是黄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再说了,要她对不起姑娘,除非是她死。

“瞧你。”云娇忙伸手去扶她:“不过同你说个乐子,你至于吓成这样吗?好似我平时是个母夜叉一般。”

“奴婢是怕姑娘误会了。”蒹葭既然她如此,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站了起来:“姑娘可吓死我了,下回可不能这样开玩笑。”

“可是你不曾想过,你以后要如何吗?”云娇望着她。

她心里也为难,若是将蒹葭放出去,她也有些舍不得,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跟谁都没有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且蒹葭对她忠心耿耿,什么事都能放心让她去做,她走了,可寻不着这么贴心的人了。

可她也知道不能这么自私的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她也要成亲,也要去过自己的日子才好。

“什么以后要如何?”蒹葭抬眼望着她:“钱老夫人将奴婢买回来,不就是跟着姑娘的吗?奴婢这辈子都是姑娘的人,旁的事情我从来不曾想过,姑娘也不要问。”

她说着又走上前去,给云娇系腰间的盘扣。

云娇不曾再开口,心里头却打定了主意,等以后她自己安顿好了,便托人给蒹葭说个好人家,至于她跟前用谁,到时候再说吧。

《把云娇》正文 第1097回 羡慕 秦南风能死里逃生的回来,这不仅仅是秦家的喜事,也是整个大渊的喜事。

在加之官家对秦南风都客气有加,朝廷中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粘上毛比猴都精,自然看得准风向。

别说是今朝秦家宴客门前人来人往了,便是前两日,这家门口人也是络绎不绝的,不少人特意上门套近乎,自然也有送礼的。

不过大多数都见不着秦南风,见的都是秦焕礼。

秦焕礼看着和善,尤为爱笑,但为人性子板正,最是遵守礼法不过。

他做官这么些年,这家门口一向冷清,还从来不曾这样热闹过,这儿子会回来,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他心里头也是感慨万分,这人情冷暖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而众人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东岳的那个女子配不上他儿子。

如今,那女子对官家还有用,还在大牢之中。

他心里头盼着,官家最好是将那女子处死才好,若真是放出来,进他们家门,他这张老脸可不够丢的。

他最是瞧不上那些异国之人,在他眼里,大渊才是正统,周围的那些国家不过都是些蛮夷。

他家娶了个蛮夷做儿媳妇,那岂不是丢人?

把家的两辆马车在秦家门口停了下来。

把言欢扶着连燕茹从前头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连燕茹如今自己也能走路了,虽然眼睛还看不太清楚,但是,模糊的人影和路径还是能看见的,比当初受伤的时候好了许多。

但即使是如此,把言欢依旧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云娇自后头的马车上下来了。

她是临出门的时候,才知道把言欢答应了让连燕茹也来。

她原本是不愿的,把言欢有些怕她,便叫连燕茹从马车上下来。

连燕茹却坐在马车里死活也不肯下来,甚至如同癫狂了一般,说她才是正妻,本就该去赴宴,还说把言欢当初答应她母亲的……

云娇看看时辰不早了,马车又停在门口,外头人来人往的,闹大了不好看,便也就由着她了。

秦焕礼带着赵忠竹正在门口迎客。

把言欢上前去,便抢着对他拱手:“秦大人,恭喜恭喜!”

按说,他的官比秦焕礼还要大上一头,本该秦焕礼先对他行礼的。

可他是什么人?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他是最明白不过的了。

秦焕礼如今风头正劲,秦南风在官家跟前可以说是炙手可热,再加上他岳父又摊上那样的事,保不齐下一刻他就被连累了,说不准还得要秦南风去帮他求情,他自然得巴结着秦家一些了。

“把大人客气了。”秦焕礼连忙拱手:“里面请,里面请。”

把言欢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扶着连燕茹往里走。

里头,自然有小厮婢女前来引路。

把言欢一路扶着连燕茹去了大厅,到了这里,他自然做足了好夫君的模样,不管如何,既然来了便挣个好口碑。

云娇跟在后头,慢慢的放慢了步伐,秦家她从前是来过的,倒也不是特别陌生。

这宅子里头,并不是特别的精细,园子里的花草也都是极为常见的,并没有什么名贵的品种。

秦南风倒是说过,他母亲颇为勤俭,想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云娇一路慢慢的走到了正厅门口。

“姑娘,女眷是在侧厅。”样貌秀气的婢女在前头慢言细语的说了一句。

她不认得这姑娘是哪家的,只觉得她贵气逼人,行动间也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模样,且这一路不多言不多语,规矩十足。

这另她更是半分也不敢怠慢了去。

“好。”云娇点了头,正要跟上去。

“九妹妹来了!”梁元俨刚好出了正厅,忙大喊了一声。

“六姐夫。”云娇远远的朝他行了一礼。

“九妹妹过来啊!”梁元俨满面笑意的朝她招手,又朝着大厅里头喊:“逐云,快出来,你们来看谁来了!”

傅敢追同把云庭还有盛鹤卿、夏安,另有几个从前与秦南风在军中要好的同袍便簇拥着他从正厅走了出来。

茹玉也跟了出来,一见是云娇,心里不是滋味,便又悄悄的退了去。

“是九妹妹来了。”傅敢追一见云娇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扭头就看着秦南风。

梁元俨也在一旁对他挤眉弄眼的。

“你们做什么。”秦南风眼角眉梢是忍不住的笑意,朝着那婢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九姑娘带进去?”

“是。”婢女连忙低头应了。

“你去侧厅,你三姐姐六姐姐都在里头,有什么事就叫婢女来找我。”秦南风朝着云娇叮嘱了一句。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随着那婢女进了侧厅。

她一走,梁元俨便怪腔怪调的学着秦南风的语气道:“有什么事就叫婢女来找我……”

众人顿时轰笑起来,闹了好一阵子,这才进正厅去了。

云娇一脚迈进侧厅,便见里头已经有了不少人,有人见了她,忍不住靠到一起窃窃私语一起来。

她知道,无非是说她从前那些事,还有,就是她在朝堂之上与杨慧君那番事,又或是说她身为庶女,还能跟着出来做客之类的。

她也不在意,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口中如何说你。

为这个生气,大可不必。

“娇儿。”把云嫣独自坐在一处,一见她不由满面欢喜的迎了上来。

“三姐姐。”云娇见了她也欢喜,二人也不互相行礼,手便拉到一处去了。

“九妹妹来了。”把云姌原本坐在连燕茹身旁,见了云娇也起身迎了上来。

“六姐姐。”云娇笑着朝她行礼。

“瞧你。”把云姌伸手扶她:“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同样也坐在连燕茹身旁的把云妡同把云姝便有所不同了,她们二人都有些无动于衷的意思,只是远远的打量着云娇,神色各异。

把云妡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再不是少年时年轻气盛的模样,在徽先伯府日复一日的生活已经将她从前的棱角消磨殆尽。

她如今瞧着云娇,已然生不出恨意与嫉妒来了,只余下几分羡慕。

而把云姝则不同。

《把云娇》正文 第1098回 死路一条 把云姝远远的望着云娇,眼底既有恨意,又隐藏着点点的得意,看着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如今,她同茹玉也算得上是琴瑟和谐,她觉得还是值得庆幸的,虽说从前苦过一阵子,但也总算熬出头了。

她觉得相比较而言她是最后的赢家。

可偏偏,把云娇半点也不在意,全身上下也没有丝毫失败者该有的姿态。

若是云娇能恨她或是厌恶她,哪怕是瞪她一眼也好,总好过如今全然无视她,甚至从进门之后连望都不望她一眼。

每回瞧见云娇如此,她都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那张清高的脸,一个庶出的贱人,装什么装?

她最在意的人、恨不得挖出心来对待的人,却对把云娇一往情深,可偏偏她还不以为意,将他的一颗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却叫云娇视若敝屣,心里的恨意与嫉妒便抑制不住。

她盯着云娇,并不是言语,她不是改了性子,而是怕茹玉知道的不喜,否则她早就起身冷嘲热讽几句了。

此时,连燕茹跟前的一个二等婢女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附到连燕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连燕茹微微点了点头,心里了然。

婢女说的不是旁的,而是方才云娇路过门口,秦南风那些兄弟在外头起哄的事。

听了这事,她确信杨慧君不曾骗她,对接下来的事也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真是不曾看出来,这个九丫头表面看着一本正经,竟早就同秦家的这小子暗度陈仓了。

但这又能如何?秦家就算是不要杨慧君,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做儿媳妇。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父亲下了狱,母亲急的一夜生了满头的花发,家里的兄弟妹妹都慌了神,这种时候,她哪有心神出来赴宴?

她只恨自己眼睛看不清,又认不得几个人,不能救父亲出来。

她日日寝食难安,几日的时间,她原本就清矍的身形便变得越发瘦削了。

好在杨慧君派了人来寻她,告诉她秦南风与云娇之间的事,让她利用他二人这样的关系做做文章。

或许可以把她父亲救出来也不一定。

且杨慧君的人还简略的说了一个法子,至于想要施行,其中的详情就只能由她自己想了。

连燕茹得了这消息和法子,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思索了一番之后便下了决心,这一步是非走不可。

倘若是父亲出了事,那整个连家都逃不掉,无论是流放还是斩立决,于连家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偌大一个家算是要散了。

而她这么多年能在把家立足,能在把言欢面前有几分脸面,不都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娘家吗?

若是娘家没了,以她这么多年队把言欢的了解,他绝不会对她假以颜色,至于说多年的夫妻情分,在权势面前,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说不准哪一日他一个不高兴便休了她,这也不是没可能,到那时候,她无娘家可依,连个去处都没有,她又能如何?

再加上眼睛也看不清,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怎么会甘心?

是以,这回的事情,不说什么孝道,哪怕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得拼尽全力去做。

她已然决意豁出一切。

“三姐姐,孩子呢?”不远处,云娇笑着问把云嫣。

“他如今皮的很,他祖父祖母说怕他跟着来闯祸,便留在家中陪他们了。”把云嫣也是满面笑意。

“这样也好,你正巧可以趁机歇一歇,平日里带着他也怪累的。”云娇又扭过头去望着把云姌:“六姐姐,你家孩子呢?”

“奶娘方才带去吃奶了,等会儿就来了。”把云姌指着侧厅边角的一个屏风。

云娇点了点头,又环顾了周围一圈:“尤初红不曾来吗?”

“说是身子不适,不知是何事。”把云姌摇了摇头,又道:“不来才好呢,省得看了膈应。”

她说着拉着云娇的手臂,笑眯眯的凑上去小声的道:“九妹妹你看,那个就是秦家的老祖母。”

她说的是秦南风的祖母。

秦南风父亲秦焕礼上头还有个姐姐,在生他之前,还曾经夭折了一个哥哥,所以在排行上他其实是老三。

而赵忠竹又是续弦的,秦南风上头也没了一个姐姐。

是以秦南风虽然年纪小,但是祖父祖母头发都已经斑白,这祖母望着便知年岁不小了,把云姌才喊她做“老祖母”。

云娇抬眼望了过去,便看到一个老夫人,穿着一身布衣坐在那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很好说话的模样。

而她边上坐着的老夫人,没有一个不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也只有她与众人不同。

秦南风的祖母平日与这些老夫人并无交集,老夫人们也瞧不上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来讨好她。

不过,秦南风此番回来,他祖母的身份也是今非昔比,跟着他水涨船高了。

这些老夫人都得了家里当家的夫君或者是儿子孙子的意思,特意来与她套近乎。

只可惜,秦南风这祖母油盐不进,说说笑笑倒是尚可,若是想说正经事,她就连忙摆手打断,说自己不懂这里头的事,也不过问儿子孙子如何。

那些个老夫人直恨得牙痒痒,这也只能忍着,还得好言相待。

云娇看了两眼,觉得这老夫人倒像是个好相处的,不过人不可貌相,到底是不是真好相处,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知道秦南风我祖父祖母独自住在一个院落中,听说是吃斋念佛,院子里头有田地,他们种菜自给自足,平日无事是不出来的。

其他的,便不大了解了。

“那个,以后也是你祖母了。”把云姌压低声音贴的更近了,说完捂着嘴吃吃直笑。

一旁的把云嫣也跟着笑了起来。

“六姐姐,这里人多眼杂,可开不得玩笑。”云娇抬眼望了望周围。

“唉呀,我说的小声,就咱们两人能听见。”把云姌不以为意。

“三姐姐都听见了。”云娇反驳。

把云姌还要再说话,外头,传来一声唱:“施贵妃娘娘驾到!”

整个侧厅猛地一静。

《把云娇》正文 第1099回 杀一个庶女轻而易举 云娇与把云嫣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闪过了诧异。

片刻之后,云娇便有些了然了。

秦家如今在帝京可谓炙手可热,施贵妃作为梁元肃的表姐,自然要帮着他笼络笼络,这会儿到秦家来,也不奇怪。

她所不知道的是秦焕礼为人板正,素日在朝堂之中是从不参与党羽之争的。

韩值同梁元肃明里暗里的也曾暗示过他几回,他都故作不知逃过去了,一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不过,这回施贵妃亲自登门,可是逃不掉了。

“见过贵妃娘娘。”

女眷们都纷纷起身行礼,云娇也跟着行了一礼。

施贵妃扫了众人一眼,微微抬了抬手:“都免礼吧,我今朝是来做客的,大家该如何便如何,不必拿我当贵妃。”

她说着微抬着下吧,由身旁的宫女扶着,姿态典雅的踏进了侧厅。

“是。”

众人应了一声,都站直了身子,一时间无人敢发出动静。

贵妃说不拿她当贵妃,但你可不能真这样做,要真是做了,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找死吗?

何况众人早就听说过,施贵妃平日最重的就是脸面与威严,谁敢怠慢了她,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个时候,哪有人敢轻举妄动?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呀。”施贵妃走到了侧厅的中央。

“贵妃娘娘,这正中央的主位给您坐。”

一个老夫人壮着胆子开了口。

其余的老夫人也都附和,纷纷让了开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施贵妃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几位老夫人也不曾退远,她们心里头还都有些忐忑,以年纪与资历来说,在场也只有她们才配与贵妃同桌。

可不知贵妃肯不肯给她们这个脸面?

她们估摸着是肯的,旁的不说,毕竟秦家的老祖母也在,再是贵妃也不能把主家赶到旁的桌子上去坐吧?

她们跟秦家祖母年纪相仿,自然该当坐在一起。

老夫人们想着,心里头都有些窃喜,能和贵妃娘娘同桌吃饭,这是多大的荣耀?

这一顿饭吃完了,往后回去可有的说道了。

“连姑母,你怎么站的那么远?快来坐。”

可谁料,施贵妃一转眼就望见了站在稍远的地方的连燕茹,开口招呼她。

施家同连家交好,施贵妃小时候便认得连燕茹,在闺中之时一直同她以姑侄相称。

“贵妃娘娘这般称呼,我可担当不起。”连燕茹心中隐隐的有些激动,连忙欠了欠身子。

她原本有些忐忑,担心自己的父亲如今都下了大狱了,施贵妃恐怕不会施以援手。

不曾想,施贵妃半分也不曾推辞,不仅来了,还对她这般客气。

真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想想旁人几乎都是对她避之不及,也只有施贵妃不在意,她心里不由得一热,真真是患难见真情。

此番只要父亲能渡过难关,她一定请父亲竭尽全力扶梁元肃上位。

“我原来在娘家的时候,不是一直这样叫你的吗?说起来,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来你坐在这儿,今朝你陪我吃这顿饭。”施贵妃说话慢条斯理的,却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吩咐下去便有些不容反驳的意思。

老夫人们只能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

“那我就谢过贵妃娘娘了。”连燕茹又行了一礼,在一众人有些复杂的目光中,被婢女扶过去坐了下来。

“那几个,是你的女儿?”施贵妃看向云娇几人。

实则,她一进屋子就注意到了云娇,只不过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遮掩了过去。

她今朝就是为这丫头来的,又怎会不留意?

“是。”连燕茹又要起身回话。

“不必起身。”施贵妃拦住了她:“姑母眼睛不方便,不如让她们坐过来伺候你?”

连燕茹点头:“谢贵妃娘娘。”

“你来吧。”施贵妃朝着把云姝招了招手。

把云姝行了一礼,小声道:“不如叫我二姐姐同六妹妹伺候母亲吧,我才有了身孕……”

她说着,特意望了云娇一眼,带着炫耀,又带着挑衅。

可叫她失望的是,云娇半垂着头,就像是不曾听见一般,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

她心里顿时不痛快极了,把云娇真的一丝都不在意茹玉吗?

她凭什么?凭什么!

“原来是有了身孕,那你坐到旁边吧。”施贵妃也不曾为难她:“哪个是二姑娘,哪个又是六姑娘?”

把云妡走了出去:“我是二姑娘。”

她谢过之后在连燕茹身旁坐了下来。

“六姑娘呢?”施贵妃又问。

把云姌正要开口,便听连燕茹说道:“我家这个老六,从小是坐不住的性子,做事向来毛手毛脚的,让她靠着贵妃坐,我不放心。

还是让老九来吧,老九稳妥。”

云娇终于抬了眼,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连燕茹,心中了然,这老妇不知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付她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施贵妃来这里,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拉拢秦家,还有帮助连燕茹对付她的意思。

连燕茹还真是用心良苦,怕她当众反驳不听用,弄来这施贵妃镇压她。

这回又在秦南风家中,女眷中有不少是秦家的亲戚,且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自然不能驳了连燕茹的面子,毕竟在外人眼中,连燕茹还是她的嫡母。

从前闹过的那些事,也都搪塞过去了,又经过与杨慧君之事,如今众人对她的品行还都是称赞的居多。

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想保住名声的,毕竟谁也不想臭名远扬不是?

再说,眼下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不过,若是连燕茹做的太过,她自然不会客气。

她也不多言语,低着头缓步走了过去。

施贵妃打量着她,语气有些古怪:“原来是九姑娘啊,那日在大殿之中,你可真是好生威风。”

“贵妃娘娘过奖了。”云娇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却也只当她是在夸她。

不然,还能怎么说?

施贵妃叫她这话一噎,不由心生不满,果然是个厉害的,难怪连燕茹成了这样。

她得帮她,连家世代为官,在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谓底蕴深厚,是梁元肃得一大助益,绝不能出事。

至于这丫头,这样的厉害,用完了恐怕也不能留着。

她看着云娇,目光闪动之间,已经有了杀意。

《把云娇》正文 第1100回 简直就是找死 要说起杀个把人,在施贵妃眼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她出身高贵,从小就备受宠爱,进了皇宫也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

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人命关天,她只知道,有阻碍除去就是了。

连燕茹虽说眼睛看不清,但也能察觉气氛不对,她暗暗的笑了笑,施贵妃一向要强,这个贱丫头最近张扬的很,施贵妃自然容不下她。

今朝这事恐怕是毫无悬念,她心里头松快了些。

“见过贵妃娘娘。”赵忠竹自外头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这会儿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她自然该到侧厅来陪着,更何况还有一个施贵妃,更加怠慢不得。

在门口安排了几个人之后,她便急匆匆的来了。

下请柬的时候,照着规矩自然是一家不漏的,就算是官家那处,也要说上一声,宫里的皇后嫔妃,当然也不能一路了。

但她也不曾料到施贵妃会来,照理说,这是赏光了,她该高兴才对,可她心里头却一直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这人不仅没有太大的主见,胆子也不小,若不是不得已,她都不想上跟前来陪着。

“主家来了。”施贵妃扫了她一眼:“正好,你也来这坐下吧。”

她说着抬眼望向周围:“哪位是你家的老夫人?”

众人都看向秦南风的祖母。

“是这位老夫人?”施贵妃自然看到了,她有些意外,秦家这位老夫人,穿的还真是朴素:“也请坐下吧。”

“谢贵妃娘娘。”秦老夫人行了一礼。

“你们也都别站着了,各自找地方坐下,别因为我来了耽搁了大家用饭。”施贵妃朝着众人说了一句。

云娇见她虽看着骄纵,说话语气也是高高在上的,但却进退有度,对众人的安排也不能说不恰当,便知道这贵妃虽然担着一个“恃宠而骄”的名声,实则也是个厉害的。

不过想想也是,连当朝皇后都要让她三分,若真是个简单的货色,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开席之后,因为有施贵妃在的缘故,众人都有些拘谨,一时间只听到碗勺碰撞的声音,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施贵妃吃了些东西才开口:“怎么都不说话?大家都自在些,就当我不在这里。”

众人这才都微微放松了下来,但即使是开口说话,也都是尽量轻声,并无人大声喧哗。

把云妡坐在连燕茹边上,一直尽心伺候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想问这些事。

有时候她也觉得母亲太过执着了,若是不跟九妹妹作对,也许不会落到如今这般模样。

不过,她知道母亲的性子,就算是说了恐怕她也不会听劝。

再说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过的一言难尽,就更不想管这里头的事了。

只想尽一尽该尽的孝道,为人母之后,她更知道作为母亲的不易。

无论母亲如何选择,又或是做了什么不大好的事,但母亲对她都是如从前一样的,她也该好好孝敬她。

“我听说,九姑娘平时很喜欢看书?”施贵妃侧目望着坐在她身旁的云娇。

照理说,这么个庶出的,是没什么资格坐在她身旁的。

但今朝为了连燕茹能成事,她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看过一些,不过是家里头藏书多罢了。”云娇淡淡的回了一句。

她既不惊也不怕,神色不忧不喜,就像是在寻常与人说话,这让施贵妃心里头又有些不痛快了。

在场的这些人,哪一个望见她不是礼敬有加,得她开口说话,谁又不是受宠若惊?

这个庶女这种态度,也说不出有什么错,可她总觉得这是大不敬。

而边上的人看着云娇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也都有些惊诧,而坐在旁边一桌的把云嫣更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赵忠竹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她知道儿子心属这丫头,可如今他已经娶了东岳那个女子,虽然那女子老爷很不喜欢,可都已经成亲了,以后也不知会如何。

不过,就算是休了那个东岳女子,老爷恐怕也不会容他娶一个庶出的,而且这个丫头这么胆大,以后恐怕要闯出祸端来,实在不是良配。

她叹了口气,她还是希望儿子经过了这两年多,已经放下了这个丫头,以后照着他爹的意思,娶个大家闺秀,好好读书,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好好过日子。

“看样子,把大人真是教女有方,能将一个庶女教的在朝堂之上面不改色的与东岳女子辩论国事,想必平日在家里,不曾少与你父亲说这些事吧?”施贵妃眼皮一搭,神色就有些凌厉了。

她这顶帽子扣的有点高,国事岂是能在家里头随意议论的?这岂不是要谋反?

她原本便不会隐藏自己的锋芒,来的时候不过是装作对云娇不甚在意。

可几番话说下来,她实在看不惯云娇正面不改色的模样,敌意终究是显露了出来。

她话音落下,侧厅之中猛的一静,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提心吊胆,更多的是侧耳倾听,想听云娇要如何应对。

“我父亲子女众多,我不过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平时能抽出闲暇教我几个字,便已经是疼爱有加了。

又怎会同我一个小小女子说什么国事?

不过,要说起来,施贵妃的才华可比我要高多了……”云娇说到这处,顿了顿。

施贵妃眉头微微挑了挑,总算知道低头了吗?

可惜,低头也没有用,她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她正准备开口。

便听云娇又接着道:“难不成,贵妃娘娘在闺中之时,施大人都是以国事来教导贵妃娘娘的吗?”

她问的直白,眼神清澈,直直的望着施贵妃,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

侧厅之中,原本还有一些人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她这话一问出来,厅中顿时一片死寂。

人人都有些惊愕,把家这个九姑娘莫不是疯了?就算是在朝堂之上立了功,也不能这么骄纵吧?

这样公然挑衅施贵妃,简直就是找死。

《把云娇》正文 第1101回 尽孝心 云娇自然没有疯。

她知道,施贵妃是在针对她,甚至接下来还会有更激烈的手段。

但她既然坐在这里,对方又算计好了,躲是躲不掉的。

那么就算她处处忍让,施贵妃也同样不会放过她,那她又为何要让?

她是贵妃又如何?不落把柄在她手上,她照样拿她无可奈何,大不了接下来小心谨慎一些便是。

施贵妃听闻她此言几乎要气得拍桌子骂她“放肆”!这话哪是能乱说的?

她父亲是朝廷重臣,在家里头议论国事,还是跟子女议论,这便是有不臣之心。

当然,她作为自幼被培养进宫的姑娘,父亲同她议论那些事自然是有的,可这话不能说出来。

更何况她如今还身在宫中,官家若是因为这个庶女这句话起了疑心,觉得她另有用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知道官家一直将她当做一个了无心计的女子,而她也一直是这样表现的,这也是她为何处处显得嚣张跋扈的缘故。

她越是这样,官家便越信得过她,她吹的那些枕边风也才能越起作用。

至于在家中议论朝廷之事,那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这私密之事却叫这个庶女一语道破,她心里是又惊又怒,可却又发作不得。

因为这话是她先提出来的,她既然问得,把家这个酒丫头不过是反过来问了一遍,若是兴师问罪,那不得先惩戒她自己吗?

她只能将这口气强咽了下去,扯了扯嘴角道:“九姑娘真是会说笑,谁家会拿国事来教导儿女?”

云娇心里暗暗好笑,你也知道不能拿国事来教导儿女,那你为何要来问我?

“云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跟贵妃娘娘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连燕茹生怕施贵妃下不来台,先是责备了云娇,又接着道:“贵妃娘娘,我家这丫头不懂事,您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怎会,我说过了,今朝我坐在这里你们就别拿我当贵妃。”施贵妃顺着台阶就下了,又扫了一眼云娇,装作不经意的问:“九姑娘,怎么从吃饭到现在,都是你二姐姐在伺候你母亲,都不曾望见你动手呢?”

铺垫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办点正事了。

“二姐姐一向孝顺,比我更贴心,我抢不过她呢。”云娇笑了笑,并没有抬手的意思。

这两个妇人,一唱一和的,无论是一句话还是有意无意的动作,都有可能是陷阱,她得小心警惕着。

众人见施贵妃都这样说了,云娇却还是无动于衷,半点也没有伺候连燕茹的意思,都纷纷悄悄对视了几眼。

他们心中不免猜疑,从前这丫头就在把云姝出嫁那日闹过,外头传闻把家这庶女同嫡母一向不和,看样子是真的。

这两人之间的隔阂,像是连贵妃娘娘都圆不过来似的。

众人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什么胃口,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云娇那桌的动静,生怕错过了哪句话,出去说的时候与旁人对不上。

“你这话说的,就算你抢不过你二姐姐,该尽的孝心你还是要尽的。”施贵妃端坐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睥睨:“把大人那日在朝宴上都说了,家里头就剩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曾出嫁,夫妇二人都疼爱的紧,你也不能仗着被偏宠,就不孝敬吧?”

“贵妃娘娘怕是对我有所误会了。”云娇侧目看了一眼连燕茹:“孝不孝敬的,被孝敬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

她不愿意开口叫连燕茹“母亲”,绕了个弯子,将话头丢给了她。

她手里还攥着连燕茹的把柄呢,不怕她不开口。

再说,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连燕茹总不会一点脸面都不要。

果然,连燕茹下一刻便开了口:“这是没有的事,我家这些孩子,个个都是孝敬的。”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施贵妃笑了起来:“不如这样吧,这正巧上了软羊羹,你给你母亲盛一碗吧。”

云娇还有些不情愿,可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再不动手,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把云妡将连燕茹的空碗递了过来,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九妹妹一向聪慧,伺候一下母亲不会是举手之劳罢了,总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不孝要好上许多,这道理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不知她为何不愿意。

云娇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盛了一碗软羊羹,接着又坐了下来,以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羹汤,看着连燕茹:“我来喂您。”

有心之人便能察觉,云娇这话说的虽敬重,可由始至终她都不成唤过“连燕茹”一声母亲。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是了。”连燕茹朝着她伸出右手。

“可有些烫,小心些。”云娇慢慢的将碗交到了她的手中,等她拿稳了才松开。

“好。”连燕茹也不曾打算用什么小伎俩,她知道羹就算倒在身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她平稳的接过碗,慢慢的摸索着吃了几勺,

施贵妃这时候换过别的话头,众人纷纷附和,渐渐的也就不再盯着连燕茹手里的动作了。

云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照理说,施贵妃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难不成她已经达到了目的?

到底是什么?

连燕茹用模糊的眼神确认了好几番,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微微低下头,装作擦嘴的模样,以手中的帕子遮挡,将衣襟领口的一角在口中含了含。

不过顷刻,她便放开了。

云娇侧目之时,将好瞧见她松开了那一角,她眼神微微凝了凝,也不曾太过留意便转过脸去了。

又过了片刻,连燕茹忽然侧头靠在了云娇肩上,两只手死死的攥着她的衣摆。

云娇下意识的便要起身躲开,但却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蹙眉:“您这是怎么了?”

“我的头……”连燕茹皱着眉头:“忽然有些晕,你扶着我……”

她说着,又摸索着去握云娇的手。

“婢女呢?”云娇回头去望,心中暗自警惕,一时间倒是想不起连燕茹跟前那两个婢女的名字了。

七夕与乞巧都被特意留在了外头,自然无人上前。

连燕茹手却还在不停的摸索她的手。

“你母亲让你扶着她。”施贵妃也站起身来,不客气的一把拉过云娇的手塞到连燕茹手中。

连燕茹手心都是薄汗,握住了云娇的手之后,便彻底的安心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02回 终究不是一路人 云娇感受到她手心的潮意,只觉得反感的很,朝着另一侧扶着连燕茹的把云妡道:“二姐姐,你且先扶好了,我身子也有些不适。”

她说着,便要同施贵妃告罪,退到外头去透透气。

她不晓得连燕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连燕茹这一番特意碰过她之后,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极为不妥。

可她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推说身子不适,打算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连燕茹到底是连家养出来的,果然厉害的很,到了如今这地步,却仍旧不甘心,想方设法的对付她。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叫把云妡扶着,一直摇摇欲坠的连燕茹,却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云娇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得远了一些。

“把云娇……你在羹里面下了什么……”连燕茹倒在地上,一张脸痛苦的都有些扭曲了,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满是恨意与不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管什么施贵妃不施贵妃了,更不想吃什么饭了,方才便都按捺不住起了身,这会儿更是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不晓得,突然就倒下来了,她说是那个……下毒。”

“贵妃娘娘就在这里,一定会替她做主的,我们看看娘娘怎么说……”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不时的对着云娇指指点点。

云娇蹙眉望着地上的连燕茹,心中冷笑。

连燕茹这回真的是下本钱了,看这痛苦的神情,倒不像是装的,可别自己给自己下药哪拿捏不好分寸,下过了剂量真将自己给药死了才有趣。

此时,连燕茹却已经绷直了身子,浑身都痉挛起来,只见她牙关咬的死紧,双目凝视,瞳孔散大,呼吸急促,胸口急速起伏着几乎透不过气来,面上的肤色也逐渐变成了青紫色,看起来可怕极了。

“娘!娘你怎么了!”把云妡惊慌失措,连忙蹲下身去扶她。

可连燕茹浑身都是僵硬的,只是不断抽搐着,像是已经没了意识,哪里还能站起来?

“娘!”

把云姝同把云姌也冲了上去。

“这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施贵妃瞧着这情形像是差不多了,这才抬手吩咐了下去:“快去将随行的御医带来。”

官家宠爱她,照理说,嫔妃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宫的,可她一撒娇一哀求,官家便同意让她来赴宴了。

不仅同意了,还派了护卫同御医跟着一道前来,便是担心她在外头有个什么意外。

这御医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她身后的宫女立刻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把云娇,你这个贱人敢对母亲下这样的毒手,今朝我就要送你下大狱!”把云姝猛地起身,脸上挂着泪珠指着云娇破口大骂。

她原本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看到连燕茹成了这样,不由心中大急,转念间就想到正好可以借着此事除了云娇,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的她?”云娇逐渐冷静下来,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隐隐的有些担忧。

连燕茹竟然真的中毒了,而且看样子毒性还不浅,那她在此之前的举动一定都是有目的的。

她仔细思索,连燕茹先是扯了她的衣襟,又拼死要握她的手,难不成是想把什么毒药蹭在她身上,好栽赃她?

“你以为你能抵赖得了?”把云姝冷哼一声:“等一会儿御医来了,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云娇不睬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思索着连燕茹若真的将毒药抹在她身上手上,等一会儿该如何应对。

“娘,娘……”把云姌急得哭了起来,抬眼望向云娇:“九妹妹,你为何要这样……”

她再如何不记仇,不参与她们之间的事,可母亲终究是她的亲生母亲,终究是自幼疼爱她长大的人,她可以没有姐妹,但不能没有母亲。

九妹妹真的太让她失望了。

对于九妹妹与母亲之间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

每次母亲同她说,她都是充耳不闻,甚至母亲的眼睛,她都从来没有细问过,她能猜到是母亲理亏。

她这人不喜欢管这样的事,有时候反而会反过来劝母亲不要与九妹妹作仇。

且也是因为秦南风的缘故,梁元俨一直说要好好照顾九妹妹,她也是这么做的。

何况她觉得自己的母亲确实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九妹妹的性子也可亲,她还是愿意跟九妹妹走的近一些的。

可无论如何,九妹妹也不能对母亲下这样的毒手,看母亲这模样不像是装的,她心里不忍,一时间便忍不住了。

“我没有。”云娇语气有些冷硬。

对于把云姌,她虽有几分亲近,但因为她是连燕茹亲生的,她是从未想过与这个六姐姐交心的。

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平日里两人来往,她察觉到了把云姌对她的善意,但她向来小心谨慎,把云姌再好她也是浅交辄止,并未彻底的放下警惕。

现在看来,这决定还是对的,这遇上事情了,人家毕竟是亲母女,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道理?

就在她思索之时,手上忽然一暖。

她扭头,便望见了三姐姐把云嫣。

两人对视,把云嫣面上布满了紧张和害怕,却还是坚定的站在她身旁。

她什么也没有说,云娇却明白她的意思,她相信她。

她心里一暖,朝她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她怕手上真的有毒药,到时候沾在了三姐姐的手上,那可就说不清了。

把云嫣却往她身旁靠了靠,甚至还往前半步,隐隐有护着她的意思。

从前她是从来不敢这样大胆的,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慢慢也有了一些叶姨娘从前的模样。

而此时,正厅里头也听闻了动静,秦焕礼告罪一声,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秦南风望见了,只当是有什么杂事,也不曾放在心上,继续与兄弟们吃酒。

可片刻之后,丁寅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手中一顿,便放下了酒盅:“你们先吃,我有些事。”

《把云娇》正文 第1103回 你才是贱人 秦南风到侧厅的时候,御医已经在给连燕茹把脉了。

他抬眼看向云娇,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便知道,云娇遇上事了。

再看眼前的情形,听听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便明白过来,连燕茹谋划了中毒之事,特意用来栽赃云娇。

他知道这不是云娇所为。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且还有施贵妃在场,对连燕茹下毒?

他的小九可没那么蠢。

一旁的施贵妃注意到了二人对视的一幕,唇角微微撇了撇,从前不知道这回事,还真不曾看出来,这二人还真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样最好了。

秦南风这儿郎看着是真不错,样貌生得出类拔萃不说,个头也高,最难的的是这一身男儿汉气概,顶天立地。

大渊的男儿大多数都爱读书,一个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就没几个少年人看起来有这样的意气风发的气概的。

她家里头有个嫡亲的小妹妹,一直仰慕这个少年将军,倘若此番他真的对这个庶女有情有义,为她不顾一切,她倒也不在意求官家将妹妹指给他。

至于在牢狱的杨慧君,在她眼里算不上是什么阻碍,他要是真喜欢,以后就留着做个小妾好了。

而眼前这个庶女,她想到这里,扫了一眼面色沉静的云娇,用完了就死的人,更没必要当回事了。

且秦南风心里有她,真要是留着,还是个祸害,必须得出去为妹妹铺平以后的道路。

就在御医查验连燕茹这么片刻的功夫,她便将云娇同秦南风以后的事给定下来了。

御医把过脉之后,又细细的翻看连燕茹的眼睛。

“李御医,我娘怎么样了?”把云姌眼睛都有些哭红了,说话带着淡淡的沙哑。

李御医没有说话,而是捏着连燕茹的下巴,想让她张口好查看。

可连燕茹却紧咬着牙关,浑身依旧抽搐,毫无意识,看着痛苦无比。

“快,拿软木给她咬着,别叫她咬到舌头了!”李御医连忙吩咐身后的徒弟。

这徒弟是他一直带着的,反应迅捷,很快就自药箱中翻出了一截软木。

李御医手中猛地一用力,连燕茹被强逼着张开了嘴巴,软木立刻被塞了进去。

下一刻,连燕茹便死死的咬住了软木。

李御医这才松了口气。

“如何?”施贵妃开口发问。

她开了口,李御医自然不敢怠慢。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回贵妃娘娘,这位夫人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都纷纷看向云娇,果然是中毒,看样子真是她下着毒手!

庶女给嫡母下毒,有意思了。

“什么毒?”施贵妃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看着依旧沉静的云娇,心中暗暗冷笑。

你就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吧,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看这位夫人的情形,此毒应该是牵机药。”李御医低下头回道。

“牵机药?”施贵妃有些疑惑:“何为牵机药?”

她是不晓得连燕茹到底用的是什么药的。

“牵机药便是俗称的马钱子,若是大量服用此药,人便会浑身抽搐,最后与足部佝搂而亡,状似牵机,故而得名。”李御医细细的解释道。

“那我娘会不会有事?”把云妡闻言大急。

“这位夫人只是中度中毒,并无性命之忧,但若是想要将毒排出来,也要好些日子,人也得受不少罪。

我来开些方子,立刻命人去抓药煎药吧。”李御医说着,便示意徒儿取笔墨。

赵忠竹连忙让婢女将桌子收出了一个角,供李御医开药方。

众人也不打搅他,他很快便写出了一份药方,交给了把云妡:“快命人去抓药吧。”

把云妡递给了身后的谷雨:“快去。”

谷雨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出了侧厅。

“李御医,中了这个马钱子的毒,发作起来是不是特别的快?”施贵妃又一次开了口。

连燕茹已经中了毒,躺在地上不能理事了,接下来就靠她了。

云娇同秦南风又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知道,这是要开始栽赃了。

“俗语说‘马钱子,马钱子,马前吃了马后死’。”李御医念了一句,又道:“马钱子的毒性不会隐藏,人若是误食了马钱子,前后用不了半刻钟,毒性便会发作。”

“那这么说来,投毒之人就在这里了?”施贵妃说着特意扫了一眼云娇。

云娇面上波澜不兴,心里却跳了跳,她许久不曾这样茫然无措过了。

任她聪慧过人,也从未想过连燕茹真会豁出命去,将自己毒成这样来害她。

但凡连燕茹有意思是装的,她都能找出破绽,可眼下她这毒中的千真万确,这可就无从辩驳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秦南风。

秦南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怕。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先静观其变吧。

“这还用说吗?”把云姝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到云娇跟前,手指着她的鼻子:“不就是这个贱人吗?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来是她!”

云娇有些厌恶的抬手推开了她的手:“无凭无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另外,你才是贱人。”

“你,你还敢骂我!”把云姝第一反应便是想给她两巴掌,但看着她的眼神,想起她从前做的那些事,顿时又有些不敢了,拔高了声音道:“证据?还要什么证据?

除了二姐姐就是你在娘旁边坐着,娘是吃了你盛的羹汤才倒在地上的,你还想抵赖?”

她笃定了是云娇下的毒,她恨极了这个小贱人,今朝非要借着此事打的她永不翻身才好!

“那也不能证明毒就是我下的。”云娇望着她,眼底带出冷意。

把云姝见了这眼神不由想起她的狠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转身干脆朝着施贵妃跪了下来:“求贵妃娘娘替我娘做主……”

把云妡也跟着跪了下来。

把云姌跪坐在连燕茹身旁没动,她心里头乱糟糟的,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云娇下的毒。

她觉得云娇的话还是可信的,她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

可还能是谁?

二姐姐吗?那不可能。

她百思不得其解。

《把云娇》正文 第1104回 胜券在握 “先起来吧。”施贵妃随意的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道:“这事竟然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的又是我从小就认识的连姑母,我不可能不闻不问。”

“谢贵妃娘娘。”

把云妡与把云姌齐齐的磕了头,这才起身站在一旁。

而这时候,把言欢才姗姗来迟。

他进来一瞧直挺挺躺在地上还在抽搐的连燕茹,再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云娇,心里就知道不好。

他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带连燕茹来赴宴的,她从瞎了眼睛之后做事情就有些不管不顾的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躺在地上……

这成何体统?

把他的老脸都快要丢干净了,可他还不能走,毕竟连燕茹是他的妻子,而且看这情形,好像有点不大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也是他思虑不周,连家此番就算是不倒台,估摸着也比不上从前的盛况了。

他完全不必理会连燕茹所谓的“鱼死网破”。

也是连盖下了狱,他这些日子劳心劳神,心中有惶然,这才信了这妇人的话。

眼下想来,带她来完全是不必要的。

再看看这个九丫头,越看越不好惹,连燕茹竟然还敢招惹她,是从前的亏吃的不够多吗?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毒肯定是连燕茹自己下的,九丫头不会这么蠢,在这么多人面前消毒。

他左右是不想对付九丫头了,连燕茹把自己毒成这样就算真的害到了九丫头,又有什么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愚蠢!

“李御医,你能不能查验出来,在场到底是谁身上带了马钱子这种毒药?”施贵妃看着李御医询问。

“回贵妃娘娘。”李御医拱了拱手:“马钱子,既是可以说是毒药也可以是良药,端看用多少,如何用。

看这夫人的症状,所食不少,若真是在场有人携带了,我定能查出来。”

“哦?”施贵妃微微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致:“这么有把握?”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这马钱子有一股腥气,寻常人闻不出来,我们医者一闻便知,这位夫人身上就有这股味道,想来是中毒之时染上的。

而下毒之人,身上必然也有这股腥气,只要在座的各位让我查验一番,下毒之人到底是谁片刻便知。”李御医说到此处,自信满满。

他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在宫中当差已经几十年了,他年少时医术就很高明,在帝京附近一带赫赫有名,后来才被请进皇宫当御医,这些年苦心钻研医术更是有极大的精进。

可以这么说,他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医术的,而在场的人也都相信他。

“这敢情好,那就开始吧。”施贵妃也不问众人的意见,便开口吩咐了下去。

众人自然不怕,他们不曾做这事,只管等着看热闹便是了。

至于李御医的查验,施贵妃开了口,需要用到他们之时,他们自然会全力配合。

“把云娇,你敢站出来让李御医一验吗?”把云姝挑衅的望着云娇。

她巴不得立刻就将云娇给揪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丢尽脸面,再下大狱,最后处以极刑。

那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想,她心里都觉得痛快,到那个时候,茹玉便能彻底的忘记她了吧?

如今,她同茹玉也住在一道了,茹玉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两个人勉强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吧。

可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茹玉看向她的眼神,没有半丝的热切,远远不像从前看云娇的眼神。

她心里不甘,却还要装作极为满足的模样,至于云娇,早已成了茹玉一个禁忌,在他面前,把云姝是从来不敢提云娇半个字的。

人都是得陇望蜀,从前觉得茹玉能与她圆房,好好过日子,她就知足了。

可如今,真过上了这种日子,她又想要茹玉的心了。

这就是人心不足吧。

“有何不敢?”云娇知道躲不掉,干脆走到了李御医跟前:“那便从我开始吧。”

既已经摊上了,躲也躲不掉,那不如就大方一些。

“得罪了。”李御医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不曾想,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勇气第一个走上前来。

他往前一步,靠近了云娇,翕动鼻子嗅了嗅,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往前凑了凑,确认了一番,他才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再看向云娇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

“如何?”施贵妃知道这个时候该开口问了。

她事先并没有同李御医打招呼,就为了让一切显得真实而自然。

左右,她知道结果一定会是云娇,李御医就算不知情,也不会影响这结果。

“这位姑娘身上,正有马钱子的味道。”李御医自然是实话实说,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样貌上佳,温婉大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而且她还第一个走上来给他查验的,如果真是她下毒的话,为何一点都不心虚呢?

莫不是验错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否定了,他在宫中行医多年,从未有过误诊误判,怎会连马钱子的味道都分辨不出?

只能说这姑娘心机深沉,装的叫他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众人都纷纷看向云娇,神色各异。

“大家都知道是你,我也早就猜到是你,你还有何话可说?”施贵妃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缓缓的踱到云娇跟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望着她。

“李御医,不知你能否查验出我身上的毒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云娇并不理会施贵妃,反而看向李御医。

她思来想去,连燕茹如果是将手上的毒擦在她衣摆上,最后才握着她的手,手上沾染的肯定不够多。

如果手上的毒不足以致连燕茹如此的话,那不就有话好说了?

“我还得再看看,得罪了。”李御医又告了一声罪,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

他不愧是御医,很快便找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姑娘身上的马钱子之毒都在她衣摆这处。”李御医指了大致的范围,又道:“另外,右手上也有一些,不过极少,这剂量人就算使用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把云娇》正文 第1105回 硬栽赃 “多谢李御医。”云娇含笑朝他微微颔首。

李御医愣了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姑娘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不怕下大狱吗?

秦南风一看到她笑了,就知道她应该想到了应对的法子,眼底也不由有了些笑意。

“方才,我盛那碗软羊羹之时,满桌子人都望着我,这个你们应该否认不了吧?”云娇环顾众人。

“是。”把云嫣鼓足了勇气小声的回应了一句。

施贵妃有些厌恶的看向把云嫣的方向,把家这些庶出的姑娘,还真是连成一线了。

把云嫣吓得低下了头,但心里却想着,等会儿只要九妹妹用得上她,她一定会站出来的。

“那么方才,李御医也说了,我身上有毒大部分都在衣摆上,只有右手上有极少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并不至于将人伤成这样。”她扫了一眼地上的连燕茹:“我想问一问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是如何将衣摆上的毒放到碗里的?你们可有人看到了?”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又问的有理有据,没有半份心虚。

众人似乎被震慑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开口。

确实是满满一桌子的人,甚至邻桌的人都是亲眼看着云娇盛的羹汤,从站起身到将碗教到连燕茹手中,她也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若硬要说她在那碗羹汤里面下的毒,那说不过去。

“李御医,你可有何说法?”施贵妃心中暗恨,这庶女脑子转得倒快,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不过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那连燕茹岂不是白白的中毒了,且连盖还出不来,整个连家算是彻底的完了。

他们这边就少了一大助益了。

不行,这事就算是硬栽,也要栽在把云娇头上,她从来不做无用功,既然出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

“这……”李御医摸着胡须沉吟了片刻道:“倒是还有一个可能。”

“是什么可能?”施贵妃语气已然有些迫切了,说出口之后,又觉得不大好,马上又补了一句:“说出来,叫大家评判评判。”

“是。”李御医应了一声,解释道:“这马钱子的汁液晒干磨碎,如同细碎的晶石,煞是好看,也很显眼,这样很容易让一些人尤其是孩子以为是糖果,会误食。

另外,若是再磨的碎一些,便如同粉末一般,这样的马钱子,可以从从鼻子吸入,也是会让人中毒的。”

他苦思冥想,觉得后者很有可能,而且眼下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原来如此。”施贵妃眉眼间有了张扬的笑意:“把云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来,贵妃娘娘笃定是我做的了?”云娇也笑了。

“要不然呢?”施贵妃对她的笑容很不满,这个庶女,未免有些太不将她放在眼中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这么嚣张!

“那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李御医赐教。”云娇不再理会施贵妃,而是看着李御医。

“姑娘请讲。”李御医有些疑惑,不知这姑娘还想问什么?

云娇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这马钱子的粉末弄在衣服上有这样的效用,那敢问李御医,明明是我先接触到马钱子的粉末,而且这粉末又一直在我身上,为何我这个始作俑者却一点事都没有呢?”

“这……”李御医捻着胡须愣住了。

这姑娘这话问的不错。

照理说,她身上既然有马钱子的粉末,而剂量足够将旁边的人毒翻,没道理她自己安然无恙啊?

云娇又接着道:“李御医你要不要再闻一下试试,这中毒的人手上的毒恐怕比我身上还要多呢,她在倒地之前,曾经靠在了我身上,还握了我的手。

我是从未接触过马钱子这种东西的,而我身上这点马钱子的粉末,也就是这么来的。”

她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明白过来,有许多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确实是如此,好些人都瞧见了,连燕茹在倒地之前靠在了云娇身上。

“会不会,她是自己中了毒,在我身上靠了靠之后,这事就变成是我做的了?”云娇干脆将心里的疑惑一并说了出来。

与其说是她的疑惑,实则是她在谆谆善诱,引导着众人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连燕茹这是在栽赃她。

“此言有理。”李御医下意识的点头:“毒可不会分敌我,这姑娘若是用衣摆下毒,恐怕只会倒的比地上这位夫人更快。

那这事可就蹊跷了……”

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生竭尽全力都在研究医术,家里也就一妻一子两女,其余的都是徒儿,压根就不懂得这大户人家后宅之中这些阴私,自然想不明白。

“行了,你就别狡辩了,如今你母亲已经被毒倒了,你竟然还妄图抵赖。”施贵妃一瞧,再这么任由这个庶女说下去,岂不是当场就洗清了冤屈?

她干脆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不打算让云娇分辨下去了:“来人,给我将这个下毒弑母的不孝女抓到大牢里去,待我去同官家说一说,必得好好治她的罪,以儆效尤!”

施贵妃心里清楚,理越辩越明,若是任由云娇再说下去,连燕茹这蹩脚的把戏可就要露出马脚了。

到时候再想抓把云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先下手为强,直接先把人下到大牢里再说。

随着她一声令下,外头的侍卫们便冲了进来,将云娇团团围在中央。

秦南风顿时浑身气势迸发,下意识的便要冲上去护住她。

站在他身旁一直注意着他动静的秦焕礼一惊,连忙一把拉住他:“风儿,别犯浑!”

这孩子才回来没几日,他可不想他再犯个什么错,再叫官家治罪。

所以他处处留意。

秦南风叫他拉住之后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朝着那些侍卫们看了过去。

这些侍卫当中,有几个是他认得的人,只可惜平日并不深交,倘若是开口,也不知他们肯不肯相帮?

他皱起眉头,思索着是不是要派丁寅带人跟着去。

这时候外头大跨步走进来一人:“出什么事了?我怎么看到我的人全都进来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06回 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这人是御前侍卫副统领,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与秦南风从前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

方才酒吃的正酣之际,忽然有些腹痛,便出来了,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他有些不放心前来查看。

他挤到秦南风身旁,望见了施贵妃,不由愣了愣,抬手行礼:“属下见过贵妃娘娘。”

“你也在?”施贵妃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既然你也在这,便一道将这毒杀嫡母的女子给我押回去吧。”

她也不管别人今朝不当值,是出来做客的,便直接派了差事。

她素日便是如此随意,所以在朝中风评一直不大好,但除了几个不怕死的谏官,也没人敢出头。

毕竟,她是官家的心头好。

“是。”那侍卫副统领一头雾水的应了下来,他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认得云娇,这不就是秦南风的心上人吗?这姑娘进门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哄来着。

既然是秦南风的人,他自然得跟着去照应照应。

想到这里,他不有扭头去看秦南风,瞧见秦南风也正望着他,他咧嘴一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秦南风微微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有自己人就好说了。

眼下,也不与施贵妃这个女子争论,到时候他直接去找梁承觐要人便是了。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家姑娘!”蒹葭一见侍卫要带走云娇,顿时慌了神,拼命去推那些侍卫,可哪里推的动?

她一下急的哭了起来。

“好一个忠仆,一并带走。”施贵妃也不客气,直接下令。

“贵妃娘娘,我九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她没有下毒,她方才都说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抓她……”把云嫣一着急,便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求你放过我九妹妹……”

听说那牢房里又脏又臭又黑,到处都是老鼠虫子,九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去了那种地方要如何是好?

“这个是把家的老几?”施贵妃垂目,满是鄙夷与嫌弃。

“回贵妃娘娘,她是老三,也是庶出。”把云姝见云娇要被抓起来了,顿时扬眉吐气。

听到施贵妃问话,想也不想的就说了出来。

“庶出的,果然上不得台面。”施贵妃冷哼了一声,不再看把云嫣,仿佛怕脏了她的眼睛一般:“走!”

“九妹妹……”把云嫣惊慌失措,忙起身要追:“贵妃娘娘,你不能带走我九妹妹……”

施贵妃回过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三姐姐,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云娇忙开口:“你冷静一下,别冲动,羽书还等着你回去照应呢。”

蒹葭跟着来也就罢了,她可不想三姐姐也跟着她下大狱。

她心里头半丝也不紧张。

施贵妃就算仗着权势将她抓进大牢又如何?她的理由说不通,这件事情可谓破绽百出,想要硬栽在她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官家虽然有时候糊涂,但不会连这个理都分不清,若真是要处刑,起码也要由她辩驳一番。

更何况有上回在大殿的事,她相信官家不会忘的那么快。

另外还有一个何皇后。

何皇后就算不想帮她,恐怕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让施贵妃得逞。

她还有小五呢。

那个副统领,看样子同小五很熟,就算去了牢房,她应该也没什么苦头吃。

她长这么大还不曾去过牢房呢,就当是去长长见识吧。

把云嫣见她不慌,只好含着眼泪点了头。

“贵妃娘娘慢走。”秦焕礼拱手。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行礼。

施贵妃回头,就瞧见众人都低着头弓着腰,唯有秦南风昂首而立,气宇轩昂。

他见了梁承觐都只是拱拱手罢了,更何况区区一个施贵妃?

施贵妃心里头却生了感慨,这样的儿郎,真是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掉,实在惹人的很,也难怪姑娘们喜欢。

倘若她还待字闺中,恐怕也要忍不住心动。

“你们先将她押回大牢去。”她站住脚,吩咐了一句,回过头望着赵忠竹:“你家可有清静的地方?容我歇歇脚。”

“有自是有的。”赵忠竹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走上前:“贵妃娘娘请随我来,只是我家中简陋,贵妃娘娘不要嫌弃……”

她一紧张,就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也跟着一道来吧。”施贵妃朝着秦南风招了招手,转身走了出去。

“贵妃娘娘叫你做什么?”

秦南风正要跟上去,却叫秦焕礼一把拉住了。

“我也不知。”秦南风实话实说。

秦焕礼正要开口,想了想一把拉过他,吩咐道:“你们几个,将把家夫人排下去歇息,外头药快要煎好了。”

接着又招呼众人:“大家先坐下吃,刚才的事不过是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其实早就没了吃的心思,不过既然主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就这样离开,又都纷纷坐回了位置。

侧厅一时间又回复了觥筹交错的盛况。

秦焕礼这才拉着秦南风走了出去,到了外头僻静处,劈头盖脸便问他:“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秦南风有些无言,老爹对他的误会到底有多深?

他只好反问:“我能闯什么祸?”

“那贵妃娘娘为何要点名叫你去?”秦焕礼皱着眉头:“我告诉你,你别为了那个庶女把自己给赔进去。”

“爹,你说的什么话,庶女就不是人了吗?”秦南风很是不满。

“我不管她是不是人,总之这事跟你没关系。”秦焕礼细细的叮嘱:“等会儿见了贵妃娘娘,你给我好好说话,别得罪了她。”

秦南风同云娇的事,在秦南风失踪的这两年当中,他曾经听赵忠竹提过几回。

之前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儿子回来了,可得看紧了他。

“我知道。”秦南风乖乖的答应了下来,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他也不知施贵妃叫他去到底有何事,但猜测应该是同云娇有关系。

秦焕礼又叮嘱了几句,他心不在焉的答应了,这才往客院去了。

路上遇见了顾氏。

顾氏因为是庶子的妻子,自觉登不得大雅之堂,并不曾去侧厅就坐用饭,只在后头帮忙照应着后厨,派遣婢女之类的。

她见了秦南风自然欢喜地迎上来说话。

《把云娇》正文 第1107回 你赢了 秦南风对她有些避而远之,敷衍了一两句,便借口要去同施贵妃说话,匆匆走了。

顾氏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满心的惆怅。

小叔子不仅容貌生得好,还身强体健,这腰身这腿,不愧是习武出身,矫健的很。

她再想想院子里的那个病秧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吗?兄弟两个,好歹也该有些相似吧?怎么就生成了天壤之别?

她又叹息了两声,这才去了。

赵忠竹带着施贵妃进了客院。

虽说是选了秦家最好的客院了,但她还是极为不安,又说了不少告罪的话,大意便是说家中简陋,请施贵妃多担待之类的。

施贵妃不过是找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罢了,倒也不甚在意,挥挥手打发了她。

赵忠竹出了院子,在外头遇见了秦南风,不免又叮嘱他不要冲动,好好说话。

秦南风一一应了,这才抬脚踏进了院子。

施贵妃正站在庭院之中,抬头望着院墙上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头的宫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站在后头,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让她们都退一下吧,你留下。”施贵妃朝着最贴心的宫女,也是她从小带着后来跟着进宫的婢女吩咐了一句。

那宫女轻声吩咐了一句,余下的宫女们都目不斜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秦南风往前一步,直视着她:“不知施贵妃找我来有何事?”

他并未行礼,问的也很直接。

施贵妃扭头望着他,面上也无不悦,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谁?”

秦南风脸色丝毫不变,淡淡的开口:“为了云娇。”

他不曾拐弯,他知道,施贵妃一定是察觉了他与云娇之间的关系。

不过,他如今已经无需隐藏身份,这事情,也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

他定然是要娶云娇的。

“你倒坦然。”施贵妃有些意外他的直接,又道:“要不是杨慧君说,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都藏的很深。

她虽然是个庶女,在某些方面来说,你们还算是般配。”

她这话不是发自内心的,她一向瞧不起庶出的,又怎么会觉得云娇和秦南风般配?

她只是怕话说的太难听,秦南风会翻脸。

她想风平浪静的达到目的,就得口是心非,这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秦南风并未接她的话茬,眼神有些微微的泛冷。

这女子虽然是贵妃,但他并未放在眼中。

便是梁承觐,也欠舅舅一条命,这女子说起来是贵妃,其实也就是个妾室,实在没有什么资本能在他跟前嚣张。

施贵妃叫他这么看着,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寒,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你不用动怒,我之所以这么对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你能照着我说的去做,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秦南风依旧望着她,一言不发。

施贵妃又接着道:“我也不跟你解释太多,只是你舅舅的事情牵扯到了连家。

你也知道,连家与我娘家一向交好,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只叫你去官家跟前替连盖求个情,就说当初的事情有所误会,至于其中的由头,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照说就是了。

这个说法,保管能让官家将他放出来,我自然会保把云娇无事。”

施贵妃说着缓缓踱到他跟前:“怎么样?能不能保住你的心上人,就看你的决定了。”

“我若是不答应呢?”秦南风微微挑了挑眉头,眼底带着挑衅。

“不答应?”施贵妃轻轻笑了笑:“那只能说明,你对你的心上人也不是真心喜爱。

不过,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会答应的。”

她定定的看着秦南风。

她在赌,赌秦南风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儿郎,倘若他不是,那把云娇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世上有女子无数,薄情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秦南风若是不在意把云娇,她也不会觉得这是多大的意外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做事情,讲究个尽心尽力,若用尽了全力还是不成,那也就罢了。

连家真要是倒台了,对他们这一边来说,确实是伤筋动骨了,但也不曾到要命的地步。

左右,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各人的命了。

秦南风与她对视了片刻,突然笑了:“不错,你赢了。”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从军中出来的人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施贵妃笑了,她终究还是赌对了,她将说辞教给了秦南风,又道:“等事情成了,我会把她指给你的,到时候你们也算是名正言顺。”

“那我还得先谢过施贵妃了?”秦南风唇角噙着笑意,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

抓了小九要挟他?这法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是觉得他没有旁的本事,被拿捏住了要害,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谢就不必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另外,这件事情别耽搁太久,最好是这两日就去宫中。”施贵妃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便成了吩咐的语气。

她说着,就带着贴身的宫女朝着院子外头去了。

秦南风望着她的背影,朝着不远处的丁寅招了招手。

“少爷。”丁寅连忙走上前去,低着头恭敬的开口。

“去,备马。”秦南风吩咐了一句,抬步打算回院子去换衣裳。

“少爷。”丁寅忙跟了上去:“你这会儿就要进宫吗?酒席还不曾散,你就这样走了,恐怕……”

恐怕有些不大好吧。

还有老爷那里,也难交代吧。

少爷虽然什么也没有跟他说,但这么两三日他就看出来了,少爷的这个爹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这会儿不去,难不成让她待在牢房过夜?”秦南风头也不回,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丁寅一听这话也是,少爷对九姑娘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一般,哪舍得让她在那种腌臜的地方过夜?

他知道再劝也劝不住,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备马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08回 做个交易吧 再说云娇,出了秦家侧厅之后,那些侍卫便对她礼遇有加了。

她从前曾见过皇宫的侍卫,一个个行色匆匆,不苟言笑,呼喝着驱赶集市上的人群,看着就凶神恶煞。

这会,却都笑容可掬。

甚至,在进牢房前还特意将里头整理了一番,这才将她请了进去。

“姑娘,先委屈你在这儿,有什么需要你从门口的兄弟说,我马上让人给你送来。”那副统领临走的时候还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云娇道了谢之后,等他们离开了,这才抬眼打量这间牢房。

她所在的这个牢房是在最里侧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整个牢房里都是阴暗而潮湿的,还有一种难言的气味。

边上,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是衣服还是被子,那应该就是睡的地方了。

而在牢房的另一角,放着一个崭新的恭桶,这是秦南风那些兄弟方才拿来的,这若是旧的……

那气味,她不敢往下想了。

“是你?!”

边上的牢房,一道惊讶的声音参杂着复杂的情绪,传了过来。

云娇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待遇不同,又或者是来了新人,这些女囚都很好奇,纷纷簇拥靠在栅栏边上看她。

她也不曾留意这周围的牢房里到底住的是谁。

这时候听到声音,她才看了过去。

“原来,是杨使者。”云娇看清楚了那张脸,缓缓地开口。

杨慧君也是被关在单独的一个牢房,虽然身陷牢笼,没有了平日的光鲜,但她衣裳依旧整理的十分妥帖,头发也绾的整整齐齐的。

但尽管如此,在牢中这些日子还是使得她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远远比不得从前了。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再见面了。”杨慧君走近了,透过铁栅栏,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云娇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看样子,杨使者在这牢狱之中,过得还不错呢。”

“身陷囫囵,就是你说的不错?”杨慧君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

“至少,杨使者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一个囚犯。”云娇偏头望着她。

看样子,官家对她所谓的退敌之策还是报了几分希望的,否则,她现在应该就不能人模人样的站在这里了。

“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她方才一直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对于云娇进来的动静,她也听到了几分。

不过她并未睁眼,所以也不曾察觉进来的人居然是云娇。

她看着云娇一身新衣,俏然而立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几天不曾换的衣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要知道,若是换成旁人此时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杨使者还能站在这里,从容不迫的与我说话,便已然是极为难得了。”云娇笑望着她。

她说的是实话,杨慧君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简单,她确实聪慧过人。

“不过是我还有几分用处罢了。”杨慧君两手紧握着面前的铁栅栏,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死?”

“杨使者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云娇提起裙摆,在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凳子是方才那些人搬进来的。

原本他们想搬把椅子进来,云娇觉得太过招摇了,便要了张小凳子。

毕竟满牢房都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要是一直站着,也确实挺累的。

她坐下之后,才抬头好整以暇的望着杨慧君:“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盼着你死?”

“无冤无仇吗?”杨慧君笑了一声:“你难道忘了,我如今可是秦南风的妻子,我知道你们互相爱慕,郎情妾意。

可惜,有我在一天,你就当不了他的妻子,你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云娇也笑了起来:“妻子嘛,能娶就能休,尤其是你这样的异国来的妻子。

更何况,你也算不得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我怎么就算不得了?”杨慧君一听这话便有了怒气:“我与他恩爱几年,孩子都有了,你说不算就不算?”

她这话自然是假的,只不过是气不过,说出来膈应云娇罢了。

要说起来,这两年多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秦南风明明什么都记得,却在她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可笑的是她还信以为真,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到头来,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从进这个牢房到现在,秦南风都不曾来看她一眼,两年多的深情,却不曾能换得他一丝一毫的心软。

她愤恨,却也无奈。

“哦?”云娇依旧不紧不慢的:“那杨使者还是快些想法子出去吧,可别让孩子没了娘亲。”

这杨慧君比狐狸都狡诈三分,她才不信她的鬼话,而且,她几乎跳脚的模样分明就是被她说到了痛处。

两年多,秦南风都不曾碰她,想必她现在想起来,心里也不好受吧?

别说是区区的几句话了,就算杨慧君真的领个孩子站在她面前,她也只会认为杨慧君是蓄意挑拨她与小五罢了。

他们自幼一道长大,对彼此了解的很,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往后又如何携手一生?

“你……”杨慧君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静:“你放心,我一定会出去的。

我知道,你从小就爱慕南风,等我出去了,会亲自操办让他纳你为妾,到时候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云娇也不急,只是望着她微微一笑。

杨慧君见状心中更为恼火,倘若能气到云娇,她心里还能痛快一些,可眼下,她似乎只气到了自己。

她从小便是天之骄女,认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她的才华、容貌,她也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的那一个。

直到遇到了云娇。

她似乎处处都比不上这女子,无论才华还是容貌,又或是口齿、气量,她都输了一筹。

就连秦南风……

她好恨,好不甘心。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把云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最终,还是杨慧君开口打破了沉默。

《把云娇》正文 第1109回 交换 “杨使者还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云娇上下打量着她。

她虽未曾开口明说,但杨慧君怎会不明白?

她仿佛听到了云娇的心声,她这是在说“你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瞧不起过?心中窝着一团火,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暂时按捺了下去:“我可以把正妻的位置让给你,但你必须要留我的容身之处,并且你要同他说,让他一定要保住我。”

她虽然答应了梁承觐,要帮助大渊退了东岳大军,法子也已经说出去了。

但是,梁承觐会不会照做,做了之后,又会不会顺利,若是出了差错,会不会都算在她头上?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她能猜测到的唯一一点是梁承觐对于赵忠勇是心怀愧疚的,所以,他对秦南风才会特别的包容。

而如果云娇开口,依着秦南风的性子一定会答应的。

到时候就算是梁承觐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她也不至于就被处死,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吧。

她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但是,云娇一句话,便打散了她的如意算盘。

“我需要你让?”云娇含笑望着她,因为牢房里的黑,窗口透进来的一点光照进她的眼中,便更显得顾盼有神了。

没想到杨慧君这样聪慧之人,也有看不清形势的时候,秦南风从来都不曾是属于她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让”?

杨慧君深吸了一口气:“你就这么自信,我一定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而你肯定不要求我?

万一,我的法子真的奏效,官家重用我,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不可能的。”

“我觉得,杨使者如今的重中之重是想法子活下去,其他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云娇说罢了,自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翻看起来,不再理会她。

这是前几日才买来的制茶要术,虽然里头有许多东西她都会,不过有几种法子不曾见过,倒是新鲜。

她正打算闲下来潜心研究呢,这不,今朝正巧有空了。

蒹葭方才一直在一旁充满敌意的望着杨慧君,见云娇看书也不打扰她,趁着狱卒过来,给她要了一壶茶。

云娇便一边吃茶一边看书,蒹葭在边上伺候着,二人没有半点不适,仿佛在自己家中一样自然。

杨慧君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悠闲自得的模样,心中一阵暗恨,倘若她真的活不下去,也绝不会便宜了这个女子。

……

梁承觐才用了膳,正在案前皱眉思索。

这几日,边关一再告急,情势不好,他有些焦头烂额的。

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但大渊虽然富庶,终究也比不过东岳和西翎几乎倾尽两国之力联手。

这般左右夹击,若真是一直没有应对的策略,那大渊早晚会被这东西两个国家瓜分。

他已经连着几夜都不曾睡好了,老祖宗打下的江山,不能败在他的手里。

此时,听内监报说秦南风来了,他连忙抬手:“快,请他进来。”

他知道,秦南风从东岳回来,了解东岳与西翎的情势,不可能什么应对的法子都没有。

只不过是因为他舅舅的事情,他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梁承觐心里也明白,他愧对赵忠勇,就算他当初说那句话没有针对赵忠勇的意思,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情,他无可推脱。

所以,秦南风这样,他半分也不曾怪罪他,甚至一再纵容他。

“陛下。”秦南风大跨步的走进殿中,依旧只是拱了拱手。

“赐座。”梁承觐吩咐了一声。

内监端来了椅子。

秦南风也不客气,一撩衣袍便坐下了。

“看你这副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梁承觐打量着秦南风,总觉得他神色间有些匆忙之意,像是有些着急。

秦南风靠在了椅背上,两条长腿伸出去交叠在一起,抬目直视着他:“施贵妃让侍卫抓了个人关在大牢了,不知陛下可曾听闻?”

梁承觐愣了愣才想起来:“方才,是有人来禀报,似乎是个女子,怎么?这女子与你有干系?”

“她抓的人是把云娇。”秦南风直截了当的道。

“把云娇?”梁承觐有些惊异:“那不是把言欢家的九丫头吗?她犯了什么事?”

他记得那丫头,那日就是她在大殿之上比过了杨慧君,给大渊争了光。

他还让皇后赏赐了不少东西。

“她是被栽赃的。”秦南风没什么耐心了:“陛下可否先放她出来?”

他自然知道大牢是什么地方,一想到云娇被关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就算是不受苦,他也心疼。

“这……”梁承觐沉吟了片刻:“要不然,我命人尽快调查一番,到时候再将人放出来?”

他觉得,施贵妃不可能胡乱的抓人,一定是有缘故的。

这人已经进了大牢,若真是犯了错却就这么放了,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他虽然纵容着秦南风,但也不能让他胡来,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做事情总归是要有理有据的。

“对付东岳的法子,换你立刻放人。”秦南风不回他的话,而是径直说出了条件。

他不想等下去了。

他反不反梁承觐,都轮不到东岳和西翎来侵占大渊的国土,若真有那一日,舅舅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能安宁。

“你说什么?”梁承觐激动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跟前的案几被他推的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你有法子对付东岳?”

“陛下!”内监生怕他摔倒了,连忙上前扶着他。

他却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内监,往前走了一步,紧盯着秦南风:“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现在能把人接出来吗?”秦南风也站起身来。

“去,带他去,将把家那个丫头给我放出来。”梁承觐一叠声的吩咐了下去。

内监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叫了侍卫,领着秦南风往外走。

“你快些回来,我在这等着你。”梁承觐生怕他一去不回,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把云娇》正文 第1110回 我哄你的 秦南风一进牢房,便瞧见云娇坐在那处,全神贯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

蒹葭在一旁看到他进来了,顿时一脸激动,就要张口。

秦南风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把抽掉了云娇手中的小册子。

“这地方光线这么暗,还看得这么入神,也不怕伤了眼睛。”他拿过的小册子,随意的扫了一眼,便塞进了怀中。

“你怎么来了?还给我。”云娇见到他,也不意外,起身朝他伸出手。

“回去再给你。”秦南风说着就要拉她出去。

“夫君!”杨慧君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

从角落里站起身,看见他高大的身影,这才回过神,不由扑在了铁栅栏上。

又看他握着云娇的手腕,十足想要保护她是模样,不禁有些黯然伤神。

两年多,他待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姿态。

云娇顿住了脚看了过去。

“走。”秦南风扫了一眼杨慧君,面无表情的带着云娇往外走。

“夫君,你就这么恨我吗?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

就算我千错万错,我对你的一颗真心总没有错吧?

虽然我杀了那么多人,但我终究救了你,在你这里,功过就不能相抵吗?”

杨慧君质问着他,顺着他们的脚步,也沿着铁栅栏跟着往前走。

她不甘心,这么好的男儿,她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妻,却从未有一刻真正拥有过他。

秦南风终于停住了脚,扭头望着她:“你救了我?若是你不出现,你觉得我会活不下去?”

他神色凛然,眼中带着肃杀,充满了仇恨。

当初,分明是那老伯救了他,他慢慢养个一年半载的,身子也就能彻底恢复了。

是这女子趁他身有伤势,将他劫了去,也敢说救了他,真是大言不惭。

“就算是这样……”杨慧君大急,还想要解释。

秦南风却头也不回的拉着云娇走了出去,这女子心如蛇蝎,杀了救他命的老伯,杀了他那么多的兄弟,还是害死他舅舅的间接凶手,他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

“你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能把我救出来?”云娇有些好奇。

她知道这大牢好进,再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就算是占理,估计也是要走个过场的,毕竟,这是皇宫内的大牢。

“跟梁承觐做了交换,我帮他退敌。”秦南风同她说话,语气便温和了下来。

“你又要去边关!”云娇闻言,站住脚甩开了他的手,方才还带着笑意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恼怒的瞪着他。

“怎么?”秦南风本想解释,瞧她这模样有趣,干脆改口问她。

“不怎么。”云娇抬步往外走。

“你去哪?”秦南风跟了上去。

“我去找官家,我不许你去边关。”云娇拔高了声音,脚下不停。

她很少动气。

尤其是同秦南风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欢声笑语,两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红过脸。

但这一刻,她真的生气了。

不仅生气,还很惶然。

她怕,怕他出事,怕边关传来噩耗,怕他再也回不来。

上一回的事,如今想起来都后怕,她又怎么能让他再去一回?

她不想他建功立业,也不想他封王拜相,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将来他愿意读书也好,做点小生意也罢,哪怕是到庄子上去种地,她也不要他再拿命去搏。

失去他的那种痛,她刻骨铭心,永远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你找的官家,打算怎么说?”秦南风拉住了她的手腕。

云娇挣扎:“我去同他说,你的求情不作数,我宁愿坐牢,也不会让你去边关。”

“既然这么担心我,那我不去了。”秦南风笑了起来。

“你说了也不作数,我去同官家说。”云娇还是执意要去。

“好啦好啦。”秦南风说了实话:“我哄你的,我只答应他给他出主意,我可没答应去边关。”

云娇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眼望着他,见他笑嘻嘻的一脸坦然,不像是说谎,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锤他:“秦小五,你这个骗子。”

秦南风哈哈大笑,任由她锤了几下,这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往前走:“说实在的,我还真想看看你要去同梁承觐如何说。”

“那你怎么不等我去了再说实话?”云娇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从来都是这样,没个正形。

“我这不是看你着急了,心疼你嘛。”秦南风给她理了理鬓边是碎发:“外头我安排好马车了,你且先回去,等我去找你。”

“谁要你心疼。”云娇忽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秦南风有些茫然,手顿在半空中,又伸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你还是心疼你的杨慧君去吧。”云娇拍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们都有孩子了,刚才人家那样苦苦的哀求你,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什么孩子?”秦南风一头雾水,他碰都没碰过杨慧君,哪里来的孩子?

“还想骗我,杨慧君都说了,她给你生了个儿子,就在东岳。”云娇一脸的兴师问罪:“你说,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杨慧君说的?我跟她有孩子?”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你信了?”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这还能有假?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云娇说着,抬脚便走。

“喂,把小九,你玩够了没有?”秦南风笑着上前去拉住她。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又锤他一下:“知道我是装的还这么配合?”

她不甘心总叫他戏弄,想反过来戏弄戏弄他,不曾想却被他轻易看穿了。

“我看你玩的高兴,不忍心搅了你的兴致。”秦南风低头望着她,目光缱绻:“先回去吧,等我去找你。”

“那,边关的事,你真的有法子?”云娇有些担心他。

“放心吧,我会处置妥当的。”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着她出了宫门,这才转身朝着梁承觐所在的宫殿而去。

《把云娇》正文 第1111回 是个心细的 梁承觐正在大殿内翘首祈盼,瞧见秦南风回来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就怕这小子关键的时候犯倔,软硬不吃,那可就麻烦了,还好他不曾。

“这大殿里头,你待着是不是拘束的慌?”梁承觐宽和的望向他:“要不然,你随我到园子里头去?”

“不必了。”秦南风拒了,还在方才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道:“杨慧君是不是已经给你出主意了?”

“不错。”梁承觐也坐了下来,说起正事,他的神色肃穆起来:“她言道我大渊该招兵买马,将民间年满十二岁的男儿全都招上来,每户必须要出一名男丁,奔赴边关。

另外,增加百姓赋税,且让帝京这些皇亲国戚全都拿银子出来,充作军饷,余下囤积粮草。”

“陛下觉得,她的法子可行吗?”秦南风轻嗤了一声。

杨慧君还真是狼子野心,真要是这么一来,梁承觐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我觉得不可行。”梁承觐摇了摇头:“如今局势动荡,朝野内外人心不安,若真是这样形事,恐怕要失了民心。”

他身为一国君主,还是有所见地的。

“原本,边关便已经是十万火急了。”秦南风缓缓开口:“若你真依着她所说的去做,十二岁的儿郎都不曾长成,若强行招兵,必会闹的举国上下天怒人怨。

而这满帝京的勋贵,你要他们出银子,无疑是要扒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他们怎会心甘情愿?

到时候,陛下恐怕只会内忧外患,境况远远不如眼下。”

他说的,是实情。

梁承觐沉寂了片刻:“眼下,似乎没有旁的路了。”

他又怎会不知情况确实如此?可他已经有些走投无路了。

若是秦南风今朝不来,他便准备让人着手此事了。

边关吃紧,真的等不得了,这几样事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真要是做起来,那也是耗时耗力的。

“路自然是有的,就看陛下想不想走了。”秦南风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你还有什么条件吗?都一并说了吧。”梁承觐知道,秦南风要的恐怕不只是放了云娇那么简单。

“我要陛下,下罪己书。”秦南风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大胆!”旁边的内监一听,顿时脱口喝了一声。

“闭嘴,出去。”梁承觐却反过来怒斥了一句。

那内监是自幼伺候他的,也一把年纪了,不曾料到会如此,吓得缩了缩脖子,出了一身冷汗,才心惊胆战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他想不明白,秦南风这样放肆,官家怎么还护着他?

“你舅舅的事情,我确实有愧。”梁承觐叹了口气。

他原本就后悔,当初不开隐疑心赵忠勇,让连盖有机可乘,这会儿说到这里,心里更是愧疚:“这罪己书,早就该下了,其实,之前我提过两回,但是连盖……”

秦南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梁承觐会勃然大怒,不曾想他竟主动提过此事,而眼下更是如此轻松的便答应了。

他有些失神。

说起来梁承觐确实对不住舅舅,他欠了舅舅一条命。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坐在这个皇位上,他以仁孝治天下,对得起这江山,也对得起黎明百姓。

他若是反了他,不知舅舅在九泉之下,是否答应?

“左右,这事我应了。”梁承觐见他不说话,又询问:“对于连家,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陛下想必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吧?”秦南风却反问了一句。

“我确实想了,连盖里通敌国,害了你舅舅,这事儿确实做得糊涂。

不过这么多年,他在朝中大大小小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虽说功过不能一概而论,但朝中有不少老臣,我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所以陛下打算如何?”秦南风神色并无太大的变化,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梁承觐以仁慈着称,如今看来,他也确实宅心仁厚。

“我打算将他一家贬为庶民,都发配到南疆去,终身不得回帝京。”梁承觐望着他:“你觉得如何?”

他已经很久没有忐忑过了,他身为一国之君,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根本无需忐忑。

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让他又一次体会了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或许是震慑于他身上的气势,又或许是寄希望他能够彻底退了东岳大军,左右,他对待这个年轻人与对旁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陛下既然定下了,那便如此吧。”秦南风倒也不曾有所不满:“另外,杨慧君我要了。”

贬为庶民,连盖还能往哪儿逃?

与其让梁承觐杀了连盖,还不如自己动手给舅舅报仇来的痛快。

至于杨慧君,他还有些用处。

“成。”梁承觐一口答应,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秦南风有什么退敌的法子:“那……”

“陛下知道……”秦南风沉吟着该如何开口:“云娇她是庶出的。”

“你是要我给你们指婚?”梁承觐方才一个人在殿中,也想到了这件事:“自然可以,不过你父母那里……”

秦焕礼与他君臣多年,他怎会不了解他古板的性子?

就算是他指婚,这亲事成了,那丫头嫁过去恐怕也不能被他承认,到时候日子可不好过。

“也罢,先不提这个。”秦南风思量了片刻,觉得还是要问问云娇的意思。

万一,他决定了,云娇却不肯如此,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不如商议好了再说。

“你想好了来同我说,随时都可以。”梁承觐想了想又道:“或是,我可以让皇后将她认作干女儿,这样也算是有了身份。”

“待我与她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先谢过陛下了。”秦南风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梁承觐的诚意他看到了。

梁承觐点了点头心中感慨,这小子,看是军中回来的,本该是个粗枝大叶的武人,不曾想却心细的很,难怪当初满帝京的人夸他能文能武,名声都传到宫中了。

也确实名副其实。

把家那个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还有没有旁的事了?”梁承觐期待的望着他:“要不然,咱们就说正题吧?”

《把云娇》正文 第1112回 迫不及待 “陛下可知,真正的文欣公主如今身在何处?”秦南风是个干脆之人,既然条件谈拢了,那自然就该说说正事。

“不是还在东岳皇宫之中吗?”梁承觐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他收到的消息是如此,难不成其实有出入?

“东岳皇宫之中那位公主,与嫁给陛下的那位是一样的,都不过是冒充的而已。”秦南风慢条斯理的道。

“竟有此事?”梁承觐很是惊讶:“那真正的文欣公主到底去了何处?”

“在陛下娶这个假的文欣公主之前,真正的文欣公主已经被东岳悄悄的嫁给了西翎王。”秦南风知道这事,大渊没有人知晓。

东岳将此事藏的极深,也就只有杨慧君等几位涉及此事的臣下知晓。

而杨慧君更是连他都不曾告知。

只是他的人盯得紧,杨慧君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委。

“岂有此理!这东岳与西翎还真是狼狈为奸,欺负我大渊纯良是不是!”梁承觐不由大怒,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

“文欣公主是东岳皇后唯一的嫡出女儿。

东岳女子地位高,几乎与男子平起平坐,这个唯一的女儿很受东岳君王的宠爱,想要娶文欣公主,西翎自然得付出代价。”秦南风又接着道。

“所以,西翎借了大军给东岳,还在东岳与我大渊交战之际,也趁机出兵,侵扰西地,好叫我大渊遭受夹击?”梁承觐说到这些,都觉得心中一阵气闷。

这窝囊气,他早就受够了,可又无力改变。

大军早已派去了与东岳交界处的边关,抽调不出人手去支援西地,这就让西翎有了可乘之机。

“不仅如此,西翎为表与东岳结盟的诚意,还让储君随着大军一道去了东岳。”秦南风又道。

“什么?”梁承觐几乎大惊失色,险些忘了君王应当喜怒不形于色。

东岳将心爱的文欣公主嫁给了西翎王,西翎王让太子带着大军去了东岳,这……

“这样的结盟,要如何才能破得?”梁承觐额头上已然急出了一层汗。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一国之君的尊容了,这东西连盟若是再不破,后果不堪设想了!

秦南风不曾说出来的是,西翎王恐怕比大渊与东岳的君主野心都要大的多。

要表诚意,根本不必将储君送过去。

那西翎的储君也是个能文能武之人,恐怕打的主意不只是同东岳平分大渊,而是两国合力将大渊拿下之后,西翎再借此机会一举将东岳也拿下。

从此便可一统江山了,稳坐皇位了。

这西翎王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要破这东西结盟,说起来也容易。”秦南风语气带着几分轻松:“只要,文欣公主死在西翎皇后手中即可。

而西翎储君,也得死在东岳王手中,这样,这两国往后不仅不能结盟,反而会生出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百年之内,陛下可安枕矣。”

无论是文欣公主,还是西翎储君,对于东岳与西翎来说,都无异于是心口的肉,这么深深的剜下来,不痛才怪。

“这法子说着果然简单。”梁承觐按耐住心中隐隐的激动,又接着问:“只是,要如何做?

那西翎皇后是个知道轻重之人,就算是嫉妒也不可能杀了文欣公主,而东岳君王好不容易才借来大军,又怎么舍得杀了西翎储君,断绝两国联盟之路?”

他紧盯着秦南风,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有法子能做到。

要说为什么这么相信秦南风,他也说不出个由头,只觉得他值得信任。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们不会做,陛下找人做便是了,只要做得周密一些,还不是陛下说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秦南风轻轻笑了笑。

梁承觐原本前倾的身子顿时坐直了,低头思量着:“这事怕是不大容易,东岳那头,若是要杀西翎储君,大不了多派一些高手,估摸着不会有什么阻碍。

只是西翎皇宫之中,恐怕就不好弄了,我的人手不是侍卫就是宫女,到如今连文欣公主嫁过去的事情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害死文欣公主再去嫁祸西翎皇后了……”

这件事情,让他为了难,但他依旧佩服秦南风。

确实文武双全,智计百出,这么一个死局,叫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真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看着秦南风,这样丰神俊朗的儿郎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可惜他的大女儿已经嫁人了,小女儿又年幼,否则……

他摇了摇头,否则也轮不到他有这么好的女婿,他想起云娇来,在心中暗暗地道真是便宜了把言欢。

“我听了此信之后,当时在西翎王的嫔妃之中安排了一个人手。

不过我的人有限,陛下若是有此意,还需得多派人过去。”秦南风知道早晚会用得上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早早的做了准备。

这个时候见梁承觐焦急,也不卖关子了,干脆都说了出来。

“此言当真?”梁承觐顿时喜出望外。

“自然。”秦南风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牌,抬手放在了案几上:“陛下的人,拿着这个去找她便可。”

“好,好,好!”梁承觐拿着玉牌大喜,恨不得即刻便吩咐人去办。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也就不耽搁陛下了。”秦南风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等一下,你此番可是立了大功,要什么褒赏只管说来。”虽然事先谈了条件,但梁承觐心头的忧愁已解,还是想要大大的赏赐他一番。

“不必了,陛下还是先成事再说吧。”秦南风淡淡的拒了。

“你……”梁承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可愿再上战场?”

他知道,秦南风几年前就能以少胜多,在那样恶劣的局势下都能活下来,还能站在他面前给他出谋划策,此子绝非常人。

若是他能去边关,以他的勇猛过人,再配合以这般的智计,内外呼应,此番不仅能退敌,还能打下一片江山来。

他生怕秦南风一口回绝,又忙补充了一句:“我愿封你为定国大将军,并定安王。”

《把云娇》正文 第1113回 也不是吃素的 梁承觐很大方,开口便要给秦南风封王。

这封了王,那身份可就不一般了,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帝京乃至整个大渊,那都是万人景仰的存在。

说白了,这满帝京的皇亲贵胄,有几个不想封王的?

自然,镇王那样货真价实的王爷除外。

梁承觐以为,这样的尊荣,秦南风就算是不愿意,起码也会犹豫一下。

可不料下一刻,秦南风便淡漠的拒绝了:“谢陛下好意,只是我怕是承受不起。

上回那一战,我伤了双腿,此生怕是无法上战场了。”

无论是为了云娇,还是为了舅舅,他都不愿意再上战场,也不愿意再想起从前那些事。

有时候看见熟悉的东西或者是熟悉的场景,他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与舅舅在一道的日子,就在昨日,舅舅的音容笑貌都那么的清晰,舅母的万千叮咛似乎还在耳边。

可惜,等回过神来,便想起斯人已去,心痛难耐。

那一日,舅舅被俘虏了,那是他见舅舅的最后一面,他终身难忘。

前日,回家中吃了饭之后,他便去瞧了外祖父。

因为舅舅故去的缘故,外祖父唯一的儿子不在了,膝下也无孙辈,只有一个后娶的外祖母陪在身侧。

他身子一向不好,这下几乎是雪上加霜,常年卧床不起,见了他却还是强撑着起身,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那是何等的凄凉?

以至于他后来回家之后,许久都不忍心再想外祖父的情形。

他有心想将外祖父接回家来,给他养老,可外祖父却不肯,说是没有女儿养父亲的先例,再说,赵忠竹姊妹几个平时也不曾少贴补银两。

话是这样说,但他其实是怕因为他连累女儿们没好日子过,他这个年纪了,又是一身病,到哪里都是个累赘。

秦南风明白其中的道理,却还是不忍心,苦苦哀求,外祖父却只认此理,说什么也不肯跟他回家。

他只能作罢。

追根究底,这事不还是梁承觐造成的吗?

梁承觐大抵是心里过不去,后来派人给外祖父赏赐了不少东西,可那又如何?

再多的钱财,能代替舅舅陪着外祖父吗?

更何况,梁承觐虽然怀疑当初事情的真相,也起了愧疚之心,但终究是不曾昭告天下舅舅真正的死因。

他若真的坦诚,早早的下了罪己书,或许今朝,他还就愿意再替他征战沙场了。

梁承觐听了他的话,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也罢,那你回去好生歇着。

你与那丫头的事,我记下了,你回去商议一下,给我个准信。”

“谢陛下。”秦南风拱了拱手,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梁承觐看他身姿挺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的,哪里有半分腿上有伤的模样?看样子,他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他摇头叹了口气,对于忠勇之辈,是不该轻易起疑心,他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

云娇出了皇宫,便上了马车。

秦南风仔细,安排的是把家的马车。

云娇倒也不是那么在意,就算是秦家的马车,也没什么。

经历了从前那些是是非非,叫人说了那么多闲言碎语,她不还是好好的吗?

没理由秦南风回来之后,她就受不得这点闲言碎语了。

再说了,她同秦南风的事,她也不曾想过隐瞒谁。

之前因为秦南风身份不宜暴露的缘故,她想方设法的遮掩此事,而到如今,已经不必了。

否则方才在皇宫内与他拉拉扯扯,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内监看到了,她若是想避嫌,定然早早的就跑远了。

“姑娘,秦少爷真是神通广大。”蒹葭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姑娘救出来了。”

她以为再怎么快,也要在牢内待上一夜呢,她还有些犯愁,姑娘晚上该睡在哪里呢。

不曾想,这才一个时辰没到就出来了。

云娇只是抿着唇笑了笑,不曾言语。

她其实也有些意外,她估摸着半个能出来的,不曾想他来的这么快。

“姑娘,你中午没吃饱吧?要不咱们走集市上,再吃些东西?”蒹葭挑开马车帘子,朝着外头看,口中又喋喋不休的道:“要说起来,秦少爷家今天的菜色还不错,要不是施贵妃,估摸着这个时候姑娘也吃饱了,该散席了。

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放开了马车帘子,扭头看着云娇。

“差不多吧。”云娇随意的回了一句。

马车忽然停了。

“怎么不走了?”蒹葭挑了帘子探出头去。

外头赶马车的是周戌。

他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中的马鞭,指着拦在马车前的一个宫女:“躲开,否则马儿踏了你,可别怪我!”

蒹葭往前一瞧,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脑袋:“姑娘,是施贵妃的马车,施贵妃回宫来了。”

此刻,他们才出宫没多远,这地方离皇宫近,老百姓无事不被允许到这种地方来,所以这里还很空旷,连个来往的人都没有。

“施贵妃?”云娇怔了怔:“看来,你果然猜的不错,是散席了,施贵妃回来了。”

“怎么办啊姑娘?”蒹葭担心起来:“施贵妃不讲理,万一又把你抓回去可怎么办?”

中午的事,明明她家姑娘说的有理有据,施贵妃根本答不上来,却还是蛮不讲理的让人家姑娘抓起来了。

这个施贵妃根本就是不可理喻,这一下姑娘又遇上她了,秦少爷却还留在皇宫里,这可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云娇却不以为意。

中午那样的事,施贵妃仗着自己的身份,也只能做个一回罢了。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仗势欺人,那她这个贵妃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了。

毕竟,何皇后也不是吃素的。

“我家贵妃娘娘在此,马车里面是何人,还不速速下来行礼?”那宫女丝毫也不惧怕周戌,大声的呵斥。

云娇听了心里暗暗感叹,这语气,这声调,真不愧是施贵妃跟前的宫女,张扬的很。

“下去吧。”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把云娇》正文 第1114回 似乎有些不妙 蒹葭先跳下了马车,周戌挑开了马车帘子。

云娇这才矮了身子,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就着蒹葭的手下了马车。

“不知是施贵妃在此,失礼了。”云娇站在施贵妃那豪华的马车前,口中说着,手中却并未有动作。

那宫女顿时不满起来:“你什么意思?光说不行礼,如此怠慢我们贵妃,就不怕贵妃治你的罪吗?”

而其余跟在马车身旁的宫女们也都同仇敌忾的看着云娇。

她们多数知道中午在宴席上发生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对云娇充满了敌意。

云娇却半分也不理会她们,只是望着那辆马车,静等着施贵妃开口。

至于这群宫女,她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仗势欺人的东西,不必要与她们一般见识。

领头的宫女,是施贵妃贴身的宫女,在整个皇宫里头,除了在官家跟前当差的内监不必让着她之外,旁人见了她的气势便都先矮了三分。

哪怕是皇后的人,在她跟前也都会让着她,因为皇后温和谦恭,不是好胜之人,她的宫女自然也是一样。

而施贵妃则不同,她自己原本就是张扬的性子,手底下的宫女当然也与她性子相近,从不饶人。

这个时候,马车内有宫女挑开了马车帘子,施贵妃那张娇俏艳丽的脸露了出来。

“你是何意?”她居高临下,冷冷的扫了云娇一眼。

方才近身的宫女说马车上的人是把云娇,她还有些不信,这会儿见了她俏生生的立在那处,是不信也得信了。

云娇知道,她问的是行礼的事。

她先是福了福,才道:“当面行礼,才显敬重。”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是敬重施贵妃,实则是在说施贵妃不懂礼,脸都不露,就想要人行礼?

施贵妃脸色不变,眼睛微微的眯了眯:“你这是从大牢里出来了?”

“陛下明察秋毫,知道那事不是我做的,便将我放出来了。”云娇不卑不亢的回道。

“陛下亲自问你话了?”施贵妃心里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好。

是秦南风去比较跟前说了什么吗?

可他不是亲口答应过她,要照着她说的做吗?

难不成出尔反尔了?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这些事情,贵妃娘娘还是去问陛下吧,我就不挡着贵妃娘娘的路了。”云娇并不回她的话。

她能想到,施贵妃心里肯定是有些忐忑了,这个时候这样说,只会更叫她不安。

她往边上让了几步,又抬手招呼:“周戌,将马车往边上驶一驶。”

施贵妃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也不好再问,她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个结果,而且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为难云娇了。

她得想好了回去怎么跟梁承觐说这件事,万一,梁承觐真的怪罪下来,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丫头这么难惹,就不掺和这回事了。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先前也不曾看出这丫头有多厉害,顶多也就是个伶牙俐齿有些豁得出去的,但从她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施贵妃就明白这件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错觉。

“回去吧。”她懒懒的挥了挥手,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马车缓缓的驶动起来。

“恭送贵妃娘娘。”云娇特意在后头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

施贵妃手抚着太阳穴,原本就心浮气躁的,听到云娇的声音,只觉得一阵头疼,这一着真是失算了。

云娇待施贵妃的马车走了,这才又上了马车,到了集市上,蒹葭下去买了些吃的,她坐在马车上吃了些东西,也就到了家门口了。

把言欢才把连燕茹安排人抬下去了,把云妡姊妹几个安置好了连燕茹之后,各自回了家,说是明日再来。

他想去宫里看看情况,可又怕触了施贵妃的霉头,正急着一头的官司。

他倒不是多担心云娇,主要是怕云娇连累了他。

把云庭却已经回院子换了衣服,到了大门口连话都不同他说,便要出门。

“绍绍,你去何处!”把言欢急忙上前拉住他。

“我自然是去看看妹妹。”他中午的时候在男席,不知女席发生了什么事。

回来之后才听说云娇被施贵妃命人抓走了,说是吃中饭的时候给连燕茹下了毒。

他如何肯信?

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就算是恨连燕茹,也绝不会没脑子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这一定是冤枉的,他得去牢里问清楚,回来好替妹妹申冤。

“你别去,现在局势未明,你等我先派人去打探……”把言欢拉着他,哪里肯松手?

他们父子俩好不容易缓和了,如今,把云庭也已经在衙门里头领了差事,只等明年参加了科考,便能入仕了。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你放开我,你不心疼妹妹,我可心疼……”把云庭不客气的推开他,转身便往外走。

却瞧见云娇迎面走了进来。

“妹妹!”把云庭不由一喜,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回来了,没事吧?”

他说着,上下打量她。

“没事。”云娇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暖。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想着去看看你呢,是谁放你回来的?”把云庭不由的好奇。

他虽不曾在朝为官,但也知道这约定俗成的规矩,进了大牢,就算是无罪,没隔一两日也是出不来的,可妹妹却这么一会就出来了。

把言欢也走了上来,他正想问这事,听把云庭问出来了,也就不曾开口,站在一旁想听听云娇怎么说。

“是小五去找了陛下。”云娇扫了把言欢一眼。

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父亲知道她同秦南风的事,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

他最近似乎一直想要讨好秦家?

把言欢听了这话,却有些疑惑,小五?哪个小五?谁排行第五?

“走,先去青玉院。”把云庭领着云娇,指了指金不换手中提着的食盒:“你嫂子上午做了点心,听我说去看你,特意让我给你拿去,这下倒是省事了,到院子里去吃。”

“好。”云娇笑着跟了上去。

《把云娇》正文 第1115回 充耳不闻 把言欢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云娇说的“小五”是秦南风,那孩子在家可不是排行老五吗。

听九丫头言语间的意思,似乎同秦家那个孩子很熟悉。

从前只知道把云庭同那个孩子走的近,倒是不知九丫头跟他也熟。

他来回踱了几步,猛地恍然大悟,秦南风能在家中有宴之时抛下一切为了云娇特意进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她从大牢里放出来了。

那就说明,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至少,秦南风对云娇是有情意的。

而云娇……看她说话的神色,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想到这里,他顿时激动起来,抬脚想要跟上去问清楚,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脚,觉得还需要要酝酿一下。

他背着手慢慢走回了书房。

云娇跟着把云庭进了青玉院,夏静姝正自忧心,陡然见到她回来了,不由欢喜不已。

她快走了几步迎上来拉着云娇的手:“娇儿回来了,没事吧?”

“嫂嫂别担心,我好的很。”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环顾四周:“怜儿呢?”

“方才在这闹呢,想是饿了,我让蔓青抱到后头去了,哭得我心里难受。

现在看到你回来了,我这心口才算好多了。”夏静姝牵着她进了屋子。

“快叫蔓青将怜儿抱来。”云娇忙吩咐蔓紫,又道:“嫂嫂,往后就算遇了事情,也不兴这么对怜儿的。”

“那有什么,蔓青也不会亏待了她。”夏静姝见她心疼怜儿,不由笑了。

怜儿见到云娇,扑腾着双手要她抱。

云娇自然而然的抱过她,她便“咯咯”笑了起来,云娇自然也欢喜得紧,逗了她片刻才坐下,又让怜儿坐在她腿上。

蔓青端着泡软的八珍糕在一旁喂怜儿。

云娇一边看着怜儿吃饭,一边跟哥嫂说话,说的自然是中午的事。

她到现在还想不通,连燕茹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照着御医所说,不可能是事先服毒,可当时,连燕茹就在她身旁,可以说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怎么就中毒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时,蔓青将勺子伸到怜儿跟前,怜儿的小手忽然一挥,一些八珍糕便沾在了怜儿的衣领上。

怜儿不懂事,低头便去舔。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娇笑着捏她的小脸道:“瞧瞧这馋样,也不知是随了谁。”

“既不随爹,也不随娘,怕不是随了姑姑。”夏静姝笑着逗她。

“随我?”云娇笑得更欢:“那也好,能吃是福。”

蔓紫连忙拿帕子给怜儿擦拭衣领。

云娇盯着她的动作,忽然心中一动,她想起连燕茹用帕子擦嘴的时候,似乎是才松开了衣领。

“我知道了。”她立刻明白过来:“我知道连燕茹是怎么中毒的了!”

“嗯?”

把云庭同夏静姝都愣了一下,齐齐的望着她,等着她解释。

“来。”云娇起身,将怜儿交给了曼青:“我去连燕茹那儿一趟。”

“我同你去。”把云庭不放心。

夏静姝也站起身来:“我也一道去。”

“不必了,你们留下吧,我去验证一下,回头再来同你们说。”云娇拒了哥嫂的好意:“你们陪着怜儿吧。”

她一个人出了院子,后头跟着蒹葭同一众婢女,正要去宛芳甸,便瞧见把言欢迎面而来。

把言欢原本是想找云娇说话的,但见她行色匆匆,一问之下是要去连燕茹那处,犹豫了一下也就跟着去了。

宛芳甸。

乞巧只要带着几个婢女,在院子里头煎药。

云娇率先进了院子。

乞巧见了她,起身福了福,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但见到了后面的把言欢的时候,她脸色终于起了变化,有些惊讶:“奴婢见过老爷。”

“人醒了吗?”把言欢开门见山的问。

“夫人方才苏醒了。”乞巧连忙回道。

“嗯。”把言欢点了点头。

云娇也不多说,便径直进门去了。

乞巧原想阻拦,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去。

老爷既然跟着来了,那就是默许了,她一个做奴婢的想拦也拦不住。

她不由暗暗摇头,瞧这阵仗,大夫人那身子骨,是够呛能受得住了。

屋子里。

连燕茹躺在床上,她才将将苏醒过来没多久,喝了一些水下去,脸色苍白如纸。

七夕在一旁精心照料着。

云娇走到床边,看到她身上穿的还是中午那身衣裳,显然她一直昏迷,婢女们还未来得及给她换衣裳。

连燕茹正有些虚弱的靠在床头,她眼睛看不清,只觉得床边多了些人影。

“七夕,是谁来了?”她开口询问。

七夕忙行礼,神色有些复杂的望了一眼云娇:“奴婢见过老爷,九姑娘……”

说到“九姑娘”,她特意拔高了声音,生怕连燕茹听不清。

连燕茹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声音尖锐的几乎有些变调了:“九……她……她怎么可能回来……”

她拼命睁大眼睛,看眼前人的轮廓,她能看出眼前站的就是云娇。

施贵妃不是派人把这个小贱人给抓走了吗?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说,事情暴露了?

她下意识的低头分辨自己的衣裳,手摸索了一下衣裳的材质,发现身上穿的还是中午的那身衣裳,她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没有暴露就好。

不过这小贱人怎么会从大牢里出来?这其中,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她想不通,明明算计的极为周密,怎么会出错?

“把她的衣裳给我扒下来。”云娇并不答她的话,直接吩咐了一句。

蒹葭便带着婢女往前走。

“把云娇,你想做什么,简直反了你了,我可是你的嫡母,你这样可是大不孝,到时候可别怪我……”连燕茹强自镇定,冷冷的警告。

云娇并不理会她,而是朝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立刻又带着人往上冲。

“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对大夫人……”七夕忙上前去拦。

“让开。”把言欢这时候已经彻底的站在了云娇这一边,看这情形,立刻呵斥了一句。

他开了口,七夕自然不敢反抗。

“把言欢,你到底做什么……”连燕茹放声尖叫。

把言欢却充耳不闻。

《把云娇》正文 第1116回 疯妇 蒹葭带人冲上去,几人手脚麻利的扒下了连燕茹身上的外裳。

蒹葭心里简直痛快极了,她从小跟着姑娘长大,小时候姑娘被陷害的去了钱老夫人身边,后来回来了,也是委曲求全,总是受各种欺负。

如今风水轮流转了,她总算是也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姑娘。”蒹葭将那衣裳整理了一番,双手捧到云娇跟前。

云娇抬手接过,捏过那衣裳的衣领,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

七夕一见这一幕就知道完了,九姑娘已经看穿了一切,大夫人恐怕是翻不了身了。

连燕茹紧紧的抱着自己,她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能模糊的看到云娇在做什么。

更何况,云娇扒她衣服的时候,她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她彻底的慌了神,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她可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啊!

可眼下,娘家几乎要没有了,爹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她好不容易想了一个法子,想要一次解决云娇这个祸害,没想到又被戳穿了。

她的死期到了吗?

她从前曾经想过,或许有这么一天,这个庶女的翅膀硬了,会找她报仇。

她以为那一日遥遥无期,她以为她的手段完全可以镇压的住,可后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能应对的范围之内。

她几乎应接不暇,最后成了个瞎子。

而这一次,她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以为能彻底的解决这个小贱人。

可又是事与愿违。

这小贱人不仅没有被处死,反而只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而且还跑到她跟前,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完了,把云娇既然发现了这其中的原委,就没有理由会放过她。

“将毒沾在衣领口上,又以身试毒,用来陷害我,看样子你对我还真是恨之入骨。”云娇将衣裳又放回了蒹葭手中。

蒹葭郑重的收好了,这可是铁证。

连燕茹冷笑了一声,到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你害得我瞎了眼睛,几乎丢了大半条命,我对付你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害得你瞎了眼睛?我原本安静的住在庄子上,是谁派人半夜三更的去放火烧我?”云娇轻笑:“眼下说起来,你倒是无辜了?”

“那也是因为你不是自爱,总是跟茹玉牵扯不清。”连燕茹理直气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你也配说这句话?”云娇挑眉:“那当初,你请那道士来家门口,撒下弥天大谎之时,我犯了你什么?”

“那就要问你那个贱人娘了!”连燕茹咬牙切齿。

就算是输了,就算是露馅了又如何?

她还是恨,恨毒了这对贱人母女。

尤其是钱姨娘,她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

“啪!”

这一次,云娇没有丝毫的犹豫,抬手重重的给了她一巴掌:“要说贱,谁都比得过你?”

连燕茹挨了一巴掌,不仅不怒,反而大笑了起来:“打我?你打我又怎么样?你打了我,你那个贱人娘也活不过来了!

她死在我的手里,你一清二楚,这么久了,你不还是没能要了我的命吗?

有本事今朝你就打死我!”

左右,她眼睛看不清了,身上又中这毒,若是不好好调理,就算活下来也是死不如死。

而且,娘家也要没了,以后没有人护着她,把言欢一定会抛弃她。

她已经输的彻底,倒不如一了百了。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从来没有想过,连燕茹会变成这样。

犹记得初见时,她端庄娴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再看看现在,整个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妇。

或许,等连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他确实该考虑休弃了这个女子。

“你想死?”云娇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偏要你活着。”

痛苦的活着,一无所有的活着,这样的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有本事就杀我,你这个小贱人,你同你娘一般都是贱人……”连燕茹如同疯了一般,开始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起来。

她知道,云娇要她活着就是要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她不能,不能让她得逞!

“够了,你给我闭嘴!”把言欢猛地呵斥了一句。

连燕茹吓得住了口,接着又痴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把言欢啊把言欢,我今生今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看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我养条狗都比跟着你强……”

“连燕茹,你若是不想被丢出去,最好闭嘴。”把言欢脸色铁青,冷冷的警告她。

“丢啊,你丢啊!你现在站到那个小贱人那边了?当初我想害死她,你难道不是默许的吗?”连燕茹癫狂的大笑:“还不许我死?我想死谁能拦得住?谁能拦得住……”

把言欢脸色难看的看了一眼云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云娇去上前一把揪住了连燕茹的衣裳,森冷的道:“你想死,自然没人能拦得住,但你最好替我那几个好姐姐考虑考虑。

我这个人可是心狠手辣,万一她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可别心疼。”

她当然知道自己拦不住连燕茹自尽,那就找些能拦得住她的由头。

“你……”连燕茹死死攥着她的手腕,露出一脸绝望:“你这个贱人……”

“好好活着吧。”云娇松开了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娇儿。”把言欢连忙跟了上去:“这,她这里要如何处置?”

云娇回头望着他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没想到,这家里还有我做主的一日。”

把言欢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好在云娇又接着道:“那就让人好生照应,药照吃,病照看。”

“好,听你的。”把言欢连忙答应了,又问她:“娇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把云娇》正文 第1117回 不会委屈你的 “你想说什么?”云娇扭头望着他。

“咱们先出去再说。”把言欢走在前头,面上的笑意里头甚至夹杂着殷勤。

云娇看着他这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父亲,大半生汲汲营营,眼里只有功名利禄。

也不知夜深人静他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有过后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云娇站住脚,不肯往前走了,她回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把言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顿了顿才道:“你是不是跟秦南风很熟?”

“怎么了?”云娇不回他,却反过来问了一句。

她淡淡的看着他,她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倒要看看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把言欢酝酿了片刻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们认识,他同你哥哥一向也走得近,那也应该算是知根知底。

他这么快就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了,可见心里头是在意你的,你若是也有意的话,这事我找人去说。”

“你不会不知道,他已经娶了妻吧?”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送出去吗?

把言欢犹豫了一下道:“娇儿,我也知道,你是个有傲骨的,但无论如何,你也是庶出,别说他已经娶了杨慧君,就算是不曾成亲,他也不会让你做他的正妻的。”

秦焕礼那古板的性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不可能同意秦南风娶这丫头为妻。

他虽然一向同秦家走的不近,但好歹也是同僚,对秦焕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你倒是笃定。”云娇笑了笑:“所以,你说这些是打算把我送过去给他做妾?”

“其实身份不重要。”把言欢被她注视着,总觉得心思被看穿了似的,尤其是她这话说的直白,叫他不由得老脸一红:“他既然心里有你,是妻是妾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你当初也是这样诓骗我娘的吗?”云娇语气不善地打断了他的话。

把言欢原本就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在家中说一不二的人,在这个丫头面前,却硬生生的像是矮了一截。

他觉得这丫头没什么可怕的,但就是不敢拿父亲的姿态去压制她。

尤其是她问出这样的话,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

“你娘,我确实对不住她……”

他噎住了,有些哑口无言。

“我娘临死的时候留了话,让你好好照顾我,还说若是我不想嫁人,让你别逼我。”云娇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我娘在世的时候还常常说,不让我走她的老路,不叫我给人做妾。

你还记得吗?”

她定定的望着他。

把言欢有些无地自容:“自然记得,只是……”

“你记得就好,我出嫁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嫁与人为正妻。”云娇说罢了,也不理会他,径自转身离去了。

把言欢往前跟了两步,口中那句“可你只是个庶女”堵在喉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

云娇回院子便小睡了半个时辰。

起来的时候,秦南风已经坐在外间的桌边逗八两了。

“起来了?”看见云娇出来了,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笑看着她:“没睡醒?要不再去睡会儿?”

“不睡了。”云娇接过蒹葭递来的手巾擦了把脸:“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她走到他对过坐了下来,抬手倒了盏茶吃了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回头,看到了门边站着的丁寅,笑了起来:“看样子,你今朝是走正门进来的?”

“对啊。”秦南风也笑:“我还当进来一趟不容易呢,不曾想这一路顺畅的很,你爹对我可好了,端茶倒水的,还邀我去他书房坐一坐。”

“把你得意的。”云娇觑了他一眼:“你进宫,与官家说的如何了?”

“都安排妥当了。”秦南风轻笑:“放心,连家起不来了。”

云娇安心的点了点头。

“他还与我说了一样事。”秦南风身子前倾,笑望着她:“他说,要给你我指婚,或是让皇后与你认做干亲。”

“你答应了?”云娇端着茶盏的手顿住了。

“不曾。”秦南风摇头:“我说回来同你商议,你不点头,我怎会答应。”

“我不用他指婚,也不必认什么干亲。”云娇很是坚决的道。

“不碍事,你不喜欢咱们就不要,你就眼下这样,我也娶你。”秦南风握住她的手,含笑注视着她。

“我不会委屈你的。”云娇朝他粲然一笑。

她生来就不是庶女,连家既然倒下了,她也是时候该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回来了。

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嫁给秦南风,她是门当户对的。

“这话说的,这分明该是我对你说的话。”秦南风笑了起来,也不曾放在心上。

既然她不愿意,那便罢了。

至于他父亲那头,那该由他去解决,他不会叫云娇有半丝为难的。

“去将那件衣裳取过来。”云娇朝着蒹葭吩咐了一句。

蒹葭会意,很快就进了里间,将先前从连燕茹身上扒下来的那件外裳捧了出来。

云娇接过来,放在了秦南风面前。

“这是?”秦南风有些疑惑,这衣裳看着眼熟,但不是云娇的。

云娇细细的同他解释了连燕茹之前用的什么法子栽赃她的。

“所以这是物证?”秦南风眨眼间便明白过来:“你想让我交给梁承觐?”

他们二人都清楚,施贵妃但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有许多地方都说不通的情况下,还是强行认侍卫带走了云娇。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施贵妃是在偏袒连燕茹。

说偏袒那是好听的,若是说的直接一些,那便是一伙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秦南风沉吟了片刻道:“施贵妃在后宫乃至朝堂之中,都是根深蒂固的,这点小事,怕是难以撼动她。”

“我也不求撼动她,只想让她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连家之事,旁的,以后再说。”云娇笑吟吟的道。

梁承觐知道了这事,总归是要敲打敲打施贵妃的。

“这样也好,那我回头再去宫里一趟。”秦南风应了。

两人又说了好大一会儿话,他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18回 会不会上当 有了秦南风的计策之后,梁承觐便火速命人去办了。

大半个月之后,边关总算传来了捷报。

一切正如秦南风所料,文欣公主死在了西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翎皇后。

东岳国君震怒,欲派人究根问底之时,西翎的太子却又半夜死在了东岳大军的帐篷之中。

他是被人一刀毙命的,那刀却又是东岳一名悍将从不离身之物。

西翎王比东岳国君更加心痛,这是他自幼悉心教导起来的储君,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东岳大军的营帐之中,试问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他自然得问东岳要个交代。

原本两国联盟便是利益趋势,此番利益还不曾拿到,却各自失了心爱的子女,这联盟自然不攻自破。

西翎大军甚至当即就倒戈相向,帮着大渊打退了东岳大军,夺回了数个城池。

局势一下子便稳定下来,梁承觐龙颜大悦,再加上秦南风明里暗里的催促,连家的事便了结了。

梁承觐很干脆的大笔一挥,将连盖一家发落去了南疆。

一般而言,这样的囚犯都是要在大牢之中关到秋日,到天气转凉之时才上路的。

可因为秦南风的缘故,梁承觐特意注明,让连盖一家即日便出发。

连家大大小小一百四十三口,还不曾算上出嫁的女儿,便在官兵的押送之下,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少爷,要跟上去吗?”城楼之上,丁寅恭敬的询问。

秦南风注视着下面走在最前头的连盖,这些日子在牢狱之中,他的日子显然并不好过。

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不复旧日的神采,而从前只得半白的发丝,也都已经全白了,步履间也有些蹒跚。

他心里舒坦了些,舅舅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幕,也该感到欣慰吧?

“不急。”过了片刻,他才沉声开口:“郊外离帝京太近了,做的太明显,梁承觐脸上未免不好看。”

“是,属下明白。”丁寅拱手。

“杨慧君呢?”

人群走远了,秦南风才回头又问了一句,他缓缓的往城楼下方走去。

“已经带出来了,内监传话说,只要不放了,随少爷怎么处置。”丁寅回道。

秦南风抬头看着远处:“带到宝翠楼去,先给她妆扮妆扮。”

他说的轻松,丁寅却愣住了。

他不懂少爷到底要做什么。

照理说,杨慧君可是少爷的大仇人,比连盖更可恶,照着少爷的性子,在暴露身份的那一刻,早就该将她碎尸万段了。

可少爷却三番两次的留着她,到底有什么用?

他可从没怀疑过少爷对杨慧君会有什么情意,要真是有情意,这成亲了几年,也不会一直装病连房都不肯圆。

他越想越是好奇,但也不敢问出来,只能照着吩咐去做事。

杨慧君妆扮妥当,从宝翠楼里出来,就看到秦南风牵着马站在外头。

她不由的眼眶一热,这一幕像极了从前,有时候她出去,硬要他陪着。

他也是这样,牵着马在外头等着。

连家一大家子被发落去了南疆,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不料,却有人将她从牢狱之中带了出来。

又带她到这保翠楼来梳妆打扮,她也问过了,可那些人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肯透露。

她很忐忑,难不成秦南风要将她打扮一番送去勾栏瓦肆不成?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若真是那样,她便以死明志。

士可杀不可辱!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秦南风会到这里来接她,这让她苍白憔悴的容颜有了一丝血色,再加上方才的妆容,原本瞧着素净清冷的容颜,竟也多出了一份娇艳。

“你……”她开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原谅我了?”

“上马车吧。”秦南风不曾回她的话,甚至不曾看她,只是吩咐了一句。

原谅这女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你要带我去哪儿?”杨慧君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那辆马车。

马车边缘处刻有一个“秦”,看样子是他家中的马车。

“自然是回家,见我爹娘。”说话间,秦南风干脆利落地上了马,策马在前缓缓而行。

杨慧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到现在还觉得她是他的妻子吗?还来接她回家?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她掐了一下自己,很疼,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跌跌撞撞的爬上了马车,生怕他忽然反悔。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她从前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他,往后她一定对他俯首帖耳,哪怕叫她做妾,让把云娇来做妻都成。

她原本以为能活下去都是奢望,没想到现在不仅能活下去,还能跟他在一起。

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她一定会好好的珍惜的。

与她的激动相比,秦南风则淡然多了,实则,他内心也不平静,甚至有些忐忑和忧心,也不知老爹会不会上当?

万一不上当,还得想旁的法子,这事可真是将他难住了。

想了一路,到了家门口,他跳下了马,将马儿丢给一旁的小厮,抬脚就要往里走。

“夫君!”杨慧君下了马车,见状连忙叫了一声。

秦南风也不曾回头,倒是顿住了脚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

杨慧君哪里敢有怨言?见他等她,便已经知足了,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她想要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但见他满身生人勿近的气息,最终还是放弃了。

既然他已经将她接回家来了,那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秦宅。

秦南风生怕家里头那些人瞧不见,特意带着杨慧君绕路去母亲的院子。

一路上,他都有些心急,怎么还没人去给老爹通风报信?

他其实不想到母亲院子里去,他怕母亲被连累了,他爹什么脾气他从小就摸得一清二楚。

拿他没法子,就只会拿母亲撒气,若是能在这园子里头解决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便在此时,顾氏听了信,带着几个婢女闻讯而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19回 不如就这么凑合 “五弟弟回来了。”顾氏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远远的走了过来。

“嫂嫂。”秦南风朝她拱了拱手,后退了两步肃然而立。

“瞧你,都是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顾氏笑着嗔了他一眼,这才扫了一眼杨慧君:“这就是杨使者?”

她上下打量着杨慧君,这女子的模样倒是真的不错,但又有什么用呢?

杨慧君是何等的聪慧?她一眼就看出这妇人对她的敌意,她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眼下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是头一次进这个家门,可不能同这个妇人一般见识,免得太过失礼,说起来也难听。

“这位就是三嫂嫂吧?”她往前一步,面上带起了笑意,眼神也十分亲近:“三嫂嫂不必这样客气,叫我慧君便是了。”

顾氏瞥了她一眼,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异邦来的女子,若是公爹在这都不会叫她进门的,有什么资格叫她嫂嫂?

她不理会杨慧君,而是抬头看着秦南风:“五弟弟这是要去娘那里吗?”

“正是。”秦南风朝边上望了望,顾氏来的正好,耽搁耽搁时辰,老爹估摸着就来了。

他不想去娘那处,他怕娘被连累了。

“五弟可不能什么人都往娘跟前带,娘一向身子不大稳妥,万一气着了,那可如何是好?”顾氏故意看了一眼杨慧君,她极为张扬,就要让这女子知道这是在说她呢。

杨慧君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强行压下心头的郁燥,她从前可是指挥千军万马之人,眼下居然被一个小小妇人挤兑,而她却只能忍着。

她看了一眼秦南风俊朗的侧颜,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如今,他都将她带回家来了,顾氏的气,她有何受不得的?

来日方长,往后好好“回报”她就是了,看顾氏这般姿态,也不是什么有心机有城府之人,以她的智计,想要对付她还不是易若反掌?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平缓了一些。

秦南风扫了一眼杨慧君,不曾开口。

他自然不会替她分辨,且他也想这两个女子纠缠片刻,好多耽搁一些时辰。

杨慧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意来:“三嫂嫂是在说我吗……”

“不然呢?”顾氏语气不善:“我们家,可是有规矩的人家,不可能要一个异邦女子做儿媳妇的,你还是识趣一点,早些离开我五弟弟的好。”

“三嫂嫂说的这话,我可不能照做。”杨慧君顿时便有些忍不住了:“不管如何,我都是我夫君明媒正娶的,进家门也是天经地义,何况我现在已经站在这处了,三嫂嫂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是在劝夫君休弃我吗?”

她原本就是为了秦南风才忍气吞声,这会儿见这女子越说越不像话,自然不能再忍耐。

她已经一再忍让,顾氏却得寸进尺,她知道,太过软弱顾氏会越发过分,该硬的时候还是要硬一些的。

“你那算什么明媒正娶?我五弟都说了,他是深受重伤被逼无奈。

再说你当时成亲也不曾进我家的门,压根儿就不作数。”顾氏从听说杨慧君的时候起,就对她不喜,这会儿见了其人,厌恶又多了几分。

她半分也不遮掩自己的厌恶,张口便说了一通。

“作不作数可不凭你的嘴说。”杨慧君不甘示弱:“再说了,我与我夫君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做嫂嫂的来管?”

这顾氏也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就算是给下马威,也轮不到她来。

秦南风的父母都还没有说什么呢,她算个什么东西?

“那我能不能管?”

她话音刚落,边上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几人朝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

秦南风同顾氏忙齐齐行礼:“爹。”

来的人正是秦南风的父亲秦焕礼,他缓步而来,面上满是肃穆,不见平日的随和。

秦南风偷偷瞧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翘了翘,老爹果然上当了。

杨慧君愣了一下,也欲上前行礼。

“不必了。”秦焕礼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我可受不起。”

他说着,狠狠的剜了一眼秦南风。

“夫君……”杨慧君有些无措的看向秦南风。

这一声叫的更是让秦焕礼头疼。

“行了。”他干脆的打断了杨慧君的话,朝着顾氏道:“你去,将客人带到客院先住下,我同你五弟有话要说。”

“是。”顾氏乖顺的答应了,她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杨慧君:“杨使者请随我来吧。”

杨慧君有些不满,又有些不安,侧头去看秦南风。

秦南风却目不斜视的站着,似乎是极怕他父亲。

她想到自己是头一回进门,也不好惹秦焕礼生气,毕竟他是秦南风的爹,还是这秦家的一家之主,还是得先顺着他。

她又看了一眼秦南风,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顾氏去了。

“你随我来。”秦焕礼负着手,脸色阴沉的扫了一眼秦南风,转身便走。

秦南风抬步跟了上去。

秦焕礼径自去了家里的书房,秦南风乖乖的跟了进去。

一进门,秦焕礼劈头盖脸的就呵斥:“谁让你将那个女子带进门来的?”

他堂堂的清流世家,唯一的嫡子,竟娶了个异邦女子,简直是丢尽了一家老小的脸。

这让他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陛下今朝传我过去,将她交给我。”秦南风无辜的望着他道:“我在外头又没有宅子,不带回来还能安置在何处?

人人都知道我与她成亲了,我总不好……”

“行了,你给我闭嘴。”秦焕礼一听“成亲”这两个字就一阵头疼:“左右,我们家不可能让这么个女子进门!”

杨慧君就是再好,他也绝不会点头,更何况这女子阴险狡诈,甚至还牵扯了当初害死他小舅子的事。

他虽一向不大瞧得上赵家是武将出身,但对异邦他们自然是同仇敌忾,就算是为了这事,他也不可能让杨慧君做他的儿媳妇。

“可已经这样了,再娶旁人,也无人愿意。”秦南风有些无谓的道:“左右已经成亲了,不如就这么凑合……”

《把云娇》正文 第1120回 打不死你这个逆子 “你放屁!”秦焕礼气的口不择言,拿起书案上的砚台便砸向他。

秦南风一下子蹦起来跳的老远:“说便说,动手做什么?”

他就知道是这样,从小一直是这样,只要同爹在一道,说着说着,他便会动起手来。

不过他也不怕,老爹一共也就打中过他一回。

他转身就往外跑,口中继续道:“好歹我也同她在一起两年多,多少还是有些情意的。”

他知道这时候得激怒了老爹,才能气的他说出他想听的话来。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逆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秦焕礼拔腿去追他,口中骂道:“我便是让你娶了那个庶女,也绝不会让杨慧君进门,我告诉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这个逆子,真是气死他了。

这回来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的?就又开始气他了。

他站在廊下,直怒的气喘吁吁。

秦南风站在院子中望着他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爹,那我可就娶她了。”

他费了这么多心思,便是为了得他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秦焕礼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这混小子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自然是娶云娇了。”秦南风往后退了两步,笑嘻嘻的拔高了声音:“这可是爹你方才亲口说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小兔崽子!”秦焕礼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你要娶那个庶女?”

这个逆子,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方才是气急败坏了,才这样说的,哪里有叫他娶那个庶女的意思了?

他倒好,捡着话说。

“对啊。”秦南风正色望着他。

“你敢!”秦焕礼气得又冲上去追他。

秦南风转身便往外跑,口中大声道:“爹,你可是从小便教导我做人不能食言而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这个忤逆子,我今朝就打死你,也省得你叫我烦心……”秦焕礼叫他气的几乎七窍生烟,真恨不得捶死他,却哪里能追得上?

秦南风眨眼便跑出了院子,秦焕礼一介文人,平时连个快步都没有,哪经得住这个?

追到门槛处脚下一个不留神,便摔了下去。

“哎呦!”

他痛呼了一声。

秦南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

在旁边看热闹偷偷发笑的小厮见状也笑不出来了,忙冲了上去扶他:“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秦南风也忙回身跑到秦焕礼身旁,伸手去扶他,小心翼翼的问他:“爹,你怎么样了?可是摔伤了?”

“我打不死你这个逆子!”秦焕礼可算逮着他了,也不管膝盖上的疼痛,抓着他的手腕起身便抬起手来打他。

秦南风见他摔得不轻,也不再躲,便站在那里任由他打。

秦焕礼打了一阵子,见他不闪不躲的,他是手也疼心也疼,气哼哼的住了手。

“你怎么就不听话?”他无奈极了,几乎气得老泪纵横:“好好的,听爹的话,娶个大家闺秀不好吗?”

秦南风低着头,站在他跟前,一言不发。

他才不管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呢,旁人如何好他不管,他只想娶云娇。

“你别同我说如今没有姑娘愿意跟你,当初你威名赫赫,这帝京有多少姑娘对你芳心暗许,你爹我心里头明白的很。”秦焕礼语重心长的劝说他:“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当初为了你你娘哭掉了多少眼泪?我有过多少不眠之夜?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秦南风抬眼望了他一眼,想起那两年二老所受的苦,确实心疼,但依旧不肯开口。

“不说话,你是还不肯听话吗?”秦焕礼有些怒了:“非要娶那个庶女不可?”

“是。”秦南风终于开了口,语气坚定。

“你……”秦焕礼手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下不去手再打他,直气的几乎昏厥过去。

他不懂,这孩子怎么就对一个庶女如此念念不忘了?

那嫡出的姑娘,不比庶出的好多了吗?

“爹,你不懂。”秦南风红了眼眶:“我同她自幼便认得,她是我从小护着的姑娘。

当初在边关,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才能活下来,若是没有她,爹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我要护着她一生一世。”

秦焕礼有些惊愕的抬眼望着他。

这孩子,从小跟着他舅舅长大,虽说当初赵忠勇也时常带他回来探望,可他从来都不愿意让他习武,见了他也是很挑鼻子竖挑眼的,这孩子也总躲着他。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一直不亲近。

这孩子在他眼里,就是桀骜不驯冥顽不灵,成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从来都是不听教导的。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一脸正色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孩子,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他有些陌生。

记忆里,他还是那个被他训斥被他追的满院子跑的顽童,但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已经悄悄长大了。

他现在,是个大人了。

秦焕礼忽然心里头就有了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他的儿子,无疑是出色的,也是令他骄傲的。

如今,大渊局势能扭转过来,也全都靠他。

他有主见,有魄力,从来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从小因为习武之事,他不曾少打这孩子,可他非是认准了这一条道,直走到黑。

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左右不了这个孩子的任何决定。

他敢肯定,若是他非不准这孩子娶把家那个丫头,他就能做出终身不娶的事。

他知道他真能做得出来。

什么杨慧君,不过是说这事的由头罢了,说到临了,还是为了娶那丫头。

“罢了。”秦焕礼叹了口气,心头终究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他管不住了。

他沮丧的摆了摆手:“你愿意娶哪一个便娶哪个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了。”

他说着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进院子去了。

秦南风站在后头,看着他有些颓然的背影,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21回 云泥之别 “夫君……”杨慧君站在道旁,翘首以待,远远地瞧见秦南风来了,她忙含笑唤了一声。

顾氏站在她身旁,见她这般,不由睨了她一眼。

这女子,就会痴缠着五弟,好好的客院不待,非要站在道边等着,不要个脸。

秦南风正想着去同云娇说他父亲同意的事,打上两个人再商量一下,便找人去提亲了。

陡然听到杨慧君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想起还不曾处置她。

他面上的笑意在看向她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杨慧君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眨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秦南风这神色虽然并不是凶神恶煞的,可看着却十分可怕,叫他这么看着像是冷到骨子里了似的。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原本的期盼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猛地就冷静了下来。

想想她当初对秦南风所做的事,若是换做她自己,也不可能原谅。

秦南风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虽不是十分的了解,但也知道一些。

她想着,满腔的热血便逐渐凉了下来。

但她依旧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死。

她的父亲曾经无数次的告诉她,无论遇见什么事,无论有多伤心,无论是什么样的绝境,活下去都是最重要的。

“夫君,你这是……”她定了定神,又恢复了常态。

“别叫我夫君。”秦南风上前一步,目光冰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为什么……”杨慧君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今朝还要接我来你家?”

“现在用不着你了。”秦南风你不回她的话:“丁寅,把她送回大牢去。”

丁寅应了一声,便要带人上前。

“等一下,我想问你我爹的事情,是不是你……”杨慧君早就想问这件事了。

那是在朝堂之上,秦南风揭开了面具,她就猜到了答案。

她知道是他,只是一直都不肯相信,也不肯开口问。

她怕问了,他们就无法继续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秦南风冷眼望着她:“你同你父亲害了我舅舅,我杀了你父亲,天经地义。”

“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的仇已经报了。”杨慧君不甘心。

“仇已经报了吗?”秦南风轻笑了一声:“那我那些惨死在我面前的同袍呢?那个救我的老丈呢?被你杀死的那所有的无辜的人呢?

他们都该死?他们的仇就不用报了吗?”

他昂然而立,想起当初的事情,心中激愤,问的慷慨。

顾氏在旁边看的几乎移不开眼睛。

她知道这小叔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但平日在他们跟前,他总是收敛着的。

虽说也有气势,但从不会在她跟前展露这样的一面,这是她头一回见秦南风如此。

这样的男儿,也难怪杨慧君会痴缠着了。

她想起院子里的秦春深,不由有些黯然,既是两兄弟,为何有云泥之别?

“那是两国之间的大战,你觉得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死吗?”杨慧君分辨道:“你明明知道,罪不在我。

你的那些同袍,就算我不动手,他们也不会活下去,还会遭受更多的折磨。”

“照你这么说,我可是要谢过了?”秦南风气势凌厉,眼中迸发出杀意。

只可惜手中无枪,否则,他即刻便挑了这女子的头颅!

“那倒也不必。”杨慧君不紧不慢的道:“你只说你我之间有仇,从不说你我之间的恩情。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在一起两年多,我对你的助益也不少吧?

如今你我也算是扯平了,既然梁承觐将我交给了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给我一纸休书,放我离去,我此生必将铭记你的恩情。”

她如今不奢望什么了,只想活着回东岳,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卷土重来,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

“放你回去?”秦南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纵虎归山?”

他这两年多,都派人在盯着这女子,她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确实聪慧,拿得起放得下,眼下见他确实对她无意,便只求能活着回去了。

只可惜,他不会叫她得逞。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回去之后绝不过问朝堂之事。”杨慧君直视着他,一脸郑重。

“不必了。”秦南风淡淡的道:“东山再起,你休想。”

杨慧君盯着他:“你就这么绝情吗?”

“我容你多活了两年多,便已经还了你的情,想要活着回东岳去兴风作浪?”秦南风嗤笑一声:“下辈子吧。”

他说罢便吩咐道:“丁寅,将她送回大牢,叫邢部先过一遍。”

“是。”丁寅望了一眼脸是发白的杨慧君,想来,她是知道“叫邢部先过一遍”是何意。

这是衙门里头的话,便是将大牢里头的三十六道刑具由轻而重依次用一遍,能活下来的人,不过十之一二。

更可怕的是,活下来的人也没个完整的,即便有完整的也已经彻底的疯了。

丁寅知道,少爷是真的恨毒了杨慧君,才会对她这般。

“秦南风!”杨慧君不甘心的朝着他的背影大叫:“你若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便给我来个痛快的!”

秦南风停住了脚,顿了片刻回头:“你不配。”

“秦南风,你放过我吧……求你……”杨慧君彻底慌了,她怕死,更怕疼,她真的怕了。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无助过。

“带走。”丁寅命令了一句,立刻有人上前来拖着杨慧君去了。

丁寅小跑着追上了自家少爷。

“杨慧君手底下的人,清的怎么样了?”秦南风负手而行,口中随意的问。

“已经清了十之七八,还有一些望风而逃的,恐是已经跑得有些远了,怕只要费一些周折。”丁寅回道。

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尽快解决,另外将翩跹馆院墙外头再派几个人。”

他怕杨慧君手底下的人被逼急了铤而走险,去伤害云娇。

“是。”丁寅答应一声,心中暗暗的想着,少爷想的如此面面俱到,九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把云娇》正文 第1122回 掏心掏肺 把府。

把言欢叮嘱了大门口开门的小厮,只要秦南风来了,一定要快快的去知会他。

所以,秦南风进门走了没多远,便瞧见把言欢急匆匆的从里头迎了出来。

“伯父。”秦南风朝他拱手。

“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自家孩子。”把言欢满脸堆笑:“到我书房去坐一坐?”

“不必了……”秦南风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我去找小九有事。”

从前,可不见小九这个父亲将他当成自家孩子,别说是自己孩子了,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要知道,他可是一直都与把云庭交好的,只是把言欢一直瞧不上他是习武之人。

如今见他在梁承觐跟前得脸,便又换了一副嘴脸。

这个人真的是……

若不是瞧他是小九的父亲,他才不会同他虚与委蛇。

不过话又说回来,把言欢对小九也不好,要不然小九从小到大怎么会吃那么多的苦?

他想到这里,便更不想与把言欢说话了。

“你随我来,伯父有话同你说。”把言欢拉着他袖子。

秦南风思量着,这把言欢怎么也算是长辈,往后求亲娶亲还得过他这一遭,若是太不敬重了有些不好看,便乖乖的跟着去了。

进了书房,把言欢亲自给他斟了茶。

秦南风被一个长辈如此对待,自然有些不自在:“伯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之人。”把言欢面带笑意的望着他:“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伯父请说。”秦南风坐直了身子。

“我问你,你同我家云娇,你们可是……互相有意?”把言欢老脸有些泛红。

他是做父亲的,开口问这种事,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南风见他问这事,也不隐瞒,便点头道:“不错,伯父怎知?”

他左右是要娶小九的,这事很快便要公之于众,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把言欢见他承认了,也就不是方才那样尴尬,笑着道:“伯父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懂?

只是,云娇那丫头生来是个犟性子,有些话说不听,我想着咱们爷俩商议好了,到时候直接办事就是了。”

“什么直接办事?”秦南风听得一头雾水,这不对吧?

他打听过了,明明要三媒六聘,才能娶妻的。

而且他和云娇虽然认得这么多年,也还是要从相看插钗开始。

他心里可盼着这些事呢,想起来便觉得同小九一道做定然有趣。

可把言欢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晓得你父亲的性子,最是板正不过了。

你又是秦家唯一的嫡子,如今又得官家青眼,前途不可限量,你妻子的人选,你父母一定会听你好好挑捡的。”把言欢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我也是为你考虑,云娇那丫头不懂事,要做正妻,我觉得不合适。

她是庶出,做个姨娘正好,到时候你只要对她好一些,我也就……”

他想了好几日,这是跟秦家攀上关系的好机会,他不能由着云娇任性。

既然她不肯,他就找秦南风商议。

他相信秦南风一定会点头,男儿嘛,都是如此,不过是多个姨娘的事罢了。

更何况,秦南风还是看上了云娇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秦南风霍然起身,面带薄怒:“你作为一个父亲,不该当说这样的话吗?

你说小九是庶出,她为什么是庶出?若不是你,她不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吗?”

把言欢愣住了,他不曾想见秦南风会如此说,一时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你是小九的父亲,我是看她的面子,才不对你动手,倘若你下回再这样说,休要怪我不敬长辈。”秦南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书案之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你这是何意?”把言欢反应过来,也皱起了眉头:“照这么说,你是不想要云娇?”

他等着秦南风说不想,到时候他便可以置喙秦南风既然不想要,又为何时常来寻她,坏她女儿家的名声?

他想要回方才被秦南风拍案呵斥的脸面,但他又不敢十分的得罪他,又思量着该如何拿捏好尺度。

“我要她,我要娶她做妻,光明正大。”秦南风直视着他,神色凛然手指着外头:“从你把家的大门八抬大轿堂堂正正的抬出去,让她欢欢喜喜,风风光光。

而不是如你所言,你简直不配为人父!”

他说罢,便转身大跨步去了,这样趋炎附势的岳丈,不认也罢。

把言欢愣住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秦家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那可就太难得了。

接着,他便欣喜起来。

他的本意是将云娇给了秦南风做个妾室,这样他便算是同秦家攀上关系了。

以秦南风如今的风头,官家日后一定会重用他,他不能错失了这个良机。

可不曾想到,秦南风既然想娶云娇做妻,那岂不是更好吗?

原本去做姨娘,娘家人就登不得台面,可娶做妻子,那可就不同了。

他不就成了秦南风的岳父吗?往后在朝堂之上,互相提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其实于他而言,妻子是谁,女儿嫁给谁,都不重要,这些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

翩跹馆。

初夏已经慢慢过了,天气开始炎热。

蒹葭端了冰块往木盆里放,云娇带着八两在边上看着。

八两好奇的去嗅那些冰块,鼻尖不小心碰上去,吓得直往后蹦。

惹得云娇二人直发笑。

她握了冰块在手里,将手冰的凉凉的去逗蒹葭,两人笑闹起来。

外头,婢女敲门:“姑娘,秦少爷来了。”

秦南风这几日成了这院子里的常客,婢女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让他进来。”云娇一听,又故意把手在冰块上蹭了蹭。

秦南风进得门来,她便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你来了。”

“嗯。”秦南风正奇怪她今朝怎么这样热情,还特意走到门口来迎他。

谁料她走上前来,就笑着将两只手放在他脖子上。

“嘶……”秦南风猝不及防,被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娇一着得逞,顿时笑的不能自已。

秦南风拉下她冰的通红的手,捂在手心,有些心疼:“不冷吗?”

《把云娇》正文 第1123回 臭名远扬 “不冷,这都什么天了。”云娇反手拉着他到榻上坐下,笑着问他:“吃中饭了吗?我让厨房加些菜?”

“好。”秦南风点头答应了:“正巧才将从家里头出来,不曾来得及吃中饭呢。”

“姑娘,我去吩咐厨房预备两人的饭菜。”蒹葭识趣,笑着退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今朝挺有闲情逸致,还点了茶?”秦南风瞧见了一旁小茶几上的半盏茶,抬手端起来就要吃。

“这个凉了,不好吃了。”云娇拍了他一下,拦住他的动作,接过他手中的茶盏:“铜壶里的水还热着呢,你要吃,我再给你点一盏就是了。”

她说着起身去了桌边。

“说起来,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吃你点的茶了。”秦南风起身坐在了她对过:“正巧今早有空。”

“今朝去忙什么了?”云娇随口问。

“梁承觐打发连家出城了,我到城门口去看了看。”秦南风替她翻捡那些茶叶。

云娇怔了一下:“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自然不。”秦南风摇头:“不过,这几日不是动手的时候,离帝京太近了,若是做了不大好看。”

云娇提过一旁的铜壶,开始温盏:“那就等些日子。”

她心里盘算着,既然连家倒台了,也该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了。

秦南风注视着她,她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眼神专注,唇角带着笑意,看着十分柔和可人。

他不禁也跟着笑了笑:“小九。”

“嗯。”云娇没有抬眼。

“小九。”秦南风又唤她。

“做什么?”云娇手里一顿,抬眼嗔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我爹同意了。”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她,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云娇一时不曾会过意来,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眼望着他。

“我说我爹同意我娶你了。”秦南风面上笑意更浓:“所以,我是不是该找风水先生看个好日子,请媒人登门提亲了?”

“你爹同意了?”云娇明白过来,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不急,先等等再说。”

“怎么不急?”秦南风有些奇怪:“我急的。”

“就算是你爹同意,我也不想让你娶一个庶女啊。”云娇这话说的不经意,却又理所当然。

连燕茹抢走的东西,她全部都要拿回来,一样都不能少。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嫌你。”秦南风说了一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要帮你娘正名?”

只有把当初的事情翻出来,帮钱姨娘重回正妻的位置,云娇才会变成嫡女。

“我自然知道你不嫌我。”云娇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从我娘不在了之后,我就想清楚了,无论是我娘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便宜他们。”

如今,终于是时候了。

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而且,若是以现在的身份嫁到你们家去,你爹娘一定会瞧不起我的,我在你们家也抬不起头来。

我虽然不怕他们,但他们恐怕始终认为我低人一头。”云娇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阐明了真相,到时候,咱们日子不也好过些吗?”

她说到这里,笑看一眼秦南风。

“好,听你的。”秦南风点头:“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不会委屈你的。”

“我知道。”云娇笑着点头。

她信得过他,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只是正身份,是她原本的决定,也是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

更何况,做了这事,以后他们也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不一会儿,一盏茶片点好了,两个人吃着茶说了一会儿话,蒹葭在外头敲门。

“姑娘,谷莠子来了。”

“让他进来。”云娇答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谷莠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姑娘,秦少爷。”他恭恭敬敬的行礼。

“来了。”云娇笑看着他:“这几日不忙吧?”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都以姑娘的事为重。”谷莠子连忙回道。

“我听说你妻子要临盆了?”云娇问他。

“且还有半个来月呢。”说起这事,谷莠子面上不由有了笑意:“姑娘有什么事,小的保准来得及做。”

云娇笑着点了点头:“我想辛苦你跑一趟莱州,帮我把二舅舅同二舅母请过来。”

“这是小事情,今朝去明日就回来了,不耽搁什么的,小的一会儿就出发。”谷莠子口中答应了,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事情姑娘直接让人告诉他不就是了?为何还让他特意跑一趟?

“蒹葭,给他拿些银子。”云娇吩咐了一句,又朝着谷莠子道:“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要用就用。

余下的,都给我二舅母,就说是我给她送礼了。”

“送礼哪有送银子的?”秦南风不懂:“不如去集市买些东西?”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二舅母那人,送什么都不如直接送赢的实在。”云娇笑了:“更何况,这回还要他们亲自跑一趟,若是没点好处,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倒也是。”秦南风从小不曾少在钱家厮混,自然深知丁氏的人品:“你请他们来,是为了作证?”

云娇想要给钱姨娘正名,自然要有证据的,钱世海同丁氏是钱姨娘的亲哥嫂,来了自然有说服力。

“也不全是为了作证。”云娇笑着解释:“这事情,不是小事,自然该让他们来的,这不是规矩吗?”

在大渊,娘家舅舅的地位是很尊贵的,什么红白喜事做舅舅的都得坐最大的位置。

“也是。”秦南风点头:“不过既然谷莠子家里有事,那就别让他去了,我这里派几个人去吧。”

他的人手脚麻利,来回也快。

“不用。”云娇摇头:“还是得谷莠子去,我舅舅同舅母认得他,到时候好说话。”

若是生人去请,舅母还不知道会瞎琢磨什么呢。

“那我派一个人陪他去吧?”秦南风看着谷莠子。

“谢谢秦少爷。”云娇还未说话,谷莠子就连连点头。

有人陪着敢情好,这一路颠簸还有人说说话,换着赶车也行,不需要歇着,这样一来一回就快了。

谷莠子去了之后,秦南风问道:“还有旁的事情要预备吗?我替你去。”

“不用,其他的事情我都预备妥当了,等我舅舅舅母来了,便成了。”云娇胸有成竹。

秦南风看向她:“这事若是成了,你爹岂不是……”

臭名远扬了?

那他往后还怎么做官?

“他也不是生来就做官的。”云娇知道他想问什么:“若是没有我娘,他也没有如今的地位,我娘不在了,他凭什么还享受这些荣华富贵?”

……

翌日晌午。

丁氏便到了把府。

云娇亲自到门口去迎她:“二舅母,来,我扶着你。”

她上前去亲热地挽住了丁氏。

“哎哟,你这孩子,可真是孝敬。”丁氏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的:“你娘都不在几年了,你还想着我们呢,送那么多银子……”

随意的就送了这许多银子,她估摸着云娇这丫头一定是发财了,否则哪有这样大方的?

眼下,她看着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这人生来就是这样,得了好处,就处处看的顺眼,若真是得罪了她,胡乱编排也要说出你无数个不是来。

云娇正是知道她这性子,才让谷莠子直接拿银子去的,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二舅舅怎么没来?”云娇看了看门口的马车。

“家里的铺子忙,你舅舅实在脱不开身,这不是我来了吗?

你有什么事情就同我说,是不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有人欺负你?舅母都替你做主。”丁氏满口都是好话。

“没有,这次请舅母来是给我壮胆,也是给我作证。”云娇扶着她:“咱们先进去吃口茶再说吧。”

“好。”丁氏答应了。

二人往里走,正遇见了把言欢。

把言欢见了丁氏有些意外,他从当初认得钱姨娘的时候,便看不上丁氏这样的粗鄙妇人。

后来,中了举当了官,本身身份就高了,又贬了钱姨娘为妾,这算是一个把柄。

有这两样在,他就更不愿意见她们了。

但此刻,见云娇同丁氏亲热的模样,也不好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上前唤了一声:“二嫂子。”

丁氏原本满面笑意的同云娇说着话,抬眼一见他,不由换了一副脸:“哟,我来看看今朝这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

这可多少年都没叫过我二嫂子了。”

人人都敬他把言欢是朝廷一品大员,她才不拍他的马屁呢。

反正,他管他当一品大员还是二品大员,他们家可从来没在他身上捞到过什么好处,拍他的马屁有什么用?

何况当初知根知底,要不是他们家,他还当不上这个大官呢,还反过来瞧不起他们,这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她还瞧不上他呢。

反正她也算攥着把言欢的把柄,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把言欢心中极为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二嫂子既然来了,就好好的住几日,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客院?”

他倒是不怕丁氏,但他怕云娇。

连家昨天才发落走了,云娇今朝就把丁氏接过来了,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可又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不用了,我跟着娇儿去。”丁氏瞥了他一眼:“我告诉你,可是娇儿特意派人请我来的,我可没上赶着又到你们家来。”

“二嫂子说的哪里话,自家亲戚自然该多走动。”把言欢憋了一肚子的气,却还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又是亲戚了?”丁氏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把言欢是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的,更别说还特意招呼了。

今朝这一再退让,简直不像是他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了看一旁风轻云淡的云娇,更加想不明白了。

“二嫂子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忙。”把言欢怕再说下去,自己要气的昏厥过去,所以找了个借口便走了。

“二舅母,咱们走吧。”云娇扶着丁氏,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这丁氏拿了银子得了好处,对云娇也有了好脸,一路说一路夸赞云娇,直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云娇暗暗好笑,二舅母这人也不是不好,银子就能收买,倒也省事。

进了院子,云娇特意点了茶,又让蒹葭上了各色的点心。

丁氏吃茶是吃不出个好歹来的,但也欢喜。

都说云娇点茶的手艺好,她这还是头一回吃,再加上云娇处处恭维她,她心里真是舒坦的很。

吃饱喝足了,她这才问云娇:“你这回把我接来,到底有什么事?”

她知道云娇肯定有求于她,要不然能这么好?

“舅母。”云娇抬眼望着她郑重的道:“我想替我娘正名。”

丁氏愣了一下,有些惊讶:“替你娘正名?你要让他们承认你娘是正妻?”

她要是没听错的话,云娇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对。”云娇用力的点了点头:“所以要请二舅母来替我作证,也替我撑腰。”

这是有关娘,所以娘家必须要来人,就算不为了作证,也得撑起这场面来。

“我倒是……”丁氏犹豫了一下,想起昨日收的那白花花的银子,便点了头:“我都来了,这也不是多为难的事,我可以帮你。”

那么多银子,也足够请她子来了。

“谢二舅母。”云娇放了心。

其实这个二舅母要是不来,她也有把握办成这事,只不过,照着规矩,娘家是一定要来人的。

这叫名正言顺。

“我帮你没问题。”丁氏又接着道:“只是,把言欢能同意吗?

就不说他,就你们家那个老婆子,我估计也是够呛。

再说了,你真要给你娘正名,怎么不早些,那时候她下葬的时候,都是以正室的规矩来的,要我说那时候要是提出来的话,说不准就成了呢。”

“那个时候……”云娇笑着摇了摇头:“不成的,但这一次能成。”

那时候连家风头正劲,就算是提出来,除了坏了把言欢的名声,没有别的任何实质性的用处。

而且,还没了一个把柄,半分也不合算。

《把云娇》正文 第1124回 不看好 次日。

云娇起身的时候,外头天才蒙蒙亮。

她站在廊下,望着还有些灰蒙蒙的天,一时间有些怔憧。

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早起身过了,也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天空,她不愿意回忆,也不愿意想起。

这一刻却有些忍不住了。

自从娘不在了之后,她就再也不曾去给祖母请过安,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这样的日子也舒坦也惬意,可身边总归是没了娘的关怀。

猛地看到这样的天色,她似乎产生了一种幻觉,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回到了娘还在的时候,就好像娘还在她的屋子里,有时候病着躺在床上,有时候身体好一些,就会起身。

一眨眼,娘都去了两年多了。

这两年多,她从一个卑微的成日要以装软弱才能在后宅立足的庶女,变成了连把言欢看到她都会发怵的女子,这变化不可谓不大。

最初的时候她也会想,做这些违背礼法的、所谓不孝事,是否对?是否过得去?外头的人会如何说她?

可她现在明白了,如同礼法那样约定俗成的事,你若是遵守了,没有人夸赞你。

你若是不遵守,唾沫星子都能将你给淹死。

可除了唾沫星子,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也就是人人都有的那张嘴,束缚了所有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活在别人口中?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难道不痛快吗?

她忤逆了这么久,也不曾有衙门的人来抓她,也不曾有人跳起来当面骂他,最多也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闲言碎语罢了。

这些东西,有什么可怕的?

她那么多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还是失去了娘?

若是一开始她就这样忤逆不孝,娘或许还活着,这就是所谓的鬼也怕恶人。

人善被人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现在想来,做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唯一的后悔,就是没有早些开始,没有保护好娘。

“娇儿,我还当你不曾起身呢。”丁氏从东侧的屋子出来了,远远的同她说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能睡了,早上我娘叫我下地,不叫个三五回都叫不起来。”

“二舅母早。”云娇走出廊下,笑着同她打招呼。

“现在就去吗?”丁氏问她。

“对,二舅母随我来。”云娇挽住了她,两人一道出了院子。

到了春晖堂门口,丁氏站住了脚:“你可确定,今朝要说这事?

二舅母可提醒你啊,你爹那可不是好惹的,万一惹怒了他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怎么办?”

丁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毕竟这个外甥女对她还算不错,她好歹也是个长辈,也该像个长辈的样子。

而且她觉得吧,这丫头虽然有几分厉害,但肯定不是把言欢的对手。

她不看好今朝这事。

“二舅母放心吧,我都预备妥当了,到时候二舅母只要坐着就行,不说话都不碍事的。”云娇请她来,也不曾指望她能为自己做什么。

不过是为了娘的面子,走个过场罢了,她无论如何也是有娘家人的人。

“那行,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听你的。”丁氏也不曾继续劝下去。

“妹妹。”后头,把云庭唤了一声。

“哥哥。”云娇回头:“这么巧,我还当你已经在里头了呢。”

“怜儿醒的早,我也就跟着醒了,哄她耽误了片刻。”把云庭看到了一旁的丁氏,有些惊讶:“二舅母,你……”

他想问“你怎么来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将话咽了下去,疑惑的望着她二人。

妹妹什么时候去把二舅母接来了?他怎么都没有听她提起过?

“我昨日让谷莠子去接他二舅母。”云娇小声解释:“当初那件事,二舅母也算是见证人,她都一清二楚的。

这回来,既能见证,又能给我们兄妹撑腰,可要拜托二舅母了。”

她说着,笑看着丁氏。

“原来是这样。”把云庭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快进去吧。”丁氏指了指院子里头:“看门口,已经有下人了,你爹他们恐怕已经来了。”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等一下,肯定会挺热闹的。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云娇一眼就看到了平步,知道把言欢肯定在里头。

“大少爷,九姑娘……”守在门口的婢女看到他二人,不由得有些惊讶。

自打钱姨娘不在了之后,九姑娘几乎就不曾踏足过春晖堂。

大少爷就更不用说了,老夫人都说他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不过到底是为了何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太清楚,但隐约觉得钱姨娘的身份好像有些不简单。

不过府里都说钱姨娘是大少爷的姨母来的,不过,为了姨母这样得罪亲祖母,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但到底如何,恐怕也就只有家里的这些主子才知道了。

云娇并不理会那婢女,径直扶着丁氏往里走,把云庭也跟了上去。

“大少爷、九姑娘请等一等……”那婢女连忙上前拦着:“请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们自己进去。”把云庭抬脚欲往前走。

“大少爷,大少爷……”婢女急得快要哭了:“你们也知道,老夫人的规矩最大……”

“罢了。”云娇拉了一把把云庭,没必要为难一个婢女。

“谢九姑娘。”婢女快快的行了一礼,转身就急匆匆的往里跑。

过了片刻,那婢女便出来了:“大少爷,九姑娘,老夫人请你们进去。”

“走吧。”云娇这才招呼把云庭一道往里走。

婢女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好奇。

这春晖堂里头,人人都说九姑娘不好,说她不孝,可她看着,这个九姑娘这样体恤下人,怎么不像是那样的人呢?

屋子里。

把老夫人端坐在方桌前。

把言欢兄弟二人正在一旁伺候着她用早饭。

邹氏也在一旁,她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精致,整个人也显得气派了许多,而且她身子丰腴,看着真像富贵人家的夫人。

而家里的掌家之权如今也在她手中牢牢的握着,连燕茹又成了那样,没有人能抢得走她的位置。

她渐渐的又跋扈起来了,对待云娇当然没有从前那么客气,不过也从来没有交恶。

当初也算是往来了一阵子,她知道云娇不是个好惹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会得罪这丫头的。

云娇扶着丁氏,把云庭走在一旁,三人一起踏进了门槛。

把老夫人抬起头来,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嘴唇,正要开口同把云庭说话。

这个孙子,她都想不起来有多少日子没见到他了。

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想起她这个老婆子来了?

她还正想着哪天去看看他,顺便说一说,这夏静姝的肚子久久也没个动静,不如找几个合适的人家,抬几房小妾回来。

这个家里头,拢共就两个男丁,老八还是个不争气的。

也只有她这个大孙子,将来才能担起这个家来,趁着现在还不曾入仕,早些开枝散叶。

等往后,再当了官,也就不需要耗费心神在后宅里头了。

可她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变看到云娇扶着的丁氏,神色当即就变了。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不悦,又不好表现出来。

但实际上,她的情绪已经写在脸上了。

“我怎么不能来?”丁氏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满:“我外甥女接我来的,怎么?你要赶我走啊?”

这死老婆子,从前不也是在庄子上种地刨土的吗?

仗着儿子当了官,就没她过的了,成日里假模假式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老夫人了。

啊呸!

“我可不曾说这个话。”把老夫人气哼哼的,但又不好撒出火来,只好瞪了一眼把言欢。

他怎么不守好门户?什么人都放进来,这丁氏,哪里是好惹的?

放进来只有坏事没有好事。

把言欢垂下眼,他不曾同母亲说丁氏来了这事,主要是不想让她烦心。

他也没想到云娇会把人带到这里来。

“绍绍,娇儿,你们是来给你们祖母请安的吗?”把言笑在一旁开口了:“若是的话,也不该把二舅母带来,她是你们的长辈。”

“二叔,我们不是来请安的。”云娇将丁氏扶到把老夫人身旁坐下。

这一下,把老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从来她吃饭的时候,家里头这些晚辈都得站着,或是坐在下首,等她吃完了才能离开。

后来,云娇不守规矩,不来问安。

她也不曾敢强求这事,两厢也算是相安无事,她这里的规矩还是不曾变的。

丁氏之前也不是不曾来过,但也只有站在堂下的份儿。

可眼下,丁氏竟然坐到她身旁了,她想要开口呵斥,但抬眼看到云娇那张素净的小脸,不喜不怒的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但她就是不敢开口,只能忍气吞声。

把言欢在一旁看着,也是敢怒不敢言。

“娇儿,你这是做什么?”邹氏倒是不怕云娇,她知道这丫头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付人,反正她也不惹她,问问也没什么的。

“我和哥哥,要替我娘正名。”云娇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把言欢同把老夫人几人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正什么名?”把言欢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娘都去世几年了,你就别闹了。”

他就想不通,这个女儿还要闹什么?

他对她都已经够忍让的了,她怎么就不知足呢?三天两头还要给他找事。

他真的快要忍无可忍了。

“我娘确实去世了。”云娇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也不看把言欢,仍旧目视前方:“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

正是因为她不在了,我们做儿女的才该完成她念念不忘的事情。”

“你到底想要如何?”把言欢既气恼,又有些发慌。

他不算是了解这个女儿,但也知道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今朝能将丁氏弄到这里来,兄妹二人又郑重其事的,恐怕早就谋划好了。

他真的有些怕自己抵挡不住。

“恢复我娘正妻的位置,将连燕茹贬为妾室,并将当初的事情公诸于众。”云娇终于转过脸来,直视着把言欢:“还有,恢复我嫡女的身份。”

屋子里又是一静。

把老夫人侧过脸来看着云娇,这丫头莫非是疯了?将这事情公诸于众?那她儿子还怎么做大官?

岂不是走在集市上,都有人指指点点的?

把言笑则觉得这侄女有些异想天开了,这可能吗?钱姨娘都去世这么久了,要恢复早就恢复了,怎么会等到今朝?

邹氏是有些惊讶的,这么久了,云娇居然还有这种心思,人都死了还做这些有什么用,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首先老婆子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把言欢是怒极反笑:“把云娇,你不觉得你提这话,是在异想天开吗?

当初的事情,我确实是有私心,可那是你娘亲口答应的,你又凭什么现在要求我做这样的事?

你又怎么知道,你娘愿意让你这么做?”

这个时候,也只有拿出死人来说话了。

“这就是我娘的意思。”云娇声音依旧不大:“我娘在世的时候,时常跟我说,后悔当初头脑太浅,让人给骗了,不该答应那件事。

我也就不会变成一个庶女了。”

她眼中带着些怀念,当初娘在的时候,确实时常这么说,娘总觉得对不住她,连累了她。

其实若是能让娘活着,她还愿意去过从前那种日子,可惜,回不去了。

“你说这些又如何?”把言欢拔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影响到多少人?

若我真依了你的话,做出那样的事,你那些嫡出的姐姐们在婆家,该当如何自处?

外头的人又会如何说我,我又有何颜面继续在朝中当官,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你说这些又如何?”把言欢拔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影响到多少人?

《把云娇》正文 第1125回 就当是为民除害吧 “我为何要考虑这些?”云娇轻轻笑了笑:“当初,你贬妻为妾的时候,考虑过我娘了吗?

将不足月的我丢给我外祖母,你心疼过我吗?

我回到家中,从小受到欺凌,把云姝是如何对待我的,你都看在眼里,你管过吗?”

现在知道自问质问她了?

他怎么不问他自己是如何为人夫,为人父的?

“当初的事情,我也说过了,我是不对,我有愧于你们母女。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放下这个事?”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惹恼这个丫头。

她实在是不好惹。

“若是我说不能呢?”云娇冷冷的望着他。

“把云娇!”把言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到底要如何?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心里才痛快吗?”

“对啊。”云娇紧跟着回道:“我就是要看你们过得不好,我心里头才畅快。”

“你……”把言欢指着她,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这要是两年前,他肯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了,当初他也不是不曾打过这丫头。

可如今,竟硬是不敢。

他自己心里头也气,真是年纪越大越没有底气了,一个做父亲的竟然怕自己的女儿,在这天底下,他恐怕是独一份的。

“二叔贪污的事,二婶婶都告诉我了。”云娇忽然抛出一句话。

她声音不大,却如同今天炸了一般炸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你说什么?什么贪污,你可别乱说话!”把言笑一听顿时急了。

“二叔别急着抵赖。”云娇笑了:“不妨先问问二婶婶。”

把言笑扭头看向邹氏。

邹氏脸都有些白了,胸口一阵窒息,险些晕倒在地上,这丫头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你还真说了!”把言笑怒从心头起,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千叮咛,万嘱咐,你这张破嘴硬是什么都抓不住,这种话也敢往外说,你是嫌我死的不够早!”

邹氏叫他这一巴掌打的清醒过来,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指着云娇:“你这个贱蹄子,当初我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这不是承认了吗?

她立刻又改口:“我是试探试探你,我那些话都是假的……”

“闭嘴!”把言笑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这个蠢婆娘,这些事情就不该让她知道。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没轻没重的,连这样的事情也敢说出去。

看样子他能活到今朝,也是侥幸。

“二弟,你真的贪污了?”把云庭脸色不由的变了。

这个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他是老小,小时候身子底子又不好,母亲偏爱他,便将他养的有些没出息。

他一直以为,这个弟弟没有贪赃枉法的胆子,所以,从来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让他不要做以权谋私的事,并没有去查过他。

听了云娇的话,他极为震惊。

把云笑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能否认,因为否认了也没用。

他知道,云娇做事情稳妥的很,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会到这里来说的。

果然,下一刻云娇便朝着把云庭道:“哥哥,拿出来吧。”

把云庭自袖中取出几页纸,展开念道:“今年元宵节,土市子宋厨酒楼送白银百两,金玉头面三副,缎匹……

西市丰悦楼……

春节,西市……”

随着把云庭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送到众人耳中,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

把言笑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抬起袖子擦了又擦。

邹氏则腿都软了,几乎瘫倒在地上,作孽啊,她当初就不该那么得意,说出那些事。

可她也只说了几家,而且没有说的这么详尽,把云庭是怎么知道的……

想起来了,他如今在衙门当差,想查这些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别念了,别念了!”邹氏都疯狂的去抢把云庭手里的纸。

把云庭让到一旁,神色肃穆的道:“二婶婶,这个我抄了好几份藏起来了,你抢了这一份也没有用的。”

“啊……”

邹氏绝望的大叫,又扭头瞪着云娇:“你与你父亲有什么仇怨,关我和你二叔什么事?你为何要害我们?”

“若我说只能怪你们是把言欢的弟弟弟妹,你们心里头肯定是不甘心的。”云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不如就算是我看不下去,为民除害吧。”

“你……”邹氏气的七窍生烟,就想要冲过去打她。

把云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她:“二婶婶还是收敛一些好。”

邹氏奋力挣扎,可把云庭再是个读书人也是个男子,她哪有与他对抗的力气?无论怎么也挣脱不开。

气得直喘息。

云娇走过去拿过把云庭手中的那几页纸,放在了把言欢跟前:“你怎么说?”

把言欢咬着牙看着她:“就算你二叔做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是他做的,又不是我做的,就算是被牵连那也不是什么大罪。

你想拿这个威胁我,还差了一些。”

这兄妹俩可真是可以,为了威胁他,把这些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的。

这几页纸要真是交上去,他二弟是活不成了。

“二叔,你看到了没有?”云娇不紧不慢的踱了两步:“按照大渊律法,你贪污了这许多,这可是要问斩的。

你的好哥哥似乎不想管你的死活呢。”

“大哥,大哥,你不能不管我……”把言笑说着话便对着把言欢跪了下来:“你从小就照顾我,现在你可不能不管我……”

这兄妹俩可真是可以,为了威胁他,把这些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的。

这几页纸要真是交上去,他二弟是活不成了。

“二叔,你看到了没有?”云娇不紧不慢的踱了两步:“按照大渊律法,你贪污了这许多,这可是要问斩的。

你的好哥哥似乎不想管你的死活呢。”

“大哥,大哥,你不能不管我……”把言笑说着话便对着把言欢跪了下来:“你从小就照顾我,现在你可不能不管我……”

《把云娇》正文 第1126回 坍塌了 把言欢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叫你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你偏要,如今我如何救你!”

他为官多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是占些个便宜,也是隐秘至致,便连连燕茹他也是不告诉的,更莫要说像邹氏这样大肆张扬的。

这岂不是找死?

“大哥……大哥,我错了……”把言笑痛哭流涕:“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大哥你一定要救我,你让云娇别将这事说出去……”

他一边哭一边膝行走上前,抱着把言欢的腿不肯撒开。

“你如今冲我哭有什么用!”把言欢气得一脚踹开他:“昔日你不听我言,如今死到临头又来求我,你当我是谁?”

他已然恼怒至极,儿子女儿对他这样也就罢了,也算是他当初做下那样的事情,罪有应得。

可他还要替这个弟弟受着这些,他不甘。

“老大,老大你别那样对你弟弟!”把老夫人一看,顿时急了,就要护着小儿子。

把言笑是老小,又没什么出息,她一直觉得这个儿子不如大儿子有本事,就更加要多疼爱一些了。

是以,她向来偏爱把言笑。

“娘……”把言欢叫了一声,既痛苦又无奈。

若不是因为老娘,他早就不管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如此,无论大事小事,娘都要护着他。

把言笑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被这个老娘给惯的!

“都是你!你到底要如何!”把老夫人一拍桌子,指着云娇,勃然大怒。

“我要如何,我刚才已经说的一清二楚,你们若是照办,这些事情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若是做不到,那就对不住了。”云娇并不为她的怒气所动,神色依旧平静淡然,甚至连声音也都还是不大不小。

只有死到临头的人才会气急败坏。

“你说的真是轻巧,你可别忘了,你也姓把,这个家要是垮了,你有什么好处!”把老夫人也算是强忍着怒火了。

她只是大声质问,并没有破口大骂。

她不敢。

自从这丫头动不动就拿个利器伤人之后,她就彻底的怕了她。

就算闹到眼下这地步,她也不敢拿出从前泼妇骂街那一套。

她知道没用,克不住她的。

云娇轻轻笑了笑:“就算是眼下这样花团锦簇,我也没得到过什么好处。

你们可别忘了,自从我娘去世之后,家里头可就没给过我一两银子了。”

把老夫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没错,要说你也受了委屈,家里确实不该这样对你,那些月例都好说,家里都可以补给你。

你二叔他没有惹你,你别这样对他。”

她心里直恨得牙痒痒,可又不敢说半句难听的,还得好言相劝。

“这些就不必多说了,我也不在意这么点银子,只问我要的你们能不能做到。”云娇转头看着把言欢,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她可不是来谈条件的,她只要一个结果。

“你想拿你二叔的事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让你得逞。”把言欢斩钉截铁。

这事也不是不能周旋,虽说按照律法是要斩首的,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旁的不多说,他在朝中多年,也算是有一些根基,这贪污受贿的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小事,但也不是天大的事,保住把言笑的性命,他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这个弟弟就是个祸害,他也从来都觉得这弟弟不适合做官,刚巧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他远离官场。

这样,往后他才能走得更平稳一些,也就没有人能拖他的后腿了。

这么说来,云娇做这件事,他还是获利的。

“先别说的那么肯定。”云娇转过身正对着他:“还有一样事呢。”

她早就料到会如此,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兄弟离心离德,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罢了。

这一下,把言笑应该看穿这个所谓的大哥了吧。

“你还要说什么?”把言欢瞪着她,恨不得冲上来将她撕碎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钱老婆子捡回去养,就该扔到庙里庵里去自生自灭,死了也就没有今朝这糟心事了。

怪只怪他当初还是心软了。

“几年前,你去赴任盐铁使一职,也是带着二叔去的吧?”云娇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把言笑。

“你什么意思?”把言欢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跳。

盐铁使之职,要么不出事,要么就出大事。

这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娇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怕了,不禁笑了笑:“你或许还不知道,那个时候,二叔就已经借着你的名声,贪污了一大笔银子呢。”

把言欢顿时僵立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凉气。

盐铁使是大渊至关重要之职,官家是极为看重的,为了防止贪污受贿之事发生,每年都要换人上任。

就算是他,当初担任盐铁使一职之时,也不曾敢贪污过哪怕是一钱银子。

这官职非比寻常,若真是从中得到好处,那也将是一大笔好处。

可若是事情露了,那也是滔天大罪,罪无可赦的那种。

当初他千叮咛万嘱咐,把言笑他怎么敢?

把言欢僵立在那处,什么动作也做不出,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你……你怎么知道……你胡说……”把言笑脸色一片惨白,手瑟瑟发抖的指着云娇。

“当然是我的好二婶婶告诉我的。”云娇说的不紧不慢:“并且,哥哥已经拿到了证据。”

“这是滨州刺史亲笔所书,已然画押。”把云庭又取出一页文书,缓缓展开。

众人都看了过去,就看到上面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何时何地何人,使了多少银子,又说了何话,鲜红的手指印摁在上头,看着触目惊心。

“你……你给我……”把言笑彻底的慌了神,跳起来便要去抢。

“你这个混账,我打死你!”可他还没来得及起来,把言欢便冲了上去。

他实在忍不住了,从把云庭拿出手中这一页文书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几十年的积累在这一瞬间,坍塌了。

“哎哟!你别动手!”

把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冲上去拉着把言欢:“你别打他了,都已经这样了,打了也没用啊……”

“娘!”把言欢实在忍不了了,一把甩开把老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漏了,我跟他一个都活不了!”

他是个孝敬的,长这么大,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老娘发过这样大的怒气。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把老夫人顺势一p股坐在地上,以头抢地,两手不停的拍打地面嚎啕大哭:“天老爷啊,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丁氏在一旁看的差点笑出声来,她看着老婆子不顺眼已经许多年了,成日里装腔作势的,真把自己当个老夫人了。

看她这样哭天抢地的,可就顺眼多了,看来这坐地撒泼才是她该做的。

她也起身了,但并未上前去劝慰,反倒站在一旁看热闹,像是嫌方才坐的太远了看不清似的。

邹氏也腿软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哭道:“这回没命了,都没命了……”

她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不该洋洋得意,将什么都说出来了,如今这样大的把柄握在云娇兄妹手中,就连把言欢都没有法子对付他们了,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云娇等他们闹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她看着把言欢:“如何?”

她不必细说,在场的人都明白,她问的是给钱姨娘正名的事。

众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把老夫人和邹氏还在啜泣。

把言欢看着自己当初最不喜最不看重的女儿,在这个家里头,她从来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也确实没有把她当回事。

她小脸素净淡然,没有半分的咄咄逼人,但却有让他无法忽视的气势。

从什么时候起,当初那个小小的看到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女儿,成了这样?

他想不起来,他心理开始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不那样对她,是不是就不会有眼前的事了?

他忽然就有些颓然,是他识人不清。

家里那三个嫡出的姑娘,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丫头的智计,可惜,他一直把明珠当瓦砾,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了。

“娇儿……”他放开了把言笑,转身正对着云娇,声音有些嘶哑:“我承认我错了,你娘的身份我也承认,可我还要在朝中做官,你不能逼着我将这事公诸于众,我可以在家里头承认你的身份,但是要……”

“这话我已经听过好几回了,不想再听。”云娇冷冷的打断他:“我只问你能不能做到。”

不公诸于众?那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求你……”把言欢艰难的说出三个字,面露哀求之色。

这是他作为一个朝廷一品大员,作为眼前这一对儿女的父亲,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觉得,他已经求她了,她总该放过他吧?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云娇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都已经求你了,还要怎样?难不成还要他给你跪下?”把老夫人忍不住了:“他可是你父亲啊!”

云娇一言不发,也不看他们。

“求人当然得跪下了,要不然说什么求?”丁氏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你!”把老夫人指着她:“你就巴不得我们家完!”

“谁让你们欺人太甚,我们五妹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到你们家为妻,你们贬妻为妾还有理啊?”丁氏毫不相让:“落到今朝这地步,也是活该!”

把言欢看着云娇丝毫也不打算给他留情面的模样,咬咬牙,都到这地步了,也不差这一着,总比被砍了脑袋好。

“噗通!”

他直直的对着云娇跪了下来:“我求你放过我……”

他屈辱至极,又恼怒至极,心中暗暗发誓,待得过了此关,他必将倾尽全力除了此女。

原本他还想靠她与秦家做亲,以后好得些好处,可她连逼着他跪下的事都做得出来,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她?

就算是嫁过去了,恐怕也不会替他说一句好话,倒不如死了算了。

他跪,绝不白跪的。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

蒹葭走上前,将钱姨娘的排位放在了桌上,正对着把言欢。

“你该跪的,是我娘,你不仅欠她名分,欠她情分,欠她银子,你还欠她一条命。”云娇垂目望着他:“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跪了,我也不可能让步。”

“你!”把言欢顿时怒火冲天,眼睛一瞬间都急的红了:“我都跪下了,你还要我如何?

若真是依了你,我还有何脸面在朝中为官?”

“那就不要为官。”云娇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

不错,她就是要夺走把言欢所在意的一切。

他不是喜欢当官吗?不是喜欢功名利禄吗?那就全都拿走好了。

害死了她娘,他以为那么轻轻松松的就过去了吗?

没那么容易。

“你……”把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云娇破口大骂:“真是从来不曾见识过还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你对待亲生父亲,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作孽啊,前世里到底作了什么孽……才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闭嘴!”云娇皱眉呵斥了她一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把老夫人顿时吓得捂住了嘴,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的瞪着她,带着深深的怨恨。

“正名,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云娇冷冷看着把言欢:“辞官,在我成亲后的三日之内。

我不想再重复,你最好识趣一些,那样大家都体面。”

把言欢这官职还有些作用,起码在她成亲的时候还可算作是门当户对。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只不过秦家似乎极为在意,她不想叫秦南风为难。

“成亲?”把言欢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也对,你要正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嫁给秦南风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辞官了,你便有了一个落魄的娘家,就以秦焕礼那样,以后你在婆家能立足吗?”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云娇说完,便挽过丁氏,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27回 煽动 一路上,丁氏不时的打量云娇。

“二舅母总看我做什么?”云娇有些好笑的问她。

“我看你还是从前那个丫头吗?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怎么就这么厉害了?”丁氏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丫头,不好惹啊。

能把把言欢吃的死死的,这可不简单,她虽说不怕把言欢,再也不敢真的上赶着去得罪他,毕竟是大官。

从前这丫头不一直都是畏畏缩缩的吗?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像是怕吓着别人似的。

怎么这亲娘死了,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少言寡语的小丫头了。

“诶?对了。”丁氏打量着她又想起来:“你方才说,你要成亲?和秦家那个小五吗?”

“嗯。”云娇点头。

丁氏又看了她一眼:“还是你有本事。”

她想起自己的孙女钱妍,当初总爱跟着秦南风,可那孩子总躲着她。

不过那孩子也是从小就护着云娇,这也就是命里注定的吧。

“二舅母说的哪里话。”云娇笑挽着她:“对了,今朝这件事情还不算完,还要请二舅母再多留几日,帮我见证一下。”

“成。”丁氏也不曾推辞。

反正云娇给的银子够多,她留下耽误些日子也不亏。

更何况这丫头现在有本事了,巴结一些往后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呢。

……

云娇走后,春晖堂里头可就乱了套。

把言欢僵立在那处,半晌也不曾吭声。

把言笑也不敢催促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邹氏除了哭天抹泪,什么也不会,她是肠子都悔青了,可也无用。

把老夫人看大儿子脸色铁青,像是气的不轻,也不敢轻易的开口吩咐他。

“哎哟……哎哟……”她扶着腰,故意大声呻吟:“我这个腰……怎么这么疼啊……”

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她:“老夫人,不碍事吧?”

把言欢回过神来,见状也连忙上前去扶她:“娘,你怎么样了?”

把老夫人一看他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便有些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大啊,这事你要想法子,不能由着那个细货胡作非为啊,要真听她的,你的官就没得做了,咱们家不垮了吗……”

把言欢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僵住了:“娘,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但他哪有法子?

若说来软的,刚才他已经够软了,都跪下了,那丫头也不曾松口。

要是想来硬的,那恐怕是更不成的了。

这家中,除了几个守院子看门的小厮,连个家丁都没有,怎么来硬的?

那丫头跟前可还养着几个高手呢,一个个飞檐走壁的,他就算能找到人,也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把老夫人又抹眼泪:“造孽……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

把言欢忙着宽慰她,把言笑见气氛缓和了,也跟着起了身,去另一侧扶着把老夫人。

把言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怪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否则那个贱丫头怎么能拿住他?

把言笑吓得缩了缩脖子,往把老夫人身后躲了躲。

“都是你这个扶不上墙的。”把老夫人也生气,抬手在把言笑身上拍打起来:“我让闯祸,让你不听话……”

把言笑站着也不躲,就任由她打。

反正她打的也不疼,而且他也知道,总要挨两下让哥哥出了心里的气。

“行了,娘。”把言欢见他们装腔作势的模样,直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愿再看下去。

把言笑先不说,这是自己的亲娘,她要宠着二弟,能如何?

他咬咬牙,也只能忍了。

“哎呀欢儿,我打他替你出出气。”把老夫人脸上挂着泪,不放心的看着他:“儿啊,你可想到法子了?”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下来:“娘别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说着便转身往外去了。

把老夫人回头看着把言笑,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你怎么就不听你大哥的?”

“还不是怪她,什么事都往外说!”把言笑指责邹氏。

邹氏自知理亏,低下头没了声音。

“你就是个扫把星,放个屁都藏不住。”把老夫人对这个二儿媳妇,本就不大中意,但这些日子,家里头都是她在管,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她对她也算是有了一些改观。

谁料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越想越气:“我告诉你,这事要真是闹大了,你就别想在这个家待了,你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家不养你这样的……”

她精神抖擞,上下嘴皮子不停的掀动,骂个没完。

若是往常,邹氏还会有些不服气,可今朝她确实理亏,挨了骂也无话可说,只是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如丧考妣。

春晖堂这头骂骂咧咧的没个消停,把言欢却无心理会,他已经出了院子。

他在院门口站了站,并不曾过多的停留,很快便匆匆的往宛芳甸去了。

连燕茹上一回同杨慧君联手之事,他也知道一些,或许,她有法子。

……

连燕茹躺在床上,仍然是七夕同乞巧在旁边伺候着。

她已是今非昔比,跟前也就这两个贴心的婢女,院子里只留下一个粗使婢女,其他的人都叫邹氏打发走了。

除了几个女儿偶尔回来探望,她这院子里冷清的紧。

但因为云娇的缘故,她祛毒的药从未少过,一日三顿的苦汤子从不间断,甚至还不时的有些补品送进来。

她有时候也会想寻死,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说不准哪一日便翻了身了,虽然希望渺茫,但也好过没有。

她对云娇是恨之入骨,这也是她活下来的理由,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那个小贱人,否则,岂不是白死了?

再者说,她也放不下三个女儿,一想到她死了,云娇就会想方设法的对付她们,尤其是把云姝,那性子若是被算计,那岂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她想想就不能安心。

这一日一日的拖下来,她的身子竟也慢慢的好转了,只是眼睛似乎是好不了了,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但摸索着自理也还是能成的。

把言欢踏进门,七夕同乞巧才给连燕茹用热手巾擦了身子,扶着她上了床。

这天热了,她总躺着身上也出汗,颇为难受,便叫她二人给擦洗了。

要说这七夕同乞巧不愧是她娘当初给她的人,伺候她事无巨细皆是尽心尽力,真可谓忠心耿耿。

“老爷。”

二人正在收拾地上的木盆,打算端出去,抬头便瞧见把言欢进来了,两人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

连燕茹却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就像不曾听见一般。

“嗯。”把言欢他答应了一声,淡淡吩咐:“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

“是。”

七夕同乞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连燕茹,老爷已经好些日子不来了,不知这会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夫人的身子可禁不得折腾了。

但是老爷的命令,她们又不敢违背,只好端着木盆低着头去了。

把言欢走到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看气色,你的身子好转了不少?”

“你这样的稀客居然到我这里来了,今朝是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连燕茹冷嘲热讽。

她左右是一无所有了,也不必要像从前一般顺着他、让着他。

这么多年对他一腔真心,最后也就换了这么一个结果,如今看开了,反倒坦然了。

有本事把言欢就弄死她,她反而解脱了。

“你不必要用这种口吻同我说话。”把言欢也不生气,他知道会被这样对待:“你变成如今这样,罪魁祸首并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连燕茹语气激烈:“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跟钱姨娘成仇?又怎会被那小贱人弄成这般?”

“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若是你不害死翩跹,她又怎会想方设法的害你?”把言欢也拔高了声音。

这妇人真是岂有此理,到如今这地步,竟还不思悔改,还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旁人头上,简直可笑。

“你来就为了同我说这个吗?”连燕茹抓起一旁的枕头,朝着他砸了过去:“你给我滚,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这个负心汉、白眼狼,当初我就是瞎了眼……”

“连燕茹!”把言欢抓过枕头重重的摔在地上,有些恼怒打断她:“我来是同你说正事的,不是来看你撒泼的!

你若是不想除掉那丫头,那你就尽管发疯!”

连燕茹住了口,愣了片刻才冷笑了一声:“怎么?我说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是眼下又觉得我有用了?”

他来了,半句不问她身子如何,开口就是推卸责任,再开口便是要她对付那丫头了。

想想她从前那么多年的付出,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抓住了二弟贪墨的把柄,逼着我为翩跹正名声。”把言欢看着连燕茹:“也为她正名,她要做嫡女。

若我真是迫不得已照做的话,也就只能对不住你同招招她们了。”

“她想让你把我贬为妾室?”连燕茹手猛的握紧了被子的一角,怪不得那贱蹄子不让她死,原来是想羞辱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真是够狠毒。

她不可能,绝不可能让她得逞!

“不错。”把言欢点头。

连燕茹定了定神,轻哼了一声:“恐怕,她的要求不止这么简单吧?”

她可不相信把言欢会为了她而大动干戈,这其中一定牵扯到了他的利益,否则以她眼下的状况,这个男人是不会管她的死活的。

“她要我将从前的事公诸于众。”把言欢抬起头,缓缓地道:“若是依了她,往后我还有何脸面站在朝堂之上?”

他并未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挑捡了一些于他有利能煽动连燕茹情绪的话来说。

“你站不站在朝堂之上,与我何干。”连燕茹脱口而出。

她看透了这个男人,也恨透了他,巴不得他从那高处跌下来才好。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把言欢依旧不生气,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只要能达成目的,连燕茹说什么都不重要:“但你可曾想过,只要我还能在朝堂之中立足,这家里便有你的容身之处。

如果真是倒了台,同你父母一样,那恐怕我们就都活不长了,招招她们也就……”

连燕茹双目空洞的目视的前方,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成这样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能去对付她?

我若是对付得了她,也就不会落到这般光景了。”

她说到这里,心中也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想当初,她在这后宅之中说一不二,哪个姨娘看见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她有时候还有些想不通,怎么弄死了一个钱姨娘,好端端的就落到了这地步了呢?

“你自然是不成的。”把言欢也不拐弯抹角了:“上一回你要对付她,找的那些人都是杨慧君的吧?”

“怎么,你也想跟她联手?”连燕茹立刻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错,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把言欢盯着她问。

连燕茹嗤笑了一声:“她没有主动来找你吗?”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也对,她如今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吧?”

她爹娘一家都被处置了,杨慧君这个异国来的使者,又是害死赵忠勇的罪魁祸首之一,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在大牢之中,每日饱受刑罚。”把言欢这倒不曾遮掩,说了实话。

“她不是秦南风的妻子吗?怎么,秦南风对她半分情意也没有吗?”连燕茹反过来问。

“说什么情义,秦南风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把言欢回她道:“官家原本已经把人给了他,他却又送回大牢去了,还吩咐把所有的刑罚都过一遍。”

“那可真是够绝情的。”连燕茹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小贱蹄子是打算嫁给秦南风了吧?”

“不错。”把言欢点头。

“那这事就好办了,你不需要问我,直接去大牢问杨慧君就是了。”连燕茹也巴不得云娇死了才好,自然不遗余力:“她此刻一定对那贱蹄子恨之入骨,你不用多说,她必然会帮你。”

《把云娇》正文 第1128回 一拍即合 “当初,是杨慧君我先找的你?”把言欢还有些不放心。

他为官多年,无论做什么事都谨慎至极,步步为营,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爬到这么高的地位。

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个两三年,公爷侯爷也是当得的。

他怎么可能听云娇的,给她们娘俩正名,还公诸于众,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更何况,那丫头竟然还想要他辞官,简直岂有此理。

“不错。”连燕茹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要听,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一遍,不过你必须要给我保证,你保住了你头顶的这顶乌纱帽,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弃我,否则变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把言欢脸色变了变,心中极为不悦。

如今连家倒台了,你连燕茹更是成了废人一个,继续留着你那是我的情分,并非我的本分,你还叫我指天发誓?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不过,眼下要跟她谈事情,话还是说的不能太绝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好端端的你说这种话做什么。”他打算敷衍过去。

“你若真是有情有义,那便发誓吧。”连燕茹却不依不饶,寸步不让。

她如今无所倚仗,也只能寄托于这种虚无的誓言了。

“发誓这种事情你也信?”把言欢不愿意:“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你真觉得这样有用?”

“老爷若是不愿意,便请吧。”连燕茹又重新躺了回去。

“罢了,你好生歇着吧。”把言欢并不曾由着她,他该打听的已经打听到了。

余下的事情,直接去大牢找杨慧君就是了。

他很干脆的起身,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连燕茹一口气堵在心里头,险些昏厥过去,可却又拿他没法子,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就这么去了。

“平步,你去账房支些交子来。”

出了宛芳甸,把言欢站住脚吩咐了一句。

“是。”平步恭敬答应,又问:“老爷,不知支多少?”

“就支……两千两吧。”把言欢沉吟着道。

多带一些,总归不会坏事,这事如今是在节骨眼上,不能因为银子耽搁了。

“两千两?”平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犹豫着道:“如今,府里都是二夫人当家,要支两千两,恐怕……”

“恐怕什么?”把言欢皱起眉头。

“恐怕要二夫人点头才成。”平步连忙回他。

“我用银子,还要她点头?若不是为了她,我会沦落到这地步?”把言欢怒气冲冲的往前走:“我亲自去取。”

“是。”平步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就直接说。”把言欢知道,平步一向忠心耿耿,这个时候要说什么,肯定也是为他好。

“小的也没什么要说的。”平步赶忙道:“小的只是觉得,杨使者如今在大牢之中,说的难听些,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她能帮得上老爷吗?”

他说的委婉,实则就是怕把言欢人财两空。

把家这家底子也不算多厚实,一取就是两千两,这样下去这个家可经不住几回折腾的。

他是死契,跟着把言欢这些年也沾了不少光,算是安身立命了,不想他出任何意外。

无论什么时候,主子出了意外,最倒霉的永远都是下人。

把言欢顿了片刻才道:“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他心里有底。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慧君再如何也是东岳来的使者,她的人之前能同秦南风的人抗衡那么多年,估摸着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如今,她就算是身陷大牢之中,手底下那些人最多就是群龙无首,该有的用处应该还是有的。

再加上杨慧君对秦南风情根深种,就算是死,恐怕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便宜了云娇。

这么想来,这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是。”平步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

主仆二人直接去了账房。

账房先生见把言欢亲自来了,自然没什么多话说,很快便将银子支给了他。

把言欢拿着交子票据,便直奔刑部尚书府上去了。

虽说秦南风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因为官家的倍加赏识,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朝廷中的官员大多数都向着秦家。

但把言欢在朝中经营多年,又擅巴结拉拢,怎会不得几个投缘之人?

更何况,他与秦家这回事还不曾摆到明面上,眼下,想方设法想要见杨慧君一面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杨慧君是东岳使者,就算如今成了阶下囚,那身份也不一般。

私底下相见,可是见不得光的事,把言欢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

他从刑部尚书府上出来之后,便又回了一趟家中,换了一身常服,戴着个帷帽,在院子门口就上了马车。

他做事细致,连马车都是租借的集市上的,并不曾用自家的马车。

而前头赶车的平步也带着帷帽。

主仆二人悄悄的出了家门,直奔大牢。

把言欢一阵庆幸,幸好眼下杨慧君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并不曾回宫内的牢房。

否则,他主仆二人这身装扮可进不了宫。

秦南风当初是图省事,才把人丢在了刑部牢房。

杨慧君这样的人出了宫再进去,哪怕是进大牢,也要左一道文书又一道文书,还得要官家亲自恩准。

秦南风嫌太过麻烦,便命人直接送去刑部了。

谁料,这倒是方便了把言欢。

“杨使者,杨使者,醒一醒……”平步站在牢房外头,小声的呼唤。

“你们是谁?”杨慧君带着枷锁,身上已然是血迹斑斑。

听到有人唤她,语气间还颇为客气,她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是我。”把言欢取掉了头上戴着的帷帽,细细的打量杨慧君。

随后,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能看出来,杨慧君虽然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可眼中依然有着点点光亮,并没有心如死灰的迹象。

这样,他大概就能放心了。

怕就怕杨慧君没什么念想,一心求死,到时候他还得费番口舌,还不见得有用。

她这样,倒是省事了。

“把大人?”杨慧君有些意外,顿了顿她忍着疼站起身来,走到了栅栏边上:“不知把大人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把言欢想起她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之中谈笑风生,朝中众人还纷纷夸她巾帼不让须眉,转眼就落到这种地步了,被折磨的不像人形,他不免有些心生感慨。

“把大人若是来可怜我的,那大可不必。”杨慧君体力不支,缓缓的靠着栅栏滑坐在地上,惨然笑道:“这样的刑罚,再来两遍我也支撑得住。”

“杨使者英勇也不让男儿。”把言欢由衷地道。

他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说是让他来,别说一遍了,第一关都过不了。

“把大人过奖了。”杨慧君轻哼了一声。

“我是因为把云娇,来找你的,我也要对付她。”把言欢神色有些复杂,开门见山:“你知道她同秦南风的事吧?”

他并没有说为了“九丫头”,也没有说为了“女儿”,而是直呼云娇大名,这便是撇清干系了。

“哦?”杨慧君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把大人的亲女儿,你舍得对付?”

“她将我往绝路上逼,不舍得也得舍得。”把言欢咬着牙道。

杨慧君呵呵地笑了两声:“那就是把大人的事了,不知你为何来同我说这个?”

“我想请杨使者帮我。”把言欢直直的望着她:“我猜,杨使者对她应该也是恨之入骨吧?”

“你想让我帮你?”杨慧君又笑了笑:“你看看我如今这模样,若是能帮你,我为何不给自己脱困?”

“杨使者过谦了。”把言欢仿佛看透了她:“杨使者手下皆是高手,若不是这大牢处处遍布着秦南风手底下的高手,杨使者恐怕也早就出去了吧?”

“那倒是。”杨慧君眼神有些飘忽:“也只有他……能将我克的死死地……”

“杨使者难道不想报仇吗?”把言欢挑唆道:“无论如何,秦南风是先娶了你,把云娇凭什么?”

杨慧君笑了起来:“你们这对父女,还真是有意思。

你也别说这种煽动的话,我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给别人当枪使的,说说吧,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好处给你。”把言欢坦然的望着她:“或者说,我这也是在帮你。”

“此话怎讲?”杨慧君终于正视着他了。

“若是我没猜错,你应该一直在寻找杀了把云娇的机会吧?”把言欢直接了当的道:“只不过,秦南风等人防守的太严密了,你的人一直无法得手,所以这事只能一拖再拖。”

“把大人果然聪明过人。”杨慧君轻笑了一声:“不错,他的人看得太紧,我的人确实没有办法动手。”

“而我,有机会却没有人手,所以我们两人才该联手。

这件事情,虽然说起来你在帮我,但其实我也是在帮你。”把言欢摸了一把胡须:“杨使者以为呢?”

“这话倒也是不错。”杨慧君缓缓地点了点头:“能杀了她,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原本就打算好了,如今看来,她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既然要死,那临死之前总归是要好好好的反扑一把的。

但她依旧舍不得杀了秦南风,那就杀了他最爱的女子,叫他痛苦一辈子吧。

原本一切还在谋划之中,既然把言欢将机会送到了她跟前,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很快便一拍即合。

杨慧君忽然张嘴,伸手从口中掏着什么。

把言欢看得有些呆住了,难不成这女子还在口中藏着什么?

很快,杨慧君便交给他一样东西,小巧而精致,并不比一颗牙齿大。

把言欢仔细的看,是玉豹子的形状,打磨的精致圆滑,小巧玲珑。

他看了看杨慧君,又看看手中的豹符,若非亲眼所见,他哪里敢信?竟有人真的在口中藏着信物。

杨慧君缓缓地开口:“你拿着这个,逢三、六、九的日子,在城外的李和脚店屋子里的最东侧角落位置静静的等着,傍晚时分自然会有人去与你会合。”

“多谢杨使者。”把言欢郑重的行礼谢过她,接着又道:“杨使者是东岳人,如今我满大渊上下,都没有人敢在官家跟前为你求情,我自然也不例外,好话我就不说了。

但若是有旁的事用得上我的,杨使者尽管吩咐,我必当竭尽全力。”

他这话是半真半假。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帮一把也没什么。

但杨慧君身份特殊,有些事情若是帮了,说不准就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所以,他还是希望杨慧君不要给他出难题。

“把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还真有件事情要求你。”杨慧君笑了起来。

把言欢心里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杨使者请说。”

才拿了人家的豹符,还不曾用得上,总不能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吧。

“之前我一直住在驿馆,在我所住的那个房间房梁顶上,靠着东侧一道砖头缝里面,有一封书信。”杨慧君细细的道:“我想请把大人差人帮我将那封信送回东岳。”

“这……”把言欢有些为难了。

这事弄不好就是通敌叛国,谁知道那信里写的什么?

就算什么也没有,被发现了也是大罪。

那他还不如直接照着云娇的话做呢,名声不好听也好过里通敌国吧?

“把大人误会了。”杨慧君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道:“我那封信只是一封家书,是写给我母亲的。

大人知道,我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我们一共就兄妹二人,我大哥前几年也死在了战场上。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唯一惦记的也只有她老人家了。”

杨慧君说着红了眼睛:“把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使人取了信先打开瞧一瞧,若是觉得并无不妥,再替我送过去。”

“你手底下有人,为何不让他们……”把言欢还是半信半疑的。

“我的人,都各自有用处。”杨慧君有些凄然道:“他这段时间已经围剿了我不少人,我原本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而且,把大人选个普通人不容易被人注意,我那些人都是练家子,这个时候回东岳反而引人注目。

算是我求我把大人了,也算是我帮你这回,你给我的回馈吧?”

“既然如此,那便依杨使者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把言欢也不好再推辞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29回 可惜,她不需要了 把言欢在回家途中,一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到了家中之后,他也不曾去书房,也不曾去连燕茹那里,而是直奔翩跹馆。

途中,遇到了闻讯而来的把言笑。

“大哥。”他满面殷勤地迎了上来:“如何,可想到法子了?”

“去去去。”把言欢瞧见他便烦心:“回院子待着去,别在我跟前现。”

若不是这个弟弟,他怎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叫一个小丫头握着把柄,还得想方设法的对付她。

他算是看穿了,把言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做什么都不能做官。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他就算是再没有帮手,母亲再怎么哭闹,他也不可能再让这个弟弟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官了。

等云娇死了,立刻便让他辞官去,给他开个铺子或是寻个别的营生,哪怕是他就这么养着他们一家,也不能让这个坏事的继续留在官场了。

“大哥你别这样……”把言笑也知道自己活该被骂,对他是又敬又怕:“我也不知道邹氏她连这话都往外说,你放心,我以后……”

“你还有脸说什么以后,先把眼前度过去再说。”把言欢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大哥你别生气,我就是不放心,来问问你……”把言笑苦着脸解释。

“你问了有什么用?你是能帮上忙还是能干什么?

滚滚滚,滚远点!”把言欢越发的不耐烦,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般挥舞着打发他,脚下也不停的往前走。

“大哥……”把言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其实他心里头挺愧疚的,他也不想这样。

而且他也不甘心,这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就这么完了?

但看把言欢烦躁的模样,也不敢再跟上去询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满脸晦气的转身回院子去了。

把言欢一路快走,很快便到了翩跹馆门口,他回头朝平步示意。

平步会意,上前敲门。

“谁呀?”

里头,守门的婢女询问。

“是老爷来了。”平步回道。

“吱呀——”

门打开了,婢女彩虹探出头来瞧了瞧。

把言欢正欲抬脚进去。

就听得“砰”的一声,门又拍上了。

“老爷请稍待,奴婢这便去通禀姑娘。”彩虹在里头说了一声,接着便传来她进屋子的脚步声。

把言欢站在外头,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一片铁青。

谁家的父亲进女儿的院子,还得等女儿首肯了才能进去的?

这是他的家,他是一家之主,这家里他哪里去不得?

真是岂有此理。

他是太纵着她了,自从钱姨娘去世之后,他心怀愧疚,也知道这个女儿心里难受,一贯不同她一般见识。

谁料却养的她越发的骄纵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认为对得住她,她却还是这样的咄咄逼人,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慢慢恢复如常,现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脚步声,门又开了,还是彩虹。

这回,她把门开的大了:“老爷,姑娘请你进来。”

她说着让到了一旁。

把言欢抬脚跨进了门槛,想了想回头朝着平步道:“你就别进去了,在门口等我。”

等一会儿,他要放低姿态,不想让亲近的人瞧见了,这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

“是。”平步答应了一声。

云娇已经站在廊下了,她不想让把言欢进她的屋子。

她平静的望着把言欢走进来,朱唇轻启,淡淡的问:“你想好了?”

“是。”把言欢拢在袖子下的手互相搓了搓:“我可以答应你,为你和你娘正名……”

云娇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看样子还有下文,她又问:“你有条件?”

“也算不上是条件吧。”把言欢低下头,似乎是有些歉疚:“如今,你握着你二叔的那些事,我也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

就是问问你能不能宽限几天,你看这给你正名,你还要公诸于众,那就得预备些东西。

家族里族长和长辈们也得请过来,还有些个亲朋好友、见证人之类的,毕竟是改族谱的事,三日时间,今朝几乎都过了一日了,余下两日,太过仓促,你看这……”

实则,是杨慧君手下同他说,时间太急他们来不及集结人手。

让他想法子拖延几日。

“你要几日?”云娇打量着他。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不知他有没有隐藏着旁的心思?

她看不出来。

把言欢不愧在官场浸淫数年,做事说话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从他神色上看出端倪,很难。

“十日吧。”把言欢犹豫了一下:“只要十日,我便能预备好一切,替你和你娘正名,并将从前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会儿,他已经平静下来了,神色也变得坦然。

云娇再厉害也只是个小丫头而已,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怎会在个小丫头跟前怯场?

“十日太久。”云娇望着他沉寂了片刻:“最多,再给你五日。”

就给他五日,看看他会如何。

“那就听你的。

爹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对爹苦苦相逼的。”把言欢眼中闪动着感动:“云娇,爹能不能求求你,你别叫爹辞官好不好?

我知道,从前我做错了许多事,我认,我一定痛改前非,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疼你,等你出嫁,我给你陪一大笔嫁妆。

你还有别的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帮你做。

只求你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他说着,眼中已然泛起了泪光。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一身功名,还有如今的官职,他还想更上一层楼,怎么甘心就这样辞官不做?

那还不如叫他去死。

云娇静静的望着他,轻轻笑了笑:“如今,知道你是我爹了?”

早做什么去了?

这么多年,她活的像一个有爹的孩子吗?

到这个地步了,想做慈父了?

可惜,她不需要了。

“云娇……”把言欢难过的掉下泪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世重名重利,你要是让我陡然离开官场,你说我能做什么去……”

他说着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云娇却全然无动于衷。

“这世上,不只是做官能活下去,经商能活,做手艺能活,耍猴的能活,唱戏的也能活,实在不行,去庄子上种地也不是活不下去。”她垂目看着他,并无多余的神色。

现在想要她放过他?

那他能放过她娘吗?能让娘活过来吗?能让她从前的那些痛楚都变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不能。

那他凭什么还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凭什么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出?凭什么不遭报应?

“云娇,你就一定要这么逼我吗?”把言欢仰起头,眼中有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蒹葭,送客吧。”云娇不再理会他,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老爷,请吧。”蒹葭站在一旁,恭敬地伸出一只手。

把言欢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的背影,这才起身,看着有些狼狈。

可转身之际,他却微微的笑了笑,这丫头以为她赢了?

做梦。

他之所以来这么一出,只不过是怕她起疑心,有所提防,到时候不能一举将她歼灭,那可就麻烦了。

她身边可是有秦南风给她的高手。

秦家的那小子也不好惹。

不过,他也想过了,他想要继续在朝中为官,秦南风那里还是要处理妥当的,这叫善后。

好在这两人尚未成亲,到时候云娇死了,秦南风也没什么资格来质问他,他再同秦焕礼说几句难堪,另外再周旋周旋,估摸着不会再起什么浪。

预备妥当这一切之后,把言欢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了。

他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会闹到这地步,还不如当初痛下杀手,也就不会被胁迫至此了。

好在一切都为时未晚。

他信步往前,将好走到园子边上一丛盛开的粉色月季跟前。

他看着那盛放的花朵,神色变换不定,忽然伸出手将开的最红最艳的一朵花儿猛的一把掐了下来。

“老爷,你的手……”平步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小的给您包扎一下。”

“不必了。”把言欢看着右手中指沁出的血珠,将手中的那朵月季丢在了地上,脚下毫不留情的碾了过去:“有刺又如何?还不是连命都没了。”

平步低着头跟了上去,偷偷的看看他一眼,老爷虽然是个文臣,但这么看着,似乎也有了几分武人才有的杀伐果断。

……

翌日。

云娇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才叫八两给蹭醒了。

八两天不亮的时候,已然蹭醒过她一回,她叫蒹葭将它给抱走了。

这才没几个时辰,就又来了。

她只好起身给它喂食。

八两乖巧的坐在那处,吃的津津有味。

云娇轻抚着它的脑袋,笑道:“是蒹葭喂的不香还是怎么的?还就偏要我给你喂食了?”

八两不理她,埋头吃东西,鼻间却“呼噜呼噜”的响起来,显然是被取悦了。

云娇又给它抓了一把食,将装食的油纸包包了起来,才放在了桌上,就听到后窗处有动静。

“嗯?”她有些奇怪。

秦南风如今光明正大,不用走后窗了。

那是谁在后头?

难不成是乔巳他们有什么事?

云娇随意的擦了把手,走过去推开窗,便看到秦南风笑吟吟地站在窗外。

“你怎么不走正门?”云娇好不奇怪。

她说着将窗户推大了一些,好让他进来。

秦南风轻飘飘的跳了进来,两人一起合上了窗。

他这才拉过她的手笑嘻嘻的道:“你爹实在太热情了,每回我想见你,却得先同他周旋半个时辰,一点也不合算。”

“别搭理他就是了。”云娇拉着他往榻边走,口中问他:“吃早饭了吗?

我还不曾吃,蒹葭在厨房帮忙做羊血羹呢,你要不要一起?”

“我给你带了早饭。”秦南风笑着将几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正好就着羹,更香。”

“是肉饼。”云娇嗅了嗅鼻子:“难怪我之前就闻到一股香气。”

“馋猫鼻子尖。”秦南风伸手在她鼻梁上勾了一下。

“我先吃一个。”云娇也不客气,伸手就要去拿。

“等一下。”秦南风拦住了她,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眯了眯眼睛好不满足:“先让我抱一下。”

“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云娇笑着推他:“别闹。”

“别动。”秦南风下巴枕在她头顶上,紧紧抱着她:“我要出一趟远门,又要几日见不到你了,我舍不得。”

“你要去哪儿?”云娇闻言,不由抬起头来。

听闻他要走,她的心便忍不住一揪。

从那回的事之后,她就见不得他出远门,哪怕是说一说,心里头都不舒服。

“瞧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担心,连家走了也有几日了,我也是时候该去了。

你放心,我最多两日便会回来。”

他每回见这丫头担心他,心里头都熨帖的很。

“那你仔细些。”云娇顿时松了口气:“记得多带些人手。”

连家那些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如今连个丧家之犬都比不上,秦南风去报仇,自然是十拿九稳。

这倒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一家都没有一个能舞刀弄枪的,你还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秦南风不以为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些好。”云娇反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把言欢已经答应了给我正名,他让我给他五天时间预备,所以你要快些回来给我见证。”

她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安定极了。

“放心,我两日便回来了。”秦南风松开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欣喜的望着她:“这么说,我很快就能来提亲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是这样的……”云娇笑着低下头:“你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秦南风两手捧住她的小脸,低头重重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说什么呢你?”

云娇不禁脸色微红,撇过脸,却又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等着我。”秦南风又有些激动的将她拥进怀中。

(跟小可爱们解释一个事儿,就是从这个月开始,每天两章并为一章,字数是没变化的,依旧是每天4000字,因为以后要靠均订拿全勤,所以章节尽量少一点啦~)

《把云娇》正文 第1130回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取你的东西 秦南风走后的第二日,云娇想起怜儿的事,吃过早饭便去了青玉院。

夏静姝才喂了怜儿吃了些东西,见她来不由有些惊喜:“娇儿,你来了,我还说等怜儿吃了早饭,便去寻你去,你倒比我快。”

“嫂嫂。”云娇唤了她一声,随便去逗怜儿:“乖宝,今朝有没有想姑姑呀?”

怜儿扑腾着两只小手笑着要她抱。

“来,姑姑抱。”云娇从蔓青手中抱过孩子,逗着玩了一会儿,这才将孩子又给了蔓青,坐下同夏静姝说话。

“嫂嫂。”云娇笑看着她:“我昨日来同你说正名之事,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夏静姝好奇的问了一句,抬手让下人将桌子收了,起身到了两盏茶,推给云娇一盏茶。

“到正名那一日,族长同宗族的其他的长辈不都一道来吗?”云娇笑道:“我想起来怜儿还不曾入族谱,介时还有见证人,正好将这事儿也一并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嫂嫂以为如何?”

她这两日忙着自己同娘正名的事,倒险些忘了怜儿入族谱的事。

哥哥忙于衙门的差事,想来是不曾想起来,她也是方才吃早饭的时候才陡然想起来的。

“我正要去同你说这事呢。”夏静姝拉过她的手,笑了起来:“方才,爹来了一趟,说后日给怜儿入族谱,叫我先预备一下。”

云娇怔了怔:“哥哥知道吗?”

后日吗?

把言欢不是同她说要五日吗?

怎么这么快,为何不曾知会她?

“你哥一早就去衙门了,他不知道。”夏静姝摇头,又接着道:“我还说喊你一道出门,去给怜儿选几身新衣裳,留着到时候穿呢。”

“那便去吧。”云娇点头,说着便起了身,心中仍然有些疑惑。

把言欢这到底是何意?

若是定了日子,也该当告诉她才对。

“妹妹,你怎么了?”夏静姝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嫂嫂我问你,把言欢可曾提到后日除了族长和宗族里的那些长辈,还有些什么人?”云娇问她。

夏静姝想了想,摇了摇头:“若单单是入族谱,还有给你和娘正名的话,恐怕就这些人了,你也知道,爹要脸面,他肯定不想大操大办这事。”

云娇闻言思量了片刻:“嫂嫂你等等我,我等会儿来找你。”

“诶?”夏静姝好不奇怪:“娇儿你去哪儿?”

“我马上回来,嫂嫂等我同你一道去集市上。”云娇口中回着,便出了青玉院,直奔把言欢的书房。

可半道上边遇到了把言欢。

“娇儿。”把言欢见了她,竟露出了几分和蔼的笑意。

云娇只觉得被他笑的浑身都不自在:“我有话要问你。”

“我正好有话要同你说,要不你先说?”把言欢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你先说吧。”云娇直视着他。

“那好,我就先说了,日子已经定下了,我正打算去翩跹馆知会你一声,便是后日。

族长和宗族里的长辈们我都已经邀请了,你那里还有你舅母,这两日你可以把你舅舅也接来,还有你大舅母。”把言欢颇为通情达理的道。

“这些我自然会做。”云娇紧盯着他:“我要同你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我都听嫂嫂说了,你还打算在那一日给怜儿入族谱是吧?”

“是。”把言欢点头:“怜儿也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入族谱了。”

“据我所知,入族谱不是什么小事,是该宴请些宾客回来热闹热闹的吧?”云娇望着他问。

“照理来说,该当是如此。”把言欢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可你时间掐的紧,这不是太仓促了吗?我想着,便简练一些。”

“不成。”云娇干脆利落的拒了他:“先不说我正名之事,你答应我是要公诸于众的,只说怜儿入族谱的事,原本就是大喜事,这事必须要大操大办,该请的人还是要请的。”

怜儿是哥哥的嫡长女,是她唯一的侄女,那自然是宝贝疙瘩,该办的事一样都不能少。

“可就剩明日一天了,这根本就来不及……”把言欢很是为难:“娇儿,你就通融一番吧……你说的要求,爹都答应你了,你也就别一步都不让了……”

“没关系。”云娇打断了他的话,果断的道:“你若是做不到,我自己来便是了,请柬什么的我来下。”

把言欢打什么主意,她心里不清楚。

但她明白,把家宗族从祖上传下来这么些年,也就出了把言欢这么一个最有出息的,如今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

这足以让宗族那些人在庄子上横着走。

说什么族长,什么宗族里的长辈,还不都得听把言欢的?

若真是其他的人一个都没有,族里的那些人可不会替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说话,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向着把言欢。

她必须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宴客,是非宴不可的。

而且到时候,还得带几个人进去才成。

“那就……那倒不必了,我来吧,我现在就去写帖子。”把言欢犹豫了一下,又用商量的口吻道:“娇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请家里的那些亲戚,官场上那些人……还是别动吧?要不然我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就算我求你了。”

他面露哀求之色,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到了后日,就算是那些亲戚也是没有资格到后头祠堂去的。

到时候祠堂里都是他的人,杨慧君的那些手下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愁对付了一个小丫头?

至于不请官场上的同僚,确实是他想要给自己留几分脸面。

云娇顿了顿,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来。”

“谢谢,爹谢谢你。”把言欢满面的感激之意:“那我现在就去,很快就办妥了,你放心。”

云娇望着他的背影,秀眉微蹙,把言欢似乎对她没有半分怨恨,反而满怀感激,这很不对劲。

可思来想去,总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把言欢还有什么空子可钻。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去寻夏静姝了。

……

到得正名这一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云娇早早的便起了身,她并未盛装打扮,而是穿了素色一身的衣裳,到钱姨娘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娘。”她蹲在牌位前,一边化纸钱,一边小声说着:“你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吧?

你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也让我处处隐忍。

从你去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的忍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只有我真正的站起来,在他们打我一巴掌的时候还他们两巴掌,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们,我们也才能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没有保护好娘你。”

她说话的时候,平静而专注,似乎没有太多伤感的情绪。

蒹葭在后头却忍不住抹起泪来,姨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她就算是再软弱,再无用也是姑娘的娘,姑娘回来总也算有个可以依偎的人,能让她撒撒娇说说话,有娘便有家,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

姑娘这十几年,实在过得太苦了。

还好,以后有秦少爷,青少爷对姑娘那么好,姑娘以后没有苦头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娇将剩余的纸钱悉数丢进了火中,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细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牌位:“娘,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你的东西。”

她说罢,很干脆的转身走了出去。

她早就过了哀伤的时候了,眼下也不宜多想。

把言欢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死心,她今天要面对的或许比以往都难,但她不会退缩。

“娇儿,你现在就到前头去?”二舅母丁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云娇朝她笑了笑:“二舅母先在这处歇着吧,这会儿人还不曾来齐,回头我让人来叫你。”

她并未差人去请二舅舅,不仅是因为二舅母说了,家里的铺子离不开二舅舅,也因为她觉得不必要。

有一个二舅母在就足够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安排好了二舅母,她打算去前头看看,走到院门口却停住脚步静默了片刻。

她最终还是回身吩咐:“蒹葭,你去将床头柜里的东西取给我。”

那里头没有旁的东西,只有一把精致锋利的小匕首,那是秦南风之前给她的,说是个什么神兵利器,叫什么名目她给忘了,只记得他说让她留着用来防身。

她因为身上有他之前给的那些暗器首饰,一直也不曾用得上这把匕首。

可她方才想起来,这些暗器一旦激发,便是要出人命的,把家宗族的那些人不是好死的,但凡是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把匕首防身,至于暗器那些,得留到万不得已之时才能用。

蒹葭手脚麻利,很快便将匕首取了来。

云娇细细的收了起来,这才朝着外头而去。

她挺直脊背,步伐微快,今朝,不仅是她和娘的事,也是怜儿入族谱的大事,她想着,步履间也有了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既然是嫡女,那也该到前头去招待招待客人。

不过单单家里的那些亲戚,远处的又来不及过来,这样一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只是她还未至前厅,迎面便遇上了一人。

“姑娘,是四姑爷,咱们要不要绕一绕?”蒹葭在一旁小声提醒。

“不用。”云娇面色丝毫不变。

她光明磊落,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躲躲藏藏?

有时候,落落大方的不会有事,要是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传出些难听的话,只是半道遇见,这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娇儿……”茹玉神色复杂,见了她脱口便唤了一声,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不妥,不由得胀红了脸:“对……对不起……”

他只是叫顺口了,方才见了她,脑子似乎有些不灵光,不加思索便喊了出来。

“四姐夫。”云娇朝他行了一礼。

“嗯……”茹玉摆了摆手,好不尴尬:“不……不用客气……”

云娇站直了身子,打量他。

他还像从前一样貌若潘安,尤其是眉眼之间的温润,让原本姿容极为出色的他更好看了几分。

只是如今的他似乎少了一些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而神色间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

云娇感慨,到底是要做父亲的人,他还是有些变化的。

“四姐夫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到前面去了。”云娇见他一直站着也不说话,又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好先开口。

“等一下……”茹玉拦住了她:“那个……我有话要同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他怕自己跟她独处的久了,叫旁人瞧了去传出些风云风雨的,对她不利。

“这里有没有旁人,四姐夫有话就直说吧?”云娇不愿意同他牵扯不清。

她还想快些到门口去瞧瞧,小五说今朝回来的,到现在还不曾望见人影,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茹玉有些窘迫,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来:“你……今朝去祠堂小心一些,我怕……我怕有人对你不利……”

他有些觉得自己不该来,秦南风一定都已经预备好了,会保护好她。

可是,想起把云姝说的那些话,他又不放心。

万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呢?他不能想。

就算是娶了把云姝,就算是已经绝了所有的念头,他还是不忍心她遭受任何伤害,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不提醒她一声,这心中不能安宁。

“好。”云娇点点头,柔和的望着他:“谢谢四姐夫,那我先到前面去了。”

不管从前如何,茹玉能在这个时候来提醒她,便是真的关心她。

其实,当初的事情也怪她,一时没拿好主张,让他们两人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若是没有定亲那回事,那他们现在应当还是朋友。

但退亲之后,她还是拿茹玉当朋友的,只不过有了那回事,总归是要回避一些,倒不是害怕外头的人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不想再让他有什么误会。

她说着绕过他,朝着前头去了。

茹玉回身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最终叹了口气,也拔腿远远地跟了上去。

《把云娇》正文 第1131回 提防 前厅人不多,把云妡姊妹几个都回来了,且都去了宛芳甸瞧连燕茹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从连燕茹中毒之后,这姊妹几个也不曾少回这个家,最多隔个一两日便回来看看,孝心她们还是有的。

施贵妃那里,梁承觐虽未曾大动干戈,但也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连家的事,她是不敢再管了的。

连燕茹跟前,如今也就只有这三个女儿了。

云娇去正厅瞧了一眼,同盛鹤卿、梁元俨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往大门口去了。

正逢把云嫣同傅敢追回来了,两人在门口同把言欢说话。

“三姐姐,三姐夫。”云娇笑着招呼了一声。

“九妹妹怎么出来了?”把云嫣见了她不由欢喜,朝着把言欢道:“爹,那我们先进去了。”

“去吧。”把言欢扫了云娇一眼,扯出几分笑意:“云娇也出来了?”

云娇不曾言语。

“爹,要不然也和我们一起进去吧?今朝来的反正都是家人,不必要这样客气的。”把云嫣想了想劝说道。

“族长和宗族内的长辈们都要来,他们年纪大,辈分也大,我迎一迎是应当的,你们先进去吧。”把言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爹辛苦了。”把云嫣上前挽着云娇,回头招呼了一声傅敢追:“咱们先进去吧。”

“好。”傅敢追跟了上来。

“九妹妹,怜儿呢?”把云嫣笑着问。

“嫂嫂带着,还在院子里呢,估摸着这会儿在吃早饭。”云娇回她,面上有了些思索之色。

“要我说,怜儿是家里的嫡长女,当初回来的时候就该入族谱了,却拖到如今。

好在爹想起来了,我还当他对嫂嫂不满意,拿哥哥没法子,打算一直拖着这事呢。”把云嫣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云娇只是看着前头,不曾言语。

“九妹妹?”把云嫣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云娇回过神来,侧头望着她:“三姐姐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你?”把云嫣愣了愣:“问你什么?”

她扭头同傅敢追对视:“什么?”

“我不晓得。”傅敢追摇头。

“那,三姐姐是不知道我的事?”云娇有些明白过来。

“你怎么了?什么事?”把云嫣顿时紧张起来,拉过她两只手:“怎么了?快跟三姐姐说。”

“没什么。”云娇拍了拍她的手:“你先把请柬拿出来我看看。”

“快拿出来。”把云嫣扭头看着傅敢追。

傅敢追忙掏出那份大红的请柬:“在这呢。”

云娇接过展开,飞快的扫了一遍,把言欢果然没有在请柬上说给她和娘正名一事,只写了给怜儿入族谱的事,真是半分诚意也无。

让她拿什么相信他回头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九妹妹?”把云嫣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云娇朝她笑了笑,将请柬合上还给了傅敢追。

“其实,今朝还有一样事,他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云娇拉过把云嫣的手,接着往前走。

“什么事?”把云嫣不由的问。

“给我和我娘正名,说出当年的真相。”云娇轻轻的道。

“什么?”把云嫣不由大惊:“爹答应你了?”

“嗯,说好的今朝就为我同怜儿这两件事,他也答应了公之于众,但他却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似乎是不大愿意,三姐姐你说,这是否算是食言?”云娇站住脚,转身与她面对面站着。

“九妹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把云嫣有些慌神:“他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亲口承诺的。”云娇郑重的道。

“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把云嫣原本就胆小,又没什么主见,这时候听了这事,心中大乱。

她推了一把傅敢追:“你说话呀!”

“你三姐姐的意思是,岳父肯定有阴谋。”傅敢追明白了把云嫣的意思:“他们这些文人的鬼门道我也不懂,九妹妹你就说,哪里用得上我的,你叫我就是了。”

“逐云呢?”把云嫣想起来问。

“他出远门办事去了。”云娇微微皱起眉头。

把言欢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怎么办?”把云嫣想了想,捉住她的手:“要不然去找我姨娘出出主意吧?或者你去跟爹说,不用正名了?”

“不可能。”云娇不加思索的拒绝了:“这名我是一定要正过来的。”

管把言欢有什么阴谋,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就不信今朝这事儿成不了。

“可是……可是爹不可能那么好心的。”把云嫣有些焦急:“九妹妹你就听我的,这事咱们先不急……”

她总觉得,爹狠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怕云娇有危险。

“三姐姐不用担心。”云娇反握着她的手:“此事我自分寸,咱们先去正厅。”

进了正厅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云娇便小声吩咐蒹葭,去叫乔巳召集所有的人手,守在正厅外头。

她算是想明白了,正名的事,把言欢怎么转圜都是没有余地的,而二叔受贿那些证据也是千真万确的。

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但他哪里来的人手?他不是不知道秦南风派了人在她身边守着。

她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知道眼下得提防起来了。

蒹葭回来之后小声告诉她:“姑娘,一切都预备妥当了,乔巳他们就在这周围,等姑娘去祠堂,他们也会跟着,在暗中保护姑娘的。”

她察觉出了云娇的慎重,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

云娇微微点了点头:“小五有信吗?”

她有些担心他。

“秦少爷那里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乔巳让姑娘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蒹葭忙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定了定神。

把云姝由婢女扶着,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望到了正在同把云嫣说话的云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骄纵与得意,缓缓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宝贝们,今天我休息一下,更两千字哈。)

《把云娇》正文 第1132回 好像豺狼虎豹一般 “三姐姐,九妹妹。”把云姝站在了二人跟前。

云娇压根就不理会她。

把云嫣觉得这样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勉强笑了笑:“四妹妹回来了。”

“我早就回来了。”把云姝打量着云娇,故意问:“九妹妹怎么不睬我?”

“三姐姐,我们到那边去坐吧。”云娇拉过把云嫣,起身便走。

她自然不是怕了把云姝,只是她如今大了肚子了,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谁是谁非就说不清楚了。

她虽说厌恶她,但这个时候,还是让远一些的好。

“九妹妹别走啊。”把云姝叫住她:“我还没恭喜九妹妹呢。”

“不必了。”云娇冷冷的拒绝了。

把云姝看着她走向旁的地方,也不气恼,便在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把云娇这模样,不会真以为自己要翻身了吧?做了十几年的庶女,现在想要做嫡女了?

将她们姊妹三人置于何地?又将她娘置于何地?

娘说爹应当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不知是什么准备,但既然是爹办的事,那自然稳妥,姜是老的辣,他在朝中风生水起了这么多年,没理由对付不了这个小丫头。

她等着看这丫头上西天。

如今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茹玉对她也还算是不错,她当初没看错人,就算是心里没有她,真有了孩子,茹玉也不会对她有多差劲。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是杨氏难伺候些,总拿她那时候怀胎十月还要下地说事。

所以就算是有了身子,她还得好好伺候杨氏,甚至还要比从前伺候的更好。

茹玉也不管这些事。

她想想就来气。

若她是把云娇,他肯定舍不得这样。

到得晌午时分,人几乎来齐了。

把言欢满面春风的招呼众人:“诸位,今朝是我家的大喜事,因为看好了吉时,这时辰可是耽误不得的,所以中饭便提前开席,免得耽搁了接下来的正事。”

众人纷纷笑着迎和,亲戚之间又十分相熟,这中饭吃的颇为热闹。

饭后。

把言欢起身道:“时辰就要到了,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他说着吩咐道:“静姝,你将孩子抱到祠堂去,云庭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把云庭夫妇站起身来,后头蔓紫抱着怜儿,正厅之中一时间恭贺声一片,把云庭一向有些淡漠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便在此时,金不换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附在把云庭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把云庭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把言欢心中了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个儿子,一向护着那个逆女,若是今朝让他进了祠堂,他定然会拼死护着那丫头。

他今朝既然下定决心要除掉她,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所以他打算支开把云庭。

“哥哥,是衙门有什么事吗?”云娇抬头问。

把云庭看着她脸上的关切,想起今朝她要做的大事,把心一横,扭头吩咐金不换:“你去同他说,我家里有要紧的事,今朝就不去衙门了,有什么事情他们自行解决,或是等我明日去了再说。”

女儿等会儿入族谱是大事,妹妹要恢复嫡女的身份,要恢复娘正妻的身份,更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场合,他不能走,原本把言欢轻易答应此事,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如今入了衙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了,他学会了不少东西,也知道了权衡利弊。

且他原本就了解把言欢,他不可能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更不可能弄臭自己的名声,放弃功名利禄。

那些东西,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是。”金不换答应了一声就要出去。

“等一下。”把言欢却忽然开口阻止了他:“今朝家里有大喜事,你要留在家中那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外头既然是衙门来的人,你是否该当亲自去说一下?”

把云庭有些犹豫。

“哥哥,你去吧。”云娇宽慰的看着他,她知道哥哥是在担心她。

“好。”把云庭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把言欢目送着把云庭走了出去,心中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外头的人是他安排的,他早就想到了把云庭会不肯走,所以提前招呼好了,不肯走强行带走就是了。

“行了,我们先去祠堂,云娇你也来吧。”把言欢说着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云娇站起身,直视他:“什么叫‘也来吧’,你不同大家说清楚,我为何要去吗?”

“这些话,等那边的事情成了,我自然会说的,快些走吧。”把言欢说着,生怕云娇再节外生枝,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他算盘打的很好,云娇要求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曾放出去,等解决了云娇,这事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族长同宗族内的那些长辈也跟着走了出去。

“诸位且先坐着,晚些时候把大人还有话要同大家说。”云娇也不拦他,落落大方的朝众人说了一声,便跟了出去了。

祠堂建在把家最北侧,窄而高,远远的看着有些像庙宇,把言欢走在最前头,带领着众人前去。

到得祠堂门口,把言欢回身吩咐道:“静姝,你抱着孩子进来吧,婢女们留在外头,这是肃静之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夏静姝伸手抱过了怜儿。

怜儿仿佛也知道眼前的事情不同寻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祠堂的大门看个不停。

“开门。”

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门口的两个小厮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云娇注意到这两个小厮十分面生,且两人都很是矫健,动作麻利,不像是寻常的小厮。

看样子,把言欢还真寻到人了。

“族长,各位长辈,都请进吧。”把言欢对待长辈们还是极为客气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宗族之内受众人拥戴的缘故,光宗耀祖却不忘本,这已经值得所有人交口称赞了。

众人都跟了进去。

里头,有四个婢女在那些牌位前点蜡。

云娇扫了一眼便察觉,这几个婢女分明就是男扮女装的,应当都是些高手。

为了对付她,把言欢还真是煞费苦心,只是不知这些人,是从何处来的?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那几个婢女,终于瞧见了其中一个婢女从裙底露出的鞋尖,那上头有一小片云纹。

她明白过来,把言欢这是勾结了杨慧君,这些人都是东岳人。

东岳人极爱云纹,平日衣裳首饰多有此纹。

她扭头小声吩咐了蒹葭一句:“等会儿,让乔巳他们留个活口。”

这可是把言欢自己将把柄送上来的。

蒹葭点了点头,正欲悄悄退出去,便听把言欢道:“蒹葭,你也先下去吧。”

“是。”蒹葭一喜,当即便退了出去。

“族长,现在可以开始了。”把言欢扫了一眼云娇,开口道。

“爹,云庭还没回来呢。”夏静姝鼓足了勇气,开口提醒。

她觉得有把云庭在,才能更安心一些,毕竟接下来妹妹要做的事情,太过惊天动地了。

他们说服二人私底下也说过,今朝一定要护好妹妹。

“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来是衙门那里有急事,跟着去了。

不能错过了吉时,也不能让族长和宗族内的这些长辈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现在就开始吧。”

“可是……”夏静姝还想再说。

“没什么好可是的,开始。”把言欢不容分说,便开始净手上香,随后恭恭敬敬的在最前头跪了下来。

众人都跟着跪下磕头。

把言欢双手合十,在心中无声祷告:“列位先祖在上,言欢今朝迫不得已,要清理门户,望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护佑我此事顺利。

事毕之后,言欢必做一场水陆大道场,拜谢列祖列宗。”

祈祷完毕,他毕恭毕敬的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来。

接着便是夏静姝抱着怜儿上前,族长在一旁大声宣读:“今把家有君字辈子孙把君怜……”

宣读完毕,由把言欢执笔,将怜儿的名字添在了把云庭名下,族长与宗族长辈在旁见证。

“妥了。”把言欢放下笔,转身吩咐:“静姝,你先抱着怜儿出去吧。”

“且慢。”云娇上前两步。

“怎么?”把言欢侧过身,睥睨着她。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隐忍与讨好,只有冰冷与肃杀。

“嫂嫂是三媒六聘娶进家门的,为哥哥的正妻,眼下怜儿也入了族谱,没道理不让嫂嫂入族谱的。”云娇平静的开口。

“此事另行商议。”把言欢想要敷衍过去。

云娇却坚持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族长同宗族内的长辈们都在此处,不如借此机会将嫂嫂的名字也添上去,也省得以后再烦神一遍。”

“妹妹……”夏静姝有些紧张的阻止她。

她从进来之后就有些呼吸不畅,总觉得这地方太压抑了,怕没有什么好事。

眼下虽然顺利的将怜儿的名字入了族谱,她心却仍然高高的悬着。

妹妹的事情,才最要紧,也是最难办的。

她不知道往外头看了几回了,可把云庭就是不曾回来。

可这个时候,妹妹还敢提让她入族谱,她真是快要吓坏了。

云娇示意她稍安勿躁,扭头直直的看着把言欢。

把言欢注视着她,眼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沉寂了片刻才开口道:“也罢,依你。”

就当是满足她的最后一个遗愿吧,好歹也父女一场。

他对夏静姝一直不是很满意,体弱多病,若是能生个儿子他还能勉强接受,可偏偏她生了个女儿。

孩子都这么大了,这肚皮也还没动静,偏偏又不自觉,还不给把云庭纳妾,是想让他家绝后吗?

不提入族谱的事,他是想到时候想方设法将夏静姝赶出家门去,也省得还要在族谱之中除名,这不是省事了吗?

既然云娇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未免节外生枝,答应她又何妨?

于是,把言欢带领众人照着方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将夏静姝的名字也添上了族谱。

“好了。”把言欢再次放下笔:“静姝,你可以带着怜儿先回去了。”

“可是妹妹……”夏静姝看出来了,这是想要支开她。

支开她,他们想对妹妹做什么?

“旁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尽好你的本分就是了。”把言欢肃着一张脸,看起来有几分可怕。

“夏氏,你到如今膝下无子,也该给云庭开枝散叶了,今朝过后,回去给他房中多抬几个姨娘。

你这身子这样瘦弱,养一个便耗了不少元气,再生怕是你身子吃不消,便选几个看着好生养的,云庭年纪不小了,不好再耽搁了。”族长这个时候也老气横秋的开口。

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干瘪老头,蓄着长长的山羊须,平日里在庄子上一呼百应,所以也有耀武扬威的资本。

“是。”夏静姝可不敢反驳他。

“行了,下去吧。”族长摆了摆手。

把言欢今朝要行什么事,他心里一清二楚,这小丫头实在太嚣张,是该清理门户了。

把言欢是什么人?

是他们把家最有出息的人,是堂堂的一品大员,是他们横行乡里的本钱,他怎么能出事?

把云娇要把言欢辞官,这是要撅他们的根,除掉她这事,他和这帮老兄弟必将全力以赴。

“可是……”夏静姝红了眼睛,抱着怜儿不知所措。

她不放心云娇留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豺狼虎豹一般。

云娇一个姑娘家,虽说聪慧过人,可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对付她。

云庭不在,她这做嫂嫂的得护着妹妹。

“嫂嫂,你先去吧。”云娇却反过来先安慰她:“正厅里还有那许多客人等着呢,哥哥不在,你得去主持大局。”

“可是你……”夏静姝腾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我不会有事的,你去吧。”云娇抽回了手,捏了捏怜儿的小脸:“要乖哦。”

怜儿去朝她伸出手,要她抱:“姑姑……”

“等一会姑姑出去了再抱你。”云娇笑着握了握她的小手:“去吧。”

嫂嫂不能留下来,她有心疾,虽说在神医那治了两年多,轻易不会发作,但也见不得血光。

夏静姝抱着怜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祠堂。

随后便是一声响,祠堂的大门重重的合上了。

把言欢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他隐藏已久的真面目!

《把云娇》正文 第1133回 动手 “孽障,给我跪下!”把言欢站在祠堂正当间,对云娇怒目而视,口中低喝了一声。

而边上,族长同宗族内的长辈们也都变了脸色,一个个同仇敌忾的望着云娇。

仿佛只要把言欢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扑上去,将她撕个粉碎。

“敢问,我无罪无错,为何要跪?”云娇丝毫不惧,反而挺直了脊背,直视着他。

“无罪无错?”把言欢冷笑一声:“光凭你此刻这样同我说话,便是大不孝。

更莫要说你违背你娘的意愿,非要让我恢复她的名分,你娘可曾点过头?”

“这一切,都是我娘活着的时候……”云娇辩驳。

“这一切,都是你为了想要当上嫡女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跟你娘没有任何关系,你娘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要恢复正妻之位。”把言欢拔高的声音,严厉至极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了一己之利,罔顾全家的生计,更罔顾我这个做父亲的名声。

今朝,我就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清理门户,除了你这个孽障,保全我把家的荣光!”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毕竟云娇跟前也有高手。

秦南风的人,据说个顶个的好身手,不好对付。

但这个丫头也不知是太自信了,还是有什么阴谋,居然一个人都不曾带便跟着进来了,唯一带着的蒹葭还打发出去了,眼下关上了门,这屋子里尽是他的人。

这等同于关门打狗,这丫头今朝是插翅也难飞!

“说的冠冕堂皇,你敢说你当初不曾辜负了我娘?你敢说你对得住我们母女?你敢说你所谓的‘清理门户’不是为了保住你自己的乌纱帽?

把言欢,从始至终,你的眼里只有官位,只有功名利禄,只有你自己,从来没有过我娘,也没有过任何人。

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在官场上花团锦簇,莫要说是贬妻为妾了,就算是让你卖了老娘,你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云娇毫不客气,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要客气了,该说的话就得说出来,否则,他还觉得自己有理呢。

更何况,他能筹谋出这样的事情,而且理直气壮,半分不顾所谓的父女之情,那彻底撕破脸又何妨?

“你可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胆,胆敢这样同你父亲说话!”族长怒不可遏,说话的山羊须都翘了起来,随着他嘴巴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我可告诉你,就算你父亲今天不清理门户,我们宗族内也绝对容不下你这样的不孝女,定然也是要家法伺候的。”

总之,这丫头今朝是别想活命了。

“我用不着你来容,这原本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但你若是非要将这事儿揽在身上,我也不在意多收拾一伙人。”云娇当即便将他的家驳了回去,丝毫不给所谓的族长留半分脸面。

原本,像这样在宗族内有威望的老人,应该是德高望重的,而他如今已然沦为了把言欢的一条狗,多说无益,一句话将他堵死便是。

“你……你!”族长气急败坏:“言欢,不用多说了,快命人动手吧!”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这样大不敬了,庄子上人人都上赶着讨好他,他哪忍受得了这个?

这丫头,就该死,死的越快越好。

云娇不搭理他,只是泰然自若的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副公正的模样:“把云娇,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这样对你,这是你自找的,而我是迫不得已。

若是你乖乖的,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可你偏偏要同我唱反调,还要逼着我澄清当年之事,让我辞官。

我这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这么做了,加你该怎么办?

如今,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也只能狠狠心,送你去陪你娘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孝敬你娘,你死后我会让你陪在她身边的。”

他说的一脸的冠冕堂皇,仿佛将云娇埋在钱姨娘的坟旁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觉得,我娘还是比较想你去陪她。”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该死的人是你,你这种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原本就天理难容,倒不如趁这机会,到地下长眠。

如此,倒也能免得晚些时候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你羞愧的无地自容。”

“你……好一副伶牙俐齿!”把言欢指着她,怒极反笑:“你这孽障,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确实罪该万死。

我……我今朝杀了你便是替天行道!”

“天若是有道,也不是你这样的道。”云娇望着他,忽然露出了几分笑意:“况且,你难道不知你眼下的的所作所为已然惹了天怒。”

她说着扫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那几个“婢女”。

那几人正对她虎视眈眈,只等把言欢一声令下便会动手。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心里一跳,接着便否决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出这些人是杨慧君的。

她能看出这些人是乔装打扮的,这不稀奇,但他们脸上也不曾刻着“东岳”二字,换下来东岳服饰,他们与大渊人的长相并无不同。

他忍不住又看了那几个“婢女”一眼,觉得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稍稍安了心。

“你贿赂刑部,私入死牢,私见死囚,已然是大罪。”云娇神色冷了下来,一字一顿:“更何况,你所见的人是东岳使者杨慧君,且还带了她的人回家来。”

她说到这处,故意停顿了下来,果然看到把言欢脸色变了,有些发白。

祠堂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看着把言欢。

把家宗族的那些人,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可云娇所说的“东岳使者”四个字,却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如今谁不知道,东岳与大渊既为敌国,自然不相往来,把言欢同东岳使者来往,这……多有不妥。

云娇又等了片刻,才幽幽的开口:“把言欢,你说,若是官家知晓你与杨慧君之间的事,他会如何想?”

把言欢胸口堵着一口气,险些吐出血来,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他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这丫头精明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扫了两眼这几个人,便能看出他们是杨慧君的人。

“你莫要管我是如何知道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娇笑了笑,打量着他气怒的神色:“如何?眼下是不是更想杀了我灭口了?”

这会把言欢实在是又惊又怕,顾不得遮掩神色,她轻易的就看破了他心头的想法。

她看出那几个“婢女”是杨慧君的手下假扮的之后,便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方才不过是试探,不曾想把言欢却一口认了下来。

她这话一说出来,把言欢反而坦然了:“你倒是提醒了我,今朝这里都是我的人,只要你一死,这事官家不可能知道。

何况我借人回来,只是为了对付你,并无半分谋逆之意。”

“你这话同我说可没有用。”云娇轻笑:“你该想着,若是去同官家解释,他会不会信。

还有,你可别忘了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以为杨慧君的人是那么好借的?”

若是她没有猜错,把言欢一定是答应了杨慧君什么条件,否则,这人是借不来的。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把言欢原本就起了杀心,更何况云娇看穿了这一切,更留不得她,果断挥手下令了:“动手!”

在他看来,四个人对付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绰绰有余。

外头,就算是有云娇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等他们冲进来,到时候也只能替她收尸了。

那四个婢女果然抽出各自的武器,朝着云娇而来。

“噗噗噗——”

便在此时,屋顶传来数声响动,紧接着便掉下无数的瓦片,天光透了进来照的昏暗的祠堂亮堂堂的一片。

只见六七个人伸手矫健的自房顶跃了下来,将云娇护在了中央。

“动手,快给我动手!”把言欢瞪圆了眼睛,心里紧张极了,秦南风的人果然埋伏在外面。

他原本以为厚重大门能拦住他们片刻,不曾想他们却从屋顶下来了。

而且一下来便是这么多的人,他有些慌了,必须得速战速决,否则一切都完了。

“你们几个,先把他们收拾了。”乔巳护在云娇跟前,他说罢了还回头朝着云娇嘱咐了一句:“姑娘别怕,我们护着你。”

云娇微微点头:“辛苦了。”

“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属下们应当的。”乔巳低下了头。

而边上周戌几人得令,便朝着那几个假扮婢女的东岳人冲了过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班人马便打斗在一起。

再看地上,满满的一片狼藉,直接上到供奉的牌位瓜果连带着香炉烛台一并扫落在地上,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祠堂顷刻间便不成样子了。

“快,开门,开门!”把言欢想起来,外头还有几个人不曾进来,得将他们放进来助阵。

有两个长辈离门近些,听他连着喊了数声,慢慢的反应过来,试探着去打开了门。

外头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这一下,两边人马便旗鼓相当了。

秦南风留给云娇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杨慧君最后余下的这些手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他们存了死志,招招都不要命的往上冲,秦南风的人只好暂时先避其锋芒,不过并无败相。

只是这般两厢缠斗起来,是极为耗时耗力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了胜负。

乔巳见他们打的火热,也有些蠢蠢欲动,答应但因为要护着云娇,一直不曾敢上前。

实则,他若是上去,随意的帮助一个手下,先除去对方一个人,他们便胜券在握了。

“乔巳,你去吧,我没事。”云娇紧了紧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她也已经看清了局势,知道乔巳上去会起大作用。

且杨慧君的人都被乔巳他们的人缠住了,没有人能分身对付她。

至于把言欢这些人,她有利器在手,也有防身的暗器,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姑娘……”乔巳不放心。

“你去吧,我不碍事。”云娇往后退了退,退到了墙边,这样能确保不会腹背受敌。

而且敌人从正面而来,在明,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乔巳跟前不远,便是周戌在跟人缠斗,他知道,只要一息功夫,他便能协助周戌杀了此人。

如此,周戌便可去协助旁人,剩下的一切便尽在掌握了。

“可是……”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姑娘要是有什么闪失,少主回来了他没法交代。

他天天跟着姑娘,少主每回来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姑娘对少主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白的很。

就算是拼死,也得护着姑娘,他不敢冒这个险。

“你去吧,我有暗器。”云娇也不想再多耽搁,又催促了他一句。

拖延的时辰越长,便越耽搁事。

她也不想把言欢死,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而且他死了,谁来帮她和娘正名声?

她只想解决了杨慧君手底下的这伙人,好完成接下来的事。

“好。”乔巳咬了咬牙:“那姑娘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他说是往前迈了两步,与周戌并肩作战。

云娇警惕的望着周围,防止有人趁乱接近,来伤害她。

杨慧君手下的几个人倒是有这个心思,可乔巳他们步步紧逼,那些人完全腾不出手来。

把言欢则咬牙切齿的望着她,有心想要杀了她,可他手中没有利器,更何况走过去还得穿过双方人马的刀光剑影,说不准就被误伤了。

他没这个胆。

不过片刻,乔巳就协助周戌解决了那个对手。

周戌立刻去协助旁的人,这一下,杨慧君但那些人彻底的支撑不住了。

乔巳一个箭步跃回云娇身前:“姑娘,大局已定,我先护送你出去。”

“好。”云娇点头:“杨慧君的人留一条活口就好,其他的人,别伤他们的性命,我留着还有用。”

“属下明白,早已吩咐下去了。”乔巳立刻回道:“姑娘随我,在院子门口等便是。”

云娇不再多说,在他的护送下往祠堂外面走。

“娇儿,你没事吧!”

便在此时,茹玉从外头冲了进来,满脸的急切与担忧。

“你怎么来了?”云娇皱起眉头,当机立断:“快出去,这里危险!”

《把云娇》正文 第1134回 好说好商议 “太好了,你没事。”茹玉见她安然无恙,不由大喜。

其实,他也不知道把言欢到底要将云娇如何。

只听把云姝昨日提起说把言欢今朝要对付云娇,还颇为关心了几句,意思是担忧九妹妹。

其实他也明白,把云姝不过是在他跟前表现出善良,但他也没有戳破。

如今两人都要有孩子了,不必要闹得那么僵,云娇那边没了希望,他也算是定了心了。

后来他又问把云姝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她告诉他说是从连燕茹那里听来的。

他听到这信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一夜都不曾睡好,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把言欢出手估摸着不会轻,那云娇岂不是要吃大亏?

他越想越不放心,是以他才早早的来了把家,想要提醒云娇几句。

可真的见了她,却又无从说起。

这会儿,他还是见云娇跟着来了祠堂,有些不放心。

又想想,前头是大庭广众之下,把言欢肯定不会动手,那要对付云娇一定是在祠堂了。

他正准备偷偷的到祠堂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将好无意中听到把云姝在同把云妡说话。

他听了一耳朵,竟是在说什么“父亲都出手了,九妹妹恐怕没命回来了”之类的言语,他也顾不上旁的,便疯了一般的朝着祠堂而来。

眼见着云娇还好端端的,他也不管男女大防了,径直上前来拉云娇的手:“快跟我走,这里危险。”

“四姐夫。”云娇躲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这样不妥。”

茹玉手僵在半空中,讪讪等收了回去,他低下头,心中一阵刺痛。

这里头打成这样,这么危急的情况之下,云娇还这么冷静,还能记得男女有别,这是对他有多疏远?

或者说这不仅仅是疏远,已经算是反感了吧?

“走吧。”云娇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

倒是没想到茹玉这个时候会来,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还是不大愿意他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一根筋呢?把云姝肚子里都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还这样?

真不知道图什么。

也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杨慧君那先手下便倒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人在苦捱着。

周戌他们悉数围了上去,眼看着杨慧君的人就要被全部剿灭了。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拦住她,别让她跑了!”把言欢一看情形不好,顿时大急,他心里明白,这若是将她放出去意味着什么。

他彻底的慌了神。

可杨慧君的手下都死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人也都落在了周戌他们的包围圈当中,眼下他们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哪会听他的命令?

而族长和宗族的长老,平日只是横行乡里,也就是跟别人吵个嘴,最多打个架,占些小小的便宜,哪里见过杀人放火这等事?

眼见死了人,一个个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他们自己都恨不得爆头鼠窜了,哪还顾得上把言欢在喊什么。

把言欢见状顿时大急,亲自冲了上去,想要拦住云娇。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顾一切了,这丫头要是出去了,他的乌纱帽、他的锦绣前程、他的名声……他的一切就全都毁了。

那他还不如去死。

想到以后那种生不如死日子,他身上忽然就有了力量。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他厉喝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乔巳返身护住云娇,正要出手。

“留着他的命有用。”云娇连忙开口。

乔巳等手顿住了。

“岳父!”茹玉原本想跟着往外走,见把言欢红着眼睛冲了过来,不由转身朝着他迎了过去。

他要拦住他,不能再让他对云娇做什么了,看看这祠堂里的情景,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看出来把言欢想要云娇的命。

他既然在这里,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张开双臂,冲过去想要抱住把言欢。

“四姐夫!”云娇知道不好,想要叫住他,却已经晚了。

把言欢见了茹玉,居然急中生智,弯腰一把操起地上死人手中握着的长剑,架在了茹玉脖子上。

“岳父,你这是做什么?”茹玉顿时白了脸,试图往前走:“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别动!”把言欢厉喝了一声,抬头朝着云娇:“你若再敢往外走一步,我便杀了他!”

他喘息着,手微微的颤抖。

他是个文人,当了官也是个文官,活了几十年,他从来不曾碰过这样的利器。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碰这样的东西。

可现在不仅拿起来了,还放在了自己女婿的脖子上,看着那把剑上面沾着的血,他一阵心惊胆战。

但害怕归害怕,他还是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要赌一把。

赌把云娇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茹玉送命。

要说这个四女婿,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四丫头都怀孕了,他还跑到这里来要护这个贱丫头。

不过,痴情也有好处,要不是这个女婿送上门来,他现在恐怕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又不是我夫君,只要把云姝不找你,你要杀尽管杀就是了。”云娇瞥了他一眼,转头便往外走。

茹玉听得心都凉了,她这样的毫不犹豫,这样的决绝……

他想,或许这只是她为了保住他,而故意说的话。

可心里头,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听不得这些。

“把云娇!这是你逼我的!”眼看着云娇就要走出去了,把言欢急出了一头的汗,一把抬起手中的剑,刺向茹玉的肩膀。

“噗——”

声音并不大,是刀剑割破皮肉的声音,茹玉肩膀上立刻有血也涌了出来,他闷哼了一声,却觉得肩膀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里。

“你,你疯了!”云娇回头瞧见这一幕,吃了一惊,把言欢居然真的动手了。

茹玉踉跄了两步,疼得几乎坐倒在地上。

把言欢这一把揪住他,长剑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就是疯了,现在给我让他们停手,让他们停手,听到没有?”

他已经有些癫狂了,见云娇不说话,又一迭声的道:“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我告诉你,一旦你出了这个门,我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我完了。

我还不如杀了他,不如杀了他!

我就不信,他要是真为你死了,你心里能没有一点点愧疚!”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叫你让他们停手,听到没有!”

云娇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茹玉去死。

不过换做旁人也一样,并不因为他是茹玉。

“让他们住手。”云娇朝着乔巳吩咐了一句。

“都住手。”乔巳轻喝了一声。

后头的打斗声顿时停了下来。

不过,杨慧君的人已经几乎都倒下了,只剩下两人背靠着墙壁,还在苦苦支撑。

其中一个已然身负重伤,在周戌他们停手之后,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杨慧君的人就只剩下一人了,这个人身上也有伤,只是不太严重。

周戌几人围在他身边,手中的武器指着他。

“姑娘说只留一个,正好。”周戌笑了。

把言欢拖着茹玉靠到另外一侧墙边上,大声的命令云娇:“让他们都退出去,快点!”

这些高手站在他的身旁不远处,随时可能对他出手,他不得不防。

“周戌,你们都出来吧。”云娇淡淡的吩咐:“把那个人,也带出来。”

她说的是杨慧君仅剩的一个手下。

周戌他们动了起来,拖着那个唯一余下的人走到了乔巳身后,转头看着祠堂内。

把言欢喘息着:“都退,退出去!”

“他们都已经退到门口了,这么远的距离伤不到你的,我看不如这样吧。”云娇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直视把言欢:“由我来换四姐夫,你把他放了。”

“姑娘……”乔巳同周戌齐齐唤了一声。

两人都不赞同。

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受伤,少主回来了,他们也担不起。

“无妨。”云娇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把言欢:“如何?”

“你……你别过来!”把言欢慌了神,又往墙边靠了靠。

他知道,云娇没有功夫,可云娇提出要过来之后,他还是害怕。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他已经怕这个丫头到了这个地步吗?

“四姐夫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云娇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茹玉:“而你杀了他,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还背了一条人命,你的乌纱帽一样保不住。

若是换成我在你手里,你杀了我,你岂不是如愿以偿了?”

“我杀你……我杀你也背了一条人命!”把言欢言辞激烈。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今天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而且是被自己的女儿。

这真的是报应吗?

“你原本就想杀了我,要是能杀了我,我相信你就算是死也该瞑目了吧?”云娇说着继续往前走。

把言欢目露凶光,仇视的盯着她:“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你让我把一切公之于众,还让我辞官,是你逼我的!”

“条件我们可以重新商量,你先放了四姐夫。”云娇接着往前走。

“你……你先过来。”把言欢动摇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逐渐开始冷静了,知道茹玉死了什么作用也不起。

况且他不是杨慧君的那些手下,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管。

茹玉是朝廷命官,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死的不明不白的,帝京府尹一定是要查的水落石出的,那这些事情就都瞒不住了。

还是要先制服这个小贱人,这是最要紧的。

他盯着云娇,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他荣光半生,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这小贱人害的。

他恨极了她!

云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茹玉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看着云娇缓缓的走近,神色复杂极了。

她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但他知足了。

这一刻,他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

终于,云娇走近了,把言欢迫不及待的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松了口气,有这小贱人在手中,就什么都不怕了。

“四姐夫,你过去吧。”云娇垂目看着地上的茹玉。

“你……”茹玉回头看着她,很是担忧。

“你快过去吧。”云娇有些不耐烦,若不是他,何至于耽搁这么久,又何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另外,下回别这样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她冷声说出这些话,神色漠然。

自从退亲之后,她从来都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纠葛,可他总是这样。

一回两回,也不能算是什么事,她也知道他是好心,忍忍就算是过去了。

可今朝,他险些坏了她的大事,她必须得同他一刀两断,否则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

茹玉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听了她的话,面上一片颓然,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好。”

他慢慢的朝着门口走了去。

“说说吧,你打算如何,把大人?”云娇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扫了一眼脖子上架着的长剑,手却在袖中轻轻的摸索着。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把言欢红了眼睛,怒气冲天。

都到这个地步了,剑架在脖子上了,这个贱人居然一丝都不害怕,还气定神闲的跟他说话。

他忍不了。

“怕,当然怕了。”云娇他知道现在不能激怒他,很是坦然的道:“咱们有事好商量,你不必要激动,你若是杀了我,我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的,咱们恐怕真的就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我可以伤你,你不想像茹玉那样,就乖乖的听我的!”把言欢怒吼。

“好,都听你的。”云娇袖子里的匕首已然出窍,她也牢牢的握住了匕首的柄:“你有什么要求,或者说你想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我们都好说好商议。”

眼下,就只要等一个出手的机会了。

“叫我爹,我是你爹,是谁允许你用这种平起平坐的口气同我说话的!”把言欢怒不可遏。

他受够了,自从钱姨娘去世之后,这贱丫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着法子给他找麻烦。

他已经够忍耐了,退无可退了,可她还是步步相逼。

他真的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的!

《把云娇》正文 第1135回 两不相欠 在把言欢心中,这个女儿叫不叫他爹,都是无谓的,他其实也不稀罕。

他要的是她低头,他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叫出来,那就是输了。

云娇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感伤:“你还拿我当女儿?或者说,从我出生的一日开始,你有没有哪一刻是真正的将我当成你的女儿?”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叫你如何你便如何,否则我便要了你的命!”把言欢有些激动。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不甘。

他活了几十年,在朝堂之中也有不少的年头,如今更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他办过的人也不少,官场上的黑暗,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他不懂自己怎么就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缘故,是他没把这个丫头当回事,忽视了她,实在太过于轻敌,才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他真的是悔不当初。

早知道这是个这样的祸害,当初生下来也不说送庙里庵里了,直接掐死也就没今朝这事了。

“好,我叫。”云娇红了眼睛:“就算看在我娘的面上,我还是愿意认你的,无论如何,血亲是斩不断的。

当初娘在世的时候,时常叮嘱我,她说你有苦衷,说你也不想这样,记得那时候……”

她说着,藏在袖中的右手微微有了动作。

把言欢听她说起钱姨娘,不由有些愧疚,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来。

其实,除了追名逐里,他心里最在意的人还真就是钱姨娘了,旁的女子,他都不曾用过心。

“噗——”

便是此时!

云娇看准了他出神的机会,右手飞快的抬起,猛地一匕首刺进了他右手的臂弯处。

她原本是想刺他的手腕的,因为那样,手腕不着力自然就拿不住东西,剑就会掉在地上。

可不料把言欢反应也极快,在她有所动作之时,便已然察觉了。

“你敢伤我!”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一个小贱人,都已经落到他手里了,还想要伤他。

先杀了她再说。

但他到底低估了那匕首的锋利程度。

云娇心里也紧张,下意识的便用了全部的力气,匕首深深的刺入了把言欢的手臂当中,只留下一个柄露在外头。

把言欢剑虽然还握在手中,但动作终究迟钝了些。

云娇也不管匕首了,径直朝着旁边跳开。

“入你娘的小贱人,我杀了你,你这个忤逆不肖的东西,罪该万死……”把言欢换做左手持剑追了上去,口不择言,已然毫无理智可言。

“姑娘。”乔巳一把拉过云娇护在身后,松了口气,这姑奶奶可算是平平安安的了,方才,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来!”

周戌平地飞身而起,半空之中飞起一脚,踢在了把言欢的胸口。

把言欢甚至还未来得及也有所反应,便叫几人摁在了地上。

他不肯接受现实,口中还在兀自叫骂着,假装自己还在攻击云娇。

“把他拖过来。”云娇命令了一声。

“带过去。”周戌将把言欢从地上提了起来。

另有两人一左一右的押着他走到云娇跟前。

“不孝女害老子,老子告诉你,老子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处……”把言欢口中仍旧不停的叫骂着,犹如市井无赖,哪有半分平日的儒雅风流?

“啪!”

云娇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把言欢头被打的偏向一边,愣了片刻才转过来,顶着半张通红的脸,瞪着云娇,仿佛要吞她一般:“我是你亲爹,你敢动手打我,这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动手又如何?我还动了刀子呢。”云娇伸手毫不留情的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

把言欢终于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血自伤口处涌了出来。

茹玉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一直知道云娇是个有主张的姑娘,说话做事果断利落,说到就能做到,也可以说是雷厉风行。

但他觉得,大部分时候,她还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

他是从来不曾见过云娇这样一面的,这让他震撼,又让他的心绪更加复杂。

若是方才袭击把言欢是迫不得已,而眼下她一个女孩子难道不应该感到害怕吗?

可他看了半晌,云娇的脸上出了冷漠与仇视,就没有半分旁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自己来的有些多余,这样的姑娘,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文弱书生的保护。

不过想起来也是,从认识到如今,他虽然心许她,若说真的帮忙或者是护着她,似乎是从来没有做到过的。

想到这里,他面色变得更加颓然了。

“刚才那一巴掌,算是替我娘打的你,我就不打你了,毕竟我扎了你一下。”云娇口中说着,手中拿出帕子,将匕首擦拭干净了,又套上鞘,若无其事的装进了袖子中。

“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把言欢咬牙切齿,他知道这回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蒹葭,你进来。”云娇不理会他,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来了。”蒹葭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她方才就想要冲进来了,乔巳他们不让,说让她别进来添乱。

现在该是姑娘让她进来的,她挤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白了周戌一眼,方才拦着她,就数周戌最欢。

周戌咧嘴笑了笑。

“收好了。”云娇将带血的帕子交给了蒹葭。

这帕子自然是不要了的,不过姑娘家的帕子,不能胡乱丢弃,万一叫有心人捡了去,那可就不大说得清了。

所以就算是不要的帕子,也要交由靠心的人去妥当处置了。

“我真是不懂,为和你同连燕茹都喜欢叫我杀你们。”交了帕子之后,云娇气定神闲的站在了把言欢跟前:“若我只是想要你们死,又何苦这样大费周折?”

“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把言欢耿着脖子:“你不敢动手就直说。”

如今栽了,这一世算是完了,他几乎已经心如死灰了,若真是让他辞官,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想死的话,倒是好死。”云娇淡淡一笑,梨涡浅浅,看起来纯良的很:“不过,我还是想看你丢了乌纱帽之后活着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

“你……”把言欢气的直喘息:“你休得猖狂,求生不易,求死还是什么难事吗?或者你觉得,我若是一心求死,你能看得住我?”

他想见自己的未来,就满心绝望,恨不得立刻就撞墙而亡,他受不住那样的日子。

“嗯,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先别急,听我说完。”云娇缓缓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道:“当初,连燕茹在我跟前也说了这样的话,你猜,我是怎么让她继续活下来的?”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问的很认真,仿佛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把言欢却喘息的更厉害了,他只恨自己不曾练就一身功夫,不能杀了这个小贱人。

真是气煞他也!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软肋。”云娇两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的望着他:“我也知道你的软肋,你这个人,虽然利欲熏心,眼中只有功名利禄,但你也有一个好处,这也是你唯一的好处。”

“你想说什么?”把言欢抬头望着她,心跳的厉害。

“你这唯一的好处就是……你是个大孝子,外头传你的话很多,说你清廉,说你对盲妻不离不弃,那些都是假的。

唯独说你是孝子这一条是真的。”云娇又笑了:“所以,像你这样的大孝子应该不忍心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你!”把言欢奋力挣扎起来:“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祖母,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不想做什么,你好好的活着,可以继续孝敬祖母,给她养老送终,我不会拦着你的。”云娇说的很认真:“但是,如果你莫名其妙的英年早逝的话,祖母年岁大了,什么都做不了,又无人赡养,那就只能到集市上去沿街乞讨了。”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略微思索了一番,才接着道:“不过也不碍事,祖母那么大年纪,真若是去乞讨的话,看着一定很可怜,估摸着也不会饿着的。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容易,毕竟祖母这些年活得安逸,心宽体胖的,看着也不像是个行乞之人,得过上一两个月变得又瘦又黑又脏了,再拄上一根拐杖,到那时候才……”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真的见到了那一幕一般。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把言欢气急败坏的挣扎着,再加上手臂上有伤,已经几乎昏厥过去了:“你别动你祖母,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如果说,前头把言笑贪污的事情,他还能有所推脱,官家仁慈,或许不会太过怪罪于他。

但降职或是免官是免不了的,可那罪不在他身上,他是被牵连的,他还能堂堂正正的站着。

可今朝不同,他联络了杨慧君,杨慧君给了他人,他把人带回来了。

现在仅剩下的一个人落在了云娇的手里,这事,他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里通敌国,罪无可恕,这是要连累一家老小的。

他最心疼的人就是娘,那是生他养他的人,他发誓一辈子会孝敬她,他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

当然,他知道云娇有法子将她自己同把云庭和其妻女择出去,但把云庭的前程也有可能毁了,或许官家会下令永不录用。

现在,是他该权衡利弊的时候了。

“早这么说,不就妥了吗?害得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同口舌。”云娇望着他笑了笑:“我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她吩咐边上两人:“放开他吧。”

那两人一松手,把言欢便险些坐倒在地上,还是宗族内的两人上前扶住了他。

“能不能请个大夫,先帮我包扎一下伤口,我这样,也不能按照你说的做。”把言欢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整条袖子都被血染红了。

这会儿一静下来,就更疼的厉害,他甚至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请大夫就不必了。”云娇转头:“乔巳,你们身上是有伤药的吧?”

“姑娘,我有。”周戌自告奋勇,掏出个纯白的小瓷瓶送了上来。

“我若是记得不错,这位伯父在庄子上是做赤脚大夫的吧?”云娇看向宗族内其中一人。

“是。”那人走了出来,云娇说话虽然客气,可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庄子上哪有这样的事,地上死了几个不说,亲闺女还将爹给伤着了,受伤的人还血淋淋的站着,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了。

要紧的是这姑娘,半分都不害怕,杀伐果断毫不手软,这哪是个姑娘啊?就是家里的小子,也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他半分也不敢露出方才嚣张的模样来,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像只夹着尾巴的狗,生怕惹的云娇一个不高兴,也给他来上一下。

他心里头还暗暗后悔呢,早知道就不掺和这回事了,本来宗族里的事,是轮不到他来跟着的。

只是他以为,进了把言欢家,肯定会有不少好处,死乞白赖的求着族长,这才跟着来了。

实际上,把言欢也确实给了他们些好处,但跟这些惊吓比起来,那好处还不如不要呢。

“劳烦你了。”云娇将伤药递给他:“给他包扎一下。”

“好……”那人抖着声音答应了,接过了白瓷瓶子。

云娇转过身,走到了门边。

茹玉正靠着门口站着,见她到了跟前,心不由得就跳得快了些。

“四姐夫,你回去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吧。”云娇淡漠的望着他:“你挨的这一下,我已经给你还回去了,咱们两不相欠。

你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而我也很快就要成亲了,我不希望我同你之间再有什么纠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我的事情,你别管了。”

“好……”茹玉转过身,眼中含着泪,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两不相欠……好一个两不相欠,是他多管闲事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36回 他窝囊啊 “乔巳,派两个人将这人带走。”云娇吩咐了一句,又叮嘱道:“记得看管好了,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这个人,暂时还有作用,得留着。

有他在,把言欢是翻不起什么浪了。

“是。”乔巳很快便吩咐了下去。

“各位长辈也别站着了,没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吗?搭把手收拾一下,等会儿,这地方还要用呢。”她又转过身,淡淡的朝着众人开口。

她说的轻飘飘的,声音也不大,可族长和宗族的那些硬是半句也不敢反驳,乖乖的就弯腰开始收拾。

仿佛他们同云娇对换了,云娇成了长辈,他们反倒成了晚辈一般,再想想先前他们的嚣张模样,简直可笑的紧。

“娇儿!”

外头,忽然传来了呼唤声。

“是哥哥。”云娇听出来了,她转身叮嘱了乔巳:“你看着点,让他们几个将那些尸体处置了。”

说罢她抬脚往外走去,才出门便瞧见把云庭急急的冲了进来,头上包扎着一块细纱布。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云娇吃了一惊。

把云庭走的快了,还有些犯晕,一手轻抚后脑勺,瞧见她安然无恙的,这才松了口气。

“我出去同衙门的人说话,不晓得谁在后头给了我一闷棍,醒的时候就这样了,有些破了。”他走过去拉着云娇,关切的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醒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一定是把言欢想要支开他,对妹妹做什么。

将好夏静姝找到了他,哭着让他快些来这处。

“我没事,哥哥来的正好,等一会儿祠堂里收拾干净了,就要给我同娘正名了。”云娇笑着回他。

“好。”把云庭心彻底落下了,这时眼角的余光却瞧见后头有人出来了。

他抬头一看,险些吓得坐在地上:“这……哪来的这么多尸体……”

他倒不是怕这东西,只是陡然见了这血淋淋的场景,毫无预备,自然是要受惊吓的。

“这些都是杨慧君的人。”云娇转过身轻描淡写的道:“哥哥不必害怕,等会儿就都抬走了。”

把云庭定了定神,脸上有些泛红,他堂堂男儿还要妹妹安慰,真的是……

他忽然想起来,他被人敲晕的事肯定跟把言欢脱不了关系,不由有些愤怒:“他人呢?”

“在里头,被我扎了一下。”云娇知道他问的是谁,说着便领着他进了祠堂。

祠堂地上一片狼藉,族长正领着长辈们在各处收拾,手下动作的很快,可收拾的一点都不干净,但他们依然快快的收拾着,半丝也不敢耽搁了。

从前,把云庭见了这些人,都是会客套的打招呼的,他虽说是把家嫡长子,但在这些长辈跟前是从未摆过架子的。

此刻见云娇这般处置他们,便知道他们定然不曾做什么好事,否则也不会惹到妹妹。

他们既然惹了妹妹,他自然不会有多敬重他们,也只是扫了一眼,并不曾开口招呼。

他一眼扫见了一旁瘫坐在地上的把言欢。

此时,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抬头见把云庭正望着他,尤其是看到他头上包扎着细纱布,不由有些心虚的转过眼。

“说吧,这是不是你的手笔?”把云庭大步跨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把言欢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双手捂着脸,哽咽道:“无论如何,我也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怎能这样对我?”

他恨,他悔,可他又觉得他没错,他做错什么了?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父亲?”把云庭冷眼望着他:“你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你做过一件父亲该做的事吗?

眼下,到这个地步了,知道自己是父亲了?”

把言欢只是捂着脸啜泣,他痛苦极了,从他懂事以来,就从来不曾路过泪,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干脆也就不开口了。

“金不换,你去寻些个人来,快快的将这里收拾一番。”云娇已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长辈们虽然挺卖力气的,可终究是在家里吆五喝六惯了,这些洒扫的伙计,估摸着在家里头也都是女人们做的,他们做着也不顺手。

她想起前头客人等久了怕是没耐心,又叫住金不换:“这个时候了,前头中饭应该吃的差不多了,你顺带去同宾客们说一声,让他们再稍待。

记得吩咐厨房上茶,再上些果子。”

金不换连声答应,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他一去一回,也不曾耽搁多久。

他回来时带来了不少婢女。

院子里的尸体乔巳已经让人去处置了,婢女们来只看到满地的血迹以及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东西。

她们自然不敢多问,得了吩咐之后便开始清扫起来。

果然还是婢女们手脚麻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祠堂恢复了原状。

那些被破坏的桌椅香炉一类的东西,都换了新的,只是有几个牌位被砍断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个替换的,便只能将断开的勉强拼凑在一起,放在那处凑数了。

“好了,你们都退一下吧。”云娇吩咐了一句,接着拉过把云庭,朝着那些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宗族内的长辈们道:“今朝,我家请各位来,是为了两样事情,相信之前把言欢都跟大家说过了。

现在,怜儿入族谱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便轮到我同我娘的事情了。”

她扫了一眼众人。

那些长辈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有几个悄悄的看了一眼仍然靠在墙边的把言欢。

“大家都是一个庄子上的,当初,我娘进门的时候虽然聘礼没有多少,但也是正经的三媒六聘进的把家的门,把言欢当初娶的是正妻。”她继续开口,神色并无波澜:“这一点,各位长辈都没有什么异意吧?”

那些长辈依旧闷不吭声,心里头却明白的很,这是要算旧账了,这姑娘还真想给钱姨娘正名。

事情若是成了,把言欢的脸恐怕要没地儿搁了。

把言欢在朝中风光,他们平时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一点光,倒台了他们恐怕只会跟着倒霉,回庄子上那些他们平日里瞧不起的人,岂不是都要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想一想,他们就不情愿做这事。

可看眼前这情形,他们就算是不愿意,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主。

他们盼着把言欢能够硬气一些,不过看他那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恐怕是不可能了。

“族长,你是宗族内最受敬重的长辈,你说呢?”云娇含笑看着族长。

既然无人开口,那她只好点名了。

“是是……”族长最后看了一眼把言欢,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只好点点头:“当初,把家大哥不在了,嫂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不容易。

言欢成亲的时候,还是我帮着张罗的,确实是明媒正娶。”

“我年纪小,当初的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曾见过,有了族长这番话,我也就定心了。”云娇朝他福了福:“谢过族长的仗义执言,也算是为了我们母女说了一句公道话。”

“不敢不敢……”族长连连摆手往后退。

有了刚才那番事,谁敢受这姑娘的礼?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得听她的,原本她只需直接命令开始正名就是了,可她却不曾这样做,看这架势,像是要把这事做的有理有据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把言欢以后想要翻也翻不过来了。

“现在到你了,到这边来吧。”云娇扭头招呼一旁的把言欢。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走到族长的身旁站着。

“把言欢,我问你,我娘子从嫁进门之后,可曾犯过七出之罪?”云娇朗声问道。

“不曾。”把言欢已然认命了,沮丧的回了两个字。

“我再问你,你将我娘贬妻为妾,可有道理?”云娇又问。

“没有。”把言欢几乎又要哭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叫自己的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同审问一般问话,却偏偏只能乖顺的回答,半分也反驳不得。

他……他窝囊啊!

“最后再问你一句。”云娇直视他:“今朝给我娘正名,你可心甘情愿?”

“我……”把言欢闻言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张白净的小脸满是寒霜,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又垂下头:“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可杨慧君那个手下就在云娇手里,他不敢拒绝。

一旦拒绝了,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族长同各位长辈都可作证,事情过了可别反咬一口,说是我逼你的。”云娇很是满意,看样子把言欢是个识时务的人。

“你提的事情,我都答应你了,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把言欢又一次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望着云娇:“我想不管我以后如何,这宅子你必须要给我留着,你祖母她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若是回庄子上,她……”

她恐怕受不住。

他也不忍心,他这人对谁都没有十分的真心,但唯独对自己的老母亲,那是切切实实的孝敬,也是打心眼里心疼。

“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不会碰,这些将来都是我哥哥的。”云娇平静的望着他:“哥哥也不会赶你走的,你好好在家中养老就是了。”

云娇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反而更绝望了,这句“养老”,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心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才多大年纪,就要开始养老了吗?

若是没有这回事,他起码还能在朝中二三十年,到时候衣锦还乡,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如今,都不可能了。

“开始吧。”他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等一会儿。”云娇转身吩咐:“蒹葭,你去将我二舅母请来做个见证。”

“是。”蒹葭答应一声去了。

族长与几个长辈面面相觑,方才他心里还想着呢,这姑娘看着守规矩,可钱姨娘娘家的人一个都不曾来,这礼就算是成了,把言欢若真是有本事,也能翻过去说娘家人不在,不算。

可不料,她竟然早有准备。

这回他们算是心服口服了,也知道这事儿绝对没有翻过来的可能了,一个个都老实了,只等着一会儿按部就班的办事就行。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二舅夫人请。”

丁氏就着她的手,跨进了门槛,她先是嗅了嗅:“什么味?怎么有股血腥气?”

“他二嫂来了。”一个长辈率先开口打招呼。

“是你们啊。”两个庄子离的不远,丁氏认得他们,不由得招呼:“哟,都在呢,今朝阵仗不小啊!”

其他人也都敷衍了一声,勉强笑了笑。

“二舅母。”云娇上前扶着她在上位处站着:“劳烦你在这儿,替我见证一下。”

“你还真说服了你爹?”丁氏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声问,她眼睛自然的就朝把言欢看了过去,这一看她不由的一惊:“哎呀,五妹夫,你这膀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留这么多血?

难怪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气。”

把言欢伤口虽然包扎了,可袖子上的血还在,那宽袖都被染红了,看着可怖极了。

丁氏说着就要过去查看,她倒不是关心他,而是想看个清楚。

她心里也起了几番好奇,这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见了血呢?

“二舅母,他只是方才碰着了,已经包扎好了。”云娇拉住了她。

她这个二舅母本就是个添油加醋的人,若真是让她上前去瞧一瞧,再问一问,不用明日,今朝下午就得传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去,她不能让她去。

她看了一眼把言欢。

“我不碍事,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把言欢闷声开口,心中怄的几乎快要吐血了。

真真是要气煞他了,她将他给扎成这样,他还得替她隐瞒着,这还有没有天理?

云娇看着他憋闷的模样,心里头痛快的很,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不都是这样忍气吞声的吗?

如今,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隐忍了这么久,功夫不曾白费。

把言欢都这样说了,丁氏自然不好再问,她其实有心想要去看一看的,可云娇拽得紧。

她看这丫头今时与往日不同,要紧的是她有许多银子,说不准以后还有什么好处呢,她可舍不得得罪了她,便也就作罢了。

“族长,可以开始了。”云娇放开了丁氏,上前去扶正了钱姨娘的牌位。

族长立刻上前,净手焚香,他手上做的一板一眼的,心中却有些忐忑,入家谱的礼他做过许多次,可这正名礼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把云娇》正文 第1137回 愚蠢的东西 好在他脑瓜子转的快,这正名也没什么好难的,就是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当初的事情陈情一番,再来个拨乱反正,将家谱上名字该正的正,该划的划,估摸着也就成了。

他照着自己所想,一步一步的来,果真就按部就班,半分私心也不曾敢藏着,他觉得他前半辈子从来没有哪一回这样兢兢业业过。

把言欢有些无力的在一旁站着,族长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本钱,也没有那份心气了,只能认命照做了。

很快,依着风俗该做的事都做了,轮到改家谱了。

“言欢,还是你来吧……”族长犹豫了一下,看他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又怕云娇,终究还是开了口。

把言欢白着脸,往前走了一步。

“不用了,让我哥哥来吧。”云娇拦了一句,扭头看着把云庭。

“我来。”把云庭挽袖,上前提笔。

……

前厅之中,杨氏正与几人吃茶说笑,云娇要做的事,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把云姝平日里为了讨好她,是什么都不敢隐瞒她的。

不过,她倒也不担心,跟云娇比起来,把言欢可以说是个老江湖了,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几人正说到起兴处,笑声一片,忽而有婢女上前来,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杨氏愣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各位失陪一下,等一下过来再叙。”

她打了一声招呼,便起身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过了不大会儿功夫,她便回来了,但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因为人多,她尽力克制,若是不仔细看倒也不大看得出来。

“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婢女上前,小声招呼把云姝。

把云姝今朝心里头颇为畅快,过了今朝,应该就没有九妹妹这个叫她烦心的人夹在她同茹玉当间了,他们二人估摸着要比从前更好上一些,她想想就觉得心里头松快的很。

她盼着这一日许久了,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弄死云娇。

但云娇狠,不还有比她更狠的,她能斗得过父亲吗?

果然还是父亲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她的命,永绝后患。

她怀着孩子,又“人逢喜事”,今朝连话都比平时多了许多。

细想起来,似乎从打嫁给茹玉之后,今朝是她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日。

杨氏的婢女来叫,她可半分都不敢耽搁了,这婆母不好伺候,否则若是惹的她一个不高兴,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连忙起身,笑着道:“我婆母叫我过去,我就先去了,你们先坐,千万别走,等会儿我爹还有话要对大家说。”

她生怕众人走了,看不着云娇被弄死的好戏。

她朝着杨氏走了过去,远远的看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得谨慎起来。

“娘,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随我来。”杨氏板着脸说了一句,她知道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婆媳二人往外头走了走,到了廊下。

杨氏看前后无人,这才彻底的拉下了脸:“冬儿受伤了,肩膀被你爹刺了一剑。”

“啊?”把云姝吃了一惊:“我爹?怎么会……”

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杨氏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就扇她一巴掌:“你夫君受伤了,你都不问不问的吗?”

“不是……”把云姝连忙解释:“我只是……父亲怎么会……茹玉现在怎么样了?”

她越焦急就越乱,尤其是面对杨氏。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嫁给了茹玉之后,她便落下了这个毛病,其实究根问底,还是害怕杨氏。

她是打心底里怕她。

“他人没事。”杨氏有些没好气:“已经有大夫给他包扎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得去看看他。”把云姝有些心慌。

她很担心很心疼茹玉,另外也怕,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万一茹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办?

她说着就要往前走:“娘,他在什么地方,烦请娘快带我过去。”

“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他。”杨氏一把揪住了她,口气更不好了:“愚蠢的东西,你马上都要变成庶女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把云姝又一次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父亲不会同意的……”

“他不会同意?轮得到他做主吗?”杨氏气恼不已:“你父亲已经输给了把云娇,若是再不去阻止,你铁定会变成庶女。

我可不说难听的,你要是变成庶女,咱们家可容不下你。”

原本,把云姝是庶女是嫡女她都不在意,她一门心思的想要将把云姝赶回来,另外给茹玉说一门好亲事。

但茹玉后来认命了,把云姝眼下也有了身子。

她想想孩子,她年岁也大了,也该到了抱孙子的时候了,索性就不折腾了,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放过把云姝一马,也算她好命。

可眼下,她要是变成个庶女,那他们家可不能要她。

她家茹玉,长得俊又有才华,还得官家赏识,想要娶个什么样的没有?何苦留着这庶女?

“阻止……我……”把云姝遇到这等大事,顿时没了主意,再听杨氏的话,脸色都有些白了:“我去问问我娘吧,看看该怎么办。”

她除了问连燕茹,也想不出旁的法子来。

“你这会就问她,她都瞎了眼睛,能管你个青红皂白?”杨氏瞪了她一眼:“赶紧去找你祖母。”

“祖母……”把云姝顿了顿,觉得有些行不通:“云娇她自从钱姨娘去了之后,就谁的话都不听,就算请祖母去了,也不会起作用的。”

“你先请过去,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起不起作用?你站在这里,就不会变成庶女了?”杨氏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是,娘说的是,我这就去请祖母。”把云姝叫她说的心慌,一叠声的答应。

把云姝答应着,便要往春晖堂的方向走。

“站住!”杨氏却叫住了她:“你打算就一个人去?”

“娘的意思是……”把云姝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家就你一个嫡女吗?你娘就生了你一个?”杨氏真是恨铁不成钢。

想她一世英名,怎么就娶了这么蠢笨的一个人为儿媳?这完完全全不是一家人!

看来这儿媳妇,是得换了。

“娘是想让我叫二姐姐和六妹妹一道去吗?”把云姝明白过来,又有些犹豫:“可是她们恐怕不肯……”

“她们不肯什么不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杨氏大手一挥:“去叫她们。”

把云姝只好乖乖的又回厅子里去了,过了片刻,带着把云妡同把云姌一道出来了。

她将情形说了出来,又道:“此时关乎我们姊妹三人的身世,我们不能不问不问,咱们一道去请祖母去祠堂吧?”

把云妡摇了摇头,毫无斗志:“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嫡女庶女都无谓的。”

她在徽先伯府这么几年,哪里不明白,她是嫡庶对她的日子来说,没什么影响。

而且这么久,她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她心力交瘁,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娘又成了那样,她哪有还有心思去管旁的事?

再说了,对方是九妹妹,她们就算是三人同去,也讨不了好。

照着把云姝的意思,连爹都吃了亏,那她们还不快点知难而退?

照她看,把云姝这提议分明就是不自量力。

“我也不去了。”把云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拒绝了。

因为上回的事,九妹妹同她生分了不少,这嫡女的身份,于她而言也不是多重要,左右她又不是梁元俨的正妻,不需要多高的家世。

何况之前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了,于理而言,九妹妹确实应该是嫡女。

只是娘若是知道了,恐怕心里不会好受。

“你们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无动于衷?”没有了杨氏在跟前,面对自己的两个姊妹,把云姝又有些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她心里头焦急,这一姐一妹是不在意身份嫡庶身份,因为他们就算是离了嫡女的身份,日子也照过。

可她就不同了,照着杨氏方才的意思,要做不成嫡女,也就做不成茹家的儿媳妇了。

她岂能不急?

“你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们反正是不去的。”把云姌一把拉过把云妡:“二姐姐我们走。”

“两个没用的东西。”把云姝气得跺脚骂了一句,心里又有些怕,这要怎么跟杨氏交代?

“她们都不肯去吗?”杨氏走了出来。

“是,娘都听到了……”把云姝低下了头。

“罢了,她们不去我们自己去。”杨氏刚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反正是将把家的老婆子弄过去,要闹也是那个老婆子闹,万一能成,那自然是好事。

若是不成,那后头的话就另说了。

她当即带着把云姝,匆匆忙忙去了春晖堂。

把老夫人原本就是个乡野村妇,平日里看着有那么几份大户人家老夫人的端庄,那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叫做沐猴而冠。

当真遇上的事情,即刻变现了原形,跟随着把云姝婆媳气急败坏的朝着祠堂而去了。

……

祠堂里。

把云庭已然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搁了下来。

云娇站在一旁,看着那几行字,又看看娘的牌位,心中的滋味真的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觉得鼻子泛酸,有些想哭,娘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个,也该瞑目了吧。

把云庭看着那几行字,也是感慨良多。

当初,娘在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做这件事情。

后来娶了夏静姝,她有了身子,身子骨又不好,他带着她出去求医,就把娘的事情搁置了。

回来,娘就不在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能成都是妹妹的功劳,他侧头看向一旁的云娇。

妹妹这几年变了许多,但对他,还是与从前一样。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我来宣读吧。”族长伸手欲接过族谱。

“把言欢,你们在做什么!”门口,传来了一声怒喝。

所有的人都扭头去看,就看到把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后头,把云姝同杨氏也跟了进来,不过两人都没有开口。

“娘!”把言欢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老母亲会在这个时候过的。

他一直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些事,方才还在想着,到时候该如何交代,不曾想她片刻便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我问你们在做什么?”把老夫人扶着花嬷嬷的手,冲了进来,手几乎杵到把言欢脸上了:“我告诉你们,不能擅自改族谱,这件事情不能做,传出去了你以后还怎么当官!”

把言欢低下了头,心里苦涩极了,还当什么官?等些日子,他便要辞官了。

“你说话,别跟我有点事情就闷不吭声的,我问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把老夫人向那本族谱,又看到了一旁的笔墨纸砚,顿时便急了:“你们不会真改了族谱吧!”

“老嫂子,已经改完了……”族长的胡须翘了翘,最终还是开口说出了实情。

“什么?”把老夫人顿时气急败坏:“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我点头了吗?”

她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压制住了平时对云娇的害怕,伸手指着她:“一定是你这个细货,逼着你爹这么做的,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想做嫡女不可能!我不会点头,你们给我把族谱改回去。

当初,钱芳馆是自己同意当妾的,她自己红口白牙说出来的……”

“这件事情不需要你点头,这个家也不是你做主。”云娇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

刚才还在大吼大叫的把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她这个眼神就不由得有些怯了,张了张嘴却不敢往外说了,手也慢慢的收了回去。

“方才,族长已经当众证实了,我娘当初是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当初,把言欢取的是正妻。”云娇侧头看了一眼把言欢:“而且,今朝的事都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我可半分不曾逼迫他。”

《把云娇》正文 第1138回 一步错步步错 “你活嚼蛆!”把老夫人一急,口不择言:“你父亲,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你肯定使了什么坏……”

“你若是不信,自问他便是。”云娇也不气恼,不紧不慢的打断她。

“欢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把老夫人顿时开口质问把言欢。

把言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心中痛苦无比,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娘,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你先回春晖堂去歇着,到时候我自然……”

“都到什么地步了?到什么地步了!我歇着我能歇得住吗?”把老夫人气怒交加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就问你,这些到底是不是你情愿做的?要不是,我就去报官,我去敲登闻鼓,我也要把这个冤给你申了!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这个道理,做女儿的还能逼着父亲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反了天了还!”

她跺了跺脚,说话颇有底气。

她自认为,这个家里头除了当初有些对不住钱姨娘之外,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娇手中。

再说了,那时候是钱姨娘自己愿意的,能怪谁?

有理不怕摊开来说,大不了就是亏心一些,总比这改族谱要好上许多。

上了族谱的东西,板上钉钉了,想再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说到时候名声没了,就算改了族谱也没用了。

“娘,你就别管了。”把言欢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你先回去歇着吧。”

“什么?”把老夫人顿时跳起脚来:“你还真是自愿的?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当初就不该让你娶钱芳馆,真是个祸害啊!死了这么久了还不让你安宁……

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就作势要去撞墙。

云娇冷眼望着她,她这个祖母也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么点本事了。

遇上愿意让着她的人,自然好使,可惜,这事她不可能让步。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把言欢只觉得头都快要炸了,怒吼道:“你这不是要寻死,你是要把我逼死!”

他这么一吼,把老夫人顿时呆住了,她养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高声说过话,这……这猛一看他发怒的样子,还有那么些可怕。

她顿时不敢哭闹了,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你以为我情愿吗?我也不想这样,但现在必须要这样,你先回春晖堂去行吗?行吗?算我求你了!”把言欢脸色胀得通红,猛地跺着脚说话。

从前他觉得,这种跺脚的行为只有懦夫才会做出,如今看了,人被逼的没主意了,那不就只能做懦夫吗?

把老夫人被他给镇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反而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亲家祖母。”杨氏上前挽住她,正准备煽风点火几句。

“杨氏。”云娇径直开口:“这里是把家的祠堂,外人不得入内,请你出去。”

“诶?云娇,好歹我们从前……”杨氏还想要说两句什么套套近乎。

“把她带出去。”云娇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于杨氏,她同她是没有半分情义的,这是个什么样的妇人,她心里头一清二楚。

甚至杨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在担心什么,她都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她不想为这个妇人多耽搁时辰。

杨氏便这样叫人拖了出去,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别说是如今她出门处处都有人讨好她,便是从前茹玉还不曾高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给她没脸。

活了几十年,她就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在心里叫骂,把云娇这个小贱人,真是好利落的手段,话都不让她说完就将她给推出来了。

她又庆幸,还好当初茹玉不曾娶她,否则她哪是这小贱人的对手?

“还有你,把云姝。”云娇望着把云姝。

把云姝手抚着肚子,壮着胆子道:“我也姓把,我也能在这里站着。”

她口中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她如今双了身子,云娇应该不会对她如何吧?

如果,云娇也让人拖她出去,她就自己快快的走出去,免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孩子来的有多不容易。

“你随意,你愿意待着就待着。”云娇轻轻一笑,不再理会她。

她拉着把云庭往边上的站了站,让族长站在了正中央:“现在可以宣读了。”

族长捧着族谱,一字一顿的读了起来:“把家言字序子孙言欢,娶妻钱芳馆,于仁孝一十三年诞一子,为嫡长子,取名把云庭。

于仁孝一十九年诞一女,为嫡女,取名把云娇。”

他读到这里,合上了族谱,小心翼翼的询问云娇:“九姑娘,你看这样可行?”

那些字,是哥哥写的,云娇方才也瞧过了,自然放心:“可以了,今朝有劳族长同各位长辈,大家辛苦了,晚上留下来用饭吧。”

“姑娘客气了。”族长同长辈们规矩的很,同她说话都欠着身子。

“这……”把云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问:“她变成嫡女了?那我呢?我呢?还有我娘,她才是正妻!”

她太过迫切,太过担忧了,紧盯着族长,一张脸上满是惶恐。

“你倒是提醒我了。”族长还没有说话,云娇倒是先开了口:“把言欢,还有件事情你不曾交代呢,连燕茹要如何处置?”

把言欢抬起头来,两眼无光,愣愣的看着云娇。

云娇与他对视,也不言语。

“连燕茹,贬为妾室。”他心中一阵无力,几乎瘫痪在地上。

“不,爹,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办……”把云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就要冲上去。

“拦住她。”云娇毫不手软的命令了一句,接着便朝着把言欢走了过去。

把言欢见她走进,不由往后退了退,他是真的怕了她了。

“爹。”云娇却挽住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宗族内的那些长辈们还好,他们只觉得云娇忽然这么亲热,有些突兀。

把云姝同把老夫人他们那些人是知道的,从钱姨娘去世之后,云娇是从来不曾唤过把言欢一声“爹”的。

就连把云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叫我什么?”把言欢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我叫你爹,既然你知错就改,娘在九泉之下应该也希望我和哥哥好好的孝敬你,我们不会辜负了娘的意思。”云娇抬头看向把云庭:“哥哥你说是不是?”

“不错。”把云庭明白过来,妹妹是不想让娘在地底下伤心,他接过口道:“爹,往后你就在家中安心养老吧。”

娘去了,他没有见着他最后一面,他心里的遗憾还在,但从少年时就积累在心中的那股气,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拨乱反正了。

“啊!”

把言欢捂着头蹲在地上痛苦的大哭起来,真是作孽,作孽啊!

他盼把云庭这声“爹”,盼了多少年,如今听着了,却半丝也欢喜不起来。

他之前,看见这两个孩子围在钱芳馆的身边,心中就会有些后悔,或许当初不那么追名逐利,这两个孩子也会同他那样亲热。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这两个孩子都肯认他了,钱芳馆却不在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明白,汲汲营营大半生,到底图什么?

官没了,人也没了,真是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又何苦……

把老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啊……”

等他们哭了一阵子,云娇才开口:“行了,前头的宾客都还在等着呢。

爹,我们一道去吧。”

她说着扶起了把言欢。

把言欢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只能跟着他兄妹二人出了祠堂。

云娇转头道:“各位长辈都跟着一道去吧,今朝是家里的大喜事,人多也热闹。”

她说的客气,可语气却不容反驳。

那些长辈们哪敢不听?一个个连连点头,乖乖的跟在后头。

“花嬷嬷,祖母累着了,你带她回院子歇着吧。”她另外又吩咐了一句。

“是,老奴这就去。”花嬷嬷半分也不敢怠慢了,这九姑娘,真厉害,可得罪不得。

到了半道上,把言欢侧头看着云娇:“云娇,能不能让平步去给宫里送个信,便说我身子有恙,从今朝起在家中养病。

等你出嫁之后,我便辞官。”

“爹,官场上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便是了,怎么问女儿呢?女儿也不懂这些。”云娇看着前头,语笑嫣然,看着真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女儿。

把言欢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认命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了。”

这些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了,他哪还有脸见人?

一众人踏进了前厅,站住了脚。

“爹,请吧。”云娇放开了手。

“诸位,请听我说。”把言欢强打精神,开了口。

众人见主家说话了,皆是一静。

离得近的人瞧见了把言欢袖子上的血迹,不由得一惊:“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多的血?”

“无妨。”把言欢摇了摇头。

近处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事,但人家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大家伙都知道,我今朝请大家来,是为了我孙女入族谱的事庆贺一番。”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其实,还有一样事,我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

他当初不写出来,是压根就不想办,想借机除掉云娇,这回事了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了。

可惜,他输了,如意算盘也落空了。

“什么事啊?”

众人都好奇起来,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互相对视了几眼。

“你们当中,应当有不少人知晓。”把言欢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当初,我的原配夫人并不是连燕茹,而是钱家的钱芳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那些知根知底的自家亲戚,自然是知晓的,不过他们奇怪把言欢为什么要当众说出这件事?

而大吃一惊的是后来的那些亲戚,尤其是儿女亲家,原先是不知道这些隐秘的事的。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把言欢也就打算全都说出来了:“当初,我家贫,她不嫌弃我,还找补了我不少银两,若是没有她,也没有我后来的风光。

可我还是昧了良心,连家那时候是宰相之家,连盖找了媒人来我家说亲,我因为贪慕荣华富贵,所以将钱芳馆贬妻为妾,这才娶了连燕茹。”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办丧事的时候,你家排场那么大,都是按照夫人的规格来的,原来她才是正经的夫人。”徽先伯夫人吴氏抢先开了口,她又不买把言欢的账,自然什么话都敢说:“那这么说来,你们家云庭是最大的,那就是钱夫人生的了?”

众人都望着把言欢。

“不错,我如今年纪大了,想起从前的事良心上过越发的过不去,已然在族谱上给钱芳馆正名了。”把言欢接着道:“把云庭仍然是我的嫡长子,嫡女就云娇一个。”

“那我们呢!”把云姝在后头,都快要站不住了。

“你们,都已经除名了。”把言欢松开了云娇:“诸位先坐,晚上还有家宴,大家都留下来用饭吧,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去休息片刻。”

他说着转过身,步履蹒跚的去了。

厅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无人说话。

贬妻为妾,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不曾听说过,还有一些人从来就知道把家的这些事。

这是从未有人想见过把言欢竟然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还恢复了钱芳馆以及云娇的身份。

不过既然他当初做错了,如今做这事也是合情合理,也算对得起云娇母女。

可他自己的名声不要了吗?

如今虽不像十几年前,可贬妻为妾还是要遭人唾弃的,更何况,糟糠之妻不可弃,把言欢做了这样不地道的事情,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可是千夫所指,他往后在谁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吴氏叹了口气,站起身阴阳怪气的道:“这么几年了,我们家还真是把鱼目当成了珍珠,当初还像模像样的娶回了家,到头来,居然是个庶女。

不过,我家老四也是个不争气的,也只配得个庶女。”

她咬重了最后的“庶女”两个字,扫了一眼把云妡便往外走:“我可得回去了,没工夫在这里看这一出闹剧。”

她这一走,旁人也都纷纷跟着起身告辞。

随着人一散,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39回 连姨娘 “姑娘,人都散了,忙活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吧?

咱们是不是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蒹葭见人都走了,姑娘仍旧站着,有些心疼的上前挽住她。

姑娘这一路走来,她都看在眼里,着实不容易。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急,咱们先去瞧瞧连姨娘。”云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眯了眯,闪出一些得意的光垃来。

这个称呼,她可是等了很久呢。

不知连燕茹听了这称呼,会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姑娘,少主回来了。”门外,乔巳通报了一声。

“真的?”云娇不由惊喜,抬步往外走。

秦南风已然到了外头,风尘仆仆的:“今朝怎么宴客了?”

“九姑娘正名了,人才散了。”乔巳笑着回道。

“嗯?”秦南风有些奇怪:“不是说五日之后吗?”

“把大人突然提前了。”乔巳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秦南风有些嫌弃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丁寅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面笑。

“不识时务。”周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乔巳明白了过来,低下头,懂事的往后退。

秦南风这才踏进门,便瞧见云娇迎了上来。

“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正名了?说好了等我的。”他上去就搓了搓她的小脸:“看你这一脸得意,大获全胜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云娇笑着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两日便回来吗?怎么还多耽搁了这么久?”

“我从那边回来,恰好路过苏州城,都说那边的苏锦好,我在那边歇了歇,给你选了几匹苏锦,让人送去你院子了。”秦南风随意的解释道。

“你那边怎么样了?”云娇问他。

“解决了。”秦南风知道她问的是连家。

“恭喜你,给你舅舅报仇了。”云娇笑望着他。

“也恭喜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把家的嫡女。”

两人说罢了,齐齐笑了起来。

“少爷。”丁寅在外头催促:“老爷那里……”

“我知道了。”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云娇的发丝道:“我家里头有些事,催我回去呢,我得先走了。”

“那你快去吧。”既然家中有事,云娇自然不好多留他。

“等一下。”秦南风却不肯走,反而拉过她的手:“今朝事毕,你明日可是要去祭拜你娘?”

“你怎知晓?”云娇方才就在盘算这事,可还不曾对谁说过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秦南风笑了:“如何?可带我一道去?”

“那你明日清晨来接我。”云娇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了他。

娘在世的时候虽然也认得他,但总归不同,要成亲了,总也要带去给她老人家过过目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南风急匆匆的走了。

“他家里头有什么事?”云娇站在廊下目送他去了,回头问乔巳。

“属下不知。”乔巳回的一本正经。

旁边的周戌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你知道?”云娇看他笑的不同寻常,就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什么,乔巳也知道。

只不过,他性子严谨,也藏得住事,秦南风吩咐的事,他一向都一板一眼的照做。

周戌的性子则跳脱一些,也更有趣。

“没有,属下也不知道。”周戌抬手捂住了嘴巴,像是生怕自己说漏了。

“快说。”云娇站到了周戌跟前,抬头望着他。

乔巳侧目看了一眼周戌。

周戌缩了缩脖子:“属下真不知道。”

“不说是吧?”云娇背着手道:“我听说东岳边境那处似乎差几个人手,要不然,我跟你家少主说,你就到那边去帮帮忙……”

“别别……姑娘,有话好说,你别这样。”周戌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边关那多苦?

在这处保护姑娘,多舒坦?

他才不愿意去边关呢。

“那你说不说?”云娇笑望着他。

“我说就是了,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周戌苦着一张脸,有些后悔刚才真不该笑:“是秦家太老爷找少爷回去,好像是为了什么表小姐,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表小姐?”云娇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真的,不信你问乔巳。”周戌指着乔巳。

乔巳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吧。”云娇也不曾追究:“蒹葭,回院子去多叫些个人,随我一道去宛芳甸。”

宛芳电的院门大开着,洒扫的婢女躲在院子里的树下偷懒。

瞧见云娇进来了,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边上的笤帚被碰的倒在了地上。

“见过九姑娘。”她顾不得去捡,便连忙行礼。

“免了吧。”云娇兴致颇好,笑着抬了抬手:“人如何了?”

“姑娘说大夫人吗?她身上的毒,如今已经去了,就是眼睛还看不清。”婢女连忙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才慢条斯理的道:“你差当的不错,就是消息不大灵通,她如今不是大夫人了,是连姨娘。”

“连姨娘……”婢女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云娇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廊下,蒹葭不客气的推开了门。

“啊!大夫人变成姨娘了?”婢女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云娇的背影,那如今谁是大夫人?

“九姑娘,我们夫人正在歇息,烦请你出去。”七夕见云娇不请自入,不由皱眉。

“夫人?”蒹葭不等云娇开口,便讥讽道:“这里哪有什么夫人?这家里的大夫人,是我们姑娘的娘。”

“你胡说什么?”七夕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一旁忙碌的乞巧也走了过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蒹葭得意洋洋:“就在方才,老爷同族长已经当着族内长辈的面,给我们姑娘正名了,满厅子的宾客也都知道了,我们姑娘才是正经的嫡出姑娘,我们姑娘的亲娘,才是这个家里正正经经的大夫人。

你们这住的,如今是连姨娘!”

她生怕她们听不清,刻意将“连姨娘”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怎么可能?”七夕同乞巧面面相觑。

把言欢没有理由这么做,这不仅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往后还如何做官?

她们虽然只是婢女,但也是连燕茹的母亲当初悉心培养起来的,是有些见识的。

“你们若是不信,就出去问一问,这家里头到处都知道,连姨娘的耳目如今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蒹葭故意朝着里间的方向大声的说。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七夕壮着胆子道:“就算九姑娘成了嫡出的姑娘,那也不能不让我家夫人歇息吧?”

“掌嘴。”云娇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艳阳同寒露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了七夕。

七夕奋力挣扎:“九姑娘,你们做什么……”

“啪!”

蒹葭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

“九姑娘成了嫡女,仗着人多,打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七夕捂着半边脸,倔强的望着她们:“但奴婢不曾做错什么,奴婢挨了打,心中不服。”

“方才都告诉你了,这里没有什么夫人,只有连姨娘。

下回不要叫错了。”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她不是想为难七夕与乞巧,她是想将她们打发走。

这两个婢女不错,忠心耿耿,很是难得。

连燕茹配不上这样好的婢女。

七夕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处,似乎她方才确实又说了“夫人”。

“怎么?还不服气?打你打的冤枉吗?”蒹葭如今也扬眉吐气了。

从前,都是旁人欺负她,挨打的也是她,如今总算轮到她扬威耀武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你来是想针对我,就别为难两个下人了。”

里间,传来了连燕茹有些嘶哑的声音。

七夕同乞巧闻声,往两边让开了道。

云娇缓步走了进去。

里间窗户关的紧紧的,屋子里有一股中药的气味,不太好闻。

云娇站在了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的连燕茹。

她脸色一片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看着很虚弱。

但她衣裳却穿的整整齐齐,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可见虽然病成这样,眼睛也看不见,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外在的。

“怎么?当上了嫡女,如愿以偿了,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了?”连燕茹讥讽的问了一句。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也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姑娘,你坐。”蒹葭将一张仔细擦拭过的八角凳端过来,放在了云娇身后。

云娇撩起裙角,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你如今几乎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要每日挣扎着穿戴打扮,维持大夫人的体面,也挺不容易的。

从今朝起,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名分我已经替我娘拿回来了,如今,你是姨娘。

还有,我这个嫡女,不是你所说的‘当上’,而是‘拿回来’,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霸占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你赢了,我斗不过你,我愿赌服输。”连燕茹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钱芳馆还是死了,你给她要回了名分又如何?她活不过来了,在这一点上,你输的彻底。

而且,也不算是给她报仇了,你看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她现在只一心求死。

云娇望着她,也笑了起来:“你想死?没可能的。

你的三个女儿,都已经变成了庶女,对了,杨氏似乎不想要一个庶女做儿媳妇,你猜以后会怎么样?

还有,你觉得你如今这样,叫做‘活得好好的’?”

“至少我还活着。”连燕茹咬牙切齿:“至少,我还能时常与我的三个女儿见面,她们还能常常喊我‘娘’。

瞎了又如何?变成姨娘了又如何?把家不还得养着我吗?总归不会叫我去沿街乞讨吧?”

她说着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说的有道理。”云娇摸了摸下巴:“那我若是叫你以后永远都见不着你的三个女儿呢?”

“你敢!”连燕茹心中有些惊恐,口气却很强硬:“我再怎么说,也生了她们三个,你没有权利将我赶出去!”

“谁说要赶你出去了。”云娇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尘土:“我爹说,你身子不好,整日养在这院子里,太过闷的慌。

他说会安排你到庄子上去养一养,好好的养好了身子骨,但彻底康复了再回来。”

“你胡说!我要见老爷,我要老爷亲自说,我不信你的!”连燕茹彻底的慌了,她如今这样,到庄子上哪里还活得下去?

云娇不理会她,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上,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爹还说了,你这两个婢女年纪太轻了,成日里叽叽喳喳的,恐怕扰了你休养生息。

所以,她们两个不能跟着一道去,他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嬷嬷的。”

她说罢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啪!”

“哗啦——”

“把云娇!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蹄子,狗娘养的……”

身后,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还有连燕茹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云娇充耳不闻,抬脚出了宛芳甸。

她抬头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真好啊,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这天儿看起来都比平日里更蓝一些呢。”

“是啊,姑娘,我还从来没觉得原来咱们家的景致也这么好呢。”蒹葭也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说。

“走,回院子去歇一歇。”云娇当先往回走。

“姑娘,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蒹葭跟在后头道。

“什么事?”云娇闲庭信步的往前走,口中随意的问。

“连姨娘只是送到庄子上去,怎么就跟那三位姑娘见不着了?她们去庄子上,不还是能见着吗?”她不解的问。

“送到最远的庄子上,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去探望,便妥了。”云娇轻飘飘地道。

“但是,姑娘还要派一个嬷嬷去照应她吗?”蒹葭又问。

“照应?”云娇笑了起来:“算是照应吧?”

那些老油条的嬷嬷,得了关照,怎会照应她?

往后,衣食住行,连燕茹都得靠自己,说不上还要伺候嬷嬷呢。

相信她很快便会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疾苦,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40回 活像只有她会生孩子一般 “姑娘回来了。”彩虹迎了云娇进院子,笑着道:“秦少爷让人送了不少布匹来,奴婢让他们都放在屋子里了。”

“嗯。”云娇答应了一声,进屋子去了。

“你们都在外头吧,姑娘累了,要歇会儿。”蒹葭吩咐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她进屋就看到满地都堆的各式各样的布匹。

“这么多。”她一脸惊叹,随即笑着道:“秦少爷这是要给姑娘开个布匹铺子吗?”

“难怪耽搁了那么久。”云娇上前去翻看:“这么多,恐怕真要拿出去卖了。”

“姑娘你不选一些做几身衣裳吗?”蒹葭也凑上去看,她猜测道:“我看,这些布匹大多都是绿色的,花纹也吉祥,各色的都有。

这不会是秦少爷买回来,想给姑娘做嫁衣的吧?”

在大渊朝,成亲之时,讲究红男绿女。

即男儿穿,女子穿绿,这些个布匹,可不就是做嫁衣的好材料吗?

“怕还真是。”云娇看着也有些像:“但也用不着这许多,这人买东西也没个数。”

“奴婢估摸着,秦少也爷不知道姑娘喜欢哪个样式,便都买了回来,随姑娘自己挑。”蒹葭在后头,笑得一脸喜气。

秦少爷对姑娘真好,姑娘以后要开始享福了。

“那回头将李嬷嬷接回来,让她给我挑,她晓得哪样的好。”云娇随口便定下了此事。

如今大局已定,这家里头也安全了,她能护得住李嬷嬷她们了。

她打算连木槿一道接回来。

“也好,嬷嬷晓得该忌讳什么。”蒹葭也赞同。

“诶?”云娇恰巧走到左边,瞧见桌上有东西:“蒹葭你看,有点心。”

“点心?”蒹葭一听这个,顿时精神了,忙凑了过去。

桌上有七八个木头盒子,都雕着镂空的花,能瞧见里头包点心的白色油纸,好看的很。

“苏州八珍坊。”云娇读着那木盒子上头的字:“这盒子也精巧,想来是个大铺子,点心估摸着味道不错。”

她说着开了一盒。

只见里头是六个圆溜溜的小点心,莹白色看着晶莹剔透,隐约能瞧见里头的馅儿,随着盒子的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看着就很好吃。”蒹葭悄悄吞了口口水。

“尝尝。”云娇将盒子退到她跟前,自己也拈了一块来吃。

“谢姑娘。”蒹葭欢喜不已,拿起一块点心张嘴便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真好吃。”

云娇又开了几盒,主仆二人吃的不亦乐乎。

……

马车上。

“夫君,这里有一家医馆不错,要不然咱们再下来瞧一瞧吧?”把云姝坐在茹玉身旁,关切地询问。

这一路上,她都已经问了许多回了,都是关于茹玉的伤的。

“我没事,大夫都替我包扎好了。”茹玉摇了摇头:“伤口也不深,你别太担忧了。”

他兴致不高,不大愿意说话,云娇先前在祠堂门口对他说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旁。

他知道本该如此,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意,他本来就做错了。

他是娶了妻子的人,不应该去关心她。

可想起云娇那些话,还有说话时冷漠的神情,他还是觉得心如刀割,说不出的难受。

“好。”把云姝答应了一声,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也看出来了,茹玉似乎有些失落。

过了片刻,她知道再不说,马上就要到家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她想想就有些发怵,还是先说一说吧,或许茹玉能帮帮她。

“茹玉。”她轻声开口。

“嗯?”茹玉回过神来,侧目望着她。

“我……我变成庶女了,对于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她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

“都已经成亲了,那些都不重要,你别胡思乱想。”茹玉淡淡的道。

“你真的不在意?”把云姝有些不敢置信。

茹玉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原本就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要不然当初,他为什么就选定了云娇?

只是造化弄人,云娇心里没有他……

他原本就有些心灰意冷的,如今都快要有孩子了,又怎会再折腾什么?

“可是娘……”把云姝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怕说重了,茹玉不高兴,毕竟他是个大孝子。

可要是不说,回去,杨氏让他休了她,那可如何是好?

“娘那里,你别太担心了。”茹玉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你如今有了身子,她不会那么糊涂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把云姝抱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茹玉,我真庆幸,这辈子能遇上你。”

茹玉听着她的话,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心中一阵烦躁。

他又想起从前那些事来,若不是她,或许他能娶了云娇的。

他回过神来,又暗暗摇了摇头,知道就算是没有把云姝,云娇也会提退亲的事,是他没有秦南风那么好的命。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

“夫君,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把云姝看着他。

“没有。”茹玉摇了摇头,朝着外头招呼了一声:“停一下。”

马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我心里有些闷,到旁边酒楼去吃几盅酒,散散心。

你先回去吧。”茹玉说着便起身下了马车。

“可你有伤……”把云姝自然不放心。

茹玉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

把云姝还想再说,但又怕他不高兴,只好探出头叮嘱道:“那你当心一些。”

茹玉还是不曾回头,一头扎进了道旁酒楼之中。

“回去吧。”把云姝吩咐了一句,又重新坐了回去。

离家越近,她心里就越忐忑,杨氏也不知道会如何?

她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在心中默念:“孩儿啊,为娘的就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帮娘挺过这一关。

等你出生了,娘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马车停在了家门口。

把云姝才下马车,门口的小厮便上前来行礼道:“少夫人,夫人在侧厅,吩咐少夫人回来了去一趟。”

“好。”把云姝答应了,抬头看了看熟悉的大门,心中生出了几分惧意。

但她也知道,这一关逃不掉,她站在门口定了定神,这才迈进了门槛。

杨氏正坐在侧厅的主位上,手中端着个茶盏,盯着里头的茶叶浮浮沉沉,她脸色不大好看,气氛便有些凝固。

边上的几个婢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个个低着头站在那处,如同木偶一般。

“夫人,少夫人回来了。”外头,一个婢女回来进来报信。

“啪!”

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让她进来。”

“是。”婢女弓着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把云姝小步走了进来。

“娘。”她行礼,悄悄打量了一眼杨氏的神色,手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怎么就你一个人?”杨氏眼神凌厉的望着他:“冬儿呢?”

“夫君路过一个酒楼,他说想去吃两盅,便叫我先回来了。”把云姝如实回道。

“他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吃酒?

你是怎么为人妻的?连这个都不知道?”杨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我也拦不住他……”把云姝也不知该如何说。

她确实没有开口劝说茹玉,那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开口了也没用。

茹玉虽然与她现在像是夫妻了,可仍然不是一条心,他不会听她的。

“没用的东西,你就不配做他妻子。”杨氏鄙夷的眼神毫不掩饰:“在哪个酒楼?”

“我瞧见他进了会仙酒楼。”把云姝连忙如实告知。

杨氏抬脚便往外走,口中丢下一句话:“在这等着。”

把云姝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一定是去叫茹玉了。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从前,还能问问娘,还有娘给她撑腰。

可如今,娘自身都难保了,没有人能帮她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弱小,当初欺负家里的姐妹的时候,耀武扬威的,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九妹妹才是真正的厉害,不声不响的就翻身了。

“你们都先退下吧,杏雨你留下来。”她定下神,吩咐了一句。

香雪带着其余几个婢女退了出去。

把云姝立刻便站起身来,抓住了杏雨的手:“杏雨,你帮帮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不想离开茹玉,可是,杨氏一定会逼我的!”

她眼下无人可求了,只能找杏雨。

杏雨同香雪都是自幼陪着她长大的,她对她们不算多好,但也不差。

但她们的忠心是没话说的。

香雪要胆小一些,人也实在,要说聪慧还是杏雨,所以她才特意留下了杏雨。

“少夫人。”杏雨也有些不忍心:“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当初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没有?非要到这里来受罪。

这杨氏,这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妇人了,咱们这家里头,也就只有九姑娘才能与她抗衡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想离开茹玉。”把云姝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茹玉,我受什么苦我都心甘情愿。

我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地步,有了他的孩子,我不能被赶走,我也不想做妾,杏雨,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你帮帮我吧!”

“奴婢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杏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拿少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做做文章了。”

把云姝已经显怀了,上上个月,大夫便装诊整出来了,说是个男孩。

这也是她唯一的本钱了。

“做文章?”把云姝愣了愣:“那你说要怎么做?不过我要先说,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不能有闪失。”

“奴婢知道,奴婢怎会让少夫人的孩子有闪失?”杏雨宽慰道:“少夫人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怎么个应变?”把云姝见她说的有条有理的,有些激动的捏着她的手:“你说的仔细一些。”

“等一会他们都回来了,若是说起来对少夫人不利的事,你就装作承受不住,肚子疼。

他们自然就说不下去了。”杏雨压低了声音教她。

“这能有用吗?”把云姝有些不放心。

“奴婢估摸着,杨氏肯定不会心疼你,但少爷不会不管的,少爷是个有善心的。”杏雨猜测着道。

“好。”把云姝总算稍微宽了心。

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照做了。

她看了看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婢女,心中有些感动:“杏雨,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和香雪。”

“姑娘同奴婢说这些做什么,奴婢们对姑娘好,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没有大夫人,也就没有我同香雪,大夫人既然将姑娘交给了我们,我们自然舍命相护。”杏雨说的情真意切,不知不觉就带出了从前的称呼。

把云姝听得眼睛都红了,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便是患难见真情吧?

成亲时日不长,她却似乎已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学会了充钱从来都不会的东西。

主仆二人静静的在侧厅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门被人推开了。

杨氏带着茹玉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众下人。

把云姝远远的看到茹玉肩上绑着的纱布见了红,不由迎上去,一脸担忧的道:“这怎么又出血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碍事。”茹玉摇了摇头,身上带这些酒气,面色酡红。

“你们都下去吧。”杨氏开口打发了侧厅里的下人。

杏雨同把云姝对视了一眼之后,也低着头退下了。

“你也坐在这里这么久了,说说吧,有什么打算?”杨氏又重新坐在了主位上,端起茶盏,看着把云姝。

把云姝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儿媳没有旁的打算,只想平安的诞下孩儿。”

她说话的时候,手有意的轻抚小腹。

杨氏扫了她一眼,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我没问你孩子的事,我在问你变成庶女的事。”

把云姝这模样,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活像天底下只有她会生个孩子一般。

这只要是个女子,哪个不会生孩子?这种事情,也值得得意?

《把云娇》正文 第1141回 宣泄 “儿媳没有旁的打算,只想安心养胎。

不知娘是何意?”把云姝索性问了出来,不过,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知道,杨氏有主意,估摸着从打知道她变成庶女的那一刻起,便在想要如何休了她。

而且,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她恐怕连下一任儿媳妇娶谁家的都想好了。

不过今朝这事,不管如何,她绝不会答应。

方才,杏雨出去的一瞬间,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她这么忍气吞声的,图的不就是能够安稳的跟着茹玉过日子吗?

杨氏若是想休了她,她绝不会同意,她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想法子留下来,她绝不会走。

外头,不也有许多人家成亲之后家道中落的吗?也没见几个人家真将儿媳妇儿休回去。

杨氏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言不发。

把云姝叫她看得心头发毛,低着头咬着牙站着。

“那我就直说了,这件事情,你父亲也做过。

你既然有了身子,我自然不会赶你走,但是,我的儿媳妇,肯定不能是个庶女。

所以就委屈你了,我允许你留在冬儿身边,做个妾室吧。”杨氏终于开了口。

她老气横秋,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仿佛不容反驳。

“娘,你不能这样。”把云姝有些急了:“贬妻为妾,是不体面的事情,这么做不是君子所为。”

“不是君子所为,你父亲不也做了吗?”杨氏冷冷的反驳。

“我父亲,他确实不是君子,而且他如今也知道错了。

难道娘希望夫君也落到那一步吗?”把云姝心中焦急,不由脱口而出。

“放肆!”杨氏猛地一拍桌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怎么,让你做个妾室你不愿意,还准备等着将来哪一日像把云娇那样大逆不道,把我们家闹个天翻地覆?”

“儿媳没有这个意思。”把云姝见她怒了,不由得低下了头。

“冬儿,你说吧。”杨氏声音有些大。

“娘,不必理会外头的那些事,云姝有了身子,还是好好的静养,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贬妻为妾那样的事情我做不来,你也别逼我们了。”茹玉这一次却异常的果断,说着拉过把云姝,转身就往外走。

把云姝有些诧异,心中又满满的都是感动。

她原本还忐忑,茹玉会不会帮她,没想到他帮了,还帮的这么明显。

这太让她惊喜了。

茹玉心里头想的却是云娇,若是把云姝是她,那该多好。

他就有机会保护她了。

他真的很想让她知道,他不是一无是处,他也愿意帮她的。

“茹玉,你给我站住!”杨氏生气了,只有生气的时候,她才会直呼茹玉的大名。

“娘还有什么话要说?”茹玉回头,眼神有些冷。

“我叫你将她贬为妾室,你却就这么走了,你这是不听我的话?”杨氏伸手指着把云姝,愤怒的质问。

“我已经说了,她有了身子,娘以后别提这个事了!”茹玉说着又要往外走。

“茹玉,你今朝敢出这个门,我就死给你看!”杨氏又拿出了平日惯用的伎俩。

每回,她只要拿出这一招,茹玉准会乖乖的听她的话。

可不料这一回,却不灵了。

茹玉听了这话,也不知哪来的愤怒,松开了把云姝的手,就朝着杨氏冲了过去。

“从小到大,只要有事情不合你的心意,你就又哭又闹要死要活,每回都是我妥协,每回我都要听你的。

刚才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就知道你要拿死威胁我,那死就死,一起死好了,同归于尽,也省得这么痛苦的活着!”

他说着,就拿过一旁的花瓶,朝着自己的脑门砸了过去。

“冬儿!”

杨氏吃了一惊,本能的冲上去一把挡住了落下的花瓶,那一下落在她手臂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也顾不上那疼,只是慌忙拉住茹玉,生怕他再做傻事。

“茹玉!”把云姝也赶忙冲了过来拉着茹玉。

“死啊!要死一起死,为什么拦着我,你不是要死吗!”茹玉奋力挣扎着,还要去取其他的花瓶。

“孩子,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杨氏吓得哭了起来,干嘛招呼:“快,快来人,将少爷扶过去休息!”

下人们进来,又折腾了一阵子,扶着茹玉到了外头,他脾气发过了,这才逐渐的平静下来,一言不发的由小满扶着往外走。

“你先回院子去吧,这里不用你跟着。”杨氏看到把云姝也在一旁一脸担忧的跟着,不由的气不打一处来。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扫把星,否则,冬儿怎么会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都是这贱人挑唆的。

“娘,我不放心夫君,求你让我跟着吧……”把云姝哀求。

“我说了让你回去,听不懂人话?”杨氏怒气冲冲。

把云姝只好停住了脚,站在原地不舍的看着茹玉的背影。

进了屋子,茹玉被扶着躺在了床上,杨氏坐在床沿上垂泪:“你说说你,娘这么做,不也是为你好吗?

眼看着把家是不成了,你在朝中又没有根基,不再找个高槛的岳父家,谁会照应你?

那以后,你在朝堂之上岂不是举步维艰了吗?”

茹玉就像没听见一般,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杨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茹玉皱起眉头,终于忍耐不住了:“娘,你出去吧,我心口有些不大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冬儿……”杨氏听了这话,心如刀割。

这孩子从小就很听话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气愤的握紧的了拳头都是因为把云姝那个扫把星,看样子,真是留不得了。

她在心里盘算着,孙子还是她家的孙子,冬儿也想要这孩子,所以孩子得生下来。

那就再忍耐忍耐,等孩子落了地再说。

茹玉却忽然猛地从床上坐起,捂着心口,像是要呕吐。

“娘给你拿盆!”杨氏连忙端过一旁的木盆。

茹玉靠在床边,杨氏给他拍着后背顺气,他总算稍稍的缓和了过来。

杨氏连忙关切的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受一点?”

茹玉低着头,毫无征兆的,眼泪就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冬儿!”杨氏心疼不已,赶忙叫婢女将木盆端了出去,两手紧紧的握住茹玉的肩膀:“我的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朝我说,不怕啊,娘在呢,娘都会帮你的,你快说!”

她就说这孩子今朝有些不对劲,好端端的,他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娘啊——”

茹玉喊了一声,扑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

“孩子……”杨氏也跟着红了眼睛,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看他这样,她心疼的很,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能猜到一些,估摸着同云娇脱不了干系。

那丫头真是个妖孽,都要成亲了,还让她儿子这么伤心,她巴不得她早点死了才好,省得总这么阴魂不散的。

茹玉撕心裂肺的哭了一阵子,感觉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似乎是舒服多了。

他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杨氏叹了口气,这孩子从三岁过后,就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了。

今朝也是吃了酒,又恰逢回来遇上她找事,这才算是宣泄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委屈憋在心里头,时间久了,是要做下病的,还不如哭出来,虽然难看了些,但是对身子好。

“到底怎么回事?云把娇又做什么了?”她看着茹玉绝望的脸庞,真是撕了云娇的心都有。

“不怪她。”茹玉擦了把脸,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你说出来,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理亏的时候,我找她理论去。”杨氏天生是个要强的性子,再加上云娇今朝在祠堂完全没给她半分脸面,直接叫人将她拖了出去。

她这口气还没出呢,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没事,都过去了。”茹玉抬起头,强颜欢笑:“娘,我吃多了酒,有些胡来了,娘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现在清醒过来了?”杨氏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很是慈爱的道:“你不难受就好,娘没事。”

茹玉点了点头:“娘,我想睡一会儿。”

“娘这就走,你是得好好歇息一番。”杨氏嘴上说着,人却坐着没动:“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把云姝那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茹玉皱起了眉头,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

“娘,她有了孩子,我们到如今这一步也不容易,你就别折腾了。”茹玉哀求地望着她。

他知道,他说了恐怕也没什么用,娘这人就这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就一意孤行,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可他是真的不想折腾了,就这么度过余生,难道不好吗?

“行,这回娘听你的。”杨氏爽快的答应了。

茹玉盯着她,很是有几分意外:“娘说真的?”

他从未想过,娘会答应,更别说是这么干脆了。

这……难不成是被他方才的举动给吓着了?

否则这要怎么解释?

“娘只希望你好好的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哪有你重要?”杨氏说着站起身来:“行了,你歇着吧,我先回院子去了。”

茹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犹自发了半晌的呆,还是不敢置信,他了解他娘的为人,她哪是这么容易就被说服的人?

……

翌日。

因为要去庄子上祭拜娘,她早早的便起身了。

她先去了哥哥院子,昨日,哥哥嫂嫂同她说好的,要一道去祭拜娘。

可进了院子,把云庭已然吃了早饭,换了衙门的衣裳,打算出门。

“哥哥。”云娇好不奇怪:“你不是说今朝同我一道去庄子上祭拜娘的吗?”

看他是打扮,也不像是要去祭祀的。

“逐云不是要陪你去吗?”把云庭一见她不由得笑了:“你嫂嫂说了,由着你们两个自己去,我们带着怜儿改日再去。”

“不必要这样吧?”云娇扯着他袖子:“一道去怎了?”

她知道肯定是嫂嫂的主意,哥哥没这么细致的心。

“我同你嫂嫂都说好了,过几日我休沐,到时候一道去,你们就自己去吧,乖!”把云庭说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先去衙门了。”

“好吧。”云娇也跟了出去。

嫂嫂同怜儿还不曾起身,她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九姑娘!”守院子的婢女匆匆而来:“秦少也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姑娘呢。”

“这么早?”云娇有些惊讶。

“快回去吧,别叫他等急了。”把云庭朝她摆了摆手,往大门方向去了。

云娇远远的就看到翩跹馆门口停着辆马车。

秦南风坐在前头,朝他招手。

“你不骑马吗?”云娇走到他跟前。

他伸手拉她:“我同你一道坐马车。”

云娇就着他的手上了马车,故意道:“我记得,从前你跟着杨慧君,不都喜欢骑马的吗?”

她说着话,矮身进了马车。

秦南风也弯腰跟了进去,闻言笑道:“她跟你能比吗?”

“说真的,她在大牢中如何了?”云娇坐了下来,想起来问他。

“昨日夜里自尽了。”秦南风轻描淡写的道。

“昨日夜里?”云娇有些惊讶:“她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自尽吧?”

“她最后的人都被我挖出来解决了,我昨日去牢中见了她。”说起这个时候,秦南风脸上不经意间有了些威势:“她没有任何机会翻身,想必绝望了吧。”

“她也算是女中豪杰了,没想到就这么死了,我还以为她能坚持几个月呢。”云娇有些感叹。

那女子,确实是个奇女子,只可惜是敌非友。

“少爷,出发吗?”外头,丁寅在询问。

“出发。”他回了一声又想起来问云娇:“你带一个蒹葭就够了吧?”

“嗯。”云娇点头,有他在,不必要带太多人。

秦南风掀开马车帘子唤了一声:“蒹葭,你上来。”

蒹葭答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却不曾进里头。

“蒹葭,你怎么不进来?”云娇等了片刻,不由探出头去问。

“奴婢不进去了,奴婢就在外头,外头有风凉快。”蒹葭笑嘻嘻的回道。

她可是很有眼力劲儿的,她要是进去了,姑娘同秦少爷说话就不方便了。

“鬼丫头。”云娇笑骂了一句:“走吧。”

“驾!”

丁寅挥动马鞭儿,马车缓缓的往前驶动起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42回 保管叫他们无话可说 把家祖坟,钱芳馆坟前。

云娇同秦南风并肩而立。

族长站在一旁,半弓着身子,一脸的讨好:“我昨日一回来,便找庄子上的石匠,一夜没睡才刻好了这碑,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这姑娘如今可是今非昔比,成了正经的嫡出姑娘了,把言欢虽然没落了,可还有个把云庭,说不准明年就高中了。

而且,姑娘旁边这位少爷,可是大有来头,可得伺候好了,说不准往后还有无穷的好处呢。

“爱妻钱氏芳馆之墓。”云娇念了一遍,右下角落的是把言欢的名。

“这个,这个是言欢的意思,我们只是照做。”族长又赶忙解释。

“不错。”云娇盯着那块墓碑:“辛苦族长了。”

“不辛苦,应当的。”族长又道:“只有一夜,实在太急了,这漆还没来得及上。

若是不用改动了,回头我让人来把漆上了。”

“好,有劳了。”云娇点头:“你一夜未睡,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好嘞。”族长见她神色平静,也松了口气,他生怕这姑奶奶不喜欢,到时候惹恼了她可不得了:“对了,姑娘,我还有一事。

庄子上人知道姑娘回来了,都欢喜的紧,特地张罗了中饭,姑娘和秦少年可否赏脸……”

“不必麻烦了。”云娇拒绝了。

她不喜欢热闹。

“姑娘,一大帮子的人忙了一上午,也算是我们宗族内的老人们给你赔罪了,姑娘就当是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赎罪的机会吧?”族长殷切的望着她。

他是带着那些老伙计们的希望来的,若是请不到,回去可就没脸了。

云娇皱起眉头,正要开口。

族长又赶忙道:“对了,我们还特意从钱家庄将姑娘的大姨母也请来了,还有姑娘的两个嫂子。”

“大姨母?”云娇怔了怔,想起来是许久不曾见过大姨母了:“也好,既然你们预备了,也不好辜负了你们。

你且先回去吧,我们随后来。”

族长连声答应,喜滋滋的去了,今朝这钱芳如算是请对了。

族长走后,秦南风上前去点了蜡,上了香,又将点心鲜果取出来,摆放整齐。

两人点了纸钱。

云娇跪下,边添纸钱边道:“娘,女儿来看你了。”

秦南风不曾言语,也跟着跪了下来。

“娘。”云娇抬头看着墓碑:“你是不是怪我,从前总是不来看你?

其实我也很想时常来瞧瞧你,陪你说说话,哪怕是坐会儿也好。

可是我总觉得,没有脸面来见你。

因为我还没有替你报仇,没有替你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甚至自己也不曾过上安稳的日子。

我怕,我怕即使在地底下,你也还要牵挂着我,我不想让你那么累。

但从昨日过后,再想起你的之后,我心中便坦然了,我可以在你坟前,坦然的、大声的说,娘,你的仇我给你报了,你的东西我也都替你拿回来了,你是把言欢的发妻,正妻,我是他唯一的嫡女。

娘,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她说到伤心处,想起从前种种,自然悲从中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秦南风见状,将手中的一堆纸钱丢进火中,磕了个头道:“娘,你女儿说完了,现在轮到女婿说话了。”

云娇原本正哀伤着呢,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眼看着就要掉出来了,叫他这么一说,不禁破涕为笑。

她一笑,眼泪便滚落下来,伸手嗔怪的拍了他一下:“你这人,这个时候都没个正形。”

秦南风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口中道:“娘,你就放心的把女儿交给我吧,我向你保证,一定护她周全,绝不叫她再受半分苦楚。

保管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家里头都是她说了算,我也不纳妾,就对她一个人好。

倘若我做不到,娘你就……”

“不许胡说。”云娇推了他一下:“别没轻重。”

她不想听那种话,尤其是在坟前,她不信鬼神,但她怕一语成谶。

秦南风嘻嘻一笑,星眸明亮:“这不是让咱娘放心吗?”

“那也不能胡说。”云娇又添了一把纸钱:“娘,你尽管放心好了,他若是敢欺负我,我自然有法子收拾他。”

这时候,有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纸灰,飘飘荡荡飞到半空之中。

云娇站起身,抬眼看着那些飞舞的纸灰:“小五你瞧,我娘听见了呢。”

秦南风伸手揽过她:“她一定会在天上护佑你的。”

两人依偎在一起,伫立半晌,云娇才微微的动了动,她侧头看着秦南风:“咱们去庄子上吧?”

“好。”秦南风牵着她,打算上马车。

“咱们走过去吧,这个庄子我来过,离的不远。”云娇想要走一走,看看庄子上的风光。

她挺喜欢庄子上这种宁静的生活的。

“听你的。”秦南风自然随她。

两人牵着手去了庄子上。

族长早就派了一群孩子守在路头上,远远的瞧见他们来了,那群孩子顿时叫嚷着往回跑。

“好热闹啊。”云娇看着那些欢快的孩子,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有了笑意。

“庄子上,确实与城里不同。”秦南风打量着周围:“你那时候住在钱家庄,也是这样的吗?”

“庄子都差不多,就是农田与农舍,庄子上的人大多都很淳朴,但有一些人爱贪小便宜,不过他们没有坏心的……”

两人随意的说着话往前走,气氛松快极了。

“表妹,你等等我……”

远远的,一个小男孩在喊前头的小姑娘。

云娇听到这声“表妹”,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不曾问过秦南风。

她停住脚拦在他身前,盯着他看。

“做什么?”秦南风好笑的停住脚。

“我问你,你昨日急匆匆的回去忙什么了?”她偏着头,看着像是质问,眼中却带着笑意。

她是想起来,周戌说他急着回去,好像与什么“表妹”有关系。

今朝光忙着来看望娘,倒是忘了这事。

“我爹让我回去处置一些事情,我已经处置妥当了。”秦南风很是坦然。

“说仔细点,是什么事情?”云娇究根问底。

秦南风不由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这模样,像是听说什么了?”

他有些疑惑,是谁走漏了风声?

看样子这些家伙皮都该紧一紧了,什么都同她说。

他怕她听了不高兴。

“你少来这套。”云娇笑着拍开他的手:“赶紧给我说实话,从轻发落。”

“我说我说。”秦南风有些无奈:“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胡思乱想。

是我小姑家的女儿,我表妹。”

“嗯,然后呢。”云娇背着手往前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南风跟了上来:“我祖父祖母,一直对我那个表妹疼爱有加,小时候就说什么要亲上加亲。

后来我不是出事了吗,两年多没回来了,我小姑母同我小姑父就给她说了一门亲。

可好巧不巧的,恰逢要定亲了,我回来了,我祖父祖母又动了心思……”

云娇回头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你不错啊秦小五,不是姨妹妹,就是表妹妹,还真是吃香。”

她觉得,与其说是祖父祖母动的心思,还不如说是表妹还有那番心,否则怎会毁了与旁人定亲?

“你可别乱说,人家彩花儿子都会走路了,再提这茬,小心人家跟你急。”秦南风同她并肩往前走。

“我要早知道你们家有这个妹那个妹的,我就不同你好了。

当初你可没告诉我这么多。”云娇故意逗他。

“那我也没同她们如何。”秦南风好不冤枉:“你可不兴乱说。”

“行,我不说。

那这事,怎么弄的?”云娇侧目望着他,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你不用管,我自然有法子。”秦南风笑望着她:“你只要乖乖的在家等着做我的新嫁娘就成。”

“也行。”云娇看着前方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过,不是听说你祖父祖母隐居在你家后头那个院子里,不问世事的吗?

这怎么还管起你的亲事来了?”

“不问世事,就是不问世上的事,自己家的事,还是要问一问的。”秦南风笑着道:“要不然那不叫隐居了,叫成仙了。”

云娇笑了起来:“那你到底是如何做的?后面又有什么打算?”

她除了有些好奇,还有些担心,她怕他胡来。

“你放心吧,我保管叫他们无话可说。”秦南风胸有成竹。

“好吧。”云娇答应了,但还是叮嘱道:“但他们年纪都大了,你可别气他们,还有你爹,万一他们不愿意,咱们俩的亲事先缓一缓也行。”

“不行,你且等着吧。”秦南风说话果断的很。

云娇还想再说,前头,族长迎面而来,满脸都是喜气:“姑娘,秦少爷,快快快,快随我我来。”

他迎出来老远,云娇两人跟着他又走了一阵子,这才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就是我家了。”族长站在门口笑道:“庄子上粗陋,姑娘同秦少爷可别嫌弃啊!”

“怎会,若是嫌弃的话,也就不会答应你来了。”云娇笑出两个小梨涡,看着好说话的很。

秦南风也带着和气的笑,跟在她身后。

“请,请。”族长看他二人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但却半分也不敢懈怠了。

昨日是见识到了这姑娘的厉害,再看她现下的模样,心中敬佩的紧。

一个姑娘家,小小的年纪,端得起放得下,有昨日的威严,又有今朝的和善,可谓恩威并施。

他糟老头子这辈子,是不敢招惹这个姑娘了。

进了院子,便见几个妇道人家在井边忙碌着,有杀鱼的,有洗菜的,忙忙碌碌的热闹的紧。

“九姑娘来了!”

一个妇人喊了一声,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要来行礼。

“大家不必客气,你们忙吧,不用行礼。”云娇连连摆手:“辛苦你们了。”

“九姑娘真是和气,长得也好看。”

“后面那个男儿,是哪家的?这气势,莫不是个将军?”

“那是九姑爷……”

妇人们瞧他们两人都不曾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便大着胆子说笑起来。

“九姑娘,庄子上的人随意惯了,你可别放在心上。”族长生怕她们哪一句说的不好,惹的云娇不高兴。

“不碍事,我哪有那么小心眼了。”云娇不大在意的道。

进了屋子,见了宗族的那些长辈们,一个个都客气的紧,寒暄了好一阵子。

云娇这才张望着问:“我大姨母呢?”

她若是没记错,族长可是说请了大姨母的,可进屋这么久也不曾瞧见大姨母。

“里面请,里面请,姑娘的大姨母就在里面。”族长连忙抬手,领着他们往东侧房间走。

房间里头,虽然地方不大,但是收拾的干净利索,看着不错。

钱芳如坐在方桌边,正同一个老妇人说话。

大儿媳妇李月霞同三儿媳妇黄菊都在一旁坐着。

“老婆子,别说了,快来迎一迎九姑娘。”族长连忙招呼。

“不用客气。”云娇摆了摆手上前,落落大方的唤了一声:“大姨母,大嫂子。”

“云娇来了。”钱芳如见了她,自然欢喜,伸手去拉她:“许多日子不曾见你,长高了,脸色比从前好了不少。”

“是吧,我还胖了不少呢。”云娇笑嘻嘻的回她。

“还是瘦,还要再多吃些。”钱芳如打量她,露出些慈爱的神色来。

李月霞有些不知所措,云娇若是不叫她,她还能自在些,这叫了一声,她总觉得自己不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而边上的黄菊,在看到云娇的一瞬间,眼中便迸发出恨意,她低头看看自己那支断臂,这就是她伺候了云娇几年,云娇最后给她的回报!

这细货还故意喊李月霞“大嫂子”,却全然忽略了她,这是故意给她没脸?

原本,钱芳如今朝是不打算带她来的,她自己也不想来。

但在听说秦南风也一道来之后,她改变了主意,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来。

她之前也只是听说秦南风活着回来了,还帮着大渊退了东岳。

她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即使成亲了也不曾忘记过,一直想看看他,可哪有机会?

这一回,一定是老天爷看她可怜,才让她能见他一面,她绝对不能错过了。

她便千方百计的纠缠钱芳如。

钱芳如受不住她纠缠,加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只好由着她来了。

而此事,黄菊的眼神落到云娇身后的秦南风身上,便再也转不动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43回 恬不知耻 秦南风只是随意站在那处,便有一种她难以形容的气概,他比从前白了不少,更好看了,她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容貌,只知道她自己是真的喜欢,这样看着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

云娇抬眼便瞧见黄菊痴迷的模样,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当着这么些人,也不晓得忌讳一些。

再说了,她都嫁给三哥哥了,还有这心思?

恬不知耻。

她微微抿了抿唇,故意扯了秦南风一下:“叫人。”

“大姨母好。”秦南风乖得很,当即便上前叫了一声。

“好好。”钱芳如喜的弯了眼睛。

“还有大嫂子。”云娇指了指李月霞。

“大嫂子好。”秦南风也跟着叫了一声。

李月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结结巴巴的:“好……好……”

这么好的儿郎,生的又高又好看,还是大户人家的,半分也没有瞧不起她们,她觉得不可思议,真是太难得了。

“看样子,马上要请我吃吃喜酒了。”钱芳如说笑道。

“那自然是要请的。”云娇笑着应了。

“可曾定日子?”钱芳如又追着问。

云娇扭头看着秦南风。

“就这两个月吧。”秦南风笃定的道。

“正好过了热天。”钱芳如连连点头。

云娇有些诧异的看秦南风,这么快的吗?

秦南风只是朝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

钱芳如攥着云娇的手,又问她:“你娘的名分,真的恢复了?”

“自然了,还有我,我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云娇笑嘻嘻的道。

这样的她,带着些小得意,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寻常女孩。

“好事,大好事,还是你有本事。”钱芳如也帮她欢喜。

“姑娘,秦少爷,你们坐下慢慢说吧。”族长接过他家老婆子端上来的两只茶碗,伸手送了过去。

“族长客气了。”云娇将碗接过来,放在了桌上。

“那你们在这坐,我到外头去再张罗张罗,等会饭熟了,姑娘同秦少爷你们就在这房间吃。

我们都是些粗鄙之人,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到里头来凑热闹了,到时候让我老婆子挑几个利落的人来陪着。”族长又殷切的道。

“好,那就有劳族长了。”云娇也不曾推辞。

她不喜人多,这样最好了。

她坐下之后拉着钱芳如的手:“大姨母,近来家中如何?”

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月霞:“大嫂子,你也坐下吧。”

她话音落下,钱芳如就往边上让了让:“家里头都挺好的,就是你大姨父前些日子腰有些疼,找大夫开了几天狗皮膏药,这两日也见好了。”

云娇一看就知道,大姨母信了她当初的话,同这个大儿媳妇走近。

眼下来看,她也不曾看错人,李月霞的心性还是不错的,虽有些胆小,不曾见过世面,遇事也没有主见,但这样的人不会有坏心。

再加上大哥哥人也忠厚老实,大姨母同大姨父算是老有所依了。

就这样,云娇同她们婆媳二人闲聊着,秦南风便坐在她身旁陪着她,他也不大插嘴,有时候会跟着一道笑。

云娇也喜欢这样,气氛很是融洽。

当然,要除去旁边的一个人。

云娇是刻意为之,黄菊叫她弄的彻底成了个局外人。

不过,变成这样也不全是因为云娇的缘故。

黄菊这个人性子是又刻薄又小气,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大舍得,更莫要说孝敬公婆了。

她成亲之后,早就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同钱芳如闹翻了,钱芳如是能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

而李月霞也吃过她的苦头,两妯娌平日里见了面都不说话的,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讨好她。

她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怨恨极了,唯一的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恨不得上去扯着云娇的头发扇她几个大嘴巴子,这细货就是故意给她难堪,否则怎么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可惜,她是只能想不能做,她哪有对云娇动手的胆?

她若是真敢冲上去,旁的不说,秦少爷恐怕也不要她好看。

她自然不会这么不理智。

她定了定神,打算自己插话进来,可云娇同钱芳如说的都是些从前的事,她对那些一无所知,想插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以,一直到族长带人进来上菜,才招呼了她一声,让她坐下吃饭。

黄菊这才得以坐下。

之前半晌,她都一直尴尬的站在那处,除了在心中诅咒云娇,别无他法。

开席之后,钱芳如依旧絮絮叨叨的同云娇说着话。

云娇吃着东西,不时的点点头或是接一句,秦南风在边上默默的给她夹菜,将鱼肉的刺都挑了放在她碗中。

几个来陪同妇人看的交口称赞,都说九姑娘是有福气之人。

黄菊酝酿了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开口问:“秦少爷,你还记得我吗?

当初在莱州,是你帮了我,要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嗯。”秦南风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黄菊做的那些事,他之前是有所耳闻的,再看云娇今朝对她的态度,就晓得这小丫头记仇呢,他自然不会给这女子面子。

当初买黄菊,也是为了帮云娇,并不是看黄菊有什么过人之处。

如今,她得罪了云娇,他就更没有搭理她的必要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那几个妇人都有些好奇的看向黄菊,倒是不曾看出来,这个独膀还认得秦少爷。

不过,有人想起来,她原先在云娇跟前当差,这么说来,认得也不奇怪。

黄菊被她们看着,心中有些得意,又故意问道:“秦少爷,我听说你前几年在战场受了重伤,如今身子可养好了?”

秦南风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女子是不会看人脸上的吗?

他正要开口敷衍,便见云娇侧目望着他:“等会儿吃过饭回去,我想去接李嬷嬷同木槿。”

“好,依你。”秦南风不假思索的应了。

云娇这般一打岔,他自然不用回黄菊的话了。

黄菊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可又不好说什么,她也没那个资格说。

那些妇人们也看出来了,这黄菊恐怕是得罪了九姑娘,那这人可理不得。

靠她最近的妇人,甚至将身下的长凳往边上挪了挪。

这里的人都不是钱家庄的,离得远,并不晓得当初黄菊失去手臂的内情。

不过,既然云娇是自家嫡出的姑娘,她们自然向着她。

散席了之后,云娇再次谢过众人,这才辞别。

秦南风扶着她上马车之际,黄菊忽然上前道:“云娇,我知道,往日你我之间有所误会,你心中怨恨我,我也不怪你。

可我如今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嫂子,你为何对我这般不敬?

今朝你来,从头到尾都不曾同我说一句话,你便曾恨我到这地步吗?但就算看在你三哥哥的面子上,你也不该这样对我吧?”

她说着低头假惺惺的擦了把泪,心底却在冷笑。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她同云娇彼此厌恶,这次一别,往后还不知何时才会见面,方才受了那一番气不撒出来,她岂能服气?

就算明知道不是云娇的对手,也要恶心恶心她。

“想知道缘故?”云娇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不配。”

“你!”黄菊不曾想到她这样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她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才好。

云娇却已经弯腰进了马车。

“大姨母,大嫂子,族长,我们先走了。”秦南风在外头又与众人客套了一遍,这才跟了进去。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往前行驶起来。

马车里,两个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出气了?”秦南风笑问了一句。

“看她那脸色,真解恨。”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板着脸其实是在偷着乐。”秦南风伸手揽住她。

“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云娇轻轻蹭了蹭他:“气急了的时候,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让丁寅派人去?”秦南风垂目望着她。

“嗯?”云娇捶他一下:“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为她不值当。

我看她这日子也不好过,死了反而痛快,由她去吧。”

“随你。”秦南风揽紧了她:“那等会儿真的去接李嬷嬷吗?”

“要去的。”云娇点头:“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同你商议。”

秦南风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是你自己做主就是了,要做什么你同我说,不用商议。”

“我想让木槿还跟着我。”云娇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就这事?”秦南风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你没有意见吗?”云娇也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他。

“没有啊,你喜欢就好了。”秦南风摇头。

“可她脸毁了,以后去了你家,你家里那些人会不会不肯?”云娇有些不放心。

实际上,她之所以开口说这件事,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有什么,你让她戴个面纱,或是帷帽,遮住脸不就行了吗?”秦南风不以为意:“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亏待了她,别说是跟着你,就算是接回家去养着,也是应当的。”

“嗯。”云娇对这话很是满意,她的小五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你都同意,那你就帮我办件事呗?”

“九姑娘尽管吩咐,小的听着呢。”秦南风将脑袋靠在她脑袋上,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没个正形。”云娇也笑了:“就是木槿的儿子,书宝,那孩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我想让你给他找个书院住进去。

木槿也是这个意思,她一直希望孩子能多读书。”

“这是小事情,回头我让丁寅去安排,咱们先去接她们。”秦南风答应了下来。

“小五。”云娇拉过他的手,心里头甜甜的:“谢谢你。”

他总是这样,对她有求必应,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有他,真好。

“你这谢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秦南风垂目看她小脸蛋红红的,可爱极了,不由凑上去亲了一下。

“你做什么。”云娇捶他:“丁寅同蒹葭还在外头呢。”

“这才叫有诚意……”秦南风笑的爽朗。

两人嬉笑了一路,进了帝京城,马车在李嬷嬷同木槿的住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寻常的小院子,院子里,摆放着李嬷嬷她们收拾好的行囊,两人正在屋子里忙碌着。

“嬷嬷。”云娇脆生生的唤了一声。

“哎哟,我的姑娘来了。”李嬷嬷一见她,便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嬷嬷。”秦南风也笑着唤来一声。

“嗳!”李嬷嬷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别提多欢喜了:“都进来坐,我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姑娘来了,奴婢马上就来。”木槿急忙要往房间去。

“木槿。”云娇叫住她:“你这是做什么去?”

木槿站在那处,不曾回头:“奴婢……奴婢不想吓着姑娘同秦少爷。”

之前,云娇来过几回,她都一直将脸朝着床里侧,不肯给云娇看脸上的伤势。

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的时候,云娇也来过好几回,对她脸上的伤势一点都不陌生。

“我哪有那么胆小?”云娇上前去伸手拉过她:“木槿,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若是再嫌弃你,那我还配为人吗?”

“姑娘千万别这样说。”木槿低下头:“奴婢样貌太丑陋了,还是要遮掩一些的好。”

“在我们跟前就不必要了。”云娇牵着她的手:“我们方才都商议好了,我想让你以后还跟着我,做个掌事的姑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承蒙姑娘不嫌弃,我定当……奴婢一定……”她激动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书宝那里奴婢会拜托蒋姐姐,往后一心一意的伺候姑娘。”

“书宝的事情,你不用担忧,我们都说好了,送他去学堂。”云娇拉着她的手,细细的说道。

“去学堂?姑娘……姑娘说真的?”木槿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一弯膝盖就跪了下来:“奴婢谢过姑娘,谢过姑娘……”

“你快起来。”云娇拉她:“你救了我的命,这些都是应当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姑娘总是记得这件事情,可这哪算得上什么事?

姑娘可记得当初是奴婢犯了错,而且是死罪,险些害了姑娘。

可姑娘不仅不曾怪罪奴婢,还想方设法的替奴婢成了亲,后来那畜生……也是姑娘帮了奴婢,姑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能不回报……”木槿跪在地上不起身,一边哭一边说。

“好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

赶紧起来,咱们回去吧,书宝呢?”云娇这时候想起来,从进来就没看到那孩子。

“在房里睡着呢,我去抱他。”木槿这才擦了眼泪,起身进房去了。

丁寅去集市上叫了一辆马车,众人一起将东西搬了上去,一道回把家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44回 会放过吗 将要到把门前之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姑娘。”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是二姑娘她们来为连姨娘送行了。”

秦南风长臂一伸,将马车帘子先开了一道缝隙,两人一上一下,齐齐将脑袋凑了过去。

就瞧见大门口停着三辆马车,以及一辆半旧不新的牛车。

牛车上头放着连燕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三个行囊,也并不算大。

把云妡姊妹三人都在,各自吩咐婢女从马车上搬下东西来,放到牛车上。

把云妡准备了一床铺盖,把云姝拿的是一些吃食,她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买旁的。

最大方的是把云姌,姊妹三人当中,也数她的日子过得最好,她拿的是银子。

“娘,这些银子你拿着,该用就用,别省着,回头我再想法子给你送。”她叮嘱着,将装着银子的荷包塞进了连燕茹的手中。

连燕茹握着沉甸甸的荷包,一言不发,她忍着没有露出不舍:“好了你们,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弄成这样做什么?

你们好好过日子,我比什么都好。”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翻不了身了,但还是希望三个女儿能过得好一些。

其实,她心里挺舍不得的,尤其是女儿们这样孝顺,她怎会不感动?

可她若是也像她们这样依依不舍得,那她们岂不是要更伤心难过了?

她心里头明白的很,既然无法改变被送到庄子上的事,哭哭啼啼的也不起什么作用,反而让人笑话。

不必要那样。

“娘……”把云姝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从前不懂事,总是惹娘生气,如今,好不容易才有点明白过来,娘却又落得这样下场,她心疼……

把云妡也跟着擦眼泪。

“行了,都别哭了,我走了。”连燕茹怕自己也跟着哭,转过身摸索着上了牛车。

“宋嬷嬷是吧?”把云姌上前几步,站在又高又壮的宋嬷嬷跟前。

“这个人是你新买的?”

马车里,秦南风轻声问。

“嗯。”云娇点了点头。

“可靠吗?要不要换一个?”秦南风又问。

“不用。”云娇摇头:“她妹妹死在连燕茹的母亲手里。”

“你连这都打听到了?不简单。”秦南风有些意外,小丫头长本事了。

“是你的人不简单。”云娇笑了。

这些事都是乔巳他们办的。

“你认得我是谁吗?”

外头,把云姌抬了抬脖子,扫了宋嬷嬷一眼。

她很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话,但今朝为了娘,就算是不喜欢,她也要装上一装了。

“姑娘请恕老奴眼拙……”宋嬷嬷行了一礼。

她其实知道,但她不愿意说。

“镇王的第三子,成国公梁元俨,是我的夫君。”这处,把云姌小小的绕了个弯子。

这也是她头一回觉得做妾室有些拿不出手,说不出口。

“老奴见过成国公夫人。”宋嬷嬷故意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口中说的一板一眼的。

把云姌觉得羞愧,脸有些泛红,但也不曾否认:“这回你要照应的,是我的亲娘,我希望你对她好一些,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说着,将手中的另一个荷包塞进了宋嬷嬷的手中。

“这……老奴不敢……”宋嬷嬷赶忙想要将荷包还回去。

把云姌却往后退了一步:“给你你就拿着,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到时候我为你是问!”

“成国公夫人还是将银子拿回去吧,老奴可……”宋嬷嬷还是执意要还。

银子,九姑娘给的可比这多多了,而且,如今满帝京都传遍了九姑娘夺回自己嫡女身份之事。

宋嬷嬷也是个有些见识到人,知道云能在这样的家世里头,当着列祖列宗和满宗族长辈的面,将自己的身世拨乱反正,让所有的人都承认她的身份,光这一点,就是个极厉害的了。

她既然答应了帮九姑娘,那就肯定不能反悔。

“九妹妹。”把云姌却不理会宋嬷嬷,而是回头看着云娇那辆马车:“都到这里了,还不下来吗?”

“叫你了。”秦南风小声提醒。

“那就下去吧。”云娇大方的钻出了马车。

秦南风随后而出,跳下马车将她抱了下来。

把云姝瞧见云娇,眼睛几乎都喷火了,心中暗骂:“还不曾成亲就这样当众搂搂抱抱的,不知廉耻!”

“你们都先进去吧,把东西安置好。”云娇回头朝着丁寅吩咐了一句,这才缓步朝着把云妡姊妹三人而去。

她一眼便看出把云姝的怨恨,她嫁给茹玉这么久,确实长进了不少,不过心事就写在脸上这回事,她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

她望着她们,眸光微微流转,接着便笑道:“往日,三位姐姐是嫡女的时候,我瞧见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把云姝最沉不住气,脱口就问了出来。

把云妡却拽住了她,随即对着云娇行了一礼:“九妹妹。”

她知道,她们如今是庶女,庶女见了嫡女,可不是得行礼吗?

“二姐姐的规矩,不愧是连姨娘亲自教的,不错。”云娇笑着夸赞了一句。

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把云姝直恨的牙都快要咬掉了,直挺挺的站着,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行这个礼。

把云妡却有些焦急的示意她,她在徽先伯府日子过得久了,苦头吃多了,人就变得通透了,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若是她这会儿姿态低一些,能让娘在庄子上的日子好过一些,那她心甘情愿给云娇行礼。

把云姝却不懂这个理,依旧固执的站在一旁。

而把云姌,她则有些想不通。

她不知道那个十分好说话又和善的九妹妹哪去了?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不近人情的姑娘?

她明明记得她不是这样的。

云娇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站着,等着她们行礼。

她从前对她们行了那么多的礼,也是时候该往回收了。

“如今家里,是九妹妹做主,往后的事情,也要倚仗九妹妹,你们还不行礼,在等什么?”把云妡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开口提醒。

“九妹妹。”把云姌看了一眼连燕茹,弯腰行了一礼。

算了,为了娘,先不想那些了。

把云姝见状,也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但不曾开口,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倔强了。

云娇也不曾强逼着她,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几位姐姐客气了。

我总算明白了,为何当初四姐姐总是千方百计的让我行好多次礼,做嫡女的感觉,还真就不错。”

秦南风在一旁悄悄笑了笑,这丫头,从前在人前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如今是愈发的本性毕露了。

不过,这样更好。

他就喜欢看她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受这个拘束那个拘束,这是他从很早之前就想给她的。

“我先回去了。”把云姝手扶着小腹,转身朝着马车走过去。

她觉得肚子有些发紧,她怀疑自己若是继续留下来,或许会被气到小产也说不定。

孩子肯定是不能出任何闪失的,她如今还要靠这个孩子,才能在家中立足。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回去算了。

“二姐姐,你也回去吧,我想同九妹妹单独谈一谈。”把云姌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云娇。

把云妡犹豫了一下,朝着云娇道:“九妹妹,我们都知道错了,我娘……”

“她是姨娘。”云娇打断了她的话。

“是,我……姨娘……”把云妡还是头一回这样叫,她很不习惯:“她也知道之前做错了许多事,求你……”

连燕茹在牛车上,听得心如刀割。

她们母女,从前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如今却要这么卑微的把云娇这个贱人。

她可以卑微,可以受苦,可以忍受一切,但她不想听到自己的女儿这样。

“行了,你闭嘴,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然会承担。”她冷硬的开口打断了把云妡的话。

“娘……”把云妡回头,她不能理解,都到这地步了,娘为什么还放不下脸面?

她不知道她要去的是最远的庄子吗?到时候跟前就这么一个宋嬷嬷,她眼睛又不好,这以后……

她不敢往下想。

“好了,你回去吧。”连燕茹撇过头,表明不想再听她再说下去了。

把云妡叹了口气,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九妹妹,能否借一步说话?”把云姌这时候开口了。

“六姐姐请稍待,我有几句话叮嘱宋嬷嬷。”云娇说着就走到了宋嬷嬷的跟前。

“九姑娘。”宋嬷嬷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了,手里拿着那个荷包像是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不知道扔到哪儿好。

一见云娇来了,她立刻将荷包捧了上去:“这个给姑娘……”

“既然是我六姐姐给你的,那你收着就是了。

记得,该照应的还是要照应。”云娇抬手推开了那只荷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老奴明白,姑娘请放心。”宋嬷嬷重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这便动身吧,牛车跑的慢,晚上不好赶路。”云娇往后退了一步,吩咐道。

“那老奴便去了,别过姑娘。”宋嬷嬷行了一礼,也上了牛车。

“小五,你先回去吧。”云娇上前去扯着秦南风的手晃了晃:“我六姐姐找我说话呢。”

“好。”秦南风笑着应了:“我回去同我爹商议,你这里,也好预备起来了。”

“我知道。”云娇知道他说的是成亲的事,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着秦南风离开了之后,云娇才转过身,口中道:“六姐姐,走吧。”

把云姌不曾言语,抬脚跟了上去。

姊妹二人一路一言不发,一直到进了园子。

云娇站住了脚,回身望着把云姌:“六姐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九妹妹。”把云姌望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

当初,在四姐姐的喜宴上,你动手伤了那个半仙,我以为你是逼不得已的,如今看来,你恐怕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人吧?”

她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精明能干的母亲,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以为,云娇至少会将她留在家里养老,可现在,她却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还是最远的庄子,身边就只跟着一个不知深浅的嬷嬷。

到了庄子上,会发生什么,她猜都能猜得到,她虽然一向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但不代表她不懂。

她之前一直以为,云娇是个软弱善良的人,没成想却看走眼了。

“六姐姐说的不错,我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云娇面不改色,将这话给认了下来。

“你怎么这样?我真后悔当初帮了你,还把你当成亲妹妹,一直护着你。

没想到你最后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就是这么对待我娘的,那是我亲娘!”把云姌有些激动。

她不明白,云娇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她已经赢了,已经夺回了嫡女的身份,也把她娘变成了姨娘,她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如果,她娘还能留在家中,她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的,毕竟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她娘横刀夺爱,抢走了属于钱芳馆的东西。

这些她都认。

可云娇不该这样折磨她娘,娘的眼睛已经那样了,身子也是大病初愈,哪里受得住这样对待?

“六姐姐这么说我,我不怪你。”云娇不急不躁,神色平静:“你我立场不同,连燕茹是你的亲娘,你护着她、心疼她都是理所应当的。”

“要不然呢?”把云姌冷声反问。

“可我娘呢?”云娇注视着她:“六姐姐,你娘至少还能活着,我娘呢?

若是将你换到我这样的立场,你又会如何做?

或者我们说的简单一些,若是我娘害死了连燕茹,六姐姐,你扪心自问,你会放过她吗?”

会放过吗?

把云姌也在心里问自己,她很想说“会”,但她说不出口。

杀母之仇,谁会不报?

如果,如果母娘当初不曾对钱芳馆下死手就好了。

把云姌实在没法子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拉住了云娇的手抽泣着道:“九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我娘她罪无可赦,她做下那样的事情,我也很不耻。

可是,她是我娘啊,九妹妹,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之前帮过你的面子上,你饶她一次……

我也不求你旁的,你别让她去庄子上,成吗?”

《把云娇》正文 第1145回 能降服的住 “九妹妹,算我求你了。”把云姌晃着云娇的胳膊。

云娇任由她拉着手,兀自站着,一言不发。

这件事,她不可能答应。

“九妹妹……”把云姌泪眼婆娑的望着她:“我娘的身子,真的承受不住,她在庄子上,一定活不了多久的,我求你了……”

“六姐姐,对不住,我真的做不到。

我娘当初也承受不住,还有我弟弟。”云娇抽回了自己的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她知道,梁元俨宠着把云姌,她也知道,得罪了把云姌,往后或许会有麻烦。

但让她放弃报复连燕茹,那绝不可能。

“把云娇!”把云姌不甘心的跺着脚,想要叫住她。

她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是家里头最得宠爱的一个姑娘,长大了又嫁给了心仪之人,虽不是正室,但也对她呵护有加。

她几乎从未遭受过拒绝,也从未有人对她如此绝情过,她有些受不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一路哭着回去了。

云娇回了院子,李嬷嬷正捧着布料细看,边上选出来两匹,木槿正比对着。

“嬷嬷。”云娇凑过去,也跟着看。

“你看这匹比那两匹如何?”李嬷嬷将布匹扯出来一块,问她。

“这我哪懂。”云娇扭头望着她,嘻嘻道:“嬷嬷看着办就是了。”

“那你还凑过来看。”李嬷嬷不由有些好笑。

“我就是看个热闹。”云娇走到桌边,随意的倒了盏茶端着吃。

“六姑娘给连姨娘求情了?”李嬷嬷低着头盯着布匹,口中问。

“是。”云娇抿了一口茶:“不过我没答应,她就哭了。”

“那姑娘是怎么打算的?”李嬷嬷不放心地问。

“哭有什么用,我当初不仅哭了,还差点病死了呢,谁来管我。”云娇将茶盏轻轻放下。

“理是这么个理。”李嬷嬷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可姑娘别忘了,六姑娘是镇王府的人,成国公素来又疼爱她,姑娘这样半分脸面都不给她,以后会不会……”

她倒不想替连燕茹求情,她担心把云姌日后会报复云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连燕茹我是绝不可能放过的。”云娇果决的道。

“嗯。”李嬷嬷将手中的布匹卷了起来:“姑娘,我有个事同你商议一下。”

她说着,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嬷嬷说就是了。”云娇靠着她坐下,亲热的挨着她。

李嬷嬷看着她,既满足又欣慰:“嬷嬷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钱老夫人同姑娘。

虽然是为奴为婢,但不曾吃过半分苦,说句托大的话,钱老夫人拿我当姐妹,姑娘也拿我当长辈。

姑娘你说,老婆子我前世里是不是做了很多善事,这世里才有这样的好报?”

“那当然了。”云娇笑笑的抱着她的胳膊道:“嬷嬷前世今生都是好人。”

李嬷嬷不由拍了拍她的手笑了:“姑娘嘴可真甜。

我呀,这辈子是知足了。

我想着,等姑娘出嫁了,我就回庄子上去,姑娘平时给我的银子,我都攒下了,将老夫人留给我的那间屋子再修补修补,靠着那二亩地,我打算就在那儿住下。”

“嬷嬷何故如此想?”云娇顿时坐直了身子望着她:“你不跟我去秦家吗?”

“傻孩子。”李嬷嬷慈祥的望着她:“嬷嬷一把年纪了,活计也做不动了,总不能真跟着你去养老吧?

你到秦家去,虽然小五是一心一意地待你好,但他家中不只有他,还有父母长辈,也有其他的人,你才去,也要慢慢才能站稳脚跟。

嬷嬷年纪大了,如今就是个累赘,跟着你去,那不是给你拖后腿吗?”

“谁说的?”云娇紧攥着她的手臂:“我早就说过了,要给嬷嬷养老,他家如何那是他家的事,我只遵循我做人的道理。”

“那样不行,姑娘嫁过去,是要过日子,不能因为我同人家置气,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拖累了姑娘……”李嬷嬷仍然执意要走。

“嬷嬷再说,我要伤心了。”云娇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我外祖母没了,娘也没了,就剩嬷嬷一个人疼我了,嬷嬷还要走,那我以后怎么办?”

她是真不想让李嬷嬷走,当初答应外祖母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主意给她养老送终了。

更何况,嬷嬷是打心底里疼她,她除了哥哥嫂嫂,她也没有比这更亲的人了。

“姑娘跟前还有蒹葭,木槿也回来了,我算是放心了。”李嬷嬷如是道。

她知道,木槿在几番遭逢大变之后,已然不是从前软绵绵的性子了,她能立的住,也就能护得住姑娘了。

“她们俩哪有嬷嬷懂得多?”云娇扭头:“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蒹葭紧跟着道:“奴婢除了照应姑娘,旁的什么都不懂,还需要嬷嬷在身边时常指点指点呢。”

“不错。”木槿也停住手中的动作,开口道:“奴婢同蒹葭伺候姑娘虽然没话说,只是遇上大事我们可就没主意了。

譬如这喜事,要预备哪些东西,我们是两眼一抹黑,只能等着嬷嬷吩咐。

还有成亲以后,姑娘双了身子如何照应,坐月有什么讲究,我们可是一样都不懂的,还得由嬷嬷指点着来。”

云娇有些诧异的看着木槿,她好像变了不少,从前她少言寡语,性子也有些软,从来都不会这样说话。

这是遭了变故,容貌毁了,连带着性子都变了?

“姑娘看着奴婢做什么?”木槿有些奇怪:“是奴婢说错话了?”

确实,遭逢大变,她性子变了不少,懂得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以后,不会了。

但姑娘难道是不喜欢她如今这样?

她有些忐忑。

“不曾。”云娇摇头:“你这样,很好。”

她本还担心木槿会因为容貌的缘故消沉下去,眼下看,是她多虑了。

木槿闻言松了口气,姑娘喜欢她这样。

“嬷嬷,你听见不曾?她们什么都不懂,没有你她们根本照应不好我。”云娇抱着李嬷嬷的胳膊撒娇:“你就别走了吧,好不好?”

“你们啊!”李嬷嬷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欢喜,有姑娘如此对待,她这辈子真是值了:“那我就留下来了,但姑娘不能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叫我做。

那到了秦家,像什么样子?娶个小的,还得多养个老的?”

“嬷嬷放心,不用他家,我养得起。”云娇这才笑了:“还有,嬷嬷以后不许再提离开的事了。”

“好好好,不提了。”李嬷嬷笑着答应了:“你来选选看这三匹布料,哪一匹合适?”

“就这个吧。”云娇扫了一眼那几匹布料,伸手一指。

她选的这匹布料,说是绿色,实则更偏青色,瞧着素净。

“我挑选的时候就是估摸着姑娘喜欢这个色。”李嬷嬷含笑点头:“那就定下了,木槿,给姑娘量一下身,这便开始做吧。”

“这样急?”云娇叫木槿拉着站起来,不由得问。

“我看小五的意思,恐怕要紧着成亲呢。”李嬷嬷笑道:“这嫁衣可不得抓紧?万一到时候赶不上穿,那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嬷嬷放心,我夜里不睡,几天也就赶出来了。”木槿一边量着云娇的肩,一边道。

“不用这么赶,哪有那么急了?

若是实在来不及,到时候去成衣铺买一身便是了。”云娇倒是不急。

“瞎说。”李嬷嬷嗔她:“嫁衣怎能如此随意?”

云娇嘻嘻笑了起来:“我是说万一来不及的话。”

“来得及。”李嬷嬷肯定的道。

……

秦家。

秦南风到了家门口,跳下马来,将缰绳丢给门口的小厮:“老爷在家吗?”

“老爷才回来不大会儿。”小厮连忙回道:“似乎是往书房方向去了。”

秦南风跨进门槛,直奔秦焕礼的书房去了。

“那奴婢便去了。”书房里,传来何姨娘的声音。

那是秦焕礼唯一的小妾,也是秦南风的三哥哥秦春深的亲娘。

她一直老实本分,家中也无人留意她。

何姨娘出得门来,瞧见他似乎吃了一惊,连忙低头行礼:“五少爷。”

“嗯。”秦南风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朝着屋子里走去,口中唤道:“爹。”

秦焕礼正坐在案前,闻声抬头,没好气的道:“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进来再说话,每回都在外头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何姨娘来做什么的?”秦南风有些好奇的朝着外头看去。

“你侄子,连着哭闹了两夜了。”秦焕礼见他问了,也不曾隐瞒:“她说怕是吓着了,想给孩子站个筷子,来同我说一声。”

他说的是他的孙子,也就是秦春深同顾氏的儿子,是去年冬日生的,眼下快八个月了。

“仲儿又生病了?”秦南风有些奇怪:“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秦焕礼又来气了:“你成日就晓得往外跑,家里的事,你关心过吗?

这一出去就是几天,又到什么地方厮混去了?”

他知道儿子不是厮混的人,但说气话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去送了连盖兄弟二人一程。”秦南风随意的说了一句,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

秦焕礼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点了点头:“应当的。”

不管如何,这孩子重情重义是真的,也是对的。

秦南风放下茶盏,不曾言语,他在想着要如何开口。

秦焕礼又开口道:“你既然回来了,也别在我这坐着了,到你哥哥那处去看看你侄子。”

秦南风是嫡子,老大不小了,还不曾成亲。

他也就两个儿子,秦春深虽然是庶出的,但孙子总归是亲孙子,他还是很疼爱的。

“我等会儿去。”秦南风坐着不曾动,而是直视着他,郑重的开口:“爹,我想同你商议一下成亲的事。”

“怎么?想通了?愿意娶你莲子表妹了?”秦焕礼扫了他一眼,沉着面色问。

他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可半分都不这样认为,这小子要是轻易妥协,才怪了呢。

“爹,开什么玩笑呢?我可是当着祖父祖母的面说的清清楚楚,我不可能娶莲子表妹。”秦南风正色望着他:“我要娶把云娇,想让父亲着手预备,请人上门提亲。”

“我就知道,你一直心系着那个庶女……”秦焕礼丢下了手中的文书。

“她不是庶女。”秦南风打断他的话:“她如今已经正名了。”

而且,就算她是庶女,他也会娶她。

“那又如何?总归不是正途来的。”秦焕礼根本不以为意:“再说,把言欢能做出贬妻为妾的事,能生出什么好女儿?”

“他是他,云娇是云娇,爹你不能将他们混为一谈。”秦南风皱着眉头,这么多年,他这个爹就从来不曾变过,总是这么的刻板迂腐。

他心里认定的事情,你哪怕是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更改丝毫。

“不管如何,她的身份都是有争议的,何况,她能凭着一己之力将把家搅和成如今那样,就不是个简单的。”秦焕礼往前凑了凑:“你知道,从那日之后,把言欢就一直称病,不曾上过早朝的事吧?

你自己思量思量,这样厉害的女子娶回来,你能降服的住?”

“那爹之所以娶我娘,就是因为知道能降服的住?”秦南风也往前凑了凑,反问了一句。

“跟谁说话呢你!”秦焕礼气的一拍桌子,胡子一翘一翘的:“没大没小的东西!”

秦南风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随意:“反正不管如何,我娶定她了,爹就说愿不愿意办事吧。”

其实,这些事,他自己也能办,还能办得十分利索,漂漂亮亮的。

可那不合规矩,这些事情,都该是家里的长辈操办的,也算是对新媳妇的一种认可。

他若是都办了,云娇那样聪慧,一看肯定就能明白他爹娘的态度。

当然,他娘的态度不重要,因为,他爹完全可以代表他娘。

但成亲是欢欢喜喜的事,他不想让云娇不高兴。

“不愿意。”秦焕礼直接回了他,跟着又补了一句:“还有,你祖父祖母也不会同意。”

“罢了,不求你了。”秦南风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站住,你又到哪去?”秦焕礼有些急了,跟着站起身来。

他知道这小子绝不会轻易妥协,这一走,不晓得又要去弄出什么事情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46回 有大才 “爹你方才不是叫我去看仲儿吗?”秦南风回过身,有些奇怪的望着他:“怎么?这又不让去了?”

秦焕礼打量他,原本想要训斥几句。

可见他一脸无辜,不像个要惹祸的,再加上他这几日又不曾闯祸,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训斥他。

他只好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秦南风一笑,转身去了。

他径直去了秦春深的院子,侄子病了,他是得去瞧瞧。

还未进院子,远远的便听到小儿的啼哭声。

“仲儿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他踏进了院门。

顾氏正抱着孩子,奶妈嬷嬷陪在一旁,婢女们忙的团团转,又是拿小玩意儿哄着,又是拿吃的,可惜就是不管用。

那孩子就是死死抱着顾氏的脖子,闭着眼睛嚎啕大哭,顾氏也急的一头汗。

“五弟,你来了。”秦春深说话的时候,手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他生的很像秦焕礼,看着一身书卷气,面色略略有些苍白,气色看着不大好,但瞧着模样是生的不错的,就是病殃殃的,没点少年人的精气神。

“三哥哥。”秦南风唤了一声,抬步走了过去。

顾氏见他来了,不由喜出望外,拍着孩子的后背口中道:“宝宝不哭了,宝宝快看看,那是谁来了?”

那孩子哪里管这些,还是兀自啼哭不休。

“不哭不哭,快看,你五叔叔来了。”顾氏一边哄着,一边将孩子扶着转了过来:“来,叫你五叔叔抱抱,不哭了乖宝……”

这孩子倒是养的白生生的,只是哭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看不清长相。

他还太小了,身子底子也随了爹,稍微着了凉就会伤风。

“仲儿,来,叫五叔抱一抱。”秦南风伸手去抱那孩子。

孩子闭着眼睛哭的正欢,感觉有人将他抱起来了,不由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眨了眨眼睛,又哼唧了两声,竟然不哭了。

瞧这小模样,也是眉清目秀的,看着很招人喜欢。

“哎呀,终于不哭了,来擦擦眼泪。”顾氏一手扶着秦南风的手臂,踮起脚尖来给孩子擦眼泪。

表面上看,她是在照应孩子,可却用心感受着手底下握着的臂膀,摸着很结实,像是有力的很,若是被这样的臂膀搂着……她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秦南风因为看着孩子,再加上哥哥也在,周围还有这许多人,也就不曾在意。

“看看,这孩子还是喜欢五叔叔。”顾氏将手里的帕子给了一旁的婢女,又给孩子整理衣裳:“你都不知道,从早上哭到现在,就不曾歇个一会儿,除了我谁都不要。

还好你来了,我这两个手臂都抱的酸死了。”

她动作间,那手若即若离的在秦南风手上拂过,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她心里又是一热,果然跟想的一样,是暖暖的。

再想想秦春深常年冰凉的手脚,她心中又多了一分不喜。

若是能光明正大的牵一牵这手,该多好?

“还真是。”秦春深在一旁笑了:“方才,我抱了他都不要,不晓得怎么跟五弟就这么投缘。”

“回头会跑了,五叔带你出去玩儿。”秦南风捏了捏仲儿的小脸。

“那敢情好,你五叔又会骑马又会射箭的,等咱们仲儿长大了,就跟着你五叔学这些本事。”顾氏附和着笑道。

“学那些做什么,之前他遇到了多凶险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秦春深不赞同的看了一眼顾氏。

之前,秦南风出了事,两年多杳无音讯,他是既难过又焦急。

父亲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痛苦,他耳闻目睹。

而他自己身子又一直不好,他就担心自己万一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父亲该怎么活下去?

后来,弟弟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说不准哪一日便走了。

他这个弟弟,是坦荡磊落之人,又重情重义,他要是真有那一天,这妻儿托付给这个弟弟,他也能瞑目。

父亲那里……反正他是庶出,身子又一直不好,真到了那时候,估计难受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在他心里,这个弟弟往后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弟弟再去舞刀弄棒,乃至征战沙场的。

“我哪是让他去打仗了?”顾氏解释道:“我是说,让五叔叔教咱们仲儿功夫,到时候强身健体,不就不生病了吗?

对不对,对不对?”

她说着就逗起孩子来。

秦春深也就不曾说下去,而是抬头看着秦南风:“五弟几天不曾回来,又去了何处?”

“去了一趟苏州。”秦南风将孩子抱紧了一些,随意的回了一句。

“苏州?”秦春深还未说话,顾氏便抢着道:“我听说,那座城极美,就像画上画的一样,尤其是那里的织造,特别出名,前几日我在集市上,还听人议论说苏州的锦锻好,只可惜就是价钱太高了。”

“哦对,那里卖布匹的确实多,我回来的时候顺手带了一些,都放在娘那处了。

嫂嫂若有空去挑几匹吧。”秦南风听她一说,才想起这事来,又道:“还有一些给仲儿买个小玩意儿,也一并拿回来吧。”

那是给云娇买布匹之时,想起娘来,便顺带也买了一些。

“真的?”顾氏欢喜不已,这个小叔一趟一趟的往外跑,这么多年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这还是头一回从外头给她带东西呢。

这布匹拿回来,裁出衣裳得好好放着珍藏,寻常日子可还舍不得穿呢。

“你这话问的,五弟都说了,还能有假?”秦春深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他总觉得顾氏有些不对劲,她平日话并不多的,有时同他一天一眼说不上几句话,这会儿怎么有些没轻没重的?

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就算是没见过,也不好这样的小家子气,叫人见笑。

顾氏回过神来,知道这样不妥,顿时收敛了不少:“我一时高兴,便有些失态了,五弟可别见笑。”

“不会。”秦南风倒是不大在意。

“五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往后别总往外跑,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秦春深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他:“我听说,祖父祖母要将莲子表妹许配给你,你不愿意?”

“三哥又开始了,你怎么总给爹当说客?”秦南风叹了口气,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你要再说这个,我可走了。”

“爹也是为你好,咱们家谁不盼着你好?”秦春深又咳嗽了两声:“你若是实在不想要莲子表妹,就让爹找些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与你相看相看,这满帝京这么多的姑娘,你如今又炙手可热,总会有合眼的。”

他知道,只要这个弟弟点了头,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都得由着他挑。

“哥,仲儿不哭了,我还有些事不曾处置,就先走了。”秦南风将孩子交到顾氏手中。

不等秦春深再说,转身便跑了。

“五弟……”秦春深往前跟老两步。

“你看看,你总催他做什么,把人说走了吧?”顾氏埋怨他。

“他都老大不小的了,这不也是爹娘的意思吗?”秦春深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口中嘀咕道:“又没个一官半职的,能有什么事要处置,就是不肯听我说……”

秦南风出了大门,丁寅牵来了马。

“少爷,去何处?”他问。

“进宫。”秦南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少爷是打算求官家赐婚?”丁寅猜测道。

这轻而易举就能想到,毕竟老爷不肯办事,少爷也就只能指望赐婚了。

“赐婚?”秦南风扫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大可不必。”

他手中马鞭一扬:“驾!”

那马儿便撒腿跑了起来,直奔着皇宫方向。

……

文德殿。

梁承觐伏于案上,有些愁眉苦脸的。

“陛下。”秦南风进来,依旧只是拱了拱手。

“秦家的小子,你来的正好,你不来我也打算派人去传你了。”梁承觐见了他,面色一喜。

他坐直了身子,口中吩咐:“来人,赐坐。”

秦南风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说几句话便走。”

“你说。”梁承觐望着他,身子前倾。

“陛下可是在为东岳派人出使西翎一事忧愁?”秦南风不紧不慢的开口问。

“你知道此事?或者说,你有法子?”梁承觐手不由得捏紧了桌角。

他已经连着两日吃不好睡不着了。

东岳派了使者去往西翎,这两厢一碰头,说一说当初的事情,保不齐便察觉大渊这挑拨离间之计,那不是坏事了吗?

到时候他们知晓了文欣公主同西翎太子都是大渊所杀,恐怕又要联合起来对付大渊了。

如此,兜兜转转一圈,岂不是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死结?

而且,这一次的结,恐怕没有之前那么好解了。

“陛下的大臣们,难道没有什么好法子吗?”秦南风反问了一句。

“有法子,也没什么用处。”梁承觐皱起了眉头:“有几个人主张半途杀了东岳使者,那有什么用?东岳还可以派其他的人前去。

还有几个,主张先下手为强,先对东岳出兵。

可先不说经过了上回的大战,我大渊早已疲于应对,将士们也疲惫不堪,需要休整,光是西翎从西方包抄而来,左右夹击,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他这两日上朝,都在商讨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可到这会,也没商议出个确切的法子来。

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他急的几乎焦头烂额了才想起来秦南风,正打算让人去请他,不料他便来了。

“这两个计谋,确实不怎么样。”秦南风有些不屑。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问问你。”梁承觐忽然想起来什么,不由上下打量他:“你小子,这么好心的跑来同我说这些,像是要给我出主意,不会是有求于我吧?”

“我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说。”秦南风不急不躁的道:“还是先说陛下的事情吧。”

“你说。”梁承觐求之不得,也不知为何,看着秦南风年少轻狂的模样,反倒叫他安心了一些。

只要这小子能说出个有用的法子来,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陛下不如命人放出风声去,便说东岳也派了使者来我大渊。”秦南风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东岳也派使者来我大渊?”梁承觐愣了愣,一时间不曾会过意来:“这是为了……”

“自然,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最好是悄悄的假装无意中透露出去,再穿插一些东岳国君对文欣公主的思念,给那些西翎的探子知晓。”秦南风又接着道:“而后,陛下再将东岳边境的将士,调一大半去西翎边境。”

说到此处,他便停住了口。

梁承觐能做一国之君,自然不是什么蠢人,点到即止便可。

梁承觐怔了片刻,恍然大悟:“如此,西翎国君定然起疑,以为东岳要与我大渊联合,讨伐西翎,给文欣公主报仇。

而东岳,是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了。

此计甚妙,此计甚妙,你这孩子,有大才。”

他既高兴,又有些惋惜,可惜这么好个孩子,不能为他所用。

不过,这孩子年纪还轻,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以后可说不定。

他是个爱才之人,除了因为愧对赵忠勇,也是因为知道秦南风智勇双全,才会对他另眼相待。

不过,这与他的好性子也脱不开干系。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梁承觐高兴之余,想起他的事情来:“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是不是同那丫头的亲事,你爹不肯?”

他猜着,也没有旁的事情能叫秦南风巴巴的跑到他跟前来了。

“陛下英明。”秦南风苦笑,这老头还真是精。

“要我赐婚?”梁承觐提起笔,便吩咐一旁的内监:“去取……”

“不必了。”秦南风高声道:“陛下不必赐婚。”

若是赐婚,云娇更能瞧出端倪,云娇知道他对梁承觐心怀芥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找到他跟前。

既然要了圣旨,那自然是家里的阻碍太大,解决不了,到时候就算成亲,她心里也会不舒坦。

“那你要我如何?”梁承觐有些不解的望他。

“陛下替我敲打敲打我父亲便是了。”秦南风意有所指地道:“毕竟,当初同杨慧君比那一场,云娇也为大渊争了脸面,陛下对她多少也该有些褒奖吧?”

“你小子。”梁承觐笑着指了他一下:“行,就依你。”

他明白秦南风的意思,便是借他的口同秦焕礼说一说,云娇是个不错的姑娘,两厢也般配,孩子们老大不小了,让他早些将事情办了,大略便是如此。

他乃一国之君,金口一开,秦焕礼哪有不办的道理?

《把云娇》正文 第1147回 另辟蹊径 秦南风回了秦家之后,宫中的内监随后便到了,召了秦焕礼进宫。

秦焕礼去的时候,面色寻常,只当官家是有什么公事要他去处置。

等回来的时候,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他也不去书房了,径直回了主院。

赵忠竹正在廊下,今朝是个大晴天,她让婢女将家里的铺盖都拿出来晒一晒。

她见秦焕礼突然回来了,不由些奇怪:“老爷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焕礼不曾言语,只是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忠竹瞧他神色不对,忙跟了进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预备一下。”秦焕礼沉着声音开了口:“找媒人,将你儿子的亲事操办起来吧。”

“风儿的亲事?”赵忠竹听不明白:“是谁家的姑娘?老爷说的什么?我不懂,风儿也不曾同谁家姑娘相看,操办什么亲事?”

她一头雾水,这说的没头没脑的,到底怎么回事?

“你儿子相看看什么。”秦焕礼没好气的回她:“他不是自己找好了吗,把家的九丫头。”

“云娇?”赵忠竹更奇怪了:“老爷不是不同意吗?再说爹娘那里,又说了莲子,若是不同意莲子,反而娶了云娇,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她有些不想亲上加亲,小姑子那一家,也不是个安生的。

但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就算是心中颇有微词,她也只能忍着。

说出来,不仅不起作用,还要惹的秦焕礼不欢喜。

“是官家的意思。”秦焕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官家的意思?”赵忠竹愣了愣:“官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官家将我叫过去说了。”秦焕礼面无表情的看着前头:“说把家那个丫头,容貌才智样样都没得挑,说风儿也不小了,该办就把事给办了,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那……老爷答应了?”赵忠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不答应能如何?官家都开口了。”秦焕礼起身一拂袖子:“我去爹娘那处说一声,你要紧着预备起来了,既然是官家开口,这事也推不掉了。”

“好。”赵忠竹答应了一声。

秦家,东边院墙最北侧,简陋的小院子,院门大开着了。

“爹,娘。”秦焕礼迈进了院门。

秦老太爷在门口的蒜地里头锄草,他神色看着有几分严肃,并不爱笑,瞧见儿子来了,也不见几分欣喜,只是答应了一声。

他的性子是有些古怪的,人家告老还乡,无不是置办宅子,安享晚年。

可他,却偏要住简陋的院子,自己种地,家里的儿女劝了多少回,他就是不听。

连带着秦老夫人也跟着他吃苦受罪,还不能有怨言。

秦老夫人正在屋檐下割韭菜,她个头不高,生着一张圆脸,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看着有几分慈祥。

听闻秦焕礼的声音,她顿时抬起头来:“这会儿怎么得空来?”

“有事来同二老说一声。”秦焕礼走到了屋檐下,回头唤道:“爹,你先回来,”

秦老太爷扛着锄头走了回来:“怎么了?”

“是风儿的亲事,我来同您二老说一声。”秦焕礼想着该如何开口。

“怎么?定下了?是不是打算要莲儿了?”秦老夫人不由得开口问。

“不是。”秦焕礼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秦老夫人不解:“这些日子,也不曾听说风儿去哪里相看,哪还有旁的姑娘?”

“别问了。”秦老太爷顿时拉下脸:“自己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不要,非要到外头去寻,这事我们不管。”

“爹,不是我不要莲子,风儿那孩子你也知道……”秦焕礼急着解释。

“你别说了,我们不想听,也不想问,你们爱找哪家找哪家,同我们没关系。”秦老太爷说着就连连挥手:“走吧,走吧,别在我跟前现。”

他心里头有气。

他平时也不过问这个儿子的事,家里大事小情,他们几乎从来不曾管过。

当初,秦南风出事的时候,他们也跟着好一阵伤心,好不容易这人回来了,他们的小女儿也就是秦南风的小姑母,都说到跟前来了。

而且还把莲子原来准备定下的亲事也退了,那孩子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嫁过来。

两个老人家一琢磨,表兄妹做亲,那是再好不过了,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谁料,秦南风不肯点头。

秦焕礼上一回来还说,打也要打的他点头,这回一来就变卦了。

他怎么跟小女儿交代?他多少年也不曾开过口,这点事情他还做不了主,这么一点脸面这个儿子都不给他。

他还搭理这个儿子做什么?

“爹,这事儿也不是我做主的。”秦焕礼苦着脸。

“儿子的亲事,从来都是老子说了算,你们兄妹四个,哪个亲事不是我做主的?

不是你说了算,还能他自己说了算不成?”秦老爷子说什么也不信。

“这是官家的意思,我刚从宫里回来,官家话里话外的,让我将亲事早些办了。”秦焕礼叹了口气:“我也不同意,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官家的意思?官家赐婚了?”秦老太爷愣了一下,不由的问。

“那倒没有。”秦焕礼摇头:“不过,官家将我叫过去,意思已经说的明显。”

“官家,无缘无故的怎会提这事?”秦老太爷毕竟也在朝中多年,自然是个不好糊弄的。

别看他年岁大了,做事说话可有条理的很。

“风儿早上来找过我。”说起这个,秦焕礼就有些不大高兴:“他来说成亲的事,我不曾点头,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估摸着是他同官家说的。”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官家怎么会帮他说话?”秦老太爷还是觉得这话不可信。

“那就不晓得他用的什么法子了,左右官家是这么同我说的。”秦焕礼叹了口气:“如今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而且不仅是必须得办,还得办的热热闹闹的,否则就是抗旨,这罪名谁担得起?

“既然是官家的意思,那就办吧。”秦老太爷还是有些不大欢喜,但也知道,儿子也是身不由己。

既然是官家的意思,那他也好给小女儿一个交代了。

“那说的是谁家的姑娘?先前怎么不曾听你们提过?”秦老夫人有些奇怪的问。

“是把家的九姑娘,他跟着他舅舅在外头,同这丫头自小认得。”秦焕礼说起来就有些不甘心。

“把家的九丫头?”秦老太爷露出思索之色。

秦老夫人望着他:“你可曾听过?”

“那不是个庶出的吗?”秦老太爷仔细的想了想:“他家有三个嫡出的,排行老几,我不晓得,但老九肯定不是嫡出的。”

“原先确实不是嫡出的。”秦焕礼面露不喜:“把言欢其人原本就不是个刚正不恶之辈,在官场上也惯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前些日子又请了人,给这个九丫头和她亲娘正了名声,说那丫头死去的亲娘才是正妻,当初是贬妻为妾的。

她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嫡女。”

“还有这样的事?”秦老夫人一阵惊讶:“那这样的人家还能做亲?”

“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秦焕礼叹了口气:“可官家发了话,我们也只能照做。”

“那你就去吧。”秦老太爷知道不好怪他了,挥了挥手打发他。

“那我就去了,这件事情爹娘千万别放在心上,至于小妹妹那里,我会同她赔罪的,莲子那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有个好归宿。”秦焕礼知道老爹心里头不喜,又说了几句。

“我自己能说,用不着你,你去吧。”秦老太爷又扛着锄头到蒜地里去了。

秦焕礼同老母亲说了一声,这才转身出了这简陋的小院子。

……

而赵忠竹在秦焕礼离开之后,就让人叫来了秦南风。

“娘,找我有事?”秦南风进门来,便随意的坐下,捏起桌上的果子便吃。

“手也不洗,就这么吃。”赵忠竹瞪了他一眼。

“我方才回来才洗过的。”秦南风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开口分辨。

“你什么都有理。”赵忠竹也拿他没法子:“我问你,是你去同官家说,让官家找你爹的?”

“对啊。”秦南风也不抵赖:“我先找了爹,他老人家不肯点头,我自然得另辟蹊径了。”

“另辟你个头。”赵忠竹拍了他一下:“你爹可生气了,他原本就不同意你同云娇,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都不点头。”

“我娶又不是他娶。”秦南风蛮不在乎的又咬了一口点心。

“如今有官家的话,他自然是同意了,只是,他心里头不满意这儿媳妇,我是怕以后进门了,还有旁的事。”赵忠竹忧心忡忡。

她这个人心思重,哪怕遇上一丁点的小事,也会彻夜难眠。

如今这样的大事,秦焕礼不满意,她也没了主意,这才把儿子叫过来问一问。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这里,秦南风笑了笑,要比手腕,老爹恐怕不是小九的对手。

他才不担心呢。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赵忠竹叹了口气。

“娘,你能不能别总愁眉苦脸的?我成亲,这是大喜事。”秦南风将剩下的半块点心丢在了桌上。

“你这孩子,怎么吃一半就不吃了?”赵忠竹看了一眼不由得问。

“太甜了,腻的很,还干。”秦南风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

“吃掉。”赵忠竹将半块点心拿起来放在手中:“这都是银子买的,不能浪费了。”

她从来都是勤俭持家,半个铜钱也不肯白花了。

“这一块点心,能值多少银子?”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

“快吃了,我看着你。”赵忠竹催着他。

秦南风只好又咬了一口。

赵忠竹见他听话,这才接着道:“你爹方才来说,亲事好预备起来了。

这媒婆,你说请哪个好?”

“自然是请最好的。”秦南风自然而然的道。

“最好的,最好的是郭媒婆,也要请得到呢。”赵忠竹又想叹气,想起儿子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郭媒婆?不是包生男孩吗?”秦南风顿时来了兴致:“不如娘去请一请,她若是不肯来,那不就说明我以后要生个女儿吗?”

他还真有些蠢蠢欲动,不知道他同小九的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去。”赵忠竹一口回绝了:“不请她,还有些希望,要是请了不来,那第一胎绝对是个女孩。”

“那又怎么了?”秦南风又咬了一口甜的发腻的点心,他才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小九给他生的,他都喜欢。

“什么又怎么了,你就这么想要女儿?”赵忠竹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喜欢男孩。”

“是吗?”秦南风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色来:“那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见他有多喜欢我?”

“他那都在心里,你哪里知道,跟你也说不清楚。”赵忠竹瞥了他一眼。

“切。”秦南风才不信。

赵忠竹也不曾说下去,又转过话头:“郭媒婆是一等的媒婆,她还算是有些本事,其他一等的媒婆,都是浪得虚名,还得多使不少银子。

要不然,咱们就请二等的媒婆吧?”

她认为这些,照着规矩来就是了,几等的媒婆那都不打紧,只要不是没请媒婆就行,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那不成。”秦南风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端着茶吃了一口,闻言放下了茶盏,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娘,我同你说清楚,平日里你要如何节俭,我不管你。

不过我的亲事,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银子我来出。”

“你的银子也是家里的,能省咱们省着点不好吗?”赵忠竹分辨:“再说了,有银子留在手上,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总比便宜了那些媒婆好吧?”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秦南风很是坚决:“娘,你就跟我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办?若是不能,我自己去。”

他心下盘算着,还得找个人盯着娘一些,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敷衍了事。

“我怎么不能,我这不是同你商议吗?行了行了,就照着你说的来。”赵忠竹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答应了下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48回 爹求你件事 “那是先定亲,在成亲,还是直接成亲?”赵忠竹又问道。

“那自然是照着规矩来,按部就班,先定亲。”秦南风的口吻不容置疑。

“那你打算过多久,大概在什么日子定下来?”赵忠竹侧目望着他。

“越快越好吧。”秦南风略一思索:“要不然这个月定亲,下个月成亲。”

这样的事情,在帝京有许多的,并不稀奇。

“日子隔得这么近,要我说就不必要定亲,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赵忠竹有些忍不住了:“再说了,当初她都定过一回亲了,这要是再来一回,旁人不得笑话吗?”

她想的是,若是不定亲,直接成亲,也能省不少银子。

“你管旁人说什么?咱们照着规矩办就是了,娘你别多说了,这事儿省不了。”秦南风一口回绝了,他可不想委屈了云娇。

“你这都快把人碰在手心里了。”赵忠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把家那丫头,真是好大的福气。”

怎么不见秦焕礼对她这样好?

风儿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不过细想起来,倒是有些像他舅舅,当初她那弟弟赵忠勇对姚氏也是极好的。

姚氏一直没能生出个孩子来,可那么多年,弟弟都不曾纳过妾。

她在心里叹息,孩子还真是谁养随谁。

“娘不也有福气吗?”秦南风往他跟前凑了凑,嬉皮笑脸的道:“生了我这么好个儿子。”

“有什么福气?”赵忠竹拍了他一下:“一点都不听话,那丫头娶进门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当然是福了,娘,我同你说,我一看她就旺夫。”秦南风依旧笑嘻嘻。

“你说她当初怎么就没能跟茹家那个孩子成亲呢?”赵忠竹还有些不放心:“当初,茹家那孩子也对她死心塌地的,怎么说退亲就退亲了,还娶了她姐姐。

风儿,你说云娇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你这也太能乱想了吧。”秦南风靠在椅背上,腿伸出去翘在一旁的长凳上。

“拿下去。”赵忠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

“我同你说,就算是她真的嫁给了茹玉,我回来也得闹的他们和离了,再把她娶回来。”秦南风两手枕在脑勺后头,看着屋顶,口中慢悠悠地道。

他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当初在东岳两年多,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事。

毕竟,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云娇就算是嫁人了,他也不怪她,总不能叫她一直等着一个没有归期的人吧?

不过,他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把自己的人给接回来的,不管她嫁没嫁,他都已经决定好了。

还好,她没放下他,没上了茹玉那小子的当。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赵忠竹气的打了他几下:“下回再别乱说了,叫你爹听着了,又有你好看的。”

“我才不怕他。”秦南风收回腿,站起身来:“既然爹已经同意了,那娘你就快着手准备起来吧。

对了,无论是相看还是旁的什么事,但凡是要用到酒楼的,都去会仙酒楼。

娘你可别想去路边的脚店应付了事。”

“我没想……”赵忠竹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倒也没想去那种脚店,太上不得台面,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好去。

她想着的是不必要去最好的酒楼,不曾想就叫儿子看穿了。

“我不曾说你想。”秦南风回头朝她一笑:“我只是提醒你一声。”

“我知道。”赵忠竹见他要走,又连忙叫住他:“你等一下。”

“什么?”秦南风回头。

“你带回来的布匹,我看有几匹颜色适合给你做衣裳。”赵忠竹上前来拉住他:“我给你量一量身,回头给你做两身。”

“我不用了,你留着给爹做吧。”秦南风说着就想走。

“你爹有你爹的。”赵忠竹拉着他,不放他走:“你嫂子昨日来选了几匹,那些个颜色娇嫩的,我也穿不了,她喜欢,正巧就都给她了。”

“这话说的,那她又是选个素净的颜色,娘你还不舍得给她了?”秦南风有些好笑。

“自然不给了,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那可不是要紧着我吗?”赵忠竹一边说,一边忙活着给他量身。

秦南风只好任由她摆弄来、摆弄去的量了一遍。

“长这么高的个儿做什么,做衣裳都比旁人多耗费不少布料……”赵忠竹口中嘀嘀咕咕的,又细细的将尺寸都记了下来。

秦南风出了门便吩咐丁寅派个人盯着些,他怕娘真的敷衍了事,做出些不像样的事来,好好的喜事,太过小气了,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好在赵忠竹确实胆小,做事情也不敢太过,请了西街的李氏。

李氏如今是正经的一等媒人。

有了媒人,两家便快快的过了草帖又过定帖,一日便办完了三日事。

两人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六月十六。

时值盛夏,清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树上的蝉便鸣个不休。

云娇由把云庭同夏静姝陪着出了门,边上还有个把云嫣。

把言欢也在后头的一辆马车上,他是长辈,这个时候自然是该去的。

原本,把云嫣是不必来的,云娇同哥嫂,再加上把言欢,恰好四人,这是双数。

可怜儿离不开夏静姝,一直闹着要她抱,不肯跟着婢女留在家中。

云娇一瞧,干脆就叫来了把云嫣一道,凑足了六个人,这样也是双数。

夏静姝心细,就连跟前带着的婢女都细细的数过了,不能落了单,否则兆头不好。

到会仙酒楼约定的厢房之时,秦南风他们已然到了。

秦南风家中人口简单,除了他,就来了三人。

秦焕礼夫妇以及秦南风那庶出的哥哥秦春深。

另外还有两个媒人,李氏另外又叫来一个赵氏,也是一等的媒人。

两人穿着媒人装,瞧着喜气洋洋的,似乎整个厢房都增色了不少。

一进屋子,云娇便觉得凉气扑面,扫了一眼,便见厢房角落放了四个冰盆。

她知道,这肯定是秦南风让人后加的,会仙酒楼的厢房,一般都只有两个冰盆。

她抬眼,便瞧见秦南风正站在那处朝她笑。

她低下头,唇角的梨涡现了出来。

他二人实在太过相熟,做这些事,总忍不住想笑。

“九姑娘来了。”李氏认得云娇,见他们进门,便迎了上来:“来来来,快进来坐。”

“这姑娘真水灵啊。”赵氏也在一旁笑道。

媒氏起的便是这么个作用,两家相看,几乎都是不相熟的,她们便是要让气氛欢喜起来,大家说说话,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众人都落座之后,小二便上了茶水,果子。

这是相看的规矩,先要以甜食开口,也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爹,这你们都认得的吧?把大人。”秦南风招呼秦焕礼。

他知道,老爹心里头不情愿,到这会儿,一张脸还有些挂着,能来这里,也是因为官家的缘故。

他才不管那些,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挡不住他娶云娇。

“把大人。”当着这么些人,秦焕礼自然不好,落了儿子的面子,便笑着招呼了一声。

但其实他一看到把言欢,就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来,贬妻为妾,那样对待糟糠之妻,他打心底里有些鄙夷。

他也不认为这样的人,能养出多好的女儿来。

“秦大人。”把言欢点了点头。

他面上也不欢喜,也不难过,只是垂着眼睛。

但他是不愿意来这儿的,更不愿意见到同僚。

自从云娇逼着他给她们娘俩正名之后,他觉得自己走到什么地方,都被人指指点点的。

所以这些日子,他极少出门。

眼下,若不是没有法子,他也不会跟着到这来,秦焕礼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把大人这些日子都不曾去上早朝,听说是身子有恙,不知近来如何了?”秦焕礼打量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把言欢气色虽然算不上是多好,但也不差,只不过有些憔悴,但看着根本就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还行,休养了一阵子,好些了。”把言欢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头又往下低了低。

“九霄,你去了衙门,最近功课可曾放下?

明年,可就要春试了。”秦南风见老爹还想说下去,岳父却已经无地自容了,赶忙抢着开口问了一句。

“虽去了衙门,但功课也不曾敢放下。”把云庭晓得他是在解围,又笑着道:“不过,这么久了也无寸进,小丫头在家中一直闹个不休,太嘈杂了。”

他说着拉了拉怜儿的小手。

怜儿生的乖巧可爱,就是嘴唇上方有一块红色的小瘤子,众人不免多问了几句,这就将话头给岔过去了。

秦焕礼心里头还有些不忿,把言欢这个人人品极差,他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做亲家?

要不是这个臭小子不知道想什么法子让官家开了口,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他闷闷的吃了几盅酒。

“原来你们两家是相熟的?那这个媒人可就好做了。”李氏见他们两家人相谈甚欢,这才明白过来。

“这回咱们可是捡了现成的,占了你们的便宜了。”赵氏也笑着说。

云娇面上一直带着笑意,话也不多,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秦焕礼似乎看不上她,又或者是看不上她爹?总之,他不大欢喜。

秦春深已经悄悄打量她好几回了,是在看她配不配得上小五吗?

至于赵忠竹,她似乎也不大高兴,一直在看秦焕礼的脸色。

其实,赵忠竹心里头还是觉得云娇这孩子还不错,毕竟之前接触过几回。

可秦焕礼看不上,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万一说错了,那还得了?

“九妹妹。”把云嫣凑到云娇耳边,忍着笑意道:“你看看他,说话的时候过一会儿都要看你一眼,这心里眼里全是你,对你的情意都恨不得写在脸上了。”

秦南风确实很欢喜,过个片刻,便要看云娇一眼,再笑一笑。

云娇真想拧他一下,傻不傻,这么多人呢,一直笑什么笑。

“三姐姐。”她凑近了把云嫣:“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伶牙俐齿了,是不是三姐夫教你的?”

“他?他就是个呆头鹅。”把云嫣掩着唇笑了起来:“我是跟你学的。”

“好啊三姐姐,你如今厉害了。”姐妹二人小声说笑起来。

相看宴上,秦焕礼一直脸色不好,气氛既沉闷又欢喜,有些矛盾,不过终归还是欢喜更多一些。

吃罢了饭,媒人开了口。

当着众人的面,秦南风将一支暖玉琢成的松雪花钗子插进了云娇的发髻之中,这是他亲手做的。

他低头,看着云娇微红的脸,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盈然如水的望着他,他不禁莞尔:“这亲算是定下了?”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云娇也低下头跟着笑,这人平时看着聪慧过人,今朝怎么跟傻了一般,不是傻笑,就是说傻话。

“看把这孩子急的,这才到哪儿?”李氏取笑他。

“插了钗,便是你中意了她,后头才能谈定亲的事。”赵氏笑着解释。

秦南风点头,也跟着笑:“好。”

“如此,便散了吧,定亲礼回头我们再跑一跑,两下商议,你们看如何?”李氏笑着问。

“有劳了。”秦焕礼起身拱了拱手,当先走了出去,竟也不曾同把言欢打招呼。

好在秦南风通透,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更是给足了把言欢脸面,他一言难尽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

两家分开之后,上了马车,把言欢便开口道:“娇儿,爹求你件事。”

“爹,我们是自家人,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不必用求。”云娇抱着怜儿,扭头望他。

“你让我辞了官吧。”把言欢咬着牙说了一句。

既然迟早都要辞官,那还不如早一些,他如今还是朝廷大员,秦焕礼那姿态,他实在是受不住。

或许,成了个平头百姓,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非议了。

“你知道的,现在不行。”云娇不以为意的回了他一句,继续逗怜儿。

“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住了……”把言欢老泪纵横,他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些日子,他憔悴了不少,整个人也苍老了。

云娇叹了口气,依旧不曾松口:“总归能熬过去的,我当初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把云娇》正文 第1149回 有点怕 隔日,翩跹馆。

李嬷嬷正在屋子里给云娇绣嫁衣,木槿也在一旁帮忙,蒹葭忙来忙去的给屋子里添着冰。

云娇坐在一旁帮着穿针:“好了。”

她穿好了最后一根金线,将针扎在一旁的布头上。

“姑娘,你也来绣两针吧。”李嬷嬷叫她。

“哎呀嬷嬷。”云娇不乐意:“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从小就不喜欢绣花。”

“那你不还是学会了,你还会双面绣呢。”李嬷嬷瞧她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我那不是被外祖母给逼的吗?”云娇从后头抱着她脖子,靠在她背上:“我一看见这针和密密麻麻的线,就头疼。”

“可这是你的嫁衣,你总不能一针都不绣吧?”李嬷嬷还是想让她动手。

“嬷嬷帮我绣,一样的。”云娇抱着她脖子,动来动去的。

“诶?你别动,看看,都扎错地方。”李嬷嬷腾出手来在她腿上拍了一下:“坐那去,不帮着绣还捣乱。”

云娇笑着松开手:“行行,我不打搅你老人家。”

“姑娘,秦少爷来了。”外头,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小五来了。”云娇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了,你们慢慢绣。”

“你又去哪?”李嬷嬷追着问了一句。

“我去集市上。”云娇笑着回。

“外头热,早些回来。”李嬷嬷叮嘱了一声。

“我知道。”云娇拉开了门,秦南风正在门口打算进来,她拉住他的手:“走吧。”

“去哪?”秦南风原本想要进去,叫她拖着,只好跟着往外走:“我知道我要来?”

“你不来,我也打算让人去叫你了。”云娇抬头笑看着他:“咱们去集市上。”

“做什么去?”秦南风不由得问。

“给你做衣裳。”云娇拉着他上了马车:“怎么,你打算穿这一身娶我吗?”

“那倒不是。”秦南风笑了起来:“我娘今朝还说,过几日去集市上瞧瞧呢。”

“你从苏州回来,怎么不给自己买几匹布?”云娇坐下来问他。

“我光想着给你买,就给忘了。”秦南风在她身旁坐下。

云娇侧头打量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秦南风摸了摸自己的脸,逗她道:“莫非,是我最近又更好看了?”

“好看什么好看?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傻了。”云娇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我问你,前日,相看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笑做什么?”

“我欢喜呗。”秦南风伸手揽过她:“怎么,还不让人笑了?我看你当时不也笑得挺欢?”

“我是笑你傻。”云娇偎在他怀中:“对了秦小五,你爹是不是不情愿你娶我?”

“诶?”秦南风抬手托起她下巴来:“小丫头成精了,我遮掩的这么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就知道,恐怕瞒不住她,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儿了。

“前日,你爹看我的眼神就很是不喜,还有他看着我爹的眼神,那很明显,就是瞧不上,我又不瞎,能看不出来吗?”云娇推开他的手,又重新埋进他怀中,两手抱着他的腰。

“他不喜也没用,我喜欢就行了。”秦南风抱紧了她:“你放心,保管叫你体体面面的进门。”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云娇靠在他胸口:“我就是怕你受气。”

“我能受什么气?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我气我爹。”秦南风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你安心吧,媒婆方才上门了,我爹这会儿也出门了,去找风水先生看咱们定亲的日子去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小五,我有点怕。”

“怕什么?”秦南风握着她的手。

“你爹娘不喜欢我,我怕我去了你家,也要将你家搅的鸡犬不宁的。”她抬起头看着他:“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咱们两个,会不会……”

会不会就不像如今这么好了?

她仔细的想过了,嫁她是要嫁的,但气也是不能受的。

从娘去世之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忍让,就越是受欺负。

所以,即使是秦南风的父母,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秦南风拉开她,转过身正对着她,上下打量,有些嫌弃的道:“我发现,这怎么要成亲了,你还添了新毛病了?”

“什么新毛病?”云娇莫名其妙:“我跟你说正事呢。”

“爱胡思乱想的新毛病。”秦南风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之前,你可从来都不担心这些有得没得的。”

“我还不是怕你夹在当中难做人。”云娇觑了他一眼。

“我告诉你,我爹那个人,原本就有些蛮不讲理,我巴不得你去好好的收拾收拾他,我等着看他服服帖帖的那一天。”秦南风拉过她,笑嘻嘻的道。

“你胡说什么,这么没大没小的,那可是你爹。”云娇说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说的实在有趣,她也想一本正经,但真的做不到。

“我说的是实话。”秦南风搂过她:“就算你跟他们闹翻了,肯定也是我爹没理,你放心,我一定向着你。

只要我向着你,他们就没辙了,自然而然的也会对你好的。”

“那你就不怕我不孝?就不怕我无理取闹?万一我要是故意找事情呢?”云娇故意问他。

“你不会。”秦南风将脑袋枕在她头顶上,随意的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别看你有时候板着一张小脸,看着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奶狗,但其实,你心很软的,你从小就善良。”

“你才像狗,你才像狗。”云娇锤他:“你是骂我还是夸我!”

秦南风笑着握住她的拳头:“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外祖母养的小花猫死了,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还有那只大白鹅,你二舅母趁着你不在悄悄杀了炖了汤,后来有大半年,你每回一吃鸡鸭汤就哭,想你的大白鹅。”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云娇靠在他怀中,静静的听他提起从前,真是倍感温馨。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才不会变呢。”

“那行吧,我就勉强依着你,善良一些。”云娇嘻嘻笑道。

“成,那我就先谢过你了。”秦南风也笑了。

马车里,空气似乎都有些泛着甜意。

《把云娇》正文 第1150回 正中下怀 到了集市,两人下了马车。

闲走了两步,才到布店门口,便遇见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带着婢女从里头出来了。

秦南风拉着云娇让在一旁,等她们先过去。

可不料其中有个姑娘认出他来了。

“你是秦少将。”那姑娘将遮面的扇子拿开了,往前凑了凑,一脸的惊喜。

其余几个姑娘都围了上来,一个个望着他,躲在扇子后头吃吃的笑。

秦南风从前同赵忠勇在边关之时,是少将军,如今虽无官职,但在帝京还是有许多人习惯这样称呼他。

“你认得我?”秦南风扫了这姑娘一眼,从来不曾见过。

“我是吴侍郎家的三姑娘。”那姑娘颇为活泼,笑吟吟的望着他:“秦少将,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当初你从边关凯旋归来,每回我都在道边上等着,就盼着你回来,能看你一眼。

你都不晓得,我前些日子做梦还梦见你了,不曾想今朝便遇见了……”

后头那几闻言个姑娘笑的更欢了,她们时常在一道玩,谁都知道,吴三姑娘最是倾心秦少将不过,可还从来不曾真正与他打过照面呢。

今朝也是巧了,逛个铺子竟遇见了。

她们当中,也有心仪秦南风的,不过,她们有自知之明,这样好的儿郎,又得官家的青眼,哪会轮到她们?

说不准,官家还盘算着将个什么内室之女嫁给他呢。

但吴家三姑娘,自幼在后宅娇养着,说的好听一些有几分天真烂漫,说难听了便是没有自知之明了。

不过不会有人开口提醒她,她们乐的见她如此,一个个躲在后头看热闹,顺带着也能多瞧瞧秦少将,一举两得。

“哦。”秦南风明白过来,不打算搭理她,敷衍了一声便拉着云娇打算进铺子去。

这样的姑娘并不稀奇,他之前倒是遇见过几回,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几个人围在一起,悄悄的看他,又窃窃私语的议论他。

倒是不曾见过这么大胆的,敢拦着他说话。

“秦少将……”吴三姑娘上前一步,想拦住他再说几句,却顺着他手臂,瞧见了他手中牵着的云娇,她不由得问:“她是谁?”

“我是他妹妹。”云娇方才便在打量这姑娘,可人家眼里压根儿没有她。

这会儿,这姑娘可算是瞧见她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胡乱回了一句。

她觉得这姑娘有趣,还想再多看一看。

“妹妹?”吴三姑娘一愣,转眼看向秦南风:“不曾听说过秦少将有妹妹啊,难不成是表妹?”

“不错,是表妹……”云娇还要再说,这姑娘还真是猜着了,他确实有个表妹。

秦南风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脑袋:“别闹。”

他抬眼环顾了那几个姑娘一圈,口中介绍道:“这位是我家的准少夫人。”

“准……少夫人?”吴三姑娘不由得变了脸色:“她是谁家的姑娘?”

从第一回瞧见秦南风,她便芳心暗许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顶天立地的气概,深深的印在她心底。

她知道,她不可能嫁进秦家,秦南风同她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哪个少女不怀春?

想,她可是想过好些回的。

不过,她也想过秦南风会娶妻生子,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能,哪有那么好的姑娘能配得上他?

要真是有那么好的姑娘,她也输的心服口服。

眼下,这人真摆在眼前,她又无法接受了。

这姑娘,哪里好了?看这模样,并不比她出色多少。

“把家的姑娘,排行九。”云娇抿着唇笑了笑,回了一句。

“把九……”吴三姑娘愣了愣,忽然瞪圆了眼睛指着云娇:“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刚刚正名的把九姑娘,你现在是把家的嫡女?”

“不错。”云娇微微颔首。

“秦少将,你怎么能娶她呢。”吴三姑娘顿时不干了,伸手指着云娇:“你不晓得她的真面目吧,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大逆不道啊,她心狠手辣,她她……她声名狼藉……”

云娇名声,整个帝京城都传遍了,早几年是连燕茹造势,满城都传她不孝。

后来慢慢的因为钱姨娘去世,她搬出来又与茹玉退亲的缘故,又传出不守规矩的话来。

而随后,因为赢了杨慧君的缘故,帝京倒也有一阵子传过她的好话。

可惜后来,她正了自己同娘的名声,外头便更是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了。

这些,云娇心里都清楚,但她并不在意,人不能活在别人口中。

她情愿做一个我行我素的恶人,也不想做那个成日里做小伏低的庶女了。

她曾仔细想过,这么一来,她失去了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失去,只不过是名声不好听罢了。

可人真是到了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地步,名声这东西要来又有什么用?

秦南风不客气的推开吴三姑娘指着云娇的手,冷着脸道:“她如何用不着你来评头论足。”

他脸色一板,杀伐果断气势尽显。

吴三姑娘吓得呆了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惊吓之余,还有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女子,早已身败名裂了,谁会愿意娶她?秦少将疯了不成?

莫非她是有妖法?否则,秦少将怎么会对她死心塌地?

“走。”秦南风不再理会她,拉着云娇进铺子去了。

云娇回头看那吴三姑娘还瞪着她,故意对她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果然见那吴三姑娘更气恼了,甚至摔了手中遮面的扇子,气冲冲的转身去了。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秦南风回头,恰好瞧见她满面笑意。

“我欢喜啊。”云娇笑道:“你这么人见人爱的,我这算不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谁说的。”秦南风搂着她:“娶了你,我才是捡着大便宜了呢。”

云娇笑了起来:“要不,咱们回去吧?”

“你不是要替我买布匹吗?”秦南风不解:“怎么又要回去了?”

“咱们回去互相吹捧罢了再出来,免得叫旁人听去了笑话。”云娇掩着唇笑。

“我说的实话。”秦南风拉着她站在货架的前:“你看这几匹怎么样?”

“那你跟我说个老实话。”云娇却不曾看布料,而是侧头望着他:“好些个姑娘喜欢你,你就没动过心吗?”

“好好的,怎么说这个?”秦南风看了看周围,低头靠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就对你一个人动过心,旁的,在我眼里长得都是一个模样。”

云娇心里头甜丝丝的,忍着笑意道:“你少来了,我才不信。”

“真的。”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不信你感受一下。”

云娇抽回手,故意板着脸问他:“那你同我说说,往后你打算纳几个妾?”

“纳妾?”秦南风怔了怔,摇了摇头:“没想过。”

“谁信你。”云娇拧着他腰威胁他:“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真没想过。”秦南风反握着她的手,不加思索的道:“你看我舅舅同我舅母,我舅舅也不曾纳妾,他们就是极为恩爱的。

我想我们以后也像他们一样,对了,还有你哥哥嫂嫂,你哥也说不纳妾了,我以后也不纳妾。”

他说的随意,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但却又很认真,似乎是打心底里就是这样打算的。

云娇望了他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由他牵着,走在铺子中,眼前各色的布匹仿佛都染上了光彩一般,看什么都好看的紧。

其实纳妾的事,她之前也想过。

这世道,几乎是人人都纳妾,她也不好逼着他对她从一而终,而且这事,不是她不愿意就能拦得住的。

可想想,让他去陪着旁人,同旁人生儿育女,她这心里就怎么也不是滋味。

她问这些,只不过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没曾想他竟然这么说。

“发什么呆?”秦南风伸手在她跟前挥了挥,笑着问她:“我这么说,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你怎么知道?”云娇也笑了起来,坦然的道:“跟你说个老实话,我还就不想给你纳妾。”

她看了看周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出了那家铺子了。

“我晓得。”秦南风侧目,柔柔的望着她,笑道:“你若是想给我纳妾,那便是不在意我。

你管着我,那才是心里有我。”

“成,还有人愿意叫人管着的。”云娇晃了晃他的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好。”秦南风一笑:“咱们去那家看看?”

“好。”

两人说说笑笑的逛了大半日,期间一道吃了一顿饭,直至夕阳西下,才开始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把府门前,秦南风先跳将下来,扶着云娇下了马车。

“我进去了,你那布匹,真打算拿回去给你娘做?”云娇又问了一句。

“那不然给你?给你也是李嬷嬷同木槿做,怕到时候来不及。”秦南风笑道:“我还是拿回去吧。”

“我说拿出去找针织坊的那些绣娘,绣得又快又好,嬷嬷不肯,非说自己绣的好,只能由着她了。”云娇有些无奈。

“嬷嬷也是为咱们好,随她吧。”秦南风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那我就回去了。”云娇说着往回走。

“用不用我送你?”秦南风在后头问。

“就这么点路,不用,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云娇回头叮嘱了一句,跨进门槛去了。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进了七月。

这期间,云娇同秦南风时常碰面,两人商议着去买各色的东西。

而两个媒人也不曾闲着,这些日子在两家来回跑,总算将定亲的日子给定下来了。

定亲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走个过场,将亲事定下来。

往大了说,有些人家喜欢热闹,或是嫁娶的极满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此事,一道欢喜,便会广请亲友,那喜事办起来也不比成亲排场小。

秦南风同把云庭两人合计了一番,原本也想大操大办的,但云娇不肯。

过不久便成亲了,到时候自然隆重,这两个日子相隔的并不远,定亲简单些便可,况且她也不十分喜欢热闹。

那两人自然由着她。

这定亲也就不预备大操大办了,但也打算将近处的亲友请一遍。

日子定在了七月一十。

上午巳时半刻,是风水先生看好的吉时,秦南风踏着时辰带着定礼登门了。

定礼以双羊牵送,领头的马车上便装有四只高大的山羊,佩以红绸大花,看着喜气洋洋。

后头,装定礼的马车排了十八辆,珠翠、头面、各色首饰、销金裙褶、布匹、茶饼等各色物件应有尽有。

另有金瓶酒十六樽,装以大花银方胜,罗帛贴套花为酒衣,酒担上都装点有红彩,瞧着便喜庆。

照着风俗规矩,还有销金色纸四幅为三启,定礼清单两封,谓之“双缄”,也以罗帛贴套为花衣。

再以雕刻童男童女的精致木盒,盛放定礼书,以彩袱覆上,与定礼一并送往。

秦南风来这一路上,皆是瞧热闹的人群,众人聚集在一处,自然议论纷纷。

不是说把家这九丫头可真值钱,就是说秦家可真舍得,这才是定亲,便下了这么多的礼,往后成亲,岂不是要将家都搬过来?

秦南风才不管旁人议论什么,满心欢喜的骑着马儿走在路上,他一路上叫人拦了几回,利市钱洒了不少。

这也是风俗。

但凡大户人家有喜事,便有人拦路要利市钱,这自然是要给的,既然是喜事,当然要图个好彩头。

而把家正厅,把言欢端坐于主位之上,另一主位则空缺着。

那是当家主母的位置。

钱芳馆不在了,云娇原本想敬牌位在那处,哥哥嫂嫂说什么也不让,说这是喜事,这样不吉利。

云娇也就听了劝,不曾坚持。

秦南风登门之后,由媒人念了礼单,下人们将定礼抬了进来。

这定礼数目委实不少,几乎挡住了进出的大门的路。

把云庭夫妇二人接了定礼,去祠堂祭拜列祖列宗,再告盟三界。

这些原本该是把言欢的活计,但他如今一个人,做这事的人得夫妇双全,照理说父母、儿女双全更好。

但云娇并不忌讳这些,当初商议的时候,便定下由哥嫂来做此事。

一切都极为顺利,把云庭夫妇二人回来之后,便安排客人落座,预备人齐了之后便开席。

《把云娇》正文 第1151回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把家姊妹几个都回来了,包括连燕茹所生的那三个姑娘,也都回来了。

无论她们与云娇直接有什么恩怨,娘家有喜事,她们就必须得回来。

更何况,她们如今不敢得罪云娇,更是不得不回来。

便拿把云姝来说,她是恨不得云娇死了才好,见她这定亲礼办的风风光光的,直嫉恨的眼睛都红了。

可若是给机会让她重新选,她还是会选择回来。

她必须得回来。

如今,杨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除了握紧茹玉,别无他法,她让茹玉在意她的法子,说来好笑,便是去打听各色与云娇有关的事,说与他听。

虽然有几回,茹玉也说不想听,叫她以后别打听了,可每回她打听了消息回来,茹玉都是听得入神。

她明白,他就是口是心非,口中说着不关心,可心里头却关切的很。

她心里恨,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她巴不得云娇死了,却还要在茹玉跟前假装姊妹情深——就好比现在,她不想回来,却又不得不回来。

她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缓缓地坐了下来。

把云妡同把云姌便在她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

“二姐姐,娘的事情,你有眉目了吗?”把云姌看着把云妡。

把云妡摇了摇头:“我托人打听了,娘所在的那个庄子,偏远的很。

那个嬷嬷又看得紧,我的人连门都不得进,不知道娘的情形如何。”

“那怎么办?娘的眼睛看不见,身子骨也不好,再这么下去,她坚持不了多久的……”把云姌有些焦急。

“能怎么办,再想想旁的法子吧。”把云妡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法子?我都求过九妹妹了,可她……”把云姌说着,朝云娇望了一眼,神色复杂。

“妹夫一向疼你,不如你请妹夫帮帮忙?”把云妡到底是连燕茹仔细栽培的,还有几分脑子。

“他?他就算是开了口,九妹妹不会给他面子的。”把云姌断然道。

“不是叫他朝九妹妹开口。”把云妡细细的道:“他不是一直同秦南风称兄道弟吗?他们两走的近,兄弟之间,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你是说让他去和秦南风说?”把云姌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试试看吧,为了娘。”把云妡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别叫娘了。”把云姝瞧见云娇走近了,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我先去。”把云姌深深的望了一眼云娇,起身往外去了。

云娇由把云嫣陪着,由远及近,她面色寻常,并无半分羞涩之意。

待她走近,把云妡便起身行礼:“九妹妹。”

“二姐姐的规矩真是好。”云娇笑着扫了一眼把云姝。

“九妹妹。”把云姝心里头憋着股气,有些气恼把云妡这个软骨头,害得她也要跟着照做。

“嗯。”云娇微微颔首,这才问道:“六姐姐怎么出去了?”

“她有点事,等一会儿便回来。”把云妡笑着回了一句。

“云娇!”韩淑珍远远的招手。

“姐姐们坐,我先去招待客人了。”云娇打了声招呼,这才迎了上去。

韩淑珍跑过来一把拉着她的手,朝着把云妡她们看了过去,口中小声的道:“行啊你,这才做回嫡女几天?便让她们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朝你行礼了,可真有你的。”

“我从前,不也是这样对她们的吗?”云娇拉过她:“来,坐。”

韩淑珍是个能说会道的,坐下来之后,嘴巴便不能闲着了:“我从前头来的时候,瞧见秦南风给你下的定礼了,好家伙,比我成亲时候的聘礼都要多一半,你这是要羡慕死人啊你。”

“这东西就是个意思,多一些少一些都是无谓的。”云娇笑着道:“成亲过日子,还得看他对你好不好。”

韩淑珍叹了口气:“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多少都一样,你怎么不少要一点?

都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了,能对你不好吗?”

“我说了让他少来一些,他不听。”云娇说着便笑了。

“瞧瞧。”韩淑珍学着她的口气:“‘他不听’,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头不定多欢喜呢,看这笑的,这叫一个甜。”

“怎么,那我这喜事,我还不能笑一笑了?”云娇拉着她手:“对了,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你最近如何了?”

“我还那样。”韩淑珍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谁都欺负不到我。”

“那他祖父祖母?”云娇又问。

“还那样,最近又闹着说我不贤惠,还要给他纳妾呢。”韩淑珍撇了撇唇:“我就不点头,随他们怎么说我。

对了娇儿,我跟你说,以后也别让秦南风纳妾,这纳妾只要是动了头,后头可就没完没了了。”

“你这些都从哪儿学来的?”云娇有些好笑的问。

“嗐,这些事,只要成亲了都知道,你得拿准了主意,千万别信他的甜言蜜语,知道吧?”韩淑珍细细叮咛:“我告诉你,可得长点心眼,别看他如今对你老老实实的,真娶回家去,可就又不同了。”

“好。”云娇点头:“我记牢了。”

“娇儿。”夏静姝匆匆进来了:“别光坐着闲谈,招呼大家动筷子吧,人都齐了。”

“嫂嫂你也来坐。”云娇拍着身旁的凳子招呼她:“这还有位置呢。”

“我不坐,我还得理事,这里就交给你了。”夏静姝说着又急匆匆的去了。

“你嫂子这家当的不错啊,你没帮她吗?”韩淑珍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菜色也不错,安排的津津有条的。”

“不帮,我能帮她多久?往后这家里全都要靠她了,她自然得什么都会。”原本,云娇也不会这么闲着,若是平时,她自然是要帮忙的。

今朝是故意狠了狠心,嫂嫂必须得立起来,否则以后这个家,这个后宅,有祖母同二婶婶那样的人搅和,岂不是要乱套?

后宅不宁,哥哥便要分心,还如何科考,如何为官?

是以,在办事情之前,云娇便将话说透了,哥嫂也都点了头,承认她说得对,夏静姝确实该当起这个主母来了。

好在从生了怜儿之后,她身子比从前康健了不少,小小的劳累也能扛得住了。

……

正厅。

酒桌上,觥筹交错,秦南风同梁元俨、傅敢追、罗载阳还有盛鹤卿、夏安,还有秦南风的几个要好的同袍他们坐一桌,都是多年的好友,又都有兄弟情分,围在一道吃酒,自然热闹非凡。

茹玉也在,他一直默不作声,旁人同他说话,他也只是随意敷衍一下。

他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同云娇定亲的时候,比起眼下,那时候才是真的简陋,但那是他这半生当中最快活的一天……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

秦南风叫他们劝的连着的吃了几盅之后,便放下了酒盅:“行了,你们吃吧,我不能再吃了,我下午还有正事,不能耽搁了。”

这定礼送来了,下午还有回礼,他还得运回去,那是大事,他若是吃酒吃醉了,那不像话。

“你的酒量,我们还能不知道?这才到哪儿?再吃再吃!”盛鹤卿说着便将他的酒盅斟满了。

罗载阳在一旁起哄:“再吃这么多也不会醉,快吃快吃,我告诉你,今朝你可逃不掉。”

他可不曾忘了,当初他成亲的时候,叫他们灌酒灌的不轻,这大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行了你们。”梁元俨却起身帮忙拦着:“逐云下午还有正事,那是大事,咱不能耽搁了他。

再说这定亲的日子吃的烂醉也不像话,岳父大人看了也不喜,就这么着吧,我替他吃一盅。”

他说着起身仰头吃了一盅,这才坐下。

“好兄弟。”秦南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叫错了,往后你们不是兄弟了,是连襟。”罗载阳哈哈大笑。

有人闻言起哄:“对对,是连襟,你们这好几个都是连襟呢。

看看盛大少爷,一下子连了两个。”

众人哄笑起来,都说盛鹤卿是好福气,一娶娶了姊妹俩,叫他吃酒。

盛鹤卿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方才还都在劝秦南风吃酒,这怎么就轮到他了?

但热闹到这地步,他也不好浇大家的凉水,只好吃了。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吃了酒立刻便开始回敬,桌上顿时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梁元俨趁着空隙,扭头朝着秦南风道:“逐云,我求你件事。”

连燕茹的事,把云姌在他跟前说了许多回了。

他也不曾说过太多。

那是把云姌的亲娘,他不好多说,但依着他所知道的事来说,连燕茹得到如今的下场,那就是罪有应得。

把云姌其实自己也晓得,她娘做的不对。

可她能怎么办?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就算是做过再多的错事,也是生她养她疼她的人。

如今,连燕茹落到那地步,她做女儿的不可能不管。

但把云姌其实也只是在他跟前抱怨过几回,还真就不曾求过他开口。

方才突然来便提了此事,让他同秦南风说。

他觉得有些难开口。

这不是秦南风身上的事,不然,以他们的情谊,他或许会卖他个面子。

但云娇,那可不好说。

他总觉得,那九妹妹平时看着笑吟吟的不多言不多语的,却不是个好说话的。

但把云姌急成那样,都用“求”同他说话了,他看着也心疼,不好再不闻不问。

但他也不敢保证,只是说姑且试试吧!

“什么?”秦南风虽吃了几盅酒,但半分醉意也无。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不醉,此刻,他也有些飘飘然了。

但梁元俨这么同他说话,他还是有些诧异的。

这小子有时候一根筋,会犯傻,但到底出身王府,该有的清高还是有的,不会轻易求人,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些不简单。

“你知道,云姌她娘如今叫九妹妹弄到一个偏远的庄子上去了,她眼睛又看不见,身子又弱,也不晓得人怎么样了。

九妹妹这……又不让人探望,云姌快要急坏了,托我求求你,你看你能不能替她向九妹妹求求情?”梁元俨试探着开了口。

他最初是想过了今朝再说的,但瞧秦南风喜的眉开眼笑的模样,便想着眼下开口,正巧趁着这喜事,他心里欢喜,没准就答应了呢?

“这事……”秦南风歉然的望着他:“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帮不了你。”

“别啊……你同九妹妹说一说,九妹妹难道不听你的?”梁元俨不由得问。

“了恭。”秦南风往他跟前凑了凑:“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梁元俨抬头望他,见他神色凛然,不由心中一跳,定了定神才想起来,秦南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而且,他在外头几年,回来性子也变了些,如今他们也都大了,已经过了动不动就动手的年纪了。

“你经历过未出生,就险些死在娘胎里么?早产落地,便险些被送去庙里自身自灭。

五岁之前,不能跟着自己的亲娘,哪怕后来长大了,去外祖母跟前伺疾,也被人算计到险些失去清白,更莫要说在这个家中这些年所受的大大小小的委屈。”秦南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是换成我,连燕茹恐怕只会比现在更惨。”

别说云娇不可能放过连燕茹,就算云娇肯,他也不肯,他的人,岂能白白的受那些苦楚?

连燕茹既然做了,自然是要千百倍还回来的。

梁元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罢了,你就当我今朝不曾开这个口吧,别坏了你的好兴致。”

他知道,这口开的,确实草率了。

秦南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曾多言。

吃过午饭之后,把云庭夫妇便张罗起回定礼。

这回定礼,他们也要预备不少东西,譬如各色布匹,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金环以及云娇亲手所做的女工。

不过,云娇只做了一双袜子,旁的全是他二人去集上买来的。

另还要配以茶饼果子一类的吃食,悉数成双。

最要紧的是要预备一双空酒樽,盛以清水,放入四条红色金鱼,另插入金筷子一双,银筷子一双,万年青两株。

贫苦人家打不起金的银的,用的自然是寻常的竹制筷子。

此乃依据风俗而为,谓之“回鱼箸”。

除此之外,秦南风带来的定礼,以一半回之。

如此,方算定亲礼成。

《把云娇》正文 第1152回 心眼倒多 散席之后,夏静姝忙着张罗着让婢女们收拾碗筷。

“嫂嫂,今朝辛苦你了。”云娇走过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不辛苦。”夏静姝握着她的手,有些后怕的道:“我就怕我哪里疏忽了,做的不到位,到时候惹人笑话。

还好有李嬷嬷帮忙盯着,那些该预备的也都已经预备好了,这里头的规矩我还真不大懂。”

“这不是慢慢的就懂了吗?”云娇笑了:“嫂嫂,你之前还说不行呢,这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我也没想到。”夏静姝掩唇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这可是头一回办这么大的事。”

她提心吊胆大半日,这会儿总算是能安心了。

“嗯,我早就知道嫂嫂能行。”云娇笑望着她:“往后,这个家你能当得起了。”

“还得要你多教教我。”夏静姝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

“我又不曾当过家,我还要人教呢,我拿什么教你。”云娇笑着松开了她:“我可没东西教你,我回院子去了。”

“你聪明啊,你什么都懂。”夏静姝跟上去拉着她:“你别走,再陪我会儿。”

姑嫂二人笑着说了一阵子话,忽然听闻门边有人叫她们。

那声音不大,说话的人显得有些没底气。

“云娇,静姝……”

云娇同夏静姝齐齐回头,就瞧见二婶婶邹氏站在门框边上,看着她们欲言又止。

“二婶婶,人都散了,你怎么没回去歇着?”云娇拉着夏静姝一道走上前去。

“娇儿,二婶婶想求你件事……”邹氏看了看夏静姝:“你随我出来一下,咱们借一步说话,成吗……”

自从云娇那日正名之后,她见了云娇,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番高高在上的姿态了,反倒如同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的,一天到晚没个精神。

云娇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

“你去吧。”夏静姝放开了她的手。

“走吧。”云娇看了一眼邹氏,当先走了出去。

她估摸着,邹氏也没什么新鲜事,来找她无非是为了家里的这些事,要么就是二叔叔头顶上的乌纱帽。

她走到空处,四下看了一眼:“二婶婶,这里没有人,什么事你说吧?”

“娇儿。”邹氏走到她跟前,望着她哀求道:“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放过你二叔叔,别让他辞官了。

我保证他以后绝不会贪墨那些酒楼的钱财了,一定清廉为官,我发誓。”

云娇皱了皱眉头:“二婶婶,我只是叫我爹辞官,并不曾叫二叔叔辞官。”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把言欢不在朝中了,那官酒库的点检官恐怕也轮不到把言笑继续当着了。

“我知道。”邹氏红着眼睛快要哭了:“你看……这个家里头这样了,正当着你两个哥哥正说着亲,你爹自己要辞官了,昨日晚上来找你二叔,让他趁早把官辞了。

你说要真的辞了,你两个哥哥上哪儿去说亲?那不是要养出两个鳏夫?到时候,你这做妹妹的,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一笔写不出两个把字,到底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而且你说,你爹同你叔叔都辞了官,家里也没个进项,这些开销哪有银子?

总要留个人赚银子吧?”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恨不得将所有的道理都拿出来摆一道。

她是既焦急又后悔,把言笑真的辞了官,他们就只能吃老本了,坐吃山空,可用不了多少日子。

当初风光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上门要给她两个儿子说亲事,她仗着自己正在势头上,挑三拣四,那么多姑娘,就没一个她中意的。

到临了,落到这地步,她却又急了,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用?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二婶婶,我知道你着急,可这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云娇推辞:“我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我哪管得了这么多事?”

她才不想管这些事。

邹氏面上微微有了喜色:“那你说,让你二叔辞官,真的不是你的意思?”

这丫头,嘴上说管不了这些事,可这个家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她?

邹氏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可半分也不敢表露出来,得罪了云娇,把言欢都落到那样的下场,她这点脑子那够碰的?

“真的不是。”云娇坦然的望着她:“二叔叔同二婶婶又不曾太过得罪我,我也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

邹氏虽有时候有些不大地道,但说欺负她,凭着良心说,还真就没有。

不过,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但当初威胁把言欢,她也利用了邹氏,算个半斤八两吧,两不相欠。

“那我去向你爹求求情,只要不是你的意思,这官位或许还能保住,你说是吧?”邹氏语气中带着一些讨好。

“二婶婶想听实话吗?”云娇微笑的望着她。

“实话……当然想听实话了,怎么,娇儿想说什么?”邹氏有些慌了神,她怕云娇忽然说不肯。

“二叔叔不辞官,一时半会儿的,自然不碍事。”云娇不紧不慢的道:“可我爹辞了官,二叔叔在朝中可就没靠山了。

到时候,自然有人对这点检官的位置虎视眈眈,二婶婶也知道这是个肥差,朝天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

“那……那又如何?你二叔叔不辞官,他们总不能来抢吧?”邹氏有些不安地问。

“抢,当然不会了,都是读书人,斯文的很,怎会强抢。”云娇笑了笑。

“那不就好了。”邹氏松了口气,想要笑一笑。

可那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展露,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们是用脑子的,只会慢慢的筹谋,就二叔叔从前做的那些事,往重了说,都够杀头的了。

二婶婶,你说那些人握住二叔叔那些把柄,会如何?”云娇望着她,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啊……这……”邹氏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你二叔那些事,也不曾做在明面上,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哥哥才入衙门几日?都能查得个七七八八,二婶婶真觉得,这些事情能否瞒得过那些老狐狸?”云娇淡淡的开口。

邹氏说不出话来了。

云娇又道:“我也只不过是提个醒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就如同二婶婶所说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我也希望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好。

二婶婶若是执意要二叔叔不辞官,那也不是不可,我只是个建议罢了。

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罢了,也不多留,转身便走了。

她提醒邹氏,不是因为关心她同把言笑,只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家人。

而且,哥哥明年科举过后,很有可能要入仕,二叔叔那些事情若是漏了,对他的前途、名声都没什么好处,也算是为了哥哥,她才多说了几句。

若非哥哥,她才不会多管这些闲事。

邹氏看着她走了,在原地哭着叫骂了几句,转身气冲冲的去了春晖堂。

可把老夫人除了叫骂和同她一道哭,还能如何?

婆媳二人闹了一阵,也就消停了,邹氏知道这回彻底没戏了,没精打采的回院子知会把言笑去了。

……

隔日清晨,秦家。

一家人围坐在方桌边上吃早饭。

秦南风埋头吃着早饭,也不瞧旁的人。

顾氏坐在秦春深边上,时不时的悄悄望他一眼。

另一侧,秦焕礼同赵忠竹不时的招呼两个姑娘。

“莲子,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凉拌苕粉,你多吃一些。”赵忠竹将青釉的盘子往前推了推。

“谢谢舅母。”她柔柔的说了一声,看了一眼秦南风。

这便是秦南风小姑家的女儿江心莲。

她生的肤色白皙,一双美目流盼,顾盼之间含辞未吐,形若旷谷幽兰,又有弱柳扶风之姿,惹人怜爱。

秦南风依旧不曾抬头,似乎毫无察觉。

“香香也爱吃,都吃了,回头舅舅让厨房再做。”秦焕礼也温和的开了口。

香香是秦南风大姑家的小女儿,大字叫做祝韵香,比江心莲略长,是表姐。

她生的一双英气的大眼睛,性子直爽,如今已然定亲,婚期便在今年年下。

秦焕礼对这两个外甥女的神情同对着自己的亲儿子是全然不同的,从坐下来对着她们,面上便一直挂着慈祥的笑意,说话的放轻了声音,像是生怕吓着了她们一般,真可谓是疼爱之至了。

赵忠竹看的心里头有些难受,她想起早夭的女儿来,若那孩子还活着,他会不会也如此疼爱?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秦南风放下碗筷,拿起婢女递来的手巾,拭了拭唇,起身便要走。

“表哥,等一下。”江心莲忍不住叫住了他。

“做什么?”秦南风回头。

他有些心烦。

这两个表妹,从他定亲那日来做客,便住下了不走,昨日找由头缠着他一天,害的他连门都出不去。

今朝都第二日了,还不回去,也不知要待到何时,真是烦神的紧。

“表哥今朝不忙吧?”江心莲脸色微微泛红,鼓足了勇气道:“不如,你带我同表姐去集市上转一转?”

“我也想去集市上瞧一瞧。”祝韵香也跟着开口,她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江心莲又怯怯的问秦焕礼道:“舅舅,你说好不好?”

她这一开口,表面上是不知所措的询问长辈,实则是巧妙的让秦焕礼给秦南风施压。

秦南风扫了她一眼,这表妹看着弱不禁风的,心眼倒多。

秦焕礼笑着点头,正要开口说“好”,秦南风便抢着开口。

“今朝不得空,改日吧。”

他说着欲走。

“站住。”秦焕礼拔高声音叫住了他:“你表妹们难得来一回,你带他们出去转转怎么了?又没有个一官半职的,你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今朝去忙?”

“我昨日派人去同云娇说了,今朝陪她去选头面。”秦南风耐着性子回道。

“那就差人去说一声,今朝不去了,陪你表妹们,选头面哪一日不能选?”秦焕礼一听,心里头更加不痛快。

他原本就不中意云娇,这还这么多事,简直岂有此理。

“表妹们为何要我陪?你那么疼她们,你自己陪呗。”秦南风有些玩世不恭的道。

“放肆。”秦焕礼气得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我就问你,我说话你听不听?”

“爹,既然五弟不得空,就由我陪着两个表妹吧。”顾氏眼见着这父子二人又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

“如此,便有劳嫂嫂了。”秦南风趁机一拱手,转身便跑了。

“这个臭小子!”秦焕礼气的骂了一句,转头又安慰两个外甥女:“你们表哥,打小就这德性,你们可别同他一般见识,明日我叫他给你们赔礼,陪你们出去玩一整日。”

“不碍事的舅舅。”江心莲忍下委屈,温婉的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既然表哥并无闲暇,那便罢了。”

“还是莲子懂事。”秦焕礼扭头看着赵忠竹:“你儿子要是有这一半懂事,就够我省心的了。”

“那也不能怪我一个人。”赵忠竹小声回了一句。

“表姐,你发什么呆?”江心莲见祝韵香端着碗不动,不由的问。

祝韵香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表哥对表嫂真好。”

江心莲顿时笑不出来了,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还不曾成亲呢,别这么叫。”秦焕礼见状,忙开了口。

江心莲低下头去,揉搓着衣角不曾言语。

祝韵香也察觉自己不该这么说,但她觉得她没说错,表哥都定亲了,两人又这么恩爱,表妹就该歇了心思才对。

“等会儿表妹们到我院子里去坐一坐吧。”顾氏岔开了话头。

赵忠竹又说了几句,这才将这话应付了过去。

吃罢了早饭,顾氏带着江心莲、祝韵香二人,去了她那院子。

秦春深陪了一会儿,身上乏了,告了声罪,进里间歇着去了,就只余下顾氏陪着江心莲二人。

“两位表妹吃茶。”顾氏殷勤的给她们斟茶。

“谢表嫂。”祝韵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江心莲却坐着不曾动,秀眉微微皱在一起,那神色似怨似诉,看着楚楚可怜。

“莲子表妹。”顾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人各有命,你就别想那些事了。”

她不劝还好,这么一劝,江心莲顿时红了眼睛:“表嫂……”

《把云娇》正文 第1153回 等你来治他 “唉。”顾氏拉过她的手,叹了口气:“我这心里,也替你抱屈呢。

你说说,打小你们的亲事虽然不曾定下来,但祖父祖母那里也都提过了,个个都认为准成了。

谁知道半途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番话说的江心莲更是泫然欲泣。

“表嫂你别说了,表妹又该难过了。”祝韵香在边上劝了一句。

顾氏勉强笑了笑:“看我这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是觉得惋惜,莲子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我进门这些年了,莲子同我也算是熟悉,我还想着她是个好相处的,往后进了门,妯娌之间也好处。

可谁知道,这就换了人,那姑娘也不知脾气秉性,你们三哥哥又是庶出的,他身子又一向不好,我这心里也犯愁,往后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呢。”

她说着露出一脸的担忧。

“那姑娘,表嫂不曾见过吗?”祝韵香看着她问。

“我一个后宅的妇人,上哪去见?”顾氏一笑道:“倒是眼下,若是想的话就能见着她。”

“眼下?她不是跟表哥去选头面了吗?”祝韵香不解。

江心莲也抬起头来。

“正是因为要选头面,才好见到她,五弟给那姑娘买的,都是顶好的东西,这回一定去了宝翠楼。”顾氏极为肯定的道。

“那我们去看吗?

可我们就这么去,有些不大好吧?”祝韵香犹豫着到。

顾氏看了一眼江心莲,笑着道:“不去,去什么去,我可不曾答应带你们去。

管她是什么样,反正以后进门了,日日都能看。”

江心莲听不得什么“进了门”,一下绷直了身子问:“表嫂,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吗?那个把云娇,真的是传闻之中那样不堪的品行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顾氏摇了摇头:“不过这世上的事情,是无风不起浪,有人这么说,那她肯定就不干净。”

“表哥是多智之人,怎会看上那样的女子?”江心莲喃喃的说了一句,猛地站起身来:“我要去瞧瞧,那女子到底生的何等模样。”

她这回来,就想瞧瞧云娇到底是何等样的女子,能把她比下去,能让秦南风死心塌地,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自幼聪慧过人,读书无数,既有智计,又有容貌,她甚至觉得这世上的姑娘,就没几个比得过她的。

秦南风就算要倾心,也该倾心她才对,怎么能是另外一个女子?

小时候,她与秦南风并不常常相见,偶尔见一回,他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不上几句话。

可他英姿焕发,宛若玉树临风,没有几个男子比得上他,没有几个男子的有那样的气概。

秦南风在她心里,无人能及。

是以,在秦南风出事的那两年多,她挑挑拣拣,直到最后,才勉强定下个人家。

定亲前夕,得知秦南风回来了,她简直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让爹娘去退了原本要定下的亲事。

她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秦南风。

爹娘也很欢喜,毕竟相较于将女儿嫁给不知深浅的人家,自然还是自家的人好,知根知底的,她舅父又疼爱她,一辈子也不会有苦头吃。

她也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却在这个时候,等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秦南风不肯娶她,另有心上人。

她……那是她从小便喜欢的人,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这一回,秦南风定亲,家里头怕她太过伤心,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来,原本是不叫她来的。

她说就算是输也要输个明明白白,爹娘也晓得她生来好胜,这股气憋着恐怕要坐下病,只得细细的叮咛了几遍,带着她来了。

定亲宴过后,她说想留下来住几日,爹娘见她并未有何失态之处,也便答应了。

只不过还有些不放心,悄悄的同大姑母说了,将祝韵香留下来陪者她了。

“这可去不得……”顾氏拉着她,一脸的焦急:“都怪我,不该胡说八道的,都是我不好。”

“表嫂你别担心,我不会乱做什么事的。”江心莲说着便往外走。

她能察觉,顾氏其实是希望她去的,不过,她想不到原因。

思来想去的,她猜着,顾氏可能就是好奇把云娇是什么模样,想去瞧一瞧吧。

“香香,这我……你也一道去吧……”顾氏一脸无奈的招呼祝韵香。

祝韵香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情愿去。

若是实在想见,可以同表哥说,让表哥将那女子带出来,找个合适的地方见一面便是了。

这像什么样子?

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叫人家发现了,传出去不难听吗?

“香香,你快些来,我拽不住她。”顾氏由江心莲拉着往前走。

祝韵香想起母亲让她留下来照顾好表妹,只好跟了上去。

……

马车从把家门口驶了出来。

前头,依旧是丁寅同蒹葭。

里头,云娇斜斜的倚在马车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秦南风:“你昨日说什么时辰来接我来着?”

“你先让我坐下。”秦南风想凑过去。

“不许来。”云娇伸出脚去拦着他:“你就在那儿坐。”

她伸手指了指对过的位置。

秦南风哭笑不得的坐了下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为什么来晚了。”云娇将脚跷在他凳子上,两手抱胸,老神在在。

“我不是说了吗,睡过头了,这不是起来了就来了吗?”秦南风解释。

“你撒谎。”云娇哪里肯信:“我让你吃东西你说吃过了,若真是起来晚了,你肯定是一起身便来寻我了,怎会有空吃饭?”

“别说,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秦南风幽幽的望了她一眼:“不过真没什么事,有事我也解决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他说着拍了拍云娇几乎跷到他腿上的脚笑道:“山大王,能让小的过去了吗?”

云娇拿开了脚,忍不住抿着唇跟着笑。

秦南风坐到她身旁,她便很乖巧的偎了过去,舒坦的半躺在他怀中,两手抱着他的腰,口中嘟囔道:“你什么都不肯同我说,到底拿不拿我当自己人?”

“都是些小事情,不想叫你听着生气。”秦南风笑着道。

“可是我想听。”云娇撅着嘴朝他撒娇。

“就这么关心我?”秦南风低头笑吟吟的将她望着。

云娇叫他望的心猛地一跳,脸微微泛红:“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好奇。”

秦南风望着她,不言语,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云娇想起蒹葭他们就在外头,哪肯让他得逞,推着他坐起身,抬起两手捏他脸:“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说。”秦南风握着她手腕:“你先松开,我疼。”

“给你揉揉。”云娇摊开两只手,在他脸上胡乱的揉搓。

秦南风伸手去挡,两人皆笑的不能自已,半晌才止住笑声。

“现下可以说了吧?”两人歇下来,拉着手面对面,云娇先开了口。

“告诉你也无妨。”秦南风也不打算再瞒着她:“就是咱们定亲的那一日,我表妹来了。”

“然后呢?”云娇微侧着脑袋。

“她来了就没走,这几日一直住在我家。”秦南风又接着道。

“就是你那个莲子表妹?”云娇眨了眨眼睛问。

“对。”秦南风点头:“还有另外一个,是我大姑母家的。”

“我说你这两日怎么不找我呢。”云娇顿时坐直了身子,气势昂然。

“不是,你是要撕了她们吗?”秦南风叫她的模样逗笑了:“这才隔了一日。”

“那你昨日是在家中陪着她?”云娇追着问。

“不是,是她们总找我,她们是客人,我也不好不理。”秦南风大略的说了一遍早上出门的事。

“那你爹又生气了?”云娇有些担忧的望着他。

“不管他,今朝晚些时候回去,有个一整日下来,他的气也消了。”秦南风不以为意。

两人到了集市上,也不曾先去宝翠楼,而是先到了曹婆婆肉饼铺。

“在家里,我叫你吃你怎么不吃?”到了铺子前头,云娇问他。

“这不是走到这儿了吗,刚巧早上吃的少。”秦南风牵着她:“而且,我想让你陪我吃。”

“矫情。”云娇笑骂了一句。

两人并肩进了铺子。

“是你们啊。”婆婆正在炉子旁忙活着,抬眼见了他们,眼神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不由得笑了:“看样子了,是好事近了?”

“是啊,下个月,到时候请婆婆吃喜酒。”秦南风笑着应了一句。

“喜酒就不用了。”婆婆笑着道:“你们呀,以后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就好。

今朝还是老样子?”

“对,还是肉饼,软羊羹。”秦南风笑着点头。

“你这孩子是如愿以偿了。”婆婆盛了一碗羹汤,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只碗,满面笑意。

“婆婆怎么知道?”秦南风也跟着笑。

“哎呀。”婆婆一边忙活着一边道:“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你呀,头一回带她来,心里就有她。”

她说着,将另一碗羹汤也放了下来。

云娇闻言,不由看向秦南风,那么早吗?

她那时候怎么没觉得。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秦南风哈哈一笑,爽快的承认了。

他端起两碗羹汤,回头招呼她:“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吃。”

“好。”云娇低头跟了进去。

两人早上都吃了一些,这会儿吃的也不快,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这个时候,早饭市已经过了,铺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蒹葭跟着丁寅坐在铺子外头的空桌子上等着。

蒹葭是要吃的,丁寅说早上吃过了,连口汤都不肯喝。

“方才,婆婆说的是真的?”云娇见四下无人,便往秦南风跟前凑了凑:“你真的那么早,就对我动心了?”

“我都承认了,还能有假?”秦南风停住筷子,从她手上撕下来半块饼,吃了一口。

“那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云娇将饼又撕下来一看块,却不曾放进口中,只是侧目望着他。

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道:“我那时候就想着,赶紧去边关,打了胜仗,然后升官,到时候我能自立门户了,就跟我爹分家,娶你。”

云娇才吃了一口饼,险些笑的喷出来:“你那时候就知道,你爹难缠?”

“那是自然,我打小就知道。”秦南风撕了一块饼,丢进口中:“你是不了解我爹那人,他迂腐到了极致,只认死理,他认定的东西,你同他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

这也就是我死里逃生回来,他对我比从前客气了些,若是以前,像今朝清晨那样的事,他早就跳起脚来动手了。”

“诶?”云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照你这么说,他一定瞧不上我。

你是怎么说服他,让他点头同意我们的亲事的?”

“你是嫡女了,他当然同意了。”秦南风顿了顿道。

“你少来。”云娇看他顿了一下,就知道说的不是实话:“就算我正了名,以我如今在外头的名声,你爹恐怕也不会点头。

说吧,你又使了什么法子。”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难听,纵然是有人说她的好话的,但好话坏话掺杂在一起,还是相信坏话的人多。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秦南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定要说吗?”

“当然了。”云娇有些得意。

“我去找了梁承觐,有他出马,我爹哪敢不照办?”秦南风很老实的交代了,口气有些随意。

“官家劝的?”云娇听得稀奇的很。

“那不叫劝,那叫敲打。”秦南风吃了一口羹汤:“好歹,你也是为大渊争过脸面的人,是他当众赞赏的人。

小小的秦焕礼还敢嫌弃你?那岂不是要反了他了?”

云娇叫他逗的直笑:“这一招绝,也就你坑对付你爹。”

“我可对付不了他。”秦南风抬起头来:“我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就等着你来治他了。”

“行,等以后咱俩齐心合力。”云娇笑的肚子都隐隐作痛了。

“对,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秦南风跟着连连点头,补了一句。

《把云娇》正文 第1154回 不拿她当人 “那你给了官家什么好处?”云娇想起来又问他。

梁承觐能当一国之君,自然是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没点好处,怎么可能撬开他的金口?

“东岳派了使者去西翎。”秦南风咽下口中的饼,才小声解释道:“这两厢一见面,当初咱们那些事自然就露出马脚了,东岳同西翎很有可能再次联手。

梁承觐为此事焦头烂额呢。”

“所以,你给他出了主意?”云娇明白过来。

秦南风点了点头,笑着问她:“这好处够大吧?”

“难怪了。”云娇了然。

“你别光说话不吃东西,吃啊。”秦南风将羹汤往她跟前推了推。

“太多了,我恐怕吃不完了。”云娇望着一大碗羹汤作了难。

“喏。”秦南风将勺子搁进她碗里:“吃不完就挑喜欢的吃,将里头的羊肉挑着吃了。”

“这样,好吗?”云娇有些犹豫,吃东西挑拣者吃,最是没规矩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喜欢就行。”秦南风满不在乎。

“好。”云娇拿起勺子,挑了起来。

两人吃着东西,又继续说着话,秦南风见她吃的津津有味的,又将自己的那一碗换给了她。

“你不吃吗?”云娇怔了怔。

“我吃这个就行。”秦南风端起她的碗,喝了一大口。

见她还愣着,便催她:“快吃啊,等会儿还去不去宝翠楼了?”

云娇搅了搅面前的羹汤,挑出来一块羊肉,还未放进口中,眼泪却直直的滴了下来。

她从小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未曾有一个人,让她肆无忌惮的在碗里翻找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哪怕是娘,哪怕是外祖母,她们都教她“要守规矩”,“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细嚼慢咽,只吃自己跟前的”……

只有他,他不管那些,他只要她高兴就行了。

“怎么了?”秦南风察觉她不对劲,忙放下筷子凑过来看,见她满面泪水,不由有些焦急:“怎么了这是?这怎么还哭了?”

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别哭,有什么事你说,我在呢。”

他一头雾水,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她也不是个说哭就哭的性子啊!

“我没事。”云娇抬头看着他,胡乱找了个借口:“就是太好吃了。”

“太好吃了,你就哭成这样?”秦南风取出帕子来递给她:“我还想着以后带你吃遍大渊呢,那往后你岂不是要一天哭到晚?”

“你才一天哭到晚。”云娇叫他说的忍不住破涕为笑,擦了眼泪:“咱们走吧。”

“成,听你的。”秦南风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云娇将手伸了过去,就着他的手起身,两人去到门口,同卖饼的婆婆说了一声,这才去了。

这处离宝翠楼并不远,云娇想一路走过去。

秦南风却不肯,说是腿酸走不动。

云娇知道他胡诌呢,不过这种小事,如何都行,她也就由他了。

两人上了马车,秦南风便拉过她,一脸正色的问她:“方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了?”

人好端端的在他跟前就哭起来了,他自然不放心,要好好盘问盘问,是不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来了?

“小五……”云娇心里一暖,抱着他脖子坐到他身上,紧紧的靠在他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奶香气。

“怎么了?”秦南风回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你对我真好。”云娇小声呢喃。

“这是感动了?”秦南风有些明白过来,接着松开她,两手捧着她的脸:“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从小就对你好,你是到如今才察觉吗?”

“我……”云娇才开口,他便低下头凑了上去。

这一回,他很果决,一手托着她,没有给她躲开的机会。

云娇原本松开推他的手,又重新攀上了他的脖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蒹葭清脆的声音:“姑娘,咱们到了。”

云娇才如梦初醒,松开手便要从秦南风身上跳下来。

“别动。”秦南风拉住她,细致的替她擦了擦唇角,这才笑着道:“好了。”

云娇原本就红彤彤的小脸又红了几分,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

“来。”

秦南风牵着她,下了马车。

蒹葭站在丁寅旁边,看着自家姑娘,她发现姑娘好像同平日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反正姑娘很欢喜就是了,她也懒得多想,姑娘欢喜她便欢喜。

进了宝翠楼,掌柜的认得秦南风,定亲前,秦家预备东西,这位少爷可不曾少从他这往回搬首饰。

一见他来,掌柜的连小二都斥到一旁去了,亲自接待。

“二位,看点什么?”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云娇。

姑娘生的是真标志,难怪秦家这少爷肯为她一掷千金,前两日定亲买的那些头面,可都是他们铺子里顶顶值钱的。

“随意看看。”秦南风回他。

“楼下太嘈杂了,二位不如移步楼上,姑娘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伙计捧上来给二位挑,可好?”掌柜的半弓着身子,恭敬中带着讨好。

“如何?”秦南风侧头问云娇。

云娇扫了一眼四下里悄悄望着他们,又窃窃私语的那些姑娘们,点了点头:“就依掌柜的。”

她看了秦南风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你想说什么?”秦南风察觉到,她似乎没什么好话。

“没有,我只是怕不上去,她们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云娇望了望下头那些姑娘。

秦南风也笑了:“知道你夫君有多招人喜欢了吧?往后可得对我好些,不然……”

“不然如何?”云娇挑眉。

“不然我就哭给你看。”秦南风侧目望着她笑。

“没正形。”云娇觑了他一眼。

这一下,似嗔非嗔,眼波流转,秦南风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连带着走路都比平时慢了不少。

这两人才将上去,楼下人群中便走出来三个女子。

正是顾氏带着江心莲表姊妹二人,三人皆抬头望着空荡荡的楼梯。

“表姐,他们上去了,我们……回去吧?”祝韵香有些不安。

这总不能也跟着上去吧?

上面都是厢房,一不小心,就会被察觉了,那多尴尬?

江心莲仍旧望着楼梯处,不曾言语。

顾氏却问道:“你们方才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祝韵香摇了摇头,问江心莲:“表妹,你看清了吗?”

江心莲摇头,侧目看着顾氏:“表嫂,你真不曾见过她?”

“我想起来,有一回五弟受伤,她跟着她哥哥来过我家,不过我当时不曾留意。”顾氏瞧见云娇,便想起这回事来,她悄悄打量了一眼江心莲的神色:“莲子表妹,要不咱们回去吧?这样终归不好……”

“我不回去,我有法子上去。”江心莲方才思索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上去?还是别了吧。”顾氏作出害怕的模样:“你别看你们五表哥像是好说话的模样,他那性子若是起来了,谁都拦不住,莲子你听表嫂的,咋回去吧。”

她拉着江心莲,说的真切。

实则心里头巴不得江心莲留下,最好闹云娇个大没脸才好。

她盘算着到时候还能趁机卖个好。

江心莲淡淡看了她一眼,明明这个表嫂也不喜欢把云娇,偏要装作这般模样。

不过,她也不曾揭穿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她并不是来树敌的,顾氏眼下同她也算是一条心。

而说话的当间,掌柜的依然下了楼,招呼了几个伙计帮忙搬东西上去。

“小二。”江心莲叫住了其中的一个。

那小二站住脚,转身看着她:“客官有什么吩咐?”

江心莲扫了一眼他手中担着托盘:“这个给我,我帮你送上去。”

“客官您说笑了。”那小二赔了个笑脸:“这是我们下人才做的事,姑娘您……”

您就不必要这么糟践自己吧?

“上面那是我表哥,我们是跟着他来的,我想逗逗他。”江心莲掏出些碎银子,放在了托盘上。

“姑娘,这……”小二有些犹豫:“小的也不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啊……”

“你看我像是诓骗人的人吗?”江心莲眉心微皱,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小二见她要哭,再看那托盘里的碎银子,终究有些忍不住:“这托盘,我不能交给姑娘,不过姑娘可以跟我一道上去。”

“那也好,多谢了。”江心莲点了点头。

小二连忙将银子收了起来。

“表姐,表嫂,你们跟着上去吗?”江心莲回头问。

“我不去。”祝韵香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也不想去……”顾氏很是为难:“不过,莲子表妹一个人上去,我又不放心,我就跟着走一趟吧……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在门口悄悄看着吗?”

“谢谢表嫂了,我打算直接进去,我们都到这了,表哥总不好将我们拒之门外。”江心莲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要进去。

“那就依你。”顾氏“勉强”答应了。

江心莲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这顾氏,可真会装模作样,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香香表妹,你别乱跑,一会儿我们下来叫你。”顾氏叮嘱了一句,跟了上去。

小二走在最前头,敲开了门。

秦南风拉开门,正要接过托盘,便瞧见了后头的江心莲,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脚下微微动了动,挡住了她的视线。

“表哥。”江心莲柔柔的唤来一声。

“你怎么来了?”秦南风又扫了一眼后头的顾氏:“嫂嫂,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他心中很不痛快。

“五弟,莲子表妹说要来瞧瞧首饰,恰好看到你们上来了,就来同你们打声招呼。”顾氏早已想好了说辞。

秦南风才不信这话,哪有这么巧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表哥,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江心莲探头朝里间望了望。

“小五,你在同谁说话?”云娇坐在桌边摆弄着那些首饰,见他半晌不曾回来,又听到说话的声音,自然好奇。

“进来吧。”秦南风端过托盘,转过身朝桌边走了过去。

云娇看他面色不对,不由朝他身后看去,便看见两个女子跟了进来。

秦南风也不坐她对过了,挨着她身旁坐了下来,闷闷的不吭声。

“你就是云娇吧?”顾氏露出和善的笑容。

江心莲不作声,只是打量着云娇。

“她们是?”云娇推了推秦南风。

其实她看见顾氏,便认了出来。

再看那姑娘,她第一眼看上去便对她不喜,且这姑娘看着楚楚可怜,但对她,似乎也有敌意。

不过,她隐藏的很好,看起来并无异样。

再看小五的反应,她垂下眼眸,心里有了数,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莲子表妹了。

“这是我表妹江心莲,这是我家三嫂嫂。”秦南风抬眼扫了一眼她们,有些漠然的道:“坐吧。”

他心中很是不悦,江心莲到底要做什么?昨日缠了他一整日也就罢了,今朝他好容易摆脱了她们,同云娇单独待一会,她们怎么还追着到这里来了?

云娇看着眼前的首饰,并未开口打招呼。

她还不曾过门,与这二人可谓素不相识,她们平白无故跑到这处,已然是失礼了。

若是想要见她,起码得问问她肯不肯,她点了头,她们还得下帖子请她,这才叫依着规矩来。

哪有这样唐突的?

说好听了,是好奇来悄悄她,说难听了,便是不拿她当人,想看便来看看。

这人家都不拿她当人了,她自然不用给她们什么好脸。

“云娇……”顾氏心中不安,开口解释道:“我是带表妹们出来逛逛,恰好瞧见了你们,便来打声招呼……”

这个把云娇,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不好惹,这就甩脸子了?

云娇并未理会她,而是侧目望着秦南风:“小五,我想回去了。”

“好。”秦南风牵着她起身,朝着顾氏道:“我们先走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拉着云娇便往外走。

“且慢。”一直不曾言语的江心莲在此时开了口。

她往前跟了两步,定定的望着他二人牵在一起的手。

《把云娇》正文 第1155回 下马威 云娇同秦南风同时顿住了脚。

秦南风皱着眉头回头,正要开口问江心莲又怎么了。

江心莲便先开口了,她是未语泪先下:“表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何……为何云娇姐姐都不理睬我……”

她泪水涟涟,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云娇不曾回头,心中暗暗好笑,她还不曾叫屈呢,这姑娘倒矫情上了,看这情形,这个表妹不简单啊。

顾氏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扶住江心莲,为难的看着秦南风:“五弟,你看这……要不你哄哄莲子表妹吧?”

“不是,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你哭什么?”秦南风很是不解。

这个表妹,动不动就哭的毛病,这么多年就不曾变过。

也不曾有人招她惹她,怎么说哭就哭呢?

他看到她哭,就心烦意乱的,好好说话不成吗?非要哭哭啼啼的,就好像谁把她怎样了似的。

明明,他同云娇都没有说什么。

“表哥你看,云娇姐姐从我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看我一眼,在我进来之后就闹着要走,她一定是厌恶极了我……我,我不该来的……

我也只是路过……”江心莲眼眼盯着云娇,哭得更伤心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把云娇如何下得来台。

且她回去,还能与舅父舅母说一说,初次见面便惹哭了她,舅父一定会更厌恶她。

往后,她就算是进了门,也没好日子过。

秦家,可一直都是舅父说了算的,表哥就算心疼,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以后,就让她煎熬着去过吧,娘说人要是受罪就老得快,老天爷让她快点变成个老婆子,到时候表哥就不喜欢她了。

最好说熬出病来,早点死了才干净。

“云娇她一向不愿与生人……”秦南风见她哭哭啼啼的,真想拂袖而去。

但又怕她回去告状,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们本来就不该来。”云娇转过身,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

秦南风见她开口了,立刻闭上了嘴巴,兴致勃勃的望着她。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了。

云娇松开他的手,慢慢的踱了回去,站在了江心莲的跟前,直视着她:“第一,我不是你姐姐,你要叫,也应该叫我‘云娇姑娘’或者是‘表嫂’。

第二,我与你表哥都不曾招惹你,你无缘无故便哭了起来,更是毫无依据的说我厌恶你。

从你进门,我压根不曾开口,你便委屈成这样,似乎是我欺负了你一般。

第三,我与你表哥在此选首饰,此地是厢房,并非楼下,你二人忽然闯进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只是同秦南风定了亲而已,并未过门。

二位若是想见我,大可下帖子请我,大家大大方方的有何不好?

这样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如此轻贱于我,容我说句实话,我觉得二位的教养确实有些欠缺。”

这个什么江心莲,一看就是从小家里头娇养着长大的,也有几分心机。

这种动不动便哭着装委屈的姑娘,云娇还真是第一回遇见。

不过就这点伎俩,想在她跟前现,还欠缺了些。

顾氏同江心莲齐齐望着她,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瞪圆了眼睛。

在她们看来,云娇一个姑娘家,遭遇她们如此对待,或许会摔门而去,会气恼,会委屈,会哭会闹或是会怪秦南风,却从未想过她如此伶牙俐齿,这般坦然的指责她们,且句句在理,叫她们无从反驳。

瞧她站在那处,肌肤胜雪,漆黑的双目如同一泓清水,转眼之间波光潋滟,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凛凛不容侵犯。

江心莲为她的气势所摄,她看了看一旁的秦南风,心中一阵嫉恨。

不为旁的,只未云娇眉眼之间竟与秦南风有些神似之处,两人要要好的何种境界,才会如此?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传闻中的“夫妻相”。

在惊愕之余,她又有些愤怒:“你……你说我没教养……”

她指着云娇,想要骂她,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便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化作了更大的哭声。

而顾氏则与她的心境不同,她除了嫉恨之外,还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也不知为何,站在云娇跟前,她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她回过神来,立刻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正经的嫡女。

不过,她们家也没有庶出,她爹没银子养那许多人。

把云娇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庶女,就算是如今翻了身,也不被人承认。

公爹一直都瞧不上她的,婆母不必多说,她一向都只听公爹的。

把云娇眼下嚣张,等以后进了门,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还敢说她没教养,还不知道谁没有教养呢。

不过现在有江心莲冲在前头,她也不必急着得罪人,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可不凭一时分长短。

她很干脆的,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表嫂,你倒是替我说句公道话啊……”江心莲推了她一下。

这顾氏,怂恿她来这里,现在又不开口,想要独善其身?

想得美。

顾氏叫她这么一催,自然不好继续躲着。

否则江心莲回去在秦焕礼跟前说她几句什么,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委曲求全便都白费了。

“云娇姑娘。”她端出一副做嫂嫂的姿态来:“今朝的事,确实是我同莲子表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但你都同我家五弟定亲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是你的嫂嫂了,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话也不用这么难听,是不是?”

“既然你们都坦然承认了你们做的不对,那就好说,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云娇微微转了转身子,正对着她二人:“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就直接赔罪吧。”

“赔罪?”顾氏愣了一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么一点事情,还要赔罪?这还叫“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这把云娇是半份脸面也没给她这个做嫂嫂的留啊?

江心莲叫云娇这话说的瞪大了眼睛,甚至都忘记了哭泣,她没想到会这样,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就要赔罪吗?

“表哥,你就由她这样欺负我们吗?”她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再不管管,我可要回去告诉舅父舅母了。”

真是岂有此理,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雕的?看一眼就要赔罪?

更何况顾氏都说了软话了,这分明就是得寸进尺!

秦南风走过来,揽住了云娇的肩:“云娇说的一点都不错,既然做错了,就得赔罪。”

他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爹一顿骂,反正他不管,他家小九说的总是对的。

云娇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别说,她还真就没选错人。

她确实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人处事一向大度,也不是非要揪着这么点事不放。

但今朝这事不同,这是她与秦家的人头一回打交道。

江心莲先放在一旁不说,她到底心悦秦南风,有怨恨也可以理解。

这个顾氏,不是盏省油的灯,从进屋子,就一直在江心莲边上助阵,既煽风又点火。

被江心莲推出来之后,更是拿出了当嫂嫂的架子,想要强压她一头。

她自然不能被这个顾氏给比下去,所以她才来这一出,这叫“下马威”。

诚然,如同顾氏所说,往后她嫁过去,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确实不该将事情做得太绝。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讨个说法,让顾氏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别总想着以后欺负她。

顾氏既然做在前头,那就别怪她做在后头。

“表哥,你疯了?你也让我们给她赔罪?”江心莲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不然呢?做错的事情,哭一下就没事了吗?”秦南风冷眼望着她。

他心里头有些痛快。

他这个表妹,惯会哭,无论是他爹娘还是家里的亲戚,只要她一哭,保准向着她。

他每回都败下阵来,好不气恼。

这回倒好,总算有个能治她的了。

他想到这里,垂目看向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眉眼间不由就带了笑意。

“既然五弟说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氏一咬牙,朝着云娇福了福:“云娇姑娘,对不住了,今朝是我们唐突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

她倒不怕云娇,她是怕秦南风不高兴,毕竟,江心莲是由她带着来的,若是惹了秦南风的厌恶,她得不偿失。

江心莲看着秦南风望云娇的眼神,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云娇姑娘,对不住。”

她快快的说了一句,脸色苍白,觉得屈辱极了。

“罢了,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变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云娇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

“等一下。”江心莲却又唤了一声。

“怎么?表妹还有事?”云娇唇角擒着笑意,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回眸望着她。

江心莲攥了攥手心:“云娇姑娘方才说,我们要见你,本该下帖子。

那我若是下帖子,你敢接吗?”

云娇轻轻笑了笑,打量着她:“表妹怎么不哭了?若是哭着说,更显得有诚意。”

江心莲脸色一红,窘迫不已,这贱人怎么这么会挖苦人?

“既然是下了帖子,哪有不接的道理?”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不接,那岂不就是示弱了?

从娘去世之后,她就不知道“示弱”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云娇姑娘此话当真?”江心莲往前走了一步,又道:“不过,我先将话说在前头,这些都是姑娘家私底下见见面,说些个体己话,到时候可不兴带着表哥一道去。”

今朝输了又如何?

表哥在这里,她就先服个软。

她有的是法子叫这个把云娇后悔莫及!

“既然是你下帖子,请不请你表哥,那还不是你说了算?”云娇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道。

她哪里用的着带着小五?

若是连这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她恐怕早就死在连燕茹手里了,哪里还能过到今朝?

秦南风也不曾言语,他心里明白着呢,有些地方,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云娇。

不过,这丫头的能耐他知道,江心莲绝不是她的对手,另外还有乔巳几人暗中护着,他也不担心。

“那就一言为定。”江心莲很是满意:“我这就回去,给云娇下帖子,就当是为今朝的事情赔礼了。”

她说着,便拉着顾氏走了出去。

左右也留不住表哥,还不如自己先走,这样还好看些。

“九儿,咱们也走吧。”秦南风懒懒的揽着云娇往外走。

“不走了。”云娇却站住了脚:“继续选首饰。”

“方才不是说要走的吗?”秦南风好笑的问她。

“方才,不是有外人吗?”云娇拉着他坐了下来:“现在她们走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

“也是,那继续挑。”秦南风将桌上的托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云娇拿起个钗子来,对着亮处举起来看,口中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秦南风自然好奇。

“你那个表妹,生的还真不错,我是替你惋惜。”云娇摇头,故意“啧啧”的感叹,真就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算了吧,我可消瘦不起。”秦南风往椅背上一靠:“你都不晓得,她有多能作妖,我不想理会她,她便抬出我爹来压着我,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烦人的紧。”

“她家里头没有姐妹吗?”云娇拨弄着手里的钗子。

“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她最小。”秦南风随口便说了出来。

“原来是最小的孩子,难怪养的娇滴滴的。”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不也是最小的孩子,你怎么不像她那样?”秦南风凑过去,笑着问她。

“我不一样。”云娇放下钗子,又拿起一根步摇来:“人家是暖室里娇养的花,我是野地里没人管的杂草。”

“小可怜。”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以后你也是娇养的花,我呵护你。”

“我还是做草吧。”云娇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中的步摇:“草多厉害,不怕风吹雨打。

对了,我问你,你表妹要给我下帖子,还让我一个人去,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

秦南风一手托腮,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比较担心她。”

话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56回 誓不两立 午饭时分,烈日炎炎,外头一丝风儿也无,只有金蝉在不知疲倦的鸣叫。

茹家。

把云姝正在屋子里,她扶着腰,坐在塌上,微微皱着眉头,大概是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她面色并不是多好看,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雪,再加一盆冰吧。”她吩咐了一句。

香雪同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道:“少夫人,夫人说你有了身子,不好太过贪凉,每日就给一盆冰……”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屋子里就放一盆冰,别说把云姝身怀有孕,原本就燥郁,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有些受不住。

从前,把云姝在娘家的时候,可从来没缺过这些东西。

她们做婢女的甚至也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如今,到了茹家,才发现往日寻常的东西,在这里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之前还好,杨氏虽然过分,但远不曾到如今这种地步。

自从九姑娘翻了身,成了家里的嫡女,把云姝沦为庶女之后,杨氏便彻底的翻脸了。

在这个家里,有她成处处针对,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可怎么过下去?

把云姝气的重重的一拳砸在塌上,若是放在从前,她早就摔碗砸碟子了,如今,她这些习性都改了。

她怕茹玉不喜欢。

“我大着个肚子,还要日日去伺候她,好容易回来了,这大热的天屋子里就给一盆冰,我看她就是想要折磨死我。”把云姝气恼不已,眼睛都有些红了。

一日两日这样也就罢了,天天如此,她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少夫人,你小点声。”杏雨拎着食盒,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千万别叫人听了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杨氏能把这院子都掀了。

“兴她做,就不兴我说吗?”把云姝口中这样说着,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少夫人别想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都是这样熬的吗?等小少爷出生了,一切都会好的。”杏雨口中宽慰着,手脚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少夫人,先用饭吧。”

“怎么又是这些菜?”把云姝看到桌上的菜式,顿时没了胃口:“这大热天的,谁能吃得下去这些荤腥?

我昨日不是让你从厨房说,让他们做的清淡一些吗?”

她将才拿起的筷子又搁了下来。

“我说了。”杏雨知道瞒不过她,只好实话实说:“可厨房的人说,是夫人吩咐的,说少夫人如今双了身子,要好生滋补,不让做清淡的……”

把云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倒也没有气恼:“端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夫人就算是没有胃口,也要将就着吃一些。”杏雨心疼的看着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你看看这些日子,你都瘦的脱相了。”

“这么折腾下去,我早晚是个死,那老婆子就如意了,可以另取一房她中意的儿媳妇回来。”把云姝起身,扶着肚子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她有点想娘了。

她生平第一次问自己,当初要死要活的要嫁过来,是不是做错了?

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杨氏分明就是要拖死她,她如今成了庶女,爹也不去朝中了,成日在家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对于茹家来说,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作用,除了腹中的孩儿,她一无所有。

嫁妆银子,才成亲就都给了杨氏,至于那些物件,都叫杨氏一把锁,锁在了库房。

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沦落到了连吃饭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地步?

尤其是她从前还是那样烈的性子。

她记得以前,娘同嬷嬷们开玩笑,还说姊妹几个当中她是最不肯吃亏的一个,往后到了婆家也是一霸。

再看看她如今,恐怕就算是说出去也无人信她会变成这样。

她算是明白了,从前再厉害,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到了茹家,杨氏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杨氏在一日,她便一日没好日子过。

“少夫人别胡思乱想了,保重身子要紧,只要小少爷在,少夫人总有翻身的一日的。”杏雨除了宽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把云姝伫立在窗前半晌,才擦了眼泪,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杏雨:“我知道,你最是聪明,也有计谋。

如今我这样,可还有什么办法,既能保住我的位置,又能保住我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能保住我的命?”

“少夫人,你胡说什么……”杏雨一脸的不忍心。

香雪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就要被折腾死了。

以前娘在的时候,还有人为我撑腰,现在,除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了。”她又转头看着窗外。

茹玉是个大孝子,他绝不可能忤逆杨氏,若是她们婆媳起来争执,她敢肯定,茹玉一定向着杨氏。

她没有任何倚靠。

“其实……”杏雨犹豫着开口:“姑娘也不是全无倚靠,只看姑娘想不想靠了……”

“你别安慰我了。”把云姝凄然一笑:“我如今,哪还有什么倚靠?”

“大夫人虽然去了庄子上,老爷也不振作,可家里并不曾垮掉,还有人在当家做主。”杏雨试探着道。

“你说我那哥嫂吗?”把云姝摇头:“他们怎么可能会管我的死活?”

“不,真正当家做主的并不是大少爷同大少夫人,少夫人难道不知道,大少爷听谁的吗?”杏雨见说到这里,她还不曾恼怒,胆子便大了些。

“你说把云娇?”把云姝猛然转身:“你让我去求她?”

“怎会。”杏雨叫她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娘叫她害的到如今还在庄子上受苦,我同她誓不两立,求她,绝无可能。”把云姝咬牙切齿。

杏雨定了定神才道:“奴婢说的是姑娘的嫂嫂。”

“夏静姝?”把云姝愣了愣:“她同老九一向亲近,恐怕不会向着我。”

“都是姑子,姑娘真心相待,大少夫人会领情的。”杏雨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一并说了吧,我不怪你。”把云姝定下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杏雨。

她跟前也只余下杏雨同香雪,若是连她们也不管她了,那她便真的无人可用了。

她又道:“你晓得我性子急,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少夫人同你不这么客气做什么。”杏雨松了口气:“那奴婢就直说了,若有不对之处,少夫人可千万别动气。”

“你说。”把云姝走到桌子边,重新坐了下来。

“奴婢也知道,大夫人在庄子上受罪,姑娘心疼,奴婢也心疼,但这事眼下没有转圜的余地。”杏雨走近了,压低了声音:“而少夫人如今的境况,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就算想管大夫人,也管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把云姝抬眼望着她,她听出来了,这是话中有话。

“少夫人自顾不暇,当然管不了大夫人,所以奴婢以为,少夫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站稳脚跟,才有余力去做旁的事情。”杏雨又接着道。

“这我也知道,可我要如何站稳脚跟?”把云姝有些心急。

想要在杨氏跟前有一席之地,真的是太难了,成亲这么久了,孩子也怀上了,竟还要被这样对待。

这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就是奴婢刚才所说的,姑娘去跟大少夫人走近一些。”杏雨接着道:“奴婢不妨明说了吧,其实靠近大少夫人,就是在靠近九姑娘,少夫人你眼下这境况,真的不宜同九姑娘为敌了。”

“可她……她害的我娘!”把云姝哪里肯?

虽说不曾动怒,但脸色也已经不好看了。

“少夫人别急,听奴婢慢慢说。”杏雨又道:“如今,九姑娘正了名,又与秦家定了亲,犹如日中天一般。

与她亲近,必然多少能沾些光,少夫人该放下心中的仇恨,主动亲近。

至于大夫人的事,当初,钱姨娘确实是死在大夫人手中,九姑娘同她是有山姆是丑的。

但九姑娘不曾杀了大夫人,那少夫人同她就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少夫人以为呢?”

把云姝沉默了片刻:“她将我娘害到那种境地,我还去讨好她?那我也不配为人女。”

“奴婢不是叫少夫人直接去找九姑娘。”杏雨低下头:“不过是将其中的干系说给少夫人听。

但到底如何决断,还是少夫人自己做主。”

把云姝为难了。

若是放在从前,杏雨敢说这样的话,她恐怕早就给她两巴掌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但也知道,杏雨说的有道理。

而且,这是她保住自己和孩子唯一的路了。

“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她沉默了良久,才再一次开了口。

“若是少爷能向着少夫人,那也好说,可是……”杏雨话只说了一半。

但她要说什么,她们主仆三人都明白。

有杨氏在,茹玉怎么可能向着把云姝?

“容我再想想。”把云姝叹了口气。

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她放心不下娘啊。

杏雨也不曾多劝,她虽是个做下人的,但旁观者清,她相信,杨氏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把云姝逼上这条路的。

其实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倘若把云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种贴身婢女,杨氏恐怕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杨氏这些日子是如何对待把云姝的,她同香雪日日都看在眼里,若是放走了她们,往后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且她日后还打算重新给茹玉娶一房呢。

是以,杏雨说了方才那番话,是忠心耿耿为了把云姝,也是为了她同香雪自保。

……

云娇在宝翠楼挑了些首饰,不过数目并不多,拢共也就三样。

秦南风说少的不像样,提议说去别家瞧瞧。

云娇觉得,宝翠楼的首饰就是顶好的了,去别家,怕也没有合眼的。

干脆便取了笔墨,画了几个样式,叫掌柜的拿去做去了。

秦南风见她画的精致有趣,也兴致盎然的画了一套头面。

如此,两人直到天傍黑,才出了宝翠楼。

又去会仙酒楼吃了夜饭,秦南风这才送了云娇回家。

两人在门口分开之后,蒹葭这才找到了单独同云娇说话的机会。

她憋了一日了,早就想说,可秦少爷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她都快要憋坏了。

“姑娘,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赴约?”她紧走了进步,同云娇并肩往前走。

“什么?”云娇问她,没头没脑的,什么“赴约”?

“姑娘忘了?”蒹葭赶忙提醒她:“就是秦少爷的表妹,那个江姑娘,她不是说要给姑娘下帖子,让姑娘单独赴约吗?”

“你说那个。”云娇明白过来:“自然是要去的。”

“可奴婢瞧她,像是不安好心呢。”蒹葭有些担忧。

“那又如何?”云娇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怕?”

“那倒不是。”蒹葭摇头:“可是我看她那么爱哭,万一姑娘去了,她还是那样哭,又冤枉姑娘欺负她,那怎么办?”

“到时候再看呗。”云娇不以为意,步履轻松的往回走。

进了翩跹馆,她推开了门。

李嬷嬷同木槿还在烛火下忙碌着。

“嬷嬷,我说过多少回了,晚上就别做针线了,伤眼睛的。”云娇进门,边去夺李嬷嬷手上的针。

“姑娘别动,还有一点点,这一幅就完成了。”李嬷嬷躲开她的手:“别过来,小心伤着了。”

“明日再做,又不等着穿。”云娇站在旁边劝说。

“不碍事,我这老眼还不成昏花,能看见。”李嬷嬷将针在发丝上蹭了蹭,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姑娘有封信。

木槿,你去拿来给姑娘瞧瞧。”

“好。”木槿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片刻之后不要拿着信回来了。

云娇接过那封信,仔细一看,上头写着“把云娇亲启”,字迹娟秀,笔画清丽。

她将蜡封过的口中拆开,自里头取出一页粉色的帖子来。

那帖子带着淡淡的花香,云娇轻轻嗅了嗅,是兰花草的香气。

“姑娘,上头写的什么?是谁送来的?”蒹葭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好奇的问。

“还能有谁。”云娇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请帖上的字:“这个江心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呢。”

《把云娇》正文 第1157回 你就别惯着她 “上头可曾写哪一日?”蒹葭探头去瞧,可又不认得字,只好又问。

“后日。”云娇将请柬交给她,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姑娘不预备一下吗?”蒹葭有些不放心。

“要预备什么?有乔巳他们在,不会有事的。”云娇不以为意。

江心莲一个姑娘,无非就是后宅的那些路数,这些年她在这个家中见的多了,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还要预备什么?

“是谁请姑娘?”李嬷嬷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是秦少爷的表妹。”蒹葭回道。

“姑娘若是不愿意去,可以不去,这个不是非去不可的。”李嬷嬷想起来,那不就是秦家想亲上加亲的表妹吗?

她怕姑娘心里不舒坦。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不过是吃个饭,还怕她不成?”

“怕她什么,只是不必要。”李嬷嬷笑道。

“对了,姑娘,今朝您三姨母派人来过了,说是明日请姑娘吃中饭去。”木槿在一旁做针线,又想起一事来。

“三姨母请我吃饭?”云娇怔了怔:“是有什么事吗?”

她近日不曾听说三姨母下周要办什么事。

“傻姑娘,那是请嫁娘子了。”李嬷嬷笑了:“你忘了?往后这些时日,请你的人可多着呢。”

“哦对。”云娇想起来了:“那明日中午去。”

这是大渊的习俗,姑娘出嫁前,娘家的亲戚都轮流请了去吃顿返,叫请嫁娘子。

有些姑娘嫁的远,自此同娘家这些亲戚就鲜少见面了,算是一种送别。

便是嫁的近的,出来嫁同这些亲戚也就没了太多的往来,总归是要客气一番的。

一来二去的,便约定俗成了,也就成了一种风俗。

“姑娘记得别空手去,要带些礼的。”李嬷嬷又叮嘱:“你要成亲了,往后往来少,不好沾人家的。”

“好,我记住了。”云娇答应了。

次日去三姨母家中吃饭,几个姨母都在,又都纷纷请了她。

大姨母前几日才去莱州回来,说两个舅母也带来口信,要请她吃饭。

云娇一一应下,总算明白过来,难怪要成亲的姑娘总是格外忙碌,光应付这些亲戚,便有些应接不暇了。

大姨母叮嘱她去莱州一定要带秦南风,她才明白,原来请嫁娘子是可以两个人一起来的。

她有些好笑,上午秦南风倒是来找她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说要来吃中饭,他倒是闹着也要跟来。

云娇以为不能带他,便将他赶回去了,现在听大姨母这么一说,还有些后悔了,早晓得就带他一道来了。

吃了中饭,回去恰好顺路路过集市,便又买了些东西。

成亲要预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若不是有个李嬷嬷,云娇自己都摸不清该买什么。

她从前还以为自己懂的够多呢,如今看来,最多也就算个半吊子。

就这,李嬷嬷还怕买的不全,絮叨着要出去再找些老人问一问。

云娇直告饶,这些都只是意思意思罢了,图个好兆头,哪用得着一样不缺,再说这七七八八买了这许多,她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翌日,她清早便起身了。

倒不是她不睡懒觉了,而是天热,半夜蒹葭怕她受凉,便撤了两个冰盆,屋子里只余下一个冰盆,到早上也融化的差不多了。

她也就热醒了。

吃了早饭,正在屋子里喂八两吃东西,秦南风便来了。

他带了几碗蜜沙冰来,云娇也不喂八两了,丢给蒹葭喂去了。

她坐到桌边吃了一口蜜豆沙,微微眯了眯眼睛:“唔……冰凉的,沁人心脾,正适合这天吃。”

秦南风拿着勺子,却不曾吃,而是问她:“你今朝真打算去赴宴?”

“嗯。”云娇又吃了一口,缓缓的咽下去了才道:“你表妹都给我下帖子了,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诶?你怎么不吃?”

秦南风也吃了一口,才又开口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对她下死手?”

云娇停住手中的勺子,故意瞪他一眼:“怎么,你心疼了?”

“怎么会?”秦南风宠溺的望着她:“只是,她那人从小娇生惯养,万一有个什么,我不好给我小姑母交代。”

“那她若是欺负我呢?”云娇转了转眼睛,狡黠的望着他。

“那就别客气。”秦南风放下勺子,正色道。

“瞧你。”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逗你呢,放心吧,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不。”秦南风凑近,抬手拭去她唇边的蜜沙:“我娶你,就是为了让你不再受任何委屈。

若是你跟我在一起,还一样要委曲求全的话,那与从前有何分别?”

“那你的意思是?”云娇心中一暖,唇角的梨涡不由现了出来。

“我的意思很简单,她若是不过分,你就别搭理她,她若是不知分寸,你也就别惯着她。”秦南风将话都说出来了,才挖了一勺蜜沙冰放入口中。

“那可是你表妹,你不怕你爹怪你?”云娇反倒有些犹豫了。

“怕他做什么,他怪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秦南风一笑:“倘若我哪日不惹他生气了,他怕还要不习惯呢。”

两人说着,又都笑了起来。

“对了,你小姑父是做什么的?”云娇昨日就想问江心莲的家世了,后来忙旁的事,便给忘了。

“我小姑父曾是国子祭酒,也是那个时候娶的我小姑母,后来他辞官开了两个铺子。

我小姑母身子一直不大好,铺子里的生意也是半打理不打理的,估摸着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是我那表哥代劳。”秦南风看她有兴致听,又说的细了些:“我小姑父这人能挣银子,但也能花。

我曾听我娘提过一回,说他喜爱流连赌坊,但到底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那也难怪你祖父祖母想让你表妹嫁回来。”云娇有些明了:“老人家当初肯定是看着你小姑父有官职,才答应把你小姑母嫁过去的。

可你小姑父如今成了一介商贾,他们自然不高兴,就想着把外孙女再娶回来。”

“我又不是物件,哪能随他们。”秦南风望着她:“你今朝去了,我在外头等你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把云娇》正文 第1158回 反客为主 云娇笑了:“怎么,你还不放心我?”

“我自然放心你。”秦南风有些谨慎:“只是,我表妹她有备而来,咱们还是要防着些的好。”

毕竟,下个月便要成亲了,他可不想这期间再出什么意外了。

“这大热的天,在外头哪受得住。”云娇思量了片刻,往前凑了凑道:“不然这样,我进去之后叫蒹葭悄悄出来,告诉你在哪个厢房,你就到隔壁等我们吧。”

“行。”

两人一拍即合。

上了马车,秦南风想起来又告诉云娇:“我爹今朝看日子去了,等他回来便知道咱们成亲的日子了。”

“你家东西都预备好了么?”云娇问他。

两人说起来最近买了些什么,还有什么要预备的,哪些东西出乎意料,直说了一路,毕竟两人都不曾经历过,觉得既新奇又有趣。

秦南风笑道:“我回去找得找笔墨,将这些规矩和该买的东西都记上。”

“做什么?”云娇笑问。

“留着以后咱们孩儿成亲的时候,能用得上。”秦南风嘻嘻笑道。

云娇笑着捶他:“这才到哪儿,你就想着那么远的事情了。”

“不是你说的吗?做人要有远见。”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这些东西都预备好了,就不怕咱们以后的亲家说我们家不守规矩了。”

“那若是这样,笔墨写的可不行,放不了那么久。”云娇正色道。

“怎么?那我回去找个竹简刻起来?”秦南风一本正经的问她。

云娇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姑娘,咱们到地方了。”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当心一些,有事你就大叫,我就来了。”秦南风叮嘱了一句。

云娇一个人下了马车,蒹葭同木槿左右跟着她。

木槿因为脸上有伤痕,所以带着面纱。

丁寅赶着马车到后头去了。

云娇不曾往前走,她站在酒楼外头抬眼看酒楼外头揽客的彩楼。

这里不是会仙酒楼,而是丰乐酒楼,这是帝京最华贵的酒楼,会仙酒楼仅次之。

她一向不喜来丰乐酒楼,便是觉得里头太过奢华,碗筷都是金银制的,看哪出都有觉得晃眼睛。

最要紧的是,这里头的饭菜口味不及会仙酒楼可口,但价钱却高出一截,是以,她偏爱会仙酒楼。

“哟,客官,里边请,您几位?”

门口的小二瞧见了她,忙迎了出来。

“我与人有约,有一位江姓的姑娘请我来的,不知她在哪个厢房?”云娇含笑问道。

“姑娘说江姑娘?”小二笑了:“江姑娘在三楼的甲等厢房,姑娘请随我来。”

小二不假思索的便在前头带路了。

“有劳了。”云娇抬步跟了上去。

看小二这热络的模样,难不成江心莲是这丰乐酒楼的常客?

可小五明明说,江家只有两家铺子,两家铺子就算再大,也经不住常来这处。

要知道,这丰乐楼虽说寻常吃饭用不着一掷千金,但也是不小的花费。

况且,江心莲又不是家中的独女,江家怎会舍得给这许多银子,让她时常到这样的地方来?

她有些想不通。

她哪晓得这小二哥收了江心莲的银子,故意等在门口,就是为了做出这番姿态给她瞧。

今朝这一顿,可将江心莲手里的银子都掏空了,还外带借了祝韵香一些银子。

她在家中是得宠不错,可家底子在那里,肯定是经不住这样挥霍的,这丰乐楼,她只是第二回来。

头一回,是跟着她父亲来的。

她估摸着,云娇一个庶女,一定不曾见过世面,便让她到这处来,先露了怯,后头便好办了。

小二在外头敲了门,语气客气又恭敬:“江姑娘,您的客人到了。”

“请进。”江心莲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二推开了门,客气的道:“姑娘里边请。”

云娇朝他点头致意,这才迈进了门槛。

进了门,便觉出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她扫了一眼,发现墙角各处都摆着冰盆。

云娇暗暗好笑,这是在显摆江家富庶?

正巧,可以叫蒹葭趁机出去知会小五郎。

“蒹葭,我有些冷,你去马车上给我取件衣裳。”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蒹葭明白她的意思,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木槿寸步不离的跟着云娇往前走。

云娇走上进前,并未言语。

屋子里,江心莲、祝韵香,还有顾氏三人并排坐着。

“九姑娘来了,这位你还不认识吧?这是大姑母家的表妹,祝韵香。”顾氏殷勤的介绍道。

但她也只是口中客气,并未起身。

云娇大略明白了她们都姿态,落落大方的招呼道:“两位表妹好,嫂嫂好。”

“九姑娘来了,请坐吧。”江心莲坐在小几边上,并未起身。

她今朝选的是分坐,便是一人一张小凳,跟前一个小几,并不是几人围坐在一起。

她不想同云娇坐一张桌子。

祝韵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云娇,果然如同表妹所说,表哥选的这女子,傲的很,全然不曾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这些话,全是江心莲那日回去之后告诉她的。

她原本对云娇没有什么敌意,不过,树有千枝,枝枝往里弯,她从心里当然向着江心莲。

不过,之前也不曾打算针对云娇就是了。

经江心莲这几日的挑唆,她也自然对云娇也有些厌恶了,这会儿瞧她,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九姑娘,你怎么不坐?”她是个敞快的性子,见云娇站着不动,便忍不住开口问。

“各位今朝不是请我么?”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们:“怎么你们三人都坐了最大的位置,却给我安排了最小的位置?”

她三人三张小几并排,坐北朝南,给云娇安排的位置,也是厢房里仅剩的位置,便在她们对过,坐南朝北。

这便不大说不过去了。

先不说请客本该以客家为大,就算客人客气,那也该等客人来了坐下了,主人再落座。

便是寻常见面,也不会如此安排,这也太过刻意了,明明左右侧次之的位置都空着,却偏要叫客人坐在最小的位置,岂有此理?

江心莲顿了顿才道:“九姑娘懂的可真多,我不曾想什么位置大小,只是觉得我们三人相熟,便坐在一处了。”

她这般安排,本是想给云娇一个下马威,不曾想云娇这般直白,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么说,江表妹是连这些都不懂吗?”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小五说江表妹是家里头千娇百宠的,这话果然不错,要是不宠,怎能将江表妹养得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可细细一思量,似乎就有些变味了。

江心莲暗暗咬牙,叫表哥“小五”,不就是跟她示威吗?

且话里话外还连消带打得骂她没规矩,看来顾氏说的不错,这个把云娇,果然不简单。

“我年纪小,爹娘还不曾教过我。”她干脆顺着云娇的话往下说:“再说,我们家一直都是不拘小节的,我以为云娇姑娘同我们一样,坐在什么位置都不打紧。”

她这话,不仅回了云娇方才的话,还连带着说云娇心眼小,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是吗?”云娇往前几步,走到她跟前:“既然江表妹不拘小节,坐在什么位置都不打紧,那不如咱们换个位置吧?”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江心莲,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唇角梨涡浅浅,仿佛真的是在同她商议。

其实,坐在什么位置是不打紧,她从前坐这样的位置坐的还少吗?

但今朝不成,这几人想合起伙来欺负她,她自然不能让。

这才是头一回打交道,今朝就让了,以后还得了?

江心莲眼睛顿时红了,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配着那娇柔的脸庞,还真是我见犹怜。

她自然是不想换的,可云娇话都说的阻到她脸上了,且还站在她跟前等着她回话。

她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眼下云娇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不简单,而是棘手了。

“坐哪是不打紧的。”顾氏赶忙打圆场:“不然莲子表妹,你将位置让出来,我同香香表妹也将桌子搬下去,咱们一起坐在下头好了。”

她可不想江心莲这么快就败下阵来,那接下来的好戏谁来唱?

“就依表嫂的。”江心莲自然就坡下驴,柔柔的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云娇也不客气,提着裙摆便坐了下来。

江心莲三人自然不会坐最小的位置,让婢女们将小几抬起来,重新摆放的位置。

如此,云娇在正中央,坐北朝南,反客为主。

她下首,左侧坐的是江心莲同顾氏,右侧是祝韵香。

江心莲抬眼看她,原本想看这个庶女出丑,却不曾想听坐在那处从容淡定,仿佛天生就该坐主位一般,她不由暗暗咬牙。

这时候,蒹葭拿着件外赏进来了。

她给云娇披上衣裳,趁机小声在她耳边说起话来。

原来,她出门去,恰好遇见秦南风进来了,正在同另一个小二说话。

她便上前将云娇所在的厢房位置说了,而后便到外头马车上取衣裳去了。

也是巧了,她回来的时候,就听那两个小二在门口闲扯。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说,你接的那位少爷,怎么出手就那么大方?”引着云娇进去的那个小二满口抱怨:“我忙活了半晌,都没弄到你一半的赏钱,那江姑娘也是,没钱充什么大头,雇我给她充脸面也不多给点……”

蒹葭明白过来,敢情这江家姑娘并不时常来丰乐楼,这小二也是花银子买来充门面的。

这消息,她自然要同姑娘说。

厢房里寂然无声,就只有蒹葭在云娇耳边窃窃私语。

云娇听了一半,便了然了,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了,又抬眼看了看江心莲。

江心莲叫她看的有些心虚,难不成那婢女方才是在说她?

“江表妹请客,连茶都不奉一盏的吗?”云娇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几,不客气的发问。

“茶倒是有,不过要劳烦九姑娘自己动手了。”江心莲早有预备,朝着一旁的婢女示意。

婢女们会意,立刻开始给几人分发茶饼、茶筅、黑釉盏一类的东西,这一看便知,都是点茶的用具。

江心莲猜着,云娇既然是庶女,如今虽然勉强当上了嫡女,估摸着嫡女该会的,她应当是一样也不会的。

而她,可是自幼便习得茶艺,在家里头这些人当中,她的点茶技艺可以说是最好的。

若是不拿这一点来取笑云娇,她都觉得对不住自己苦习这么多年的点茶技艺。

“怎么,想吃个茶,还得自己点吗?”云娇自然明白她们是何意,可她偏不想顺着她们的路数来。

“莲子表妹的意思是,咱们年纪都相仿,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在一起说些体己话,自己点些茶来吃,这不是热闹吗?

帝京的姑娘们见面一向不都是如此的吗?”顾氏再一次开了口。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从前自然是不会点茶的,但从嫁给了秦春深之后,她闲暇的功夫都花在了钻研点茶之道上,自然,像插花那样的雅事,她也有涉猎。

不过与点茶相较,插花就简单许多了,点茶是真的要下苦功夫,还得有悟性,才能小有成就,她练了这么几年,自认为算拿得出手了。

江心莲想这个主意的时候,也问过她,但她其实并不知道云娇的底细,对于云娇的了解,也就只是外头那些真假半掺的传言。

不过,云娇退亲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她觉得这件事情上,可以大做文章,所以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江心莲。

江心莲听了之后,当时并未表态,只说回去再仔细想想,便回屋子去了。

顾氏其实也想出些个主意,帮着对付云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不必急着一时半会儿,她先观望观望,让江心莲试试云娇的深浅。

且她若是出了主意,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江心莲必然要推到她身上,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要知道,秦焕礼疼这两个外甥女,可是远胜过她这个儿媳妇的。

《把云娇》正文 第1159回 囊中羞涩 “嫂嫂说的不错。”云娇微微一笑:“帝京的姑娘们之间见面,无非就是点点茶,插插花,说说话罢了,也无旁的事可做。”

顾氏连连点头,这姑娘自己都这么说了,接下来可就没有言语再推脱了吧?

“可嫂嫂忘了一样。”云娇不紧不慢的道:“那些事情都是吃饱了喝足了的闲暇之余,找个乐子罢了。

如今,江表妹是请我来吃中饭的,这都已经晌午了,我早晨又起的早,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点茶的话,咱们还是等吃了中饭再点吧?”

江心莲同顾氏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云娇会找这样的借口。

“吃中饭……那就先吃中饭吧。”顾氏犹豫了一下,做主答应了。

这不答应说不过去。

江心莲也没有什么异议,左右就算耽搁一顿饭的时辰,把云娇也跑不了出这个丑,她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那就先将东西收起来吧,吃了饭再点茶,刚好消消食。”她声音轻柔,缓缓地吩咐了下去。

婢女们又上前去收东西。

江心莲又吩咐:“去让小二上菜吧。”

婢女应了一声,出去了。

“诶?”云娇好不奇怪:“江表妹请客,都是自己点菜的吗?”

“不然呢?”江心莲心里一跳,觉得有些不妙。

“请客,自然是由客人点菜了,江表妹真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云娇圆睁着眼睛,似乎稀奇极了。

江心莲有些窘迫的红了脸,她不曾做主请过客,之前请客吃饭也都是家里人安排的,她哪里懂这些?

顾氏觉得有些奇怪,主家点好了菜,也没什么吧?

但她有些没底气,她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出身,也没有当过家做过主,不知道帝京这些姑娘们之间请客的规矩,怕说出来贻笑大方。

祝韵香更是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母亲最是爱财,她一年到头都在帮忙管着家里的那些地,并不知晓请客应该由谁来点菜。

云娇其实是故意的。

请客点菜,那还是要看主家的意思,毕竟客随主便嘛。

主家客气,便让客人点,若是主家自己点了,那也没什么,客人本不该挑理。

她原本也不想挑理,且她也不拘要吃什么,不过,今朝到这来可不是为了吃。

听蒹葭的意思,江心莲囊中羞涩,她怎能会放过这个捉弄她的好机会?

这可是江心莲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当然不会客气。

厢房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江心莲几人都不说话,怕说错了话丢了里脸面。

片刻之后,婢女带着小二来了。

小二笑容可掬的道:“姑娘们请稍待,菜马上就来了。”

“小二,江姑娘点的我怕不大喜欢,我再点几个菜。”云娇望着小二笑吟吟的开口:“给我来一份葱泼兔肉,一份煎鹌子,再要一份烧臆子,一份鹅鸭排蒸,对了,还要一份素的旋索粉,最后再要一个羹汤。

要什么羹汤呢,我想想……”

她掰着手指头望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发黑的江心莲,笑嘻嘻的问她:“江表妹,你觉得三脆羹怎么样?”

“九姑娘随意。”江心莲笑的有些勉强,她心里头已经犯了愁。

她方才来,已经算着将银子用掉了,菜式都点好了,云娇又点这么一堆,等会儿她拿什么结账?

难不成,要叫婢女回去找舅舅要吗?

虽然舅舅疼她,但真要是那样了,也太难看了吧?而且母亲若是听说了,一定会责备她的。

她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云娇后来又同小二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进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跟前小几上摆的都是金碗筷,连盘子都是金的,她不由的一惊:“碗筷怎么还换了?”

她来的时候,要的是寻常的碗筷。

要知道,在丰乐楼,用金银碗筷,是要另外加银子的,她算着不够,就硬着头皮用了寻常的碗筷。

这怎么没按她说的做?

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走神,这些都是云娇吩咐下去的。

小二见江心莲一直不曾开口,自然以为她是默认了,便用了这些器具。

“江表妹果然单纯,不懂得这些。

我告诉你们,到这个丰乐酒楼来,就得用金碗筷,他家的菜式口味又不是一等一的,若是在不用上好的盘子碗筷,那还有个什么吃头?”云娇说着便拿起筷子来,热络的招呼她们:“来,两位表妹,还有嫂嫂,咱们开席吧。”

她说着便先动了筷子。

左右她不大挑食,方才随口点的这些菜,她也都能吃下去,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丰乐酒楼的菜口味虽比不上会仙酒楼,但能在帝京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她是吃的有滋有味的,江心莲几人就有些食难下咽了。

顾氏还好一些,毕竟银子的事情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小口小口的跟着吃着。

江心莲同祝韵香就彻底的不同了,她两人花了所有的银子,才咬着牙到了这丰乐酒楼,云娇点了这么多,她们没有银子付了,等一会儿可怎么走?

“两个表妹,你们怎么都不吃?”云娇吃了些东西,又招呼她们:“是不是菜式不合胃口?

不然照着我这个,再给你们一人来一桌吧?”

她说的一脸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实则瞧见江心莲的脸色,心中早就笑的不能自已了。

幸好小五不在这,不然她可能早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不必了,我们点的就是我们爱吃的。”江心莲忙回绝了,并吃了一大口菜,她哪敢再点?

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再点,岂不是越陷越深?

她是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有几分小聪明,也应付不了这样的事。

她总不能让云娇别点了吧?那脸岂不是都丢干净了?

既然想保住脸面,那就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她用力的咀嚼着口中的饭菜,眼角余光死死的盯着云娇,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才好。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云娇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没有银子?

她想到这又立刻否定了,她凑银子的事,除了表姐,谁都不知道,就连贴身的婢女她都支开了,云娇怎么可能知道?

那就是误打误撞,这个把云娇就是个嘴馋的,这样嘴馋,用娘的话说,就该嫁不出去……她想到这忽然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打定主意之后,她镇定下来,招来婢女,小声的吩咐了几句,打发那个婢女去了。

祝韵香不解的看她。

江心莲暗示道:“表姐,你菜够不够?不够再点一些。”

祝韵香看她已经恢复寻常的脸色,知道她有了应对的法子,也就放了心。

“不用了,这些我都吃不了呢。”她回了一句。

云娇见她二人冷静下来了,便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且她肚子也有些饱了,便率先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两位表妹,嫂嫂,你们慢慢吃。”她含笑一一招呼。

“我也吃饱了。”江心莲早就迫不及待了,紧跟着就放下了筷子:“九姑娘,该点茶了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云娇笑了笑:“你们都吃饱了吗?吃饱了也要歇息片刻,还要等着婢女们将小几收了呢。”

“你们几个,快些将几子收了。”顾氏吩咐了下去。

婢女们上前,帮着几个小二一道,将她们跟前的小几都收拾干净了。

茶饼同点茶的用具又都工工整整的摆了上来。

“九姑娘请吧。”江心莲率先拿起了面前的黑釉盏,柔柔一笑道:“我的点茶技艺不精,你们等会可别取笑我。”

“莲子表妹真是太谦虚了,谁不知道这家里家外的,你的点茶技艺是最高的。”顾氏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那就点吧。”云娇兴致也上来了。

点茶技艺最高吗?

那就让江心莲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且慢。”祝韵香忽然开了口。

“香香表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氏不由的问。

江心莲低下头,悄悄的笑了笑。

这是她们表姊妹二人商议好的,既然要羞辱云娇,这点茶当然要想出一些花头来,否则也不够有说服力,到时候嘲笑起来,也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我觉得,既然这么多人一起点茶,不如比一比吧?”祝韵香看了一眼江心莲,开口道。

她不大会隐藏心思,说这话的时候便有些紧张。

“祝表妹还真是有雅兴。”云娇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祝韵香不由心虚的错开了眼。

“那就比吧,你们想比什么?”云娇兴味盎然的问。

“比,自然就比谁点的快,点的又好。”祝韵香理所当然的道,说到这个,她倒是放松了下来。

云娇低头望着面前的茶盏,思索着道:“那多无趣,要不然,咱们就比在茶沫上写字吧,谁写的又快又好,谁就算赢,输了的人要心悦诚服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她不曾说“输了的人要自掴其面”,已然算是看在小五的份儿上,给了她们面子了。

此话一出,厢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江心莲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茶沫上作画?那只有点茶名家才能做到,这个把云娇,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顾氏心中已经打了退堂鼓了,她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心里清楚,她能点出乳白的茶沫,凝而不散都要靠运气,在茶沫上写字,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表妹,你会吗?”祝韵香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这个,我倒是也学过,只是学艺不精,权且试试吧。”江心莲轻飘飘的答应了再来。

祝韵香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她一贯谦逊,这么说就是会了,那她就不担心了。

江心莲丝毫都不怯,她心里有把握,她确实学过在茶沫上写字。

她点茶的师父告诉她,这技艺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她占了几分天资,最开始只学了个把月,便能在茶沫上写出一个字了。

虽然不甚清晰,但师父说,已然是极为难得的天赋了。

而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她已经能在一盏茶的茶沫上写出四个字了。

她绝不相信云娇一个庶女会超过她,她可是从小就浸淫此道。

“那就开始吧。”云娇望着她志得意满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不过说起来,她已经许久不曾练习在茶沫上写字了,手腕都有些僵硬了,手也生了。

看来,这技艺还是不能偷懒,以后得勤练习才是。

她坐正了身子,心无旁骛,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动作。

蒹葭同木槿分站两边,两人都紧紧的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虽然看过不少回了,可姑娘这检查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百看不厌,她们看多少回都看不腻,每回都盯着看。

起初,厢房里其他的人并未注意到云娇,但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江心莲几人身后站着的婢女终于察觉了云娇与其他几个人的动作不同。

她手脚太麻利了,几个婢女看得目瞪口呆的,她们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点茶这么快的手。

尤其是江心莲的婢女,看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她也见过不少人点茶,她觉得她家姑娘就已经够出色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比她家姑娘更出色的多的。

云娇只盯着手中的动作,并不在意旁人看不看,她喜欢点茶,只是纯粹的喜欢,喜欢这个过程,喜欢洁白的茶沫从她的手中诞生。

她从来不愿意在人间显摆自己的手艺,也从来不拿茶艺与旁人斗艺,算起来,前后也不曾与人比过几回。

她记得,有一回是把云妡成亲,盛梨花非要同她比,她明明能赢,却还得等着故意输给盛梨花。

想那时候,她也真是好欺负的很。

这会儿能酣畅淋漓的将自己的手艺展现出来,也是件痛快事。

她手中的茶已然到了关键时刻。

只见她左手握着茶筅,飞快的在黑釉盏上击打,右手握着茶壶,滚水均匀的倾倒而下,虽冲在了雪白的茶沫上,却并未充散茶沫。

那茶没被滚水带的卷起一个漂亮的旋,稳稳的浮在茶水之上。

随后,她稳稳的放下了茶壶,专心致志的击缶。

片刻之后,她将茶筅放了下来,捏起竹签,开始在茶沫上雕字。

这雕字也有讲究,首先是要静气凝神,就连呼吸都得放轻了,否则,那刚成型的字便要被吹歪了。

其次,手必须得稳,手若是颤抖着,自然是什么字都写不好的。

《把云娇》正文 第1160回 江表妹是个狠人啊 从云娇谨慎的神态可以窥知,在茶沫上写字,确实是要有些本事的。

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雕,手底下都是些精细的功夫,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没个三年五载的,休想练成这手艺。

她技艺已然算是精湛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且要尽量的屏住呼吸。

倘若这其中有一丝疏忽,前头的字便都白写了,且茶沫已经被竹签拨的散开,还得重新点茶,那就算了前功尽弃了。

“成了。”

云娇最后将手中的竹签稳稳的往后一收,抬起头来离茶盏远了些,这才开口说话了。

“我们姑娘成了。”蒹葭欢喜不已,拍起手来。

顾氏几人都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云娇。

她们当中,以江心莲速度最快,也才刚结束了击缶,才拿起竹签预备雕字。

可云娇竟然已经完成了?

她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管旁的了,各自放下手中的茶盏,朝着云娇那处围了过去。

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姑娘,你写的这是什么?”蒹葭往云娇跟前靠了靠,伸出头去看:“打……打……打什么?”

她真是恨自己平日里懒惰,不曾跟着姑娘多识几个字,这会儿看着洁白的茶面上漂浮着清晰饱满的六个字,偏偏她就只认得第一个。

顾氏三人已经围了上来。

祝韵香并未多想,接过口来便读道:“打肿脸充胖子……”

她读着愣了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由扭头看着江心莲。

这不是在说她们两人吗?凑银子也非要到丰乐酒楼来装样子。

她脸不由得涨红了。

江心莲看着这六个字,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云娇从进这个屋子就不动声色,可这六个字就像火辣辣的耳光扇在了她脸上一样。

她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本是娇弱的性子,家里千娇万宠的,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哭一哭也就有了。

所以她从小就爱哭,这下闹了个大没脸,除了哭,也没有旁的法子应对了。

“表妹……”祝韵香有些不忍心的挽住了她。

这个把云娇也真是的,又不曾叫她给银子,她又何苦戳破这事,还说的这么难听。

她心里其实也知道,是她们先想着对付云娇,云娇不过是还手罢了,也算不得是错。

但现在她已经站在了对立面,自然千万般的不好都是云娇的。

她看着云娇的眼神就带上了恨意与厌恶,表哥也不知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的女子。

“什么打肿脸充胖子?”顾氏帮着打圆场:“九姑娘是说,莲子表妹不该用这么好的茶饼吗?”

她说着拿起小几上剩下的半块茶饼,笑着道:“我听莲子表妹说,就这小小的一块,可要三十两银子呢,现在还买不到了呢。”

她此话一出,江心莲顿时有了底气。

这茶饼是从舅母那处拿来的,说是放了许久了,如今集市上也没得卖了,这价格也是她从那些下人口中打听到的。

“这么贵吗?”云娇眼神落在那半块茶饼上,唇角微微翘了翘。

“那是自然,莲子表妹若是不要买这几块茶饼,那手头还要宽裕很多呢。”顾氏见这话能说得通,便说的头头是道:“莲子表妹说,这茶饼是特意买来招待九姑娘你的。”

她也是信口胡诌。

她其实想要这几块茶饼许久了,但一直不曾开口。

她不是不曾试探过,可赵忠竹原本就是个小气之人,再加上这些茶饼是秦南风从前留下的,自然舍不得给她。

她原想着要一块回去放放,也算是个念想,可话里话外的说了几回,赵忠竹都没有给她的意思。

她捏得住分寸,干脆也就不曾开口。

秦南风回来之后,她也就不打这个主意了。

不曾想,赵忠竹对这两个外甥女倒是大方,不过她知道,也是看在公爹的份上。

“没错,九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茶饼吧?”江心莲头又抬了起来,脸色也恢复如常,带着隐隐的得意:“只剩下的半块,就送给你吧。”

她其实也有些舍不得,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白给了云娇,她就心痛。

可云娇明晃晃的骂她“打肿脸充胖子”,她非要证实给她看不可。

“江表妹可真大方。”云娇轻轻笑了笑:“谢过你的好意,这个我实在不缺。

你若是真喜欢,回头我让你表哥拿一些回去,你可以跟着吃一吃。”

她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绕过小几回去。

饭也吃了,该丢脸面的人也丢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顾氏三人愣了愣,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祝韵香明明想到了答案,却不肯相信。

“二位表小姐和三少夫人还不知道吧?”蒹葭心中有些得意:“那花香茶饼,都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

云娇此时已经朝着门口走了几步,江心莲却冲上去一把拉住她:“你的婢女说但的是真的?这个茶饼是你做的?”

这怎么可能?

把云娇不是一个庶女吗?把家不是半分也不疼爱她吗?她怎么会什么规矩都懂,礼数也不差,还会点茶,甚至能在茶沫上雕字,还雕的那么好。

现在连这个茶饼都是她做的,这让她如何相信?

云娇回过身抽回了手臂,耐下性子道:“不错,这茶饼确实是我从前开铺子的时候做的,后来你表哥回来了,他不想让我那么辛苦,就没做了。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这茶饼当初我才卖十两银子,三十两你实在是买贵了,下回若是要的话,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给我八两就成。”

江心莲呆呆的看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云娇说着一笑:“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改日我和你表哥回请你们。”

回请是礼道,总不好一直伸着个嘴吃别人的,那亲戚里传起来,可就难听了。

尤其新做的亲,那得面面俱到,不能落了话柄给人家。

当然,她也不怕落话柄,只是做事凭借礼数,旁人要如何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不过下回可得带着小五来了,他这些个表妹嫂嫂的,她是疲于应对了。

她说罢了,转过身往外走,打算到隔壁去叫小五一起到集市上去,再转一圈买些东西。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江心莲又气又急。

她今朝是来对付这个女子的,是想闹她个没脸的,不曾想到头来自己倒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丢脸还不止丢了一回。

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哪里肯就此罢休?

“江表妹还有事?”云娇半回过身子,微皱着眉头,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江心莲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了,她哪甘心就这样放云娇离开?

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拦着云娇。

云娇见她不说话,也没什么耐心继续等着了,转身继续往外走。

“把云娇!”

江心莲忽然尖利的又叫了一声。

云娇连头都不想回了,只想快些离开。

此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表妹!”

“莲子表妹,你做什么!”

顾氏同祝韵香齐齐惊呼了一声。

云娇下意识的回头,便听“啪”的一声响,是黑釉茶盏从江心莲身上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再看江心莲,额头上有血涌出来,茶盏里的茶沫水泼的满脸满身都是茶渍,看着狼狈至极。

“啊——”

她捂着头,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

她只是想举起茶盏来泼茶水在自己头上,好用来冤枉云娇。

可顾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撞了一下她的胳膊,那黑釉盏又厚又重,砸在了她额角上,当即就见了血。

她哪受得住这种痛?顿时又哭又叫。

祝韵香也吓得慌了神:“表妹,表妹你没事吧……”

“快,快拿帕子捂住。”顾氏倒是镇定,赶忙取出了自己的帕子,将手伸了过去。

云娇不明就里的站在一旁,江心莲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嫁祸她吗?

可就算是要嫁祸,也不必要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吧?

头都打破了,也真下得去手,若是为了嫁祸她就把自己打成这样,那这个江表妹是个狠人啊,以后怕是会有大出息呢。

“九姑娘,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顾氏弯腰替江心莲捂着伤口,大声的命令云娇。

这个时候,救人要紧,她正巧也试探试探,把云娇到底是不是个好拿捏的。

“嫂嫂。”云娇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你们又不是不曾带婢女,为何要叫我去?”

既然江心莲要栽赃她,她肯定不能落下把柄。

她若是自己去了又或者是叫婢女去了,到时候这几人定然要说她是心虚,不然为何这般着急?

所以,她才不动呢。

左右又不是她打的,就算是死了,与她又有何干。

“我都急得糊涂了。”顾氏赶忙转头吩咐:“快去请大夫,请最近的大夫。”

她心里知道了,把云娇确实不好对付,以后进了门,恐怕还有一番恶斗。

“出什么事了?”

“砰”的一声,门从外头被人撞开了。

秦南风带着丁寅匆匆的走了进来。

方才一堆人都围在这处,屋子里乱成一团,以至于外头有人敲门都无人应答。

秦南风听到这里头动静不对,还当是云娇有什么事,当即便从隔壁过来,可却敲不开门。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让丁寅撞开了门,进门就瞧见云娇好端端的背对着门站着,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他走上去同云娇并肩站着,见到江心莲的情形,自然是要询问的。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

半蹲在地上的江心莲便从地上冲起来扑了上去:“表哥……”

她要扑进他怀里,好好的哭一哭。

秦南风见她扑上来,自然得躲开,可她一脸一身又是血又是茶渍的,实在惨不忍睹,他也不好表现的太嫌弃了。

否则老爹不会放过他。

但他心里头是真嫌弃,眼见着江心莲扑上来,忽然急中生智,一把拉过云娇搂在了怀中。

云娇正等着看他要如何应对,估摸着又是一场好戏,她等着看笑话,可下一刻便叫他一把扯进了怀中,她一个站不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

“做什么,吓我一跳!”她站稳脚,顺手就照着他的胸口锤了一下。

这人这是拿她做挡箭牌啊,真是坏的很。

她手滑了下来,落在他腰间,不客气的拧了一下,背过身想要离他远些。

“这屋子里有点冷。”秦南风不仅不曾放手,还从后头抱紧了她嘟囔了一句,将下巴枕在她脑袋上:“这样暖和些。”

云娇抿唇笑了笑,原本这么多人不该如此由着他,但看到江心莲的脸色,她顿时就不动了。

江心莲走上近前,瞧着这一幕,直恨的心头一阵窒息,险些昏厥过去,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的表哥啊,她从小到大的心上人,从来都是七尺昂藏,磊落不羁,又或是插科打诨,风趣横生,她从未见过表哥对谁有如此模样,像个撒娇耍赖的孩子。

这两人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无忌惮的打情骂俏。

虽只字未提他们有多要好,可光着看着他们这几个动作,这几句话,还有两人对视的眼神,便可窥得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

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如胶似漆……

这一刻,江心莲脑海之中上过了许多这样的话,心似乎有些凉了,她知道,这两个人太要好了,她根本插不进去,也分不开他们。

依着表哥的性子,应该没有人能分开他们吧。

她颓然的低下了头,额角似乎更痛了,这痛让她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恼怒。

“表哥,这女子把我打成这样了,你竟然对我不管不顾!我要找舅舅去!”她气的跺了跺脚,哭着就要往外跑。

顾氏同样也看着拥在一起的二人移不开眼睛,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秦南风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她希望秦春深也像他这样,可惜他不是。

若……若此刻被他用在怀中的人是她,那该多好?

她看着云娇,心中涌动着羡慕与嫉妒,这样的男儿,这样的柔情,若是能拥有,此生无憾了。

祝韵香则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表哥堂堂的七尺男儿,又是武将出身,竟会这样黏着一个女子。

娘说的一点都不错,女子生得太过貌美,便是祸害。

表哥那样顶天立地的一个人,也叫这个把云娇祸害成这样了,真是害人不浅,她心里对云娇的厌恶又增了一分。

《把云娇》正文 第1161回 我自然不会白白受着 (宝宝们,今日加更,万字大章奉上!)

“丁寅,还不快扶着表姑娘。”秦南风怎会任由江心莲去告状,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句。

丁寅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江心莲。

“别碰我。”江心莲一把甩开丁寅的手:“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丁寅有些尴尬的举着袖子:“表姑娘,我不曾用手。”

他跟着少主做事情,自然有分寸,可谓滴水不漏,当他伸出手去抓住江心莲的时候,就已经把袖子挡在了手上。

他可不会落人话柄。

云娇听江心莲这话不由的笑了,这江表妹真有意思,方才往小五身上扑的时候,可不曾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看样子她的男女有别也是分人的。

“莲子表妹,你先别激动,你这伤还没有处理呢,可不能乱跑。”顾氏见状,忙上前去扶住了江心莲:“大夫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快坐下来歇一会儿。”

祝韵香也走上前去,正要说话。

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表姑娘,三少夫人,大夫请来了。”

顾氏的婢女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快给瞧瞧。”顾氏连忙招呼大夫。

大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云娇同秦南风给他让路,她这才拉开了秦南风环抱着她的手。

不过,秦南风虽然松开了她,这还固执的牵着她。

她笑了笑,也就由着他了。

大夫放下药箱,凑上去仔细查看江心莲的伤口。

“怎么样了大夫?”顾氏关切的问:“没什么事吧?”

她看那血似乎不怎么流了。

“并无大碍。”大夫自药箱中取出东西,给她清理伤口。

“这伤在额头上,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吧?”顾氏一脸焦急:“我家这个表妹,年纪还轻,还不曾说人家呢。”

“伤口不是很深,按照道理说不会留下疤痕的。”大夫沉吟着道:“只不过,凡事皆有意外,各人体质也有所不同,这个我不能做保。

只能说这些日子饮食尽量清淡一些,等伤口愈合的时候,会有些发痒,不要总去抓挠。

这样总体来说,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顾氏一一答应了。

江心莲忍着疼,看着顾氏近在咫尺的脸,上面带着真切的关心,她有些迷茫了。

到底顾氏方才是不是故意推她的?

她原本并不太在意顾氏,甚至有些瞧不起她,小门小户的出身,一向又是低眉顺眼的,她可不觉得她能掀起什么浪来。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看不透这个顾氏了。

大夫给江心莲包扎了伤口之后,留下了药方子,便离去了。

诊金是顾氏让婢女付的。

“马车上有我备用的衣裳,你们去取来。”顾氏又吩咐了一句,接着劝道:“莲子表妹,有什么话还是等先换了衣裳再说吧。”

江心莲扫了一眼云娇,又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那原本隐藏下去的恨意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走吧。”顾氏牵着江心莲进里间去了。

祝韵香走上前来,有些气愤的看着秦南风:“表哥,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秦南风叫她说的莫名其妙。

“莲子表妹都成那样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她?”祝韵香看了一眼云娇:“还有,在这大众广庭之下,你们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半点不成体统。”

“祝韵香,我说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跟大姑母一样刻板?”秦南风又好气又好笑:“我们都定亲了,亲密一点怎么了?”

他说着,还故意将云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你……”祝韵香气恼的很:“你不要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表哥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可别告诉我,你跟你那个未婚的夫婿连手都不曾拉过?”秦南风见她如此较真,偏要故意惹她,他已经对这个表妹有些不满了。

“他敢!”祝韵香顿时涨红了脸。

“哟,都定亲了,连拉个手都不敢?”秦南风啧啧惊叹了几声:“那你岂不是等同于找了个木头桩子?”

话说到这里,云娇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的笑了起来。

“表哥,你!我不跟你说了!”祝韵香跺了跺脚,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娇。

“祝家表妹。”云娇可不忍她:“方才都是你表哥在同你说话,我连吱都不吱一声,你瞪我做什么?”

她可不会忍气吞声,祝韵香别说这是小五的表妹了,就算是亲妹妹,她也不会惯着她。

“我看见你笑了!”祝韵香眼睛都已经红了:“你在嘲笑我。”

云娇嗤笑了一声:“我笑不笑,祝表妹都要管,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你……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退过婚的人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表哥搂搂抱抱的,你不要脸。”祝韵香做事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的。

这会儿气急了,便将心里的话骂了出来。

云娇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

“祝韵香,说什么呢你?”秦南风却一个箭步跨到她跟前,气势凛然的俯视她:“你再说一遍?”

他平日里和煦之时,看着人畜无害的,可这会儿凌厉起来,便有些吓人了。

他到底是战场上搏了命回来的,真怒了,就连丁寅他们都害怕,更别说这些内宅女子了。

那些婢女原本还都抬头看热闹,他这么一来,她们顿时吓的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娇原本有些恼了,但见他这样护着自己,心中的那点气瞬间就消了。

有他待她如此,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你……”祝韵香哪见过秦南风这样,心中顿时就害怕了,但她要强,还是兀自强撑着:“表哥,你这就是色令智昏……”

“祝韵香,你要帮着江心莲我不管你,但是你若是再侮辱你小九,再叫我听见你说一句今朝这样的话,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秦南风冷着一张脸,疾言厉色。

祝韵香终于忍不住了,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表哥这模样,太可怕了。

“小五。”云娇扯了扯秦南风,觉得差不多了。

好好的小姑娘,别真给吓出什么毛病来。

秦南风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怎么了?香香,好端端的哭什么?”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秦南风拉着云娇的手不由得一紧,云娇心有所感,抬头去看。

只见秦焕礼带着小厮走了进来。

“见过老爷!”

屋子里的婢女齐齐行礼。

祝韵香一瞧见他,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冲上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舅舅,你可算来了,表哥说要割了我的舌头……”

“秦南风!”秦焕礼原本脸色就不好看,听了这话,脸色又黑了三分:“你发什么疯,做什么吓唬你表妹?”

方才,他正在家里头书房处理公务,忽然就有下人回来找他,说是两位表小姐请客,把家这个九丫头点了一堆的菜,表小姐们的银子不够付了,让他来将银子结了。

他一听就恼了,把家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他那两个外甥女,请她吃饭那是客气,她怎能如此贪得无厌呢?这要吃什么样的菜,能将他两个外甥女的荷包都掏空了?

他在丰乐楼楼下付了银子,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两个外甥女不是云娇的对手,可别吃了亏,还是要上来看看才放心。

可谁知道上来就见到了这样的情形。

“你问问她说了什么。”秦南风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香香你说什么了?”秦焕礼侧头问一旁的祝韵香。

他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在他心里,祝韵香一直都是很通情达理的,而且十分遵守礼仪。

“我说的都是实话,她难道没有退过婚吗,舅舅,你看他们的手,到现在还拉在一起,我就说他们不该如此。”祝韵香指着云娇同秦南风牵在一起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成何体统?”

“秦南风,还不松开!”秦焕礼面色有些不自然。

照理说,他这个长辈不该管这样的事情。

但这个混不吝的小子真是一点事都不懂,这个时候了,难道不该松开手吗?

秦南风正要说话,里间的江心莲忽然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抱住了秦焕礼另一只胳膊:“舅舅,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莲子快要被人打死了……”

秦焕礼侧头一看,江心莲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额角上有血沁了出来。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把拉过她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谁打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疼爱外甥女了,想想,妹妹家的女儿难得来他家来住几天,却受了伤,这让他如何向妹妹交代?

“是她,是她用茶盏砸的我。”江心莲伸手指着云娇,哭诉道。

“什么?”秦焕礼抬头看了一眼云娇。

说实在的,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虽然不喜欢云娇,但也知道这是个精明的丫头,能在朝堂的大殿之上当着官家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写下那样的策略,就算是男儿,也没有几个能做到的。

这样的一个姑娘,旁的不说,肯定是个有头脑的,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他甚至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儿子降不住这个姑娘,再加上把言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就算云娇聪慧过人,他也是一百个不情愿要这个儿媳妇。

“就是她,她一言不合,就拿黑釉盏砸向我了,我一个躲避不开,就叫她砸破了头。”江心莲又接着带着哭腔指责道。

秦焕礼皱着眉头,又看了看云娇,不曾言语。

云娇往前一步,平静的望着她,并不着急慌张:“江表妹,你说话是要有依据的。

你说是我砸了你,那我为什么砸你?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你我说了什么,我砸了你?

你站在什么位置?我又是从哪个方向砸的你?我们相隔多远能砸成这样不重不重的伤?

你能当着这满屋子的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吗?”

她就知道,江心莲肯定会栽赃她,所以方才她不曾走。

因为就算人走了,江心莲还是会把事情赖在她头上的,这件事情就不算完。

何况,这样的事情,拖的时间越久,就越说不清楚,倒不如当日事情当日决,倒也来得痛快。

“方才,我让你少点一些菜,你就一直鄙夷我,说我请不起你就别请,你点了那么多的菜,大部分都没吃完,分明就是知道我没有银子,故意让我难堪。”江心莲有人撑腰了,说话理直气壮。

她方才在里头换衣裳,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她知道舅舅不喜欢这个把云娇,她怎么说都行,反正舅舅都会向着她的。

“然后呢?”云娇侧目望着她。

这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一个人,胡说八道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让她长了见识。

“后来……后来你就……”江心莲飞快的思索着:“后,后来我们就开始点茶,你,你羞辱我,你在茶上雕了那几个字,说我们‘打肿脸充胖子’,舅舅你看!”

说起那几个字,她原本疼的有些发白的脸色又胀的通红,实在是太气人了。

她快步走过去,端起茶盏,又回过身来送到了秦焕礼的跟前。

秦焕礼接过茶盏,瞧见了茶沫上浮着的字,深色有些复杂,他是既气愤又惊讶。

气愤的是云娇还真是尖酸刻薄,居然雕下这样的字,挖苦他的两个外甥女,也亏她做得出来。

惊讶的是云娇居然有这样的技艺,要知道,能再茶沫上雕出这样清晰漂亮的字迹,满大渊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这丫头竟然能做到。

他在这一瞬间,对云娇居然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但片刻之后,他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点茶技艺再高又怎么样?品行不还是恶劣吗?看看今朝做的这些事,更让他满心不喜了。

“后来呢?”他沉声问。

“她这样羞辱我们,我自然气不过,便同她吵了起来,她就拿茶盏砸我了……”江心莲说着又哭了起来,简直字字泣血:“舅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狼狈,头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浑身到处都是茶沫,还好表嫂带了备用的衣裳给我穿,否则我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你说我拿茶盏砸你,这茶盏不还在吗?”云娇扫了一眼秦焕礼手上的茶盏。

“你不是用的这个,你用的我的茶盏。”江心莲大声的说。

“你不是说我与你吵起来才砸你的吗?怎么又变成了用你的茶盏?”云娇冷声质问。

江心莲连句谎话都编不圆,也不是哪来的勇气陷害她,简直可笑。

“那是因为……因为你自认为心虚,你想要离开我拦住了你,你气急败坏,慌不择路,所以你就顺手拿了我的茶盏砸我了。”江心莲指着自己头上的伤:“我的伤都在这了,舅舅,你还不相信我吗?”

秦焕礼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女。

说实在的,要不是这个伤,他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件事。

但既然有了这个伤,这个外甥女总不可能自己砸自己,而祝韵香同她虽然不是亲姊妹,但一向胜似亲姊妹,不可能对她动手。

顾氏的性子,更不可能会出手拿茶盏砸她。

那眼下就只有一个云娇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扭头看向云娇:“你有什么说的?”

“爹……”秦南风忍不住就要替云娇分辨。

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问过云娇,但他就是知道,云娇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了解她,她冰雪聪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把自己套进去。

江心莲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他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个表妹还有这样胡诌的本领。

不过也难怪,他小时候又不在家中长大,跟这个表妹也不熟,不了解她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

“你住口!”秦焕礼不等他说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很生气。

这个不争气的,还没成亲呢,就一味的护着媳妇了,以后成亲了,还不得什么都是媳妇说了算?

他在家里头当家作主这么多年,赵忠竹什么不听他的?怎么到他儿子这里,就反着来了?

云娇握了握秦南风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不急不缓的道:“伯父与其问我有什么要说的,倒不如问问这屋子里其他的人。

毕竟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看到,祝表妹和嫂嫂也都是一直在场的。”

她说着,看向那二人。

祝韵香一直在旁边听着,听见江心莲所说的这些,她起初也是吃了一惊。

她一向自诩是个正直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表妹这不是撒谎骗人吗?

但转念一想,云娇就是个祸害,表哥还那样护着她,还说要割她的舌头,她不就说了几句实话吗,她做错什么了?

还有,这个把云娇,事到临头了还不慌不忙的,真的没有什么她怕的吗?她怎么看着他就越发不顺眼呢?

她难道就真的不怕舅舅不让表哥娶她,就不怕舅舅让人去退亲吗?

今朝,她就违背一回做人的原则,和表妹携手对付对付这个自以为是的女子。

她压根儿就不知晓这门亲事相当于是官家钦点的,秦焕礼根本不敢退亲,他若是有这个胆,也就不会定下这门亲事了。

“表姐你说吧,你说实话就行了。”江心莲有些担心的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手。

她一点也不担心顾氏不帮她,毕竟顾氏从来都是放低了姿态讨好她的,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反水。

反而是这个表姐,性子一向刚正,她怕她真的把实话说出来,那可就尴尬了。

“表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和表嫂刚才都在这里,亲眼所见。

表妹当时拉住了九姑娘,要讨个说法,毕竟我们请她过来吃饭,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未过门的表嫂,没想到她会那样羞辱我们。

九姑娘当时拿不出个正当的说法来,气急败坏的,在纠缠之中就拿茶盏砸了表妹。”祝韵香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紧张,想要快些说完却反而停顿了几回。

说话的时候,她飞快的看了一眼云娇,忍不住有些心虚。

她手心里一直捏着一把汗,在心中宽慰自己,她们三个人是一条心的,不碍事的,把云娇翻不了身的。

“祝韵香,你也跟着江心莲胡说是不是?”秦南风忍不住了。

“秦南风,你给我闭嘴。”秦焕礼扭头看着顾氏,面色松弛了些:“婉淑,你说。”

顾氏全名顾婉淑。

秦焕礼一向认为这个儿媳妇是个靠得住的,不会胡说八道,毕竟进门这么几年了,一直本本分分的,他也认可她,更觉得她的话值得信任。

“这……”顾氏看看云娇,再看看江心莲,左右为难。

她是有心想要讨好秦南风,打算实话实说的。

可要是就这么说了,谁能记她的好?须得想法子让秦南风开口才好,这样他才能记住。

可想个什么办法能逼着他开口呢?

她又不能随意附和江心莲同祝韵香所言,毕竟这会儿得罪了云娇,就相当于得罪了秦南风,以后想要挽回,恐怕也没有机会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表嫂,你别怕,尽管实话实说就是了。”江心莲觉得她帮着她们是天经地义的,半分也不担心:“舅舅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只以为她是紧张,所以开口催促了一句,其实也是在暗示她不用担心,一切自然有舅舅在。

顾氏看向秦南风,期期艾艾的不开口。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他天生聪慧,顾氏明里暗里的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他宁愿认为顾氏只是想同他亲近一些,并没有旁的不该有的想法。

且这些事他还不能说出来,三哥哥对他一向是极好的,他兄弟二人,虽然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一个习武,一个从文,平日不见得有多少话说,但感情自来还是不错的。

他可不想因为他,让哥哥嫂嫂之间产生什么隔阂。

但今天这事闹到这地步了,事关云娇,他免不得利用利用这个嫂嫂了。

他往前一步,坦然的望着顾氏:“嫂嫂,你一向稳重,爹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你说吧。”

“五弟真的信得过我?”顾氏抬头望着他,目光闪闪。

云娇眨了眨眼睛,顾氏这个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正打算仔细瞧一瞧,顾氏便转过眼去了。

她想着,大概是她瞧错了,顾氏可是小五的嫂嫂,她也不曾往深处想。

“那是自然。”秦南风和煦一笑:“嫂嫂说了,我就信。”

众人都望着顾氏,等着她开口。

顾氏看着秦南风的笑容,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好像变亮了,她心不由自主的就跳的快了。

想起来,这个小叔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私底下,她去找他,他一向都是以礼相待,毫不夸张的说,是半分笑脸也没有。

这会儿见了他这样的神色,她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

她歉然地望了一眼江心莲:“莲子表妹,你受伤了,表嫂也很心疼,可你不能借此冤枉九姑娘。”

“表嫂,你别向着她!”江心莲一听这话不由得大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变数竟然出在了最不可能有变数的顾氏身上。

这个顾氏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她也极为厌恶云娇的,甚至一直在挑唆她对付云娇。

怎么这会儿说变卦就变卦了?

“表嫂,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祝韵香脸也白了。

她祈祷着顾氏别说下去,她可不想第一回做这种事,就被揭破,那得多丢人?

“表嫂只能说实话了,你们别怪我。”顾氏早就下定了决心,这会儿说起来也没什么负担,她抬头看着秦焕礼:“爹,是莲子表妹自己不小心把头砸破了,不是九姑娘的错。”

“顾婉淑!”江心莲顿时气怒交加:“我才不是自己砸破的,是你推了我的手臂,我才会失手将茶盏砸在了额头上,我伤成这样就是你害的!”

她到底不谙世事,一生气就把心里怀疑的话都抖出来了,也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了,伸手指着顾氏,恨不得上去给她两巴掌。

“爹……”顾氏吓得往后躲了,一脸的害怕:“莲子表妹她……”

“莲子。”秦焕礼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江心莲。

“舅舅,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推了我!”江心莲气恼不已,顾氏这个贱人,倒装上无辜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端的茶盏,就算是撞一下落下来,也不该落在头上?”秦焕礼倒是有了新的疑惑。

“我……我……”江心莲又哭了起来,她咬着牙心一横:“我原本只是想将茶水倒在自己头上身上,顾氏突然推了我一下,那茶盏又厚又重,我一个拿不住就掉下来了……”

“莲子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顾氏也红了眼圈:“我当时是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拦着你,你怎么能说我是故意推你……”

她转身朝着秦焕礼跪了下来:“爹,儿媳妇知道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庶子之妻,不值得爹来费心。

且爹一向疼爱这两个表妹,儿媳妇不敢与她们相提并论,但我方才说的是公道话,是我的所见所闻,做的事情也问心无愧,我也没有去推莲子表妹,求爹为我做主。”

她说着就埋下去磕了个头,似乎遭受了天大的冤屈。

“你一向疼爱你这两个表妹,今天怎么不向着她们说话了?”秦焕礼也觉得有些意外。

依着他看,顾氏的性子,不像是会不顺着江心莲她们的人,毕竟,她平时对她们的讨好,他都看在眼里。

“九姑娘如今已经同五弟定亲了,算是半个我们家的人,往后我们妯娌还要处,我若是冤枉了她,以后怎么有脸见她?”顾氏深深的埋着头,言辞恳切。

秦焕礼微微点头,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江心莲真是没想到,顾氏还有这么一出,从前可真是小瞧了她。

她以为自己就够有心机的了,现在看看,别说跟云娇比,她是连顾氏都比不上了!

秦焕礼只觉得一阵头大,这事已经明摆着,是江心莲在无理取闹,他就算是想偏袒也绝无可能,这伤也白受了。

“好端端的,打算将茶水倒在自己头上和身上?”秦南风上下打量着江心莲:“表妹,你是失心疯了?还是当时就想着借此冤枉小九?”

好容易骗着顾氏说出了实话,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追究的机会。

“表哥,你……”江心莲叫他说的一窒,这表哥对她是半分情面也不留。

把云娇还没开口,他便上赶着质问她了。

“罢了。”秦焕礼摆了摆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婉淑,你且先起来吧,你莲子表妹,就是个孩子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氏答应了一声,擦着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舅舅……”江心莲急得直跺脚:“我说的是真的!”

舅舅怎么不信她?就算顾氏不是故意的,那她也是推了她的。

“你让舅舅怎么相信你?”秦焕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舅舅……”祝韵香见状,想要解释一下,方才她为何帮着江心莲说话。

“好了,你也别说了。”秦焕礼却误会她是要帮着狡辩,也不想听下去了:“没有旁的事,就散了吧,下次别这样瞎胡闹了。”

他说着,就要带着江心莲往外走。

“慢着。”

半晌不曾开口的云娇却忽然说话了。

秦焕礼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她,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把家这个九丫头还准备做什么?

“伯父就这么让她走了吗?”云娇看了一眼江心莲:“她这样红口白牙的胡乱冤枉人,便这么算了?”

她虽然一直不曾开口,可并不代表她愿意这件事情就这么做罢了。

江心莲以为,陷害不成,搬来了救兵就能把她给救走?

这样摆出阵仗来想欺负她,她若是不给自己讨回些公道,就白白经历了当初那一番伤心的过往。

“那你想如何?”秦焕礼气急了反而有些想笑。

他都已经说过江心莲了,这把云娇还不罢休?是怎么个意思?

“据我所知,伯父是个饱读圣贤书之人,一定不会不讲道理。”云娇平静的望着她:“至于江表妹,也是有爹娘的人,最起码的教养还是不会缺的。”

所以现在该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

她不往下说了,只是静静的等一个说法。

“你想让莲子给你赔罪?”秦焕礼在官场多年,虽然不做什么阿谀奉承的事,但也一把年纪了,自然是人情练达之人。

云娇这么一说,他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他不能接受。

正如同他方才所想,他已经算是训斥过了江心莲,也打算离开,这件事情在他眼里就算是解决了。

云娇就算不愿意给江心莲面子,也该给他这个长辈一点面子。

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往后怎么过日子?退一步说,就算不嫁给他儿子,一个女子,性子如此刚烈,恐怕也不太好吧。

“伯父是明白人。”云娇一笑,淡淡的回了一句。

她知道秦焕礼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

她委曲求全的讨好,秦焕礼就会喜欢她了吗?

人的成见,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消失的,再说,她也不是嫁给秦焕礼,不必要在意他如何想。

或许有时候会考虑他的感受,但那也是站在小五的立场,不想让他为难。

若是没有小五,秦焕礼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他呢,这一把年纪的老头,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我不,舅舅我不……”江心莲知道自己斗不过云娇,干脆抱着秦焕礼的手臂,又哭又闹:“我才不要跟她赔罪,我都伤成这样了……就算我想冤枉她,可我根本就没有做到,我凭什么赔罪……”

“莲子……”秦焕礼想劝她。

“你别叫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江心莲干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闹着要回家去。

秦焕礼叫她闹腾得一阵头大,正要说赔罪的事下回再说,打算先带着江心莲离开这里。

但是,云娇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样吧。”她先说话了:“这里这么多人,江表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舍不下脸也是有的,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不如就让江表妹和我单独在此,我们私底下说两句,化解了这事也就罢了,毕竟都是亲戚,往后还是要处的。

伯父以为如何?”

她提出这么做已经很是宽宏大量了,毕竟,江心莲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栽赃她的,她却只要关起门来,让江心莲给她赔个罪。

秦焕礼知道,若是这都不答应,那确实说不过去,他不喜欢云娇,但也不能做有失长辈身份的事。

他沉吟了片刻道:“莲子,今朝的事情,确实是你不对,你留下来,你们二人好好说一说,我们到楼下去等你。”

他说着便拔腿往外走。

“舅舅!”江心莲哪里愿意?站起来就要跟出去。

“听话。”秦焕礼板起脸来训斥她:“这件事情是你不对,你该好好跟人家说一说。”

江心莲顿时不敢跟着往前走了。

秦南风则侧目看着云娇,柔声道:“那我到门口去等你?”

“不用。”云娇很干脆的拒了:“你跟着你爹。”

秦南风皱眉,有些不愿意,他担心她。

“去吧。”云娇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凑近他,眼带笑意:“记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爹。”

她可不想连累了他。

秦南风看她狡黠的模样,知道她不会吃亏,也就点了头。

厢房里的人都走了出去,云娇关上了门,一步一步走近江心莲。

江心莲这个时候反倒硬气起来,擦干了眼泪,也不哭了。

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恨意了,咬牙切齿的瞪着云娇,柔美的面庞都有些扭曲了:“你想让我给你赔罪?你做梦!”

云娇抢走了她的表哥,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食肉寝皮,又怎会对她低头?

云娇慢慢的踱近,上下打量着她,不紧不慢的道:“你想多了,我把你留下来,并不曾想过你给我赔罪。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听不听的,又能如何?”

“那你是何意?”江心莲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接着就警惕起来。

既然不想让她赔罪,那一定是想对她做别的。

“我知道,你喜欢小五。”云娇笃定的望着她:“但可惜,他心里没有你。”

“那都是因为你!”江心莲更恨她了:“如果不是你,表哥一定会娶我!

从小,外祖父外祖母就说了,表哥会娶我的!”

“那是你外祖父外祖母说的,并不是你表哥说的。”云娇淡淡的反驳:“而我把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跟你争辩这个。”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吧。”江心莲豁出去了:“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你也别指望我会怕你。”

云娇低头轻笑了一声,这才又望着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你既然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自然不会白白受着。”

而且,她也不想江心莲再有打小五主意的胆量。

若是外头的女子,也就罢了,轻易接近不了小五。

要紧的是眼前这位,她是小五的表妹,若是时不时的来上这么一回,那也够呛。

倒不如来个一劳永逸。

“那你能将我如何?”江心莲冷笑了一声,都是女子,眼下就她们两人,真动起手来,她也不一定就会吃亏。

“我能将你如何?”云娇抿了抿唇,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

江心莲的眼皮微微跳了跳,有一瞬间她觉得,云娇会将那个茶盏朝着她丢过来。

但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舅舅就在外面,她打赌,把云娇不敢这么做。

云娇缓缓走近她,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想承受不白之冤,既然你说我做了,那我就做给你看。”

她说着猛的抬手,手中的茶盏直直的就朝着江心莲另一侧额角砸了过去。

“啊——”

江心莲又怕又疼,她说什么也没想到云娇说砸就砸,下意识捂着另一侧脑门便哭叫起来。

她除了哭叫,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比起云娇来,她的心机手腕确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云娇则回腿一脚踹翻了身后的小几,随后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便只等楼下的人冲进来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62回 颠倒黑白 “出什么事了?”

里头一有动静,门口秦焕礼留下的婢女便推开了门。

秦焕礼终究不放心自己的外甥女,留了几个婢女在外头听着动静。

可云娇说话心平气和的,江心莲虽然带着气,但也不曾歇斯底里,所以她们站在外头是什么都不曾听着。

可这一有动静,就是大动静,她们站在外头都吓了一跳。

一进门瞧见里头情形,更是呆了呆。

“快,快下去就叫老爷!”

为首的婢女很快反应过来,慌张的吩咐了一句,便带着人上前要扶起江心莲。

她们都晓得,老爷夫人宝贝这个外甥女的很,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能赔得起?

“别动!”

云娇喝住了她们。

婢女们原本就慌乱不堪,听她一喝顿时一惊,都站在了当场。

可这也不是个办法,江心莲额头上还流着血呢。

“九……九姑娘,您别为难奴婢们,表小姐若是出点什么事,我们担待不起啊……”为首的婢女看着江心莲手缝中沁出的血,心惊胆战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们心里头也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姑娘额头不是才包扎好的吗?这怎么另一侧又打破了?

看情形,还是茶盏砸的,是谁砸的?难不成是九姑娘?

可九姑娘自己也坐在地上,婢女们懵懵的站在一旁,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就担待得起了?”云娇冷眼朝她望了过去。

这婢女,还真是分不清主次。

“九姑娘,奴婢扶您起来。”这婢女也是个机灵的,转瞬便明白过来。

忙要讨好云娇。

她是一时糊涂,光想着老爷疼惜表姑娘了,云娇一开口她才想起来,表姑娘说白了不过是个客人,不会长住在家中,可九姑娘下个月就要嫁过来了,这才是秦家往后的女主人。

且照着今朝的情形可,这个九姑娘绝对是个厉害的,又有五少爷撑腰,万万得罪不得。

所以,眼下该巴结谁,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不必了。”云娇望了她一眼,脑子转的倒是挺快,也是个拎的清的,那就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她看向犹自哭穷的江心莲:“就这样谁都别动,维持原状等着伯父上来给我主持公道吧。”

“是。”

那些婢女果真的分立两旁,低眉顺眼的不言不语了。

江心莲哭着哭着便停了下来,她明明听见有婢女要来扶她的,把云娇说拦就拦住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看。

“这又怎么了?”

外头,秦焕礼听了信,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瞧见江心莲的情形,脸都有些白了,这怎么留下来赔个罪,还又添了新伤?

他忙上前去扶她,既心疼又无奈:“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而秦南风进屋子便望向云娇,见她在地上坐着,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询问,那边江心莲便哭了起来:“舅舅,是把云娇,你们出去之后,她就说把我留下来并没有想着要我赔罪,她说不想白白被冤枉,既然我说她做了,她就要做给我看……

然后她就,她就拿茶盏砸我了,你看她把我砸的……”

她哭的好不伤心,这回她是真委屈,之前那次,还能说是她自己作的,虽然也有顾氏在里头兴风作浪,但也是她手拿不牢的缘故。

可这回,这屋子里谁都没有,就是云娇亲手砸的!

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一定要让舅舅去把家退亲。

秦焕礼闻言不由看向云娇,他也不敢断定江心莲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毕竟他进来的时候,瞧见云娇也坐在地上。

但既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屋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云娇自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云娇眉头微蹙:“伯父都看见了,我被推倒在地上,江表妹非要砸自己,我拦都拦不住。”

“把云娇,你休得胡言!”江心莲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你说说具体的情形。”秦焕礼现在也判断不出她二人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只好继续询问。

云娇站直了身子,娓娓道来:“从伯父你们都出去之后,江表妹便关上门,端过茶盏说绝不会给我赔罪,还要叫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赔不赔罪的,不过是几句话罢了,她若真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我之所以留下她也不过就是一时气不过罢了。

而后,我便打算离开……”

“你,你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江心莲气急败坏,跳着脚分辨。

“后来呢?”秦焕礼拉住了江心莲。

看这情形,还有两个人的神态,他这个外甥女虽然受伤了,但好像是理亏的。

“我走到这处。”云娇指着一处,说的极真:“江表妹便唤我‘把云娇,你看’!

我扭头便瞧见她又将茶盏举在了头顶上。

我吃了一惊,问她想做什么,她便问我‘你说,我现在要是将手松开,再次砸破头,你说我舅舅是会信我的,还是会信你的’?

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便回身去劝她,她却不依不饶,非要我答应退亲,我不同意,她便作势要砸。

我上去抢夺茶盏,她便将我推倒在地,而后便松了手……”

今朝这般一接触,她已然看出了江心莲的为人,眼下所说的所有的话,都符合她的性子。

换句话说,都是江心莲能做出来的事。

这样,秦焕礼更容易相信。

“你胡说,把云娇,你满口胡言,你不得好死……”江心莲气的跳脚,张牙舞爪的就要冲上来:“我撕烂你的嘴……”

云娇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来:“江表妹,我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秦南风则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江心莲,闭嘴!”秦焕礼也恼了:“有话就好好说,你骂的这些什么话?成何体统!”

云娇说的有理有据的,条理清晰,叫人信服,他原本怀疑她的,这会儿也信了七八分。

再反观江心莲,一味的哭闹,也不像个有理的样子,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舅舅你相信我,真的是她砸我,是她砸的,舅舅你要替我报仇,找她算账!

她根本配不上表哥,退亲,你去她家退亲!”江心莲见秦焕礼不相信她,哭闹的更厉害了。

“好了,别闹了,先回去。”秦焕礼就算性子再好,也受不住她一直这样。

拉着她便往外走。

“我不走,我说了是把云娇打的我,她打破了我的头,我要找她算账……”江心莲赖着不肯往外去。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态过,不过也是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她真是从未见识过,居然有人凭借着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

她怄的要吐血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表姑娘扶回去。”秦焕礼也不好强行拖着江心莲,只能冷着脸吩咐下人。

婢女们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着江心莲,一道从门口挤了出去。

江心莲挣扎,也摆不脱那么多双手,被强行带了出去。

祝韵香虽然不愿意留在这,也跟了出去。

秦焕礼临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云娇,今朝的事,虽是他这两个外甥女不好,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云娇也脱不开关系。

他心里对云娇又多了些不喜。

“伯父慢走。”云娇见他不喜,故意说了一句。

秦焕礼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弟,九姑娘,我先回去了。”顾氏打了声招呼之后,匆匆跟着去了。

她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她不相信江心莲会自己砸自己。

江心莲怕疼,就连大夫给她针灸都怕的不得了,更莫要说故意将自己的脑袋砸破了。

且那第一处伤,若不是她“无意中”推一下,也不会有。

那这么看来,江心莲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就是云娇动的手,可云娇却能颠倒是非,非说是江心莲自己砸的,要紧的是公爹还信了。

她思量着,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这个九姑娘,果然不简单。

人一走,蒹葭便跟了出去,云娇方才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染上茶渍了,她得去取一身衣裳。

木槿则关上了门。

云娇瞧着左右没有外人,这才松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秦南风笑吟吟的跟着她,见她不像有事的模样,也放了心。

“出气了?”他含笑望着她。

云娇也笑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刚才的表现有什么破绽?”

她自觉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任凭江心莲再如何分辨,秦焕礼也不会信她。

因为方才,她撒谎栽赃在前,哭闹胡言在后,在场见了她那副德行的人,是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那倒没有,是我猜到的。”秦南风笑着弯腰凑近她:“你让我紧跟着我爹,不就是怕连累我吗?

既然怕连累我,那你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他出门的时候便想到了。

“聪明。”云娇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怕不怕我?”

“怕你做什么?我又不做亏心事。”秦南风俯身捏了捏她的脸:“我最喜欢你这样了,才不会吃亏。

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云娇好不奇怪。

“我那两个姑姑,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我大姑姑,可厉害着呢。”说到这个,秦南风有些担忧:“这回,莲子伤成这样,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怎么,她们还能找到我家中去不成?”云娇有些不买账。

两个妇人而已,难不成还能比得过连燕茹?

“那倒不会。”秦南风想起来道:“不过,我们成亲那日她们肯定是要来的……”

“来就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云娇不大在意,反而问他:“你大姑母怎么个厉害法?说给我听听。”

秦南风思索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倒是时常来看我祖父祖母,不过从前我不时常在家,并不曾同她打过几回交道。

只是听我娘说起过几回,上我大姑母在她家中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我大姑父什么都听她的,家里的银子地契房契一律都在我大姑母手里握着。”

“那还真是不简单。”云娇点头,接着笑道:“那这么说来,我也是个厉害的。”

“你怎么厉害了?”秦南风不由笑问。

“你不是将银子都交给我了吗?什么时候把房契给我?”云娇逗他。

“银子,我那还有,回头都给你。”秦南风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还真有房契要给你。”

“我逗你的,谁要你家的房契。”云娇见他当真了,不由好笑:“再说了,你把房契给我,你爹同意吗?”

“丁寅,去取。”秦南风不回她,抬手吩咐了一句。

丁寅答应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你做什么?”云娇反倒担忧起来,伸手拍了他一下:“我都说了,我说着玩的,你怎么当真了?”

这人真有趣,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要给她房契不成?

那她也不能要,她怕他爹打断他的腿。

“我不是给你我们家的房契,那个拿着也没什么用。”秦南风看她担忧的模样,不由揉了揉她的发丝:“等丁寅回来你就知道了。”

云娇还待再问,便见蒹葭抱着衣裳进来了:“姑娘,衣裳拿来了。”

“快进去换了吧。”秦南风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好吧。”云娇只好答应了。

等她换了衣裳出来,丁寅已经回来了。

再看秦南风手上正拿着一叠文书了。

“喏,这些都给你。”秦南风见她出来了,含笑将那叠文书递了过去:“这叫托付中馈。”

云娇早便好奇他到底要给她什么,自然要接过来看,她翻看了两页,神色忽然就变了,抬眼看他:“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买下了外祖母留给她的铺子?

她心中一阵激动,她不是没想过将铺子买回来,但后来去过几回,铺子门一直都关着,也不曾遇见钱妍,她只能作罢了。

不曾想,他居然悄悄做了这件事。

“我从东岳回来没过多少日子就买了,早就想给你了,一直都没顾上。”秦南风拍了拍那些房契:“对了,你不是说铺子地方小,待着憋闷吗?

我把周围连着的几家都买了,让人将里头打通了,造了个园子,以后就归你了。

你若是愿意,便开个铺子,不愿意,便租出去,都随你高兴,算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

云娇捏着那些房契,情不自禁的又红了眼睛:“你……”

她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世上除了他,恐怕再没有人肯对她这么好了。

“好了,我的都归你,你归我。”秦南风伸手揽过她,笑嘻嘻道:“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你就没个正形。”云娇叫他这么一说,又禁不住笑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63回 焕禧回来了 秦焕礼带着两个外甥女匆匆回了家中,自然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去请了大夫。

在此同时,他也叫人却告知了小妹妹江心莲受伤之事。

他坐在正厅里生闷气,何姨娘在一旁陪着。

他倒是不想同小妹妹说这件事,可江心莲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眼看着下个月家里头就要办亲事了,到时候这事情也瞒不住。

若是等小妹妹来了再说此事,恐怕就晚了,真要是闹起来,也难看。

更何况,他不说,旁人也会说,不说别的,江心莲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脸上破了相,能不急着跟亲娘哭诉吗?

说不准当下便已经派人回去了。

所以,他倒不如先说了的好。

他越是想着就越发生气,今朝的事情,都是因把家那个丫头而起,这还不曾过门呢,就给他找了这样的事情,闹的是鸡飞狗跳的,叫他里外不是人。

往后进了门,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真恨不得去退了亲才好,可想起官家的话,他又不敢。

江心莲伤口处理妥当,大夫才将离开,秦南风便回来了。

秦焕礼心里头有气,自然将他训斥了一顿。

不过,秦南风压根就不买账,顶了几句嘴便又往外去了。

他是回来拿东西的,他同小九商议好了,要将铺子改成个茶馆子。

不过,这些事情不能叫他老爹知道了,老爹自认书香世家,一向瞧不起经商的。

眼下更是一心就盼着他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毕竟他如今得了官家的青眼,若是能考取功名,仕途之上,必定事半功倍。

可惜,他对那些没什么兴致,自从舅舅出了事之后,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他都不想由旁人来给。

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何况,他如今还不曾想好到底要不要对付梁承觐。

于私,梁承觐当初虽不是故意的,但他的一句话,就害死了舅舅,他自然是要杀了他为舅舅报仇的。

可是于公,梁承觐还算是个好皇帝,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并不昏聩,大渊经历之前的事,几乎可说是经了重创,如今也正要他领着好生休养生息。

而除了舅舅那件事,梁承觐也确实做到了一个好皇帝该做的,他爱民如子,如今也正减免赋税,收留难民,开仓放粮,该做的都做了,举国上下都称他为仁君。

若是杀了他,谁来坐这个皇位?谁又能坐得好?

梁承觐膝下无子。

是他的女婿韩值?还是侄子梁元肃?

可秦南风看这两个人,一个阴险狡诈,一个心狠手辣,能成一方枭雄,却都不是掌管大渊最好的人选,大渊若是落在他二人手中,那是百姓的一灾。

他思来想去的,就卡在了这个地方,才迟迟不曾动手。

不是不忍心杀梁承觐,而是不愿满大渊的百姓因为他的一个举动遭受无妄之灾。

他是不愿意当皇帝的,成日里被拘在皇宫之内,埋于那些文书当中,有个什么意思?

有那功夫,陪陪小九,钓钓鱼,岂不是更有趣吗?

“你这个孽障,你给我站住,你又要到何处去?”秦焕礼追到了门边上,却也没能拦住他,直气的头疼,但也拿他没法子。

“老爷。”何姨娘上前扶住了他,柔声宽慰道:“五少爷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怎么还跟他置气呢。”

“你看看他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都要成亲的人了,半分也不靠谱。”秦焕礼骂了几句,由她扶回去坐着,也就消了些气。

“老爷。”

这时候,他派去照应江心莲的婢女来了。

“表姑娘如何了?”他连忙问。

“表姑娘一直又哭又闹的要回家去,说就是九姑娘砸的她。”婢女低下头:“奴婢们几人哄着她将药吃了,才睡过去便来禀报老爷。”

秦焕礼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

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栽赃一回不成,哪还有当时就来第二回的?

他从前觉得莲子这丫头聪慧,如今看来,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说聪慧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那个九丫头,倒确实聪慧过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会不会?会不会后来的事只是云娇将错就错,故意引着他往江心莲还想栽赃那上头想?

他想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

“老爷,怎么了?”

一旁陪着的何姨娘吓了一跳,忙开口问。

秦焕礼皱着眉头又坐下,有些懊恼,到底是不是那丫头使得圈套?

他一把年纪了,又在官场这么多年,没想到,却叫个小丫头弄的没了主张,摸不清虚实。

也真是倒着过了。

他想着又站起身来,不行,他得再去仔细问一问莲子,到底当时她们二人在屋子里的情形是如何的。

他抬脚便往外走。

“老爷,你去何处?”何姨娘不由跟上来问。

“我有些话要问问莲子。”秦焕礼回道。

“老爷忘了?婢女才说的,莲子姑娘睡着了。”何姨娘面上泛起笑意。

秦焕礼闻言站住脚,肃着脸道:“都让那个孽障给我气糊涂了,半分也不听话,他生来就是气我的。”

何姨娘悄悄笑了笑,依着她看,五少爷那确实是个好孩子,老爷就是太固执了,总觉得孩子不够好,可哪是听话才是好孩子啊?

有情有义敢作敢当,不就是好孩子吗?

“老爷说的什么话,父子哪有隔夜仇?”她劝道:“最多,等五少爷自己也做了父亲,自然就会明白老爷的苦心了。”

秦焕礼听了这话,心里头舒坦了些,虽然秦南风选的这个儿媳妇他不甚满意,但能叫他早些抱上孙子,也算是好事一件。

他也就只能盼着这个逆子有了孩子之后,能懂事一些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匆匆进来一个小厮,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老爷,大姑奶奶回来了。”

“人在何处?”秦焕礼不由抬头。

小厮说的“大姑奶奶”是他的大妹妹,也就是祝韵香的母亲,那是个极为精干的女子。

“夫人迎去了,大姑奶奶听说莲表姑娘受伤了,要紧着去瞧了。”小厮低头回道:“夫人让老爷快些去。”

“知道了,这便去。”秦焕礼在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小妹妹来,还好说一些,这个大妹妹,是最难缠的,今朝这事可有的烦了。

他家兄妹四个,大妹妹是最为厉害的一个了。

他是长兄,接着便是大妹妹,而后是三弟弟,最后是小妹妹。

他大妹妹秦焕禧原本嫁的是个清流人家——祝家,可不料成亲没几年,祝家老祖父犯了事,便家道中落了。

好在祝家还算是有远见的人家,在风光之时,不曾忘了置办家业。

不过那些家业在出事的时候大多数都充了公,也就只余下离帝京不远的一个庄子上,还有几十亩良田。

这些良田,是祝家一大家子最后的倚仗了。

最初,秦焕禧的公婆曾想将这些田地卖了,谋个旁的出路,却叫她拍桌子拦下来了。

从那之后,她便开始支撑祝家,凭着几十亩地,硬生生的挣出了一份不菲的家产,更是养活了一家老小,给叔子娶妻,嫁姑子,样样做的像模像样。

家里头那些人,也从最开始的不服,到后来的心服口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家中早便说一不二了,是祝家的一家之主。

在大渊,这是极为罕见的。

而他的三弟弟名唤秦焕祥,三年前带着妻女去了顺州当值,算着日子,也快到回来的时候了。

他最小的妹妹,便是江心莲的母亲秦焕福,她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和孩子们一道管着家里的两个铺子,她夫君原本也在朝中为官,后来辞了官经商了。

秦焕礼一直对这个小妹夫颇为不满,好好的坦荡之途不走,偏要去做生意,能有个什么好前途?

不过这些话说来,也都许多年了,秦焕礼家中兄妹几个,近况便是如此了。

而此时,那了不得的秦焕禧已经随着赵忠竹进了江心莲所住的屋子。

江心莲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额头上白色的纱布沁出一些红来,她原本就生的有几分楚楚可怜,这会儿脸色苍白,看着更让人心疼。

祝韵香正在一旁陪着,瞧见秦焕禧进来了,起身便迎了上去:“娘,你可算来了……”

她红着眼睛,见了亲娘也不敢上前抱着撒娇,他们家虽然住在庄子上,但秦焕禧一向讲究礼数,最不喜欢孩子们做出小儿女的姿态来。

“怎么了这是?”秦焕禧在外头也听说了江心莲受伤的事情,再加上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了解。

祝韵香是个要强的性子,轻易不会哭,这会儿看到她就红了眼睛,定然是受了委屈。

看看江心莲的情形,她也能猜到,这两个孩子是叫人欺负了。

她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嫂子。”她也不客气,径直在屋子里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赵忠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到你这儿成了这样,你该给我个交代吧?”

她一身绛红的牡丹纹深衣,包裹着略显丰腴的身子,神色威严,叫人望而却步。

再看赵忠竹,穿着身菊纹暗彩锦裙,虽说材质不错,但衣裳已经半旧不新了,加之又站在那处,这么一比,倒显得秦焕禧反而成了个主人一般。

“这我还真不知道。”赵忠竹看见这个大姑子,也从心底里发怵:“我让婉淑陪着她们的……”

“那你去了何处?这两个孩子来你家,你都不管的吗?”秦焕禧的不悦已经写在了脸上。

赵忠竹连忙解释:“这不是老爷才去瞧了日子吗?日子才定下来,有些事情,我也不曾经过手,又不懂。

我怕坏了规矩,到时候惹人笑话,便去爹娘那里请教请教,谁知道淑珍就带着她们出去了,我……”

“到底怎么回事?”秦焕禧干脆不听了,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扭头看向祝韵香:“香儿,你来说。”

赵忠竹叫她打断了话,心中自然不快,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秦焕礼都让着这个妹妹,她又能拿她如何?

“莲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表哥的那个未婚妻子,把云娇。”祝韵香早便想说了,可是,母亲不让她开口,她不敢说。

这会儿听她问起来,赶忙便开了口。

“把云娇?”秦焕禧皱起了眉头,面上多了一丝不屑:“她做了什么?”

她早听说了云娇的名头,庶出的,还退过亲,敢当众对人动手,当初那些事闹的不小,她也听说了一些。

倒也不是云娇的坏名声能传那么远,而是茹玉的小姨母同她家便是邻居,她都是从那处听来的。

当初,她还将云娇那些事当成了笑柄,打心底里瞧不起她。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她素未谋面却臭名远扬的丫头,竟然要成她的侄媳妇了。

这怎么能行?

她今朝来,就打算好好说说秦焕礼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选儿媳妇的,侄儿死里逃生的回来,就给他选了这么一个货色做妻子吗?

可不料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这随随便便都能惹出祸端,可见这个把云娇是多么的不省心。

她得想法子叫大哥将这亲事退了才是,原来说好了莲子嫁过来,亲上加亲,是多好的事?

非要弄这些腌臜货回来,她想想就满心嫌弃。

祝韵香便一五一十将今朝的事都说了出来,当然,她不会说出她同江心莲想要算计云娇出丑的事,只说她二人是好奇云娇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想要保留几分自家的脸面,这才凑银子请她去丰乐酒楼吃饭的。

末了,她又支支吾吾的说了云娇品行不端,当众同秦南风搂搂抱抱之类的言语,她说的隐晦,姑娘家说这些事情,总归是不好太直白的。

但秦焕禧同赵忠竹都听明白了。

“呸,真是不知羞耻,定了亲就可以肆无忌惮吗?”秦焕禧咬牙骂了一句,看向赵忠竹:“嫂子,你说说,这样的人配进咱们家的门吗?”

赵忠竹也不知该如何说,好歹定亲了,那云娇早晚是她家的人,与这个大姑子比起来,她还是愿意向着云娇的。

可老爷恐怕不会如此想。

她正想到这里,秦焕礼便推门进来了:“焕禧回来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64回 老脸送去给人掴 “大哥。”秦焕禧见了秦焕礼,面上这才有了几分客气,同时也站起身来了。

“怎么不让人上茶?”秦焕礼进门来,责备的望了一眼赵忠竹。

“是。”赵忠竹见他来了,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人去倒茶。

这个大姑子,怕人的紧,尤其是咄咄逼人起来,若不是万不得已,她都不想同她待一间屋子。

“茶不茶的不用那么客气,又不是外头的人。”秦焕禧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江心莲:“我今朝得空,正巧想来问问家里的事情预备的如何了。

可才到门口,就听那些下人们议论纷纷,说莲子受伤了,这不,我到这才问了几句话。”

“都是孩子之间的事,年纪轻难免争强好胜,好在大夫说人无碍,要不然我这罪过可就大了。”秦焕礼笑着回道。

他心里虽然不喜云娇,大家知道今朝之事,并不是她的错。

若硬要说她有错,那也只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大妹妹是个性子要强的人,来听说了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得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这一路上过来,他思来想去的,云娇嫁过来是官家的意思,已然成了定局,任谁也扳不过这事去。

那他再不喜,这孩子也是他的儿媳妇,是他们家的人。

往后嫁过来了,是他们家的脸面。

所以,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要向着家里人,虽然这并非他本意。

“这是争强好胜的事吗?”秦焕禧果然不喜:“你看看莲子都成了什么样了?这额头可不比旁的地方,倘若是打偏的半分,那可是会要命的。”

她满心不悦,大哥说的这叫什么话?

人都成这样了,还叫无碍,非得出人命了,才叫出事了吗?

小妹妹要是瞧见女儿成了这样,得心疼成什么模样?

“那也是莲子自己不该……”秦焕礼叹了口气。

“莲子自己?”秦焕禧疑惑的皱眉:“什么意思?不是那丫头砸的吗?”

一旁的祝韵香听得往后躲了躲,恨不能转身跑出去躲起来。

老天爷真的有眼吗?

她从来不曾撒过谎骗过人,今朝才第一回,这么快就有报应了吗?

想起母亲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不由害怕极了。

“是莲子自己想将身上泼脏了栽赃云娇,那黑釉盏有些沉重,不曾拿稳便砸了下来,这才伤着了。”秦焕礼解释道。

秦焕禧闻言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的祝韵香。

祝韵香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肠子都快悔青了,早晓得就不掺和这些事了。

“待会儿再同你算账。”秦焕禧丢下一句话,又看向秦焕礼:“听说日子定下了?”

“是。”秦焕礼点头:“我去看的,风水先生说下个月只有十八一个日子可用,还不是顶好的。

要好的话,得九月初二,是最好的,九月还有几个好日子。”

“既然下个月日子不好,那就往后推一推。”秦焕禧提议道:“把家那孩子家里头如何,你们都打听过吗?”

“贬妻为妾那件事,闹得这么大,满城风雨的,把言欢连早朝都不去了,还有谁不知道的。”秦焕礼在秦焕禧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起这事,他就不大高兴。

他打心底里不想与这样的人做亲家,有辱他的声名。

“我还当你们不晓得这事呢,这样乱七八糟的人家养的姑娘,你们也肯要?”秦焕禧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秦焕礼分辨道:“那是把言欢干的混账事,与他女儿不相干,那孩子被当成庶女养了十几年,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他说这话的时候,起先只是为了护着自家人,但说着说着,似乎像是这么回事。

不过想起那丫头性子要强的很,他还是不大欢喜。

“大哥没听过那么一句话吗?‘抱狗子,看母子’,这老子混账,养的儿女能好到哪里去?

依我看,趁着还不曾成亲,这亲事要慎重考虑才是。”秦焕禧坐正了身子,很是老练的道:“当初定亲,就来的突然,你们也不曾同我商议,就突然办了这事。

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我吗?

我那家里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里里外外的姑子叔子,哪个亲事不是听我的?

他们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到如今多少年了,遇上点事情,还要请我去主持公道呢,你们倒好,不吭声便把事情办了。”

这个娘家,嫂子不当事,什么事情都得由大哥来做主,从前许多事情,都是她来料理的。

这回真遇上了大事,两个人倒有了主意,连知会都不曾知会她一声。

她对此事一直不满。

“这事定的是有些急,不过也是风儿的意思,他钟意,我们也就……”秦焕礼也不好说自己是依着官家的意思。

“风儿的意思,你们就依了?”秦焕禧拔高了声音:“也不想想,风儿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他要娶妻,能不选择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吗?

把家,出了那样的事,丢人现眼,能配得上咱们家吗?

再说那丫头,还退过婚,还到庄子上去住过,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清不楚的,你们决定的时候,怎么也不考量考量?

就算看不上莲子,也不能这么糟践南风。”

她有些意难平,一说起来,便是长篇大论。

秦焕礼夫妇二人都只是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

“都说话啊?嫂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秦焕禧说了一通,见他二人不语,不由发问。

“嗯?”赵忠竹抬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焕礼。

“看我做什么?”秦焕礼看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忠竹明白他的意思,亲事是官家亲自开口催的,肯定是不可能退的,所以,现在要找借口将秦焕禧的话给挡回去。

“我看那个孩子,还是不错的。”她顿了顿,缓缓地开口道:“当初风儿出事的时候,我曾在筵席上遇过她几回,我看着她像是待人接物都稳重的很。”

“你看着?”秦焕禧笑了一声,不客气的道:“嫂子,我这个人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说了你可别不欢喜,你看人怕是不大准的。”

赵忠竹又看了一眼秦焕礼,看看,这话还怎么说下去?

她承认秦焕禧确实有本事,一个女人家,能掌管一整个家族,是个厉害的。

可也不用这样瞧不起她吧?

秦焕礼也觉得秦焕禧这话有些过了,正要开口。

秦焕禧便又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把那孩子请回来吃顿饭,让我见一见。

上回定亲,那么多人乱糟糟的,连个照面都没打,我倒要好好看一看,她好在哪了。”

“这……”赵忠竹犹豫的看向秦焕礼。

大姑子这样厉害,可莫要将人家姑娘吓着了。

其实,若是依着她心里,对云娇这孩子还是满意的,笑吟吟的话又不多,且又是儿子心里喜欢的,两情相悦,也挺好的。

但秦焕礼不喜,她也不敢说半个喜欢。

“也不用下帖子。”秦焕禧特意叮嘱道:“就让她来吃个饭,说我要见她。”

“成,就依大妹妹。”秦焕礼一拍腿,应承了下来。

那丫头若是连这个大姑母都应付不了,恐怕这聪慧过人就是假的了。

这些事情,也不该他担着,还有那个混小子,他要是还能护得住那丫头,那就护着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焕禧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爹娘,莲子若是醒了,让人去叫我。

香儿,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往外走。

祝韵香求助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大舅舅。

秦焕礼却是一脸的爱莫能助:“你去吧。”

谁都知道,秦焕禧对孩子有多严厉,教导起孩子来,可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打,任谁都加不开门。

时日久了,都知道她如此,也就没人会拦着她了,因为压根拦不住。

祝韵香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去了。

到了外头,秦焕禧果然站住了脚,肃着脸望着她:“把在酒楼的事,老实的与我说一遍。”

祝韵香哪里还敢再不说实话?

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她与江心莲如何筹谋,江心莲如何想要算计云娇的事一一说了。

“照这么说来,真是你们主动招惹人家的?”秦焕禧听罢了,脸色更难看了些。

祝韵香头垂的更低了:“是……”

“你说说你。”秦焕禧克制不住怒火,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不关你的事,不要往上冲。

今朝这事,我若是真信了你的话,去同人家理论,你是要我把这张老脸送上去给人家掴!

你莲子表妹的事,与你有何干?你凑什么热闹?还学会撒谎了,反了天了你还!”

她口中骂着,巴掌便落了下来。

“娘,娘……”祝韵香捂着脸,痛得哭了起来:“女儿不敢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我要不是看着在你舅舅家,你也是大人一样的人了,这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秦焕禧气哼哼的松开了手。

祝韵香站住一旁,捧着发红的脸,只是哭泣,哪敢多说什么?

“跟我来。”秦焕禧抬脚往前走。

她忙低着头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走了片刻,秦焕禧才又再次开口:“照你这么说,莲子第二回受伤的时候,就只有那个云娇和她两个人在场,旁的人都在外头?”

“是。”祝韵香啜泣着点头。

“这么看来,这事就有些蹊跷了。”秦焕禧抬头思索了片刻,暂且按下此事,往后头爹娘那处去了。

……

次日。

云娇一早便出了门,同秦南风一道去了集市,先去瞧了瞧陪嫁的樟木箱子完成的如何了,又在集市采买了一圈。

足足小半日,两人才朝着马车那处走去。

“小五,咱们中午去哪里吃饭?”云娇侧头问。

秦南风抱着一堆东西走在她身侧,察觉到她在瞧着他才反应过来:“啊?”

云娇站住脚打量他:“你今朝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秦南风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话你就说呗,跟我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我大姑母来了。”秦南风有些忧虑的望着她:“她想见你。”

“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姑母吗?”云娇偏头望着他:“她想见我?在哪里?她给我下帖子了吗?”

这个大姑母,来的倒是快,不过,她也想见见,传闻中极为厉害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的。

“我为难就在这。”秦南风好不忧愁:“我爹同我说,叫我请你今朝去我家吃中饭,只说我大姑母要见你,也不曾说旁的。

我不懂这些,不过我隐约觉得,没下帖子就这样,似乎有些不礼道,所以我不好同你开口。”

云娇背着手点了点头:“确实,你爹若是想见我……不对,你爹不好想见我,这话说不过去。

你娘若是想见我,倒是可以让你同我说一声,我去瞧瞧她老人家也没什么。

但你爹开这个口,又说是你大姑母要见我,我肯定是不能去了。”

“我想这也是。”秦南风点了点头:“那我今朝就不陪你吃中饭了,等会儿送你回去之后,我回去回了他们。”

“你回去了,肯定是要挨骂的。”云娇笑嘻嘻的道:“要不然,我跟你出个主意,我给你大姑母下个帖子,请她来酒楼吃中饭如何?”

既然做长辈的不依着规矩来,那她做晚辈的也不必太过客气。

尚未过门的侄媳妇请姑母去酒楼吃饭,虽说大渊没有这礼数,但至少不能算是失礼。

比起那个大姑母所为,她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这样我就不会挨骂了?”秦南风半信半疑的望着她。

“当然会挨骂了。”云娇抿着唇,偷偷的发笑。

“那你还叫我去?”秦南风好不委屈。

“横竖也是一骂,倒不如替我办了这事。”云娇推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就去吧,去吧。”

秦南风任由她推着往前走,笑的有些无奈:“倒也是这个理,罢了,就依你。”

《把云娇》正文 第1165回 母夜叉 秦南风送了云娇回来把家,便调转了马头,往自家去了。

到家之后,他径直去了秦焕礼的书房,照着云娇的原话说了。

秦焕礼听他说了云娇所言之后,便有些来了气:“她叫你回来说,你就没长张嘴吗?你不会说都是家里人不必要如此吗?

你叫她来吃顿饭怎么了?”

“我叫了,她不听。”秦南风理直气壮。

“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秦焕礼气不打一处来,才定亲就管不住了,往后成亲了还得了:“你自己去同你大姑母说去,我不管你。”

“去就去。”秦南风也不多说,转身便往外去了。

“孽障,没出息的东西。”秦焕礼气的骂了一句。

秦南风在江心莲院子里见到了秦焕禧。

江心莲昨日晚上便苏醒了,秦焕禧带着祝韵香陪了一夜,也开解了一夜。

江心莲心中委屈,哭诉了一通。

秦焕禧连哄带吓的,问出了实话,知道这第二下是云娇下的手,心里头对云娇更是不满了。

“表哥来了。”

祝韵香离房间门口近,一眼便望见了秦南风。

“表妹。”秦南风朝她笑了笑,抬眼便见秦焕禧朝他看了过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声:“大姑母。”

他并不惧怕秦焕禧。

凭这大姑母多厉害,也不管他的事,且他自幼不在家,与她也是多年不相见。

也就是出事之后,从东岳回来,才多见了几回。

“大忙人回来了。”秦焕禧坐在床沿上,正和颜悦色陪着江心莲说话,转过脸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神色威严,语气不善。

她从昨日来了,就不能碰见秦南风,直到现在才见到他,心中自然不满。

这个侄子,是半分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江心莲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看秦南风,不曾言语。

她心里是又气又委屈。

哪有他这样的表哥?那么向着云娇,就算是亲上加亲的事不成,她好歹也是她表妹吧?总该照应一二的吧?

可昨日他……她心都伤透了。

可惜,她就算真的心碎了,这个表哥似乎并不太在意。

“这些日子有些忙,大姑母见谅。”秦南风并不在意秦焕禧是什么脸色,依旧是笑了笑,回了一句。

他大跨步的走到床边,扫了一眼床上的江心莲:“怎么样?莲子表妹好些了吗?”

“谢表哥关心,暂时死不了。”江心莲心里有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姑母听见了,该伤心了。”秦南风随意的说了一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心莲听了心里更难过了,她难过了这么久,他怎么连半句安慰都没有,就这么敷衍了一句?

“怎么样了?人带回来了吗?”秦焕禧见状,也不兜圈子了,径直问了一句。

“大姑母是说云娇吗?”秦南风抬眼笑看着她:“她说大姑母这样见她,不合规矩,不如她请大姑母到酒楼去一见。

不知大姑母可否赏脸?”

“她不肯来?”秦焕禧愣了愣。

看样子,这是个有主见的,不随波逐流,也不上赶着讨好婆家人,难怪能将莲子伤成这样,是个硬茬子。

她估摸着,若是她女儿遇上这样的事情,怕就要没了主意,要回来问她。

这丫头却能反过来将她一军,可见厉害。

“不错。”秦南风点头:“她说来瞧瞧我娘,倒是可以的,大姑母要见她,照规矩不该如此。”

“照规矩?”秦焕禧轻哼了一声:“她还晓得规矩?

你知不知道,你莲子表妹额头上的伤,就是她砸出来的?”

“那不是莲子表妹自己砸的吗?”秦南风面露诧异之色,看向江心莲。

江心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事到如今,表哥还是不相信她:“我说的是这个伤!”

她伸手,有些愤怒的指着云娇后来砸出来的那个伤口,那处的纱布还泛着些红。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这是有了证据?”秦南风皱眉,问的认真。

其实他哪里会不知道?当时推开厢房的门,扫一眼他就看明白了是云娇动的手,不过他怎么会承认?

左右当时屋子里就两个人,江心莲再如何说,也是拿不出证据的。

虽然说是个表妹这模样看着挺可怜的,但再怎么可怜,他也不可能将云娇漏出来,尤其是在这个大姑母跟前。

大姑母若是知晓了,还不得揭了云娇的皮?

当然,云娇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不想她同大姑母真的对上。

“姨母你看他……”江心莲哭了起来:“他就是一味护着……”

“风儿。”秦焕禧紧皱着眉头:“把家那个丫头,这样的人品,你当真要娶她,往后不后悔?”

“我既定下此事,自然不会后悔,这些话,大姑母以后不要再提了。”秦南风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云娇估摸着已经快到酒楼了,大姑母是去还是不去,给侄儿个准信吧?”

他私心里盼着她不去的好,但也知道,以大姑母要强的性子,不去恐怕不大可能。

“我还怕她不成?”秦焕禧说着便站起身来:“莲子,你安心歇着,香儿,你陪好了你表妹。

我倒要去见识见识,是个什么样的女中豪杰,将人伤成这样,还毫无愧疚之意。”

……

云娇原本是可以在集市上便直奔酒楼的。

但她今朝只是出来采买,陪着的人又是秦南风,穿戴便有些随意。

既要见那传闻中极为厉害的人物,那穿着打扮自当慎重一些。

是以便特意回了一趟家,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与头面,这才重新出门。

“姑娘,你说秦少爷的大姑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对你怎么样啊?”蒹葭想着,有些担心:“万一说话说着,她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她听秦少爷说起来那个大姑母,在她想来,那就是母夜叉一样的人物。

她家姑娘这样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哪里是母夜叉的对手?

到时候,她怎么护得住姑娘?

“她敢动手,我便同她拼命。”木槿依旧戴着面纱,同蒹葭并列走在云娇身后。

“你们想多了。”云娇听着她们的话,不由得笑了:“那是秦家大姑母,又不是什么市井泼妇,哪里就又是动手又是拼命的?”

“秦少爷都说了,那是极为厉害的人,万一她就是那样的呢?”蒹葭还是忧心不已。

“怎么会。”云娇看着前头:“秦家大姑母,能够打理好那么大的一个家,能让那么多的人信服,必定是个讲道理之人。

光凭蛮横无理,难以服众。”

她虽未曾见面,但听小五说起那些事来,也能料到,这个大姑母必定不简单。

“那照着姑娘的意思,她还是个好人了?”蒹葭反问了一句。

她才不这么觉得呢,在她心里,但凡是针对她们家姑娘的,就都是坏的。

“是不是好人,那得看站在谁的立场上了。”云娇笑着道:“在我的立场上,她来针对我,当然算不上是好人。

但若是站在江心莲的立场上,她替她撑腰,又是个顶好的姨母了。”

想想,她倒是有些期待了,也不知等会儿见了面,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那奴婢不管,反正到时候我就只管护着姑娘。”蒹葭也懒得想那么多。

木槿虽然不曾言语,脚下却加快了步伐,紧跟着云娇,寸步不离。

到得会仙酒楼门口,正瞧见秦南风下得马来,后头远远的跟着一辆马车。

“秦少爷。”

蒹葭忙打招呼。

秦南风将马儿交给了丁寅,扭头见到云娇,不禁笑了:“这么巧?”

“人来了?”云娇走近他,看向那辆缓缓驶近的马车。

“嗯。”秦南风站在她身旁,点了点头,笑问:“你预备好了吗?”

“有什么可以预备的。”云娇也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我呢。”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

马车停了下来,婢女挑开了帘子。

秦南风迎上去,将秦焕禧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娇儿,这是我大姑母。”

“祝夫人。”云娇浅浅的福了福。

她同秦南风并未成亲,换成旁人,跟着叫一叫也没什么,但这个秦焕禧,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不能送话给她说。

且秦焕禧不喜她,眼光必然苛刻,她早已想好,今朝一言一行,必然尽善尽美,叫秦焕禧挑不出半分错处,才不至叫她小瞧了去。

“大姑母,这是云娇。”秦南风又朝着秦焕禧道。

秦焕禧站立当场,上下打量着云娇,上回定亲之时,她隐约见着,知道云娇模样生的不错。

今朝细细瞧着,却仍不免惊叹。

要说容貌,她生的肖似父亲秦老太爷,原本也是不差的,可惜少了几分女子的婉约。

连带着她的女儿也是如此,英气有余,温婉不足。

是以,祝韵香的容貌便不及江心莲。

她从前觉得,云娇再美,也不过与江心莲相当,如今瞧着,全然不是那回事。

同江心莲的我见犹怜比起来,云娇这落落大方的姿态,恬淡雅致的气量,还真是高出一截,与之相较,江心莲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姑娘的气势,不是寻常女儿家能有的。

且她方才开口喊她“祝夫人”,并未就着秦南风喊她“大姑母”,单凭这一点,便可看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

秦焕禧收起了心中原本的不屑,传言误人啊,都说是个没人管没规矩的庶女,真没人管能养成这样?

云娇平视着秦焕禧,神色寻常,并未有恭敬之态,就算是真进了秦家的门,也不必要对他家的长辈卑躬屈膝的。

更何况如今还不曾过门呢,她可不想先低人一等。

她也打量着秦焕禧。

秦家这个大姑母,看着便是个能干的,穿着干净利落,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这样的妇人,云娇还从未见过,言行举止能看出来,确实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咱们先进去吧。”秦南风见她们都不说话,便先开了口。

“走吧。”秦焕禧总算开了。

一行人进了厢房坐下,秦南风让小二上了菜。

云娇逛了一上午集市,肚子早便饿了,再加上秦南风点了好几样她爱吃的菜。

招呼了一声之后,便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秦焕禧吃了几口,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看着便有些愣住了。

这丫头吃东西细嚼慢咽,姿态优雅,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这哪是庶女?就算是嫡女,也得从小养着训着,才能养成这样。

她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来,她不能被这丫头的外表给骗了去,模样好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都人品好吗?

生的好看,不过是个能哄人罢了。

要不然,她家的这个傻侄子,怎么就叫人家哄的死心塌地的?

秦焕禧酝酿了片刻,看着云娇开口道:“我昨日来,已经问过莲子了,她说后来只余下你们两人在屋子里,是你拿茶盏砸的她。

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云娇闻言,并未开口,而是细细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轻轻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蒹葭赶忙端了一盅水来,她以袖半遮先是漱了口,又以帕子拭了唇,这才开口道:“祝夫人见谅,家中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秦南风看的直发笑,这规矩确实有,立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认得这么多年,在他跟前,她还是头一回遵守。

还别说,他的小九做什么像什么,方才那一板一眼的模样,真就像一个在刻板的教条下养大的大家闺秀,半分也看不出平日与他在一道的灵动活泼。

且不动声色间就给大姑母吃了个瘪子,真是有趣。

这恐怕是大姑母这许多年以来,第一回吃瘪子吧?

秦焕禧脸色微微有些变了,这丫头,这是在说她没规矩?

她轻哼了一声:“到底是锦衣玉食的,规矩多,我们庄子上,倒是不讲究这些。”

“祝夫人问江心莲那一下是不是我砸的。”云娇坐正了身子,坦然的望着她:“那我便告诉你,确实是我砸的。”

秦南风闻言,有些笑不出来了,他之前好不容易搪塞了过去,这丫头怎么自己认了?

他不由得便坐直了身子。

《把云娇》正文 第1166回 不欢而散 秦焕禧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爽快。

她本以为她会反驳,所以,她后头预备了一箩筐的话,都是她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想好的,预备好了要与她辨个清楚明白。

左右,这事既然是她做的,她就休想抵赖。

可不料,她竟一口认了,这倒叫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你倒有担当,竟不曾抵赖。”秦焕禧顿了顿,开口道:“那对此事,你可有什么说的?你若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怪你。”

“倒也不是我有担当,只是祝夫人是个聪明人,当着明人,就不必说暗话了。”云娇含笑望着她:“且先不问我对此有什么说的,我先问一问祝夫人,若是你遇上这样的人,偏要将shi盆子往你头上扣,你会如何?”

秦焕禧愣了愣,她有些恼怒,她素来颇有威严,旁人同她说话,都要考虑清楚了再开口。

这丫头却说的如此直白,半个弯儿也不会打,未免太不将她当回事。

她转念又细细的想她问的这句话,若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她,她会如何?

眼下似乎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但若是真遇上了,她肯定不会轻饶,不说要他的命,起码也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才想到这处,她又转过念头来,不对,她不该如此想,这么想来,岂不是承认这丫头做的对?

“依着祝夫人的性子,恐怕,只会比我做的更过吧?”云娇见她不语,很是直率的又开了口。

她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秦焕禧叫她戳破了心思,好不羞恼,不甘的分辨道:“我怎会与你一般?”

她怎能承认?

她知道这丫头打什么主意了,不就是要她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吗?

好厉害的丫头,还真险些着了她的道了。

但话又说回来,江心莲是她的亲侄女,她就算是能理解这丫头的所为,也绝不可能向着她。

再说了,无论如何,先动手之人总归是不对的。

“你自然与我不同。”云娇轻笑了一声:“我也是从不争不抢,不逞强不好胜来的,我以为只要那样,我和我娘就可以一直安然无恙。

但后来,你也知道,我娘她死了,还是被害死的。

说来好笑,从那之后我便转了性子,无论何事,无论何人,我都不会让着他。

你猜后来如何了?”

她说着,一双清亮的眼望向秦焕禧。

秦焕禧轻哼:“能如何?不就变成了动手砸人的彪悍模样吗?”

“对啊。”云娇笑着点头:“可我变成了这样之后,才发现,所有的人对我都变了。

从前见到我吆五喝六的那些人,如今见了我总是做小伏低,从前我见了要绕道走的那些人,如今见了我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那些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的人,如今更是曲意逢迎。

我总算是明白了,‘人善被人欺’这句话是真有道理。”

秦南风看着她一句一句缓缓道来,看着从容不迫,可这里头饱含了多少辛酸?

他心中一阵心疼,当初她一定受尽了煎熬。

“照你这么说来,你把我家莲子打成那样,你倒还有道理了?”秦焕禧老气横秋的望着她。

她才不管那些。

她想明白了,随这个丫头说什么,她只管一个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何况人还伤着了。

这是头一回打交道,得把她的头摸下来,否则,依着她看,这进了门可不好管。

既然碰到她手里了,她先替哥哥管教管教。

她下定了决心,此番非要叫这丫头登门认错不可。

“那祝夫人想如何?”云娇侧目望着她,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看来,这事是不能善了了,那也不必要虚与委蛇了。

“我想如何?”秦焕禧冷笑:“你做下这样的事,难道不是你想如何吗?

你家人就不曾教过你,犯了错,就该赔罪吗?更何况你还是伤了人!”

她这话,意指云娇没家教。

“我不觉得我有错。”云娇笑了:“另外,敢问祝夫人,你是江心莲的什么人?”

“我是她姨母。”秦焕禧拔高了声音,手掌撑在了桌子上,很是威严。

“冒昧问一句,江心莲的父母还安好吗?”云娇又问。

“这……”秦焕禧气的一拍桌子:“你!你可真是岂有此理,平白无故的诅咒人是不是?

风儿,你看看你相中的,是个什么人?”

秦南风一言不发,像是没听见。

“祝夫人别生气。”云娇慢言细语的道:“祝夫人到我跟前来,又是恼怒又是拍桌子的,想让我去给江心莲赔罪。

我心想着,亲生父母都不曾这么着急,你这做姨母的倒像是得了官家的谕一般,也不知是为哪般。”

秦焕禧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当我只为莲子的事吗?我秦家书香世家,风儿是我哥哥膝下唯一的嫡子,他的妻子,人品声名都要是一等一的。

今朝见了,在我看来,你不配。”

真真是气煞她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了。

她在来之前想过,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又不曾成亲,无非是说几句重话恐吓几句,也就服气了。

这么多年,就没有她收拾不了的人。

可不料,这回倒是碰上了硬茬子,这丫头不仅嘴硬,骨头也硬的很。

“可惜,你说的不算。”云娇毫不相让:“那是秦家,不是你祝家。”

她言外之意,你出了嫁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回来搅和娘家的事。

“放肆!”秦焕禧怒了:“区区一个黄毛小丫头,还真当我拿你没法子了?我就问你,这罪你赔不赔?”

“赔罪是不可能的了。”云娇依旧不紧不慢:“祝夫人若是不服,大可叫衙门来拿我。

若是衙门说我有罪,那我认罪伏诛,凭你口说,恕难从命。”

“好个丫头!”秦焕禧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亲结不成!”

这丫头简直狂妄,敢如此挑衅她,她本还犹豫,都已经定了亲,不该毁人姻缘。

可这丫头如此不知好歹,她也就不必客气了。

“那你尽管一试。”云娇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话:“恕不奉陪了。”

她说着转身便往外走,头也不回。

“大姑母,你坐马车回去,我去送送云娇。”秦南风说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回去!”秦焕禧也不多说废话,很干脆的起身便往外走。

她现在回去就同大哥商议,做主把这门亲事退了,这丫头绝对要不得。

这一老一少这一面便如此不欢而散了。

云娇走在路边上,秦南风跟在她身旁。

后头,丁寅牵着马,蒹葭她们也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去护送你大姑母。”云娇笑着问秦南风。

“她那样能干一个人,要我护送做什么。”秦南风笑嘻嘻的问她:“怎么样,心里怵不怵?”

“怵倒是不怵。”云娇抬头笑道:“不过,你这个大姑母确实不简单,是个有本事的。”

“是吧?”秦南风笑着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家里的长辈都这么说,说有的男儿还不如她呢。”

“嗯。”云娇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未过门便得罪了她,往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不碍事。”秦南风伸手揽过她:“我护着你。”

“得了吧,方才半晌你也不曾吭声。”云娇推开他:“大白天的,这集市上到处都是人,离我远些。”

“好吧。”秦南风有些不情愿的收回了手:“方才,不是我不吭声,明明是你说的处处都是理,也不用我帮腔啊。”

“那你说,我打你表妹错了吗?”云娇问她。

“你没错,错的是她,谁叫她想要栽赃你。”秦南风下意识的又想伸手搂她:“你在我这里,没有是非对错,我就向着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云娇笑着躲开他:“行了,就会哄人,你快去预备茶楼要用的东西吧,我自己回去。”

“不行,我得送你回去,看着你进去了我才放心。”秦南风不肯。

云娇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

后头,秦焕禧的马车跟了上来,她坐在里头,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看到外头的两人说说笑笑旁若无人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快些!”她催促了一声前头的马夫。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得意到几时。

马车快快的去了。

云娇笑看着马车的背影:“你大姑母,像是急得很呢。”

“不用管她。”秦南风也不担忧,反正这亲事是不可能退的。

他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了,你知道咱们家铺子旁边那家茶楼,是谁开的吗?”

“谁呀?”云娇眨了眨眼睛,那茶楼她知道,从外头瞧着挺气派的,她不曾进去过,也不知道东家是谁。

“是茹玉家的。”秦南风放低了声音。

“嗯?”云娇怔了一下:“这我还真不知道。”

“咱们家的查楼要是开起来,就等于是跟他们家抢生意,你想想,要不改行吧?”秦南风故意她:“咱们让着他们家一些。”

“咱们为何要让着他们家?”云娇才不愿意。

她已经想好了茶楼开起来要如何经营,况且有些东西都预备了,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再说了,做生意各凭各的本事,管他隔壁是谁家的,这茶楼她开定了。

“怎么说,从前我不在的时候,他也照顾过你。

我算是还他当初……”秦南风煞有其事的说了起来。

“秦小五!”云娇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故意的是不是?”

“我说真的,别说是当初了,就算是现在他对你也与旁人不同,你看他……”秦南风笑着躲开,又接着逗她。

他的小九急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你还说是不是?”云娇站住了脚,撅起了嘴瞪着他一眼:“我不睬你了。”

她说着垂下眼,低着头,绕过他往前走。

“小九?”秦南风忙跟了上去,在边上打量她:“还真生气了?我说着玩的。”

云娇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

“我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还不成吗?”秦南风拉她手:“别气了?”

“你家人就不曾教过你,犯了错,就该赔罪吗?”云娇话说到一半之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说的是秦焕禧方才说她的话。

“好啊你,我大姑母得罪了你,你倒在我身上找补回来了。”秦南风伸手咯吱她。

“别闹,别闹。”云娇拍他手:“在集市上呢。”

秦南风这才住了手。

他果然将云娇送到了把府门口,目送着她进去了,这才策马而去。

要预备亲事,还要准备茶楼开张要用的东西,这些日子可有的忙了。

“姑娘。”

一进屋子,蒹葭便忍不住了:“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秦少爷的大姑母可是回去找秦老爷了,看她那志在必得的模样,真要是来退亲了可怎么好?”

方才,她担惊受怕了一路,就怕回来秦老爷已经在家里了,还好并没有。

不过,秦老爷随时都有可能来,姑娘同秦少爷两人还说说笑笑的,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你怕什么。”木槿拉过蒹葭笑道:“姑娘是有主意的人,跟了姑娘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姑娘的性子吗?

她不在意的事,那就肯定不会发生。”

“木槿越发聪明了。”云娇抱着八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八两不肯安分的坐在她怀里,闹着攀上了她的肩头,翘着尾巴站着,好不威风。

“嘶……”云娇微微动了动肩膀:“八两的指甲长了,该剪了。”

“奴婢来吧。”木槿到边上抽屉里取剪刀去了。

蒹葭却还不放心:“姑娘确定秦老爷不会来吗?为什么呀?”

她不懂,姑娘为何就这么笃定?

还有秦少爷也是。

云娇将八两抱下来,放在怀中轻抚,笑看了蒹葭一眼,这才缓缓地道:“你知道,我这门亲事是谁保的么?”

“不是孙太常家的李氏,还有赵氏吗?”蒹葭以为她问的是保媒的人。

“是也不是。”云娇抿唇一笑,手中轻轻给八两挠着痒痒:“她们二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保媒的人是官家。”

“官家?”蒹葭吓得捂住了嘴巴,难怪姑娘同秦少爷都不急,这谁要是敢退,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我就说吧,姑娘做事总有把握。”木槿拿着剪刀来了,笑得欢喜。

蒹葭也跟着欢喜起来,这下她可算是放心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67回 眼高于顶 再说秦焕禧急匆匆的回了秦府,直奔秦焕礼的书房。

可惜,秦焕礼不在家中,一问守书房的小厮,才得知到外头办差事去了。

秦焕禧不是个慢性子,从酒楼就憋着的气,憋了一路了,这会儿到了家中,却无人倾诉,她只觉得胸中憋闷,有口气堵着,不吐不快。

秦焕礼不在家,她干脆就去了赵忠竹的院子。

赵忠竹正在屋子里头忙碌着预备东西,她上午才去回了公爹,说了风水先生看的几个日子。

公爹说既然八月的日子不是顶好的,成亲这事就图个好兆头,自然挑好的日子用,九月的日子好就用九月的,也不在意多等那么十来日。

有了公爹这些话,成亲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

既然日子定下来了,她就要预备各色物件,选个黄道吉日,还得是个双日子,再请了媒人去把家送日子。

“嫂子。”秦焕禧也不等婢女通报,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赵忠竹抬眼一见是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大妹妹回来了,坐。”

她亲自倒了茶:“饭吃的怎么样?”

“我不吃茶。”秦焕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怎么样呢?今朝这顿饭,吃的我是一肚子气。”

“为何?”赵忠竹心里跳了跳。

单看她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不如何。”秦焕禧冷着脸道:“那丫头狂妄的很,她认了打莲子的事,却拒不认错,对我极为无礼,说话半分也不客气,像是个没人教养的。

这样的人,咱们家可要不得。”

赵忠竹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不要的,她说了也不算,再说,她看那孩子也不是秦焕禧所说的这样。

“嫂子,你怎么不说话?”秦焕禧面色不善:“你对她就没有什么不满的吗?”

这个嫂子,真是比不得从前那个嫂子身上掉下来的一点。

因为是续弦,当初,也没有旁的合意的人家,她才勉强答应让这个嫂子进门的。

那时候但凡有个比这嫂子强的,她都不会点头认这门亲事。

“这……”赵忠竹想说“还真没有”,但又怕秦焕禧不喜,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罢了,跟你也是白说,八棒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秦焕禧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不用你说了,等大哥回来,我自己同他说。

这样的丫头去进家门来,你这性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赵忠竹低下头,不曾言语,她确实是好性子,可秦焕禧这做姑子的也不该这么说她。

她心中虽不忿,却依旧不曾开口。

这个大姑子,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她,这家里的事情她也插手惯了,以为这回还得听她的。

罢了,她也不多说,由得这能干之人自己去找她大哥碰钉子去。

只是她自己,接下来该如何?

她在心中盘算了半晌,也拿不定个主意。

算了,她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干脆等秦焕禧出去了,她打发下人去把自家的小妹妹请来商议商议,看看以后该当如何。

《把云娇》正文 第1168回 指着和尚骂秃子 叶姨娘听闻云娇亲事近了,命人快快的传了信给把云嫣。

把云嫣夫妇听闻此事,自然帮着欢喜,虽然眼下正是秋忙时分,但把云嫣还是特意抽空回了娘家。

叶姨娘陪着她一道去了翩跹馆。

“姑娘,快看看谁来了。”蒹葭笑嘻嘻的将母女二人带进了屋子。

“三姐姐。”云娇陡然见了把云嫣,不由欢喜,放下手头的东西,笑着迎上去。

八两在她脚下一窜,便跑进了里间。

“九妹妹。”把云嫣见了她也很欢喜。

姊妹二人的手自然而然的牵到了一处。

“快来坐。”云娇带着她到塌边:“叶姨娘,快坐。”

叶姨娘笑着点头:“好。”

“蒹葭,快去上茶,再拿些果子来。”云娇一叠声地吩咐。

“不用,又不是外头的人,别这么客气。”把云嫣连连推拒。

“要的。”云娇笑看着她:“三姐姐难得回来一回,自然该好生招待,今朝怎么有空的?”

“这不是听说你的好事近了,回来给你送礼了吗?”把云嫣点了点她的额头。

云娇笑了,晃了晃她的手:“是吗?礼在哪呢?你分明是空着手来的。”

“急什么,我来就是为了带你到集市上去,你去挑一挑,喜欢哪一样我就给你买哪一样。”把云嫣拉着她的手笑道。

“不用这样,三姐姐又不是外头的人,不用送礼。”云娇真觉得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把云嫣拉着她站起身:“你三姐姐虽然是庄子上的,有些穷,但你成亲是大事,姐姐也想送你个称心的物件儿,你务必要随我去。”

“三姐姐,我真的……”云娇还想再推辞。

“九姑娘,你就去吧。”叶姨娘在旁边帮着劝:“当初你对我们母女那么好,哪就连这点报答的机会都舍不得给的?”

“姨娘说这话就见外了。”盛情难却,云娇也不好继续推辞:“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姨娘跟我们一道去吧?”

“我就不去了,你们姊妹俩去,年轻人一道说说笑笑的,我这年纪大的跟了去你们反而拘束。”叶姨娘摆了摆手。

“走吧,姨娘在家里预备中饭,咱们买了东西回来吃。”把云嫣牵了云娇就往外走。

“你们几个留下,将东西整理一下。”云娇回身吩咐:“蒹葭和木槿跟我来就行了。”

姊妹二人出了家门,云娇也不曾想好要什么,两人便在集市上随意转悠起来。

“诶?云娇!”

云娇才出了一家布匹铺子,便听闻有人唤她。

她回头去看。

“谁呀?”把云嫣也好奇的望了过去。

“是小五的姨妹妹。”云娇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符彩花。

“真的是你啊云娇。”符彩花欢喜的朝着她奔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亲热无比:“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你。

你来买东西的吗?她是谁?”

许久不见,符彩花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毫无心机,想什么便说什么。

“我们来逛逛,这是我三姐姐。”云娇拉着把云嫣:“三姐姐,这是彩花。”

把云嫣笑着朝符彩花点了点头。

“姐姐好。”符彩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云娇你看我今天穿的这一身,还行吗?”

她从打跟云娇学过穿衣裳的学问之后,便一直依着云娇的话,选些个稍微素净的颜色,也不扎那些显眼的腰带了。

“很好。”云娇打量,含笑点头。

大抵是生了孩子的缘故,符彩花比从前更显得丰满了些,长襦裙倒是能遮掩一些,只是妃色还是太过抢眼。

不过这身段,遮不遮的,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了。

“真的?”符彩花有些不敢信。

她总觉得自己穿的不大妥当。

“是挺好的,衬着你气色也好。”云娇含笑点头。

这倒是实话。

“那我就放心了。”符彩花笑了:“那是你跟我南风哥哥定亲,我恰好染了风寒,就不曾来。”

“如今可大好了?”云娇顺着她的话问。

“好了,这都多少日子了。”符彩花见了她实在欢喜,拉着她的手不松。

“彩花,这是谁呀?”一个中年妇人从铺子门口走了过来。

“小姨母,这就是云娇啊。”符彩花另一只手伸过去拉着那个妇人,笑着介绍:“云娇,这是我小姨母。”

云娇望了那妇人一眼,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含笑低头行了一礼。

既然是符彩花的小姨母,那也就是小五的小姨母了。

她瞧着这妇人确实与赵忠竹深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赵忠竹要丰腴一些,两腮饱满,看着是一脸的福相。

“这就是云娇啊?”那妇人笑着打量云娇,眼中有了赞许之意:“好孩子,不用客气。”

这孩子有礼道,也有善心。

从她对符彩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容貌也端庄秀丽,正与她那姨侄子匹配。

且她从前都听符彩花提过许多回有关云娇的事了,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个好姑娘。

“小姨母,要不你先去三姨母家吧,我跟云娇玩一会儿。”符彩花好容易碰上了云娇,便想跟着她一道去逛一逛。

“人家有事呢。”她小姨母一把拉过她:“你别瞎胡闹给人家耽搁了,等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一道。”

云娇也笑着点头,又行了一礼:“夫人慢走。”

“云娇,都是一家人,你太客气了。”

符彩花叫她小姨母拉着,一路去了。

目送着那二人走了,把云嫣才问:“九妹妹,那是秦家的姨母吗?”

“彩花叫她小姨母,应该是小五母亲的小妹妹。”云娇思量着道:“梅兰竹菊,她应该叫赵忠菊。”

“你也真是巧了,出个门都能遇见他家亲戚。”把云嫣笑挽着她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呢,就是这么巧。”

姊妹二人说说笑笑的逛集市去了。

……

秦府。

赵忠菊已经进了赵忠竹的屋子,符彩花自然也跟着。

“三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商议啊?”坐下之后,赵忠菊吃了口茶,便径直开口问。

她们姊妹,一母同胞,从小到大情分都极好,自然没什么好客套的。

赵忠竹将凳子往她跟前拉了拉:“秦焕禧回来了,去跟那孩子见了一面,吃了一顿中饭,方才才在我这的,闹着要叫你三姐夫去退亲,说那孩子不好。”

“好端端的,她又闹什么?”赵忠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她那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忠竹压低声音道:“她不满我们不曾同她商议风儿的亲事,又说把家那孩子家里头乱七八糟的。

你说,那都是她父亲的事,能怪人家孩子吗?”

“她要闹由得她闹去。”赵忠菊轻哼了一声:“这亲事是官家定下来的,她以为还像从前一样,她什么都能说了算的吧?”

“是这个理,所以我也不曾搭她的话。”赵忠竹看着赵忠菊:“我就是有点拿不稳主意,你说那孩子到底如何?”

“我方才经过集市上,遇见她了。”赵忠菊神色变得轻松了些:“彩花认得她。”

符彩花在一旁吃点心,闻言连连点头:“也巧了,我想吃冰沙,冰沙没买到,倒是遇见了云娇。”

“这都什么天了,这么凉,不能吃那些冰的,要伤身子的。”赵忠竹一听,连忙叮嘱她。

“我的身子,三姨母还不知道吗?好的很。”符彩花不以为意。

“那也要注意。”赵忠竹摇头。

“我看了,孩子不错,从前的事情我也都听彩花说了,品行也没有问题。”赵忠菊这时候开口道:“至于她家里头的那些事,那是他父亲作孽,孩子被迫成了庶女,不也是个可怜孩子吗?

这好容易翻身了,秦焕禧还说是她的不是?依我说这就是蛮不讲理。”

“她倒也没这么说,就说家风不好。”赵忠竹叹了口气。

“什么家风不好,又碍着咱们什么事?”赵忠菊不以为然:“那句话怎么说的?‘买猪不买圈’,话虽然说的难听,可成亲不就是这个道理?

娶人家女儿,又不娶全家。”

“那你看她挺好的?”赵忠竹抬眼望着她。

“我看着不错,不过我怎么看那也不打紧,要看你是怎么看的。”赵忠菊抓起一把瓜子来磕。

“我……”赵忠竹思量着道:“我之前与那孩子也碰过几面,倒是觉得还不错。”

“那不就得了吗,你管旁人如何说?”赵忠菊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也不想想,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南风他都已经认定这姑娘了,你也改不了这着。

那娶进门来,不就当女儿一样吗?你可别信了秦焕禧的。

你要是信了她的挑唆,她把你这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回家去了,你这日子要怎么过?”

赵忠竹听得豁然开朗:“你别说,是这么个理,那我就该对那孩子好些是吧?”

她之前一直犹豫,不知所措,叫这个小妹妹一说,这会儿全明白了。

“不是好些,是要跟对南风一样疼爱。”赵忠菊嗑着瓜子又继续道:“你可别学那些个刁钻的婆婆,尖酸刻薄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人都是以心换心,人家孩子来也是奔着过日子的,咱们做长辈的别总是嫌三嫌四的。”

赵忠竹点了点头:“还是你说的一个道理,到底是娶了儿媳妇的人。”

“那是自然。”赵忠菊笑了起来。

她大儿子去年已经娶妻了,如今儿媳妇身怀六甲,家中是一团和气。

她觉得这才像是过日子,成日里勾心斗角,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闹得鸡飞狗跳,那算是个什么一家人?

“夫人,老爷回来了,和大姑奶奶在正厅,让奴婢过来请您过去说话。”

姊妹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来了。”赵忠竹答应了一声,看向赵忠菊。

赵忠菊又抓了一把瓜子,站起身来:“我陪你去,彩花你自己在这玩会儿。”

符彩花答应了一声,她们姊妹二人相携而去。

正厅里,秦焕禧已然同秦焕礼说了今朝同云娇相见所发生的事。

她面上带着愤慨:“我是坚决不同意同这个人家做亲的,这样的人娶进门来,只会有辱门楣,大哥你到底应不应?”

秦焕礼叹了口气:“大妹妹,不是我不应你,而是这事没法应。

我同你说个实话,这亲事是官家的意思。”

他心里对云娇也不甚满意,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再说,他自己生的那个混小子,他心里也有数,他怕是左右不了那小子的想法。

左右,他如今是认命了的。

“什么?”秦焕禧起初有些惊讶,接着便道:“便是官家的意思又如何?又不曾下圣旨赐婚,我家不想娶,官家还能强求不成?

若是强求臣下子女嫁娶,那还能算是仁君吗?”

“大妹妹,不可对官家不敬。”秦焕礼神色严肃了些:“若是不曾定亲,倒也可以一试,眼下,已经定亲这么久了,曾经的日子都定下来了,这亲事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退的。”

“真是岂有此理,如此品行不端没有教养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进我家的门。”秦焕禧手死死的捏着桌角,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在说谁品行不端呐?”赵忠菊一步跨进门来,笑着招呼了一声:“三姐夫,你们在说谁?”

她还是边说话边嗑瓜子。

赵忠竹后脚也跟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不曾言语。

“忠菊来了,快请坐。”秦焕礼起身招呼。

秦焕禧却坐在椅子上不曾动,瞧见是赵忠菊,不由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口气也不大好:“说的是与风儿定亲的那个姑娘,从前是退过亲的,那不是品行不端吗?”

“哗!”

她话音刚落,赵忠菊手中抓着的瓜子便悉数砸在了地上。

她伸手指着秦焕禧怒道:“你这老妇什么意思?指着和尚骂秃子是不是?”

秦焕菊看着随和,但与赵忠竹性子完全不同,她更像簪缨世家的孩子,形事说话颇有将门之风。

“我又不曾说你,你平白无故的发什么疯?”秦焕禧生就要强的性子,怎么可能让着她?当即便站起身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69回 九月初一 “你不曾说我?谁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形?

当着我的面说什么退亲不退亲的,你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赵忠菊却也不是个好惹的,说着话便迎了上去。

她成亲第六年,夫君外出不慎落水而亡,留下她与两儿一女,还有家里的两位老人。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于这一家而言,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她一时难以承受,日日以泪洗面,后来更是因为忧思过度,彻底病倒了,成日里只能缠绵病榻。

她这一倒下就是一年多,大夫请了无数,钱财几乎散尽,她身子才算有了见好转。

可这样就苦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日子越发的过不下去了,周围有街坊看不下去,便上门来说项了。

给她说了个鳏夫,比她小四岁,人老实,也勤快,就是父母去的早也没个人管他,便错过了说亲的年纪,也就不曾娶妻,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着。

那街坊便劝赵忠菊,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算她身子好了,能做什么赚银子去?没个男人终究也不顶事,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不如便将那鳏夫招进门来,帮着照应照应这个家。

这样的事情,在大渊朝并不少见,还有个名头叫做“招夫领子”,顾名思义,便是招个夫君上门,帮着将孩子一起养大。

大渊女子丧父或是和离,皆可自由嫁娶,甚至被休弃的女子也是一样,只不过被休回娘家,自然是犯了七出,轻易不会有人家要就是了。

赵忠菊与夫君成亲几年,素来恩爱,从来都不曾红过脸,他又是陡然去的,她自然不能答应领旁的男子进门。

可公婆听闻此事,却动了心,两位老人家又是哭又是求的,就差跪下来了。

赵忠菊哪里不知道,他们也是心疼她。

她坚决不允,又躺了几日,刚好小儿子病了,又没银钱请大夫,婆母急得几乎要上吊了。

实在走投无路了,婆母真就跪下了,赵忠菊知道,除了这一着,再没有旁的法子了。

她咬着牙应下了此事,不过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把话先说在了前头,这人领进门来不是小事,是终身大计,人品自然是要过关的。

否则,她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他进门。

公婆也认她这话。

街坊接引,两人见了几面,算是认得了,又过了一年,才成的亲。

这其间,她试探了多回,才算彻底的放了心。

如今看来,她看人眼光是极好的,后来的这个夫君,品性忠正,为人更是忠厚,家里大事小情,无一不是同她商量着办,日子过得也和睦。

只可惜,她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得病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她不曾能为他生出一儿半女来,不过,他也从来不曾在此事上有任何怨言,待家里的几个子女,更是视若己出。

秦焕禧说什么“退亲是品行不端”,赵忠菊自然不依,退亲都算品行不端,那她岂不是在人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谁说你了?”秦焕禧不甘示弱:“你自己上赶着……”

“好了好了。”秦焕礼一阵头大:“说的是风儿的事,你们都说到哪里去了。”

“有话好好说。”赵忠竹拉住了自家小妹妹。

“三姐夫,不是我说你,官家定下的事,咱们也反不了。

再说,我看那孩子挺好的,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你别信了奸人的挑唆,好好的将亲事办了。”赵忠菊说着,特意望了一眼秦焕禧。

秦焕禧冷哼一声:“我们家的事轮不着你来管。”

“是轮不着我来管,但你似乎也管不着。”赵忠菊睨着她:“开口闭口你们家,你别忘了,你现在姓祝。”

“你!”秦焕禧就要拍桌子。

“好了!”秦焕礼拔高了声音:“都别吵了。”

这两人向来不对头,好在不常见面,今朝也真是巧了。

“反正这亲事,我不同意。”秦焕禧也不愿意在这待了,说着便起身往外去了。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赵忠菊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小妹妹。”赵忠竹连忙阻止她。

“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赵忠菊看着秦焕礼:“三姐夫,怎么样?我姐可预备好了送日子的东西,到底还送不送了?”

秦焕礼叹了口气,有些烦闷的挥了挥手:“送吧送吧。”

距九月原本就没有多少日子了,送了日子之后,婚事便紧锣密鼓的预备开了。

赵忠竹经了小妹妹的点拨,心里也拿定了主意,不管秦焕礼如何,她好好待那孩子就是了。

她不曾操办过这些事,为此特意将老父亲同继母接来家中。

她继母是经过事的,懂得也多,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就地问了。

是以,这成亲该预备的东西,都预备的有板有眼的,且都是依着秦南风的意思,挑的是最好的。

她素来手紧,使银子使的有些心疼,但想起小妹妹的叮嘱,也就咬着牙使了。

……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一。

喜事要请客两日,今朝,秦家中午便要宴客了,而把家,则是晚上宴客。

到了明日正日,便颠倒着来,秦家来迎亲,到把家来吃中饭,待接了新娘回去,秦家便要大摆筵席,广宴亲朋了。

清早,云娇便去了清玉院,央嫂嫂将怜儿带去秦家,今朝要去秦家铺房。

所谓铺房,便是布置新房,挂帐幔,铺设房奁器具、珠宝首饰,预备正日新人要动用之物。

而后以至亲压铺房,叫做暖房。

暖房自然以小小的哥儿为好,可把云庭只得怜儿一个孩子,云娇也不做他想,只一心想叫怜儿压铺。

自然,这些都是之前商议好的,云娇今朝去请一趟,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夏静姝却想着过意不去,说怜儿是女孩,去压铺不吉利,也怕秦家不欢喜。

她想叫把云嫣的儿子羽书一道去。

云娇原本不应,怜儿是男是女都是她的侄女,她不在意这些。

但夏静姝又说她担不起事,怕忙中出错,带着羽书,把云嫣也好一道去,这样便有个照应了。

云娇见她说的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回了院子,她吩咐蒹葭:“你让大家把手头的活都停一停,来听我说几句话。”

她站在了廊下。

蒹葭应了一声,忙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片刻的功夫,婢女们便都聚了来,排的齐崭崭的在廊外望着她。

蒹葭同木槿,还有李嬷嬷这些她的亲近之人都站在了她身后。

云娇展颜一笑:“大家都知道,明日我便要出了这门了,从今往后,我便要换一家待着了。”

“奴婢们还不曾恭贺姑娘呢。”彩虹最爱说笑,她先开了口,抬手招呼众人:“来来来,我们给姑娘贺喜。”

众人都笑了起来,齐齐行礼:“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你们有心了。”云娇含笑点头:“这一晃,你们跟着我,时日也不短了。

当初你们来的时候,我正落在难中,因着怕被人算计了,才要了你们来,想着人数多些,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来的时候,我曾说过,五年之后,便给你们体己银子,放你们离开。

如今,这日子提前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姑娘这是要赶奴婢们走吗?”彩虹忍不住问。

“不是赶你们。”云娇笑道:“是当初答应了你们,如今不过是提前兑现诺言罢了。

还是依着当初的约定,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跟着我,月例银子照旧,还是一年一涨。

若是家里有牵挂的,要走的,便来找蒹葭领了银子,明日花轿抬了我出了门,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奴婢……奴婢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如今年纪大了,我娘从入了秋就一直缠绵病榻……”寒露往前一步,红着眼睛说道。

“那你正好可以回去照应你娘了。”云娇朝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当即便取了银子,递了过去。

寒露捧着银子哭了起来:“奴婢……奴婢舍不得姑娘……”

“这有什么。”云娇笑了笑:“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回去有个去处,我也放心。

其他的人呢?”

“奴婢从小就被拐了,没有家人,说实在的,前头也跟了几个主子,但一个也比不得姑娘待奴婢们好,奴婢以后就跟着姑娘了。”彩虹站到了另一侧。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你们呢?”

众人纷纷上前,有人走,有人留。

最后,八个留下了四个。

走的人无非是家里头有牵挂,要么就是父母兄弟,要么就是从前定了亲事,放不下姻缘。

留下来也都一样,她们都没有父母家人,出去了一个女儿家也没个去处,倒不如留下来跟着姑娘安稳。

“好。”云娇看着眼前四人:“那你们四个,以后就跟了我,可愿签死契?”

她要为以后打算了。

小五对她自然没得说,但秦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不进门也摸不清,还不知道时候会如何,手底下还要再添些可靠的人才好。

虽说有蒹葭、木槿同李嬷嬷,但蒹葭、木槿只有二人,若真是忙起来,也是分身无术。

而李嬷嬷年纪逐渐大了,操心不得,她还是想让她安稳的养老才好。

大抵是她平日恩威并施,这八个婢女倒也乖巧的很,再加上平日里也用的顺手了,倒不如就将以后的事提上来办了。

若如此,人手还不够,那就等过了门再添便是。

“奴婢愿的。”

四人齐齐低头应了。

“好。”云娇微微颔首:“既如此,眼下便签吧,蒹葭,随我进来磨墨。”

主仆二人进了屋子,不消片刻,云娇便写好了四份卖身契,蒹葭一边吹着一边捧了出来。

“来,摁手印吧。”蒹葭将那四页纸分发了下去。

“月例翻了一倍?”彩虹捧着契约一脸不敢置信。

“我们姑娘人是再好不过的了,既跟了姑娘,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蒹葭笑着回道。

云娇看了一眼彩虹:“你认的字?”

“奴婢从前的主子在学堂读书,奴婢跟过一年多,粗粗认得一些。”彩虹低头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不错。”

蒹葭将四张死契都收了,捧在手中,站到云娇跟前:“姑娘,妥了。”

“收起来吧。”云娇随意的吩咐了一句,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当初你们来的时候,我与人置气,才胡乱替你们取了名儿。

今朝既然重新签了契,不如将名字一并改了吧。”

“全凭姑娘做主。”

四人又齐齐回道。

“你就叫落葵吧。”云娇指了指彩虹,扫了一眼另外三人,思索着道:“你们叫……鸢尾、宝莲、紫薇,如何?”

她觉得,还是这些花花草草的适合做名字,同蒹葭她们也相映。

“谢姑娘赐名。”

四人齐齐道谢。

“行了,都散了吧。”云娇摆了摆手,又朝着另外四人道:“烦劳你们几人再辛苦一日。”

“姑娘客气了。”那四人顿时受宠若惊。

“姑娘先将银子给你们了,你们可要多使些力气,别不吱声便跑了。”蒹葭跟着笑道。

若依着她,等上花轿之前才给她们银子呢,否则,她们跑了怎么办?

她还是有些担心。

“蒹葭姐姐说的哪里话,不吃了姑娘的喜酒,你打我们我们也不走!”

“就是,姑娘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哪是那么没良心的。”

“蒹葭未免太小瞧人……”

众人顿时说笑起来。

“行了行了,我也是同你们打个趣,都忙去吧。”蒹葭笑着遣了她们:“姑娘,咱们进去,还有东西要你过目呢。”

一时间,小小的翩跹管欢天喜地的忙碌起来,人人都是面带喜色,个个都盼着云娇好。

这一日确实忙得够呛,云娇好容易歇下来,靠在了榻上:“木槿,什么时辰了?”

“快吃夜饭了,前头宾客们都陆续来了,老爷同大少爷在外头迎客呢。”木槿心疼的蹲下身替她捶腿:“姑娘歇个一会儿,便要往前头去了。”

“好。”云娇环顾四周:“东西都预备妥当了吧?可曾查点了?不缺什么了吧?”

“奴婢同嬷嬷一道对过了,一样都不差。”木槿回道。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蒹葭从外头匆匆进来了:“姑娘,四姑娘来了,就在门口,说要见姑娘。”

《把云娇》正文 第1170回 那就各凭本事吧 “把云姝?”云娇一怔:“她找我做什么?”

她可有些日子不曾与这个四姐姐打交道了,这怎么突然登门了?

今朝她该来吃晚饭不错,但她也不会到翩跹馆来。

“奴婢不知。”蒹葭摇头。

“她什么神态?可曾急恼?”云娇询问。

她脑子里将最近的是飞快的过了一遍,这些日子,她忙着成亲的事,还有铺子里头也要打理,天天忙的脚都不沾地,连把云姝的面都不曾见过,更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得罪她,那她来是打什么主意?

莫不是铺子那处的事,杨氏打发她来的?

“没有,姑娘你不知道,四再不见从前的半分威风了。”蒹葭低下头放低声音:“她大着肚子,瞧着形容憔悴的很,脸上都没个血色,不像是来找事的。”

她说着,站直身子伸手在腹部比划:“人都瘦了一大圈,就是肚子大,姑娘你说怎的旁人有孕都胖了,怎么独四姑娘瘦了呢?”

“各人的身子不一样,有了身孕身子遭罪,消瘦憔悴也不奇怪。”云娇随意的回了一句,又道:“让她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把云姝跑这一趟到底要做什么。

“四姑娘,请。”蒹葭小心翼翼的侧身护着把云姝:“小心门槛。”

四姑娘出了什么事都不同她相干,但切切不能在她们院子里出事,到时候姑娘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舍了命也要保住他,不会拿他来讹你家姑娘的。”把云姝看透了蒹葭的心思,她知道这婢女这样小心不可能是心疼她,那自然是为云娇着想了。

“奴婢可不曾这么想。”蒹葭分辨道:“只是我们姑娘吩咐了,四姑娘如今这样,该多加点小心。”

把云姝不再言语,缓步进了屋子。

云娇坐在椅子上,并不曾有所动作,木槿还在给她捶腿,她累得够呛,还想紧着这么点时辰歇一歇。

“九妹妹。”把云姝走到她跟前,客客气气的福了福。

“四姐姐客气了。”云娇打量着她,心里头一阵稀奇,这个四姐姐当真是转了性子,竟对她这样的恭敬,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蒹葭说的不错,她如今瞧着,确实憔悴,眼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

看样子,就算有了身子,在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把云姝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围。

“蒹葭,将椅子搬过去给四姑娘坐。”云娇吩咐了一句。

她可不想离把云姝太近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赔不起这孩子。

“九妹妹还是那么谨慎。”把云姝笑了笑,自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物来:“我不用坐,我是来给九妹妹送贺礼的。”

“贺礼?”云娇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四姐姐怕是不知道,你婆母昨日已经让人送了礼金来了,你再送那不是重了吗?”

她看清了把云姝手上的东西,心里更诧异了。

那是个小巧的金项圈,上头环雕着百花齐放的纹路,下头坠着个小小的实心金锁,金锁上有“长命百岁”四个小字,十分精巧别致。

云娇认得这个金项圈,是把云姝小时候戴着的。

最开始原不是这个,有一回把云姝欺负五姐姐把云妙,吓唬说要将她推下井,把云妙慌乱之中,扯坏了她原本带着的那个项圈。

她又哭又闹,硬是不一依,安姨娘将手头的东西都变卖了,银子都不够赔的。

这个项圈,是后来连燕茹重新给她打的,比谁的都好看,把云姝着实喜欢,一直戴到及笄,才取下来。

眼下,竟然将这项圈拿来送礼给她?

“她送的是我家的,我送的是我的。”把云姝往前几步,将项圈递了上来:“九妹妹,我知道我以前也有许多错处,我那时糊涂,不懂事,就是一昧的猖狂。

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我对不住你,这贺礼也算是赔礼。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我如今手里面能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云娇不曾伸手去接,而是笑了笑:“四姐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如今身怀六甲,不用几个月,孩子便要落地了,正用得着这个,礼我就不收了。”

“云娇。”把云姝又往前两步,将项圈塞在她手中:“我知道,你记仇,当初我对你那样,若是换成我是你,我也不肯原谅我自己的。”

她这么一说,云娇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得笑了笑,她不明白,这个时候了,把云姝来讨好她有什么用?

“而且若是换成你是我,恐怕也低不下这个头来,求到你跟前。”把云姝直视着她,又接着道。

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前些日子,杏雨劝她来求和,她还有些犹豫,拉不下脸来。

可这些日子,杨氏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她怕自己熬不到生下孩子,便要撒手人寰了。

她这几日身上都有些见红了,杨氏却还要她每日侍奉在侧,一站便是半日,除了吃饭能歇会儿,中午连中觉都不得睡,要这么下去,她撑不住了,怕要一尸两命。

她知道,求谁都不如求云娇,除了她,也没人能对付得了杨氏。

她再不豁出脸去,就要没命了。

她如何能甘心就这么被耗死了?

好不容易嫁给了茹玉,有了他的孩子,真要是死了,她也闭不上眼啊!

“四姐姐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懂。”云娇笑看着她,神色寻常,心里头却盘算开了。

把云姝这回来,摆明了有事要求她,她是帮还是不帮?

若依着把云姝从前那样对她,说破了天她也是不可能帮的。

但看眼下的情形,以后或许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那这事就值得细细推敲了。

“我不瞒你说。”把云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珠:“我现在过的日子,跟从前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日辛苦侍奉,端茶送水,过得连个婢女都不如……”

她说着便掩面痛哭起来。

云娇听了这话心里有数,等她哭声小下去了,才道:“四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你如今身怀六甲,听闻又是个男孩,茹家谁敢这么使唤你?难不成他们家不想抱孙子了?”

“还能有谁?”把云姝放下手来,哭诉道:“杨氏原本就不满意我,之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她没法子才将我迎进门去。

我进了门,她便想方设法地将我的嫁妆银子都哄了去,银子拿出去买铺子了,嫁妆更是一把锁就锁在了库房里。

我……我如今这样了,胃口不好,她偏偏天天叫厨房给我做荤的,我一口也吃不下去……”

“四姐姐是连买些菜吃的银钱都没有了吗?”云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我知道你素质是个直来直去的,可也不至于如此吧?当真半分体己都没给自己留?”

知道她心思不灵巧,但好歹连燕茹也教导过她一阵子,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把云姝哭声又大了起来:“我从前也知道,她是个厉害的,我只想着以心换心,我孝她敬她,她自然就会疼我,爱我,所以她开口借银子我就都给了她。

我何曾想过她会如此待我?”

“把椅子搬过来吧。”云娇看她如此,也动了恻隐之心,罢了,不看她的面也看肚子里孩子的面,就不让她站着说话了。

把云姝坐了下来,又接着道:“从前都还好些,只是自从……自从你正名之后,我成了庶女,爹又不去朝中了,外头流言四起,个个都说爹的官位要不保了,她就越发的看不上我了。

我肚子一天天大了,她却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折腾我……”

“就算是你成了庶女,也是她茹家的儿媳妇,肚子里也是他们茹家是子孙后代,她还能不要自家孙子?”云娇半信半疑的望着她,杨氏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此吧?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可是她亲孙子。

“她想要孙子,但也不想要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把云姝啜泣着道:“她现在就巴不得我死了,她好借着茹玉攀高枝,当然是我没有孩子留下更好了,以后想说个什么样人家的姑娘说不上?”

“这样啊……”云娇手抚着下巴道:“可四姐姐怎么跟我说这些?我……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知道你肯定有主意能对付杨氏,只是你不愿意帮我,说不定你还在心里偷偷的笑我。”把云姝抬眼望着她:“不管你怎么笑我,你哪怕说出来,我也不怪你。

我只求你,请你帮帮我,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把字的份儿上。”

“可你姨娘,如今还在庄子上。”云娇与她对视:“你不怪我?”

“我不怪你,那是她做了错事,罪有应得,九妹妹能饶她一命,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把云姝毫不犹豫的道。

她既然鼓足了勇气来了这里,这些事,自然想得清清楚楚,也想好了云娇问了她怎么回。

“四姐姐真这么想的?”云娇有些诧异。

“自然。”把云姝低下头,有些颓然:“再说了,我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旁人。

九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云娇摇头:“我哪里能帮上你,这是家务事……”

“九妹妹!”把云姝见她还不肯,猛地起身朝她跪了下来。

“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使不得。”云娇忙去拉她。

她如今看着风都能吹跑。可别跪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可就出大事了,肚子这么大了弄不好一尸两命。

“九妹妹你听我说。”把云姝拉着她的手流着泪:“我真的是真心实意来求你的,我无路可走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九妹妹,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对天发誓,我以后绝对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敢对你再有半分嫉妒之心,也绝不会在背后再说你半句不是,若是做不到就叫我现报现死,叫我嘴烂肠穿……”

“哎呀,你先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云娇扶着她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从前,你虽做了诸多错事,但有一样事,你却帮了我。

我就帮你这一回,就当还你了。”

看到一向要强的四姐姐变成这副可怜的模样,云娇心里头也是感慨万分。

茹玉什么事都听老娘的,把云姝自然讨不了好。

可见,这种没主见的男子,嫁不得。

“我帮了九妹妹?”把云姝面上一片茫然:“这从何说起?”

“退亲的事情。”云娇直接了当的道:“当初,茹玉对我是极好的,我一直想着退亲,却寻不到个由头。

恰好这时候,你与他纠缠到了一起,我这才得以脱身。

旁的不说,这件事情我确实要谢谢你。”

把云姝听得是又羞愧又难堪,她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的地方,云娇却千方百计的想要跳出来,想来云娇那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嫁到茹家日子绝对不好过。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出个主意,你也知道,这两日我有些忙。”云娇沉吟着道:“你且先等上几日,等我回门那日,你也回来,到时候我再替你想想该如何做。”

“谢谢九妹妹。”把云姝擦着眼泪:“你这样以德报怨的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先不说了,四姐姐先去前头入席吧。”云娇将金项圈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

“给你的你就收着,我也拿不出旁的了,你不嫌弃就好。”把云姝推开她的手,快快的出门去了。

“姑娘,你忘记四姑娘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怎么答应帮她了?”蒹葭不解,她知道姑娘不是个滥好人。

“姑娘做事自有道理。”木槿先回道。

“铺子隔壁的茶馆就是茹玉家的,以后或许用的上她。”云娇知道蒹葭的性子,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瞒着她。

“原来如此。”蒹葭恍然大悟,接着又道:“那个杨氏,确实厉害,当初还欺负过姑娘几回呢,给她点教训也好。”

“杨氏……”云娇抬头看着外头:“着实是个厉害的。”

两家茶馆相连,以杨氏的性子,不可能同她相安无事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把云娇》正文 第1171回 满帝京独一份 “那这个金项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蒹葭瞧着云娇手中拿着的金项圈。

云娇垂目望了一眼,抬手递给她:“先收着吧,咱们往前面去。”

回头,等把云姝生孩子,再送过去就是了,倒是省得多费心思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快快的收了那金项圈。

云娇带着婢女才出院子,迎面便来了夏静姝。

“妹妹,你出来了。”她笑着上前挽着云娇的手臂。

“嫂嫂,你怎么来了?”云娇有些奇怪。

嫂嫂这个时候应该在侧厅里招待客人才是。

“门房的小厮来报了,说你吉家的姨姐姐因为路途遥远,如今又有了身孕,不便前来。

让人给你送了这个。”夏静姝说着摊开手。

她手心里托着个小巧玲珑的银葫芦,是由银丝编织而成,上头以金线穿出“福禄”二字,地下坠着朱红的璎珞。

“是雅茹姐姐送的?她又有身子了?”云娇伸手拿起来,便觉得心生欢喜:“这东西,真别致。”

“送来的人说,这是吉家姐姐自己亲手编的,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聊表姐妹间的情谊。”夏静姝笑着道:“你不知道呀,那人还千说万说,说那头叮嘱了叫你千万不要嫌弃。”

“雅茹姐姐千里迢迢特意给我送的,就算是一抷黄土,我也不会嫌弃。

何况编得这么细致又精巧,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我是学不会这东西。”云娇握着那葫芦看了又看,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

“你喜欢就好,快走吧,前头都在问你呢。”夏静姝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云娇侧目打量她:“我看嫂嫂步履轻盈,身子像是大好了呢。”

“原本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比从前好了许多,再加上今朝,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到觉得浑身上下从来没这样痛快过。”夏静姝笑了,她近日气色确实不错。

“嫂嫂在娘家那么多年,也不见好,进了我家的门才几年就神采奕奕的了,我家的水土可真养人啊,而且这其中还有……”云娇凑近她,忍着笑意:“嫁了个好郎君的缘故?”

她说着忍俊不禁,掩着唇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夏静姝羞红了脸,故意一板面孔:“明日你便成亲,我不曾取笑你便罢了,你竟还在这里取笑我。

秦家还是快些娶了去了吧,省得我养着你这个嘴刁的小姑子。”

“去去去,我这就去。”云娇笑着往前走:“你们瞧见不曾,泼辣的嫂嫂开始赶人了。”

“听听你说的,谁信你。”夏静姝上前点她额头:“我倒是想留你下来,只怕是留不住。”

言毕,姑嫂二人笑作一团,说笑着往前头去了。

“快看看谁来了!”韩淑珍正在门口,一见云娇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准新娘子来了。”

众人都围了上来,说说笑笑,今朝都是家里的亲眷,好友也是走得近的,才会请。

明日是正日,便是亲朋好友都要请一遭了,云娇都一一见过了,韩淑珍这才拉着她到边上坐了。

“拉我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好礼要私底下送给我?”云娇笑着打趣她。

“我呀,确实有个贺礼要给你。”韩淑珍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处,才从袖中掏出个白缎丝帕抱着的物件来。

她在桌底下递给了云娇:“快,快收好了。”

说着,便塞进了她袖中。

“是什么?”云娇好奇不已。

但见她这般姿态,知道是不好在众人跟前拿出来的东西,也就忍住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韩淑珍脸色有些发红,又叮嘱道:“这是当初我娘给我的,原本应该塞在你的嫁妆箱子最下头。

你今朝就放进去,不许看,须得等明日秦家亲朋都散了,房里只余你同秦南风二人,才得看。

记住了吗?”

“记住了。”云娇一听这话,便知道给她的是什么了,左不过是避火图一类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面皮发紧,她再如何聪慧过人,也是个姑娘家,从未经过那种事,嫣有不害羞之礼?

不过,她不是喜怒于形之人,也不过片刻不自然,便恢复了自如的神态。

“娇儿,我问你件事。”韩淑珍顿了片刻,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声音压的极低。

“你说。”云娇也不由跟着放低了声音。

“我问你,你身上可来那个了?”韩淑珍说话时,一双眼只盯着周围,生怕被人听了去。

“哪个?”云娇一时不曾会过意来。

“哎呀,就是那个……”韩淑珍涨红了脸,又不好明说。

云娇看她神色,思索了片刻明白过来,道:“你说月信?”

“不错。”韩淑珍又看了看周围。

“上半年,来了。”云娇如实道。

“来了就好。”韩淑珍松了口气:“我娘叮嘱我,来同你说,要是身上没来那个,就不能圆房,伤身子的。”

云娇点了点头,听心下感动:“谢谢你,也替我谢过你娘。”

她知道,韩淑珍母女都是为她好,知道她是没娘的孩子,怕没人叮嘱她这些,才特意如此。

“哎呀!”韩淑珍拍了她一下:“要死了,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好不热闹呀。”杨氏朝着她二人走了过来,满面笑意:“你们快来瞧,这两个人悄没声的躲在这处说笑,说的什么呀?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她这么一扬声,原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笑的众人都抬起头朝着云娇她们看了过来。

把云姝跟在她身后,虽大着肚子,却也不敢坐下,她觉得腰酸的厉害,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扶在了后腰上。

“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姊妹二人说些体几话罢了。”韩淑珍一向看不惯杨氏。

一来是因为云娇当初的缘故,她看不惯杨氏的德行。

二来,杨氏同她嫂子朱氏走的近,朱氏当初那样待她,这事虽过去几年了,她也早已不在娘家了,但那件事仍然是她心里头解不开的疙瘩。

是以,她不大待见杨氏,但因为两家沾亲带故,她还得叫杨氏一声“姑母”,她倒也不好直接翻脸。

“四姐姐站着似乎很累的样子,先坐下吧。”云娇抬眼,招呼了一句把云姝。

把云姝却看了一眼杨氏。

“你看我做什么?”杨氏笑着道:“你九妹妹让你坐你就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看着我,可是叫旁人误会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叫你坐啊?”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笑。

杨氏如今经营着两家铺子,一家茶馆,茹玉又是个争气的,在朝中当差当的好,官家亲自褒奖过两回,她如今的身份早已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开口说话,也有附和的了。

“怎会。”把云姝小声的回了一句,这才扶着腰坐下。

分明就是她不坐,也不许她先坐,现在在人前倒是说的爽快,可惜背着人就不做人事了。

“看看你这丫头,怎么同姑母说话的?”杨氏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同九姑娘要好啊?有什么体己话,早早的在房里就说完了,怎会跑到这出来说?

我看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定然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也乐一乐?”

她倒不是有意打听她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想借故说笑说笑,好与云娇套套近乎。

她这两日眼见着茶楼隔壁那些关着门的铺子,门都开了,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各色的东西抬进去,像是活泛起来了。

她一打听,那些人便说是这的东家打算将铺子开起来了,到底要开什么,那些人倒是不知道。

她问到这个信,就更不放心了,不知道这里到底要开个什么铺子,对她家的茶楼如何?

她便去拜托了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想请他帮忙打听此事。

韩元奎那茶饼铺子就在大路对过,他也一直不知道是谁大手笔,买下了这几家铺子连在一起,却又一直关着门。

这要开门做生意,万一也开个茶铺子,人家的铺子这么大,他还做什么生意?

他夫妇二人也正因为此事有些担忧。

杨氏去的时候,他们正挖空了脑袋打听呢,时不时的就在铺子门口盯着看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个熟人,打听点消息。

恰好听了杨氏的话,两下一拍即合,轮流盯着。

总算有一日清早,韩元奎瞧见了秦南风进去。

他赶忙跟过去询问,这才得知,这些铺子竟都是秦南风买下的,之前一直不曾顾得上打理。

如今,云娇要过门了,便打算将这些铺子都经营起来了。

他还要细问的时候,小厮便急匆匆的来叫走了秦南风,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好拖着再问。

杨氏便得了这么个信,心里头却越发的不放心,想趁着今朝来赴宴,好好的从云娇这里探听探听消息,看看他们家到底想开个什么铺子。

“姑母要听,倒也简单。”韩淑珍望着她,露出笑意来:“只是你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本不该乱说的,但你问到了,我也不好不说。

不过我提前招呼一声,我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老可别往心里去。”

她原本就是个泼辣的,成亲几年,又有了孩子,与夫家的祖父祖母更是三天两头的便要闹一场,是以越发的老练了。

“这话说的,你只管说,你姑母哪是什么脸短的人。”杨氏自己问出来的话,总不好再咽回去,只能这样说了。

她心里头当然不喜,莫要说是如今,就是从前,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同她说话的,这韩淑珍,跟从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且还越发的没规矩起来了。

“罢了,我就不说姑母了。”韩淑珍伸手点了点云娇的肩膀:“我单说瞧瞧现如今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

那些个没娶上的,恐怕这会子都在家里头捶胸顿足,怨老天爷不公呢。”

她原本想说云娇同茹玉退亲的事,她晓得云娇不计较那些,说说也没什么的。

可转念一想,今朝明日都是云娇的好日子,又何苦提那些晦气事?

再说了,云娇不在意,旁人可是在意的,提起来他们又要嚼舌根,干脆不说也罢。

“哎,旁人家如何我不知晓。”杨氏接过口来道:“只是我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唉!”

她虽叹了口气,不曾说下去,可余下的意思,在场谁不明白?

众人纷纷交换神色,有些替云娇不平的,大喜的日子,谁愿意被提这些事?

还有些,是幸灾乐祸的,云娇如今春风得意,总归有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腌臜老鼠嫉恨,这也不稀奇。

“这大好的日子,姑母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好不晦气。”韩淑珍顿时不干了,她不曾说出口的东西,用得着杨氏这个老妇拿出来挑事?

她一转眼珠子便道:“要我说,我们云娇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又是个能干的,姑母没能娶她当儿媳妇,那可真是姑母没有这份福气了。”

既然杨氏要说,那就说破罢了,谁又怕谁?

“是,是我没福气。”杨氏笑着往前一步:“不过,当初九姑娘也是说了的,往后见了我,还是拿我当伯母,对吧?”

其实她这些日子还真想过这件事,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后悔。

早知道云娇能翻身做嫡女,当初还费那么多的劲做什么?又能挣银子又有身份,这样的儿媳妇,哪家不欢喜?

到最后,被算计着娶了把云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暗地里瞪了一眼把云姝,呸,下贱的东西,害人精。

云娇只是朝她笑了笑,环顾了一圈众人,起身招呼道:“人齐了,大家入席吧。”

她懒得搭理杨氏,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并不想翻旧黄历。

杨氏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收拾她的。

众人都落座之后,杨氏从另一个桌子转了过来,坐在了云娇他们那桌:“我就坐在这儿,同准新娘亲近亲近,好叫我也沾沾喜气。”

云娇这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也都是平日同她亲近的人,譬如夏静姝、韩淑珍,又譬如把云嫣……

杨氏这一坐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满桌子人都望着她,不曾言语,显然都不欢迎她。

可她却浑然未觉,脸上还挂着一片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不好开口明说,只好由着她了。

把云姌今朝自然也回来了,但因为连燕茹的事,她心中一直意难平,来时只从公中出了礼金,并未另外备礼。

前些日子,她又派人去了那庄子几回,那些人来来回回的拢共也就见了连燕茹一面。

她到底不服气,又是心疼又是牵挂的,还是求着梁元俨带着她特意跑了一趟。

可不料连燕茹生怕连累了她,在梁元俨派人挟制住周嬷嬷之后,竟摸索着关了门,不肯见她。

她在门口哭诉半晌,连燕茹才开了门,却让她有话快说,不宜久留此地。

把云姌瞧见她苍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她想着悄悄的将连燕茹接回去,拿她自己的体己钱,在外头买个小屋子,哪怕是在城外,那样好歹离得近,她三天两头的也能去瞧瞧。

可连燕茹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回来,说不想连累了她。

把云姌哭着求她,云娇就算是再有本事,手也不可能伸进王府。

连燕茹却哭着说,就算是云娇不伸手,把云姌上头还有盛梨花,还有旁的与她平起平坐的妾室,王府里头哪有简单的人物,把云姌一向得宠,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都巴不得抓她的错处。

她咬着牙将把云姌关在了外头,逼着她离开。

把云姌想起娘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云娇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便难受的很。

她知道娘当初确实做错了事情,也该罚,可娘的眼睛已经那样了,腿还不曾痊愈,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活生生的折磨,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当初好歹也帮过云娇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云娇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面子,也给梁元俨一个面子,让她娘回来住吗?

她原本想趁着这喜事,再开一回口,可看到云娇,又觉得她不可能答应,犹豫了半晌,就在角落的桌子落座了,也不曾上来打招呼。

桌上,云娇一直在与韩淑珍几人说笑,她们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人的话说,杨氏半晌也插不上一句话。

不过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着急,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侧耳倾听着。

好容易等到了她们说话的一个空隙,杨氏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早上秦家的聘礼预备的极为丰厚,是不是这回事啊?”

“是不是这回事,姑母不就在街上吗,难不成姑母不成瞧见?”韩淑珍不客气的反问。

“我倒是去瞧了,可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一个挤着一个,等着捡利市钱,我哪里挤得进去?”杨氏抬起头来道:“我听人说,光拉聘礼的马车就有二三十辆?”

“二三十辆,哪里那么便宜姑母呢。”韩淑珍轻哼一声:“告诉你吧,光是金钗、金鋜金帔坠、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红素罗大袖缎匹、四时冠花、珠翠团冠这些首饰,以及布匹锦帛这一类的东西,就装了满满二十八车。

另外还有金玉文房玩物、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茶具、盘盏、官楮、花红礼合等等之物,又并媒氏媒箱,拢共六十六车,谓之六六大顺。”

她声音不小,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不由的住了嘴,纷纷看了过来。

今朝是正日前一日,来的都是家里的亲眷,聘礼是上午送来的,便在另一侧偏厅里堆着,他们来的晚,还不曾来得及看。

听韩淑珍这么一说,一个个都不由的惊叹不已。

“快别说了你,吃了点果酒,看你轻狂的。”云娇忙拉住了韩淑珍。

“这有什么。”韩淑珍不以为然:“这还怕人知道?就要让他们看看,这才叫娶亲。

你呀,可比我值钱多了。”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

“哪是这么比的。”云娇推了她一下:“越发说的不像样了。”

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聘礼,这在整个帝京恐怕都是独一份的。”杨氏眼珠子一转,看向夏静姝:“这么多聘礼,可怎么陪嫁妆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夏静姝说话轻轻柔柔,却也并不相让:“外头早有这样的先例,家里头,娘留下来的嫁妆,都给姑娘带走,至于这些聘礼,留下几样意思意思,旁的都给她带走就是了。”

“都给她带走?”杨氏一脸诧异:“那养这样大一个女儿,又养得这么好,岂不是白养了?”

“伯母这话说的。”夏静姝面色微沉:“我家九妹妹,是无价之宝,凭谁多少银子也买不去。

我家明日是嫁姑娘,不是卖姑娘,这些聘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说成了亲,带过去的嫁妆都是我九妹妹个人的,旁人也夺不去,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为何不给她?”

大渊律有规,凡女子成亲带到婆家的嫁妆,全归女子个人所有,与婆家不相干。

“就是,女儿家没点嫁妆傍身,在婆家如何立足?”韩淑珍也跟着道。

“说的也是……是。”杨氏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把云姝。

夏静姝这话怎么像是在打她的脸,难不成是这个贱蹄子回来说什么了?

云娇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心虚了,也不曾多言。

她握了握夏静姝的手,自家嫂嫂是不知情的,但这话恰好说到了杨氏的痛脚,看样子,她还是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

“九姑娘,我前几日在我家茶馆遇见秦南风了,他一直带人在隔壁的几家铺子忙碌着,那几家铺子,你们都买下来了?”杨氏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也一直在想这事,秦南风回来又不曾担任个一官半职,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再看看今朝的聘礼,就算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确实是大手笔。

难不成这小子在东岳发了大财才回来的?

否则,怎么买得起这样的铺子,下得起这样的聘礼?

“那个,也是聘礼。”云娇一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心中了然。

杨氏之所以死皮赖脸的想要在他们这张桌子落座,为的就是问她关于铺子的事。

“啊?”杨氏吃了一惊:“那可是五家铺子连在一起的,你们打算开五家铺子?”

“不,只开一家。”云娇摇头。

“那还有四家呢?”杨氏不解。

“里头打通了,以后就只有一家了。”云娇回她。

其他人都望着云娇,谁都没听人提起过这事,买下五家铺子做聘礼?这人有多大的家私啊?家里头通着国库不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夏静姝拉着云娇的手,她也好奇的很。

“他老早就买下了,前些日子才告诉我的,我也才知道没几天。”云娇笑看着她:“嫂嫂,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些日子太忙了,我给忘了。”

“倒也好,既然有那么多铺子,那我就把聘礼多留下来一些,叫你瞒着我。”夏静姝点了点她的鼻子。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云娇笑了:“只要嫂嫂欢喜,都给了你也成。”

“罢了吧,我留你这些东西,你到了婆家,可不要叫人笑死了,都要说你有个蝗虫一样的嫂嫂。”夏静姝自己说着便忍不住先笑起来。

她平日里鲜少在外人跟前如此说笑,今朝是吃了些果酒,心里头也确实欢喜,才会如此。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杨氏这才开口,她装作随意的模样:“那九姑娘那个铺子,打算卖什么?”

“我们商议过了,打算开个茶馆。”云娇细嚼慢咽了口中的东西,才回道。

“开茶馆?”杨氏几乎失声叫出来,她一下便反应过来,克制住惊愕与激动:“可我家茶馆就在你家隔壁,两家茶馆靠在一道,恐怕……”

“是啊,以后还请伯母多多关照。”云娇装作不曾听懂她的意思,朝她露齿一笑,又扭头同旁人说话了。

杨氏捏着筷子,却不吃东西,心里头乱糟糟的,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外头人人都道她精明能干,茹玉这才中探花郎多久?她手里便有了两家铺子,一家茶馆,这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可那些人不晓得她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光凭着起始的一家铺子,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了这么多银子?

还不是沾了茹玉的光。

茹玉入朝为官之后,官家便钦点他查管钱庄当铺的赋贡,也就是商税,这关系到国库是否充盈,算是一等一的大事。

茹玉得了此差,自知官家如此之看重他,丝毫也不敢懈怠。

每日除了看各地送上来的赋贡账目,还抽空到外头去走访,查账。

外头离得远也就罢了,只能认真看账目,可帝京是天子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辜负官家的信任。

那些开钱庄铺子的,总归有些个心思不正的,哪经得住这样查?

有心思活泛的便找到了杨氏。

杨氏才刚打理了一家铺子,挣到了银子,她也尝到了甜头,抱怨茹涉没本事,家里头不得余钱。

否则,多几家铺子,还怕挣不着银子?

怪道有些人放着官不做,要回家开铺子,做生意,这来银钱可比做官快多了。

一个有银子,一个要用银子,杨氏与对方一拍即合,有茹玉的官职在,对方自然不要她的利钱,她也是个胆大的,借了银子又开了一家铺子。

后来,见铺子边上的茶馆每日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她又起了心思。

她又寻摸了地方,再次借了银子,开了如今这家茶馆。

她每日都在算账,三家铺子如今生意都好,照这么下去,不出三年,便能将欠下的银子全都还清。

只要如此按部就班下去就好了,没什么好愁的。

而三家铺子里头,就属茶馆挣得最多,她待在那处也待的最久。

可不料,这三年才起个头,云娇便要在她的茶馆隔壁另开一家茶馆,这可如何使得?

要知道,茶馆的生意,全都靠茶饼,要用好的茶饼,才能招揽来大方的客官。

她铺子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茶饼,哪怕是漱口的散茶,那也是顶顶好的,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茶馆才能这么快兴旺起来。

而她深知,云娇不仅擅长点茶,还擅长制茶饼,她做的那个茶饼,从前开了那么小小一个铺子,卖那么贵都供不应求的。

若是云娇茶馆里全用那种茶饼点茶,她就算是买这世上最好的茶饼回来也比不过云娇亲手做的那花香茶饼,到时候茶馆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她想着,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若是银子还不上,对方可不是什么善茬,何况关系到茹玉,半分也大意不得。

杨氏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头一回感觉到了心慌。

她也不知筵席是何时散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把云姝扶着她进了门,茹玉迎来上来,她才如梦初醒。

“冬儿。”她上前拉着茹玉的手。

“娘,怎么了?”茹玉觉出她有些不对,转头看把云姝:“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在那里说话多耽误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娘怎么了,一路都不曾言语。”把云姝低下头小声道。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杨氏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从散席之后到现在都不曾开口呵斥她,刚才在门口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还磕了一下。

这若是放在从前,杨氏怎么可能饶过她?定是要将她大骂一顿的。

可今朝,却一句话也不曾说,一路上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你没事吧?”茹玉抬手在杨氏跟前挥了挥。

“没事。”杨氏顿了片刻,松开了他的手:“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子去歇着了。”

说罢,她转身便去了。

只留下小两口面面相觑。

茹玉是个大孝子,自然细细询问了把云姝筵席上的事,他在男席,不知女席的事。

把云姝细细的回了。

茹玉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对,娘或许只是吃多了果酒,明日便好了。”

把云姝点头,抬眼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不曾吃酒?我还以为,你今朝要吃醉了呢。”

“怎么会。”茹玉笑了笑:“你放心,我如今不是那糊涂人了。”

他心里有些苦涩,他有什么资格吃醉酒?他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不该如同从前那么浑了。

云娇嫁给秦南风,那是极好的,他能护得住她。

至于他,若真是吃醉了,只会让人传出风言风语,给云娇增加麻烦。

大可不必。

“茹玉……”把云姝拉着他的手:“咱们回院子去歇着吧?”

“好。”茹玉答应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把云姝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心里头满是满足与喜悦,难得他如此待她,就算吃再多的苦,她也心甘情愿。

送走了客人之后,云娇也回了院子。

蒹葭带着人打了满满一浴桶的水,扶着她坐了进去。

“厨房还有热水,等会儿水凉了我再加。

姑娘多泡一会儿,解解乏,洗完了就早些睡,明日三更天便要起身了。”蒹葭一边忙碌着一边笑着道。

“三更天?那么早起身做什么?”云娇原本脑袋歪在浴桶边上,打算闭上眼睛养养神,听她一说便抬起头睁开了眼。

“我的好姑娘,明日是你的好日子,自然是要起身梳洗打扮了,要不然呢?”蒹葭又放了一舀子热水进桶。

“那也不用那么早吧?”云娇靠在浴桶沿上看着她:“咱们打个商量吧,天亮的时候起身怎么样?”

“不行。”蒹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了时辰,人就来了,哪由得姑娘偷懒?”

“好吧。”云娇头一歪又靠在了浴桶上:“成亲真是累死人了,从前淑珍说了我才不信,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过了明日便好了。”蒹葭放下舀子,伸手拉过她的手:“奴婢给姑娘洗洗。”

云娇也不动,任由她伺候着。

“姑娘,你说杨氏今天说那些话,是想做什么?”蒹葭想起在筵席上杨氏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好奇。

“她还能做什么。”云娇看着屋顶:“无非就是怕我抢她的生意罢了。”

“这各自开门做各自的生意,她怕也没用。”蒹葭轻哼了一声。

“我倒是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跟她打交道的时候。”云娇却笑了:“当初退亲的事,虽然是我自己情愿的,可她也不曾少憋着主意想让茹玉退亲。

那时候我不想与她一般见,并不曾斤斤计较,但往后再遇上,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同她那样的人,不必要客气,她就算得了好处,也不会说姑娘半句好话。”蒹葭那一回给茹玉送香,杨氏说了云娇那些不好的话之后,就一只极为反感她。

“走走瞧瞧吧,或许,她并不会滋事呢。”云娇微微动了动,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洗过澡之后,她只穿了贴身的中衣,等着蒹葭帮她将头发擦干之际,还捧了本书来看。

看了片刻,发现看不进去,又合上了。

等她躺下,蒹葭又去收拾她方才换下的衣裳了。

“姑娘,你袖袋里这帕子包的是什么?”蒹葭的声音从屏风里头传了出来。

云娇心里一跳,赶忙坐起身来:“那个,你别拆开,是淑珍给我的,她叮嘱了现在不能拆,你放在那个樟木箱子下头吧,要压在箱子底下。”

“知道了。”蒹葭答应了一声,不疑有他,照着她的吩咐办了,口中嘀嘀咕咕:“韩姑娘不知道送的什么好东西,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云娇抿唇偷偷笑了笑。

“姑娘,叶姨娘来了。”外头,木槿推开了门。

“快请进来。”云娇忙坐起身。

“九姑娘。”叶姨娘进了里间。

“姨娘来了。”云娇正要下床。

“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下来了,如今天气凉了,要是伤了风,明日可怎么好。”叶姨娘拦住了她。

“那我就失礼了。”云娇也乐得如此,左右叶姨娘也不是外人。

“我是来给你送贺礼的。”叶姨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来,上头用大红的帕子包着。

“这是什么?”云娇就要伸手去接,看着像是一本书。

“这个,先不给姑娘。”叶姨娘却将手缩了回去,走到箱子边上,将那帕子包着的东西放了进去,且还左翻右翻,压在了最底下:“姑娘明日晚上方可取出来一观。”

云娇一瞧这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敢情叶姨娘和韩淑珍想到一处去了,都给她送了那避火之物。

她脸微微发红,又有些想笑。

就算她不懂,小五难道也不懂不成?怎么都送这个?

叶姨娘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来,我嘱咐你几句。”

“好。”云娇抬眼望着她。

“我们九姑娘,真是生的好样貌,难怪那秦少爷心甘情愿的送了那么多聘礼来,还说怕不够呢。”叶姨娘看她泛着粉色的脸吹弹得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照理说,这些话不该我这个姨娘来说,该是你娘的事。

可惜,她不在了,我想着在家里也没有旁人了,只能我厚着脸皮,来这一趟。

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姨娘说的哪里话。”云娇反握着她的手:“姨娘能如此待我,我心里是感激不尽的。”

“你可别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叶姨娘想了想,笑着道:“罢了,我就随意说几句,应付过去吧。

明日出了门,你就是秦家的人了,往后,要好好侍奉夫君,孝敬公婆……”

云娇垂目,点头,却不听闻她继续说下去,不由抬眼看她。

叶姨娘又思索了片刻:“没了,我只会这两句。”

云娇不禁笑了起来:“是是是,姨娘的话,我都记下了。”

“既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叶姨娘笑着起身,又指了指木箱:“那箱子里的东西,到了时辰方可打开,可记住了。”

“好。”云娇笑着点头。

“记得提醒你家姑娘。”叶姨娘转身之际,点了点站在一旁的蒹葭的脑门。

蒹葭傻傻的问:“叶姨娘同韩姑娘到底送我什么稀罕物?为何都要等明日晚上才能拆开看?”

叶姨娘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蠢丫头,等回头让你家姑娘给你配个好人家,你也就明白了。”

“姨娘不说就不说,何苦取笑人家。”蒹葭听了这话,不由胀红的脸。

屋子里,顿时又是笑声一片。

《把云娇》正文 第1172回 压手钱 翌日清晨,蒹葭果然三更天的时候便进了屋子。

“姑娘,该起身了。”她上前挑开了帷帐。

云娇睡得正香,只是呢喃了一句什么,又睡着了。

圈成一圈睡在被子上的八两倒是被惊醒了,抬起头来看她。

“姑娘,起来了,姑娘。”蒹葭伸手去晃着云娇的肩膀。

“唔……”云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抱着被子翻过身:“我再睡一会……”

“不行,妆娘子和三姑娘的婆母已经在外间等着了,我让人上了茶,姑娘快些起来,耽搁不得的。”蒹葭伸手去拉她。

云娇有些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看外头:“这么早,几更了?”

“三更都过了,姑娘快着些吧,等会儿人都要来了。”蒹葭说着,拿起一旁的嫁衣:“我先伺候姑娘起来。”

云娇睡眼惺忪的下了床,看到蒹葭手中拿着嫁衣,不由得问:“这就穿吗?”

“不然呢?”蒹葭笑了:“姑娘不会忘了今朝是什么日子吧?”

“怎么会。”云娇闭了闭眼睛,醒了醒神:“我以为,上了妆之后再穿呢。”

“那样不好,容易碰着。”蒹葭说着便动起手来。

嫁衣是从里到外几身衣裳,都是簇崭新的,是李嬷嬷她们这些日子亲手一针一线赶出来的。

穿到一半,李嬷嬷同木槿也进来了,三人齐齐动手,比蒹葭一人快了不少。

很快便打理妥当了。

几人打量着云娇都纷纷点头。

她虽未上妆容,但原本样貌生的好,肤色白皙眼若点墨,这般瞧着也是极美的。

天青色交领喜服,上绣有大朵深色喜庆的并蒂莲花纹,到底是比量着裁剪的,不大不小正正好,穿在身上衬的她脸色越发光彩照人,这样瞧着,似乎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威严。

大渊朝的嫁衣,有红有绿。

大户人家,讲究红男绿女,即姑娘出嫁穿绿色、青色,甚至墨色的衣裳,如此更添庄重,且还有一样规矩,只有高门大户娶正妻,才能穿这样颜色的衣裳。

而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便只能穿朱红嫁衣,还有便是娶妾,也多穿红色衣裳。

寻常穿戴,妾室是不许穿绿色、青色的衣裳的,否则便是越矩了。

“姑娘,来洗漱吧。”木槿将木盆放在了洗脸架上,已经打好了热水。

“我去叫她们进来。”蒹葭打了一声招呼,出去了。

云娇洗好了脸,宝翠楼的妆娘子与傅敢追的母亲阮氏便进来了。

“伯母,周娘子,劳烦你们了。”云娇客气的福了福。

“姑娘客气了。”周娘子回了一礼。

阮氏却上前一把扶住她:“姑娘使不得。”

“伯母叫我云娇便好。”云娇朝她一笑。

“时辰耽搁不得,那咱们开始吧。”阮氏扶着她,在铜镜前坐了下来。

蒹葭忙递上预备好的白棉线。

“姑娘忍着些,恐怕会有些疼。”阮氏棉线折成双线,预备动手。

她是要给云娇开面,今朝是特意赶来的,云娇原本想叫她昨日便来,住在这处,也就不用半夜巴巴的赶来了。

可她不肯,说是睡不惯生地方,云娇也只好由着她了。

大渊的习俗,姑娘出嫁前要开脸,也叫开面。

这开脸的人选,也是有讲究的,寻常人家,就求个儿女双全,所以,一般都是儿女双全的妇人替这些待嫁姑娘开脸,也就是图个好兆头,沾沾福气。

阮氏不仅儿女双全,而且公婆父母犹在,又有了孙子,说起来是再有福气不过的了,是以,叶姨娘便替云娇定了此事。

“不碍事的。”云娇笑着闭上了眼睛,抬起下巴来。

阮氏就着烛光,将两根棉线贴在她面上,手中揉搓使之互相绞合,用以去除她面上细细的汗毛,这便是开脸了。

开脸之后,便该周娘子动手了,她是宝翠楼最好的妆娘子,云娇早早的便下了定金,让她今朝来做妆。

周娘子经过许多回这样的事,她知道大户人家有这样的喜事,赏钱必然不少,自然半分也不懈怠,尽心尽力的伺候。

妆上了一半之时,把云嫣同叶姨娘来了,把云嫣的儿子羽书也跟着来了,小孩子没个歇时,在里间外间窜来窜去,婢女们跟在后头追,屋子里便热闹起来。

周娘子停手的时候,外头,竟都已经过了卯时。

云娇从来不曾哪一回用过这许多时间上妆,也不曾见过那许多上妆的用具,心中啧啧称奇。

“上好妆了吗?”此时,夏静姝从外头进来了。

“少夫人。”蒹葭欢快的行了一礼:“才刚好,少夫人来得正好。”

“快起来,我们瞧瞧。”把云嫣笑着拉起云娇来。

云娇转脸对着她们,见她们个个都盯着自己,也不由得面色泛红:“如何?”

“妹妹真是绝色,难怪秦家小五盯上了就不肯放手呢。”夏静姝掩唇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是好看,真好看。”把云嫣很是赞叹的望着云娇。

“我经手的姑娘,不说一百也有好几十了,姑娘的容貌是顶好的。”周娘子也跟着开口,这样的喜事自然要说些好话。

不过,她这也算是实话。

“也是你的手艺好,我家妹妹才能有如此风采,你辛苦了。”夏静姝望了她一眼,笑着柔声道:“你留下来吧,今朝就跟着我九妹妹,脸上有哪里不妥的,你就帮着照应一下。”

“不用吧?”云娇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怎么不用,等会儿吃和合饭,唇上的胭脂掉了怎么办?”夏静姝拉着她:“你放心吧,这妆娘子的红包,我替你出。”

“我哪是舍不得银子了。”云娇笑了起来:“那接下来要如何?”

“等一等便去前头吃和合饭。”夏静姝拉着她坐下:“来,我有些事情要细细叮嘱你,你可要听清楚了,细细的记住。”

“嫂嫂你说,我洗耳恭听。”云娇笑望着她。

“这个,你拿着。”夏静姝取出两个精巧的金元宝来,放在她手中。

“这……这是做什么的?”云娇不解的望向众人。

众人都朝她笑。

夏静姝解释道:“这个是压手钱,等会儿上了花轿,你就一手握着一个,万万不可松开,到了秦家,才能收起来,记住了吗?”

“哦,好。”云娇还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规矩。

“另外,上了花轿之后这一路上你都不能开口说话,无论他们如何逗你,如何没话找话说,你都不要开口。”夏静姝又叮嘱道。

“这又是什么规矩?”云娇也不曾听过。

“若是开了口,往后你们小两口容易有口角。”夏静姝笑着道。

“好。”云娇自然是不信的,但既然有这个规矩,她当然会照做。

“姑娘上了花轿就含着这个,就不会开口了。”李嬷嬷上前,递给她一个元宝形状的糖。

“谢谢嬷嬷。”云娇笑弯了眼。

“姑娘,前头叫了。”落葵在外头唤道。

“来了。”夏静姝答应了一声,牵着云娇起身,便要往外走。

“姑娘等一等。”阮氏叫住了她们,取出一物来:“险些将这个忘了。”

夏静姝接过来一瞧,不由有些惊喜:“这是伯母做的?真是好巧的手。”

她手中拿着的,是朵麒麟送子形状的绒花,虽说不上活灵活现,但胜在一片喜庆,寓意极好。

且她知道,这绒花的手艺,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

“我哪有这手艺,如今会做这个的人极少,也没什么人稀罕戴。

这是我家婆母前些日子赶出来的,她老人家说绒花就是‘荣华’,姑娘出嫁,戴这个最好了。”阮氏见她们喜欢,心里头又多了几份欢喜。

她拿出的这东西,只是花些功夫,是用蚕丝做得出来的,不值什么钱,她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还请伯母替我妹妹簪上吧,沾沾你的福气。”夏静姝抬手想替云娇簪上,想起自己亲娘早早去了,又住了手,转身央着阮氏。

“好说。”阮氏接过,笑着簪在了云娇的发髻上,口中说着吉祥话:“麒麟送子,早生贵子。”

“扇子拿着。”夏静姝将牡丹团扇递给云娇。

“鞋呢?”李嬷嬷又想起来一事:“快点,姑娘的鞋不能沾地。”

“在外间。”蒹葭麻利的从外间抽屉中取过一双大布鞋来,那是把云庭的鞋。

云娇笑着将绣鞋踩了进去,即便穿着鞋再穿哥哥的鞋,还是大许多,她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这个规矩我晓得。”她笑道:“这是不带走娘家的一尘一土,嫂嫂,你可放心了?”

“你这丫头。”夏静姝伸手想点她额头,半道却又将手收了回来:“罢了,看在今朝是你的好日子的份上,不同你一般见识。”

她眼见着云娇摇摇晃晃,忙上前:“我扶着你。”

把云嫣也忙从另一侧扶着。

如此,云娇一边是嫂子,一边是姐姐,由她们扶着出了院子。

“都打扮好了?我来晚了。”韩淑珍才走到院门口,便遇到了她们,她上下打量云娇:“你这么一打扮,活脱脱的就是个富家小夫人,这满身的贵气啊,我可学不来。”

她啧啧称赞。

“别逗了你,我都走不了路了。”云娇靸着哥哥的鞋,确实不大好走路。

“才好呢,想当初我成亲也是如此,你可是笑的蹲在地上了,眼下我不笑你就算好的。”韩淑珍故意在她跟前走来走去。

“你躲开。”云娇伸手去拍她,却叫她灵巧的躲过了。

众人笑声一片,朝着前头去了。

前厅,已然预备好了和合饭。

和合饭有讲究,一应菜式皆是甜菜,自然也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这么折腾了一早上,云娇肚子确实有些饿了,瞧见平日不大喜欢吃的浮元子,也就是汤圆,都有些忍不住了想吃了。

不过,还得先请两位媒人落座,再来是哥嫂,而后是才到她,把云嫣在旁作陪。

如此凑足六人双数,媒人又开口说了不少吉祥话,这才拿起筷子,云娇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和合饭须得平辈或是晚辈一道吃,长辈是不能一道的,否则,便折了新人的福。

云娇原本饿了,可吃了两个浮元子便有些腻着了,实在太甜,而旁的菜式,没有一样是不甜的,她便失了胃口。

但见众人都在吃,也不好太早放下筷子,只得硬着头皮又吃了两个。

这和合饭,要么不吃,要吃便是双数,因为碗里头留下的要是双数,涂的自然也是个吉利。

吃罢了和合饭,云娇便又由她们扶着,去了花厅,众人也都跟着作陪。

把云庭几人也跟了进来,还不曾说上几句话,外头,便响起了爆竹声。

“怎么来的这么早?”把云庭有些舍不得妹妹,听得爆竹声,拍了拍云娇的肩膀:“妹妹你且等着,我去拦着他。”

他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哥哥舍不得了。”把云嫣掩唇笑道。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到这个时候,都这样。”

“他们兄妹要好……”

大家议论的热闹纷纷,就在此时,门口婢女扶进来一人。

“祖母。”把云嫣先瞧见了,忙收了笑意,行了一礼。

众人皆是一静,夏静姝也起身行了一礼。

云娇原本坐着,见了她也站起身来:“祖母。”

她倒是没有不认父亲同祖母的意思。

她知道,娘的死,连燕茹虽然是罪魁祸首,可根子还在父亲身上。

但父亲终归是她的父亲,她总不能弑父把?

且娘若是活着,也不会同意她对父亲如何的。

她也没什么打算,只想着大家便这么得过且过罢了,该走动的走动,该送礼的送礼,她总归做好一个女儿该做的就是了。

“我的乖孙……”把老夫人立在花厅中片刻,忽然哭着朝云娇而去:“我舍不得你啊……”

她一把抱着云娇,就痛哭起来,口中“乖乖肉”的叫的好不肉麻。

众人都面面相觑,此间皆不是外人,谁不晓得把老夫人平日是何等样,要说她舍不得云娇出嫁,倒不如说冬日里开了迎春花更可信些。

那她这样,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把云娇》正文 第1173回 岳父有个美娇娘 “老夫人,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叶姨娘伸手拉过她:“来,坐下说。”

她从那一回遭了冤枉,把老夫人不曾替她说话之后,她便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这要不是怕云娇的嫁衣有什么不好,她才懒得拉这个老婆子呢。

把老夫人勉强挤下两滴泪水,抬眼看着云娇:“我舍不得,这是我最小的孙女,如今也要出门了,往后这个家可就冷清了……”

其实,她哪里舍不得?她巴不得这个丧门星早些嫁出去呢!要不是她,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把言欢又怎么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去上早朝?

可她又不得不来惺惺作态。

把言欢都同她说了,他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以后官恐怕都没得做了。

不是把言欢不想哄她,而是云娇一出嫁,这事就瞒不住了。

把老夫人看着云娇,这个最小的孙女,忤逆不孝却不曾遭报应,反而嫁得最好。

秦焕礼前些日子才受了官家的褒奖,如今官居一品,大有封王封侯的势头,更要紧的是那个小孙女婿,把言欢一直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她脑子虽然浅,但也知道如今必须要讨好云娇了,而如何讨好?自然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拿出娘家人该有的样子。

说不准哪日,云娇心中畅快,便不怪把言欢了呢?

到底是亲父女,谁要说得准以后的事。

众人都望着她,她的话,谁也不信。

“祖母不必如此。”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离的又不远,祖母若真是想念我,我日日回来便是了。”

“那倒不必了。”把老夫的连忙回绝了,让她天天回来,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众人都悄悄笑了起来。

“你……”把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你走了,不会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和你父亲吧?”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这件事。

“祖母说的哪里话,父亲与祖母是我的长辈,我自当尽孝。”云娇回的滴水不漏。

她自然会尽她的本分,旁的,到时候再说吧。

“那就好。”把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又装模作样的道:“你出了门,就是秦家的人了,凡事忍耐些,做人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

真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回来,我同你爹,还有你哥哥嫂嫂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那就谢过祖母了。”云娇知道,她不过是说说罢了,也不曾当真。

“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把老夫人微微的放了心,起身去了。

此时,外头又响起一阵鞭炮声,接着又传来丝竹之声。

“听听,又在2催了。”韩淑珍笑弯了眼睛:“可见这新郎官有多急。”

“且叫他们拦着,咱们家的姑娘哪是那么好娶的?”叶姨娘笑着打趣。

“少夫人。”蔓紫满面喜色,欢腾着跑了进来。

“你慢着些。”夏静姝笑着上前:“什么事情,欢喜成这样?”

“少夫人叫我到前头去看看,奴婢去到那就听他们在议论,说方才放头一回催妆爆竹的时候,秦少爷只点了一个爆竹,却连带着其余两个放在一旁的爆竹一道响了,是连着三连响,都不曾用人点。”蔓紫伸出三根手指头:“少夫人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这是好兆头啊。”夏静姝一听,不由欢喜,转身拉住云娇的手:“妹妹,想你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称心如意,如同那爆竹一般,一点三响。”

“借嫂嫂吉言。”云娇笑得落落大方,并未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怯,而后问道:“蔓紫,门口这会子是什么情形?”

“瞧瞧,你大哥还说多拦一会儿呢,你这也着急了。”韩淑珍掩着唇吃吃的笑起来:“真是女儿大了不中留啊。”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云娇觑了她一眼,也笑了。

蔓紫笑道:“原本该着秦少爷做催妆诗了,三姑爷也是我们自家的姑爷,带着八少爷还有几个人帮大少爷拦着门。

可秦少爷却拉着他,说他们是兄弟,三姑爷该帮着他才对。

三姑爷叫他几句话一说,便转向他那头了。

咱们家大少爷可不干了,硬是拉着三姑爷说既然你是他们那边的人,那你先作一首催妆诗来。

三姑爷一听作诗,又不想跟着秦少爷了,想转回来拦着秦少爷,大少爷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了。”

众人听得忍俊不禁。

“瞧瞧,这都算的什么糊涂账,你家夫君到底是哪边的人?”夏静姝拍着把云嫣的肩膀笑问。

“嫂嫂见笑了,他这人就是耳朵根子软。”把云嫣脸色微红:“他就是个睁眼瞎,别说是作催妆诗,就算是打油诗,他也不会背。”

“三姑娘可猜错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三姑爷都作出第一句呢。”蔓紫绘声绘色的道。

“快说说,第一句是什么?”韩淑珍不由的问。

“是……”蔓紫想了想,学道:“岳父有个美娇娘。”

众人再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岳父有个美娇娘?”韩淑珍笑得最大声:“他这岳父,何止有一个美娇娘?”

众人闻言更是笑做一团。

“这人,这说的什么,大字不识一个,还作诗。”笑罢了,把云嫣才有些嫌弃的笑道。

“三姐姐,你还别说,这第一句有那么些意思。”云娇笑着道。

“想也是从前去接亲,从旁人那里浑听来的,不成个样子。”把云嫣摆手。

“大喜的日子,都是说着热闹热闹的,管他像不像诗呢。”

众人纷纷道。

而此时,把家大门口,傅敢追已然东拼西凑的、很是艰难的凑足了四句话,周围众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把云庭强忍着笑,拦着道:“不成,敢追这催妆诗过不了我这一关,你们还有谁来?”

“我来吧。”梁元俨往前一步。

他先前在家里头倒是想了一手催妆诗,他想着,秦南风带的这帮人,都是一帮武将,哪里会舞文弄墨?

别到时候真叫把云庭拦住了,还是提前先做准备的好。

“不用,我自己来。”秦南风往前一步,站在了把云庭跟前。

只见他一身朱红喜袍,上头袖的是大朵大朵的团花纹,胸口系着绸子做的大红花,瞧着满身喜气,那红色衬的他唇红齿白,面上肆意的笑更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74回 上轿 “好!”

“逐云,快作一首好的。”

“再不成,咱们就硬挤进去……”

后头,他那些一道来接亲的兄弟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

“来吧。”把云庭背着手,好整以暇的望着秦南风。

秦南风垂目沉吟了片刻,便抬起一根手指头来:“有了!”

众人皆望着他。

“昔年折花牵流苏,

千里草长意如故;

辗转终为秦晋会,

遥请嫦娥下月府。”

他微微踱步,信口拈来。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叫好声。

他抬头笑看把云庭:“如何?”

把云庭正要说话,傅敢追一把抱住了他:“逐云,快!”

“走!”

秦南风当机立断,带着众兄弟冲了进去。

“傅敢追,你这个内奸。”把云庭奋力挣扎,却哪是傅敢追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南风进了门去了。

傅敢追探头去看他:“大哥你别生气。”

“还不松开我!”把云庭哭笑不得:“我要进去安排他们吃茶。”

傅敢追这才放开了他,一路跟了进去。

而此时把言欢也到了花厅。

花厅里都是女子,这么会子功夫又来了不少人,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他一跨进门来,花厅里顿时就静了。

“爹。”云娇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行礼。

“我已经去祠堂上香告知先祖了,你行动不便,就不用过去了。”把言欢看着她,心中思绪万千,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娘的排位,也摆上去了。”

“爹有心了。”云娇又行了一礼。

把言欢端详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我先到正厅招待客人了。”

“有劳爹了。”云娇含笑点头。

把言欢转身出去了。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父女两人貌合神离,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云娇为自己正了名,把言欢也因为此事败了名声,这父女二人能和睦才奇怪了。

前头吃过茶之后,便又放了爆竹。

把云庭也晓得,吉时不能耽搁了,匆匆到了花厅。

“妹妹,我背你去。”他有些不舍地望着云娇。

这一去,妹妹和他就是两家人了。

“来。”夏静姝扶着云娇站起身来,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压手的元宝握住了别松手,记得上了花轿就别开口了,还有,改口的元宝我让媒人同他们家都说好了,是四个金元宝,你可记住了。”

云娇微微点头。

把云庭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夏静姝同韩淑珍几人扶着云娇上了把云庭的背。

“九妹妹,我能和大哥一起送你吗?”把云闱在一旁问她。

他也想跟着去送亲,成亲真的很热闹,有趣极了。

前头几个姐姐成亲,虽然排场极大,可是都没有这么热闹。

还是九妹妹这个夫家好,门口看热闹的,就聚了一大堆。

“这个什么不能的?”云娇将团扇掩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妙目:“都是自家哥哥,送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把云闱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并未对她如何,从小到大,也不曾欺负过她。

她不必要摆什么脸子给他看,自家兄弟愿意送她,那是她在婆家人跟前的脸面。

“好。”把云闱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也不由得欢喜:“那我等一会儿叫个人同我一道去,这样就是双数了,必不叫妹妹委屈了。”

“八哥哥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云娇笑了笑,心想着他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了些。

兄弟二人一个背着,一个护着,后头跟着一堆婢女小厮,便这样往大门而去。

原本,这其间还有个规矩,便是女儿去拜别父母,听听父母的教导,再上花轿。

可钱芳馆已经不在了,把言欢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把云庭觉得云娇看着把言欢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要心里头不好受。

是大喜的日子,就别招她难受了,干脆就作主免了。

门口,秦南风等人已然预备妥当了。

把云庭跨出门槛,云娇抬头便望见秦南风正朝她看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她弯了弯眼笑了,秦南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挑开了喜轿的帘子。

边上,阮氏怀中半抱着个簸箕,里头装着谷子同各色豆子,正大把的四下里洒着,尤其是大红的喜轿里里外外,更是到处都洒满了。

这也是大渊的风俗,谓之“撒谷豆”。

云娇进了花轿之后,帘子便落下来了,鞭炮声同丝竹之声同时响起,轿子便叫人抬起来了。

外头响起一片恭贺声,是前来观礼之人,等着捡利市钱,自然净挑着好听的说。

对此,秦南风自然不会小气,掏出预备好的碎银子,漫天洒了出去。

众人声音更大了,道贺声与笑声响成一片,其中更夹杂着感叹声,寻常人家洒利市钱多是用铜子,没几个舍得洒碎银子的,人人都觉得这热闹看的值了。

随着花轿往前移,那些人也都跟了上来,他们料定了等一会儿的利市钱还要更多,这个新郎官在女方家门口都这么大方,更何况到自己家门口了?跟一路又如何?

如此,这迎亲便显得热闹非凡了,一众人簇拥着迎亲的队伍往前走。

秦南风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这回从来时走的不是一条路,娶亲不走回头路,须得从另外一条路绕回去。

这条路,自然是绕远了。

一路上,逢桥或是庙宇,都要停下来放爆竹,洒利市钱,这也是风俗。

云娇坐在微微颠簸的花轿之中,原本以为自己会打瞌睡,毕竟早上起的太早了,可不曾想却越发的精神。

她想着,就算是自认为不紧张,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紧张的。

也不知,咱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

秦南风那个大姑母,会不会趁机为难她?

到时候,在场那么多的人,她到底是要不要给她留脸面?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不能委屈自己。

成亲就这么一回,秦焕禧敢搅和,她凭什么还善待她?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秦焕禧是有脑子的人,不至于如此不堪,恐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不再想此事,又想起与秦南风从前的种种来,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八两。

“蒹葭。”她朝着外头小声的开口。

“姑娘。”蒹葭贴近了轿子的窗口,答应了一声。

“八两安排好了吗?”云娇有些不放心。

李嬷嬷原本说将八两也带着一道去。

云娇想了想,如此不妥。

八两胆小,不能见生人,一见生人便吓得身上的毛都倒竖起来,更不要说如此喧闹的场景。

且到时候,各人有各人的事,都忙碌起来,谁又顾得上它?

是以,她便安排了乔巳将八两用笼子装起来,径直送去了秦府,这般省事多了。

“哎呀姑娘!”蒹葭在外头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忘了,大少夫人叮嘱你路上不能说话。”

“诶?”云娇这才想起这事来:“不说了,不说了。”

她方才还想呢,倘若有人逗她说话,她也不说,没想到自己倒是先忘了。

她想了想,只能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百无禁忌”。

“乔巳在咱们前头就动身了,姑娘放心吧。”蒹葭在外头小声道。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云娇远远的便听到了喧闹声。

“来了来了!”

“新娘子接来了!”

“快来瞧新娘子!”

她知道,这是到了秦府了。

轿子又往前一段路,接着停了下来,缓缓的落下。

“快撒,快撒!”

有人大声吩咐。

接着,云娇便听到豆子落在地上蹦哒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撒谷豆了,洒谷豆是旧俗,从娘家洒到婆家,她从前倒是见过不少回。

而后,便是笑闹之声,似乎是有人把着门要利市钱,否则便不叫新郎官进门。

秦南风自然是撒了利市钱,众人争相抢拾,一时间热闹不已。

便听媒人李氏大声道:“请新人下轿!”

接着轿帘子便叫人掀了起来。

云娇以扇遮面,低头而出。

秦南风伸手去扶,却叫媒人一把拍开,笑道:“秦少爷急什么,此时可不该你扶,前头引路去。”

围观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相熟之人甚至开口取笑他,他也跟着笑,并无半分不快。

而后,秦南风在前。

后头,一婢女手捧铜镜,倒行,随后是十数个婢女执莲炬花烛,在前迎引。

而后,便是蒹葭同落葵花左右扶着云娇前行。

原本这该是木槿的活计,云娇也安排了她。

可木槿死活不肯,她如今面容丑陋,日日戴着帷纱,这样扶着姑娘,姑娘才半遮面,她倒要全遮着脸。

到时候,人家是看她还是看姑娘?

再说了,她叫人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可她不想叫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她失了面子。

姑娘一辈子,成亲就这么一回,不能叫她糟践了,是以,她说什么也不肯。

云娇无奈,只能叫落葵替代了她。

地上铺就的是青毡花席,前头先设有一个马鞍,云娇先跨马鞍,蓦平秤过。

自此,入了秦家的中门,中门之内设有一室,当中陈设简单,只高悬帷帐,当中有一个榻。

“新人坐虚帐!”

李氏高唱。

云娇随声坐了下来。

外头,秦家已然预备了酒菜,招待送亲的把云庭等人。

这酒菜极为简便,一人三盏酒,吃罢了把云庭等人便要先回家去,等晚间再来吃喜酒。

这叫做“走送”。

把云庭等人离开之后,李氏便高声唱起,云娇起身。

而后,依旧是随着婢女以花烛迎引,直至新房。

新房门前,横挂着一段采帛于门楣之上,秦南风上前,碎裂采帛,先进新房,云娇随后。

后头众人争相扯去采帛,欢叫着要利市钱,这也有个说头,叫做“利市缴门”。

秦南风又撒利市钱。

随后,李氏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新人坐富贵床。”

秦南风在赵氏的指引下,登床右首而坐,云娇坐于左首,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床上二人四目相对,秦南风满面笑意,云娇瞧了他一眼,垂下目来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她也不知怎的,此刻才觉得欢喜溢满了心间。

大抵是从前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到一锤定音之时,心神都不敢有一丝的放松。

坐罢了富贵床,李氏又唱道:“新人起身,诣中堂参堂。”

俩人下了床,站在那处。

赵氏引着二人出了新房。

而后,秦南风手执槐简,上挂红绿彩,绾作同心结,倒行在前。

云娇牵着槐简另一头,面向着他,随着他前行,此谓“牵巾”。

如此二人至秦家正堂前。

众人都在此地,翘首以待,眼见着云娇进了门,都在议论纷纷。

“却扇!”

随着李氏高唱了一声,秦焕禧上前,以机杼拨了拨云娇手中的团扇。

云娇便将扇子交付于她,秦南风随后便给了利市钱。

这挑扇也是风俗,有些人家姑娘出门还是盖盖头的,也以机杼挑开,新娘露出花容之后,才可参拜诸神以及家庙,而后才拜诸亲,行诸亲之礼。

挑扇之人,须得也是有福气的妇人,此事秦焕禧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她不同意秦南风的这门亲事,秦焕礼心中有数,不能照着她说的做,也有些愧疚,何况在他心里,这种事情本就是该是他这个大妹妹做的。

云娇若是能做到他这个大妹妹一半的程度,他也就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

而后,一对新人便照着规矩,先参拜堂次诸位家神,接着又拜了家庙。

这才开始行诸亲之礼。

正堂之内,秦焕礼同赵忠竹端坐于主位之上。

有婢女端了茶上来。

“南风,快说啊!”有人笑着催促。

秦南风笑看了云娇一眼,抬手示意:“这是爹。”

云娇端过茶,双手敬给了秦焕礼,轻唤了一声:“爹。”

“嗯。”秦焕礼答应了一声,接过了茶盏,低头抿了一口。

也不知怎么的,到了这一步,他忽然心里头就没有之前那么不快了,看着眼前那么多人的注目,莫名的就舒坦了些。

“这是娘。”秦南风引着云娇到了赵忠竹跟前。

“娘。”云娇也双手将茶盏奉了上去。

“哎。”赵忠竹答应了一声,吃了一口茶,便伸手端过桌上放着的小托盘。

那盘上盖着红绸布,但瞧形状也能瞧出来,里头装的是元宝。

“来,孩子,改口钱。”她将托盘给了云娇。

“谢谢娘。”云娇将托盘递给一旁的蒹葭。

可红绸顺滑,蒹葭动作微快便滑了下来,露出了里头排放的整整齐齐的四个银元宝。

云娇恰好瞧见,不由蹙眉。

《把云娇》正文 第1175回 不知大姑母意下如何 蒹葭也愣住了。

她一直陪在姑娘左右,所以大少夫人的话,她也是听见了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少夫人给姑娘的两个压手是金元宝,后来叮嘱了姑娘,改口钱是四个金元宝,这怎么变成四个银元宝了?

她悄悄看了看自家姑娘。

云娇对她使了个眼色。

蒹葭顿时会意,端着那托盘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云娇身旁。

云娇还是垂着目,不曾言语。

她是新媳妇进门,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话肯定是不能多说的,说也不是她起头,但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曾听闻,有人家娶儿媳妇,办喜事当日,会故意刁难新媳妇几分,说是要驯驯性子,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下马威。

若是这头一回,叫他们拿下了,那就是个好欺负的,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这是谁的主意?

是婆母的意思?还是公爹的意思?又或者是……

她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两个媒人,又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几人的神色。

“这是怎么弄的,这个钱不对。”李氏同赵氏对视了一眼,她率先开了口:“夫人是听岔了吧?当初是说好的,娘家压手给两个金元宝,到了婆家改口钱给四个金元宝,从娘家到婆家来,要节节高才好。

改口钱比不上压手钱,这兆头就不好,夫人快快的命人换了吧。”

她们二人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同赵忠竹打交道,她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妇人有些小气,但对于成亲上要用的各项,安排的还都周到,也算是上心。

如此一来,她们两个媒人也就放了心,这种媒才是最好做的,果真是动动嘴皮子就成了。

且今朝从早上到现在,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就等着晚上吃了席,新人入了洞房,她们拿了媒人礼,就能各自回家去了。

本以为今朝一直会这样到晚上,谁料这当中还能出这样的事。

“是啊,夫人,快命人换了吧,这样不吉利。”赵氏也跟着道。

这样的事情,她们不是没见过,有那起子要强的婆母,做的比这恶的事都有,不过大户人家不会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赵忠竹怎会如此?看她不像是糊涂人,怎么也不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

“诶?”赵忠竹却吃了一惊:“我预备的明明是四个金元宝,怎么变成银的了?”

她甚至险些站起身来,还好稳住了,不曾在众人跟前太过失态。

她本就是个勤俭之人,无论何时,她从来都舍不得多使一个铜子,这四个金元宝,还是听从媒人的安排,后来特意去钱庄换来的,就是留着给云娇改口钱,绝不可能出错。

可好端端的,金的成了银的,这……这还得了?

云娇看她的慌张不像是装的,转眼又看向秦焕礼,见他皱着眉头露出思索之色,也不像是他安排的。

她便看向了秦焕禧。

她随即便想到,这里,也就只有秦焕禧同江心莲与她有过节了,秦焕禧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要让秦家去她家退亲,在这些事上动手脚,一点也不稀奇。

看来,之前她还是高估了秦焕禧,以为她是个拎得清的,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乱捣鬼,不曾想,到底还是错看了她。

秦焕禧毕竟老练,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她边上站着一个瘦削的妇人,面色有些发黄,瞧着气色不大好,手里牵着江心莲,不用想便知,这便是江心莲的母亲秦焕禄了。

江心莲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活该,也不知是谁做的这个大好事,她看着云娇站在表哥身旁,表哥笑的一脸春风得意,简直将自己的手心都快要掐破了,这会子,总算是出了气。

“这是怎么说的?”李氏环顾众人一圈:“是夫人屋子里头出了贼了?”

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冰青,今朝有谁进我屋子了?”赵忠竹询问身后的婢女。

她这人做事手脚不快,但向来是极为细致的,四个金元宝不是小数目,换回来之后,她一直是放在自己屋子里头的。

今朝清晨,她还特意看过,没有任何问题才出院子的,要出差错,也是在她出了院子之后。

她走时特意留了冰青在院子里看着,照理说,不该出这样的事。

“这……奴婢不曾瞧见有人进屋子。”冰青顿时有些慌了。

“你守在门口不曾离开吗?”赵忠竹又问。

“奴婢不曾……”冰青有些心虚的垂下眼。

她的确守在院子门口,听着前头一片热火朝天的,她心里痒得很,也想跟着去瞧热闹。

可院子那里又丢不开。

后来,雪青来叫她,说是替她看一会儿,让她也去前头见识见识。

她二人一道跟着赵忠竹,一向要好,像这样的事情更是寻常,她也不曾多想,便跑到前头去了。

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事儿一定跟雪青脱不了关系,但现在肯定不能说。

“那怎么会这样?”赵忠竹哪里肯信?

“夫人先别说这些了,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李氏开口道:“依着我说,还是赶紧去取四个金元宝来吧,时辰不能耽搁了。”

“这东西哪有家里的常备的?”赵忠竹有些为难的看向秦焕礼。

“去换吧。”当着这么些人,秦焕礼也不好摆脸色。

但其实他心里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点事情都办不明白,真不知道她平日里在后院是如何当家的,还看他,他能变出几个金元宝来?

“是。”赵忠竹闻言起身:“我这便去取银子,让人去换。”

“娘,你不必去了。”秦南风忽然开口,扭头吩咐:“丁寅,你骑快马去。”

他知道,这事跟大姑母脱不了关系,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早些将金元宝拿来,不能叫云娇在这里白白站着,遭人非议。

丁寅答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了。

“四个银元宝也不少了,又何必如此较真?”秦焕禧这时候开口了:“新娘子娶进门来,是来过日子的,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要我说,既然是一家人,就该不分彼此,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不一而足。

云娇低头轻笑了一声,秦焕禧想在这件事上拿住她,未免轻估了他。

此时,秦南风的小姨母赵忠菊忍不住开口了:“你这话说的,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刚才人家两个媒人也说了,改口钱比不上压手钱,是最不吉利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活人总不能让……”秦焕禧不客气的驳回去,不过人多,她倒也不曾将后头的话说出来,而是又接着道:“老祖宗还说,吉时之内,须得礼成呢,这么等下去,可不得错过了吗?”

她见云娇一直不言语,心中冷笑,在酒楼之时不是伶牙俐齿的很吗?这会子,怎么像锯了嘴的葫芦?

“那你既然不按照规矩,还说什么吉时?干脆将这些虚礼都免了得了。”赵忠菊最是看她不惯,自然不会让着她。

“他小姨母,你晓得我不是这样的意思,这里谁不知道,我向来是最守规矩的人,我不过是怕误了好时辰罢了。”秦焕禧心念一转,便有了说道:“其实,四个银元宝也不是拿不出手,当初,春深家的进门的时候,不就是四个银元宝的改口钱吗?”

她说这话,自然是在故意作贱云娇。

秦春深是庶子,顾氏出身小门小户,哪里能跟云娇比?

可她偏要这么比,把云娇不是厉害吗?有本事就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开口反驳啊。

她就是要利用云娇是新媳妇,在这样的场合羞于开口同她分辨,弄她个哑巴吃黄连。

她话音落下,正堂里点一片安静,虽然人挤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那这两个人相较,这也太不给新娘子脸面了吧?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云娇却暗暗的扯住了他。

他乃堂堂大丈夫,大庭广众之下,与个妇人起争执,不像话。

更何况这还是他姑母,传出去又要说他不敬长辈,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秦南风望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忍住了不曾开口。

“大姑奶奶说的什么,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了,听不大明白。”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都不由看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秦焕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嬷嬷。

照理说,这个时候不该有人顶她的嘴的,在场的除了云娇跟前的几个人,就都是他们秦家的亲朋好友了。

谁不知道她的为人?敢在她跟前造次,怕是嫌活得太舒坦了。

眼前这个嬷嬷,看着一把年纪了,头发斑白,脸上已经有了沟壑,但穿的干净利索,看起来很是干练。

“我只是个老妈子,小时候带过我家姑娘一些日子,姑娘可怜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将我一直养在身边。”李嬷嬷挺直了脊背站在那处:“秦少爷,方才,大姑奶奶是在拿我家姑娘同谁比?”

秦焕禧虽厉害,她也不是吃素的,若论倚老卖老,她也抵得上秦焕禧。

姑娘不便开口,那就由她来,她一把年纪了,只要姑娘能好,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是我三哥哥。”秦南风老实的回道。

“那少爷的三哥哥,也是嫡出?”李嬷嬷疑惑的望着他。

“不是,我三哥哥是家里的姨娘所生。”秦南风摇了摇头。

他暗暗好笑,姜还是老的辣,李嬷嬷到底活了这么些年岁,都要成精了。

云娇不好开口说的话,她开口倒是极好的。

“这就奇怪了。”李嬷嬷看向秦焕禧:“连我这样目不识丁、半截身子都进了土的人,都知道嫡庶有别。

我们姑娘进门来,是嫡子正经的正头娘子,姑娘还时常称赞大姑奶奶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怎么会连这些都不懂?

拿我们姑娘与那些什么人比,岂不是作贱我们姑娘?”

她这话说的一旁的顾氏恨不得上前来撕了她,该死的老婆子,为了讨好把云娇,倒是不怕得罪她!

李嬷嬷也知道,这样说话得罪人,可事到如今,不可能面面俱到样样兼顾,只能如此了。

秦焕禧闻言脸色一肃,正要开口呵斥,她是何等样的人,怎么能任由一个婆子在她跟前放肆?

“李嬷嬷,快退下。”云娇却瞧准了这个当口抢先开了口,接着便朝她行了一礼:“大姑母见笑了,我这嬷嬷便如同我的亲外祖母一般,她见我受了委屈,一时失了规矩,还请大姑母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这话,说的软软的,可却表明了李嬷嬷说的并没有错,是看不得秦焕禧委屈她。

她是硬话软说,明明是在指责秦焕禧,却偏偏又用赔罪的话给盖住了。

既然不能开口辩驳,又不能开口争执,那开口赔罪总没什么错吧?

秦焕禧一口气憋在心里头发泄不出来,不上不下的憋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朝又是这样的好日子,她总不好拉下脸来训斥云娇。

“罢了,谁会与一个下人争长论短?”秦焕禧扫了云娇一眼,心中立刻有了主意:“我不理会旁人说什么,他们说什么也都不重要,我想听你说说,我方才那番话说的对不对?

你既然是进门过日子的,这改口钱同你三嫂嫂一样多,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婆母对两个儿媳妇,本该一碗水端平才对,你若是体谅她,就该接了这四个银元宝,不要叫她为难才好。

你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要如何应对?

她自认为平时还是讲理的,可对这丫头,就不用客气了,客气她还当是她自己的福气呢。

“大姑母是八面莹澈之人,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云娇轻轻一笑,语气同眼神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犀利,却也不会显得太可欺:“想要我接这四个银元宝,也不是不可以。

日后,香表妹成亲,若也如我这般改口钱少、压手钱多,那我便依了大姑母。

不知大姑母意下如何?”

她含笑望着秦焕禧,唇角梨涡浅浅,并无半分恼怒,看着得体端庄,却又不失姑娘家的温婉娴雅,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

《把云娇》正文 第1176回 合卺之礼 赵忠竹见她敢如此对秦焕禧说话,又是佩服又是害怕,一只手死死的攥着袖口的滚边揉搓着,秦焕禧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万一惹恼了她,掀翻了这喜堂可如何是好?

秦焕礼倒是有些惊讶,片刻之后,面色又恢复了寻常,也是,这丫头能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口若悬河的说镇洪之策,这些人在她跟前又能算什么?

而边上看热闹的人,早便头靠着头小声窃窃私语了。

“秦焕禧不占理,新娘子这几句话,说的在理啊,简直一针见血。”

“这个丫头不简单,你看她脸色都不曾变,一点也不怕羞忸怩,落落大方的,口齿又那么伶俐,真是少见。”

“这回,秦焕禧脸上可要挂不住了,可算是有人治她了……”

众人之中,有不少人悄悄幸灾乐祸,不为旁的,只是秦焕禧虽说能干,但性子要强,平日里不曾少得罪人。

只是这些人可不敢招惹她,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这有人敢这样与她相对,他们心中自然解气。

再有一个,这也是好大的一个热闹,新进门的媳妇同出了嫁的姑奶奶,无论谁胜谁负,单单是成亲这日起了冲突,就够这些人茶余饭后嚼一阵子舌根的了。

“少爷,元宝来了。”便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丁寅微微喘息着从人后挤了进来,手中捧着四个金元宝。

秦南风抬了抬下巴,丁寅便将那四个金元宝交给了赵忠竹:“夫人。”

赵忠竹接过元宝,起身放在了蒹葭手中的托盘上,她抬手想将那四个银元宝收起来,但又见众目睽睽,这么做似乎太过小气了。

她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来,拿过一旁的红绸布重新盖了上去。

“是我大意了。”她看向云娇。

“娘连日操劳,有所疏漏实属寻常,不必放在心上。”云娇含笑朝她点了点头,又朝着蒹葭抬手:“收起来吧。”

“是。”蒹葭行礼,捧着托盘退了下去。

一旁的秦焕禧望着赵忠竹,恨不得将她身下剜下块肉来,她说的话是半分用处都没有了?

她说四个银元宝就够了,这个嫂子,不仅给了四个金元宝,还把四个银元宝都搭进去了,这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吗?

这时候,众人的窃窃私语声更加大了起来,其中更是夹杂着各种笑声。

她越听越觉得众人都是在嘲笑她,多少年了,她都没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当初才开始当家之时,受过族内长辈的气,如今娶了个侄媳妇,第一天进门,竟敢这样对她?

这还了得?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人群当中,有几人笑的最欢。

其中便有秦南风的两个姐姐。

他的这两个姐姐自然不是一母所生,而是秦焕礼原配的夫人所生,同他是同父异母,比他大不少岁数,早便出嫁了。

当初她们先后成亲的时候,便是秦焕禧这个做姑姑压着,不让她们将她们母亲的嫁妆全部带走。

她们姊妹二人的嫁妆合起来,不过是母亲嫁妆的一半。

可她们又能如何?

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赵忠竹名义上掌管着这个家,实际上家里的大事,都是秦焕禧来说了算,父亲就愿意听她的。

她们早盼着这一日了,总算有个厉害的来收拾她了,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似乎有些不大恰当,但总归是出了口恶气。

“礼成!”

李氏见状,自然忙着打圆场,高声开口唱了起来:“请新娘子执同心结,牵新郎官回房!”

她这么一唱,赵氏跟着附和,其他的人也都欢呼起来。

众人跟着围观,这回换做云娇倒行,牵着秦南风往回走。

来的时候,走的是东侧路,回去,走的是西侧路,边上有婢女指路,二人一路走了回去。

进了屋子,李氏安排二人行了交拜礼。

而后,二人再次坐床,如同上回一般,面对面而坐。

这一回,由李氏同赵氏一道上前,二人亲自动手。

她们一个捧着金盘,一个捧着银盘,往床上撒金钱银钱,其中夹杂着无彩线缠绕的铜钱,另有花生、枣子、桂圆一类的杂果一并撒入帷帐内,两人口中说着吉利话,边上观礼之人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稍顷,有婢女捧上两只酒盅,一金一银。

酒盅下方,以红绿线,挽住同心结,将两只酒盅连在一起。

金酒盅是秦南风的,银酒盅是云娇的,二人一道饮下,谓之合卺礼,也便是交杯酒。

酒一入口,云娇便险些吐出来,秦南风也变了脸色。

“咽下去,咽下去!”李氏连忙拦住他们:“是不是苦的?”

秦南风点头。

“苦就对了,来吃糖。”李氏分了两粒糖给他二人,笑吟吟的道:“来,一道吃,往后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两人将糖齐齐放入口中,相视一笑。

云娇倒是在书上看过这“苦酒”的来历。

在从前,这合卺礼用来装酒的并不是酒盅,而是将一种叫匏瓜的瓜横切成两只瓢,新人各饮一瓢,这便是最早的合卺礼。

匏瓜瓤极苦,酒水倒进去之后,自然也变得苦涩,吃了这苦酒,也便是让新人同甘共苦的意思。

今朝这些繁文缛节,虽然有些繁冗,她却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只有正妻才会经历这些,娘若真的在天有灵,一定也替她欢喜吧?

“来,给我。”李氏取过二人方才用过的金盅饮银盅。

她将银盅在下,金盅倒扣在银盅之上,如此一仰一覆,安置于床下。

这般,是取大吉利之意。

“娶喜剪!”随后,赵氏大声唱道。

婢女端着朱红的托盘,上托着一把以红线遍缠的剪刀。

李氏上前,取过剪刀,从他二人头上各剪下来一缕发丝,以红色绸带缠绕在一起,此为“合髻”,便是结发之礼。

李氏将缠好的“合髻发”交到云娇手中,示意她安置于枕头之下,并小声告知她,明日清晨取出,要好生收起来。

云娇点头答应。

“下面,行摘花礼!”赵氏又唱一声,面上满是笑意。

“摘花咯!”

观礼之人都喧闹起来,挤到床边看热闹。

秦南风抬眼笑看着云娇。

云娇也看他,眼中忍不住便带起了笑意,不过只是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该露出些矜持才对。

“快摘呀!笑什么!”

“新郎官高兴傻了!”

“快点啊,我们等着看呢,快摘花……”

边上众人纷纷催促。

秦南风抬起手来伸了过去,将云娇头上侧边戴着的一朵精巧的绒花摘了下来。

“摘了摘了!”

众人拍手欢呼。

“到新娘子了!”

又有人笑道。

“新娘解郎君扣!”赵氏又唱道。

“新娘子解扣子了!”

众人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屋顶都快要掀翻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床前挤,生怕错过了似的。

秦南风笑得满面春风,往云娇跟前凑了凑,眼中满是笑意。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虽未开口,可那意思却明显是在说:“来吧。”

云娇抿着唇,忍住笑意,伸出手去解他喜袍上的第一粒盘扣。

她动手的时候,众人的起哄声震耳欲聋,饶是她一向老成稳重,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红了脸。

扣子解开,秦南风内里穿的中衣便露了出来。

“解开了!”

“新娘子好快的手!”

“明明就是新郎官自己凑过去的……”

众人有说有笑,云娇忍不住转过脸去朝着床里,她脸实在是烫极了。

秦南风听着他们的话,却只管是笑,一句话也没有。

“成了,来来来,请新郎官下来。”这时候,李氏开口。

秦南风依着她说话下了床,站在床边,下意识回头去看云娇。

“哎呀,别看了,往后可有的你瞧的。”李氏拉过他,口中打趣。

众人都哄笑起来。

一片笑声之中,李氏拉着他到了床头:“来,掷花。”

秦南风依言,将手中的那朵绒花掷于床下。

“成了。”李氏一拍手:“还到床上去。”

秦南风听话的又上了床。

“掩帐!”

赵氏又高声唱道。

随后,两个媒人一左一右,放下了床边的帷幔。

“两位新人且在房内换妆,晚些时候,我们再来接,后头还有见亲礼。”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众人往外退,就连婢女都招呼了出去。

这些都是规矩。

实则,在大渊,成亲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许多人,只在相看之时见过一面,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不曾看清楚。

而这个时辰,离晚上的喜宴还有一会,大礼都已经成了,两位新人天不亮便起身,一整日下来,自然也有些乏了。

恰好趁这个机会歇息一下,也正巧可以让两人独自处一处,好好见一见,知道对方的长相,也说说体己话,熟悉一番彼此,晚上洞房就能稍稍放开一些了。

云娇听见了门合上的声音,绷直的身子垮了下来,真是快要累坏了。

思量着,还是不放心的小声问:“他们都出去了?”

“我瞧瞧。”秦南风挑开帷幔往外看:“没人了,我去看看外间。”

他说着起身下了床,靸了鞋去了外头,过了片刻又回来了,重新坐回了床上。

“没人了,你是不是累坏了?”他靠着她,在她对过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

他笑看着她,心中的欢喜仿佛快要溢出来了一般,真的太好了,他真的将云娇娶回家了。

“累倒是其次,我饿了。”云娇伸手摸着肚子:“早上,就吃了几个浮元子,本来以为到你们家还能吃些果子的,谁知道,根本就轮不到我。”

“桌上不是有果子吗?我去给你拿。”秦南风说着又要下床。

“别拿,那个是晚上吃的,你现在拿了,等一会儿媒人来看见了怎么说?”云娇拉住了他。

“那么多果子,拿掉他们怎么知道?难不成他们还数过?”秦南风不以为然。

“真数过,那个里头的东西都是有数目的。”云娇拉着他不松手。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真叫人看出来,传出去那就是个笑话了。

“不就是双数吗?我拿双的。”秦南风也知道云娇担心什么。

但也不能饿着她。

“不行,她们摆的时候,是看好的,里头也有花式,有人动过了,她们就能看出来。”云娇仍然不肯。

“我有法子,等着吧。”秦南风推开她的手,下了床。

云娇凑到床边,挑开帷幔看他到了桌边,忙叮嘱他:“你别胡来。”

“我知道。”秦南风口中答应着,端着两碟子果子便往床边来了。

“我叫你别胡来,你怎么还端两碟子?”云娇有些哭笑不得。

“快掀开,让我进去。”秦南风已然到了床边。

云娇只好帮他掀开了帷幔,秦南风上了床,将两碟子果子放在两人中间。

“吃吧。”他先拿了一块给云娇:“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可那一桌子果子,就没有一样是不甜的,你将就吃吧。

等晚上,我给你拿好吃的来。”

云娇早就饿得腿都发软了,哪里还管甜不甜,拿过来便吃了一口,有东西下了肚子,她便觉得身上舒坦太多了。

秦南风自己也拿起一块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吃起点心来,一时间只顾着吃,竟都不曾说话。

云娇连着吃了两块果子,这才停了手:“我吃不下了,剩下的怎么办?送回去她们肯定能看出来的。”

她看着那两碟子点心,有些犯了愁。

“那就藏在这儿,那满满一桌子,少个一两盘,谁会去数。”秦南风满不在乎,又捏起一块来。

云娇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望着他,笑道:“我今朝可是惹毛了你大姑母,你怕不怕?”

秦南风抬起头来一笑:“有你在,我怕什么?”

“怎么,你堂堂一个男儿,难不成还等我护着你?”云娇笑着打趣他。

秦南风捏着果子,抬起头来思量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在外头,自然是我护着你,后宅……”

他有心无力啊。

他一个男儿家,总不好真的去掺和那些事吧?

云娇笑了起来:“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瞧你为难的。”

“我跟你说。”秦南风将手中余下的果子塞进口中,三口两口的咽了下去,凑近了同她道:“我若是不曾猜错,我大姑母这会子定然在我爹跟前说你呢。”

《把云娇》正文 第1177回 饿了 “她说由她说去。”云娇才不在乎:“左右,你爹也不待见我,我还怕她说?”

她若是怕,方才在前头就不会那样回她了。

她很明白,秦焕禧那样的人,你若是向她示弱,她反而更加瞧不起你,变本加厉的要欺负你。

那倒还不如硬碰硬,这家虽说是赵忠竹当着,她进门来也是正经的少夫人,又不比谁低一头,难不成还怕个出了门几十年的老姑母不成?

再说秦焕礼,是一家之主不错,但他一个男人家,恐怕不好太过问这些后宅之事,要说相对,到最后恐怕还是她对着秦焕禧。

“你倒是看得开。”秦南风一听这话就笑了,他将两个碟子远远的放开,又往她跟前坐了坐,拉着她的手:“你别怕,我虽然不能管后宅的事,但是,该护着你的时候,我绝不会退缩。”

真到了那时候,他才不管什么后宅不后宅,谁敢动他的小九?

他可是发过誓的,娶她进门,一辈子都不叫她吃苦。

“应该没有那个时候吧?”云娇眨了眨眼睛,笑了。

秦南风看她狡黠的眼神,不由也跟着笑了:“我看也是。”

“不过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云娇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扶着腰,要不是怕弄乱了发髻,她真想躺下来才好。

“什么事,说出来我为你解惑。”秦南风伸出手:“我给你捏捏。”

“你等一下!”云娇忽然往后一让,一把拍开他的手。

“怎么?”秦南风不解的望了望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想摸我的衣领?”云娇手护着脖子警惕地望着他。

“摸你衣领?”秦南风怔住了:“这是何意?”

他听不明白,是什么风俗吗?

“你不知道?”云娇故意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淑珍都同我说了,叫我找个机会悄悄的摸一摸你的衣领,往后,你就会对我言听计从的,反之也是如此。

我想着,咱们两个自幼相识,你对我又还不错,就不要用这些小伎俩了吧。

没想到,你还想先算计我!”

她说着又往后缩了缩,忍着笑意伸手指着他。

“有这样的事?罗载阳也不管管他婆娘,这种话也信。”秦南风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抬头看云娇:“你不会也信吧?”

“你说呢?”云娇笑着反问他。

“那我给你摸。”秦南风往她跟前凑:“来来来,你摸,我情愿听你的话。”

“这可是你让的。”云娇搓了搓手指头,蠢蠢欲动。

“来。”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云娇真的趁机摸了摸他的衣领,韩淑珍昨日再三叮嘱了她,还说特别灵验,罗载阳如今就什么都听她的,她在他跟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她心里知道这法子荒诞不可信,但就是想照着做一做,不管是不是真的,做一下又不会少什么。

“这回放心了吧?”秦南风随手理了理衣领,笑问她:“还有什么说道?可要一起来?”

“她们还说,不能让你的鞋子压着我的鞋子,不能让你的衣裳压着……”云娇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妥。

衣裳压着衣裳……那不就得两个人都脱了衣裳吗?

这话宣之于口,似乎有些不雅,所她及时收了口。

“鞋子不能压着鞋子是吧?”秦南风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将床前云娇那双精致的并蒂莲绣鞋放在了他的大鞋上:“你看这样成不成?”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什么,你真就一点都不忌讳吗?”

“有什么好忌讳的。”秦南风一脸坦率。

往后,他就算是有什么威风,也不会回来对云娇使,这家里头原本就打算由她说了算,他还忌讳这些做什么?

“还有旁的吗?”秦南风又问。

他有心想逗逗她,问问衣裳压着衣裳会如何,但又怕她羞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有了,没有了。”云娇连连摆手:“咱们还是说话吧。”

“对,你方才说……”秦南风整了整衣袍:“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觉得你娘好像……”云娇思索着道:“有些怕你大姑母?”

“何止呢。”秦南风说起这个,便有些心烦:“我娘她胆小,又没主见,不止怕我大姑母,还怕我爹,还怕我祖父祖母。”

“是吗?”云娇方才改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赵忠竹似乎极为紧张,她还怀疑自己是否是看花了眼,这么一说,是真的:“那你娘,在这个家活的挺不容易。”

“是啊。”秦南风收敛了笑意。

“那你怎么不护着她?”云娇有些奇怪的问。

“也不是不曾护过。”秦南风有些无奈的道:“但你不知道她这个人,我护着她,她也还是对我爹言听计从的,从来都不会违逆我爹的意思。

大抵,他们成亲的时候,我爹也摸了我娘的衣领?”

他说着笑了起来。

云娇笑着锤他:“净会胡说,没个正形。”

这么说来,就是婆母拎不清,小五帮她,她也不领情?

“要我说,瞧你爹对你那样,你恐怕也不敢如何护着你娘吧?”云娇想起来又问他。

“他怎么说也是我爹,我总不能像对着外头的人那样吧?总归要让着他些。”秦南风有些无奈。

“那你娘,这样听你爹的……”云娇思量着问:“倘若她以后对我不好,那是不是你跌倒意思?”

“大抵……是吧。”秦南风解释道:“我娘还是很喜欢你的,咱们成亲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操办的,从定了日子便一日也不曾歇着。”

“那你大姑母没来做主吗?”云娇笑着问。

“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要来的,但之前在酒楼你同她那样,我爹又不曾听她的去退亲,她怎会来操持咱们的婚事?”秦南风笑着道:“我爹还去请了她两回呢,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来,估摸着是料定了我娘做事不周全,等着看笑话呢。”

“我看,这东西不是预备的挺齐全的吗?也都是依着规矩来的。”云娇朝着帷幔外头抬了抬下巴。

能这样面面俱到,说明婆母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那是我娘接了我外祖父同外祖母来,我这个外祖母懂这些规矩,我娘都是照着她教的,一样一样来的。”秦南风实话道。

“原来如此。”云娇点了点头:“对了,你外祖父身子好些了吗?”

自赵忠勇夫妇二人去了之后,这位老人家便一直缠绵病榻,秦南风不在的那两年多,云娇还特意去看过两回。

“还那样,等会儿出去行见亲礼,你便能见着了。”秦南风拉了拉她:“行了,咱别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

“说什么高兴的?”云娇笑了,托腮望着他,一双妙目顾盼生辉:“说说你娘多给了我四个银元宝?”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稀罕事,我娘那个人从来都是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个花,今朝能对你这样大方,可说明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说起这个,秦南风也觉得稀奇,他是知道自己的娘有多节俭的,这事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这么说,往后我可得好好孝敬她。”云娇消得更欢快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

秦南风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姑娘。”

是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云娇答应了一声。

蒹葭应了一声进来了。

秦南风掀开了帷幔,笑看着蒹葭:“还叫什么‘姑娘’,该改口了。”

“是,少爷,少夫人。”蒹葭站定,行了一礼,满面笑意。

“蒹葭不错,从善如流。”秦南风很是满意的点头。

“贫嘴。”云娇笑着探出头来:“什么事?”

“两位媒人叫奴婢来同少爷少夫人说一声,让你们快着些换妆,等一会子便要出去了。”蒹葭说着笑嘻嘻的上前:“姑娘快下床来吧,到梳妆台前,奴婢帮你整理一下发髻,再换一身衣裳。”

“好。”云娇下床,低头看地上的鞋还摆在秦南风鞋上,不由脸一红。

蒹葭捂着嘴悄悄笑了起来。

……

前头,侧厅。

秦焕礼满面无奈的坐在主位上,另一侧坐的满面怒容的秦焕禧,秦焕禄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欲言又止。

侧厅里头,便只有他们兄妹三人,所有的下人全都被秦焕禧打发出去了。

桌上,放着四个黄灿灿的金元宝,正是秦焕禧才拿出来的。

秦焕禧手捏着桌角,看着秦焕礼:“照大哥的意思,就拿她没法子了?”

“大妹妹,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秦焕礼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的金元宝:“再说,家里头办喜事,你这事也做得不地道,她已经进了门行了大礼,真要是丢了脸,你我三人脸上也都无光。”

他原本是不大愿意云娇给他做儿媳妇,但有官家的话,他也就没有了旁的心思。

今朝再看一看,云娇还算是端庄识礼,抛却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娘家,单看人品样貌也不算辱没了他儿子。

他心里头已经认命了,家里办亲事,谁不想欢欢喜喜、顺顺当当的?

何况他就这么一个嫡子,无论心里如何,事情肯定是要好好办的。

可这个大妹妹,偏偏要做这个时候生事情。

“你别拿我同她放在一道说。”秦焕禧怒气冲冲的道:“她进门了又如何?就算生了孩子,我也不认她。”

“姐姐,你别这样。”秦焕禄声音不大,她身子弱,似乎有些中气不足:“你为了莲子,不值当如此。

我都细细的问过了,当初那事情是莲儿先做的不对,人家不可能任由她欺负。

现如今人既然进门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也消消气。”

“消什么气?”秦焕禧顿时瞪圆了眼睛:“你倒是会做好人,我为了你女儿,你反到胳膊肘往外拐起来了。

我告诉你,就算不为了莲子,我也不会上罢甘休,你是不曾见她在酒楼里对我的那副嘴脸,我还受她?

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秦焕禧,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阖大家子这么多人,谁敢如此待她?

把家这个丫头简直反了天了。

“我们毕竟是出了门的人。”秦焕禄慢言细语的劝说道:“过了今朝,各人在各人家里,也就逢年过节或是家里头有事,才能见上一面。

真的不必大动干戈,姐姐若真是不待见她,以后少回来就是了。”

“少回来?我凭什么少回来?我可是姓秦。”秦焕禧气的站起身来:“她来了我就不能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爹娘哥嫂都不曾这样说过,轮到她不让我来?

秦焕禄,你要讨好她你自去,别在我跟前来这一套,你想两厢讨巧是吧?

我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你要是认了她,我就同你一刀两段。”

她说着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大哥,你看她说的什么。”秦焕禄说不过她,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如今他们年纪多大了,可这个姐姐性子还是这么刚强,若依着她说,根本不必要如此。

孩子们都大了,她的莲子没福气嫁回来,那都是命,不能将这事怪罪在云娇头上。

且她也不想搅合娘家的事。

秦焕礼沉寂了片刻道:“大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今朝是办喜事,你就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子,无论如何你要忍住了。

其他的事情,等过了今日再说。”

“我自然知道,你当我是那不识大体的人吗?”秦焕禧满面不悦的往外走:“我去看看爹娘预备的如何了。”

秦焕禄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少年了还这样,用这一套能管好祝家,可不见得处处都管用。”

“她不就这样。”秦焕礼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问她道:“你家那个活宝,近日如何了?”

他问的是他的小妹夫,秦焕禄的夫君。

“还能如何?”秦焕禄神色有些黯然:“常去勾栏瓦肆的也就罢了,耗不了多少银子,只是这个赌钱……实是个无底洞。”

“江山易改本秉性难移。”秦焕礼冷哼了一声:“若依着我,带人去将他抓起来,关上三五个月,看他往后可敢再犯。”

“罢了,孩子们都大了,往后还要说亲,真那样就难看了。”秦焕禄连连摆手,又叮嘱道:“大哥,你等会儿见了他,万万别给他脸色看。”

“你啊你。”秦焕礼摇头叹息:“焕禧那个性子,若是能跟匀一匀就好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78回 礼毕 “女子当中,如她那样的能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多的是我这种软弱可欺的。”秦焕禄叹息了一声。

“话虽如此,你也该听听她的劝才对,由着那个混账东西将家里头搅的一团糟,今日当东西,明日就能卖铺子,你和那几个孩子可如何是好?”秦焕礼皱着眉头,很是不喜。

“家里的东西他敢当,卖铺子他可不敢,否则不用我说,他爹娘也不会放过他的。”秦焕禄看着秦焕礼:“大哥别为我忧心,我这家里头的男儿都定亲了,年下就替他们完婚,后头的事情也就不愁了。

后头,我跟前就剩下莲子还不曾找个婆家,她是个女儿家,想找人家还不容易吗?”

“也只能如此了。”秦焕礼点了点头。

他虽然心疼妹妹,可是,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总不好插手。

再说,他也管不住小妹夫那个混账。

“大哥,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头也不愿意莲子嫁回来是不是?

当初之所以点头,也是因为爹娘那里的意思,你不好违逆了。”秦焕禄虽然不比秦焕禧的精明能干,但也不是个愚钝之人。

“我倒不是嫌弃莲子如何,到底是自家孩子,你也知道,我一向尤为疼爱她。

只是那个混账如此不思进取,我是不大愿意同他亲上加亲的。”秦焕礼胡子翘了翘,也不曾隐瞒:“但眼下这个亲家,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人都进门了,大哥就别想那些,亲家不亲家的,也不是日日见面,喜欢就多处一处,不喜欢离的远些就是了。”秦焕禄劝了几句,又道:“不过,我看风儿娶的这个媳妇,怕不大简单。

我大嫂子这个人,为人忠厚老实,怕不大压得住她,大哥以后恐怕还要多劳神后宅之事。”

“我堂堂男子,怎么会去管后宅那些事。”秦焕礼自然不应。

“那大概,也只能姐姐有空的时候回来照看照看了。”秦焕禄低下头道。

“这些年,这家里头不都是她帮忙料理的吗?没道理有新人进了门,就叫她撂下不管了。”秦焕礼如是道。

秦焕禄正要说话,外头,婢女匆匆进了门来:“老爷,小姑奶奶,夫人说时辰快到了,媒人安排妥当了,叫请小姑奶奶去预备新人见亲礼呢。”

“好。”秦焕禄答应了一声,回头招呼秦焕礼:“走吧,大哥。”

秦焕礼起身来,抬了抬手:“一道去吧。”

正厅。

赵忠竹已经依着媒人的意思,在厅子中央摆上了八个大圆桌。

见亲礼,这桌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须得是家里的近属亲眷才可。

另外,这桌子也不是白坐的,见亲便要吃糖饭,吃了糖饭,便要给新人糖饭银子,这是大渊民间的规矩。

所谓糖饭,便是大米饭上头搁上一大勺红糖,再加上桌上的各色甜果子。

糖饭须得尽数吃完,而后便将给新人的糖饭银子放在空碗里头。

新人上前去,一一见过各个亲眷,行礼,收糖饭银子。

而后才能撤桌,方算礼毕。

糖饭银子,说白了也就是家里的亲属长辈给新人的见面礼。

不过,这已经不在成亲礼之内了,这算是新人进门第一回见婆家亲属,意在叫新人先认认脸。

这个见亲礼,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之前,云娇开口将秦焕禧的话堵了回去,不仅收了四个金元宝的改口钱,还另外多收了四个银元宝,秦焕禧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看她坐在那处,沉着脸,恐怕新人的糖饭钱不好拿。

不过他们倒是忽略了,秦焕禧平日里也是这样一副脸,向来没什么笑意的。

他们都晓得秦焕禧的性子。

那是个有仇必报的,且从不给人留面子,不分什么场合,得了理便不饶人。

这也是为何多数人不敢招惹她的缘故,当然,她凭一己之力将一个摇摇欲坠的祝家扶稳了,又有如今的繁荣,没有点手段那也是不行的。

且看她等会如何为难新娘子。

众亲眷都围坐下来,自然有婢女上前,给白米饭添了红糖,随后媒人一开口,众人便动了筷子。

秦焕礼同赵忠竹夫妇在一旁招待,他们是自家人,自然不必吃糖饭。

因为糖饭必须要吃完,但有些人不喜甜食,怕大碗吃不下,是以吃糖饭用的都是比碟子稍大的小碗,只装大半碗饭,再添上糖,如此,就算是食量再小之人,也能吃完。

不消片刻,大部分人碗里的饭就见了底。

此时,在媒人的示意下,秦南风牵着云娇进了正厅。

“来了来了,姑母你瞧。”秦南风小姨母赵忠菊小声开口。

她口中的“姑母”,叫的便是她们姊妹几人的继母,也就是她父亲赵韶后来娶的远房表妹。

这几年赵韶一直缠绵病榻,也一直是她这个“姑母”在床前照料,省了她们姊妹四人不少的心。

赵忠菊身边坐的是她的长姐赵忠梅,赵忠梅为人精干,且也有几分手段,如今她家里头也尽都是由她来当家。

赵忠梅边上,坐的便是姊妹四人当中的老二,也就是符彩花的娘,她因为出生时难产,导致脑子不大聪明,坐着一声不吭。

说话她倒是会说的,这是大姐叮嘱,叫她不要开口,免得惹人笑话。

她也听话,就一言不发的坐着,大姐叫她吃她便吃,叫她放银钱,她便放银钱。

赵忠菊另一侧坐的便是她称呼为“姑母”的黄氏。

她虽年岁不小了,但穿的干净利落,瞧着是个利索人,一直照看着坐在她身旁的赵韶。

赵韶生的是喉疾,喉咙间有些小瘤子,吃饭有些难以下咽,黄氏替他吃掉了一些糖饭,又将银子放进了碗中。

赵忠梅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自从三弟也不在了之后,爹的家就彻底的给继母来当了。

“孩子模样生得不错,腰条也好,风儿有眼光。”黄氏看着云娇,满面喜欢的夸道。

她不曾说出云娇当初曾去看过他们两位老人家,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若是牵扯住那么远的事,怕有心人胡说,说云娇老早便与秦南风有了牵扯,传出去名声就难听了。

但那些事,她心里头有数,知道这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云娇进得厅来,便瞧见符彩花抱着孩子,站在一个妇人后头,正对着她笑。

平辈和晚辈是不用吃糖饭的,是以他们大多数站在一旁看热闹。

云娇也朝符彩花笑了笑,扫了那妇人一眼,看形容这应该就是符彩花的母亲了。

她打量旁人的时候,更多的人在打量她。

她这会子换了妆扮,乌黑如云的发丝尽数绾起,头顶配以一顶金色的花冠。

这花冠小巧精致,瞧着虽富贵但却半分也不浮夸,加之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倒叫她生出一身让人不容小觑的贵气来。

再看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马面袄裙,裙襕上绣有蝙蝠纹同云纹,这是李嬷嬷亲手绣的,寓意“洪福齐天”。

一旁的秦南风穿的也是一身同色直领长袍,下摆处绣就的纹路与云娇那袄裙一般,两人牵手而立,瞧着般配已极。

他这件长袍,也是李嬷嬷她们亲手做的。

“真是一对璧人。”

“般配极了。”

有人小声赞叹。

“从这边开始,来。”李氏笑容满面,同赵氏一道引着一对新人,到了左手边的桌子。

“来,新郎官来,这是谁?”李氏指着秦老爷子问。

“这是我祖父。”秦南风回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说给你娘子听。”李氏推他:“脸朝着她。”

众人都哄笑起来。

秦南风有些红了脸,笑看了云娇一眼:“这是我祖父。”

“新娘子,叫人。”李氏跟着道。

“祖父。”云娇低头唤了一声。

秦老爷子肃着脸答应了一声。

“来,收糖饭钱。”李氏又教云娇拿碗里的银子。

云娇伸手取了银子,放在后头蒹葭手里托着的托盘里。

“这是我祖母。”秦南风引着云娇往前走。

“祖母。”云娇又唤。

秦老夫人看着她,倒是笑得慈爱,虽然外孙女没能嫁回来,但娶孙媳妇总归是大喜事一件,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她端过碗给云娇:“来,收着。”

云娇拿过碗里的银子,声音清脆:“谢祖母。”

他二人明白了该如何做,接下来动作便快了。

很快,便到了秦焕禧他们那桌。

秦焕禧到这会儿,碗里还空空如也,所有人都盯着瞧,都觉得有好戏看了,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大姑父好。”云娇收了碗里的银子。

她多看了一眼,这大姑父虽然不再少年,但从五官依稀能看出昔年风采,面带笑容,手却在桌子底下轻轻推了推秦焕禧。

看样子,大姑母确实厉害,眼光也还是不错的,这个大姑父,倒是个实在人,似乎并不想生事。

可惜,大姑母似乎压根不听他的。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秦焕禧身旁。

秦南风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心里有些没底,不知这个大姑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云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他会意,开口道:“这是我大姑母。”

“大姑母。”云娇轻轻唤了一声。

厅子里静了下来,人人都望着秦焕禧,但看她要如何。

秦焕禧抬头,见云娇粉面含春,梨涡浅浅,竟无半分恼怒。

她轻哼了一声,取出一锭银子,“咚”的一声,丢入碗中。

她本打定主意,不放银子,云娇定然恼怒或是无措,那她便能出些气。

不曾想她竟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谢大姑母。”云娇笑着收了银子。

由秦南风牵着,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秦焕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焕禧可能不出这个糖饭银子。

她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见招拆招便是了。

果然,秦焕禧也没做出什么来。

而同一桌的秦焕禄脸色缺有些难看起来。

不过,云娇却不曾留意那些。

见亲礼毕后,媒人唱道:“新人回房。”

两人才回了房,还未说上话,秦南风便被又被媒人叫走了。

此后,便没有云娇的事了。

前头,把家的人已经来了,媒人先让双方行新亲之好,而后入礼筵,行前筵五盏。

而后入席,喜宴便克开席了。

喜宴过后,再请新亲入花厅,奉茶数盏,以终其仪。

凡此种种,皆按规矩来,说来不过寥寥数句,但散席之时,已然是半夜时分。

秦南风推开新房门的时候,云娇正靠在床头前怔然出神。

“想什么呢?”秦南风走进去,倚着她坐下。

“你这是吃了多少酒?”云娇转脸看他,脸色酡红,满身酒气,瞧着似乎有些醉了。

“我没醉。”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一双眼带着酒后的迷蒙,还有几分热切:“小九,我好欢喜,我终于将你娶进门了。”

云娇正要说话,他便扯了她一下,将她带进怀中紧紧的抱着,口中嘟囔:“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方才在想什么?”

云娇暗暗好笑,果然是吃多酒了。

她笑着回道:“我方才在想,我嫂嫂叮嘱我来的路上别开口,说若是开了口,往后口角多。

我给忘了,同蒹葭说了几句话。”

她倒不是多忧心,只是方才闲来无事,确实想到了这里,正好他吃多了酒,都说酒后吐真言,不如逗逗他,看他要如何说。

“口角多?”秦南风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不会的,我让着你。”

他说着低头捧着她的脸:“小九,你欢喜吗?”

“欢喜。”云娇抬眼望着他,他眼里虽然有着醉意,可看着她的时候,却有着真切的喜欢。

“小九,你真好看……”秦南风盯着她,缓缓地就要低下头去。

“等一下。”云娇伸手拦住了他:“还不曾沐浴呢!”

若不是媒人特意说了,新郎官不进洞房不能洗脸沐浴,她早便要将脸上的妆洗去了,她极少如此妆扮,脸上实在是不舒服。

“沐浴?好。”秦南风迷迷糊糊的放开了她。

“你靠在这。”云娇生怕他摔下来,让他靠在床头。

她自到屏风后头沐浴去了。

等她穿着中衣出来,却见那靠在床头的人已经睡着了。

“还说没醉。”云娇有些好笑的上前扶着他躺下,又替他脱了鞋。

正吃力的想将他身下的被子拖出来给他盖上。

秦南风忽然坐起身便要下床,口中急急的道:“不对。”

云娇忙拉着他:“你做什么去?”

“我忘记给小九拿吃的了。”秦南风执意要下去。

“丁寅送过吃的了,不是你吩咐的吗?”云娇看着他,眼神柔和。

秦南风怔了片刻,摸了摸自己脑袋:“对,吩咐过丁寅了……”

他放了心,直直的倒了下去,转瞬便又睡着了。

“诶?你倒是睡到被子里头去啊。”云娇又好气又好笑的推了他一把。

《把云娇》正文 第1179回 芙蓉帐暖,春宵千金 可秦南风已然睡过去了,哪里睬她?

云娇无奈,只得将另一条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下床去到翻了翻衣柜,被子倒是有几条,只是是李嬷嬷她们新做的,都不曾见过阳光,盖着肯定不舒坦。

她转过脸看了看,见搭在椅子上的大红喜袍看着不小,便抱着上床去睡了。

这一日下来,各种礼仪各项规矩,她也累的够呛,缩在秦南风那件喜袍之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很快也陷入了梦乡。

喜庆的新房中,一对龙凤红烛时不时爆出一个灯花,除了二人均匀的呼吸声,余下一片安静。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云娇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情不自禁的偎了过去,接着便心有所感,醒转过来。

她睁开眼,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醒了?”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她抬眼,便见秦南风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头,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正望着她。

“什么时辰了?”她醒过神来,心安理得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秦南风笑道:“寅时打更我醒的,再加上我沐浴时间,这会大概寅时半刻了。”

“你沐浴了?”云娇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换成中衣了,想起他吃醉了的事,又推他一下:“你还知道醒呢。”

“恼了?我也是身不由己。”秦南风搂紧了她:“怎么睡在外头,盖那么少,不怕着凉么?”

“你又不管我,我总不好自己钻你被窝吧?”云娇轻哼了一声,指责他。

“怎么不好?”秦南风笑着道:“咱们不都成亲了吗?原本就该睡一个被窝的。”

“不行,我是女子,总要矜持一些的。”云娇吃吃的笑。

“怪我吃多了酒。”秦南风起身放下了帷幔:“实在是该我主动的。”

烛光隔着帷幔照进来,二人面前一片朦胧。

秦南风长腿一伸,便俯身而上,两手撑在云娇身子两侧,低头望着云娇。

“你做什么。”云娇两手抵在他胸膛上,脸一下变得滚烫。

她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这时候终归有些紧张与慌乱,便脱口而出了。

秦南风拉开她的手,一手捧着她柔嫩的脸,低下头去。

帷幔外头,红烛摇曳,芙蓉帐暖,春宵千金。

可惜,春宵苦短。

不知不觉之中,天便亮了。

秦南风看着怀里的人儿,黑发如瀑般披散,一双善睐的美眸半睁半阖,带着淡淡的慵懒,素来白净的小脸上多了一抹嫣红,似乎是待放的花朵褪去了最初的稚嫩。

他一时看的移不开眼,见她昏昏欲睡,不由伸手去捏她脸:“小九,别睡,陪我说说话呗。”

“说什么……”云娇闭着眼睛拍开他的手:“再等个把时辰便要起身去敬茶了,我睡会儿,你别忘了叫我……”

“诶,你别睡,我有好东西给你。”秦南风又捏她下巴。

他虽也半夜未眠,却半分睡意也无,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欢喜,守着她爱不释手,就想要同她说话。

“什么好东西……”云娇困倦之间,还是问了一句。

“你等一下。”秦南风下了床,不消片刻,便抱着个小木匣子回来了:“你看。”

云娇睁眼,强打精神撑起半边身子,便见他将匣子开了,推到她跟前。

她抬手翻了翻,里头有十几张地契,还有集市上铺子的房契,另外还有数张交子票据。

她又懒懒的躺了下去:“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以后你当家,这些东西自然该你保管了。”秦南风说着盖上了匣子:“原本昨晚便该给你的,可惜我吃多了酒。

这个放哪?”

“先搁床头柜上吧。”云娇忽然想起一事来,猛地睁开了眼:“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哪来的这许多银子呢?”

“这是东岳国库的,都是杨慧君的父亲贪污的银子。”秦南风收了匣子,又揽过她:“当初,可不止这些银子,只是后来那里有一处地龙翻身,老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都家破人亡,实在凄惨。”

“所以,你用那银子给老百姓重建家园了?”云娇猜到了后来的事。

“嗯。”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娘子聪慧,不过我特意留下了一些,给咱俩以后过日子。”

“这样就很好……”云娇眯着眼睛,拢了拢被子又有些想睡。

“娘子,你别睡,我还有话同你说呢。”秦南风捏她鼻子,怎肯让她就睡?

“唔……叫我睡一会,就一会……”云娇伸手推开他。

那中衣略宽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藕芽儿一般的嫩臂,口中呢喃小意,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秦南风瞧的目光深了深,情不自禁的又俯身而上。

云娇察觉他的动作,不由娇靥生晕,伸手推他,口中惊呼:“冤家,还来……”

这人折腾了半宿,没个够吗?

秦南风扯了自己身上半挂着的中衣,便要继续。

云娇手触到他裸露的胸膛,那上头有虬结的疤痕,心中一颤:“你别动,叫我看看你身上。”

昨夜她便察觉了这疤痕,只是当时半夜瞧不清,且无暇他顾,也就做罢了。

这会子天都亮了,自然要好好的看看。

“都愈合了,无碍的。”秦南风不欲停下。

“你别动,我瞧瞧。”云娇轻锤他一下,执意要看。

秦南风只得住了手,露出胸膛来给她瞧。

云娇抬眼,便见他阔肩上有丝丝淡红的痕迹,不由脸上发烫,那是她昨夜留下的。

往下,便见他结实的胸膛,在右胸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直通小腹,几乎横贯了整个上半身,想来这便是当初那几乎要来他命的伤。

即便如今伤口已然愈合了,但瞧着还是触目惊心的。

再看他身上,还有不少伤痕,他肤色白皙,更衬的那些疤痕显眼无比,一条一道的,纵横在他身上。

“这……”云娇伸手轻抚那谢疤痕,眼泪情不自禁的就滚了下来,落入鬓边秀发之中。

“你别哭,我早就不疼了。”秦南风见她哭了,忙替她拭泪:“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如今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云娇不语,只是一直的落泪。

这样的疤痕,当时该多疼?他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

难怪要与杨慧君周旋那么久,两年多能养好了回来,已然是极快的了。

“你说你,偏要去边关做什么?”她哭着埋怨他。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以后都不出去了,天天守着你。”秦南风见她一直掉眼泪,心疼不已,早便歇了心思,翻身下来将她搂在怀中,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眼中有数不尽的怜惜。

云娇也抱着他的窄腰,头埋在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得他们能有如今这样,当真是上苍垂怜。

“快给我看看,是不是梨花带雨。”秦南风往后退了退,托起她的脸来,见她哭的满面泪痕,几丝长发沾在脸上,却叫他的话逗的破涕为笑。

他替她擦了眼泪,又理了理秀发,低头凑过去嗅了嗅:“唔,小九,你好香。”

“没你香。”云娇娇嗔着推他一下:“你可有奶香呢。”

“好啊,你敢取笑我是不是。”秦南风伸手咯吱她。

“别闹,别闹……”云娇笑着往后躲,口中求饶:“我不说了,不说了……”

外头有人叩门。

“谁啊?”秦南风停了手,笑着将人揽在怀中。

“少爷,是奴婢,少爷吩咐的药煎好了。”蒹葭在外头回道。

“来了。”秦南风拿过一旁的中衣套上,边系盘扣边下床开门。

“少夫人醒了吗?等会儿该起身梳洗,去敬茶了。”蒹葭提醒道。

“知道了。”秦南风应了一声,端着一盅汤药进了里间。

“来。”他坐在床沿上,将药盅递给云娇。

“这是什么药?”云娇接过去闻了闻。

“你先吃。”秦南风笑看着她:“不苦,我让他们加了甘草。”

云娇不再迟疑,仰头一饮而尽,将药盅递给他,秀美微挑:“是避子汤?”

秦南风将茶盅放在床头柜上:“你怎知道?”

“前日你同我哥吃酒吃了半日,再加上之前我哥给我把脉,什么也没说,就给我开了好些丸药叫我每日吃一些。”云娇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既然是我哥不好对我开口的事,就这么几件,我想也能想到,不过我身子到底怎么了?”

“你别忧心。”秦南风拉过她的手:“哥哥说,因着你出生时是早产,小时候也不曾能将养过来,身子有些虚,这些年又有寒气入体,暂时不宜有孕,须得好生调养。”

“你从前不都是‘九霄、九霄’的吗?这会儿改口倒快。”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

“我娶了你,自然该改口。”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好吧。”云娇垂目,思量着道:“那你说,我哥把脉把的准吗?要不要再找个大夫看看?”

“你哥说你月信不准,且每回来了都疼的厉害,可有此事?”秦南风侧头问她。

云娇娇靥生晕,点了点头。

“依我看,哥哥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看嫂嫂如今叫他调养的看着都不像是有心疾之人。

他跟着神医,旁的不曾学,单学的就是调理身子的方子。

咱们就听他的,先调理一阵子,等你身子将养妥了,再要孩子。”秦南风握着她的手,定下了此事。

“可是……”云娇有些犹豫:“调理身子,短期之内怕是不起效用,可我若是总不见身孕,你父母、祖父母恐怕……”

一年半载的也好说,真要是几年没个孩子,怕是没法交代。

“他们那处有我呢,你只管好好养好身子就是。”秦南风不容她反驳:“好了,这事就此定下了,我给你穿衣裳。”

“我用你干嘛?”云娇抱着被子,笑得羞涩甜蜜:“去,叫蒹葭她们进来。”

“我先给你换上衣裳,再叫她们来给你梳洗。”秦南风拿过一旁的衣裳:“快来,我想了好久了,你便叫我试试嘛。”

云娇半推半就的叫他从被窝中拖了出来。

秦南风将她那几身衣裳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还是理不好。

“你罢手吧你。”云娇嫌弃不已:“我自己来都比你快。”

她说这伸手去系腰间的盘扣。

“你别动,我能行。”秦南风拿开她的手:“马上好了。”

“少爷,少夫人,奴婢能进来吗?”蒹葭在外头问。

她有些着急,再晚些时候,就来不及了。

才过门第一天,便耽搁了敬茶的时辰,那可有些说不过去。

且少爷的大姑母那样厉害,可不能叫她握住了姑娘的把柄。

“等一下。”

“进来。”

床上的两人齐齐开口。

“我这差一点就好了。”秦南风不满的嘟囔。

“别闹了,一会儿耽搁了敬茶,仔细你爹训斥你。”云娇说着下了床,拔高了声音:“蒹葭,你们进来。”

秦南风不曾言语,返身从被子下取出一方雪白的绢帕,上头已然仿若红梅点点。

他细细的收了起来。

“少夫人,这件是穿在里头的,少爷不晓得,你也不晓得吗?”床边,蒹葭同木槿好笑的给云娇重新整理了衣裳。

“我都叫他弄的乱套了。”云娇有些无奈。

“我穿错了吗?”秦南风挑开帷幔下了床。

“都是你,越帮越忙。”云娇回头瞪了他一眼。

秦南风笑着凑过去:“我仔细看看,学一学。”

“少爷,这种事你不用学,交给奴婢们便可。”蒹葭笑着道。

“你去穿自己的衣裳吧。”云娇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走到一旁拿过衣裳,才套好上衣裳,外头便出来脚步声。

他正要问是谁,里间朱红的门帘子便叫人挑开了。

“五弟,弟妹。”

顾氏径直走了进来。

秦南风吃了一惊,忙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三下五除二的系上了腰带。

云娇坐在铜镜前,蒹葭正给她梳妆,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这顾氏怎么不敲门便进来了?

“嫂嫂怎么突然来了?”秦南风有些不悦。

顾氏平日不是没分寸的人,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你们起得这么早,我还说怕你们少年人贪睡,别耽搁了敬茶的时辰,特意来叫一叫你们。”顾氏说着走到了云娇身后,笑着夸道:“弟妹真是国色天姿,素着一张脸都这样好看。”

“嫂嫂属什么的?”云娇从铜镜中看着她,淡淡问了一句。

《把云娇》正文 第1180回 怎么这么没规矩 “我?”顾氏愣了一下:“我属羊的。”

云娇将手中的钗子轻轻放下,重新拿起另外一个在头上比了比:“嫂嫂幸亏不属鸡。”

“属鸡如何?”顾氏不解。

“我俩的八字合出来,忌属鸡的,万一哪个属鸡的没规没矩的就这么闯进来了,那可不大好。”云娇不咸不淡的道。

那回与江心莲的事,顾氏帮她说话了,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对顾氏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会子她不声不响的便进房来了,她心中便更是不喜了。

顾氏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这么没有分寸的吗?

还是说,她不曾来的时候,顾氏时常这样随意进出秦南风的房?

她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秦南风,悄悄笑了笑,想着等一会儿拿这话逗逗他。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曾听娘说要忌什么属相?”顾氏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片刻之后便恢复寻常。

她怎会听不出来云娇是在说她没规矩。

这新媳妇,果然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那是我娘家找算命先生掐的。”云娇信口拈来。

“原来如此。”顾氏扫了一眼秦南风:“既然你们都起身了,我就不久留了,弟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叫厨房预备。”

“不必了,家里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云娇依旧盯着铜镜,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五弟,那我先到前头去了,你们随后来。”顾氏说着往外走。

秦南风跟了出去,走到廊下,他开口:“嫂嫂请留步。”

“五弟还有什么事?”顾氏转过身,看着他俊秀倜傥的模样,才起身发丝还凌乱着,心不由跳了跳。

想起方才进房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腿长腰窄的当真是……叫她移不开眼。

同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夫君比起来,这个小叔子,实在好太多。

若是她能选择,与其给秦春深做妻,她情愿给秦南风做妾,这样满身气概意气风发的男儿,才是真正的男儿。

只可惜,她在嫁给秦春深之前,都不知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儿,否则,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我想同嫂嫂说一声。”秦南风郑重的望着她:“嫂嫂从前时常悄悄进出我的院子,替我安排布置,为我着想,只是我岁数见长,原本那样就不妥,看在嫂嫂是关心我,我也不常住家中,也就罢了。

如今,我已经娶了妻成了家,嫂嫂如此随意进出,多有不便。

我想请嫂嫂下回进屋子,还是让婢女先回话吧。”

他抿着唇直视顾氏,浑身气势在无意间便显了出来。

聪慧如他,怎会察觉不到顾氏的心思?

只是一个家住着,他与三哥又是情深意厚的,他只装作不知便是了。

料这妇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可她如今越发放肆了,竟在他新婚之夜头一天早上便如此大喇喇的进了他们新房,真是不自爱。

她如此做派,万一云娇误会她平日就是这般进出他们屋子的,那可要如何说得清?

“五弟莫怪。”顾氏勉强笑了笑:“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只是心里一直替你欢喜,又记挂着你们别耽搁了敬茶的时辰,这才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

是嫂嫂的不是了,五弟莫怪。”

她说着,朝着秦南风款款行了一礼。

秦南风身上凛然的气势叫她一惊,却忍不住更想接近他了,旁的男子,谁都没有这样的气概。

“倒也不必如此。”秦南风往边上让了让:“嫂嫂下回注意便是了。”

顾氏正要说话,便听云娇在里头唤:“小五,进来梳头。”

秦南风看了顾氏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屋子。

顾氏不甘的望着他的背影,站立了片刻才转身去了。

云娇亲手给秦南风束了发,又一道洗漱了,两人这才相携着往前厅而去。

……

秦家最北侧的院落里,一派田园风光。

秦焕禧正蹲在井边洗脸,秦焕禄站在一旁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秦老爷子这里自有规矩,住在他这处,一个下人也不许用,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秦焕禧姊妹叫人伺候惯了,自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可她二人都是做女儿的,回娘家一回,自然该陪着爹娘尽尽孝,就算难以忍受,也强迫自己受着。

“姐。”秦焕禄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你别叫我。”秦焕禧将手巾重重的扔在盆中,溅起一地水花:“你胳膊肘都往外拐了,还叫我做什么?”

“姐你还说我呢。”秦焕禄有些委屈:“说好了糖饭银子,你家和我家给一样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里紧,偏给那么许多。

我连你的一半都不到,当时,我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心里也有气,这个姐姐怎能说话不算呢?平白叫她低了一头。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秦焕禧轻哼了一声:“谁让你不听我的。”

她就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不听你的,孩子们闹那件事情,原本就是莲子不对,你不能助长她。”秦焕禄觉得,根本不必要针对云娇:“再说,她以后还要找人家,这样的事情,还是别闹大的好。”

“莲子的事情也就罢了,把家那个丫头屡次三番的挑衅我,我让她摸下了头,是不是得秦字摘了跟她姓?”秦焕禧咬牙切齿的道。

“姐,你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做什……”秦焕禄想劝她两句。

“你也别说废话了。”秦焕禧不客气的打断她:“你就说,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你是我亲姐姐,我自然向着你,只是……”秦焕禄不想掺和这些事。

她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平日无事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更何况家里头又有诸多事端,处处都不如意,哪有心思旁顾?

“没有只是,你若是向着我,就跟着我到前头去。”秦焕禧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秦焕禄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秦焕禧听到后头传来的脚步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就说嘛,终归是亲姊妹,这唯一的妹妹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不向着她?

“诶?小五。”

去前厅的途中,云娇眨了眨黝黑的眼,抬头看着秦南风:“你嫂嫂为何进咱们房间那么轻车熟路啊?是经常这样随意进出吗?”

“不许胡说,自然不是。”秦南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方才已经与她说过了,她下回不会如此了。”

“我怎么看你们叔嫂两个有些不对劲呢?”云娇攀着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笑弯了眼睛。

秦南风一望她狡黠的模样便知她是故意的,回头看了看远远跟着他们的蒹葭几人,低头附在她耳边道:“你再调皮,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一口?”

“你不要脸。”云娇往后让了让,小声嗔了他一句。

秦南风望着她泛红的脸,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渐渐地,云娇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头有不少人影,躲在暗处偷偷的瞧她,而后便议论纷纷,不等他们走近,那些人便一哄而散了。

“那都是你们家的下人?”云娇看着四下里。

“是。”秦南风看着那四散而去的人影,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没规矩?”云娇蹙眉。

照理说,这些下人看到他们是该上前来行礼的,就算不把她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放在眼里,但这嫡亲的少爷就在这处,他们怎能如此指指点点,而后四散躲开呢?

“他们平日里就这样。”秦南风司空见惯了:“也就看到我爹的时候规矩一些,还有我大姑母跟前,他们也不敢造次。

其他人,他们就不大买账了。”

他是不大留意这些事,云娇这会儿说起来,他才觉得不对劲了。

“那你娘呢?这后宅不是你娘管着吗?”云娇不解。

秦南风摇头:“我娘管不住他们。”

“哪有这样的事,简直荒唐。”若不是亲眼所见,云娇倒是想不到,一个后宅的下人能乱成这样,且还不受管教,那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他们就听我大姑母的,有时候我娘吩咐了,他们就抬出大姑母的话来反驳。”秦南风摇了摇头:“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左右,我娘性子太软镇不住他们。”

云娇思索着道:“不对,再如何你娘也是当家的主母,月例从她手中来,这些下人怎敢如此嚣张?

若是奴大欺主,他们却又对你大姑母言听计从,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不妥吗?”

“你是说……”秦南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都是我大姑母的人?”

“不全是,但应该有一步人是。”云娇细细的思量,又问他:“昨日换金元宝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我一直同你一道,我也不知,问问他们。”秦南风回头:“蒹葭,你们走快些。”

蒹葭几人忙加快的步伐。

“我问你们,可曾听说昨日偷换金元宝之人是谁?”秦南风问她们:“又或是金元宝找到了吗?”

“听说,夫人问了冰青和雪青两人,也不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老爷拿着金元宝回来了,说是进书房就看到在书桌上,夫人见元宝找回来了,也就不曾再继续追究了。”

说话的是木槿,消息是一早乔巳他们传来的。

云娇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猜对了,这家里头的下人,肯定有秦焕禧的人,甚至婆母身边就有,否则那四个金元宝出不了那个院子。

婆母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只是不敢处置罢了。

这个大姑母真是好大的本事,在自己家当家当不够,还要回娘家来当家作主,当真是管的够宽。

而自家婆母性子又太过软弱,加上公爹也不拿她当回事,是以无人将她放在眼里,才会形成如今这局面。

“你可想到应对的法子了?”秦南风笑看着敲了敲她的脑门。

“知道根源在何处,这事就好解决。”云娇拉过他的手,一双明眸转向他:“只是,我就算有法子也无用,掌家之权不在我手中。”

“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你手中了。”秦南风背着手笑道。

此时,二人离前厅已然不远了。

丁寅急匆匆而来:“少爷,少夫人,老爷同夫人都在,两位姑奶奶竟然也都来了。”

秦南风转头同云娇对视了一眼。

云娇轻笑道:“这是特意为我来的。”

她才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焕禧再厉害,单她管着娘家的事这一样,她就不占理。

再说,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有几分气势,又敢作敢为,且又是长辈,便倚仗着这些倚老卖老,以长辈的姿态压人。

不吃她这一套,她还能如何?

“走。”她一拉秦南风反而走在前头。

秦南风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禁笑了,他就喜欢她这样,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正厅主位上,秦焕礼坐在左侧,赵忠竹坐在右侧。

秦焕禧同秦焕禄坐在下首左侧的位置,右侧站着秦春深同顾氏。

秦南风同云娇并肩走上前。

自有婢女端上茶来,云娇端过一盏,先敬秦焕礼:“爹,请吃茶。”

“嗯。”秦焕礼接过茶盏,吃了一口。

见她言行举止进退有度,行动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心中最后的那股子气也就散了。

罢了,能好好过日子,给他生个孙子,也就罢了。

把言欢再不堪,与她也没多大相干。

“娘,请吃茶。”云娇双手将茶盏碰到赵忠竹跟前。

赵忠竹接过茶盏朝她笑了笑,也吃了一口。

厅子里一片安静,一时间无人开口。

“嫂子,你嘱咐几句。”秦焕禧开口道。

赵忠竹顿了顿道:“娇儿,往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风儿就交给你了,你……”

“咳!”

秦焕禧忽然咳了一声。

赵忠竹知道这是她不想听了,便停住了口,笑道:“风儿,你三哥哥也在这,你带云娇认认人吧。”

秦南风牵着云娇走上前,见礼之后,他见秦春深脸色苍白,便道:“哥哥一向身子不好,不能一直站着,我扶你坐下歇会吧。”

“五弟有心了。”秦春深望着他,很是欣慰。

“说说嫁妆的事吧。”秦焕禧忽然开口。

这话有些突兀,云娇微微蹙眉。

大渊朝有律,嫁妆属女子个人,无论是安生过日子,或是和离,甚至被休弃,只要女子本人不愿,谁都无法拿走她的嫁妆。

所以,秦焕禧想谈什么?

《把云娇》正文 第1181回 小财迷 “你才进门,怕是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吧?”秦焕禧看着云娇,以长辈的姿态询问。

“大姑母说的是祝家的规矩吗?”云娇一双清亮的眼望着她,极为无辜,似乎真的不懂。

秦南风掩唇咳嗽了一声,掩饰了笑意。

“怎么?你公婆都不曾拿我当外人,你打量着我是出了门的姑母,就不把我当自家人了?”秦焕禧脸色有些难看。

“那倒不是,侄媳妇只是不大分得清姑母说的是哪家。”云娇抿唇一笑,不卑不亢:“我才来秦家,确实不知有何规矩,还请大姑母指教。”

众人都望着秦焕禧,谁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连秦焕礼同秦焕禄,也都是一头的雾水。

“你既然进了门,这规矩也确实该让你知道。”秦焕禧斜靠在椅背上,依旧是一副长辈的口吻:“你也知道,你的聘礼是整个帝京城最多、最好的,除了宫里,这外头的姑娘成亲的聘礼,就没哪个比得过你。

当然,你娘家也不错,不曾贪着聘礼,大部分都作为嫁妆让你带回来了。”

云娇半垂着眸子,不言不语,她知道,这一堆话,不过是铺垫罢了。

“但你要知道,那么多的聘礼,咱们整个秦家可是将家底子都掏出来了,还外带借了不少银两。”秦焕禧声音拔高了些:“要不然,凭家里那一个铺子,再攒十年,也不够预备这些聘礼的。”

她眼下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赵忠竹会安排那么多的聘礼,她就不赌那口气,来管管这里的事,说什么也不会让云娇那么风光。

她同时也觉得奇怪,秦家的家底她是清楚的,赵忠竹哪来那么多银子预备聘礼?

除了借,她想不到旁的,可赵忠竹还死不承认,哼。

赵忠竹则暗暗的叹了口气,聘礼她是预备的不错,但她只预备了大约一半的数量。

她确实将家底子都用上了,还变卖了一些自己的嫁妆,并未朝外头借银子。

她原本是有些舍不得的,那些嫁妆毕竟是她娘亲手预备的,可小妹妹劝她,她又没个女儿,往后这些嫁妆不还都是云娇的?

倒不如先给了她,两人还能更亲些。

她也是听了小妹妹的劝,才舍得将嫁妆豁出去,不过全都预备起来,只能算是一般般,在帝京城里只能算能拿得出手。

余下的一半嫁妆,都是南风自己添的,她也不知道儿子哪来那许多银子,问了他也不肯说,她也就不问了,反正她没本事,也没法子管就是了。

“大姑母的意思是?”云娇笑的客气。

“也没有旁的,只是你那嫁妆,该交到公中来。”秦焕禧兜了一圈,终于说出了这话。

秦焕礼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话,甚至觉得脸上有些无光。

他是个古板固执的人,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才想女人的嫁妆,他是从来不曾想过儿媳妇的嫁妆的。

大妹妹怎能如此说?

但他只是心中不满,并未开口,小辈们都在这,他不能让她颜面扫地。

赵忠竹则觉得秦焕禧半分也不讲理,当初,秦焕禧也曾打过她嫁妆的主意,幸好这一层她守住了,要不然这回连给儿媳妇置办聘礼的钱都凑不够。

秦春深则皱了皱眉头,大姑母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顾氏则悄悄笑了笑,云娇这样的女子就该由秦焕禧这个泼妇来收拾,蛙蚌相争,这样再好不过了。

“为何?”云娇一笑:“大渊有律,嫁妆是女子私产,大姑母不会不知吧?”

“律法不外乎人情。”秦焕禧直道:“家里头为你们成亲举债了,你也该想着家里一些才是。

何况,嫁妆归私有,这本就不利于家里的安定,交到公中之后,大家才能安心过日子,不会再有二心。

你以为呢?”

“大姑母说的有道理。”云娇点了点头:“那不知大姑母家中如何?两位嫂嫂的嫁妆可都交给大姑母了?”

秦焕禧育有两子,皆已娶妻生子。

“那是自然。”秦焕禧深色间颇为自得:“你那两位嫂嫂,向来孝顺,从来都是我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没有半分犹豫的。”

“真好。”云娇含笑:“大姑母真是有福气,大姑母的婆母就更有福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焕禧不由坐直了身子。

“两位嫂嫂交了嫁妆,连同大姑母的嫁妆,这三份嫁妆都交到了她老人家手中,岂不是有福气?”云娇掩唇笑道。

秦南风忙低下头,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春深强忍着笑意,却猛地咳嗽起来,顾氏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赵忠竹也想笑,但自然要强忍着。

秦焕礼看了看秦焕禧,他从未见过自家大妹妹如此吃瘪的模样,再看看云娇,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他又是一阵头疼。

这才成亲第二天就这样,往后谁能管得住?

原本他就管不住儿子,本想娶个贤惠的儿媳妇,帮他管教着让他好好读书,可瞧这情形,往后这两人怕是要一条心的来气他。

姜还是老的辣,秦焕禧转瞬便反应过来:“这嫁妆,也不是,必须得交给婆母,只是家里头谁掌家,便在谁手中。

长辈也不会真使了你的嫁妆,只不过是代为保管罢了。”

“原是这样。”云娇恍然大悟:“那我就不交了,一来成亲时,我哥嫂千叮咛万嘱咐,嫁妆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无论谁要都不能给。

二来我粗粗识的几个字,不需要旁人代为保管,别说是这点嫁妆了,再来这么多,我也能保管的过来。”

秦焕禧哪肯就此放过她?

她一拍桌子:“我就问你,这嫁妆你是交还是不交?”

“不交。”云娇回的果断:“大姑母若是想要我交嫁妆,可去府尹处告我去,只要是府尹大人开口说一句我这嫁妆该交,那我绝无二话!”

她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全然没有给秦焕禧留半分脸面,这样倚老卖老的妇人,也不需要什么脸面。

而同时,她心里也起了疑惑。

秦焕禧为何如此关切她的嫁妆?这家里的下人又都听她的,那家里那个铺子呢?里头会不会也都是她的人?

照理说,娘家侄子娶妻,这是大喜事,就算心里对新媳妇再不喜,也不该如此步步紧逼。

难道,是她来耽搁了秦焕禧什么?

若是这般,秦焕禧当初恐怕就不单单是凭借庄子上的那些地撑起偌大一个祝家了。

想想也是,起初只有十几亩地,租出去一年能有多少租子?若是自己种,又能有多少收成?

祝家那许多人口要吃要用,这些年又是娶媳妇又是嫁姑娘,一年到头又能余下多少银子?

若说这里头没有鬼,她还真是有些不信了。

她话说出了,厅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许多年了,未曾有人这样对秦焕禧说过话。

她死死的盯着云娇。

云娇任由她看着,半分也不惧怕。

秦南风虽未言语,却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父亲,什么时候用早饭?孩儿早起吃惯了,这会子饿得很。”秦春深打破了沉寂。

“吃早饭吧。”秦焕礼起身。

婢女们将早饭一样一样端了上来。

“我去陪爹娘用早饭。”秦焕禧起身,步伐极快的往外走。

闹了个大没趣,竟没一个人替她说话,她哪还有脸待在这处?

“姐……”秦焕禄想跟上去,又回头看秦焕礼。

秦焕礼同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去。

她这才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姐,你等等我。”

“别跟着我。”秦焕禧怒斥了一句。

“你跟我来什么气。”秦焕禄好不冤枉。

“坐在旁边半晌一声不吭,我叫你看热闹来了?”秦焕禧转身怒道。

“这……这你叫我怎么说?”秦焕禄有些无奈,这事她这个大姐说的话本来就不占理,哪有上来就问跟人家新媳妇要嫁妆的?

秦焕禧不理她,继续快步走了。

秦焕禄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吩咐婢女道:“你们去同老太爷老夫人说一声,我先回家去了。”

她不打算蹚这趟浑水了,在这里外不是人的,好生没趣。

云娇同秦南风两人吃了早饭,一路慢慢的往回走,正好消消食。

“你家这园子,也太荒芜了些,地方也小,该修整一番,再扩大些才好。”云娇看着园子里几样可怜的花草,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用太大,像我家那样就够了。”

“什么‘你家我家’。”秦南风揽过她:“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你想怎么修整,安排人来办就是了。”

“那银子呢?”云娇故意问他。

“我的小姑奶奶,早上给你那些银子还不够使吗?”秦南风搂紧了她。

云娇也反手抱着他的腰,仰头糯糯的道:“那是咱俩的银子,又不是公中的,我得存着。”

“小财迷。”秦南风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怎么办?我去朝我娘要啊?”

“你娘也没银子,你大姑母不是说娶我你们家都是倾家荡产了吗?”云娇笑了起来:“你们家在外头借了多少银子说给我听听,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替你还了。”

“那倒没有。”秦南风看着前头道:“只是为了给你凑聘礼,我娘倒是当了几样东西,都是她嫁妆里头的。”

“有这样的事?”云娇怔了一下。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

云娇看着园子,思量了片刻:“其实,咱们家人口简单,用公中的银子同用咱们的没什么分别。

不过,眼下情况不明,还是先不修了,等等再看。”

“九姑娘。”远远的,有人朝着他们而来。

“那是谁呀?”云娇看那身影:“有些眼熟。”

人跑近了些,秦南风瞧清了:“是金不换。”

“九姑娘,姑爷。”金不换跑上前来,气喘吁吁的行礼。

“是哥哥让你来的?什么事?”云娇询问。

“少爷叫小的来告诉姑娘一声,老爷今朝清晨去官家跟前辞了官了。”金不换回道。

“辞官了?”云娇也不意外,这是当初说好的:“他眼下如何?”

“失魂落魄的,一早回来就吃了个酩酊大醉,老夫人如今都管不了他了。”金不换如实道。

云娇点了点头:“等他醒了酒,你替我同他说一声,要他不必忧心往后的事,我同哥哥自然会孝敬他。

也要他以身子为重,少吃点酒,我回门的时候,可不想见他还是今朝的模样。”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姑娘若没有旁的事,小的先回去了。”

“蒹葭。”云娇唤了一声。

蒹葭忙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金不换。

“烦劳你跑一趟,辛苦了。”云娇笑道。

“姑娘太客气了,谢姑娘,祝姑娘同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金不换得了银子,喜的合不拢嘴,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瞧瞧你,方才不给你银子,你就不开口。”蒹葭笑着挤兑他。

“哪有,这话我昨日说了许多遍呢,不信你问姑娘。”金不换不服气。

“好了,快回去吧,路上仔细些。”云娇笑着打发了他。

金不换自幼跟着哥哥,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她也早不将他当外人了。

金不换答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云娇抬头看,才知道这院子叫“西洲院”,昨天忙了一整日,都不曾顾上瞧这院路的名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云娇回头看秦南风:“这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院子。”

秦南风含笑:“现在是咱俩的。”

“少爷,少夫人。”院子门口,站着个小厮。

“这是你的小厮?”云娇打亮那个小厮,看着倒挺机灵的。

秦南风点头:“是。”

“我怎么从未见过?”云娇更好奇了。

“他是守院小厮,叫五味子。”秦南风细细的说给她听:“名字,是后来改的。”

云娇听了,心中便泛起一股甜来,她知道他所说的后来是他对她动心以后。

两人牵着手回了屋子。

云娇一进里间,便翻出秦南风早上给他的那个匣子来,细细查点。

秦南风坐在她身旁笑道:“小财迷,你这会儿点这个做什么?”

云娇将交子票据摊了半张桌子:“全是整的,舍不得破开,还是用我的吧。”

她说着,又快快的将票据都收了起来,转身去木箱里又抱出一个匣子来。

这里头,是她带来的。

她从中抽出一张票据朝秦南风道:“走,咱们去钱庄取银子吧。”

“取银子做什么?”秦南风好奇的问。

《把云娇》正文 第1182回 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替你娘把东西赎回来。”云娇说着将匣子合上交给蒹葭,口中随意的道。

“诶?小财迷不守财了?”秦南风笑着逗她。

“你懂什么。”云娇清亮的眼转了转,很是灵动:“你娘当的一定都是值钱的老物件儿,不赎回来就便宜当铺了。”

“那赎回来咱们自己留着?”秦南风不解的望她。

“当然不能自己留着,你是不是傻。”云娇拍了他一下:“赎回来自然要给你娘送去,自己留着像什么话。”

“那你不是亏了吗?”秦南风看了看她手中的票据,取笑她:“你可是拿真金白银去赎的,方才说修园子,你都舍不得拿,怎么给我娘赎东西你就舍得了?”

“哪里就亏了。”云娇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要有远见,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还给了她,往后还不都是咱们的?

这样既讨论她老人家的欢心,又把东西赎回来了,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瞧她说的眉飞色舞的,十分可爱,伸出双手揉她的脸:“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娇拍开他的手,一手放在他腰上:“给你个机会,重新换句话来说。”

“夫人真是聪慧能干,得此贤妻如此,夫复何求。”秦南风从善如流。

“这还差不多,走吧。”云娇忍俊不禁,拉着他往外走。

两人去了一趟当铺,将东西都赎回来了。

刚到家进了院子,便瞧见一堆人围在廊下。

云娇忙走过去瞧,便木槿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李嬷嬷端着木盆在边上给她擦脸。

落葵几人围在一旁嘘寒问暖。

“怎么了这是?”云娇皱眉询问。

因着是同秦南风一道出去无需忧心安全,她便只带了个蒹葭,其他人都留下来看院子了。

众人见她回来了,不由都让开了一条道。

云娇凑近了才瞧见,木槿那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又红又肿,还破了一块皮,发髻也是一片凌乱。

即便如此,木槿见了她,还想要起身行礼。

“别动。”云娇摁住了她,又吩咐蒹葭:“去取药粉来。”

蒹葭取了药粉来,云娇亲自替木槿上了药,这才询问事情原委。

原来,眼看着到了午饭时分,木槿安排妥当院子的事,便去厨房取吃食去了。

可还不曾到厨房,便听闻几个婢女围在一道议论云娇,说她不敬长辈,不将秦焕禧放在眼里,还说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难怪当初被退婚,就算有了嫡女的身份,也没有嫡女的气度。

木槿自面容毁了之后,早已性情大变,只一心一意护着云娇,旁的什么也不管,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当即便上前维护云娇,与那几个婢女理论起来。

那几个婢女自知理亏,起先声音并不大,可说着说着,她们便对木槿冷嘲热讽起来,笑她是个丑八怪,不敢露脸。

又说什么主子有什么婢女,看看婢女就知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木槿气不过,自己扯了面纱,打了其中叫嚣最厉害的一个婢女一巴掌,并扬言要叫她们到云娇跟前去理论理论。

那几个婢女见她如此泼辣,容貌又可怕,且新进门的少夫人看着也是极厉害的,是她们说的难听在先,也就不敢闹了。

正要散开之际,秦焕禧恰好来了,她亲自下厨给爹娘做菜,因着两位老人家平素吃的清淡,厨房里头有些佐料并不齐全,她便去厨房取一些,恰好经过就撞见了这一幕。

她一见木槿便认出来是云娇发人,便如同见了云娇一般厌恶,也不论青红皂白,便将木槿训斥了一顿,且抓住木槿先动手这事,指使那些婢女一同殴打木槿,木槿脸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走,随我找她们理论去。”云娇听的怒从心中起,一把拉过木槿,便要出去。

“姑娘……”木槿赖着不肯往前走:“罢了姑娘,大姑奶奶不是吃素的,奴婢挨一顿打也就算了,你别因着这事再与她起冲突,那样她怕是更要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便是处处乖顺,她也还是不喜欢我。”云娇硬拉着她:“跟我去。”

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你别来。”云娇回头看他,抿了抿唇:“女人家的事,你别掺和,弄不好你也要挨一顿说。”

这事,她自己便能解决,不用他来相帮。

“你这性子怎么也变急了呢。”秦南风上前拉着她:“先别去,让木槿说说是哪几个婢女,我叫五味子去将她们叫来你跟前就是了,你是少夫人,哪里还要还跑去同她们理论?

有失身份。”

“说的也是。”云娇稍稍冷静了下来。

“再说了,你犯不着同她们置气,几个下人罢了,惹你生气了打一顿发卖出去便是。”秦南风揽过她,又吩咐:“木槿,你告诉五味子,是哪几个何模样的婢女,五味子,你听清楚了去把人叫来。”

落葵几人悄悄对视一眼,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少爷真是宠少夫人呢。

吩咐妥当,秦南风又温声宽慰她。

而云娇望着他,心里头真是百感交集。

除了哥哥,她还从来不曾被谁这样细细的呵护过,从前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所以遇上木槿这事,第一反应便是要带着她去理论。

可却忘了,她早已不是昔日无依无靠的庶女了,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好了,我不气了。”她手掩在秦南风唇上:“不过此事必然会激怒你大姑母,到时候恐怕要连累你。”

“说什么连累。”秦南风握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笑道:“没听过夫妻一体吗?”

云娇听他语气暧昧,再看他眼神也不正经,不由红了脸啐他:“没个正形。”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很快,五味子便叫来了那几个婢女。

一共六人,一字排开站在院子中央。

云娇站在那些婢女跟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们。

木槿站在她身后,挺直了脊背,看着云娇发背影,心中感动不已。

她不过是个婢女,姑娘肯如此为她撑腰,她此刻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其余的人,皆在一旁,也冷眼望着那几个婢女。

那几个婢女也在悄悄打量云娇,昨日成亲,她们不在正厅当值,也不曾瞧见新娘子,只听人说这个少夫人并不出众,这会子才算见了这个少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这一打量,几人都呆了呆,这少夫人的容貌哪里像是传言中的不过寻常?

看她一张小脸白皙温润,仿若新月生晕,一双漆黑的眼犹如点墨,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不容亵渎。

她们不由为之所摄,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有些自惭形秽。

“说说吧,是谁说我有嫡女的身份,也没有嫡女的气度的?”云娇缓缓地在她们跟前踱着步,淡淡询问。

秦南风站在廊下,望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别说,他家小九做什么像什么,眼下还真像个颐指气使的少奶奶。

那些婢女们都垂着头,一声不吭。

“都不说是吧?”云娇停住脚,环顾她们一圈:“既然你们愿意同甘共苦,那便全部发落去妓馆吧。

我虽是个新进门的媳妇,后宅也轮不到我当家,但婆母疼爱我,不过是几个婢女的事,想必不会拒了我。”

婢女们脸色顿时白了,确实是这个理。

夫人的性子她们谁人不知?最是小气不过了,居然为了儿媳妇的聘礼,当了自己的嫁妆,可见她有多重视这个儿媳妇。

且夫人遇事还没个主意,倘若真的点了头,那她们……

“少夫人,奴婢说,是她,是秋霞说的……”边上的一个婢女伸手指着中间一个身材高挑的婢女,慌乱的道。

其余几个婢女纷纷往边上让了让,生怕自己被波及了。

“我说的时候,你们不也应和了吗……”秋霞又气又怕。

“是你说的?”云娇走上近前,冷眼打量着她。

“少夫人……”下一刻,秋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少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别卖了奴婢……”

她说着便左右开弓扇起自己的耳光来,口中连着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娇见她打起自己来不遗余力,不过十来下,那两边脸颊都高高肿了起来,也就不曾言语。

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好了。”

秋霞这才住手,趴在地上又磕头:“谢少夫人宽宏大量。”

“别急着谢,事情还不曾妥呢。”云娇又踱了几步,拉过木槿,问她们:“都有谁动手打她了?”

“奴婢不曾动手!”还是最先开口的那个婢女先说话了:“她们都打了,奴婢当时害怕,并不曾上前。”

“哦?”云娇望着她们,微微挑了挑眉头:“你们如此嚣张,可是因着我是新妇进门,年纪又轻,你们便都不将我放在眼中?”

“奴婢不敢……”

婢女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深秋的天,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少夫人,比她们想象中厉害多了。

“不敢?我看你们敢的很!”云娇怒斥道:“我不过出去半日,你们便如此欺辱我的贴身婢女,假以时日,你们岂不是要爬到我头上来?”

“少夫人,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秋霞带头,一个个将手摔向石头铺就的地面,一下接着一下,声声入耳。

云娇冷眼望着她们,静待了片刻,见她们双手都有些血肉模糊了,这才抬手:“罢了,念你们是初犯,下不为例,先下去吧。”

那些婢女如蒙大赦,磕个头起身急急的退了出去,生怕云娇反悔似的。

“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秦南风出了廊下,伸手揽住她,笑嘻嘻的道:“我家小九确实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你少取笑我。”云娇转身牵着他的衣襟:“我问你,可是觉得我心狠手辣了?”

“什么心狠手辣?”秦南风垂目看她。

艳阳之下,她婷婷而立,面上挂着明媚是笑意,正仰面望着他。

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脸:“我知道你是杀一儆百。”

“就你什么都知道。”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手抚着肚子:“进去吃中饭吧,我饿了。”

中饭过后,两人漱了口,打发了下人,依偎在榻上,两人一道翻着一本《破军策》。

“小九,我有些乏了,咱们去床上歇一会儿可好?”温香软玉在怀,秦南风哪里看的下去什么兵法?早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睡中觉?”云娇扭头望他,面带笑意。

二人贴的极近。

“嗯。”秦南风点头,忍不住在她小小的梨涡上啄了一口。

“不睡,等会儿还有事呢。”云娇又低头翻书。

“还有什么事?”秦南风不甘心:“咱们才成亲,你陪我才是正经,旁的事都得先放一放。”

“那你爹娘找我呢?”云娇合上书,伸手抱着他的脖子。

“哪有那么快。”秦南风起身打横一把抱起她:“走喽。”

“你放我下来,就会胡闹。”云娇锤他胸口,却惹得他大笑。

“少爷,少夫人。”蒹葭进门来便瞧见这一幕,不由脸上一红,好不尴尬。

“什么事?”秦南风皱眉,任由云娇挣扎,还是抱着她不肯松手。

蒹葭低下头:“老爷派人来叫少爷少夫人去前厅,说是有事。”

“我说吧。”云娇瞪了他一眼:“还不放我下来。”

秦南风不情不愿的弯腰放下她,口中嘀咕道:“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怎么来的这样快?”

“依着你大姑母那雷厉风行的性子,一顿饭的功夫都算是久等了。”云娇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给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发髻乱了。”秦南风伸手给想她正一正,可不料却散下来一片黑发:“诶?怎么全散了?”

他手慢脚乱的捂着。

蒹葭在一旁看的忍俊不禁。

“笨手笨脚。”云娇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你让我看看怎么散的。”秦南风不明白:“我又不曾使力气,怎么就散了呢?”

云娇躲的更远了:“你可别碰了,一会儿全散了。”

“还是奴婢来吧。”蒹葭笑着上前,替她重新绾了发髻。

秦南风在一旁看的啧啧惊叹,原来女子绾发也有着诸多诀窍。

如此,小两口收拾妥当了,这才挽着手出了院子,往前头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83回 这瓢水是泼不出去了 两人到了前厅,便见秦焕礼夫妇以及秦焕禧都已经等在厅中了。

秋霞等六个婢女跪在厅中,一个个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此外,边上还有不少婢女小厮立在一旁,严阵以待。

两人进去自然先行礼,到秦焕禧跟前的时候,她并不答应,只是冷哼了一声。

云娇也不等她开口,便径自站直了身子,看向秦焕礼:“爹,娘,不知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秦焕礼有些张不开口,毕竟是新媳妇,才第一天进门,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忠竹更不开口了,她本就是不愿意多话的人,何况心里还向着云娇了?

她也知道这事不是小事,可她觉得云娇做的也没错,自己跟前的婢女遭了欺负,自然是要找她们算账的,难不成要同她一样,窝窝囊囊的受气?

她瞧着秦焕禧阴沉的一张脸,心中不由得痛快了些,这些年受的气总算能稍稍出上一口了。

只是这个大姑子向来厉害,不知道云娇等一会儿要如何应对?

她抬眼看云娇,有些担忧,但见秦南风一直护在她身旁,心里头便有些辛酸。

这个臭小子,养他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样维护过她这个娘,不过这孩子孝心还是有的,只是他爹太过严厉,总把孩子逼的不愿意在他们跟前待。

眼下见他们小两口恩爱,心里头又生出几分欣慰来,不管如何,夫妻和睦总是好的,将来就算遇上什么事,也能齐心协力的度过去,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所为何事,你心里没数吗?”秦焕禧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哥嫂都不开口,她自然是要说的。

“侄媳妇不知,还请大姑母指教。”云娇眼带笑意的望着她。

“你还笑得出来?”秦焕禧指着地上的秋霞她们:“你看看她们的手,可都是因为你?”

云娇淡淡的扫了秋霞她们一眼。

那些婢女不由的都低下了头。

“不过是几个嘴碎的婢女罢了,既已得了责罚,我也不欲追究她们。

且大姑母是客人,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侄媳妇也没那么斤斤计较。”云娇说着还施了一礼:“多谢大姑母疼爱。”

秦南风看着自家大姑母瞬间铁青的脸,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大姑母,就得小九来对付她,这叫一物降一物。

赵忠竹瞪圆了眼睛,这……这丫头竟说秦焕禧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给她讨公道?再看看秦焕禧,那眼神几乎要吃人了。

秦焕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云娇,她脑子转的倒是快,可惜光有些小聪明是没有用的,事情已犯在这了,总归是要面对的。

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你还当我是要为你讨回公道了?”秦焕禧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问你,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对这些婢女?”

这丫头说话连消带打,真是好不厉害,既驳了她的话,又说她是外人,不该管家里的这些事。

真是笑话,她管了这么些年,怎么娶她进门来了,她就管不了了吗?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方才说,大姑母是客人,不该管我们家里的这些事。”云娇不急不躁:“现在想着,这话有些不妥,这事情同大姑母是有些相干的,毕竟大姑母若是不开口,秋霞这些人也不敢对我跟前的木槿动手。”

“你不用左一遍右一遍的说我是外人,我管着家里的这些事,是你公爹同婆母的意思。

倘若他们不要我管,只需说一声就是了,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桑骂槐。”秦焕禧沉着脸色:“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让她们动手打的木槿,这个木槿仗势欺人,在后宅横行霸道,还敢动手打人,要我说,这样的婢女就不该留在身边。

时日久了,就算你是个好的,名声也给她这样的恶仆给连累了。”

秦焕禧不愧是祝家当家多年的女主人,这番话说的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末了,还狠狠的剜了云娇一眼。

木槿闻言,不由忐忑,但又不好开口反驳,只好看向云娇。

“大姑母误会了,木槿是自幼跟着我的,她什么性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云娇笑了笑,给了木槿一个宽慰的眼神:“她之所以动手打人,是因为秋霞她们在背后议论主子,说的难听,她听不过去才动的手。

那些话,秋霞她们先前在我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承认了。

大姑母是不曾听到那些言语,否则,恐也要打她们呢。”

“哦?”秦焕禧冷眼望她:“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言语,能让你的婢女如此大动干戈?”

云娇叹了口气:“这话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大姑母听了生气,就是我这个侄媳妇的不是了。”

秦南风瞧她一口一个“侄媳妇”,那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又有些忍俊不禁,他的小九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下人的粗鄙言语罢了,又如何值得我生气?你倒说来听听。”秦焕禧理了理衣裳下摆,就等着她说出秋霞那些话,再好生说一说她确实不像个嫡女这事。

“既然大姑母非要听,那侄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有何不敬之处,还请大姑母海涵。”云娇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她们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依着我看呐,大姑奶奶这瓢水是泼不出去了。’

又说‘那可不见得,新过门的少夫人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能甘心一直让大姑奶奶把持这后宅?’”

云娇说着往前一步,凑近秦焕禧,很是愤慨的道:“大姑母你说,这话气人不气人?

大姑母虽然是客人,但也是长辈,管管娘家的事那还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一个新过门的媳妇,什么都不会,又不懂礼又不懂情的,哪里有资格就能跟大姑母相提并论了?

大姑母你说,她们该不该打?”

秦焕禧看她面上一副通情达理、处处替她着想的模样,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她恨不得撕烂了她的脸,好厉害的小贱人!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秋霞急急跪着转过身来,对着秦焕禧连连磕头:“奴婢只说少夫人有嫡女的身份,没有嫡女的气度。

旁的奴婢都不曾说过,大姑奶奶,奴婢真的不曾说过……”

秦焕禧气的微微喘息着,看着云娇含笑的脸,只恨不能扇她两个大耳刮子。

她自然知道,秋霞不可能说出那些话,都是这个小贱人杜撰出来打她的脸的。

可她偏偏反驳不得,若是这个时候揉开了掰碎了说,有些事情便要露出马脚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混账的贱婢!”她一脚踹在了秋霞身上:“少夫人如何,是你这下贱坯子能置喙的?有没有气度这种话,轮得到你来评判?”

“奴婢错了……”秋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连连磕头,直悔的肠子都青了,真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这是正宗的祸从口出。

“滚下去。”秦焕禧呵斥了一句。

秋霞等人急忙起身退了出去。

“秋霞固然不该说那些话,她身份也不高,是个下人。

但下人做的再错,也只该由主子来教训。”秦焕禧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恢复了一贯威严的模样:“木槿她也不过是个婢女,同秋霞是平起平坐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越俎代庖的先动手打人,那就是错了。

从前我见她一个婢女,还时时戴着面巾,早便觉得不妥。

今朝我一瞧,才知她形容丑陋。

依我看,这样的人这模样没模样,要品行没品行,就不要留在跟前,直接打发了的好。”

她端出一副长辈的口吻说教道。

她早看出来了,云娇对蒹葭木槿很是有几分信赖,那就先断左网,再断右臂,让她独木难支,暂时也就无暇顾及当不当家这回事了。

她那里也好争取些时辰,早作打算。

“我自己跟前的人,我心里有数,今朝她已经受伤了,大姑母若是想要责罚她,朝着我来便是了。”云娇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大姑母,还真是老辣,那样难听的话说出来了,换做旁人恐怕要无地自容了,说不准早已没脸坐在这,起身拂袖而去了。

而她只不过脸色难看了片刻,便恢复了寻常,当真是不简单。

“大哥,你瞧瞧。”秦焕禧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怪道秋霞她们议论呢,不是我挑理,为了个婢女将自己豁出去,同我这个长辈这样说话,未免太小家子气。”

她说着摇头叹了口气:“到底是从小当庶女养起来的,比不得嫡女能登大雅之堂。”

她这话不可谓不恶毒,她明知秦焕礼厌恶云娇家里头那些事,却故意提起,又特意说云娇小家子气,登不得大雅之堂,实则便是在煽动秦焕礼,让他更不喜云娇。

果然,下一刻秦焕礼便看向云娇:“一个婢女罢了,就由着你大姑母,打发了吧。”

他原本有些接受了云娇,但随着秦焕禧的这些话,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爹这话,儿媳恕难从命。”云娇直直的拒了,没有丝毫犹豫。

秦焕礼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这是儿媳妇进门,他提的第一件事,不曾想云娇这么干脆就拒了,半分脸面也不曾给他。

秦焕禧暗喜,正要开口再煽风点火几句。

云娇便拉过木槿先开口了:“我不放她走,是有缘故的,爹不妨听我说完,若是爹听了我的话,还要我打发了她,那我绝无二话。”

“你说。”秦焕礼一听,这其中似乎有隐情,自然是要让她说的,否则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木槿她原本生的也是五官端正的,这一脸的伤,是从前庄子上起火,为了救我的命,才烧成这样。”云娇看了一眼木槿:“她虽是下人,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待她与寻常的婢女自然不同。

也不怕长辈们笑话我上不了台面,我心里是拿她当姊妹看的,是以她遭了欺负,我自然是要替她找回来的。

今朝的事,着实叫我为难,倘若爹换成是我,该当如何处置?”

她这番话说出来,厅子里便静悄悄的一片,木槿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秦焕禧听了就知道,这事大哥不会站在她这边了,她了解秦焕礼,他性子板正,为人再正经不过了,知恩图报这回事,他一定会赞成的。

是以,她不曾再开口。

她能坐祝家当家人这把交椅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眼力的,该退的时候退,她自然有分寸。

“既然是感恩图报,那这事便罢了吧。”秦焕礼看了一眼秦焕禧,见她不曾开口,便又接着道:“不过,你以后要好生管束她,不能让她仗着对主子有恩情,便横行霸道。”

“是。”云娇低声应了,悄悄瞧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对她眨了眨眼,两人都偷偷笑了笑。

“这不说我还想不起来。”秦焕禧故意装模作样的看着云娇问道:“我从前也有所耳闻,一直想问你来着,你之前一个人在庄子上住过?”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大姑母不是一直住在庄子上吗?”秦南风装作不解,接过口反问了一句。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姑母这样咄咄逼人欺负他家小九。

秦焕禧正要说自家侄子几句,这般处处向着媳妇可不好。

云娇却一把拉过秦南风,含笑道:“我确实在庄子上住过,是去替我娘守灵的,叫大姑母见笑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爹怎么将个姑娘家一个人放出去。”秦焕禧点了点头:“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

小蹄子脑子转的倒快,分明是跟家里闹翻了才去庄子上的,她都听杨氏的妹妹说了。

她有心还想再往下问一问,但又不知传闻有几分真,怕叫云娇揪住了错处反而没了理,也就不曾再往下问。

“老爷。”

此时,外头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什么事?”秦焕礼问。

“铺子的伙计送帐来了。”小厮回道。

“这个时候送什么帐?不都是隔三个月的月底吗?”秦焕礼不解:“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呢。”

“他说是大姑奶奶吩咐的。”小厮看了一眼秦焕禧。

《把云娇》正文 第1184回 总不能叫我养着你吧 “我想着,恰好趁着我回来了,有空就把账盘一盘。”秦焕禧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接着道:“近来店里生意不景气,大哥过一下目,我也算有个交代。”

“大妹妹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那里早开不下去了。”秦焕礼忙道:“也不急着盘账,还是等月底吧。”

“账都送来了,就看一看吧,也省得我月底再跑一趟。”秦焕禧对着小厮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云娇扭头朝着秦南风使眼色。

秦南风会意:“爹,娘,大姑母,既然你们要看帐,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秦焕礼正要点头。

秦焕禧却一抬手:“慢着,既然你们都在,那便留下吧,也看一看,我经手的事,事无不可对人言。”

秦南风又看云娇,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他便道:“好。”

云娇原本就是想出去问问他关于铺子的事,既然秦焕禧留他们,那就看看好了,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呢。

很快,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带着一个伙计进来了。

“大姑奶奶,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

两人弯腰行礼,态度恭敬。

云娇不动声色的扫了这两人一眼,这掌柜的开口竟然将秦焕禧放在了最前头,也就是说,他对秦焕禧是唯命是从的,且将她看的比秦家其他人都重要,甚至连秦焕礼都比不得。

这就有些奇怪了。

“起来吧吴掌柜。”秦焕禧招呼他:“账都带来了?先给你家老爷过目吧。”

“是。”吴掌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伙计。

伙计连忙上前,将账本双手奉给了秦焕礼。

秦焕礼接过账本翻看起来。

“说说吧,这两个月店里生意如何?”秦焕禧状似随意的问。

“大姑奶奶同老爷也都是知道的,咱们这店的位置特殊,今年生意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前面这两个月同往后的日子,去掉杂七杂八的开销,能保个本就不错了。”吴掌柜恭敬的回道:“上两个月还不错,有些行脚商生意,除去本钱,还余下了十几两,比往年这个时候好多了。”

云娇听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个铺子,两个月,才赚十几两银子?而且往年还不如今年?那还开它做什么?

她再看秦焕礼他们的神色,并无任何异常,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两个月能如此,就不错了,只要不亏本就行。”秦焕礼合上了账本,笑着递给了秦焕禧:“大妹妹,你看看。”

说什么看账盘账,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些东西都是交给他这个大妹妹料理的,这些年,也都顺风顺水的,没什么大事。

他甚至都不曾让赵忠竹看一眼。

云娇看赵忠竹似乎也并不在意,想来一直都是如此的。

她疑惑地看向秦南风,他们家这都是什么事啊?真的是大姑母来当家?

秦南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等一会出去了说给她听。

秦焕禧也草草的翻了翻账本,点头:“接下来一直到年下,能维持这样,也就不错了,拿去吧。”

她说着把账本还给了吴掌柜:“好生经营,若是挣得多,你们年下也能多得些赏。”

“是是。”吴掌柜连连点头。

“你们先去吧。”秦焕禧打发了他们,又问秦焕礼:“大哥以为如何?”

“不还是同寻常一样吗?”秦焕礼不以为意:“往后,还要劳烦大妹妹费心。”

“也不能全听交给我,你们得空还是得去店里转转的。”秦焕禧说着起了身道:“这喜事也办了,账也查了,我就先回去了。”

“如今庄子上也不忙,大妹妹何不多住几日,也好陪陪爹娘?”秦焕礼挽留她。

“不用了,我又不大离这的,有事情招呼一声,我便回来了。”秦焕禧摆摆手道。

兄妹二人又客气了一番,秦焕礼同赵忠竹便送秦焕禧出门去了。

云娇同秦南风这才得以出了的正厅。

“你家的铺子在何处?是卖什么的?怎么才挣那么一点银子?”云娇早已好奇不已,一出门,便挽着秦南风问。

她只知道秦家有一处铺子,其他一概不知,从前他二人在一起,也不曾说到过此事。

“在西城外。”秦南风思量着道:“西池你知道吗?从那处往西不远。”

“西池,你说官家的园子?”云娇思索着道:“之前去过一回,那处景致是极好的,夏日,一到雨天,有许多人都爱到那处去听雨滴打在荷叶上的声音。”

“对,就在那。”秦南风点头:“开的是家邸舍,也有些小酒小菜卖。”

邸舍便是客栈。

“邸舍两个月才挣十几两银子,生意这么冷清的吗?”云娇疑惑更甚:“还有,为何要说‘今年生意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她觉得,邸舍应当一年四季都有生意才对,且往冬日过,天越发的冷,人才越发的多。

“你也晓得,西池是官家的园子,那处平日不让寻常人进,是以人烟稀少。

只有每年二月到六月,才让游人进入,那时候邸舍的生意才是最好的。

是以,平日挣的不多,我爹娘也都习惯了。”秦南风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我说呢……”

她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不对啊,你说的那是从前的事,如今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秦南风不解。

云娇看着他,微微蹙眉:“前两年你不在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官家要扩建西池,但又舍不得动用国库的银子,便有人献策,开了西池放人进去游玩,以此收取银两,用来扩建西池。

官家觉得这个法子好,便同意了。

后来西池扩建完毕,可收银子进去游玩的规矩并不曾收回,只是在官家偶然要去西池之时,才会关上一些时日。”

“有这回事?”秦南风确实不知此事:“那会不会是,进园子要使的银子太多了,还是没什么人去?”

“肯定比不得不要银子的时候,但人数还是不少的,那西池是什么地方?远处来的人,有哪个不去转一转瞧一瞧的?

你父亲肯定知道此事,他怎么半分也不起疑心?”云娇是不信秦焕禧的,总觉得她心里有鬼。

“他们是亲兄妹,他对我那两个姑母们比对我娘好,不会疑心她的。”秦南风低头看她:“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云娇笑了。

“我还不知道你?”秦南风揽过她:“若是依着我,咱们就别管那些事,我舍不得你这么劳神。

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依,再说我大姑母惹了你,咱们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

“她不惹我,我也要去看看的,毕竟是咱们家的东西。”云娇双目灵动转了转:“等会儿你大姑母走了,咱们就去。”

“等会儿就去?”秦南风有些不情愿:“明日再去吧?”

“不行。”云娇很是坚决。

她总觉得,秦焕禧会有所安排,若是明日去,怕就晚了。

“咱们这才成亲,我还想你多陪陪我呢。”秦南风小声嘟囔。

“咱们俩一起去,又不分开。”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那不一样。”秦南风回头看了看:“他们还都跟着呢,除非咱俩单独坐马车。”

“依你。”云娇觑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秦南风欢喜起来,让丁寅去安排马车了。

丁寅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少爷,守在门口的人说那个吴掌柜并未走远,而是等在路边处。

少爷的大姑母马车经过那处,停下来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各自走了。”

秦南风回头同云娇对视了一眼:“咱们快些跟上去看看?”

“不。”云娇这时候反而不急了:“等一等再出发,吴掌柜还要走回去,他回去了才能安排你大姑母交代的事。”

“也是。”秦南风点头,又伸手戳她的脑门:“还是你这脑瓜子转得快。”

“是你自己笨。”云娇笑着躲开。

秦南风拔腿欲追她。

“老爷来了。”蒹葭在后头提醒了一句。

两人顿时收敛了笑意,并肩而立:“爹。”

秦焕礼答应了一声,走到二人跟前:“风儿,如今虽成了亲,但也不能成日里沉迷于儿女情长,读书的事情,不可懈怠了。”

“是。”秦南风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秦焕礼又道:“官家已然问起你好几回了,都是说读书的事,官家如此看重你,你自己也要长进些,知道吗?”

“是。”秦南风又答应了一声。

“云娇。”秦焕礼手抚着胡须。

“爹。”云娇抬头,这里头还有她的事?

“你既已过门,便是南风的妻子,便该担起妻子的责任来。”秦焕礼肃着面孔道:“往后多多督促他读书写字,切莫同他一道胡闹,你可记住了?”

“是。”云娇只能答应,顿了顿又开口:“不过,爹,我屋里还缺些东西,下午我想出去一趟。”

“嗯,去吧。”秦焕礼点头,对她恭敬温顺的态度也颇为满意。

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手抚着胡须转身去了。

“你爹让你读书,是想让你去参加科考吗?”云娇见秦焕礼走远了,才开口问。

“我才不去。”秦南风牵着她,说起此事,便皱起了眉头。

“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云娇侧目问他。

“我便想同你一道,将茶楼开起来就是了。”秦南风有些迷惘:“旁的,我也不曾细想过。”

他说着,回头吩咐:“蒹葭,你们都跟远些。”

“你是不知道要不要找官家报仇了?”云娇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

“嗯。”秦南风点头,她懂他,两人漫步往前:“于公,他确实是个好皇帝,若是他死了,他那女婿同侄子,必然要起争端,到时候吃苦的便是大渊百姓了,且那两人一个阴翳,一个暴虐,都不适宜坐那个位置,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陷大渊百姓于水火。

可于私,我舅舅死于他随口一言,我也明白他不是故意的,但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你知道,我舅舅舅母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自幼跟着舅舅长大,同舅舅比父亲都亲热许多,眼睁睁看着他落得那样下场,他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想。

“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人,更何况你同舅舅亲若父子。”云娇握紧了他的手,站住了脚,直视着他:“但是舅舅已经去了,官家也处置了连家,给他平反了,也一直承认是他的过错。

其实你大仇已经报了。

至于官家那里,不知者不罪,当初他不过是无心之失。

我不是让你不去怪他,我只是不想你再钻牛角尖,让自己难过。”

秦南风点头:“我想清楚了,我可以不杀他,但绝不可能再效忠他,所以无论是边关还是科考,我都不会去。”

“那你做什么去?”云娇看他皱着眉头,故意逗他:“总不能叫我养着你吧?”

“就叫你养着。”秦南风用力搂过她,贴在她耳边:“我就想同你长相厮守一辈子,做什么都同你在一起。”

“说话越发肉麻了。”云娇脸微微发红:“我左右都随你,只是你爹那里,你怎么交代?

你若是不依着他,恐怕连带着我都要挨训斥。”

她看出来了,这个公爹古板保守的很,小五要真是跟她开茶馆去,旁的什么也不做,恐怕他要气的疯魔了。

“不用管他。”秦南风不以为意:“打不了咱们搬到茶馆里去住,他老人家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到时候再说吧,哪就到那种地步了?”云娇不愿往深处想。

“你不了解我爹。”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了解他,到时候照着我说的咱们一搬走,他保管没辙。”

云娇觑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人家说你不孝。”

“放心,我爹这人最爱脸面不过,他不会说出去的。”秦南风往后瞧了瞧:“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走吧。”云娇点头:“让马车慢着些,等吴掌柜他们先到,咱们随后。”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出了西城门,朝着邸舍的方向而去。

《把云娇》正文 第1185回 这人讨厌的很 出了西城门不远,便过西池。

西池风景绝佳,便是深秋遍地落叶,也有几分萧条之美。

云娇在马车之中,不时掀开帘子去瞧。

秦南风在里头握了握她的手,拿过一旁的厚披风就给她裹了起来了。

“哎呀,我不冷。”云娇想推开。

“不行,你手都凉了。”秦南风搂紧她:“你如今在调理身子,更该好生保养着,该听我的。”

“我哪有那么娇柔了。”云娇脸色微红,转眼看外头,唇角微翘,心里头泛出些甜意来。

“小九,等会儿倘若邸舍的事太过烦神,咱们就别管了吧?”秦南风思索了片刻,同她商议。

“怎么?”云娇回头看他。

“我大姑母……”秦南风有些为难:“她不好惹,我不想你同她对上,左右那处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他是怕她不是对手。

他大姑母的事情,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人人都说她了不得,要是比嘴皮子,几个男人都说不过她,但要是比起撒泼来,怕是几个加起来泼妇也比不上她。

小九这娇娇柔柔的女儿家,花儿一般,哪经得住那个?

“那不成。”云娇拢了拢披风:“再少也是咱们家的银子,凭什么便宜了她?”

“还要银子,你手里银子还不够多?”秦南风笑道:“你倒说说,你要攒那么些银子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云娇笑了笑,故意道:“这是我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倘若是你有了二心,要纳妾要抬姨娘,又或是叫人蛊了心智,要弃了我去,到时候我手里有银子,便什么也不怕了。”

“你打算的还挺长远。”秦南风见她说话时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不由伸手捏她脸:“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么?”

云娇往后让,口中笑道:“谁晓得你是不是那样的人?

到了那一步才知道呢,我得防着你些。”

“你说这话,我可伤心了。”秦南风忽然靠在了马车上,叹了口气。

“诶?”云娇推他。

他看着外头不说话。

“怎么还真生气了?”云娇凑过去,抱着他腰:“行了,我回去把那些银子分你一半,咱俩互相防着行不行?”

“不行。”秦南风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那你要如何?”云娇抬头。

秦南风转过脸来看她:“除非……除非你亲我一口。”

“这有何难?”云娇扶着他肩膀,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脸色微微泛红:“好了吧?”

秦南风看着她柔嫩的唇瓣,忽然长臂一伸,一把箍紧了她的细腰,狠狠地低下头去。

“唔……”云娇推他,却哪里推的开?

过了片刻,他才抬头,两人面色都是一阵潮红。

“你疯了!”云娇又羞又气,锤他胸膛:“这可是在马车上。”

“又没人瞧见。”秦南风揽过她,头埋在她脖颈处:“小九,我想回家,咱们回家吧。”

“你想吧。”云娇一把推开他,这人讨厌的很,喂不饱似的,昨晚折腾一夜不够,今朝还等不到天黑。

秦南风下一刻又缠上去抱着她,两人打打闹闹的,直到马车停下。

“少爷,少夫人,到了。”

丁寅在外头禀报。

秦南风这才放开云娇,将马车南侧窗口的帘子掀开一道缝,两人齐齐凑过去看。

马车停在道边上,对过便是一排各色铺子。

与传闻中的冷清不同,这处来来往往,皆是游人,个个铺子都有生意,虽比不得帝京城内繁华,但也是热热闹闹。

“万隆邸店。”云娇念出那家邸舍的名字:“这是你家的?这店看着不算小啊?”

她说的这个邸舍,前头是个彩楼门脸,后头有个三层的小楼,确实是不小了。

秦南风有些愕然:“原先,我小的时候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这里一共就只有三家铺子。

其中有一个还算不上是铺子,是木头竹子搭建的一个凉亭,有个老爷爷在这处卖茶水给过往行人。

另外有个卖包子的铺子,再来便是我家的邸舍了,那时候也不如这样大,就是挺破旧的小院子。”

“你是后来都不曾来过吗?”云娇问他。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破败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后来就不曾来过了。”秦南风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看样子你大姑母确实挺厉害的,能将一个小破店经营到如此的地步。

诶?你看旁边还有一家,和春邸栈,跟你家相邻。”

“这我没见过。”秦南风闲闲的朝着外头问:“丁寅,吴掌柜呢?”

“才进去了,少爷,要不要我派人跟进去看看?”丁寅在外头询问。

“小九你说要不要?”秦南风手又揽过她的细腰。

云娇正要说话,便听到万隆邸店客栈里头有了动静:“等一等,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就见万隆邸店里头,不少住店之人出来了,口中嘀嘀咕咕的很不情愿。

“什么破地方,住的好好的不让住了。”

“算了,还赔了银子,咱们另找一家住。”

“真是折腾,才打算沐浴一下好生睡一觉……”

那些人也只是不满的说了几句,并没有较真的,很快,便拿着东西散去了。

其中有几个,就进了一旁的和春邸栈。

“怎么还把人给赶出来了?”云娇朝着外头吩咐:“丁寅,你去,就说要住店,看他们如何说。”

丁寅答应了一声去了,进门不过片刻,便又折返了。

“怎么说的?”云娇问。

“他们说,要歇业,邸舍里头的东西要搬一搬,叫我移步别家。”丁寅回道。

“要搬东西?”云娇来了兴致:“这保管是你大姑母的主意,她是起了戒备心,怕我夺她的权,把邸舍拿回来,是以早做准备。”

“咱们去看看吧?”秦南风提议。

“先别去。”云娇拉住他:“捉贼捉赃,等他们真搬出来,咱们再去。

且也要看看,他们将东西搬到何处去,又要给何人,到时候也好有个说法。

你这会儿去,无凭无据的,人家不承认,你又能如何?”

“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理?”秦南风笑笑地道:“若依着我,将那吴掌柜拿了来,在丁寅手下抵不过一刻钟,他便全招了。

又或是,收买店里的那些伙计,总有贪慕银钱的,哄一哄再吓一吓,到时候事情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你说的这两个法子,倒也不错。”云娇回他:“只不过,那是你们在军中惯用的,在后宅用起来不适宜。

你们那是对敌军,打赢了就成,往后又没个交集,什么手段都使得,有用就成。

可大姑母是你家亲戚,亲戚家往后还要处,你爹能同你大姑母闹翻脸吗?

说不准一逼供,她还要反过来说我们是屈打成招。

所以咱们得以理服人。”

秦南风连连点头:“你说的对,都听你的。

只是这么等下去,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你可别忘了,太阳下山之前,咱们就得回家了,你不能在外头过夜的。”

这是大渊民间的规矩,但凡是妇人成亲、诞子不足月,都称为“红人”,红人不能随意乱登旁人的家门,太阳落山后,也不能随意在外头走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了。

有人说这样的人,身上火旺低,容易招东西,也有旁的说法,不一而足。

总之,老一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渐渐的也就成了规矩。

他们出门的时候李嬷嬷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太阳落山千务必要到家,秦南风都仔细记在了心间。

“我知道,咱们再瞧一瞧,要是还没动静就先回去,让丁寅他们守在这里,我们明日再来。”云娇口中答应着,眼睛却不曾离万隆邸店门口。

“我看你是着迷了,明日还想来。”秦南风有些无奈:“得,我陪着你,但愿今天能拿到他们,省得明日再跑一趟。”

“你看那个伙计都出去了,一定是找人来搬东西的,估摸着等一会儿就开始了。”云娇紧盯着外头:“诶?他怎么去旁边的和春邸栈了?”

“我看看。”秦南风也凑了来。

果然,就看见万隆邸店的伙计去了和春邸栈,过了片刻,就领着几个伙计模样的人出来,又一道进了万隆邸店。

不消片刻,那几人同万隆邸店的几个伙计便从万隆邸店里头往外抬东西,有三人抬了一个立柜,两人抬了一个木箱,还有人抬了一些旁的东西,都放在了和春邸栈的门口。

而后,几人又重新进去,这回零零总总,竟拆出一张床来。

“下去看看。”秦南风有些按捺不住了。

“等一下。”云娇又拦住了他:“让他们再搬一些,这么几样东西,他们搪塞几句便过去了,没有说服力。”

秦南风只好耐下性子,陪着她一起等。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门口零零总总已然堆了不少东西。

“好了,该下去了。”云娇掀开马车帘子。

“等一下。”秦南风拉过她,给她系上披风,又拿过团扇递过去:“挡着。”

“瞧你,哪用得着这样。”云娇口中嫌弃着,这还是乖乖的接过了团扇,遮在了面前。

“我先下去扶你。”秦南风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两人牵着手,横穿过了道,走到了万隆邸店门口。

几个伙计忙得正欢,见了他们一行人,也并未在意。

其中一个开口道:“几位想要住店?请别家去吧,咱们店今朝有事。”

“好端端的,怎么把这些家具都搬出来了?”云娇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妙目,满是好奇。

那伙计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别乱打听,快些去吧。”

“长得这么好看,这城外不比城内,什么人都有,还是快些找个地方住下吧,万一叫哪个强人看上了,你那书生郎君可护不住你。”另一个伙计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些伙计又认不得秦南风,就是觉得他白白净净的,看着一脸文气,一定是个读书人了,所以便有些肆无忌惮。

他这话一出来,几个伙计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秦南风哪听得这话?顷刻间,满身的气势便起来了,抬步便要上前去。

云娇紧紧拉着他的手,小声道:“都是些粗人,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还是问清楚事情要紧。”

“哟,还说悄悄话呢。”那个伙计得寸进尺:“说大声点,叫哥哥们也听一听。”

这一回,莫要说是秦南风,就连云娇也忍不了了。

秦南风松开云娇的手,大步流星的上前。

云娇这一回不曾开口阻止。

下一刻,那伙计就叫秦南风单手抓着衣领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那伙计双脚凌空乱蹬,两只手也挥舞着,还想犟几句嘴:“你给我放开,我告诉你……”

他抬眼一看秦南风的神色,顿时被震慑住了。

这种铁血的气势,他何曾见过?一时间吓的话都说不出了。

其余的伙计都围了过来。

“这位客官,别动手啊!”一个年纪稍长的伙计赶忙劝说:“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别动怒,别动怒。”

“我的人,是你们能说玩笑的?”秦南风将手中那伙计掼在了地上:“叫你们能说话的人来。”

那伙计疼的“唉哟、唉哟”的大叫起来,却不敢再乱说一个字了。

“这就不必要了吧客官,是我们不好,嘴贱,给您和您的夫人赔罪了。”那年长的伙计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连连对着他们作揖。

“都在外头做什么?动作快着些。”此时,吴掌柜出来招呼他们。

“掌柜的。”

那些伙计都齐刷刷的叫了一声。

云娇同秦南风不由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可是两家邸舍的伙计,眼下竟都对吴掌柜这么恭敬,且都是一样的称呼,敢情这吴掌柜管着这相邻的两家店?

这就奇怪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吴掌柜口中催促着,随意的扫了一眼云娇二人。

他以为只是想住店的,正要开口打发了,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对年轻人,穿着怎么这么眼熟?

他一下便想了起来,方才在秦家才见过!

“少……少爷!”他颤着声音唤了一声,险些栽倒在地上。

完了,这回完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86回 来,姐夫抱抱 “认出我来了?”秦南风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他。

“少……少爷……”吴掌柜脸色发白,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您……您和少夫人,怎么突然来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这对祖宗怎么跟过来了?

“怎么,我家的邸舍,我不能来吗?”秦南风反问他。

“能,自然能。”吴掌柜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少爷,里……里面请,我给您上茶水。”

“进去就不进去了,你先告诉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秦南风指着那些被搬出来的家具:“这些东西,不都是我家邸舍里的吗?为何要搬到这边来?

还有,这个和春邸栈,是谁家的?怎么也是你在做掌柜?”

“我……这……”吴掌柜哪里说的出话来?

大姑奶奶也不曾交代该如何应对啊!这可怎么办?

“说不出来了?”秦南风背着手,抬了抬下巴:“走吧,跟我回去,到我爹娘面前去说清楚吧。”

“少爷……少爷您不能……”吴掌柜回头看了看:“我这里抽不开身,等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回头我自然会去说的。”

“回头去说?”秦南风皱眉:“我将你放在这处,等着你去通风报信,再想个对策来糊弄我?”

“少爷说的什么通风报信,这……我可听不懂啊。”吴掌柜装傻。

“你当我真看不出这和春邸栈是谁开的?”秦南风张口边要说出秦焕禧来。

“吴掌柜。”云娇拦住了他的话,往前一步,同他并肩而立,团扇半遮着脸,一双清亮的眼扫了扫吴掌柜的脸:“东西都已经搬出来了,而且,有些东西都送进去了,我们俩可是亲眼所见,这事情,你想抵赖是抵赖不了了。”

她可不想无凭无据的先说出秦焕禧,除非是吴掌柜承认了,否则,这就是没根的话,被秦焕禧抓住了,反而能反咬他们一口,所以话不能乱说。

“这……”吴掌柜的山羊胡微微的抖了抖,确实无可辩驳。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随我们回去一趟,把话说清楚吧。”云娇抬眼看了看日头:“我这才成亲,不能在外头久留,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且你应该也是家里用惯了的老人了,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弄得那么难堪,你还是好好的跟我们走吧?”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商量,可却带着母庸质疑的气势。

“是。”吴掌柜无可辩驳,顿了片刻,才无奈的点了点头。

却同时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秦焕禧不来,他就什么都不说,他不能把她给露出来。

他一家老小还在庄子上住着,家里种的地也都是秦焕禧家的,这么些年,他们一家都靠着秦焕禧吃饭,实在得罪不起。

真要是得罪了他,那一家子那么多人口,上哪儿吃饭去?

旁的不提,且先撑着吧,到时候再看看情况,见机行事。

“你们把东西都搬回去吧。”他有些无力的吩咐了一句。

“掌柜的,你这一去邸舍还开不开门了?我们怎么办啊?”

一个伙计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问我做什么?少爷同少夫人都在这,哪里轮到我做主?”吴掌柜原本就惊慌,叫他这么一问不由的气不打一处来。

“少爷,少夫人……”那伙计看了一眼云娇,就低下头去了。

其余的几人都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开玩笑开到少爷少夫人身上了,这不是嫌命长了吗,还不知道会如何呢,他们这会儿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先前你们掌柜不都说了吗?”云娇轻笑:“先歇着吧。”

“是。”

伙计们纷纷答应,也松了口气,少爷少夫人好像没有惩戒他们的意思。

“走吧。”云娇招呼秦南风。

秦南风朝她一笑,两人牵着手回了马车。

吴掌柜临走的时候,朝着那些伙计当中的一个使了个眼色,这是他本家的侄子,沾亲带故的,也算是他的心腹,知道一些这里头的事。

他是让他去通风报信。

马车又慢悠悠的上了路,依旧是那一行人,只是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吴掌柜。

秦家。

“你们回来了。”赵忠竹正在门口,见秦南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这才笑了:“眼看着太阳要下去了,我正想着着人去集市上寻你们呢。”

“娘。”秦南风跳下马车,伸手扶了云娇下来。

云娇也笑着招呼了一声。

赵忠竹见她如此乖巧,也很是喜欢,正要叫他们一道回院子,等会儿一起吃夜饭,却瞧见了一旁跟着他们的吴掌柜。

她不由得一愣:“吴掌柜?”

“夫人。”吴掌柜的老脸上满是窘迫,弯腰行了一礼。

“你今朝不是才来过吗,怎么又来了?”赵忠竹不解。

吴掌柜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还有什么事?”赵忠竹更奇怪了。

“娘,我爹呢?”秦南风看了吴掌柜一眼。

“在书房呢。”赵忠竹回了一句,又问他:“你们怎么跟吴掌柜碰在了一起?”

“我们是跟他去的,他正在我们家的邸舍里搬家呢。”秦南风拿过云娇手中的扇子,丢给一旁的蒹葭:“走,咱们去父亲那说。”

“搬家?搬什么家?”赵忠竹越听越糊涂了。

“娘,你跟着来就是了。”秦南风招呼丁寅:“你扶着吴掌柜一些。”

吴掌柜苦着脸,低头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上,秦南风将今朝的事都与赵忠竹说了。

赵忠竹再愚钝,也能猜出来这背后的主使人是谁,回头看看吴掌柜,连声叹气。

她既心疼自家那白花花的银子,也心疼秦焕礼。

她知道秦焕礼是重情义之人,对秦焕禧尤其信任,不然不会将多半个家都给她当了。

她本以为,秦焕禧就算贪心,也不过小打小闹,偷摸着弄点碎银子使使罢了,哪曾想连邸舍都另开了一家,这也太胆大妄为了,而且实在过分。

一行人到了书房,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秦焕礼听了,只是几人都很默契,并未提秦焕禧半句。

说罢了之后,书房里有短暂的沉默。

而后,云娇便柔声道:“爹,娘,我们先回院子去了。”

秦南风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这丫头不是最喜欢看热闹吗?今朝怎么转性了。

“去吧。”秦焕礼抬了抬手,看了她一眼,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一出书房的门,秦南风便忍不住问云娇:“你不等等,看那老头要如何交代吗?”

“这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同你大姑母脱不了干系。”云娇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父亲也是明眼人,心里也有数的很,你不曾见他脸色都不好了吗?我们待在那儿,不是自讨没趣吗?”

“又不是我们的错,再说,人是我们去带回来的,那就更应该听听他是如何说的。”秦南风反而更想留下来了。

“听什么?”云娇挽着他:“咱们可不该听,你大姑母再如何,也是长辈,哪轮到我们小辈在那里听她的不是了?”

“那她错了就是错了,是长辈,也做错了。”秦南风轻哼一声。

“是错了,可也轮不到咱们说。”云娇笑道:“不过依我看,你爹今朝还不见的就能问出什么来呢。”

“什么?”秦南风怔了怔:“那个老头,他还敢不说?”

“你看他一路跟着我们回来,除了见你爹娘行礼,他另外说过半个字吗?”云娇抬头问他。

秦南风抬头,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他真打算这么应付我爹?不怕我爹把他送到衙门去?”

“不会的,这事关系到你大姑母,你爹怎会让他去见官?”云娇灵动的转了转眼:“我估摸着,他会死撑到最后,一直到你大姑母过来。”

“不管他们了。”秦南风伸手揽着她:“咱们回去吃夜饭,对了,我们家厨子做的饭菜,你吃得惯吗?”

“还行吧。”云娇点点头。

“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秦南风笑看着她。

“你带着我出去吃才好呢。”云娇看他,一双眼亮晶晶的,波光流转。

秦南风看的失了神,谢谢,一口答应下来,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当即便拒了她:“至少得等咱们满月了才成。”

“没劲。”云娇躲开他,自己往前走。

“有我天天陪着你,还不成吗?”秦南风追上来搂着她,笑嘻嘻哄道:“等满月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骗我,我就拧你。”云娇说着,便将手放在了他腰上。

“好,由你拧。”秦南风哈哈笑着答应下来。

两人回了院子,李嬷嬷见他们回来了,也就放了心。

蒹葭自告奋勇的去厨房取夜饭去了。

“八两。”云娇推开屋子,便见到八两从里头跑了出来,不由欢喜不已。

八两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尖尖的尾巴来回甩动,显然也欢喜极了。

“来姐姐抱一抱。”云娇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八两湿漉漉的鼻子蹭在她脸上,她不由笑着躲开,扭头看秦南风:“他们什么时候把它送来的?”

因为是新房,先将猫儿送进来显然不适宜,秦南风便让乔巳他们将猫儿送到集市上的猫犬铺去寄养了。

早晨云娇还说起来得空去将它接回来的,不曾想出去一趟回来就见到了。

“就在咱们走后,我吩咐他们去接的。”秦南风也伸手在八两身上抚了抚,一把将八两抢了去:“来,姐夫抱抱。”

“你,你真是!”云娇笑得不能自已,这人怎么这么没正形。

“我说错了吗?叫你姐姐,可不就得叫我姐夫吗?”秦南风放开手,八两已经攀到了他的宽肩上来回走动,鼻间不停的“呼噜呼噜”,可爱极了。

“别说了你。”云娇笑着轻锤了他一下。

蒹葭带着几人拎着食盒回来了。

“蒹葭,你看八两回来了。”云娇笑着朝她招手。

蒹葭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一脸的不高兴:“姑娘。”

“怎么了这是?”云娇见状,不再逗八两,转而过去瞧她:“怎么哭丧着一张脸?谁欺负你了?”

秦南风原本想纠正蒹葭,让她叫云娇“少夫人”,但见她脸色不对,也就不曾开口,只是将肩上的八两放了下去。

蒹葭低着头,一脸气恼,就是不肯开口。

“到底怎么了?”云娇抬头问后头的几个人:“你们几个说,路上遇见什么事了?有谁欺负你们了?”

“没人欺负奴婢们。”落葵最能言善道,见云娇问起,便道:“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见几个下人围也在那处嚼舌根子,说‘少夫人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走路同少爷说说笑笑的也就罢了,还搂搂抱抱,不……不……’”

“不什么?”云娇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还是问了一句。

“‘不知廉耻’。”落葵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

“不知廉耻?”云娇轻哼一声:“我自家的夫君,又不是旁人家的,搂搂抱抱又如何了,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她也是不曾想见,竟然这样都有人说,他们可是成了亲拜了堂的,难道还真要相敬如宾不成?

“你便是为了这个,气成这样?”云娇拉过蒹葭安慰她:“傻丫头,旁人说什么由她说去,这么几句话有什么好气的?不值当。”

“奴婢不想有人这么说姑娘。”蒹葭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花:“若不是姑娘叮嘱初来乍到不要生事,奴婢便上去揪着她们来了,真是岂有此理,秦家这些下人,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背后就这么议论主子,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她说话间看到一旁的秦南风正笑看着他,不由心中一跳:“秦少爷,我……奴婢不是说你……”

“你说我也不碍事。”秦南风笑了笑:“你家主子疼你,我哪敢惹你。”

“人家都气成这样了,你就别逗她了。”云娇回头看他:“不过,你家这些下人,也确实太没规矩了些,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我娘也不是没管过,可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娘那性子,管束不了。”秦南风摇头,又笑道:“待我想个法子,让你当家,好好治治那帮刁奴。”

“我年纪轻轻,又才过门,哪轮到我当家。”云娇轻飘飘揭过这一着:“且先这么过着吧。”

《把云娇》正文 第1187回 心狠手辣的劲儿 九月初五,清晨,云娇早早的便起了身,用早饭的时候便打发人往前头去瞧了。

今朝是她成亲第三日,照着风俗,娘家人该来“送三朝礼”。

哥哥嫂嫂不会晚来的,得派人盯着些,再说,这是她成亲后娘家人头一回登门,自然不可怠慢了。

出院子的时候,云娇叫木槿同蒹葭一道,木槿却迟疑着不肯上来。

“木槿,走啊,少夫人叫你一道呢。”蒹葭当木槿不曾听见,又喊了一遍。

云娇却瞧出木槿的为难来,将她拉到一旁询问:“怎么了?你不愿跟我去前头吗?”

“奴婢……奴婢……”木槿嗫嚅着道:“奴婢不是不愿,只是不配,姑娘还是在落葵她们当中选一个,提拔为贴身婢女吧,奴婢这脸……”

她说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奴婢还是留下来,陪着李嬷嬷,不出去给姑娘丢人了。”

“你说的什么话。”云娇拉过她:“你是为了救我,这话都说开了,你是有情有义之人,走起路来该昂首挺胸才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又有谁会嫌你丢人了?

倘若再有人敢说三道四,给他两个耳刮子便是,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我说的。”

木槿心中感动,低着头眼中含着泪花,却还是不肯松口。

“娇儿。”李嬷嬷知道木槿的心思:“她不愿去,你就别勉强了,你带蒹葭她们去,也是一样的。”

“好吧。”云娇松开手,看着木槿,心中终究有些愧疚。

“少爷少夫人你们快去吧,大少爷他们估摸着快要到了,别耽搁了。”木槿催促他们。

“走吧。”秦南风牵过云娇。

路上,云娇一直不曾言语。

秦南风伸手在她跟前挥了挥:“别难过了,往后咱们好好待他们母子便是了,再说,当初她不也曾对不住你过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云娇垂下头。

“那也是种善因得善果。”秦南风揽过她:“当初她做的事,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打杀出去了,也就是我家夫人心善,不仅不怪她,还为她筹谋。

她救你,是投桃报李,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云娇抿着唇笑:“就你会哄人。”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蒹葭。”秦南风回头。

蒹葭捂着嘴笑了起来,落葵几人也偷偷跟着笑,少爷也太宠着少夫人了吧。

气氛松快起来,云娇面上也见了笑意。

到得前厅,未等多久,便有小厮来报,说把云庭夫妇来了。

云娇二人忙迎了出去。

把云庭夫妇送来了冠花、彩缎、鹅蛋,另有一对巴掌大的缸,放在木制的雕花托盘之中,一只是金制的,一只是银制的,里头盛着漫漫当当的两缸蜜油,两缸四周堆放着茶饼、茶食、各色彩豆、果子。

除此之外,还牵来了一双羊,竹笼子装的一对大白鹅,这便是所谓的“三朝礼”了。

“来来来,这就是蜜里调油。”夏静姝笑吟吟的将满满当当的托盘放在了方桌上。

“谢过嫂嫂。”云娇亲自端了茶水,双手递了过去。

“妹妹客气了。”夏静姝接过来吃了一口,将茶盏也放在桌上,顺手拉过她到一旁:“如何?这几日在这里可还适应?他对你可好?”

她说着回头笑看了一眼秦南风。

那处,秦南风正同把云庭相谈甚欢。

“挺好的。”云娇面色微微发红。

“我就知道好。”夏静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么多年了,总算成亲了,能不好吗?”

“那你同我哥不也是。”云娇可不愿一直叫她取笑,立马回了一句。

“你这小妮子,嘴皮子越发利索了。”夏静姝亲昵的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本来就是,说起来我还是你们的媒人呢。”云娇说的越发起劲。

夏静姝反倒红了脸。

两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夏静姝又看了一眼秦南风他们,才压低声音问她:“娇儿,我问你,你今朝跟我回去回门吗?”

“回门急什么?”云娇圆睁着眼睛:“不是六朝或是九朝都可吗?今朝你们是头一回来,自然要在这吃了饭才能走的,否则便是我待客不周了。”

“我们原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夏静姝又看了看周围。

“嫂嫂,你有什么话直说,不碍事的,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且他们站的也远,听不见的。”云娇见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怕被人听了去,便叫她放心。

“那就好。”夏静姝也不藏着了:“这不是昨日吗,我同你哥哥正在家中吃中饭,把云姝就回来了,哭哭啼啼的求我同你哥哥做主。”

“你说四姐姐?”云娇不由想起自己之前同她的约定。

“是。”夏静姝点头:“她大着个肚子,跪在那里,你哥哥又不肯帮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爹和祖母也不管事,我只好先安排她住下了。

后来,她同我说是你答应她会帮她的,说什么不肯回婆家去,非要在家里等着你回门。”

“还有这回事?那她是在家里受什么委屈了?”云娇微微蹙眉。

离上回她们说话才几日功夫?竟闹得如此不可开交了吗,连家都不回了。

“我问了,她也不曾同我说,只是哭着不肯回去,说是回去就没命了。”夏静姝叹了口气:“我看她,现如今像变了个人一样,哪有从前半分威风了?”

“那茹玉呢?不曾去接她吗?”云娇又问。

“昨日晚间来是来了一回,那个是哭着不肯回去,说不想死,我也不好劝,劝回去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哪担待得起?”夏静姝摇了摇头:“茹玉也没多话,来待了待,见她不肯回,便走了。

要我说,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还是个男胎,她婆母就算不想要她,哪会连孙子都不要了?”

“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云娇想起杨氏那精明的模样,如今细品,其中便像是憋着一股心狠手辣的劲儿。

“你真的答应帮她了?”夏静姝又道:“不是我说,她从前是如何对你的,如今倒舍得下脸来求你了?

还有你,你就这么好说话?”

“从前年纪小,小打小闹的,倒也不必记仇。”云娇眯着眼睛笑了笑:“且我如今能用的上她了,自然要来个姊妹情深。”

她将茶馆的事同夏静姝细细说了。

夏静姝听罢了,思量着道:“我就怕这个麻烦惹上了身,到时候你想丢都丢不掉,要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又如何?”云娇并不在意:“把云姝是我的姐姐,她在婆家受了欺负,我做妹妹的也算是娘家人,给她撑撑腰,难不成还说不过去吗?”

“自然说得过去,不过人家若是和好了,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到时候又该编排你的不是了。”夏静姝还是不放心。

“嫂嫂放心,我有数。”云娇胸有成竹。

“那就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吧?”夏静姝拉着她。

“不成,你们总得吃了中饭才能回去。”云娇不肯。

两人互相客气。

“下回来再吃,你可得快点回去,否则,那大着个肚子留在家里,我们不晓得该怎么弄了。”夏静姝硬拉着她。

“走吧妹妹。”把云庭也走了过来:“我同逐云说好了,你们跟我们一道回去吃中饭。”

“可回门,家里头不是要办筵席吗?你们都预备好了?”云娇问他。

“那个不急,等六朝或是九朝,再来接你回去,到时候补就是了。”把云庭拉过她:“你先回去,将把云姝给打发了再说。”

他这个人,一向丁是丁卯是卯,把云姝从前做的那些事,他可不会忘,也不会给她好脸。

她如今再可怜,他也没眼看。

“行行,小五,你让人去同爹娘说一声,我们今朝回去。”云娇朝着秦南风道。

“我已经让丁寅去了,咱们走吧。”他上前拉着云娇另一只手。

夏静姝拉过把云庭笑道:“瞧瞧你,没点眼力见,妹妹如今可不用你牵着了。”

“就是,哥哥你牵着嫂嫂便好。”云娇一句也不饶她。

几人都笑了起来,把云庭叫云娇一取笑,耳根子都有些红了。

如此,几人一道往外去了。

马车上,云娇想起来问秦南风:“你大姑母的事,你爹可查清楚了?”

“我早上问丁寅,说是吴掌柜一个字也不肯说,爹今朝派人去请大姑母了。”秦南风笑着告诉她。

“真沉得住气。”云娇想了想:“这事,恐怕还真不能奈何你大姑母。”

“咱们亲眼目睹,算是捉贼捉赃了,事情几乎都摆在桌面上了,她想抵赖也抵赖不了,怎么还不能如何她?”秦南风不解。

“咱们逮到的哪里是她?分明是吴掌柜。”云娇觑了他一眼,梨涡浅浅。

“你是说……”秦南风一怔,明白过来:“她要将此事都推在吴掌柜身上?”

“对啊,这里头又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云娇笑。

“就算说得通,也没有人信。”秦南风有些着恼,若真是那样,未免太无耻了。

“你我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爹信,他信了就天下太平了。”云娇意味深长的道。

秦南风思量着,叹了口气:“你别说,你看的还真准,依着我爹对我大姑母一向都态度,还真的会信。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想个什么法子,能揭开她的真面目?”

“不用想,就算她能赖给吴掌柜,她也亏定了。”云娇眼睛弯弯,笑得狡黠:“多出来的那家邸舍,总归是要收回来的,且不会再由你大姑母管着了,到时候,你手底下安排个人过去,便稳妥了。”

“也是。”秦南风闻言点头:“依你,这个法子好,既不明面上得罪人,又拿回了该拿的东西。”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云娇有些小得意。

“你是我娘子。”秦南风搂过她,在她脸上香了一下,又惹来一阵轻锤,他却笑得更欢。

如此,马车到得集市上,几人又下来采买了一些东西,云娇是成亲后第一次回娘家,自然不能空着手。

父亲、祖母依着规矩,都要带礼,另外还要依着风俗,回一份礼给哥嫂。

而后,把云庭夫妇又去酒楼要了一桌酒菜,给过了银子,酒楼的伙计到了时辰自然会送上门去。

如此,一行人到把府时,已然是晌午了。

云娇带着秦南风先去看了祖母,将礼给了她。

把老夫人从云娇成亲那日,便换了一副嘴脸,如今瞧见她更是“乖乖”、“肉”的叫个不停,云娇听得好不尴尬。

出了门,两人想去瞧把言欢,半道上遇见了把云闱。

“妹妹,妹夫,你们回来了,我怎么没听到消息?”他瞧见云娇,也是一喜:“妹妹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东西。”

“不用……”云娇想要拒绝,他却一溜烟跑远了。

云娇无奈,只好等着,好在秦南风心细,出门的时候特意给她灌了汤婆子,此刻抱着,倒也不觉得寒冷。

不消片刻,把云闱便跑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东西,什么花冠、果子混杂在一起,还有几样首饰,一并放在了蒹葭怀中。

“不用了,八哥哥,你自己留着吧。”云娇看着那些东西,有些为难。

“九妹妹,我知道大哥肯定依着规矩给你预备了三朝礼,肯定比我这个好,比我这个多,可这是我的心意,我也是你的哥哥。”把云闱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送,左右,我就有这些,都给你了吧。”

云娇也不知把云闱为何要对她这样好,他整日混迹于勾栏瓦肆,也不学好,不像是要讨好秦南风得什么好处的样子。

那这样,到底是图什么?

“七姐姐最近可有消息,她怎么样了?”云娇问他,实则是在提醒他,该关心他那一母同胞的姐姐才对。

“我前日才去看过她,她挺好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日子平淡,好在姐夫对她不错。”把云闱挠了挠头:“九妹妹你放心,我如今不是从前了,也知道好歹的。”

“那就好,我去父亲那儿了,你要一道吗?”云娇邀他。

“不,不了。”把云闱摆手:“朋友叫我去吃酒,我先出去了。”

他说着,转身一溜烟跑了。

云娇无奈的看秦南风。

秦南风看着把云闱的背影,笑道:“虽有些不学好,但心倒是不坏。”

“不管他了,走吧,咱们去书房看看。”云娇也不想那些了,两人并肩往把言欢那处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88回 不想和离 “老爷,你别吃了。”才进院子,便听见安姨娘劝告的声音。

“我告诉你啊,云娇今朝可回来,你再吃的烂醉如泥,她回来瞧见了,我们可不管你。”这是叶姨娘的声音,她还像从前一样泼辣干练。

“她瞧见了又如何?我如今是一介平民,她还能将我怎样?”把言欢有些恼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少拿她吓唬我。”

“我自然不能将你怎样。”云娇迈进了书房。

“云娇,你回来了。”叶姨娘见了她,不由一喜。

安姨娘站在一旁,却是行了一礼:“九姑娘,九姑爷。”

多少年了,她一直都是这样,似乎从未变过。

“安姨娘,快别这么客气了。”云娇忙扶起她。

把言欢抱着酒坛子,见了她,不自觉的便将酒坛子放回桌上去了。

“爹,女儿回来看你了。”云娇拉着秦南风行了一礼。

“爹。”秦南风也跟着叫了一句。

把言欢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来。”云娇招手。

蒹葭几人便将带来的礼摆在了桌上。

“爹,这是给你的。”云娇含笑望着把言欢:“你如今是一介平民不错,但你别忘了我哥哥可是满腹经纶,而且预备了这么久,开了春便去参加科考,若是中了举,你的身份可也就不一样了。

倘若你不愿意享福,情愿吃酒醉死,那也随你。

左右,你活着,我同哥哥尽孝就是了,你若是死了,那就去陪我娘,也挺好。”

云娇说罢了,不再看他,转身拉过秦南风:“咱们去哥哥嫂嫂那处。”

说着,两人便牵着手出门去了。

把言欢盯着他们的背影,忽而趴在桌上,一把将酒坛子推到了地上。

“哗啦!”

“老爷……”这动静将安姨娘吓了一跳,连忙要去劝他。

“滚!”

把言欢咆哮。

“咱们走,随他要死要活。”叶姨娘干脆拉过安姨娘便走了。

把言欢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筹谋半生,最后落得这样下场,虽算不上凄凉,可绝对算不上是好。

但想到把云庭,他又觉得有了希望,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如今也只能靠他了。

他不能这么糟践自己了,等把云庭进了仕途,他好歹也是他父亲,虽说辞了官,可外头的人又不晓得是因为什么缘故,他同官家说是身子不适,到时候,也能像模像样,也有脸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叹了口气起身,进里间去了。

……

云娇同秦南风才踏进青玉院,斜刺里便冲过来一个人。

秦南风下意识的一把拉过云娇护在身后。

“九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要落地了,我还想抚养他长大,还想……”那人影跪在地上,说了几句,便泣不成声了。

“四姐姐。”云娇这才瞧清楚,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把云姝,忙上前去扶她:“地上凉,你快些起来。”

把云姝苍白的脸,又大着个肚子,还这么跪着,任谁看到心中都不会好受。

“你先起来吧,妹妹回来了,想说什么你同她说就是了。”夏静姝也上前来帮着扶她。

把云姝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

“你怎么这么憔悴?”云娇打量着把云姝的脸,瘦的下巴都尖了,若不是大着肚子,只怕是一阵风都能吹走,她心里又是一阵不忍。

从前,把云姝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自从进了茹家的门,慢慢的竟成了这样。

“有了身子,原本就不大吃得下,再加上婆母处处刁难……”把云姝擦了擦眼泪,半晌,才止住了啜泣。

“那你这是因为什么?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云娇有些同情的望着她,这模样,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杨氏怎么狠得下心?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茹家的骨肉啊,就算不中意大人,也该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多少照应一些,哪有这样的?

“她……她……”听云娇问起这话,把云姝才止住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顺着脸颊往下滚。

“快别哭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哭多了伤身子,对孩子也不好。”夏静姝在一旁,温言细语的劝道。

“你们先进屋子去吧。”秦南风看她们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是回事,遂招呼一旁的把云庭:“九霄,咱们去钓鱼去吧?”

这些日子,忙着开茶馆的事,又忙着成亲的事,好久不曾摸鱼竿子了,今朝瞧着天气挺好,云娇又不得空陪他,他便有些手痒痒了。

“好。”把云庭一口便答应下来。

他原本是想叫云娇将把云姝劝走的,但看把云姝如今这模样,也有些开不了这口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你们先别去,等会儿就吃中饭了。”夏静姝忙叫住他们。

“我们先随意吃一些,你们等会儿慢慢吃。”秦南风有些迫不及待了,招呼了把云庭便往外走。

夏静姝还要再说。

“由他们去吧。”云娇笑着劝道:“他们不愿意在这听这些家长里短的。”

“也罢。”夏静姝只好点了点头:“就是你们今朝回门,中饭都不一道吃,我总觉得有些不好呢。”

“这有什么,不那么讲究的。”云娇扶着把云姝进了屋子。

夏静姝在榻上垫了一层软垫,这才扶着把云姝坐了下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云娇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碰着茶盏抿了一口。

外头有些冷,热茶吃着正好。

“前日,我婆母的妹妹来了,吃了中饭,说不用我伺候,让我回院子去。”把云姝啜泣着说了起来:“我便出院子去了。

杏雨便说,怕她等会儿还要折腾我,又要来一趟,干脆就在外头等着,倘若是叫了我,便进去。

若是不叫,坐着也能歇会。”

“然后你折返回去,就听到她们姊妹说话了?”云娇聪慧,一点就明。

“是。”把云姝擦了把眼泪:“杏雨说靠窗户那里有太阳,又没有风,还有凳子,便叫我在那儿歇会儿。

我坐在那处,就听到她们姊妹在房里说我。”

先是小杨氏问道:“她大着个肚子呢,你就这样使唤她?”

“她自己愿意的,当初,对着我们家冬儿死缠烂打,要不是她用那不要脸的招数,我家冬儿能娶她吗?”杨氏很是不屑的回道:“现在又成了个庶女,我越发看不上她了。”

“看不上又如何?不管怎么说,这人都娶回来了,孩子都要出来了,总归是你的儿媳妇,差不多就得了。”小杨氏劝告道。

“得了?我哪那么容易得了?”杨氏轻哼了一声:“以我们家冬儿的才学,如今的官职,生的又是一表人才,想要娶谁家的姑娘娶不上?何至于要她?

她是有银子还是能在仕途上帮忙?她爹原本还是个官,如今又辞了,半分作用也没有的东西,我要她做什么?”

“这不都已经这样了吗?”小杨氏也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有些过分了。

“我同你说,尤太傅如今专司盐铁要职,咱们家若是同他攀上关系,冬儿的仕途就不愁了。”杨氏突然转过话头。

外头,把云姝听着这话,就察觉出有些不对了。

“你这么说,倒像是话里有话?”小杨氏也听出些弦外之音。

“尤太傅只有一个孙女,已经出嫁了。”杨氏回道。

“那还说什么。”小杨氏觉得没戏。

“你听我说,她那个夫君,也是同冬儿一道科考的,还不如我们冬儿呢。

要不是把云姝那个贱人,说不准尤家这孙女婿就是我们家冬儿了。”杨氏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的。

“还有呢?”小杨氏听她的话像是不曾说完。

“那小子,是个短命的,前儿个好端端的走在道上,被惊着的马踢着了,回家没过几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杨氏说起这事,还带着些笑的语气。

“还有这事?这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往后可怎么好?”小杨氏听了,还有些惋惜。

“小妹,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说个掏心窝的话。”杨氏压低了声音:“我想让冬儿娶尤太傅的孙女,这样我们两家不就变作一家了吗?尤家就这么一个姑娘!”

屋子里静了片刻,小杨氏显然是惊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开口:“人家虽然是个寡妇,但是也是太傅家的孙女,不会给人做小的。”

“你想哪去了,我既然说要娶她,自然是娶正妻。”杨氏拍了她一下。

“那把云姝怎么弄?”小杨氏脱口问了出来。

窗户外头,把云姝也是浑身紧绷。

“她对冬儿死缠烂打的,和离她是不肯了,不过你看她那脸色,就算能生下这个孩子,我看她也活不长了。”杨氏说起把云姝,便是满口的嫌弃。

把云姝险些从凳子上滑到地上,还是杏雨香雪眼疾手快,帮扶着她出来杨氏的院子。

“九妹妹,她想要我的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把云姝手扶着肚子,有些激动:“我还想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儿,把他养大,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看着云娇,又落下泪来:“我知道从前我对不住你,你如今要我如何我都愿意,我只求你帮帮我,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我们娘俩活下去……”

“都是自家姊妹,就算从前有再多的隔阂,我也不会看着你去死的。”云娇宽慰了她几句,扭头看夏静姝:“嫂嫂,尤初红这个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不曾听说?”

“是真的,这不是你才办喜事吗?怕冲撞了,就不曾告诉你。”夏静姝挨着她坐下:“杨氏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也不管人家尤家愿不愿意。”

“她打着这个算盘,旁人家也打这个算盘,可不见得轮到她。”云娇撇了撇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四姐姐,你为何不肯和离?”

这事儿若是换成她,也很好办,和离就是了,她连孩子都不会要,虽说有些心狠,可生下来麻烦更多。

而把云姝如果只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和离就是了,一个人有嫁妆,也能养活孩子。

到后头若是遇上投缘的,再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九妹妹,你是知道的。”把云姝流着眼泪,拉着她的手:“我不能,我不会跟他和离的,你知道我为了嫁给他费了多少心思,我不想离开他,我真的不想……”

“可是,你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杨氏折磨死的。”云娇还是觉得,和离最好。

“我不想离开他……”把云姝低下头去,泪水打湿了衣襟。

“你别哭了,那你想怎么办?”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怎么也不好办。

她不想同茹玉打交道,可两家茶馆相邻,杨氏又不是盏省油的灯,往后肯定是会有冲突的,有把云姝这个内应,往后想要对付她应该会容易许多。

“我就想在他们家好好过日子,我真的不会作妖,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我只求她放过我……”把云姝抬起眼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那……就只有分家,分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就好多了。”云娇看着她:“可是,茹玉不会肯的,父母健在分家是大不孝,依着茹玉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点头的。”

“他还是独子,又一向孝敬,他绝对不可能为了我忤逆他娘的。”把云姝摇头,看着云娇娇艳的脸,暗想着,倘若她是云娇,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那你怎么办?”云娇也有些没主意了:“对了,你那些嫁妆银子,杨氏还给你了吗?”

把云姝摇了摇头,垂下眼,默默的流泪,她如今才是真正的人财两空,连命都快要丢了。

“大少夫人,四姑娘,九姑娘。”外头,有婢女进来行礼。

“什么事?”夏静姝抬头问了一句。

“四姑爷来了。”婢女回道。

夏静姝望了一眼云娇,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才开口:“请他进来。”

《把云娇》正文 第1189回 叫声夫君来听听 “四姐姐,咱们先把嫁妆银子要回来,你同意吗?”云娇小声问把云姝。

把云姝略微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手头空空是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了,若是有银子,大抵能好许多。

“好,那你等会儿记得顺着我的话说。”云娇匆匆叮嘱了一句。

随后,茹玉便随着婢女进了门来,他抬眼便见云娇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容光焕发,眼角眉梢皆是淡淡的笑意,身上带着初为人妇的风韵,整个人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看的移不开眼,一时怔住了。

“茹玉,来这坐。”夏静姝瞧他眼神不对,忙出言招呼他。

茹玉回过神来,想起云娇是因为秦南风才有如此转变,心中不由一涩,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大嫂。”

把云姝看的心中难受,却也不怪云娇了,她知道,茹玉心里头装的人一直都是云娇,谁都无法改变。

从她嫁过去,几乎不曾见茹玉笑过,茹玉从前是温润的性子,见人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如今,却半分也不见了。

“坐吧。”夏静姝拉过一张椅子。

云娇也抬眼,笑着轻唤了一声:“四姐夫。”

茹玉看着比从前清减了几分,也不复当初的温润模样,虽还是那般玉树临风的,言行举止间却多了份冷肃,看着不大好说话似的。

“嗯。”茹玉心中一痛,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一柔。

云娇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犹如鸦羽轻轻覆下,更显一张小脸无瑕。

茹玉强忍不舍,移开眼看向把云姝:“云姝,我来接你回家去。”

“我不回去。”把云姝又红了眼圈:“你娘要叫你娶……”

“四姐姐。”云娇打断了她的话:“姐夫是来接你的,你好好说话。”

她不曾想经历了这么多,这个四姐姐还如同从前一样口无遮拦,这样无凭无据的话怎能乱说?

若是真较真,杨氏不见得会承认,说不准还要反咬一口,到时候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把云姝也意识到不妥,有些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四姐夫,我四姐姐只是太累了,想回娘家来歇息几日。”云娇打量着茹玉的神色:“倒不是她想偷懒不伺候婆母,只是如今身子重了,比不得从前,在跟前接接拿拿的,万一有个闪失伤着了老人家,那可就是大不孝了。

还是让家里的婢女多费费心伺候着,四姐夫,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并不曾兜圈子,直接坐实了杨氏所做的事。

虽不曾指责什么,但话里话外可半分也不曾客气,还有两月便临盆了,身子也不是多康健,还要里里外外的伺候婆母,家里又不是没有婢女,杨氏这么做确实说不过去。

她知道,这番话由她说出来,与旁人说出来不一样,因为茹玉心里待她与旁人不同。

茹玉果然不安起来,有些局促的道:“我回去,会同母亲说,让云姝好生歇息,不叫她再去母亲跟前伺候着。”

“还有,我四姐姐身子也太虚弱了些,听闻家中是伯母掌管中馈,为何我四姐姐大着肚子,还吃不着合胃口的东西?”云娇说话轻轻柔柔:“再说一个不该说的,这嫁妆银子,也不该给婆家掌管吧?”

她不曾直说借银子的事,是在给茹玉留脸面,也是在给把云姝留后路。

倘若她直言借银子之事,茹玉自然不会怪她,但肯定会责备把云姝什么都往外说。

若是放在从前,她说不准会捉弄捉弄把云姝,可眼下看她这凄惨的模样,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支撑不住了,也没有了与她计较的心思。

左右,把云姝从前虽有诸多不对,也不曾真正伤到过她,那些事,暂且先按下不提吧。

先将茹家的水搅浑了,杨氏就没心思去打茶馆的主意了。

“是。”说起嫁妆银子,茹玉脸色有些窘迫:“我回去便叫母亲将云姝的嫁妆交还给她,由她自己保管。”

这件事情,即使他是个大孝子,也觉得母亲做的不应该,只有无用之人,才会用女人家的嫁妆银子。

这话无论说到哪里,他都抬不起头,其实明里暗里的,他也说过几回,只是母亲不搭他的茬。

他也不懂,母亲明明说,家里的铺子、茶馆每日都有进项,却为何不肯还这银子给把云姝?早些还来不也能安心些吗?

“四姐夫说了可算?”云娇含笑望着他,慢言细语:“倘若是说了不算,我们家可不依,别看我爹不做官了,那我们家也不是吃素的,眼下我家嫂嫂也在这,你可要将话说清楚了。”

她说话是时候笑眯眯的,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这话最是厉害,这是在警告茹玉,你家若是再如此过分,我们娘家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大嫂,九妹妹请放心,此事我一定妥善处置。”茹玉心中是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他不曾想过,有一日,他同云娇会这样坐着,说出今朝这番话。

他不知道,云娇什么时候同把云姝要好了,竟这般维护着她,他以为,倘若有一日他真同把云姝决裂,云娇即使是不说话,心里也该是向着他的。

眼下想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如此,四姐姐你便随姐夫回家吧。”云娇扶起了把云姝:“等我六朝回来,同嫂嫂一道去瞧你。”

她话虽是对把云姝说的,却是说给茹玉听的,告诉他,给他三日的时间,还了嫁妆银子。

茹玉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最后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完美的女子,为何同他有缘无分?

送了茹玉夫妇二人出了院子,夏静姝问云娇:“你说,杨氏能将银子还给她吗?”

“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想想茹玉的名声,想必不会硬撑着吧。”云娇也不敢肯定,毕竟杨氏是个厉害的,谁知道她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夏静姝带着怜儿陪了云娇一整日,傍晚时分,秦南风同把云庭才回来了。

一进屋子,秦南风拉着云娇便往外走:“小九,咱们快些走,太阳要落下去了。”

“你不早些回来。”云娇埋怨他,将手里哄怜儿的小玩意放在了桌上:“哥哥,嫂嫂,我们先走了。”

“我们送你们。”

把云庭带着妻女跟了上去,直送到大门口,又叮嘱了一阵。

秦南风顾不了那么多,叫丁寅他们走路,自己亲自赶着马车,云娇坐在里头,这样只有两人,马车轻,跑起来便快。

如此紧赶慢赶的,马车总算在日头彻底落下去之前,停在了秦府门口。

“到了。”秦南风撩开马车帘子,将云娇牵了下来。

“颠死了。”云娇脸都有些白了。

“没事吧?”秦南风扶着她,又心疼又自责:“都怪我,我一钓鱼就忘了时辰。”

“你还好意思说。”云娇瞪了他一眼,又看前头:“趁着没人,快回院子去吧。”

本以为婆母会等在这处,免不得要说他们几句,幸好并没有。

“走。”秦南风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牵着手,快快的回了院子。

“我的两个小祖宗啊,你们总算回来了,怎么拖到现在才回来?”李嬷嬷早就在院子门口来来回回的转了几十回了:“天都黑了,你们知不知道?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叮嘱你们的?”

“嬷嬷你别急。”云娇拉着她的时候哄她:“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太阳还不曾全落下去呢。”

“你还要全落下去呢?”李嬷嬷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这若是小时候,我可要代你外祖母打你了。”

“嬷嬷。”云娇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这不是都回来了嘛……”

“这事马虎不得。”李嬷嬷还板着面孔:“你才成亲,不满月火旺低,日头下去了还在外头跑,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知不知道?”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云娇眼睛转了转,转开了话头:“嬷嬷,我饿了,可曾预备晚饭?”

“预备了,我怕凉了,食盒在炭火盆边上放着呢。”李嬷嬷这时候才想起来:“诶?蒹葭她们呢?怎么都没回来?”

“她们在后头走呢。”云娇说着往里走。

“少夫人。”木槿上前来:“方才,少爷的人来说,大姑奶奶来了。”

他们出门,家里头自然留了人留意前头的事。

“来了?”云娇站住了脚,她实在好奇公爹是如何处置此事的:“怎么说的?”

难怪婆母没到门口去等他们。

“大姑奶奶说全然不知此事,吴掌柜不知怎么就跪了下来,将事情认了,被打了个半死丢了出去。”木槿回道:“那两家邸舍都归了家里,大姑奶奶说愧对大哥大嫂的信任,不敢再管邸舍的事。”

云娇抿唇笑了笑:“老爷信了?不曾要拿他去见官吗?”

“信了,大姑奶奶说都是庄子上的熟人,沾亲带故的,见官就不必了,又是愧疚又是自责的。”木槿点头:“老爷还劝说大姑奶奶别往心里去,不怪她,说只怪吴掌柜胆大包天。”

“行了,我知道了,咱们吃饭吧。”云娇挽过秦南风,笑着道:“你大姑母可真是厉害。”

两人挽着手齐齐跨过门槛,秦南风笑看着她:“怎么个厉害法?”

“这么久了,邸舍里又都是她的人,她怎么可能没得到信?”云娇细细说给他听:“可她就是稳得住,不动声色,还等着你爹派人去请。

只可惜我们不曾在家,未能亲眼目睹你大姑母是如何哄过你爹的,想来必定十分精彩。”

“我知道会这样。”秦南风将食盒提起来,边将碟子端出来边道:“你不晓得,我爹这个人,最是讲究兄友弟恭,只要我大姑母能洗脱此事,那就算是心里有数,也会选择相信我大姑母的。

这也是我大姑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缘故。”

云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点了点头:“那邸舍,你爹会给谁管?”

“咱们若是不出手,估摸着搁置些日子,还是要归了大姑母。”秦南风将食盒放到地上,也坐了下来,将筷子递给云娇:“吃吧。”

云娇接过筷子:“先下手为强,那咱们这几日便想法子将邸舍接过来。”

“好。”秦南风端过饭碗给她:“先吃饭。”

“嗯。”云娇瞧了瞧桌上的菜式,四五样菜,没有一样合胃口的,她顿了顿,将筷子伸向了离她最近的碟子。

“是不是都不喜欢吃?”秦南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过她手里的筷子放下,起身道:“等着,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凑合吃吃。”天色不早了,云娇不想让他烦神。

“我骑马快得很,去去就回。”秦南风拿过一旁的书塞在她手中:“乖,看会儿书等我。”

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出门去了。

云娇听见他在外头吩咐木槿来撤了桌上的饭菜,她将书捧起来盖在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再这么宠下去,她快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秦南风去了半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已然披星戴月了。

云娇站在廊下,笑看着他:“你回来了。”

秦南风见她这样等着自己,真正就是个盼望丈夫归来的小媳妇模样,不由心中一热,上前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好香啊。”云娇嗅了嗅鼻子,笑弯了眼:“是炙羊肉。”

“果然馋猫鼻尖。”秦南风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递给她一个肉饼:“还有这个,还有软羊羹,快吃吧,我还从酒楼买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式。”

云娇看着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欢喜的道:“小五,你真好。”

“夫人,咱们如今是夫妻了,这称谓也好改一改了。”秦南风停住手,凑近她低声笑语:“叫声夫君来听听?”

云娇张了张唇,不曾叫出声,脸却红了,实在太熟悉了,她叫不出口。

“没事,先吃,吃饱了我慢慢教你。”秦南风也不急,坐下来将炙羊肉一块一块的分开,放到她面前。

《把云娇》正文 第1190回 都怪你 茹家大门前。

茹玉扶着把云姝下了马车。

一路上他都不言不语。

把云姝也不曾说话,只是啜泣着,想起杨氏对小杨氏说的那些话,她总觉得后脊背发凉。

两人进了门,茹玉侧目看了一眼把云姝,终究有些愧疚:“你放心,我去同娘说,往后你就在院子里好生歇着,至于你的银子,我也会叫娘尽快给你的。”

“好。”把云姝点了点头,也不曾客气。

她眼下只想快点拿到银子,想吃什么便让婢女去买了,想用什么也不要求旁人,有了银子,杨氏想对付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茹玉又看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院子,再去同娘说。”

“好。”把云姝也不想去面对杨氏。

茹玉走到杨氏院子门口的时候,还有些发怵,但想起云娇的话,又坚定了步伐。

他答应了她的,总不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杨氏正在屋子里打着算盘盘账,将几张欠条都拿了出来。

“夫人,少爷来了。”婢女在门口通传了一声。

杨氏吃了一惊,忙将手中的欠条压在了账本之下,又急急的遮掩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便见茹玉已然进门来了。

“娘?”茹玉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往日倘若他来,娘总是起身迎他的,今朝怎么端坐在那,脸色也不对?

“冬儿,你回来了。”杨氏定了定神,若无其事的问:“人接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送她回院子去歇着了。”茹玉顿了顿道:“娘,她还有两个多月便要临盆了,往后就别叫她来你跟前伺候了吧?”

“怎么?”杨氏顿时垮下脸来:“我说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回了娘家呢,原来是不想伺候我?出门左右邻居打听打听去,哪有儿媳妇不伺候婆母的?”

“不是,她如今身子重了。”茹玉有些无奈。

“身子重了?你怎么不看看你娘我。”杨氏脸色更难看了:“当初,我怀你才三个月,你爹就去了边关,一去就是一年多。

我到临盆前一天还下田种地,还养鸡养鸭养羊,天天还要割草,家里里里外外你祖父祖母从来不帮一把手,不都是我来吗?

我不也平平安安的把你生下来了吗?怎么,她把云姝就比我娇贵?还有两个月临盆,就连在我跟前接接拿拿都不成了?”

她就见不惯茹玉心疼把云姝,她不配!

“她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比得了娘?”茹玉往前走了两步:“再说,她肚子里可是您的孙子,还是仔细些好,娘你说呢?”

他说着就去看桌上那些账。

“也好,就依你吧。”杨氏生怕他发现了账本下面的那些借条,只好先答应了,打算先打发了他,她上前摁住了账本,口中酸溜溜的道:“都说儿大不由娘,如今,你也开始向着你媳妇了。”

“娘,儿子绝对没有不孝之意。”茹玉连忙解释。

“罢了,我不同你计较,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继续算账呢。”杨氏摆了摆手,又重新坐了下来。

可茹玉话才说了一半,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娘……”他想说还把云姝银子的事,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有事?”杨氏抬头,有点奇怪的看他。

若她平时这样,他早就转身走了,估计是求之不得,眼下还不肯走,肯定是还有什么事了。

“娘,最近铺子生意如何?”茹玉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

“生意还不错。”说起这个,杨氏脸上有了笑意:“那两个铺子,生意也就一般化,来的最快的,还是那个茶馆。”

照今朝这个帐走下去,还清欠款,指日可待,后头,她就得了一家茶馆,两家铺子,日日如此,那就是财源滚滚来了。

“那敢情好。”茹玉见她欢喜,也松了口气,既然能挣到银子,娘心里头也舒坦,等会儿他说出那事,估摸着娘也能爽快答应吧。

杨氏笑着笑着,却忽然叹了口气:“但我就怕好景不长。”

“娘何出此言?”茹玉一愣。

“你不知道,秦家在咱们家茶楼边上,打算也开一家茶楼,眼看着就要竣工了。”杨氏目露忧虑。

“哪个秦家?”茹玉想到了秦南风,又有些不确定。

“还能有哪个秦家?”杨氏道:不就是把云娇她婆家吗?他家那个茶馆大,那丫头又会做茶饼,真若是开了张,咱们家那茶馆呐……真是够呛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

茹玉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宽慰道:“他家开他家的,同咱们家又不相干,各做各的生意就是了。”

“你不懂,倘若他家要的价钱高些还好,若是同样的价钱,咱们家茶馆就没生意了。”杨氏这几日一直在思虑此事,可又拿不出个法子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如何?

“到时候再看看吧,娘也别太过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茹玉劝慰了几句,硬着头皮道:“那娘如今手头可有银子?”

“怎么,你要银子用?”杨氏打量他:“是要去朝中打点什么关系吗?”

“娘就告诉我有没有吧?”茹玉怕说了她不肯给,打算先问清楚。

“当然有的,你要多少?”杨氏只当真是他官场上要打点,这银子不能省,哪怕再去借。

“我不用。”茹玉实话道:“只是今朝去接把云姝,她家嫂子和云娇都在,说了你把持中馈的事,她们就说把云姝想自己买些可口的吃……”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瞧见杨氏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有些不大敢说下去。

“怎么,你这是要替把云姝来同我要银子?”杨氏厉声问。

“她娘家人都那样说了……”茹玉想要解释。

“她家嫂子性子绵软,怎会说这样的话?真要是她说的,你会这么上心?”杨氏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冬儿,你是我生的,你当我不了解你吗?你说!这话是不是把云娇说的?”

她知道,只有云娇说的话,茹玉才会在意,才会回来忤逆她这个娘,旁人,谁说什么都没用。

亏得她方才还有些后悔当初退亲的事,想着那丫头聪慧能干,如今又成了嫡女,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还退什么亲?

再看茹玉低着头,一言不发,却又不肯走,一副不拿到银子绝不罢休的架势。

杨氏真是气坏了,这孩子虽然不敢同她硬碰硬,却是一副不肯退缩的样子,她怒的恨不得去咬下云娇一块肉来。

把云娇这个小贱人,嫁给了秦南风还不消停,要开茶馆同她抢生意也就罢了,竟挑唆茹玉回来忤逆她,简直欺人太甚,真是岂有此理!

“冬儿。”杨氏不想同儿子硬碰硬:“你也知道,除了第一家铺子置办的稍早,第二家铺子同茶楼都是后来置办的,拢共也不曾有多长时间。

况且,当初置办的时候,还借了不少银子,到如今还不曾还清呢。

把云姝是自家人,我又不是不还她,只是还要等上一等,这你们都不能容我吗?

我这辛辛苦苦的,又是为了谁?我这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孩子……”

她说着便红了眼睛。

“娘方才不还问我要多少吗?”茹玉已然有些不忍心了,但想起云娇说的三日后来看把云姝的话,把心一横,又追问了一句。

杨氏不曾想他今朝这么不好打发,只好又道:“若是你在朝堂要用,娘再去借就是了,把云姝在家里有吃有穿的,你就别逼着娘了。”

“娘,不是儿子想逼你……”茹玉咬了咬牙:“只是她娘家人说,三日后要上门来……”

“来,叫他们来!”杨氏怒了,一把将算盘摔在了地上:“一个个手长的很,坐在家里倒把手伸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家的事轮到他们管?

把云娇这个小贱人,这回我不收拾了她,我就跟她姓!”

“娘,你怪云娇做什么?”茹玉有些急了:“那是把云姝的嫁妆银子,原本你就不该动,如今人家娘家人开口了,咱们就该还回去。”

“我就不还,叫他们来找我来!”杨氏推了一把茹玉:“你也给我滚出去,白疼你这么多年了,也是条白眼狼,这个时候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娘……”茹玉想要解释。

“唉哟!”杨氏捂着心口坐在了地上,一手指着他,哭骂起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没得良心,唉哟,气煞我了,气的我心口疼……”

“娘!”茹玉一张脸几乎皱成一团。

又来了,每一回只要不依着娘的意思,她总是如此。

“滚!别叫我娘!”杨氏大骂。

茹玉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看她,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杨氏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先将欠条收了起来,这才轻哼了一声,到了她手里的银子,还想要她拿出来?做梦吧!

还有把云娇这个贱人,新仇旧恨,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不可,她在桌边坐下,仔细的盘算起来。

茹玉回了院子。

把云姝正坐在床上歇息,见他回来了便问:“你回来了,娘怎么说的?”

她实在太想将银子拿回来了,以至于忽略了茹玉的脸色。

茹玉看着她,又叹了口气,取出荷包递给她:“我这还有些银子,你先用着吧,回头我再给你。

娘那里,茶馆才置办不久,有些周转不开,暂时还没有银子。

不过你放心,这个银子绝对少不了你的。”

把云姝伸手接过荷包,想要开口,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是杨氏不肯给,杨氏日日在屋子里算账,她也瞧见过好几回,两家铺子一家茶馆,每日挣的都不少,怎会没银子还她?

分明就是借口。

但她不想为难茹玉,何况说了也没用,茹玉也拿杨氏没法子,还是等云娇来了再说吧。

她也不为何,总觉得只有云娇能压得住杨氏,她怕只怕云娇不是真心帮她,但单从眼下看,云娇对她并无恶意。

其实,就算算上她娘的事,她也还是对不住云娇的,云娇这回能帮她,她真的很感动,也很感激。

经历了这许多,她的心境已经今非昔比,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家四姑娘了。

……

成亲第六日,也就是所谓的六朝,是用来作为云娇正式回门的日子的。

今朝,把家要宴客,请新姑爷。

清早,秦南风侧身看着还在熟睡的云娇,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粉嫩的脸。

云娇睡的香甜,毫无反应。

“喂,起来了,娘子?夫人?”秦南风又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

云娇依旧不睬他。

“小九?”秦南风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云娇即刻便皱起了眉头,本能的伸手去推他手,秦南风低笑着松开手。

云娇轻哼了一身,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秦南风往前凑了凑,再次捏住了她的鼻子。

“唔……”云娇这回醒过来了,拍开他的手,很是不满:“秦南风,你做什么!”

“这会儿叫我‘秦南风’了?”秦南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夜里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你讨不讨厌!”云娇一下便醒了,羞红了一张脸,作势去拧他的腰。

昨夜这坏家伙逼着她喊“夫君”,嗓子都要喊哑了……

秦南风长臂一伸,将她带入怀中,任由她在腰上拧了几下,笑着朝外头唤道:“蒹葭,药煎好了吗?”

“来了。”蒹葭在外头答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便端着药进来了。

“来。”秦南风先端水给云娇漱了口,才接过药盅,递了过去。

蒹葭一边将帐钩挂上一边道:“少爷配的这个补药效用是真不错,姑娘才吃了这么几日,气色便好了许多,脸色看着都红润了不少呢,少爷从前怎么不早些配给姑娘吃?”

“咳咳……”云娇呛的咳嗽起来,脸色又更红了几分。

“你下去,下去。”秦南风想笑,又忍住了,连连给她拍后背顺气。

蒹葭有些莫名其妙的退了出去。

“都怪你!”蒹葭一出去,云娇便捶他,若不是他夜夜折腾,他她哪用天天喝这个?

“好,怪我,怪我。”秦南风笑着承认:“尽你打。”

“你以为我不敢?”云娇瞪他。

“你敢,但是你舍不得。”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她。

“你看我舍不舍得。”云娇作势要打他。

“少爷,少夫人,丁寅来了,说茶馆那头有急事。”木槿在外头敲门。

《把云娇》正文 第1191回 化为灰烬 “来了。”秦南风答应了一声,披了衣裳便往外走。

“等一下,你穿好了再去,外头冷的很。”云娇抱着锦被坐起身来,叫住他。

“好,听你的。”秦南风笑笑的回了一句,听话的开始穿衣裳:“你先别起身,等我回来给你穿。”

“谁要你穿。”云娇红着脸睨他一眼,朝着外头招呼:“蒹葭,木槿,进来。”

“这点机会都不给我。”秦南风低头系腰带,口中嘀咕。

“你快去吧,丁寅说有急事呢。”云娇催促他。

“我这就去。”秦南风说着将炭火盆往床边靠了靠,这才去了。

云娇下了床,才换上内衫,秦南风便从外头进来了,却站在房门口,不朝里走。

“你进来呀?”云娇招呼他。

“等一会儿,我才出去了身上有凉气,怕冲着你。”秦南风笑笑的道。

云娇见他神色没什么不对的,估摸着也没什么大事,也就不曾询问:“你只管进来就是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了。”

“打洗脸水来吧。”秦南风吩咐了一句,还是顿了顿才进了屋子。

两人洗漱妥当,云娇又梳了妆,坐在桌边一道吃了早饭。

秦南风才道:“走吧,咱们去茶馆瞧瞧,再回门。”

“茶馆出什么事了?”云娇接过蒹葭递来的热手巾拭了拭唇,随意的问。

“走水了,加盖在中间那栋最高的竹楼,烧没了。”秦南风轻描淡写的道?

“什么?”云娇闻言吃了一惊,将手里的手巾丢在了桌上,急急地便起了身往外走:“你怎么不早些说?”

秦南风也跟着站起身:“烧都烧了,早些说了也没用,索性吃饱喝足了再去。”

他想了想,又到里间去娶了个汤婆子。

“走啊!”云娇走到门口,见他还不曾跟上来,不由回头催他。

那栋竹楼,从建造到如今,还未竣工,已然花了几万两银子上去了,不说里头各种名贵的装饰、点缀,便是那些竹子,都不是集市上寻常的竹子,是从侗州特意运来的,途经千山万水,光是一路请人运回来便花了好几千的银两。

几万白花花的银子,一把火就这么没了,她能不急吗?

“你别着急,没了咱们再建。”一路上,秦南风都在安慰她。

“我能不急吗?”云娇埋怨他:“你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真能沉得住气。

丁寅可曾说,那处是何等情形?”

“从上到下都是竹子建的,遇上火,能是何等情形?”秦南风揽过她:“不碍事,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来一回。”

“好端端的,日夜有人看守,怎么会走水?”云娇想不通。

“去看看就知道了,丁寅说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秦南风微微皱眉:“他们应当很快便能查到线索。”

云娇两手紧握着汤婆子,叹了口气,她还想着满月之后就开业的,这可真是出师未捷。

“好了好了,别恼了,银子没了咱们再挣。”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说,会不会是杨氏做的?”云娇却扭头望着他,定定的问。

“杨氏……”秦南风思索着:“她一介女流,凭她自己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她买通了人。”云娇同他想到一处去了。

到了茶馆处,云娇看着一地的废墟,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难过。

这茶楼建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依着她的心思,她倾注了不少心血,眼看着就要建成了,却毁于一旦,她怎会不心痛?

“可有人伤着了?”秦南风在一旁询问。

“人都住在边上的棚子里,只是来回运水的时候,有个木匠叫塌下的房梁砸中了,腿受了伤,已经让人送到医馆去了。”丁寅恭敬的回道。

“可有查到什么?”秦南风又问。

“已经查到了,估摸着……”丁寅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跪下!”

一旁,乔巳几人已然拉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跪在了秦南风跟前。

“可问出什么来了?”秦南风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询问乔巳。

“问出来了,是旁边茶楼的杨氏,许了他十两银子,他夜里头扮作打更的人,往楼里头丢了个火折子。”乔巳拱了拱手回道。

“送去衙门。”秦南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回头拉过云娇:“杨氏也要送衙门吗?”

“他拿到银子了吗?”云娇询问。

“并未拿到银子,只是杨氏许诺,事情成了便给他。”乔巳回道。

“那就将他送进牢房,不必提杨氏的事。”云娇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年轻人。

这种事情口说无凭,不是他指认了,衙门就能定罪的,否则若是有过节便胡乱攀咬,那岂不是乱套了?

但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而且,眼下就要报。

原本,依着她的设想,是想建帝京第一茶楼,只迎达官贵人,客不在多而在精。

这样的茶楼,自然要极尽奢华,且建成之后与杨氏那等寻常的茶楼也不相干。

怎料杨氏如此歹毒,今朝虽不能叫她赔出几万两银子来,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丁寅,你安排些人手,在这里善后吧。”云娇吩咐了一句,伸手拉过秦南风:“咱们先去哥哥嫂嫂那里。”

“那这事,就作罢了?”秦南风回头看了看。

“我自有法子。”云娇轻哼了一声。

昨日,把云姝已经派人送信给她了,说杨氏怎么也不肯还她银子,她还想着今朝去同嫂嫂商议,眼下看来,也不用商议了,直接登茹家的门就是了,对付杨氏这种人,也不必客气了。

想到这里,她又回头吩咐:“丁寅,你去查一查,杨氏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会有这许多银子,又是开铺子又是开茶楼的,看看是谁借给她的。”

“是。”丁寅答应了。

云娇也不确定杨氏究竟做了什么,不过她觉得这其中可能有问题,查一查若是能抓住把柄最好,不能也就罢了,左右也不损失什么。

安排妥当之后,两人上了马车,直奔着把家而去。

《把云娇》正文 第1192回 做贼心虚 夏静姝已然预备妥当了一切。

把云庭在门口迎客,夏静姝听闻云娇同秦南风到了,特意迎了出来。

今朝请新姑爷,也不算什么大宴,只请些关系近的亲朋好友,大家聚一聚,热闹热闹。

“怜儿,来,姑姑抱一抱。”云娇接过夏静姝手中的怜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亲:“真香。”

怜儿叫她亲的咯咯直乐。

“怜儿,快叫姑姑,姑父。”夏静姝在一旁笑着教导。

“姑姑,姑父。”怜儿抱着云娇的脖子,很是亲热。

她说话还有些含糊,但也能说好些话了。

“好孩子,真乖。”云娇夸了一句。

“来,叫我抱抱。”秦南风瞧她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也伸手去想抱。

怜儿看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来,叫姑父抱。”云娇将她往前送。

怜儿也乖,便由秦南风抱着,一行人往里走。

“嫂嫂,我看怜儿嘴上那颗瘤子好像小了不少,可曾去问过大夫?”云娇心细,看出怜儿的变化。

“你哥说不碍事。”夏静姝说着拉过她,压低了声音:“娇儿,茹家派人来回了,说今朝没人来赴宴。”

“特意来回的?”云娇怔了怔,问了一句。

“对。”夏静姝挽着她:“你说,是不是咱们上回的话说的太重了?茹玉倒也罢了,那杨氏肯定是忍不住,这才派人来回了的?

这是给我们脸色看?还是警告我们不要管他们家的事?”

“嫂嫂你是娘家人,你怕什么?

要是只是给点脸色看,倒也好说,就算不同他们再来往,咱们也不少了什么。”云娇抿了抿唇:“只是,她太过心狠手辣,竟指使人将我尚未建成的茶楼给烧了。”

“什么?”夏静姝闻言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夜里。”云娇回头看了看秦南风:“我们刚从那处回来。”

“可曾救下来?”夏静姝又问。

云娇摇了摇头:“从上到下都是竹子的,哪那么容易扑灭。”

“全没了?”夏静姝一脸惋惜:“那可是许多银子,人抓到了就送官府里去,这种人,杀头也不为过!”

“送去了。”云娇顿了顿:“只是,杨氏并未真给他银子,口说无凭,这事,她能赖掉。”

“那怎么办?”夏静姝跟着着急。

“先吃了中饭,咱们就去她家。”云娇已经想好了对策。

“你想去找她?她死不认账,咱们也没法子对付她吧?”夏静姝有些担忧。

“嫂嫂你别急,我自然有法子。”云娇又回头看,见秦南风抱着怜儿,一路还小声哄着她,不由笑了。

“真没看出来,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生的又是人高马大,竟还这么会哄孩子。”夏静姝笑着道:“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可就不愁了。”

“那是怜儿大了,要是小上一岁,恐怕他就带不了了。”云娇也笑。

“那就跟你哥哥一样。”夏静姝掩唇笑了起来:“他说,他只会带不哭的孩子。”

姑嫂二人说说笑笑的进来正厅。

很快,便开席了,这顿饭人虽不多,但却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直至未时正刻,才散了席。

“哥哥,嫂嫂,还要劳烦你们陪我跑一趟,我们去茹家。”云娇招呼把云庭同夏静姝。

“去是要去的,只是,你没有证据,拿什么找她?”把云庭想了想,心一横道:“要不然,就多找些个人上门吓唬吓唬她,逼着她说实话。”

“不用。”云娇笑了:“哥哥嫂嫂只要跟着我去一趟就行了,其他的,都由我来。”

哥哥从来都是最疼她的,他一向板板正正,像这种不是君子所为的事,哥哥从来都不会做的。

但是为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确实是发自心底的心疼她。

“不多带几个人吗?杨氏若是撒起泼来,你我可不是对手,他们这些男儿又不好下手。”夏静姝也有些担忧。

“走吧。”云娇拉过她:“小五都预备好了,这些你们不用操心。”

……

茹家。

正厅里,静悄悄的,气氛压抑极了。

杨氏坐在主位上,茹涉在另一侧主位。

茹玉同把云姝站在厅子中央,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把云姝站的有些没力气了,又不敢坐下,只能强撑着继续站在那里。

“我说,以后把家的事情,都不许去,你们可记住了?”半晌,杨氏才又一次开了口。

“娘,无论如何那是云姝的娘家,亲戚之间总归还是要处的,就算是您心里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咱们往后少过去就是了,但是有事情,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的。”茹玉皱着眉头,劝说杨氏。

他怎么说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如今又在朝中为官,就算确实是个大孝子,也明白自己的娘这样做是没道理的,且这话也说不出去。

这若是换成旁人,他早就不理会了。

可这是他娘,他总不能大不孝吧,他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什么亲戚?手这么长,都伸到咱们家里来了,我家的事情轮到他们来管?”杨氏看着把云姝,疾言厉色:“儿媳妇,你来说一说,当初那几千两银子,你借给我,是不是你自愿的?”

“是。”把云姝白着一张脸,当初她确实是自愿的。

那时候,她是欢欢喜喜的进门来,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所以才那样讨好她这个婆母。

可谁知道,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早知今日,她又何必当初?

“既然是你自愿的,你如今又让你娘家人同冬儿说什么废话?你想要银子,只管来同我开口就是。”杨氏气冲冲地望着她:“又何必拐弯抹角,弄得人尽皆知?

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冬儿也丢不起这个人!”

“娘,他们只是说云姝要自己支使银子平日里买些零嘴,并不曾说借银子的事……”茹玉又试图解释。

“你闭嘴。”杨氏伸手一指把云姝:“你说,我才置办了两个铺子,一家茶楼,这是手里头最难的时候,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找我要银子吗?”

“我不要了,娘。”把云姝往后退了一步,站的腿都有些发软了:“我能不能……能不能扶着椅子站会,我腿上没力气了。”

“不就是怀个胎吗?站都站不得了?”杨氏扬眉,冷眼看着她:“去你娘家告状,你不是精神抖擞的吗?在我跟前站着倒没力气了?”

“你让她坐一下吧。”在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茹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也有些不满,却又不敢多说。

再有两个月,家里头就要添丁了,照理说这是个大喜事,本该阖家护着儿媳妇才是,可眼下……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心善,就我是恶人。”杨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坐下吧,坐下吧!”茹涉不看她,朝着把云姝抬了抬手。

茹玉这才扶着把云姝坐了下来。

“就冲着他们挑唆咱们家这些事,以后,不许同他们家有任何往来,这事就这么定了。”杨氏站起身来:“你们也别多说了,回院子去吧。”

可怜把云姝才坐下,还不曾来得及歇口气,却又要站起来。

就在此时,外头小厮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老爷,老夫人。”小厮躬腰行礼:“少夫人的哥哥嫂嫂来了,同行的还有少夫人的九妹妹,九妹夫。”

“把云娇也来了?”杨氏先是有些慌张,接着定了定神,立刻反应过来:“把云庭夫妇可以请进来,我们招待,将把云娇给我赶出去,她一个成亲尚未满月的‘红人’,谁让她登我家的门了?真是好不晦气!”

“小的都说了。”小厮回道:“可他们非不肯,说爆竹都买来了,百无禁忌。”

“红人”是不能登外人的门,倘若不小心或是真有什么事,放爆竹送一送就是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杨氏暗暗吞了口口水:“请他们进来。”

当初找那放火之人,她便已经留了心眼,特意在无人之处许了那人银子,确定并未留下证据。

这个时候不让她进来,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就算找上门来,也不是个占理的,来了又能如何?

茹玉有些狐疑的看着杨氏,他怎么觉得,娘的神情看起来与平日不同,似乎有些紧张甚至是害怕?

不过转瞬,杨氏神色就恢复了寻常。

茹玉只当是自己眼花了,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云娇几人进了正厅,同茹玉他们互相见了礼,寒暄了一番,看着就像是寻常亲戚之间见面。

只有杨氏坐在那处,冷眼旁观,拒人于千里之外。

“上茶。”茹玉吩咐了下去。

婢女很快端了茶上来。

“请吃茶。”茹玉抬手招呼,目光略过云娇同秦南风互相牵着的手的时候,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转了开去。

“大哥每日忙着读书,九妹妹又是新婚燕尔,今朝怎么有空约着来寒舍?”他客套的问。

把云庭正要说话。

“原本,是挺忙的,也并未打算过来。”云娇却先开了口。

把云庭顿时把话咽了下去,反正他想说的也是客套话,既然妹妹要说,那就不用他开口了。

茹玉有些疑惑的望着云娇。

“只是,昨个夜里头,我那建了一大半的茶楼叫人一把火给烧了。”云娇说着看了一眼杨氏。

杨氏眼皮子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冷冰冰的。

“这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人抓到了吗?”茹玉不由关切的问。

这话问的,杨氏心里头又是一跳。

“抓到了。”云娇看着杨氏笑了笑:“这人,还认得伯母呢。”

“你别胡言,我可不认得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杨氏一口就驳了回去。

“伯母别急着否认,我还不曾说是谁呢。”云娇笑着道:“那人成日里在集市上厮混,叫唐二,咱们那条街,可没几个认不得他的。”

“那又如何,他同我又不相干。”杨氏抬起下巴,眼角向上,露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这就奇怪了,我还当伯母同他有什么过节呢。”云娇笑了笑:“他可是一被我们抓到,就开口说,是伯母指使他纵火烧了我家茶楼的。”

“胡说!”杨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即就站了起来,怒斥道:“把云娇,你说话可要有证据的,无凭无据红口白牙的乱冤枉人,可别怪我将你打出去!”

“伯母这么急做什么?”云娇圆睁着眼睛看着她,既惊讶又无辜:“我也并未怀疑伯母,我只是说那唐二胡乱攀咬。”

众人也都看着杨氏,云娇他们几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明白杨氏是做贼心虚。

茹玉和把云姝却也觉得奇怪,因为方才云娇语气轻松,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根本并未相信唐二的话。

他们也不明白,杨氏为什么忽然就恼怒了?

尤其是茹玉,心里头疑惑更深了,娘这反应有些不同寻常,难道这事真跟她有关系?

“你有话好好说。”茹涉这时候又开口了。

“我,我一向看不惯那种不学好的人,一说我就来气。”杨氏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敷衍了过去,又道:“云娇一说唐二诬赖我,我可不就急了吗?还以为你们为了这事来找我呢!”

她心怦怦直跳,她也知道,云娇那个茶楼是花了大价钱才建起来的,这一下子化为灰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听她这说话间的意思,恐怕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干的,可唐二这话肯定是说了,云娇没理由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饶是她精明强干,心里也是一阵发虚。

但又一想,没有证据云娇也不能把她如何,否则的话,就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同她说这些了。

如此,她又有些心安理得了。

“唐二那种无赖的话,我们怎么会轻信呢?”云娇面上依旧含笑:“我们今朝来,是为了我四姐姐的事。”

她说着看了一眼把云姝。

“你四姐姐什么事?”不提纵火之事,杨氏顿时就来了气势。

“还不是嫁妆银子的事吗?”云娇微微往后靠了靠:“哥哥嫂嫂既然叫我一道来了,我是家里的嫡女,也能算得上是我四姐姐的娘家人吧?”

她笑看着杨氏,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客气,实则是在问杨氏“我有资格来说这话吧”?

《把云娇》正文 第1193回 该收敛了 “没有什么立场?”杨氏轻哼一声:“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插手。”

她故意加重了“外人”这两个字的语气,想要叫云娇知难而退。

云娇原本就是打定了主意来出气的,又怎会如此就打了退堂鼓?

她不仅要出了这口气,往后还要想方设法连本带利的将这回的损失拿回来,杨氏那个茶楼,以后是别想再开了。

“伯母这话就不对了。”云娇依旧闲闲的靠在椅背上:“倘若你们一家和和美美,好好的待我四姐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自然不会有人来插手你家的事情。

只是我这可怜的四姐姐,每日连自己合口的饭食都吃不上,身子虚弱还得伺候婆母,大着肚子,在你家孤立无援,成日以泪洗面。

我们作为娘家人,若是再不来给她撑撑腰,那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哥哥,你说是不是?”

她得让哥哥开口,她来这一趟,在身份上虽说也说得过去,但总归还是要哥哥撑腰的。

毕竟,她出嫁了,哥哥如今才是家里的一家之主,也是她们姊妹的后盾。

“不错。”把云庭点头,看向茹玉:“你们这一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要说是你们这样的人家了,就算是庄子上,贫苦的人家,也不会饿着有了身孕的人的,你有什么东西,还尽着有身孕之人先吃。

再看看我四妹妹,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们今朝来也不为旁的,这事你们家必须得给我们个交代。”

云娇已经叮嘱过他了,开口说话口气一定要硬一些,要有底气,虽然叫这个“四妹妹”,还有些不自然,他也不想帮着把云姝,但是妹妹要他做的事,他是一定会做到的。

众人都看着茹玉。

茹玉有些窘迫:“从前是我疏忽了,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云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的。”

“也别说这个了,眼下,你们家把我四姐姐的嫁妆银子拿出来,还交在她手里,我们给你们做个见证,是现银也好,交子票据也罢,只要还给了她,今朝就当我们不曾来过。”云娇直直的望着茹玉。

茹玉哪里做得了主?只好求助的看向杨氏。

他知道这件事只要娘松口就是了,可谈何容易?

“那是我家的银子,轮得到你们来管?”杨氏拔高了声音:“你们若是想让把云姝能在我们家好好过日子,就别插手这些事,否则,你们就将她领回家去。”

她知道,把云姝最怕的就是离开茹玉,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敢一直肆无忌惮。

把家再厉害又能如何?把云姝就是一坨烂泥,根本扶不上墙。

她也想不通,云娇原来同把云姝不是针尖对麦芒吗?怎么这又好上了?

难不成就为了对付她?

她细想想,觉得很有可能。

“领回去,这话可不是好说的。”云娇站起身来,缓缓的踱了两步,走到了把云姝跟前:“倘若是我家四姐姐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住你们家,你们要我们领回去,那是理所当然。

但你们家霸占了我四姐姐的嫁妆银子,还让我们把人领回去,这就算去了衙门,你们也不占理。

倘若,你们家真的不想要我四姐姐,那就和离吧,你们把嫁妆银子同嫁妆都还给我四姐姐,我们将她接回去。”

她说到这里,见把云姝的脸色变了变,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把云姝是急了,不想离开茹玉。

虽然她觉得,茹玉没个担当,也不会护着自己妻子,遇上这种事情,也只会站在一旁不说话,虽然露出些焦急的神色,可是也不起作用。

她想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秦南风,见他正兴致盎然的往她这里瞧着,不由悄悄笑了笑,小五就不同了,时时刻刻都向着她。

秦南风也笑了,他等着看这小丫头接下来要如何呢。

“要人你就接走,想要银子没有!”杨氏站起身来,重重的掼了掼身后的椅子:“我倒要看看,你们今朝能将我如何!”

左右,她不想要这个儿媳妇了,把家想要领走,那正中她的下怀。

至于那些银子和嫁妆,反正已经翻了脸,以后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把家想要要回去,没可能。

“依着你的意思。”云娇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你是想让我们将我四姐姐接回去,银子和嫁妆你也不打算还了,对吗?”

“我可不曾不要她,是你们自己要接她走的。”杨氏轻蔑的看了一眼把云姝:“这样的货色,我们家可不稀罕!”

把云姝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瞬间,滚滚而下。

她从前欺负九妹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求到她跟前,谁知才几年,她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替她出头的人却是她从前总想着欺负的九妹妹。

而杨氏,从她进了茹家大门开始,便想着要用心孝敬她,比对自己的亲娘还要好,最后却得了她这样的几句话。

她真的觉得,便是戏本子上,也不敢这样写,这世上竟有这样歹毒心肠的人,且还是个铁石心肠,凭你怎么捂也捂不热。

“我再问一遍。”云娇直视着杨氏的双眼:“你确定要这么做,不会后悔?”

“娇儿……”茹玉走上去想要劝说。

云娇却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杨氏。

秦南风走上前去,护在了云娇另一侧。

“笑话。”杨氏嗤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我活了几十岁,从来没做过后悔的事。”

“那敢情好。”云娇一把拿起她才吃过的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你们家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啪!”

茶盏摔得粉粉碎,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小蹄子!你敢……”杨氏勃然大怒,拍手便要给云娇一个耳光。

秦南风却一把架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将云娇拉到身后护着。

“娘,你别胡来,该给人家的就给人家。”茹玉皱着眉头,无奈地在一旁劝说。

他是真不想同云娇闹僵了,且云娇今朝来的奇怪,他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点事情,似乎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而他娘也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说到茶馆失火的事,那反应实在是太激烈了,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

“你给我闭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杨氏气得破口大骂,又指着秦南风:“你一个大男儿家,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动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别说是动手,你要是伤了云娇,我杀你都是轻的。”秦南风松开她,护着云娇后退了一步,身上迸发出骇人的气势。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来你来!”杨氏豁出去了,料定了秦南风不会动他,伸着脖子,往他跟前靠。

“来人,给我砸!”

云娇拉住秦南风的手,朝着外头一挥手吩咐了下去,秦南风手下的那些人便冲了进来。

他们如狼似虎,冲进来之后便是一顿打砸,将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个遍,桌子椅子都掀翻了。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杨氏心疼极了,到处阻拦,却无人理她。

好好的大厅,不过片刻,便成了一屋子的废墟,就剩下个房子不曾塌了。

“到后头去,将库房给我砸开,把我四姐姐的嫁妆都取出来。”云娇又吩咐了一句。

“你们敢,你们给我站住,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告官,我要去衙门告你们……”杨氏腿软的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废墟,哭着叫骂。

可惜,那些人并不理会她,又气势汹汹的出去。

“娇儿……”茹玉在一旁欲言又止。

“四姐夫,别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云娇,或者是九妹妹。”云娇侧目望着他:“你心里也知道,你娘这么做不对吧?倘若你还觉得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就站起来,护住你的妻儿。

倘若你不愿意,那就陪着你娘,按照你娘的意思,重新取一房她中意的儿媳妇,好好过日子。”

“把云娇,我跟你拼了!”杨氏气得跳起脚来,冲了上去。

这回,不曾用的着秦南风动手,茹玉便拦住了她:“娘,此事原本就是咱们家理亏,你……”

“你给我滚开!”杨氏怒不可遏,猛地一把推开茹玉:“胳膊肘往外拐,我养你有何用……”

茹玉叫她推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杨氏疯了一样朝着云娇扑了过去,去叫秦南风拦住了:“来人,摁住她。”

茹涉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平心而论,这事杨氏却是做的不地道,把云姝娘家人来闹,并非是无理取闹,他们家连报官都没脸去报,因为实在理亏!

他也不好意思上前去阻止,何况,他如今已然成了个残疾,年纪也大了,哪里是秦南风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的对手?

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杨氏被两人左右拉着,还在兀自跳脚,叫骂不休。

厅子里众人都不理她,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云娇眼神落在茹玉身上,又看看杨氏,心中盘算着能不能将茹玉也一道弄走。

把云姝走了,正中杨氏的下怀,这可不是她的本意,若是茹玉也跟着走了,这才能伤及杨氏的根本。

把云姝则忧心忡忡的,云娇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都是为了她,眼下,叫她跟着走,她不可能不走。

若是还要强留下来,那也未免太不值钱了,且还得罪了云娇,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走,今朝是肯定要走的,只是茹玉……她泪眼婆娑的望了过去,心中满是不舍。

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少爷,嫁妆都已经搬出来了。”丁寅从外头走了进来。

“走吗?”秦南风看云娇。

“都运回去。”云娇吩咐了一句,去扶把云姝:“四姐姐,我们走。”

几人往外走。

茹玉不由自主的往前跟了几步,他想叫住云娇,话到嘴边却换了人:“云姝。”

把云姝回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夫君,我走了,你保重……”

“四姐夫,倘若你还是个男儿,你还觉得自己有几分血性,不想让我们都瞧不起你,你就跟着我们一道走。”云娇手抚着把云姝的肚子:“你若是不跟过来,也没有人强求你,只不过这孩子生下来,可就不姓‘茹’了。”

“不姓拉倒,我们家也不养。”杨氏咆哮,嫁妆都拖走了,她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原本就没多少体己,好容易得了把云姝那些东西,这个小贱人却说拿走就拿走!

“一个孩子,我这做姨母的还是养得起的。”云娇最后瞧了一眼茹玉,扶着把云姝往外去了。

茹玉叫她这一眼看的心中既难过又懊恼,那眼神夹杂着失望,让他想起退亲那一日,云娇似乎也这样看过他一眼。

云娇两回都提到他“倘若还是个男儿,倘若还有几分血性”,他不能再叫她瞧不起了……

且这一回,娘做的确实不对,还有那纵火之事,他也要问清楚。

思及此处,他不再犹豫,大跨步的追了上去。

“冬儿,你给我站住!”

杨氏气极攻心,喊出一句话之后,喉头就噎住了,一头朝着地上栽倒了下去。

“诶?夫人!”好在茹涉就在一旁,忙扶住了她。

“九妹妹,你们等一等……”茹玉追了上去。

“四姐夫还有什么事?”云娇诧异他居然真的跟上来了,不过也不见得就是要跟他们走,或许还是不死心,想要求求情。

“你那茶楼起火的事,是不是同我娘有关系?”茹玉问她。

云娇不曾想他会问这个,顿了顿道:“这话你该去问你娘。”

“倘若真是她,该多少银子,我赔给你。”茹玉望着她,坚定的道。

“这事,你做得了主吗?”云娇唇角微微翘了翘,一双清亮的眼将他望着。

茹玉张了张口,却不敢许诺,他几乎身无分文,拿什么准她?

“罢了,原本这事也不同你相干。”云娇摇了摇头转过身,手中依旧扶着把云姝:“咱们走。”

把云姝回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茹玉,咬着牙,一步一步跟着云娇往前走。

“我跟你们一道走。”茹玉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大步跟了上去。

这回,娘做的太过分了,他不能再任由她这么下去了,此番已经算是酿成大祸了,云娇若是追究,怕下大狱也是能的。

终归是他太过孝顺,才滋长了娘的气焰,也是时候该让她收敛收敛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94回 神气的小模样 杨氏清醒过来,跑到门口,正瞧见他们扬长而去,带走了把云姝和她的嫁妆也就罢了,还带走了她的儿子。

她有些腿软的靠在门框上,茹涉跟出来,连忙扶住了她。

“冬儿,冬儿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也跟他们走了……”杨氏喃喃自语,终于落下泪来。

终究是她做错了吗?

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做这些事情,不都是为了他吗?

他怎么还能一甩袖子走了?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茹涉,顿时把怨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她锤打着茹涉的胸膛,口中叫骂道:“都是你都怪你,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茹涉只能连连后退,满脸无奈:“这孩子从小就跟着你,都是你教养的,我都不在他身边……”

这怎么能怪他呢?

“是啊,就是因为你不在身边,你这个父亲做到父亲该做的了吗?就是因为你不在,才没能好好管教他……”杨氏这会气怒交加,哪里管这些?只管胡搅蛮缠了。

茹涉也没得法子,叹了口气站在那儿,任由她闹。

杨氏闹了一阵子,有些累了,站在那处看着他,忍不住大哭起来:“你说,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都是为了谁?

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到这么大,到了这个时候,别人一叫他就跟着走了,他对得起我吗他……”

她说着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茹涉是个老实人,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那你说说你,好好的你作什么啊?

我知道你不满意儿媳妇,可人都已经过门了,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了,又不是说多忤逆不孝,你非要这么针对她做什么?”

“我哪里是针对她了?她伺候伺候我,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有了身子就要母凭子贵了?我那时候受的罪,谁替我?”杨氏抹了一把眼泪,振振有词。

“我知道年轻的时候你受了罪,可也不怪那孩子,再说她的出身是咱们能比的吗?”茹涉叹了口气:“也没人说你不能让她伺候,可你让人家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呐!

换成是你女儿,你忍心吗?

人家娘家人,可不就急了吗?要我说你就该适可而止,那孩子来就把银子都交给你了,你还要她怎样?”

“什么叫把银子交给我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到最后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杨氏几乎跳起脚来:“好你个茹涉,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闷不吭声,现在也上赶着落井下石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他们走?你走你走!”

她说着就推着茹涉,想要将他撵出门去。

“你别闹了。”茹涉拉着她的手腕:“还是想想怎么让他们回来吧。”

“让他们回来?谁叫他们回来?走了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杨氏甩开他的手:“你以为她娘家人真的是心疼她才来的?我告诉你,把云娇那个小贱人是跟我对上了,她帮着把云姝是假,想要上门来羞辱我才是真!

把云姝那种没脑子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被旁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还感激涕零呢!”

“行了行了,先进去吧,在这门口,也不怕人家笑话……”茹涉说也说不过他,只好生拉硬拽的将她先拽了回去。

……

马车上。

秦南风斜倚着,云娇也斜倚在另一侧,脚随意翘在他腿上。

“你打算将他们安置在何处?”秦南风眉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

“自然是去哥哥嫂嫂家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我觉得不好,杨氏肯定用不了几天就闹上门了,茹玉那个人性子软,闹一闹他恐怕就要回去了。”秦南风给她出主意:“要不然安置到咱们家去,我派人日夜轮流看守,保证叫她近不了他们的身。”

“人家是一家人,你还指望他们一辈子不回去啊?”云娇好笑的望着他。

“那起码,也要气她个几个月。”秦南风撅了撅嘴,不满的道:“这妇人太过恶毒,一把火便烧了咱们几万两银子。”

“所以,才更要让他们回去啊,这样,把云姝才能帮得上我的忙。”云娇抬着下巴,眼中尽是志在必得:“杨氏,我不仅要叫她茶馆开不成,这几万两银子,也得给我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你有法子?”秦南风来了兴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别说,我还真喜欢你这神气的小模样。”

“跟你说正经的呢,别动手动脚。”云娇拍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丁寅不是查出来,杨氏确实借了不少银子吗?只是没有证据,咱们就叫把云姝回去,把证据拿出来。”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秦南风含笑望着她,眸中星光点点:“那好办,我叫人去偷来就是了,又何必绕那么大个弯子?”

“不好。”云娇摇头:“偷来只能用这么一回,下回,她再要做什么,咱们就治不了她了。”

“什么意思?”秦南风不明白。

“我们让把云姝把这欠条弄出来,然后用来威胁杨氏,这样我们既拿回了银子,又让把云姝彻底的站到了我们这边。

而且杨氏落了把柄在把云姝手中,往后就不敢太过嚣张了,经了这一遭,把云姝也该悟了,往后必然会处处留意,杨氏再想作妖,就得先过她那一关。”

“诶?”秦南风听她这么细细一说,不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能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来,这回果真是尽善尽美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事上,为夫比不得你。”

“你是那为官做宰、上阵杀敌的脑子,这点后宅的小伎俩,怎么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呢。”云娇睨着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啊。”秦南风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轻抚她乌黑的秀发:“不过你也别忘了,连燕茹还活着,把云姝终究是她亲生的,你们之间还是有隔阂的,别到时候反咬你一口。”

云娇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我有数。”

《把云娇》正文 第1195回 杀鸡儆猴 秦府。

云娇同秦南风才下了马车,便见顾氏也下马车。

“五弟,弟妹,你们回来了?”她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嫂嫂。”云娇与她见了礼。

秦南风也唤了一声。

“我还当你们要吃了夜饭才回来呢,五弟,我回了趟娘家,正巧给你带了你爱吃的。”顾氏说着一招手。

后头,婢女便搬来一个篮子,顾氏先开了篮子上遮着的蓝花粗布:“看看。”

秦南风扫了一眼,不曾言语。

“是茨菇啊。”云娇探头看了一眼。

“嗯,你还不知道吧?小五最喜欢吃茨菇了,这是我回去,我娘家哥哥今朝才刚下河采的。”顾氏笑看了云娇一眼,吩咐道:“拿到厨房去,叫他们拿白菜同百叶一道烧了,给五少爷院子里送去。”

云娇看了看她,她怎会不晓得秦南风喜欢吃什么?这个嫂嫂言语间怎么还带着炫耀的意味?真是好不奇怪。

“是。”

一个婢女挎着篮子先进门去了。

“走吧弟妹。”顾氏招呼云娇:“说起来,你进门也有六日了,咱们妯娌还不曾坐到一起好好说说话呢,要不去我院子里坐坐吧?”

“不了。”云娇笑着婉拒:“今朝奔波,有些乏了,先回院子去歇着,改日吧。”

她也不知为何,不大愿意同顾氏亲近,估摸着她们不是一路人,不大合得来。

“也好,反正是一家人,将来的日子长呢。”顾氏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云娇笑着打了声招呼,同秦南风携手先进大门去了。

顾氏跟在后头,看着二人的背影,神情阴鸷,真当她看不出来?

把云娇表面笑嘻嘻的,实则眼神疏离的很,压根儿不曾将她当做是一家人。

她细细的想了想,云娇不过才来六天,她心中所思,云娇绝对无从得知,那就是了瞧不上她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了。

有什么了不起?

把言欢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谁又比谁高贵了?

她思量着秦焕禧今朝同她说的话,慢慢的进了大门。

不错,她今朝回娘家只是个幌子,实则是去了秦焕禧家,茨菇也是路过集市瞧见了,想起来秦南风爱吃才买的。

晚饭时分,云娇看着满桌子的菜,又没了胃口。

这些菜式,看着精致,可入口不是咸了便是淡了,要么就是夹生,唯独秦南风爱吃的那道茨菇烧的色香味俱全。

可惜,云娇不爱吃茨菇,总觉得吃在口中苦苦的。

“我去买吧。”秦南风见她没胃口,起身欲出去。

“别去了,就随意吃点吧,晚上吃多了也容易积食。”云娇拉住他:“总出去买,也不是那么回事,你娘若是晓得了,怕是要絮叨。”

来了几日,云娇已然知晓婆母一向勤俭持家,虽然不至于说她如何,但定然是要是秦南风的,她这才过门,还不曾试出深浅,且等些日子再说吧。

“那不成,不能饿着你。”秦南风朝着外头吩咐:“丁寅,你去会仙酒楼买些少夫人爱吃的。”

外头,丁寅应了一声去了。

“你爹娘他们,吃的也是这些菜吗?”云娇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茄子:“我怎么觉得,厨房里的人像是在针对我呢?”

“我去瞧瞧。”秦南风有些不悦,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这些刁奴,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他从前也不曾在意过饭食如何,但也从来没有觉得难吃过。

要说这不是针对云娇,他也不信。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好容易娶进家门来了,哪由得这些下人作践?

“我随你一道去吧。”云娇也起身。

“你别去,坏人由我来做。”秦南风压着她肩膀,让她坐下,转身出门去了。

“秦家的这些下人,也太不像话了。”蒹葭在一旁气呼呼的道:“今朝,我还听他们在背后议论少夫人呢。”

“蒹葭,你少说两句。”木槿劝她,她怕云娇听了心里不舒坦。

“议论什么了?”云娇吃了口茶。

“说少爷将少夫人宠上天了,少夫人就真拿自己回事了,天天家里头饭菜不吃,要少爷出去买现成的。

还说,少夫人不会过日子,就会使银子,大手大脚,给娘家带礼也是出手大方……”蒹葭将听到的一一说了出来。

云娇蹙眉,不曾言语,照理说,这些下人不该对她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有这诸多的不满,她进门之后并未得罪过人,也不曾处置过下人,他们何至于说话这么难听?

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焕禧,可秦焕禧远在城外庄子上,哪里会这么及时便晓得这后宅之中的事情?

她又想到了顾氏。

正思量间,便听见一阵哭声,她抬头便瞧见秦南风冷着脸推开了门,将两个婢女推搡了进来。

“少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少爷饶命……”

两个婢女哭哭啼啼不止。

“怎么了?”云娇忙起身走过去拉过秦南风。

她看到两个婢女当中,有一个正是那个叫做秋霞的。

“我才出院子,便瞧见她二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的,见了我还想跑。”秦南风有些嫌弃的在一旁的木盆中净了手,拿过手巾擦拭着手,口中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三……”一个婢女结结巴巴的开口。

“是大姑奶奶。”秋霞抢着道:“大姑奶奶说,少夫人才进门,怕有什么不妥,让奴婢们多看着些……”

“你方才说什么?三什么?”云娇不曾理会秋霞,反而询问另外一个婢女。

秋霞不由紧张起来。

“是三……三天前,大姑奶奶交代的。”那婢女定了定神道。

“她交代,你们便来盯着?”秦南风面色不霁:“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下人?”

“可这后宅一向是大姑奶奶做主,奴婢们也是听命行事。”秋霞转了转眼睛,立刻找到了说辞:“少爷也是知道大姑奶奶的脾气的,这可不能怪奴婢们。”

“不怪你们?难不成怪我?”秦南风冷笑:“你们想的不错,我确实不能把大姑母如何,但是你们……”

他轻哼了一声,真以为他不敢拿她们如何了?

“五少爷,奴婢们是照着大姑奶奶的意思做的。”秋霞磕了个头,又看云娇:“五少夫人,大姑奶奶也是不放心,怕你照顾不了五少爷。

五少夫人该不会拂了大姑奶奶的好意吧?就算要处置我们,也该问过大姑奶奶的意思。”

方才叫五少爷抓了个正着,她也吓着了,才会那样惊慌。

这会儿定下神来,她想起自己是大姑奶奶的人,现在又有三少夫人暗地里撑腰,哪里还要怕这个新来的五少夫人?不管怎么说,大姑奶奶可是有老爷相帮的,就算是五少爷,也不能违逆。

再说,五少夫人才进门,成亲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大姑奶奶,难不成如今还敢跟大姑奶奶对着干吗?

她方才的那番话,就是在告诉云娇,她是秦焕禧的人,动她可要好好思量思量。

“那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这位大姑奶奶了。”云娇轻轻笑了笑,淡淡吩咐:“蒹葭,叫人来,将这两个刁奴给我拖去瓦肆发卖了。”

“是。”

蒹葭答应的尤为响亮。

来这几日,几乎每日心里头都憋着一股气,眼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五少夫人,我们是遵从大姑奶奶的意思,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秋霞脸色变了,却仍然兀自强撑着。

“等一下。”云娇扫了一眼秋霞,却忽然叫住了蒹葭。

秋霞心中一喜,五少夫人总算想通了,不能得罪大姑奶奶。

“少夫人。”蒹葭回头,有些担忧的望着云娇,少夫人不会是心软吧?

“先别发卖了,将她们两个给我关押起来,明日我自有用处。”云娇摆了摆手,暂时了结了此事。

“你不打发了他们,还留着做什么?”秦南风看着秋霞她们被拖了出去,有些好奇的问。

“自然有用处了。”云娇笑眯眯的望着他:“都说杀鸡儆猴,眼下猴子们不在,这鸡不是白杀了吗?”

“也是。”秦南风立刻明白过来:“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这些刁奴不听话,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训好的。

要不然,我明日找人来,咱们在院子里建个小厨房,再买几个厨子?”

“你娘能答应吗?”云娇有些犹豫。

她倒不是怕婆母,只不过不想惹事,毕竟眼下来看,婆母对她还是不错的。

“她答不答应又能如何?左右咱们又不找她支银子。”秦南风无谓的道。

“不成。”云娇思索着做了决断:“你们家人口本就不多,咱们再弄个小厨房,像什么话,这也不是必要的。

这些下人们日日便传我就会乱使银子,好像我过得多奢靡似的,估摸着你娘也听到了风声,难怪不要我去请早安呢。”

“那是我同她说,自家人不必那样拘礼。”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你胡思乱想什么。”

“不管了,先管一管这帮刁奴,要是管不了,咱们再建小厨房。”云娇叹了口气:“可惜,这掌家之权名义上在你娘手中,却有名无实。

倘若是在我手中,我可非要坐实了这身份,哪轮得到你那出嫁几十年的大姑母来插手?”

“这事还不好办?”秦南风随意的道:“那就让我娘把当家之权给你就是了。”

“你说的轻松。”云娇睨了他一眼:“哪里就那么容易了?再说我才过门还没满月,谁信得过我?”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且等着吧。”秦南风拉着她坐下。

两人说着话,等丁寅回来。

翌日,云娇睁眼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了。

她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摸,却不曾碰到秦南风,他睡的那一侧,也早已没了温度,显然他起来有一阵子了。

“蒹葭。”她轻唤了一声。

“少夫人醒了?”蒹葭挑开了帷幔。

木槿端着汤药进来了。

云娇将汤药一饮而尽,将碗搁在托盘上,才开口询问:“他人呢?”

“少爷一早就出去了,方才丁寅回来说,少爷已经回来了,带了小姨奶奶去了夫人院子里。”蒹葭回道。

“小姨奶奶?”云娇怔了怔:“是他小姨母吗?”

“正是。”蒹葭又回。

云娇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昨夜说起掌家之权的事,想来他这一大早将他小姨母接来,便是为了此事。

“秋霞她们二人呢?”她下了床。

蒹葭同木槿伺候她起身。

“人还关在西侧房里呢。”蒹葭笑道:“少夫人不用担心,乔巳他们在门口看着呢,不会有闪失的。”

“嗯。”云娇点头。

待云娇梳洗妥当了,蒹葭才又道:“姑娘,吃早饭了,方才丁寅拿了食盒来,说是少爷走集市上特意给你买的。”

“是什么?”云娇出了里间。

“奴婢也不曾看呢。”蒹葭笑着跟了出去,打开了桌上的食盒:“是三色羹,还有包子,不晓得是什么馅儿的。”

“好香啊!”她拿起个包子给云娇:“少夫人尝尝。”

云娇将包子掰开,顿时香气四溢:“是蟹肉包子。”

她张嘴咬了一口,细细咽下去才吩咐道:“都拿出来,你同木槿也吃,再给李嬷嬷送两个。”

“少夫人不给少爷留吗?”蒹葭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忍耐着问。

“他那么早去接小姨母,就算小姨母不招待他,他也该请小姨母吃早饭的,他肯定是吃过了。”云娇不用多想,便能猜到。

“奴婢谢过少夫人。”蒹葭欢天喜地的拿着包子去了。

包子尚未吃完,秦南风便回来了,瞧见她在桌边坐着,笑嘻嘻的道:“你起来了?”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不起来像话吗?”云娇也笑:“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好不好吃?”秦南风在一旁坐下。

“嗯。”云娇点头:“你娘答应了?”

“就你聪明。”秦南风拭了拭她唇角的包子汁:“快些吃吧,娘在院子里等咱们呢。”

《把云娇》正文 第1196回 这么不中用 “你爹同意了吗?”云娇又咬了一口包子。

她知道,这事婆母做不了主,恐怕得公爹说了算。

“我娘说等爹下朝了,再同他说,估摸着爹不会不同意的。”秦南风不以为意。

“那咱们等爹回来了,再去吧?”云娇思量了片刻:“你确定你爹会点头吗?我可不想去讨个没趣。”

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她不想做,徒惹人笑话。

“怎么会,娘都答应了。”秦南风笑着道:“爹也一直想要自家人将这个后宅掌管起来,只是我娘性子实在软,管不住他们。

这才劳烦大姑母这么些年,再有上次邸舍的事,爹心里也有点数了。如今你进了门,要担起这事,他恐怕还求之不得呢。”

“这话我可不信。”云娇觑了他一眼:“你爹可看不惯我。”

“看不惯,他也只能认命了。”秦南风不以为然。

“那邸舍那处是怎么处置的?”云娇想起来问他。

“爹说要重新找个掌柜的,我让丁寅找了人。”秦南风冲她眨了眨眼睛:“是自己人。”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

主院。

赵忠竹正与磕着瓜子的赵忠菊说着话。

“夫人,三少夫人来了。”婢女在门外大声通报。

“让她进来。”赵忠竹回了一声。

“看看你们家这些下人,是该好好上点规矩了,通报都不进门的,站在门外喊,我还是头一回见。”赵忠菊嫌弃的看了一眼门外:“你啊,确实不会驭下。”

“谁说不是呢。”赵忠竹点头承认:“只是云娇那孩子年纪小,你说她真能行吗?再说焕禧要是知道这事了,可不得了,我这心里有点怕怕的……”

“你怕什么,你可别小看了你那儿媳妇。”赵忠菊笑着道:“交给她,赵忠禧那里自有她应付,那孩子一个能抵你十个呢。”

“我啊,我是个不中用的,不能同你们比。”赵忠竹也不生气,笑着回了一句。

“娘,小姨母。”顾氏进门来,行了一礼,便热络的走上前去:“在说谁不中用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了。”赵忠竹笑着道:“你小姨母,说我不中用,管不了这个后宅,还要劳烦你大姑母操心。”

“不是我挑小姨母,这话可不对。”顾氏语笑晏晏:“我娘可不是不中用,我娘只是不想管这些事,这么大的后宅管着呀,不仅没有好处,还太糟心了。”

“还是这孩子会说话。”赵忠菊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中却带着扫量,这个顾婉淑,会做人。

顾氏左右看了看,有些失望的道:“怎么今朝弟妹又不曾来娘这里请安吗?”

“怎么,你找她有事?”赵忠竹道:“不然,我让人去叫她来?”

“不用不用。”顾氏连连摆手:“只是,弟妹是新进门的,我瞧她模样生的可人,性子该当也是个讨喜的,心里就生了几分同她亲近的意思。

可这成亲好几日了,都不曾在娘这碰上弟妹。”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很是失落的模样。

“不碍事,这才几日,往后你们妯娌相处的日子还长呢。”赵忠竹丝毫不曾听出顾氏的弦外之音,还宽慰她。

赵忠菊斜睨了顾氏一眼,开口道:“三姐,你怎么不告诉婉淑,是你让云娇不来请安的?”

她算看出来了,这个顾婉淑,嘴上说是想同云娇亲近,实则是在说云娇每日都不来请安的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三姐姐还真是糊涂,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居然没听出来。

这也真是一物降一物,顾氏的这些小算盘,在她这个三姐姐这里,估摸着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是啊。”赵忠竹有些奇怪的抬眼看顾氏:“婉淑你不是知道吗?”

“我给忘了。”顾氏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还当弟妹每日都同我一样来请安呢。”

“她年纪小,贪睡,请不请安的,我也不拘那个礼,你要是不想来呀,也可以不来。”赵忠竹笑着道。

“那可不成,我还是要每日来瞧瞧娘的。”顾氏靠着她坐了下来:“不知道娘和小姨母,在商议什么事?”

“我也正准备同你说呢,这不是商议着,等你爹下朝回来了,跟他说一声,就把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让给云娇。”赵忠竹随和的道:“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管不了事。

遇上点事情呐,我就心慌,连马车都不能坐,一坐就头昏脑胀的想呕吐,这年年劳烦你大姑母看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等来了云娇,往后可就好了。”

顾氏听着这话,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才搭上秦焕禧,赵忠竹说要让云娇管家?

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要知道,从前秦焕禧一直瞧不起她,她也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小门小户出身也就罢了,又嫁了个庶子,谁能瞧得上?

若不是凭空来了个云娇,秦焕禧这回估计还不会搭理她,她正打算抓紧了这次机会,可赵忠竹却要让云娇当家了?

她绝不同意!

可凭借她,哪里能拦得住这回事?非得秦焕禧亲至不可。

况且有秦焕禧挡在前面,就算有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只是秦焕禧从庄子上赶来,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行的,得出个什么事情拖延一番。

“婉淑?”

赵忠竹声音传来,拉回了她的神思。

“娘。”她笑了笑,又恢复了一贯温和的模样。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忠竹问她。

“我临时想起来,出门的时候,不曾伺候三郎吃汤药,娘,小姨母,我得回院子去看看。”顾氏说着便要走。

“三郎又不是小孩子。”赵忠菊挽留道:“你来都来了,就陪我们老姊妹说说话呗,他那里,自然有婢女小厮伺候着。”

她总觉得,顾氏神情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不成的,他们毛手毛脚的,三郎身子弱,经不住折腾,我得亲自回去看着。”顾氏回头笑道:“晚些时候,我再来陪娘同小姨母。”

她一走,赵忠菊便道:“三姐姐,你这个儿媳妇可不简单,三言两语就要离间你和云娇呢。”

“有吗?”赵忠竹有些茫然。

“罢了,我也不同你说。”赵忠菊也懒得细说,只是道:“你只要记住了,你就一个亲儿子,如今娶了儿媳妇,也该当亲女儿一样对待,旁人再好,也不能比过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赵忠竹点头:“你就放心吧,我没你的头脑,难不成还没个记性吗?”

而顾氏,一出屋子便她同贴身的婢女耳语了几句,那婢女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低头往院子的方向而去。

院子里,几个婢女围在一起说话,守门的小厮也在。

瞧见她回来了,不由都散了开来,各忙各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任何大动作。

秦家是下人散漫,可她院子里的下人向来却是不同。

顾氏走到药炉旁询问:“药煎好了吗?”

“回三少夫人,还有一刻钟便到时辰了。”婢女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将牛乳热一热,加些糖,一道送进来。”顾氏说着,转身进屋子去了。

里间,奶妈带着秦栩仲,正伴着秦春深。

秦春深斜倚在床头,脸色比从前看着更差了一些,不时的咳嗽两声,瞧见她进来了,不由招呼:“这么快就回来了,娘不曾留你吃早饭?”

“娘。”秦栩仲见了她,张开双臂,直朝着她扑了过去。

“仲儿乖。”顾氏抱起他亲了一口,才回道:“小姨母来了,娘陪着她呢,想来是吃过了,我想起来你还不曾吃药,就先回来了。”

“我吃药要什么紧?我又不是仲儿。”秦春深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笑了笑。

“那我也要看着你吃才能放心。”顾氏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仲儿你看你爹,头发乱糟糟的,叫爹起床,梳头啦……”

她看着虚弱的秦春深,满脸病态,不由自主便想起秦南风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来,倘若……倘若秦春深也有那样的男儿气概,那该多好?

同样的姓秦,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秦春深只顾逗着孩子,也不曾瞧出她的异常来。

过了片刻,顾氏将孩子给了奶妈。

“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她起身往外走。

到门口,恰好婢女端着托盘打算进屋。

“给我吧。”

顾氏扫了一眼托盘上那一碗汤药,一盏牛乳,转身进了屋子。

她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拿起糖罐子来,挖了一大勺糖放进牛乳之中。

随后,她动作顿了顿,又重新挖了一大勺放了进去,之后才缓缓搅拌均匀,端着托盘进了里间。

“仲儿,你跟奶娘先出去,你爹要吃药啦。”她温言软语的哄着孩子。

“走吧,小少爷。”奶娘抱起秦栩仲走了出去。

“来。”顾氏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汤药来递给秦春深。

秦春深瞧见那褐色的汤药,便皱起眉头来:“放那儿,我晚些时候再喝。”

“不成。”顾氏将药碗举在他跟前:“大夫说了,要趁热吃,我就是知道你不肯趁热吃药,才特意回来的。

还说你不同仲儿一样呢,叫仲儿瞧见了,他可要取笑你这父亲。”

“罢了,我吃。”秦春深笑了笑,接过碗去,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一饮而尽。

“快,将这牛乳喝了,我放了些糖在里头。”顾氏在一旁接过空碗,忙将那一盏牛乳递了过去。

秦春深不疑有他,端着牛乳便喝,一口下去,他顿了顿。

“怎么了?”顾氏关切的问,实则她心中紧张极了。

秦春深不曾言语,将牛乳也都吃了,接过帕子拭拭唇才道:“牛乳太甜了,似乎糖放的太多了,不过将好遮盖了汤药的苦味,倒也正好。”

“哎呀!”顾氏猛地站起身来:“不得了了,想来是婢女放了糖,我不晓得,又放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大夫叮嘱过了,你这咳疾,最忌食过甜的东西,这可怎么办?”

“我不碍事。”秦春深摆了摆手,想让她别太着急,谁知道便咳嗽了一声。

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了,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胀得通红,几乎昏厥过去。

“你,三郎,你别急,我去……我让人去请大夫。”顾氏一脸的慌张,大声的叫外头的婢女:“素衣,青衣,快进来照顾三少爷。”

婢女们应声而入。

秦春深拿开手中的帕子,便见上头猩红点点,竟咳出血来了。

顾氏也是一惊,她只想叫秦春深的病发作起来,好耽搁赵忠竹一些时辰,这样秦焕禧赶过来便来得及了。

谁曾想秦春深这么不中用,吃了些加糖的牛乳,便咳成这样。

也好,这样就更说得过去了。

她一把抓过帕子冲出了屋子,大声的吩咐小厮:“快,快去请大夫。”

她自己则朝着主院的方向跑了过去。

秦焕礼才下早朝,未来得及换下朝服,正在屋子里同赵忠竹及赵忠菊说话。

顾氏走到门边,故意放慢了脚步,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秦焕礼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既然有这打算,不妨让她试一试,倘若能管好了,往后你我也少了一桩心事,若是不成,便还由焕禧来。”

顾氏听的心中一紧,公爹竟然也同意了,不过,这也不奇怪,他就算对把云娇再不喜,秦南风也明媒正娶地将她抬进门来了,他不认这个儿媳妇也不成。

顾氏露出一脸的悲怆,步履踉跄的冲了进去,一脸的失魂落魄:“爹娘,快去看看三郎吧,三郎不好了……”

她一个站不稳,便跪倒在地上。

秦焕礼正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忙上前一把扶起她:“怎么了,三郎怎么了?”

赵忠竹同赵忠菊也吓得站起身来,忙围了过去。

“他……他咳血了……”顾氏眼泪滑落,举起手中握得紧紧的帕子。

“这……”秦焕礼接过帕子看了一眼,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

虽说是庶出,但也是他的亲儿子啊,病成这样,他焉有不痛之理?

“老爷。”赵忠竹忙扶住他。

“快去瞧瞧吧。”赵忠菊在一旁催促道。

《把云娇》正文 第1197回 不劳大姑母费心 等云娇同秦南风听了信,急匆匆的赶到秦春深的院子时,大夫都已经到了。

“娘,三哥哥怎么样了?”

见众人都站在里间不说话,秦南风拉着云娇凑过去小声的询问赵忠竹。

“大夫还在诊脉呢。”赵忠竹摇了摇头,手抚着心口:“你三哥哥咳出血了,我的心里慌的很。”

秦春深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平日对她礼敬有加,何氏也安分守己,所以,她将秦春深当做半个儿子,见他如此,也有些心疼。

云娇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瞧见一个妇人站在角落里看着秦春深,悄悄的抹眼泪。

估摸着这便是秦春深的生母何氏了,看着倒是一副贤良的模样。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未听秦南风提起过何氏半句,想来确实是个本分之人,平日不会惹是生非。

大夫头发斑白,一手诊脉,一手抚着胡须细细思索。

秦春深躺在那处,不时的咳嗽两声,面色苍白,憔悴至极。

片刻之后,大夫松开了手。

“大夫,犬子如何了?”秦焕礼上前关切的问。

“无妨。”大夫摆了摆手:“秦大人莫要担心,三少爷还是咳疾,并无大碍,只是吃了过甜之物,才会引的如此咳嗽。”

“他可是咳出血了啊……”何氏忍不住上前一步。

秦焕礼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了头。

“姨娘不必太过担心了。”大夫笑了笑道:“诸位比老朽更清楚,三少爷这是经年的老毛病了,老朽诊脉你们还不信吗?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何氏点了点头,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那眼下……”秦焕礼上前:“大夫可否开个方子,给犬子调理调理?”

“老朽开个益气养血的方子,照着方子抓药吃,三少爷平日要平心静气,好生调养,切莫再碰甜食。”大夫叮嘱了几句,走到桌边,提起笔来写下药方。

大夫才刚收笔,顾氏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药方来吹了吹,递给身后的婢女:“快去,叫外头的小厮赶紧抓了药回来煎。”

婢女自然不敢怠慢,匆匆便去了。

秦焕礼见她如此关切秦春深,心下也甚为满意。

“如此,老朽便先回去了。”大夫趁着转身,秦春深看不见他面上神色之际,朝着秦焕礼使了个眼色。

秦焕礼本想留下来,问问秦春深觉得如何的,瞧见大夫神色有异,自然明了。

“我送大夫。”秦焕礼伸手:“请。”

“秦大人客气了。”大夫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出去了。

云娇朝着秦南风抬了抬下巴,秦南风会意,也跟了出去。

顾氏恰好瞧见这一幕,心里头酸溜溜的难以言表,五叔叔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竟对这新进门的小媳妇俯首帖耳的,她心头是既嫉妒,又有说不出的羡慕。

她怎么就不曾生出这么好的命呢?

“秦大人,有些话当着令郎的面,老朽不好直说。”到了外头廊下,大夫站住了脚。

“此处,犬子已然不能听闻,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秦焕礼一贯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沉重。

他知道,大夫将他叫出来,私底下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大人可否摒退左右?”大夫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些下人。

“你们都下去吧。”秦焕礼抬了抬手。

顷刻间,下人们都散了。

他抬头,见秦南风站在不远处,便朝他招了招手:“风儿,你也过来听听。”

这个混不吝,虽说娶了媳妇儿,却还是对读书的事不上心,半分也不懂事,让他听听这些事情也好。

“爹。”秦南风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听听大夫如何说的。”秦焕礼看着大夫。

“秦大人,那老朽就直说了。”大夫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三少爷这些年身子一直都不好,都是老朽在调理,原先几年,只是咳嗽、声哑、声不能出、喘气短促,此乃肺脏败相也。

老朽原本以为,细细调理,安心静养,三少爷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瞧如今情形,三少爷已经邪积胸中,气不宣通,且已然咯血,恐怕……”

“恐怕什么?”秦南风不禁问了出来。

秦焕礼听的也是心中一紧。

大夫摇了摇头:“恐怕是肺积之症,时日无多。”

“怎么会,我三哥哥还那么年轻,他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夫会不会是诊错了……”秦南风不敢置信。

“五少爷,三少爷的病这些年都是老朽在诊治,怎会诊错?”大夫摇头叹息:“左右,秦大人要有所预备啊……”

他也有满堂儿孙,行医多年,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说这些话,他很是于心不忍。

“依大夫所言,犬子……还有多少时日?”秦焕礼有些哽咽了。

他一向是个保守刻板之人,但对于秦春深这个庶子,他却从来不曾挑过半分他的错处。

这孩子自幼便乖巧,打小身子弱,日日吃那苦汤子,却也不曾闹过半分。

大了之后,只要不是病的起不来身,他每日都是坚持读书的。

对他这个父亲还有赵忠竹,包括他亲娘,都是孝顺有佳,长这么大,从来不曾惹过他们生气,事事顺从。

若不是这孩子身子实在太弱了,他恐怕早就不管嫡庶,将他当嫡子一样培育了。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不心痛?

秦南风心中也是难过万分,三哥哥待他好他也是知道的,他自幼不大在家,兄弟间相处不多,却情谊深厚。

陡然听了这样的噩耗,他一时间急红了眼睛,却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多则两年,少则半年。”大夫伸出两根手指头,又叹了口气:“话已至此,老朽便先告辞了。”

“大夫慢走。”秦焕礼拱了拱手,缓缓直起身子来,僵立在那处,半晌也没有任何动作。

“爹……”秦南风看着他鬓边的几缕白发,没有了平日对他的疾言厉色,似乎瞬间苍老了不少,心中不由得有些发紧。

秦焕礼转头看着早已比他高出一头的儿子:“你都听到了,爹只剩下你了,往后,你可要懂事些。”

“是。”秦南风低下头。

“进去吧,好好陪陪你哥。”秦焕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秦南风回了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在床沿上同秦春深说了一会儿话。

秦焕礼便招呼众人:“深儿既然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

他是怕秦春深起疑心。

众人不疑有他,正欲离开,便听外头有婢女匆匆来报:“老爷,夫人,大姑奶奶来了。”

顾氏听到此言,心中不由一喜,总算不曾白费了这一番心思。

“到什么地方了?”秦焕礼扭头问。

“快到院门口了。”婢女回道。

“走,去瞧瞧。”秦焕礼往外走,又回头道:“大夫说了,深儿要静养,你们都随我出来吧。”

“是。”

众人纷纷答应,只余下顾氏同何氏在屋子里照应。

秦焕礼带着众人才出了屋子,秦焕禧便进了院子:“大哥大嫂,你们怎么都在这处?害的我在前厅主院白跑了两趟。”

“这个时候,你怎么忽然来了?”秦焕礼有些奇怪。

这不年不节的,又才出了邸舍那样的事情,照理说,没几个月这个大妹妹是不会登门的,这无缘无故的,难不成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听说,你们要将掌家之权给她?”秦焕禧说着伸手一指云娇。

她仗着同秦焕礼一向亲近,便有些肆无忌惮,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直截了当的便问了出来。

云娇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又看看急匆匆赶来的秦焕禧,总觉得,秦春深咯血这事,有些赶巧了。

秦南风拉过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秦焕礼脸色有些难看:“这话,我也是下朝回来才听说,你跟前是有耳报神?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他才听说秦春深时日无多,心中本就难受,今朝原本不打算理会这等闲杂之事,云娇既然进了门,也就不算外人了,若是能管好后宅,那自然是好事一桩,他没理由拦着,也没那个兴致。

他这个大妹妹倒好,来了见这些人都在秦春深院子里,半句不问秦春深身子如何,开口就说掌家之权,秦春深所以说是个庶子,可也是他的亲儿子,就这么不值得她关切吗?

还是说,他儿子的身子,都比不上区区的掌家之权?

赵忠菊轻嗤一声:“这是我三姐姐家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出了家的大姑子回来管?”

她一向同秦焕禧不对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挤兑她的机会。

“这是我们秦家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吗?”秦焕禧不甘示弱。

赵忠菊看她不顺眼,她还早看她不舒服了呢。

“你别忘了,你早就出了秦家的门,几十年了,孙子都有了,你是祝家的人。”赵忠菊岂会饶她:“之前,我三姐姐什么都由着你,怎么着?你还上瘾了不成?打算掌管秦家后宅一辈子吗?”

秦焕禧还要再说。

“别吵了。”秦焕礼一挥手,断喝了一声:“焕禧,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这做大哥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往后,家里的事就交给云娇吧。”

上回邸舍得事,虽说秦焕禧推出个吴掌柜来顶罪,可他也是在官场混了十几年的人,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只是都是自家兄妹,他不想太过于斤斤计较,也就顺水推舟,将那事儿揭过去了。

自然,他也是存了让大妹妹好自为之的心思。

可看她今朝这嚣张的气焰,分明丝毫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且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她管着家里后宅的这些事是天经地义的一半。

反过来说,就好像云娇掌管后宅反而名不正言不顺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加上秦春深的事,他心中郁结,也不想多说,丢下这句话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老爷……”赵忠竹犹豫了一下,拉着赵忠菊也跟了上去。

她怕自家妹妹留在这处,等会儿又同秦焕禧吵起来,秦焕禧吃了这么大个瘪子,还不知要闹出何等事来呢,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云娇,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过去?不过,想起儿子的身手,他又那么疼媳妇,她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好你个把云娇。”秦焕禧看着云娇,不怒反笑:“真是好手段,才进门不过几日,便揭破了邸舍之事,又夺了掌家之权,好生厉害啊!”

“大姑母过奖了。”云娇浅浅一笑:“同大姑母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秦焕禧冷哼了一声:“想揽瓷器活,你得有那金刚钻,你确定,你能管得了这后宅?”

“那就不劳大姑母费心了。”云娇挽着秦南风:“爹既然如此信任我,我自当竭力相报,将这后宅好生整顿一番,眼下,就不在这里陪着大姑母了。

大姑母记得留下来用饭,我会吩咐厨房多加几道菜的。”

她说着微微一福,便挽着秦南风离开了。

“把云娇!”秦焕禧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她不是不曾想过,云娇嫁过来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来的这么快。

云娇不仅夺走了她的权利,更是断了她的财路,想起那间邸舍,她便一阵肉痛,如今,连后宅的这点油水也捞不着了吗?

这怎么能成?

她有心想胡搅蛮缠一番,但想起秦焕礼方才的不耐,又忍住了,大哥不站在她这边,她哪有资本撒泼?

“大姑母。”顾氏见云娇他们都离开了,这才出了屋子,笑脸相迎:“快进屋里坐。”

秦焕禧又端出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扫了她一眼:“你这次做的不错,消息送的很及时。”

“可惜不曾起作用,大姑母的掌家之权还是……”顾氏一脸惋惜,欲言又止。

其实,她这个时候已经可以不用搭理秦焕禧了,她已经做不了秦家的主了。

可她想起这大姑母往日厉害的手段,或许她还有能翻身的一日呢?

顾氏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得罪她,为自己往后留条后路。

“那又如何,抢得走,也得管得住才行。”秦焕禧轻哼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婢女一阵吩咐。

婢女点头,随即便出门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98回 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你三哥哥怎么样了?”

回院的路上,云娇关切的问秦南风。

她是聪慧之人,从大夫的举动,加上秦南风方才的言行,她已然看出些不妥来。

“小九。”秦南风站住脚,握住了她的手,有些难过的垂下眼:“大夫说,我三哥哥时日无多了。”

云娇虽早已隐约猜测到是如此,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心里一惊:“大夫是如何说的?”

秦南风将大夫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云娇点了点头:“那咱们也帮不了什么,往后尽量对你三哥哥好些,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好东西,都先尽着他。”

“嗯。”秦南风点头,问她:“爹已经说了,往后这后宅归你管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肃清一下?”

云娇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今朝便罢了吧,你才听了你哥哥的事,心里不好受,咱们回院子,我给你点茶吃吧?”

“不用。”秦南风抬头看着前方,眼中有着悲怆:“痛失兄弟,与我而言,已然不是头一回了。

这一回,至少我还能慢慢同他告别。”

他难过的时候,没有了平日的锐气,唇角微微撇着,反而多出分孩子气来。

“小五。”云娇紧握着他的手,心疼的望着他:“都已经过去了,别想了。”

她知道,他是想起了在边关阵亡的那些兄弟。

“我不碍事。”秦南风低头看她,神色又变得和煦:“如今时过境迁,那些于我而言,便像是上一世一般。”

他能活着回来,娶她为妻,已经是意外之喜,这辈子算是圆满了。

云娇正想再劝他两句,一个手下远远而来,朝着丁寅小声说了几句。

丁寅便上前来:“少爷,官家邀您进宫去。”

“不去。”秦南风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要不,你去瞧瞧吧?看看他有什么事。”云娇趁机开口,她不想叫他想从前那些伤心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转过话头。

“上回我就说了,等咱们满月了,我自然会去的。”秦南风揽过云娇,吩咐丁寅:“你去,还照着这话回。”

从他们成亲之后,大渊皇帝这已经是第三回召见他了,每回都让人带来了不少赏赐。

但秦南风皆是看都不看一眼,便命人锁到库房去了,也没有去宫里谢恩的意思。

“是。”丁寅拱手,转身吩咐手下。

“秦少将这般可是有些过了?”云娇抬头,笑着打趣他。

“我舅舅的死,因他而起,他想叫我继续为他效命,我做不到。”两人接着往前走:“况且,这不过几日的时间,他已然召了我三回了,必然是有求于我,那我更不能去了。”

“他虽然待你仁厚,可你也别忘了,他可是一国之君,万一惹恼了他……”云娇有些担忧。

“别怕,我心里有数。”秦南风宽慰她,又道:“要不你今朝就把那两个婢女处置了吧?总关在那处,也不是回事。”

“不急,先晾他们几日。”云娇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

她知道,有了公爹那一句话,眼下,这整个宅子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等着她有所动作。

可她偏不急。

这一等,足足等了三日。

秦焕禧早在那天后的第二日,便赶回家去了。

毕竟她如今在庄子上也算是家大业大,她也不能久离。

她原本以为云娇即刻便要有所动作的,谁要等到第二日,还是没半分都动静,她不放心家里,只能先回去了。

但她也叮嘱了顾婉淑,有事情即刻让人去禀告她。

顾婉淑自然满口答应。

这三日,因为秋霞同另外一个婢女的失踪,秦家后宅流言四起,有人说她们被云娇发卖了,又有人说她们被云娇悄悄处死了,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但不管如何,那些下人们都警惕起来了,看着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的眼神,也由从前的满不在乎到如今的恭敬有加。

秋霞是大姑奶奶跟前的红人,要不然她也没那么大的胆,敢处处针对五少夫人,还敢打骂五少夫人的婢女。

如今秋霞不知所踪,大姑奶奶却连寻都不曾寻一下,也不曾有所交代,只是命他们不许听云娇的话,自然有他们的好处,否则便要给他们好果子吃。

……

下人住处。

“你们都听到信了吧?五少夫人让咱们去西洲院。”

“你也听到信了?五少夫人跟前的蒹葭亲自来传的,你说咱们到底去不去?”

“去……去吧,大姑奶奶反正不在这,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五少夫人,是个厉害的。”

下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党,议论纷纷。

倘若是三日前,大姑奶奶才下了命令,五少夫人叫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前去。

可三天过去了,秋霞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们是人人自危,哪敢不去?

……

西洲院。

云娇站在廊下,怀中抱着八两轻抚,并不理会院子里站着的满满当当的下人。

秦南风站在屋子里窗口处,透过缝隙往外看,他有心同云娇一起的,可云娇说后宅是女儿家的天下,他堂堂男儿,不可掺和,他只好躲在屋子里悄悄瞧着了。

那些下人看着云娇仿佛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虽然年纪不大,一举一动却极合规合矩,半分也没有新嫁媳妇的娇羞,一言不发,却显足了上位者的威风,叫他们自惭形秽。

“木槿,时辰到了吗?”

半晌,云娇才轻轻放下八两,淡淡询问。

八两落地,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一溜烟进屋子去了。

“回少夫人,时辰到了。”木槿上前,将手中的汤婆子递了上去。

云娇接过汤婆子,抱在怀中,扫了扫眼前众人:“蒹葭,查点一下人数,看看还有哪些人不曾来。”

“是。”蒹葭领命上前。

“落葵,将秋霞二人带出来。”云娇又命令一句。

“是。”落葵带着人进了西侧房。

片刻之后,秋霞二人便被带到了众人跟前,二人被五花大绑,皆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一出来,秋霞便朝着云娇跪下,连连磕头:“五少夫人,奴婢知错了,饶了奴婢吧……”

再瞧另一个婢女,也跟着连连磕头,口中只是哭泣,连话都不会说了。

《把云娇》正文 第1199回 秋后算账 秋霞一向伶牙俐齿,这整个秦家,除了秦焕禧,几乎谁都不服。

这会儿众人见了秋霞这般模样,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子,看着云娇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敬畏。

且不说云娇是如何做到让秋霞二人如此惧怕的,单单是她敢对秋霞她们做出这样的事来,便已然是打了秦焕禧的脸了。

她有这个底气做出来,不管以后她同秦焕禧到底谁胜谁负,她都是个厉害的,他们这些下人是绝对惹不起她的。

那一侧,蒹葭已然清点妥了人数,回身往云娇跟前走,口中高声道:“五少夫人,人数清点出来了,还缺十一人……”

“奴婢来晚了!”

“小的也是才听到消息,这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蒹葭话音未落,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人便涌了进来,跪到了云娇跟前。

“五少夫人恕罪,奴婢们来晚了。”

几人争先恐后的跪下来解释着。

面前齐刷刷的跪下一排人,云娇却连瞧都不瞧一眼,只是问蒹葭:“眼下呢?还缺几个?”

蒹葭手指着那几个人,数了一遍,脆生生的道:“回五少夫人,眼下只缺四人了。”

“丁寅,你带人去,将缺的四人拿了来。”云娇眼睛也不抬一下,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丁寅拱手答应,带人走了出去。

云娇这才将目光投向下面众人。

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若说方才只是有些紧张,从丁寅出了这个门之后,便可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丁寅是什么身份,他们谁不知道?

那是五少爷的贴身护卫,平日都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的,五少爷把丁寅给了五少夫人,这代表什么意思,就不用多说了。

再想想秦焕禧,一把年纪了,虽然也是雷厉风行的,但跟丁寅肯定是不能比的。

他们的心已经渐渐的向云娇这一侧偏了。

“少夫人,坐。”

木槿颇为有眼力见,进屋子去端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廊下。

云娇提着裙摆,面对着一众下人坐下,依旧不曾开口。

木槿又进屋去端了两个炭火盆,放在了云娇左右。

下人们看着这一切,心中叫苦不迭,这大冷天的,五少夫人倒是不冷,又是汤婆子又是炭火盆的,他们可就惨了,虽说头顶上有太阳,但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还有寒风冷飕飕的,都快要冻僵了。

他们也就罢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更是惨不忍睹,天寒地冻的,地上硬邦邦的,跪了不过一会儿,膝盖就酸疼的厉害。

可他们一个都不敢动,他们知道,五少夫人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呢,倘若有了一丝的违逆,恐怕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看看秋霞二人就知道了。

这般等了足足两刻钟,丁寅才回来了,他手下手里押着的,正是那不曾来西洲院的四个下人。

“跪下。”

几人推搡着那四人跪下。

“五少夫人。”丁寅上前拱手:“三个婢女一个小厮,已带到。”

“很好。”云娇淡淡的扫了一眼,抬手道:“连带着这二人一道,即刻带出去发卖了。”

“是!”丁寅一招手,他手下那帮人便上前拖起连秋霞在内的六人便要往外去。

众人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这个五少夫人竟然什么也不问,便叫人发卖了秋霞他们,这……

“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秋霞奋力挣扎,到这个时候也豁出去了,没有了刚才的卑微与恭敬,而是扭头对着云娇大声叫嚣:“我告诉你,我是大姑奶奶的人,你要是动了我,大姑奶奶绝对不会放过你……”

“大姑奶奶。”云娇笑了笑,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几个呢,也都是大姑奶奶的人吗?”

“我,小的是老爷跟前伺候的小厮。”最后被绑来的小厮快要哭了:“小的先前是听了信,以为不要来便怠慢了,并没有对五少夫人不敬之意,五少夫人您饶了小的吧……”

他一向跟着秦焕礼,对后宅之事也确实不大知晓。

“放了他。”云娇扫了一眼,便知他说的是实话:“你们呢?都不言语,便是承认你们都是大姑奶奶的人了?”

“正是。”秋霞耿着脖子道:“五少夫人初来乍到,也该知道,这宅子原本就是大姑奶奶管着的,我等为她效命,本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五少夫人要接这个掌家之权,想要发落了我们,也该问问大姑奶奶的意思才对。”

云娇望着她,轻轻笑了笑:“你是在教我做事情?”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秋霞见她似乎缓和了些,胆子便大了:“奴婢也是替五少夫人着想,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大姑奶奶毕竟帮着管这个家这么多年,五少夫人才将接手,做什么事情,也该先同大姑奶奶商议商议才对。”

“说的不错,该商议的自然是要商议的。”云娇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接着一抬手:“丁寅,带他们去吧。”

“带走。”

随着丁寅一声令下,他手下那些人边上来扯着秋霞几人往外走,一时间哭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

片刻之后,那声音便渐渐远去了,直至再无声息。

云娇再次望向众人,朱唇轻启:“你们还有谁,是大姑奶奶的人?”

众人吓得胆战心惊的,出来就是被发卖,哪还有人敢站出来?

有几个甚至悄悄的在心底庆幸,幸好他们明智,选择了过来瞧瞧情况再做决定,要不然,下场就同方才那几个人一样了。

“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我就当你们都不是大姑奶奶的人了。”云娇笑了笑,重新坐下:“谁是管账房的?”

“回五少夫人,老朽二人是管账房的。”

两个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上前行礼:“我姓赵,他姓王。”

“赵先生,王先生。”云娇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他们淡淡笑了笑,口中随意的问道:“如今家中账上,还有多少银钱?”

“这……”两个账房先生对视了一眼。

还是赵先生先开了口:“回五少夫人,到底有多少银钱,这个老朽二人还得回去盘盘账才能算清楚,明日……”

他们得争取点时间,同秦焕禧通个气,毕竟,账上的银钱都叫她支的差不多了。

他们眼下也交不出账来。

“看来,二位账房先生也不大称职。”云娇抬头看天:“我秦家请你们来,是管账的,如今我问到账了,二位却说不出来。

可是要我派人去将账房的账本一本一本的都搬过来,细细的替你们算一遍?”

“不,不必了……”赵先生连连摆手,大冷天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老朽,老朽这就去取账本。”

“不用了。”云娇垂目整了整汤婆子外头的罩子:“你只需告诉我,账上还剩多少银子。

倘若,两位先生真的连这个都说不出,那就请另谋高就吧。”

她肃着一张脸,紧盯着他们。

“是。”赵先生硬着头皮道:“账上还有……还有白银一百五十三两,铜钱三百四十二贯。”

王先生站在一旁,头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库房呢?”云娇眉头微蹙,又问。

“库房一向掌管在夫人手中,都是夫人的嫁妆。”赵先生连忙道。

“照你们说,偌大一个秦家,这么多年,既有爹的俸禄,又有邸舍得收入,到如今就只剩下一百五十三两白银,三百四十二贯铜钱?”云娇冷笑:“笑话,倘若是这样,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多下人要发月例,如何周转的开?”

她猜到了,秦家账上或许没有多少银钱,但也不曾料到竟少成这样。

“这……”赵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账上的银子,都叫大姑奶奶临时支去,说是有用处。

到发月例之时,她便会拿银子来。”

这个时候,想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倒不如实话实说,也算是对这个新的当家主母投诚了。

“她一共拿走了多少银子?最后一次拿银子,是什么时候?”云娇静默了片刻,便又开口询问。

秦焕禧也太过胆大妄为了,难怪一直把持着这后宅不肯放手,原来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有这两个账房先生的话,再加上家里的账,这回算是铁证如山,公爹就算不想承认,恐怕也不能认。

“最后一回便是三日前。

这种事情,前后已经有了许多回,而且有来回账,这个数目真的要等我们回去细细的算一算才知。”赵先生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娇,他这回说的是实话。

“蒹葭。”云娇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带人去,将账房的账本都搬到这处来,让两位先生在东厢房把账给我算出来。”

她这就摆明了,不让他们去给秦焕禧通风报信,更不给他们做账改账的机会。

“是。”蒹葭带着落葵等人去了。

接着,又是一片沉寂,众人已经习惯了等待,也没有人敢吭声。

可苦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有身子弱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蒹葭他们带着账本回来的时候,云娇终于再次开口了:“你们几个,先起来吧。”

“谢五少夫人!”

几人磕了头,颤颤巍巍的起身,看向云娇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充钱的考究与打量,只余下一片敬畏。

“少夫人,账本都取回来了。”蒹葭上前行礼。

“放到东厢房去,再点两个碳火盆放进去。”云娇吩咐了一句,客气的开口:“有劳二位先生帮我算一算这个账,算妥了,让人送到我跟前来便是。”

“是。”

赵、王两位账房先生,原本心中还有些异动,想着派个人去庄子上给秦焕禧通个信,眼瞧着是没这个机会了。

再看这五少夫人,虽年纪轻轻,却有雷霆手段,知道这家她怕是要坐稳了,以后恐怕要上规矩了。

既然如此,他们也就不必向着秦焕禧了。

“厨房,归谁管?”云娇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询问。

“回五少夫人,是奴婢。”

人群中,走出一个妇人,穿着石灰色粗布衣裳,瞧着有几分姿色。

“怎么称呼?”云娇打量了她一眼。

“这宅子里,都叫奴婢徐厨娘。”她勉强笑了笑。

“徐厨娘。”云娇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除了你,厨房里上灶做菜的,还有哪几个?”

徐厨娘将她手下的人一个个都点了出来,心中一阵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云娇要如何,但她这几日所做的事,她自己心中有数,送到这西洲院的菜,不是少油就是多盐,要么就是不放盐,或是不曾煮熟。

方才见了云娇的手段,眼下又叫她将上灶的人都点出来,她心砰砰直跳,这位五少夫人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讨好秦焕禧了。

“还有吗?”云娇看了看眼前的五人。

徐厨娘摇了摇头:“都在这里了。”

“很好。”云娇轻抚着汤婆子上的璎珞:“蒹葭,给她们一人五两银子。”

蒹葭当即碰了银子来分发给了她们。

“五少夫人这是……”徐厨娘等人拿着那些银子,像是烫手一般,接着不是,丢了更不是,一个个急的不知所措。

“你们可以走了,秦家以后不用你们了。”云娇轻声细语:“这五两银子是遣散钱,该够了吧?”

“五少夫人……”

吴厨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暗地里使绊子,您罚奴婢吧!您要打要骂都成,只求您别赶奴婢走……”

其余的厨娘见状,也都跟着跪下哭诉起来。

云娇大略一听便知,无非就是上有老下有小那一套,这些人求人,都是一样的话,也没个新鲜花样。

“我话既然说出去了,银子也给了你们,自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云娇目视着前方,并不看她们:“都起来吧,给自己留份体面,去吧。”

几个厨娘跪趴在地上,不肯起身。

“五少夫人……当真连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们一个吗?”徐厨娘抬起头来,满面泪痕。

“我意已决,你们去吧。”云娇丝毫不曾心软。

《把云娇》正文 第1200回 你们家这都是什么亲戚 待那些厨娘走了,云娇这才起身,走出廊下,缓缓地立在了众人跟前。

“在各个院子里伺候的婢女,都站出来。”她再次开口。

这一回,众人再无任何迟疑,乖乖照做。

“你们从前在哪个院子伺候的,还回哪个院子伺候。”云娇扫了她们一眼,淡声吩咐:“从此往后,秦家后宅归我来管。

你们做下人该守的规矩,该行的礼,一样都不能少,这是下人的本分,我想,就不必我再多说了。

在主院伺候的是你们吧?回去之前,先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此番倘若娘有半分不满或是叫我撞见有什么不妥,又或是有人来我跟前告状,我必然二话不说,即刻便发卖出去。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众婢女不敢怠慢,连忙行礼答应。

她望着余下的人,思量了片刻,开口分配:“你们六人,专司大门口来人待客,通传禀报,三人白日,三人夜晚,一月一换。

你专司大门到前厅的洒扫,你由前厅向后,到园子之前,你专司主院外的洒扫……

你们几个,专司园子的花草……”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将所有的下人都安排了个遍。

“可有不满的,或是想要调动司职的?”她抬头询问。

众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就算真有不满的,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

“既然都满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了,若有人手不够的,我这两日会再买些人回来添补。

往后,你们各司其职,各人管各人的分内事,哪里不妥我便找司职之人。

好好尽自己的本分,该有的月例打赏一样不会少,倘若有怠慢或是不称职的,那便发卖了换人。”她抱着汤婆子,抬了抬下巴:“都散了吧。”

“是。”

众人都行了礼,这才出院子去了,出了院子,一个个都直拍胸口,庆幸自己还能留下来,接着又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估摸着云娇听不见,这才小声议论起来,不过,也无人敢说半句过分的言语。

“娘子。”

下人们一散,秦南风便从屋子里出来了,伸手拉着的手云娇笑道:“娘子方才真是好不威风,让你当家,果然是选对了。”

“麻烦还在后头呢。”想起秦焕禧,云娇可没那么轻松。

“先进屋子吧,你手都凉的。”秦南风牵着她往屋里走。

“我一直抱着汤婆子呢,哪里凉了。”云娇抽出手去握他的手,想让他知道她手心暖暖的。

秦南风反手牵住她,两人一路进了屋子:“手背都是冰凉的,我给你捂捂。”

他拿过云娇手中的汤婆子,放在了一旁,拉住她的双手放进自己怀中,笑眯眯的看着她:“现在暖和了吧?”

云娇看着他笑,脸微微发红:“你真不觉得,我方才太彪悍了吗?”

“这样最好,我最喜爱你这样。”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隔着衣服握着她双手:“我还以为,你会心软留下那些厨娘呢。”

“这种事情,我不会心软的。”云娇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她们可是在厨房做事,不是旁的地方能将就将就,每天做的饭菜都是送进我们口中的东西。

倘若她们当中有一个心中存了怨恨,在饭菜里头动些手脚,到时候我们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岂不是很冤?”

“说的对。”秦南风点头,又笑着问她:“那你把她们都打发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请几个厨娘?”

“不请了。”云娇摇头,又同他商议:“我觉得,咱们还是买几个厨子吧?”

“买厨子,你舍得银子吗?”秦南风笑着逗她。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云娇瞪了他一眼:“再说,那些银子可都是你的,只要你舍得就成了,管我舍不舍得。”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别赖我,我半分也没有这样的意思,什么都听你的。”秦南风赶忙无辜的表明清白。

云娇叫他逗得笑了起来:“那咱们就买三个厨子,再买三个厨娘,签死契的那种。”

“好,都依你。”秦南风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又想起来问她:“账上的事,你打算怎么弄?”

“你觉得我该怎么弄?”云娇反问他。

“这个你比我懂得多,还是听你的。”秦南风又将话绕了回去。

“以你大姑母的为人,你觉得,这银子能要回来吗?”云娇询问他。

秦南风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大姑母平日里待人接物应当还是很爽快的,要不然,我爹也不会信任她这么多年。

不过,如果涉及的银子太多了,那又当另说,倘若被揭破了,恼羞成怒,会做出如何举动,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也说不好。”

云娇低头细细思量着,不曾言语。

秦南风又道:“要不然咱们想个法子试探试探她,若是她不肯还,这事儿我们就别声张了,也省得爹娘生气。”

“不。”云娇摇头否决:“银子可以不要,但是事情一定要让爹娘知道,尤其是爹。

他最是信赖大姑母,倘若认不清她的真面目,往后还是要拎不清的。”

“还是你思虑的周到。”秦南风侧目看着她,点了点头:“就依你。”

“你让人到外头去,买一些老人家爱吃的茶食、果子,下午我们去瞧瞧你祖父祖母。”云娇忽然提议。

“你怎么忽然想起去看他们?”秦南风有些奇怪:“我祖父祖母,他们独自居住,无事不喜人打扰。”

“我都来了这几日了,还是在婚宴上见过他们,都不曾去特意去瞧过两位老人家,我是晚辈,这话说不过去。”云娇手滑到他腰上,抱着:“去不去是我的事,让不让我进门是他们的事,我左右要做到一个孙媳妇该做的。”

“我看,你是想先去探探口风吧?”秦南风笑嘻嘻的捏她下巴。

云娇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又知道?”

“你肯定是怕我大姑母去二老跟前告状,想先去将事情说清楚。”秦南风笃定的道。

“就你聪明。”云娇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催促道:“知道你还不赶紧派人去买东西。”

秦南风随意的吩咐了下去。

云娇又抬头问他:“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把账算出来,到爹娘跟前一说,这路就算是堵死了,大姑母除了去祖父祖母跟前哭诉,还能如何?”秦南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也不见得,你大姑母能把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变成如今这般,可见手里是有本事的,她能另辟蹊径也不一定。”云娇思索着道:“不管如何,我要将我能想到的可能全堵死。”

她知道,她是新进门的媳妇,年纪又轻,必须得处处谨言慎行,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否则,秦焕禧必将揪住她的错处不放。

下午,两人一道去了家里东北角的院子,秦南风的祖父祖母便住在那处。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便出来了。

云娇一脸思索之色,祖母看着颇为和蔼,和颜悦色的,能看出对她有几分喜爱。

祖父一直肃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一定是祖父说了算。

“在想什么?”秦南风体贴的帮她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

“我在想,你祖父一直冷着脸,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云娇转眼望着他。

“你别乱想,他一直都是那样。”秦南风揽过她,两人一道往前走,口中笑着道:“倘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他不仅不喜欢你,就连我这个亲孙子他也不喜欢。”

“这话怎么说?”云娇好奇起来。

“我不是喜欢钓鱼吗?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在家里头玩鱼钩,一不小心勾在了腿上。”秦南风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左侧大腿:“就在这。

你知道,鱼钩都是有倒刺的,勾住了想要拔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云娇听得忍俊不禁:“你怎么那么调皮。”

“那时候小。

将好那一日我祖父就在跟前,他也不管我的死活,一把就连皮带肉的将鱼钩扯了出来,我疼的龇牙咧嘴的,他不仅不安慰我,还将我打了一顿。”秦南风委屈地问她:“你说,这像是亲祖父做的事吗?”

“许是你太调皮了,所以不讨她老人家喜欢。”云娇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他对你三哥哥呢?可是和颜悦色的?”

“一样。”秦南风道:“我三哥哥从小便听话,也不惹人生气,所以他没有挨过打,但是,祖父也从来不偏疼他,对他同对我是一样的。”

“这就奇怪了,不都说隔代亲吗?不疼孙子能疼谁?”云娇随口问道。

“他,最疼我小姑母。”秦南风却说出个人来。

云娇有些意外,思量了片刻道:“你小姑母是祖父最小的孩子,偏疼一些,也不奇怪。

那你说,我今朝隐约提了大姑母的事,他会不会心里觉得我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没听他说吗?前头的事情他不管,意思就是随咱们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都不干他的事,他向来如此。”秦南风解释给她听:“你不必多虑。”

云娇点了点头,不管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对了,你祖母方才说你叔父一家要回来了?”她又想起一件事来。

“上回我听娘说过,好像说是下个月初。”秦南风抬头想了想。

“你叔父叔母是什么样的人?家里都有哪些人口?”云娇好奇的询问。

“我叔父家人口简单,就叔父叔母夫妇二人,膝下还有一个独女。”秦南风简略的道。

“就一个独女?”云娇有些惊讶:“那你叔父没有妾室?”

“没有。”秦南风摇头。

云娇掩唇笑道:“那你叔母定然是个厉害的,要么就是你叔母的娘家位高权重,不然叔父能这么安分?”

秦南风哑然失笑:“位高权重算不上,但我叔母娘家哥哥的官职,将好压我叔父一头。”

“看,叫我猜着了吧。”云娇抚掌大笑。

“是是是,我们小九一向聪慧过人。”秦南风笑着应和:“且我叔母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她同我叔父成亲这么多年,我叔父对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个‘不’字,听我娘说,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连声音都没大过。”

“这么好?”云娇听得兴致勃勃:“还有呢。”

“嗯。”秦南风又想了想:“就是我父亲对我叔父这样颇有微词,说我叔父什么都由着个妇人,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不管兄弟之间的情义。

不过好在叔父他们一家常年在外地,倒也没什么冲突,娘常说倘若叔父叔母在家中长住,恐怕没什么安宁日子。”

“没有分家吗?”云娇问。

“没有,祖父祖母在,怎么可能分家。”秦南风摇头:“不过,名义上是这么说,他们在外面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拿银子回来过。

逢年过节的,或是我叔父回来述职,也只是当客人一样,住不了几日,所以也就没什么冲突。”

“那就是名义上不分家,其实已经分了。

那你说,倘若你叔母对上你大姑母,会如何?”云娇说着便掩唇笑了起来。

“那我不知道。”秦南风也笑了:“针尖对麦芒,估摸着是针尖赢吧?毕竟针尖比麦芒硬许多。”

云娇笑了一阵子又问他:“那他们这回回来,长住吗?”

“听爹的意思,似乎是叔父调任回帝京了,这回不走了。”秦南风回想了片刻:“那日爹是这么说来着,具体情形我也没仔细问。”

云娇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秦南风察觉她的异常,不由询问。

“如今家中都由我接管了,你叔母回来,可对不上你大姑母,反倒同我对上了。”云娇幽怨的锤了他一下:“你瞧瞧你们家,这都是些什么亲戚?

我本来还想着,跟着你来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一个大姑母还没彻底走呢,下一个叔母又要来了。”

“你怕什么?”秦南风捏她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咱搬出去住。”

“你说的轻巧,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好搬出去?”云娇推开他的手:“我得好好想想对策。”

《把云娇》正文 第1201回 意料之中 翌日晌午,云娇正斜倚在榻上看书,秦南风从外头进来了。

“快起来跟我走,爹回来了。”秦南风拿过一旁的披风,要给她披上。

云娇指了指外头:“那么大的太阳,披这个劳什子做什么,拘束的很。”

“不成。”秦南风执意要给她披上:“你在屋子里头看着外头太阳大,却不知道外头风有多大,再说你从这暖和的地方出去,冒了风回头会伤寒的。”

“好吧好吧。”云娇无奈,只得顺从任由他给她系上了披风,还顺带戴上了帽子。

“是这些账本吧?”秦南风拿起桌上的一摞账本:“全都拿过去?”

“嗯。”云娇点头:“十多年的账呢,只有最上头的一本是他们昨日连夜算出来的总账。

对了,早晨让人给他们送过吃的了吗?”

“送了。”秦南风抱着账本,当先往外走:“走吧。”

到了廊下,云娇吩咐:“蒹葭,去将两位账房先生请出来。”

片刻之后,赵王两位账房先生从东厢房出来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五少爷,五少夫人。”

两人偷偷望了他们一眼,心里都是一跳,看这阵仗,他们怕是还走不了。

“免了。”秦南风抱着账本随意的抬了抬下巴。

“五少夫人……”赵先生犹豫着道:“账我们都算好了,这回绝对没有什么不妥的了,少夫人是否放我二人回……回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不曾言语。

赵先生见状,悄悄推了推王先生,示意他开口,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怎么一直都是他在说?

“五少夫人,我们……我们二人是,是主家雇的账房,不是签契的奴仆下人,家里头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这一夜未归,又没个人送信回去,恐怕家里头也牵挂……”王先生结结巴巴的:“请……请五少夫人开恩呐……”

这要是在从前,他说什么也不信他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跟前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

可眼下正是这般情形,由不得他不信。

“二位放心,回去自然是要放你们回去的。”云娇淡淡开口:“只是有一样事情,还要劳烦两位先生相帮。”

“劳烦不敢,五少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赵先生连忙拱手。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二位将这些银子放出去,都是身不由己,且那时候大姑母当家,你们都是听命行事,我不会责怪你们。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银两也多,你们也知道,我是新进门的儿媳妇,人微言轻的,怕是说出去的话也没有人信,是以这事还要你们到爹跟前去,算是替我做了证,不知你们可愿?”

“愿的,自然是愿的。”

二人没有过多的犹豫便答应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已经得罪了秦焕禧,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做个顺水人情,也盼着云娇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走吧。”云娇也不曾多做停留,几人一道往秦焕礼的书房去了。

秦焕礼起先听云娇是来说盘账的事,便有些不喜,才接过手便要算银子,小小的年纪,未免太过重利。

但细细一听,这事情似乎不简单,云娇又说的有理有据,边上还有两个账房先生作证,由不得他不重视。

后头,听到秦焕禧替他管家这么多年,到云娇接手,账上就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的时候,脸色便有些僵住了。

当云娇拿出总账,说秦焕禧这些年一共从账上取走了十数万两银子不知去向的时候,秦焕礼的脸彻底的黑下来了。

他一向信任秦焕禧这个大妹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当初邸舍的事,他其实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只是碍于多年的兄妹情谊,又想秦焕禧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家也不容易,再加之想在晚辈跟前给秦焕禧留些脸面,这才不曾追究。

不曾想,她的胃口竟这么大,难怪能在他的邸舍旁边再开一家邸舍,说不准还有什么铺子是他不知道的。

“大抵便是这些了,爹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云娇说完,静默了片刻,秦南风在一旁接了她的眼色,开了口。

“去吧。”秦焕礼摆了摆手:“两位先生留一下。”

两人出了书房,秦南风笑得幸灾乐祸:“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发誓,我从没见过我爹对除了我以外的人那么难看的脸色,我还想再瞧一瞧呢。”

他说着,有些不舍得回头。

“快走吧,你爹这会儿满头的官司,小心等会儿拿你撒气。”云娇拉着他一路去了。

这一回,本以为秦焕禧用不了两天,就会上门来陈情诉苦了,可不曾料到一连过了半个月,都不曾瞧见她的影子。

“你大姑母不登门,就想等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你爹怎么也不闻不问的,是不想要回这银子了吧?”云娇一边用木槌敲着做茶饼的模子,一边同秦南风说话。

“我估摸着,他倒不是说不想要,只是都是自家兄妹,他撇不开这个脸上门去要银子。”秦南风吹着那刚倒出来的茶饼:“我爹那个人,就那个性子。”

茶楼又重新动工了,这两日闲着无事,两人便埋头在院子中做茶饼,顺带着还做些香,倒也有些乐趣。

“想来你大姑母也是料定了他会如此,所以才迟迟不上门来,就想等他消了心头这口气,等日子久一些,到时候再登门,说几句软和话,你爹看在同胞兄妹的份上,想来也不会太过同他计较的。”云娇拿过油纸包开始包茶饼。

“那也太便宜她了。”秦南风站到桌子另一侧帮忙:“不过,我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得了,由得他们去吧。”

云娇手中一顿:“她既不肯登门,咱们便想法子让她登门。”

“你有法子?”秦南风顿时来了兴致。

他从前对于后宅之事是漠不关心的,那都是妇人们的事,与他何干?

可自从云娇开始掌家,他便对后宅之事生了兴致,他觉得云娇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不有趣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你看看你,堂堂男儿,说起这样的事来,你倒是比外头的那些大婶大娘还要来劲。”云娇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我从前可不爱打听这些事,我娘有时候同我说些琐碎的事,我都没有耐心听的。”秦南风笑着解释:“可从打你接管了后宅,瞧着你一样一样的肃清这宅子,无论是对付我大姑母,还是对付杨氏,都是有章有法的,几乎可算是用上兵法了,我想想便觉得有趣。”

“这算什么兵法。”云娇失笑。

“总归是要揣度人心,然后想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兵法也算是殊途同归吧。”秦南风望着她笑意盈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让我大姑母主动登门?”

“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云娇话才说了一半,木槿便进门来了。

“少爷,少夫人。”她福了福。

“什么事?”云娇住了口,询问她。

“把家大少夫人派人送了口信来。”木槿回道。

“嫂嫂?”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说什么了?”

“让少夫人得空回一趟娘家,说是有事相商。”木槿又回。

“知道了。”云娇略一思量:“更衣吧。”

于是,两人换了衣裳,一道上了马车。

到了把府,把云庭同夏静姝已然等在门口了。

秦南风才扶了云娇下了马车,把云庭便提着渔具上前:“逐云,你可来了,走,咱们钓鱼去。”

从打上回两人一道去钓过一回鱼之后,把云庭便也喜欢钓鱼了。

“诶?”秦南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翻开看,口中稀奇的道:“你今朝预备倒是挺的挺齐全啊?

小九,我能去吗?”

“能去,怎么不能去。”把云庭拉着他就要走。

“你看你,去什么去。”夏静姝拦着他:“妹妹和妹夫回来,你就这么招待客人?”

“他们是什么客人,他们是家里人。”把云庭看秦南风:“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吧去吧。”云娇拉过夏静姝:“随他们去。”

“你看,回回都如此。”夏静姝有些过意不去:“你都半个多月不回来了,本该好好招待的。”

“哪有回回,这不过是第二回,再说小五他也爱钓鱼,就随他们吧,等会儿弄些好吃的好好款待我就成。”云娇挽着她回头看秦南风他们。

就见他们一路走,把云庭一路小声嘀咕:“咱们躲出去清静,才不管她们后宅那些琐碎的事……”

云娇同夏静姝相视一笑:“嫂嫂叫我回来,是不是四姐姐的事?”

“我就知道你准能猜到。”夏静姝回头吩咐了一句:“你们跟远些,妹妹,咱们先进去。”

进了大门,夏静姝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半个多月,前面几日还好,后头这十天左右,杨氏一天也不曾消停,不是来把家门前闹,便是拦在茹玉上朝的半道上。

秦南风虽安排了人手照看,终归不是十分严密,还是叫茹玉见了她两三回。

茹玉那人,原本就是个大孝子,上回若不是云娇亲至,又说了那些激将的话,他还不见得会跟着把云姝回娘家来。

而杨氏了解自己的儿子,故意露出百般惨状,又是哭诉又是叫骂的。

茹玉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那终究是他的母亲,虽然不曾回去,但心里还是牵挂的。

把云姝这才急着求夏静姝派人去请云娇来商议。

“娇儿,你说这茹玉,怎么就这么心软?”夏静姝叹了口气:“那杨氏也算是作恶多端了,他怎么还向着她。”

“再怎么恶,也终归是他的母亲,何况杨氏对他还是疼爱有加的。

茹玉牵挂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不碍事,我也不想叫他们长长久久的住下,给哥哥嫂嫂添麻烦。

四姐姐住在哪个院子?我去问她几句话,回头杨氏再来,你们便放她进来,让他们回去就是了。”云娇并不大在意。

这一切,本在她的意料之中。

杨氏将这个独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放任把云姝就这样带他住在外面?

时间长了,母子之间岂不是要生分了?

“我让人将她原来的院子收拾了一下,他们夫妇便住在那处,茹玉出去还不曾回来,这会儿她一个人在。”夏静姝领着她往前走。

“四姐姐。”

进了屋子,云娇唤了一声。

“九妹妹,你可算来了。”把云姝见了她,不由一喜,扶着肚子起身要行礼。

“四姐姐身子不便,不必多礼。”云娇扶住了她,抬眼打量她:“四姐姐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看样子,这半个多月,没白休养。

“多亏了大嫂处处关照。”把云姝感激的看了一眼夏静姝。

“都是自家人,四妹妹就别这么客气了。”夏静姝也客套了一句。

云娇扶着把云姝坐下:“四姐姐叫我来,所为何事?”

“九妹妹。”把云姝握住她的手:“我那婆母……她来闹了好几回了,半道上又拦着茹玉,早上茹玉说想回家去看看,叫我一道回去。

我……我推说身子不适,说明日再说。

我虽然不懂什么礼,但是就这么自己回去了,那不是没脸吗?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我又不好一再拒绝茹玉,九妹妹,你说我要如何才好?”

“四姐姐。”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同茹玉和离?”

把云姝抬眼看她,有些犹豫。

“四姐姐尽管说就是了,你说出来,我才能给你出主意。”云娇宽慰她。

把云姝摇了摇头,红了眼睛:“知道这样很没志气,可是我……”

“好了,四姐姐不用解释。”云娇打断了她:“既然不想和离,往后还是要过日子的,再说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分娩了,也不适合在外面。”

“那九妹妹的意思是,让我跟他回去?”把云姝有些紧张的询问。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这么回去。”云娇顿了顿道:“你同茹玉说,让他给你留些脸面,等杨氏再登门,你们便跟她回去。”

“可回去之后,我怕她……”把云姝又忧心起来,她就怕还过那种不是人的日子。

“四姐姐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法子帮你对付她。”云娇胸有成竹的道。

《把云娇》正文 第1202回 你不想要男孩吗 “九妹妹有法子能治她?”把云姝先是有些迫不及待,随后,神色又有些黯然:“不成的,她那样老辣,就算妹妹你聪慧过人,也只能治她一时,治不了一世的。”

她只要一日不离开茹玉,便一日要饱受杨氏的摧残,终究还是要过回那样的日子。

“不。”云娇含笑摇头:“只要四姐姐照着我说的法子做,绝对能治标又治本,保管杨氏在你跟前一世也抬不起头来。”

把云姝不由眼睛一亮,接着又摇了摇头:“九妹妹,你不必安慰我,我……”

“我不是安慰你。”云娇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四姐姐,杨氏在外头借了许多银子,你知道吗?”

“借银子?”把云姝愣了愣:“确实有这回事,家中置办铺子,她娘家兄妹确实出了不少力气。”

“不是她娘家人。”云娇压低了声音:“是集市上那些钱庄的东家借给她的,而且数目不少,要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买下两个铺子,还置办了那么大的一家茶楼?”

“钱庄的东家?”把云姝圆睁着眼睛:“这怎么可能?茹玉管着帝京这些铺子的赋税,他曾在家中叮嘱过,绝不让家中的人跟那些铺子的东家有银钱上的往来。

她怎么敢……”

“你先别管她怎么敢。”云娇凑近了她:“眼下,这件事情对你有利。”

有利可图,杨氏有什么不敢的?

“对。”把云姝一拍腿:“她肯定不敢叫茹玉知道这件事,我只要拿这件事压着她,她就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待我了。”

她欢喜起来,一下子又觉得有希望了。

“哪有这么容易。”云娇有些无言,这四姐姐的头脑也太简单了些,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不开窍呢:“就算你用这件事情压着她,她后面把银子还了,就不怕你了,你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那要如何?”把云姝一听,顿时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等她再来门口,你就和茹玉跟着她回去,回去之后你还像从前一样做小伏低,装作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暗地里伺机将她那些欠条搜出来。”云娇给她出主意。

“她……”把云姝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不是借银子的吗,就算写了欠条,也应该在钱庄那些东家手里吧?”

“你不懂,钱庄里的这种欠条,都是一式双份的,到时候去还银子,将钱庄的欠条销毁便是了。”云娇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把云姝想了想道:“我偷了欠条,倘若她还了银子,那欠条拿在手中不还是没用吗?”

“怎么会没用?”云娇又细细的说与她听:“她是茹玉的母亲,在茹玉在朝中任职之后,从茹玉管辖的人手中拿了这许多银子,倘若传出去,会如何?

说的再严重一些,传到官家耳中,又会如何?

这关乎到茹玉的前程,也关乎到他们一家的性命。

只要欠条在你手里,证据就捏在你的手里,她就算是为了茹玉,也不会得罪你。”

“你是说,让我用茹玉来威胁她?”把云姝慌忙摇了摇头:“可是……她知道,我不会伤害茹玉的。”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又不是叫你去害茹玉,只是拿着保命,到时候你不好他们也别想好就是了。”

“那也不成……”把云姝一急,眼中又带着泪花:“九妹妹,有没有旁的法子?我不能拿茹玉的前程去威胁她……”

“罢了,这个坏人我来做,你将欠条拿来给我,反正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欠条握在我手里,量杨氏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云娇有些无奈。

她心里头可在窃喜呢,正愁没一个好借口将欠条要来呢,这下倒好,把云姝自己不要,她拿过来那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回,不怕杨氏那个老姜不还银子。

“九妹妹……这……我谢过你了……”把云姝说着起身便要跪。

“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云娇连忙扶住她。

“九妹妹,我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呢?”把云姝哭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我从没想过,我落到这样的境地,对我最好的人竟然是你……

我……我想到我以前还那样对你,我真不是人……”

她掩面哭了起来,她这个人没什么好处,就是从来不会作假,每时每刻流露的都是真性情。

她这会儿,是真的很感动。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我都成家了,姊妹们之间总归还是要处的,就别想这些了。”云娇站在一旁劝她:“等杨氏再来,你便回去,先忍着些,可别露了什么马脚。”

“我明白。”把云姝啜泣着擦了眼泪,一手扶着肚子:“九妹妹,你放心,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一定做到。”

“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还是要当心一些。”云娇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跟着夏静姝出了院子。

夏静姝扭头看离院子远了,这才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滋味如何?”

她虽然一直不曾言语,但方才站在一旁,几乎都听明白了。

云娇看着她一笑:“嫂嫂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想抵赖是不是?拿到了欠条,才算是握住了杨氏的把柄,你当我不知道你?”夏静姝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同我装傻。”

“嫂嫂聪慧,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云娇笑了起来,看着前方,满眼都是志在必得:“杨氏,毁了我的东西,都得给我如数还回来。”

“是茹玉回来了。”夏静姝提醒她。

“看见了。”云娇看着远处走来的那道清隽的身影。

“嫂嫂,九妹妹。”茹玉也早就瞧见了她们,走上近前拱了拱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娇。

许多日子未见,她气色越发的好了,想来秦南风一定待她很好吧。

“四姐夫。”云娇朝着他粲然一笑:“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我才去看过四姐姐。”

茹玉几乎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睛,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云娇这样的笑靥如花了,慌忙道:“我……那个,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耽搁了点时辰……”

他忙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秦南风能照顾好她,能让她这样笑,这是他做不到的。

能看到她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原来是这样。”云娇双目灵动的转了转:“四姐夫,我方才听四姐姐说你想让她跟你一起回去?”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茹玉听她问这个,眉头微微皱了皱:“听闻我娘病了,我有些不大放心。”

他心中有些不悦,把云姝怎么半句话也藏不住,他早晨才说的话,这会儿云娇就知道了。

他忽然想到莫不是把云姝特意将云娇叫来的?就是不想让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有些恼怒,想着回去好好说说把云姝。

“你们也出来半个多月了,虽说是赌气出来的,但这么久了,你们是为人子为人媳的,也确实该回去了。”云娇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她能猜出茹玉心里头在想什么。

叫她这么一说,茹玉心头的那点怒火顿时被抚平了。

“我四姐姐倒是愿意听你的,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妥,四姐夫也该替我四姐姐考虑考虑才是。”云娇话锋一转,又道:“她到底大着肚子,如今又快临盆了,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四姐夫也不该折了她的脸面,让她就这么回去。

我也同四姐姐说了,让她等下回伯母来了再回去,这样既能全了她的脸面,也能遂了伯母的心意,四姐夫意下如何?”

她将正话反话都说了,料定了茹玉也无话可说。

果然,茹玉下一刻便点了头:“便依九妹妹的吧。”

“那四姐夫快回去陪我四姐姐吧。”云娇挽着夏静姝让到一旁。

“告辞了。”茹玉又拱了拱手去了。

“你这张嘴啊,真是越发伶俐了。”两人看着茹玉的背影,夏静姝先开了口:“我看呐,就是那个状元的嘴,恐怕也说不过你。”

“嫂嫂少取笑我。”云娇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笑了。

“我哪是取笑?羡慕还来不及呢。”夏静姝有些感慨:“你哥哥时常说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说不出口,闷在心里其实自己也不好受。”

“那你就说出来。”云娇看了看四周:“嫂嫂,我看这家里头也没人敢给你气受吧?”

“倒也不是受气。”夏静姝摇了摇头:“不说也罢,你难得回来,说那些糟心事做什么?”

“谁怎么你了?”云娇不由好奇。

她一直不曾想过谁会对嫂嫂如何,毕竟如今家里嫂嫂掌家,哥哥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谁还敢给她气受?

夏静姝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祖母吗?”云娇细细思量,两个姨娘不可能惹嫂嫂,邹氏如今张罗着两个儿子的婚事,算是有求于人,自然不会轻易招惹嫂嫂。

那就只剩下祖母一个了。

夏静姝点了点头,垂下眼有些黯然伤神:“也不怪祖母,谁让我没能生出个儿子呢……”

“她怎么说的?”云娇询问。

“她说……”夏静姝顿了顿:“她说,知道我身子弱,生怜儿一个,已然去了半条命,万不能再生了。

可你哥哥也不能到我这里就断了后,说你哥哥总归是要生个儿子的,叫我张罗着给他娶几房小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话?”云娇又问。

“有些日子了,一直在念叨,毕竟怜儿都这么大了。”夏静姝低着头:“起先,她说的客气,我也劝自己别放在心上。

可这些日子,她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在我面前总是提这些话,又说女子不能太善妒之类的……”

“我祖母那个人就那样,嫂嫂你别往心里去……”云娇想劝慰她几句。

“娇儿,你别安慰我了。”夏静姝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也同你哥哥商议了,再要一个孩子。

毕竟,怜儿是第一个,我都能从鬼门关里闯回来,第二个还怕什么?可你哥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那自然不行。”云娇也不肯:“嫂嫂,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万一……你叫哥哥一个人怎么办?”

“可我也不能叫他绝了后啊。”夏静姝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娇儿,你说我怎么办?要不就给你哥哥纳个妾吧!”

“嫂嫂……”云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她不好插手,说的好了还好,说的不好到时候落一身埋怨。

“娇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把云姝握住了她的手。

“那……咱们家也不是只有哥哥一个,那不是还有两个堂哥吗?再者说了,还有我八哥哥。”云娇忽然想起把云闱来,她眼睛一亮便有了主意:“对了,你就同祖母商议,就说八哥哥也不小了,该张罗个婚事了。

咱们家如今式微,定然没姑娘肯进门,这一张罗起码得到春试过后,嫂嫂你觉得如何?”

夏静姝住了眼泪:“倒是个能暂时拖延的好法子。”

但她还得先惆怅,这事终归是过不去的,她不能耽搁了把云庭。

“嫂嫂,你也别多想,就同哥哥好生商议。”云娇又劝慰了几句。

两人这才相携去了,夏静姝张罗着饭菜,云娇陪着怜儿,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秦南风这回没忘了太阳落山前就要回家的事,同把云庭两人早早的便回来了。

夏静姝也预备了早夜饭,给他们吃了好回去,他们也不曾叫旁的人,几人围在桌边吃饭说话,自在又热闹。

吃过饭之后,把云庭夫妇也不曾挽留,便送二人上马车往家去了。

“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回去的路上,云娇从秦南风发丝上摘下来一朵彩帛缠的小花。

“是怜儿。”秦南风笑着捏过那朵花:“我抱她的时候,她给我戴的。”

“你好像很喜欢怜儿。”云娇依偎在他怀中,抬眼看着他。

“当然,粉雕玉琢的谁不喜欢?”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暖声道:“等你身子调养好了,给我生一个,我更喜欢。”

云娇微微红了脸:“你不想要男孩吗?”

《把云娇》正文 第1203回 有本事就死在外头 “男孩?”秦南风怔了怔:“男孩也行,我就教他骑马射箭,读书钓鱼。”

“万一是女孩呢?”云娇执着的问。

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其实不该这么问的,谁家不想要男孩?谁家不想要传宗接代?她又何必非要追问?

她虽然不是嫂嫂,但也明白嫂嫂的苦衷,如今也就罢了,往后哥哥中了举,在朝中为官,定要与那些个大人们周旋,到时候难免会有人想方设法的送人进门,哥哥虽说过不再娶,可人在朝堂之中,有时候可是身不由己的。

到时候真要是有人进门了,嫂嫂膝下无儿,地位就不牢靠了,她焦急,也不无道理。

何况就是不想这些,哥哥没个儿子,嫂嫂自己不生,又不给哥哥纳妾,总归是要给人诟病的,有些话就好说不好听了。

换成她,她是不会放在心上。

可嫂嫂性子与她不同,嫂嫂心思重,最是在意旁人所言了。

是以这事……也确实是个难题。

“你又乱想什么了?”秦南风捏了捏她的鼻子:“女孩我还更喜欢呢,你看怜儿多好,又漂亮又听话,你给我生个女儿乖乖巧巧的,就像你小时候一样,我是再喜欢不过了。”

“真心话?”云娇觑着他,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秦南风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靠在她耳边,语调温柔:“只要是你给我生的,我都喜欢。”

“就会贫嘴。”云娇轻锤他一下。

“对了,你今朝没说完,你说用什么法子将我大姑母引来的?”秦南风想起来问她。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你不会是想了一天吧?”

“也没有,就是心里一直记着,总想问问你。”秦南风笑看着她:“快说来听听,我心痒死了。”

“这个法子说来也简单。”云娇坐直了身子:“你还记得之前我说咱们家那个园子太破旧了,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花草,想要重新整修一下,再扩大一点。”

“你打算整修园子?”秦南风有些疑惑:“这跟我大姑母有什么关系?”

“咱们把和春邸栈卖了,拿那个银子来修园子。”云娇笑的有小得意:“你看你大姑母急不急?”

“她就算急,那邸舍已经归我们家了,再说,账都查出来了,她好意思登门吗?”秦南风觉得,就因为这点事,大姑母会不会登门还不一定呢。

“你要知道,那邸舍是她的心血,她汲汲营营多少年,才攒下的家产,正挣着银子呢,一下子被我们戳穿了,给了我们家,她原本就心有不甘,眼下咱们卖了她的心血来修园子,她说不准还盘算着怎么吧邸舍拿回去呢。

再说,那修园子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事,你大姑母性子那么要强,能忍得住不来说?”云娇细细说给他听。

“可卖邸舍,爹能同意吗?”秦南风思虑着问。

“卖什么,不卖。”云娇断然道:“那地方如今人越发的多了,只有咱们家的两家邸舍,夜夜人都是住的满的,卖了那不是自断财路吗?”

“那你的意思是?”秦南风有些听不明白了。

“拆了,两家并在一起,开一家更大的。”云娇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且要精致一些,这样,价钱也能涨上去,有闲情逸致去西池看风景的人,都不差那一点银子,破破烂烂的就算便宜,人家也不见得喜欢住。”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秦南风叫她说的有些意动。

“咱们对外头就说卖了,看你大姑母如何。”云娇又思量着道:“倘若她不来,那之前的那些事,我们就不管了,随你爹娘如何处置。

她要是来了,那就另说。”

“这个好。”秦南风捧着她的脸香了一口:“娘子真是聪慧过人,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能娶你为妻。”

“你少来。”云娇笑着推他一下:“你先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爹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使银子,又不用他掏银子,他还不随咱们?”秦南风不以为然,又道:“你放心吧,我爹虽然平日对我稍微严厉了些,但他是个讲理的人,我们这样也是为家里头好,他不会不同意的。”

……

云娇回家之后,隔了三日,杨氏再次登了把家的门。

她是晌午来的,甚至带了中饭,打算今朝就守在门口,不见到茹玉就不回去了。

到了门口,她原以为那几个守门的小厮又要来打发她,正想着如何呵斥他们呢,却见他们见了她并未像之前一样走过来。

反而聚到了一起,小声商量了几句什么,接着,就有一个小厮进大门里头去了。

“想找人来赶我?”杨氏一抬手,身后的婢女将椅子放下:“今朝若是见不着我儿子,任谁也休想让我离开。”

余下的两个小厮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的举动,并未言语。

杨氏也不打算同下人计较,已经做好了坐几个时辰的准备。

可过了没多久,便瞧见夏静姝从里头出来了,她顿时坐不住了,起身上前,张嘴便要说些难看。

之前,她来了好几回,也不是没遇见过夏静姝,可凭她好说歹说,夏静姝就是半分也不搭理她,直气的她说了不少不大好听的话,可夏静姝还是像不曾听见一般,她倒是气的够呛。

“伯母来了?快请进来。”夏静姝却先开了口,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无半分从前的冷漠。

杨氏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也不曾打西边出来,夏静姝怎么还转性了呢?

“伯母,快进来啊,外面风大,冷得很,随我进去吃口热茶。”夏静姝见她不动,又开了口。

“我不进去。”杨氏回过神来:“我在这里等我儿子。”

“茹玉在里头呢,他今朝公务不忙,已经回来了,我领你进去吧?”夏静姝依旧面带笑容。

“回来了?”杨氏倒是没料到:“那我进去看看。”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夏静姝,这怎么突然对她就变了态度?

不过,她随后便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也不愿意想那么多,只要能见到茹玉,她就有把握把他弄回去,其他的,不重要。

至于把云姝,爱回去不回去,有本事就死在外头一辈子都别回去,她才不会在意呢。

“茹玉,四妹妹,你们看谁来了?”夏静姝领着杨氏,笑吟吟的站在了把云姝夫妇二人房门口。

“娘?”茹玉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来。

把云姝犹豫了一下,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小声叫了一声:“娘。”

杨氏看着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抬脚进了屋子。

“去泡盏热茶来,给伯母驱驱寒。”夏静姝吩咐了一句,也跟了进去。

杨氏见了把云姝正要发难,耳中听见夏静姝的声音,想起来这是在把家,不是多说的时候。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把云姝,回去再跟她算账。

把云姝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的死紧。

她曾想过,杨氏这次会不会后悔?也许会吧,哪怕只有一丝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可她并没有,她还是那样的毒辣,那样的自以为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才嫁过去的时候,也曾报了好好孝敬她的心思,也曾想以心换心,但现在,她看清楚了,杨氏只会无止境的索取,永远也不会跟她换心。

她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那就按照九妹妹说的做好了。

“你还认得我这个娘!”杨氏江目光投向茹玉,满面悲愤:“你这一出门就是半个月,还不肯见我,知道我生病了路过家门口都不肯回去看我,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气死!”

“娘……”茹玉满脸羞愧:“我这不是……”

“你别叫我娘,我可当不起。”杨氏咬着牙:“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时候我还想,我儿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想起来,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我还真是高估你了,茹玉啊茹玉,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你翅膀硬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掩面哭了起来。

“娘,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茹玉连忙上前扶住她:“我们这就跟您回去,现在就回去。”

“你肯回去了?”杨氏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止住了哭声,抬眼看着他。

她原本还盘算着,使个苦肉计,将茹玉先骗回去再说,不曾想他自己主动便提出来了。

“自然肯的,娘,这几天我们思来想去的,都知道错了,正打算回去呢,娘你就来了。”茹玉只能这么说了。

若只说出他们在等娘亲自登门接他们,那娘岂不是更伤心了?

“你知道错了,我倒还是信的,至于‘你们’。”杨氏冷冷的看了把云姝一眼:“哼!”

“娘,云姝也知道错了。”茹玉说着回头朝把云姝使眼色。

“娘……”把云姝忍住心头的不情愿,上前几步,正要开口认错。

“罢了,你什么也不用说,口不对心的话我可不想听。”杨氏摆了摆手,看都不看她:“茹玉,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我们都收拾好了,云姝,走吧。”茹玉放开了杨氏,去扶着大腹便便的把云姝。

杨氏心中又生出些不满来,看了看把云姝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一旁含笑望着她的夏静姝,终究忍住了这口气,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走吧。”她当先往外走。

“这就走啊?吃了午饭再走吧,我已经让人预备了。”夏静姝开口挽留。

“不必了,我家里头也预备了。”杨氏可不想留在这里。

“那我送你们。”夏静姝也只是客套罢了,并不是真想留下杨氏,也跟了上去。

她直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又细细的叮嘱了把云姝有空常回来,这也是特意做给杨氏看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觉得把云姝确实可怜,从前,她做的那些事,也只能归结于不懂是罢了,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也不该被杨氏这样对待。

她作为娘家人,在杨氏面前跟把云姝亲近一些,也好让杨氏知道她是有人撑腰的,回去也不至于太受罪。

把云姝看着两辆马车缓缓去了,这才转身吩咐:“去,同九姑娘说一声,就说四姑娘被她婆母接走了。”

一个小厮应声跑了出去。

茹家。

杨氏走在最前头,茹玉在后头扶着把云姝跟着,三人进了前厅。

一进门,杨氏还未来得及发怒,把云姝便先跪下了。

茹玉吓了一跳:“小心!”

“娘,我错了,求娘原谅……”把云姝手扶着肚子,眼泪滚滚而下。

“原谅?”杨氏扬手,将桌上的铜制茶壶摔在了地上:“你求我原谅什么?你本事大的很,叫你娘家人来把我这家里头都砸了,带着我的茹玉,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能奈你何?”

她想想就气得心肝疼,她是真没想过,把云姝还有这样的本事。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把云姝护着膝行到她面前,连连磕头:“求娘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回去说了……”

“你不说不做又有什么用?家里毁了这么多东西,谁来赔给我?”杨氏哪里肯服这个气?

“我有,我有嫁妆。”把云姝连忙道:“只是我大嫂说,要我回来先看看,倘若……倘若……”

“倘若还是从前的日子,嫁妆就不拿回来了是吧?”杨氏咬牙切齿。

“怎么会,儿媳一定会把嫁妆都拿回来,还交给娘,求娘原谅……”把云姝说着又磕起头来:“儿媳如今身子养好了,心甘情愿在娘跟前伺候,绝不会再有半分怨言……”

“娘,就别怪她了。”茹玉终究是于心不忍,伸手去扶把云姝:“就算不给她脸面,也该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她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娘,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罢了,先起来吧。”杨氏顿了半晌才开口。

她看着茹玉心疼把云姝,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不过,茹玉才回来,她不能太过分了,也不能叫他受这个夹层气,再说她还想拿回把云姝的那些嫁妆,这气只能再忍一忍。

她暗暗发誓,这一回只要嫁妆一拿回来,她就想法子变卖了,看她娘家下回来拉什么走!

《把云娇》正文 第1204回 你走吧 十月初一,云娇正预备着明日满月要带去娘家的物件儿,秦南风由外头步履匆匆的进门来了。

“小九,我才路过前厅,你猜谁来了?”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吃了一口。

“别吃,那是凉的。”云娇拿过他手中的茶盏:“吃了的嗓子要受不住的。”

她说着,便倒了凉茶,换了茶壶里的热茶递给他。

“我哪有那么娇气了。”秦南风口中说着,心里头却受用极了,笑嘻嘻的接过茶盏又饮了一口:“你还没猜到底谁来了呢。”

“是谁来了?把你得意成这样。”云娇笑看他一眼,又继续清点东西。

“哪是我得意,我是替你得意。”秦南风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真叫你料到了,我大姑母真的来了。”

“她能挨到今朝才来,想来已然是忍无可忍了。”云娇并不意外,依旧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你别数了。”秦南风拉过她:“我回来的时候,我姑母才进门,这会儿咱们去瞧热闹还来得及。”

“别胡闹,咱们去了,还不得让你爹给打出来?”云娇好笑的想要推开他的手,看长辈的热闹,亏他想得出来。

“你这会儿怎么傻了。”秦南风执意拖着她往外走:“想要瞧热闹,哪用得着光明正大的?咱们从后门,悄悄的。

你忘了?正厅后门处有个屏风,咱们就躲在那处。”

“这样不好吧?”云娇口中这样说着,脚下却没停,看热闹什么的她可是最喜欢不过了。

“等一下,后门那里风大,你的披个厚点的披风。”秦南风站住脚,又回屋子取了披风,披在她身上裹得紧紧的,这才又拉着她往前头去了。

两人才到正厅后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秦焕禧说话的声音。

“嘘。”秦南风回头,朝着云娇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两人拉着手蹑手蹑脚的进了后门,躲在了屏风后头。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秦焕禧有些焦急,口气也不大好:“你卖给旁人多少银子,我也给你多少银子就是了,怎么你情愿卖给外人,也不愿意照顾照顾自家的妹妹吗?”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了,秦焕禧说的是邸舍,她想要买邸舍。

秦焕礼一言不发,显然,他方才也一直不曾吭声。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要去找爹娘了。”秦焕禧加重了语气要挟道。

“焕禧。”秦焕礼终于开口了:“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个妹妹如何,你心里不会没数吧?

因为你来当家,你大嫂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也有诸多不满,可我却都当做不知。

我本着对你的信任,也知道你当得起这个家,这才把这个家交到你手里,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这个大妹妹,真是叫他失望,他原本以为她是最周正不过的了,毕竟她从来都说话都是丁是丁,卯是卯,谁知道她竟然能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已经不仅仅是叫他失望了,还叫他觉得丢人,他们毕竟是书香世家,秦焕禧从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小姐吧?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家穷,也该有自己才是,做下那样的事情,还敢到他面前来提买邸舍的事情,若是他,早就羞愧的一辈子无颜回娘家来了。

“我怎么对你的?我承认,帮你掌家的这些年头,我从中确实得过好处,可我辛辛苦苦的操心这些事情,总不能一点报酬都没有吧?

而且大哥你之前也说过,该我拿的,叫我不用客气,怎么我拿了,你现在又说起这种难听的话来了?”秦焕禧据理力争:“就算是亲兄妹,大哥你总也不能叫我那一家老小不吃饭啊?我拿的都是我该得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叫你一家老小不吃饭?”秦焕礼气极反笑:“秦焕禧,你说话可得凭良心,虽说在家里一直是你掌管着,可你有几个时辰是在我这里的?

除了每两个月来交一次账,知会人去管着邸舍,派人来吩咐些事情,你在我这能有多久?你就管我要饭吃?

家里的下人被你管成什么样子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从云娇接管了后宅之后,这家里的下人的都消停多了,连带着他看云娇都顺眼了一些。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苦劳吧?”秦焕禧拔高的声音:“要不是我镇着,你以为你这后宅能这么安生?如今,你娶了个长袖善舞的儿媳妇,就要过河拆桥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我不地道?”秦焕礼叹了口气,反过来问她:“那你倒是同我说说,那个和春邸栈到底是谁的?是那个掌柜的开的,还是他替你开的?”

这事,他一直闷在心中,都快成心病了。

“原来大哥早就怀疑我了。”秦焕禧也不慌张:“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给你倒个实话,那和春邸舍确实是我开的,之所以不告诉大哥你,是怕你觉得我开个邸舍是为了跟你家争生意。

其实并不是,只是那地方如今留人越发的多,大哥你的邸舍根本住不下,所以我才动了心思,说白了,我开一个邸舍在那处,与大哥你是毫不相干。”

她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做贼心虚,那么轻易的就将和春邸栈给出来了,这一番说辞,简直天衣无缝,她怎么早不曾想起来?

“与我毫不相干?”秦焕礼笑了一声:“好一个与我不相干,那我且问你,你开这个邸舍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妹妹,看着她熟悉的脸孔,心中觉得陌生极了,这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人,真的是他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妹妹吗?

他原本有些开不了口深究这些事,可秦焕禧的话激起了他心里的怒火,也罢,正巧趁着这机会将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她再来纠缠不休。

“我银子哪来的?”秦焕禧一听顿时炸了,声音尖锐刺耳:“大哥你这是在查点我?那是我家的银子,是我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攒出来的,同你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我告诉你,你那个邸舍卖给谁我不管,我的邸舍你必须要还给我,否则我就找爹娘评评理!”

她也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回已经撕破了脸,依着大哥的性子,往后肯定是不会理她了,她还留着这脸面做什么?

倒不如趁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回来,反正嬉笑怒骂、撒泼放赖她样样精通,只不过这一面从来不曾在这个大哥面前展露过罢了。

当初她婆家落魄,不得已住到庄子上去,她手底下若是没两把刷子,就那破败的一家,拿什么在庄子上立足?

莫要以为庄稼人都是与人为善的,最初那几年,那些个仗势欺人、贪小便宜、偷鸡摸狗的人,她可不曾少遇见,都被她收拾了之后,不敢再上门来,慢慢的,也没人敢招惹她了,祝家在庄子上才算是稳定下来。

可光靠黄土里刨出来那些东西,也只够填饱肚子,最多,也就是手里头有些余粮,跟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根本没法比。

这样下去,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思来想去的,这才打上了娘家的主意,刚好赵忠竹这个大嫂是个软弱可欺的,大哥又无暇顾及后宅之事,加之信任她,她找小妹妹周旋了一番,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娘家的掌家之权。

这十几年,她确实捞到了不少好处,她甚至在东城外,还有一家铺子,是专门卖干果的。

只不过那家铺子收入远远比不得邸舍,是以,痛失了邸舍之后,她足足三四日都吃不下饭,思来想去的就想把邸舍给拿回去,可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说的过去的借口。

而后,顾氏便派人给她送了消息,说是云娇将两家邸舍一道卖了,要修整家里的园子。

这她如何能按捺得住?忍了几日,终归是没能忍住,无论如何她得来试一试。

秦焕礼冷冷的看着她,她若是不急也就罢了,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不正说明她做贼心虚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她见秦焕礼站着不动,上前一把拉过他:“走,咱们就去爹娘那处,看看你该不该把我的邸舍给我。”

她知道,大哥一向孝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打扰爹娘,所以她更得用这一招。

若是这么一闹能让大哥退步,那当然是最好。

若是他不退步,到了爹娘面前,她也有话说。

实则,她自己做的事,她怎会没数?她心里并没有底,不知她做的那些事情,这个大哥到底知道多少。

“秦焕禧,你别闹了!”秦焕礼终于彻底的恼了,猛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拿没拿我的银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用我亲口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秦焕禧被摔的一个趔趄,也跟着激动起来,言辞激烈:“你说我贪了你的银子是不是?秦焕礼,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红口白牙的,你可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贪了你的银子?”

“我有什么证据?我给你看看证据!”秦焕礼走到一旁,将椅子上的账本一把抱起,全都摔落在秦焕跟前:“来,你好好瞧一瞧,这十几年的账都在这里,这一本,是最后算出来的账本,你自己好好的翻一翻,十几年,一年一万多两,你走了,我这偌大的门户,账上就剩下一百多两银子,秦焕禧,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他弯腰捡起最上头一本账本。

这些日子,要不是儿媳妇的嫁妆支撑着,这个家都快要转不下去了,秦焕禧还有脸到他面前来要邸舍?

“什么账本,什么一年一万多两?”秦焕禧心里一慌,随即愤怒的抱起地上的几本账本,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敢冤枉我,把姓赵的姓王的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我……”

“你别装了!”秦焕礼将手中的账本摔在她身上:“这本账就是他们两个人亲自算的,一比一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把他们两个留下来亲自对过了,莫要说是与你对质,就算是对簿公堂,有这一本账也够了!

秦焕禧,你拿去的银子,我也不朝你要,但你要是还在这里闹,还想要邸舍,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胸膛起伏着,显然气得够呛,他这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大妹妹这样,但也是最后一回了。

他往后就不会跟这样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就算是看在爹娘的面子上,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要想像从前一样,那绝无可能。

秦焕禧叫他指着鼻子骂,眼下又是证据确凿,任她再精明强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紧。

“你走吧。”秦焕礼不想看她这难堪的模样:“来人,送客!”

外头,小厮走了进来,朝着秦焕禧半弓着身子:“大姑奶奶,请。”

秦焕禧咬着牙转过身,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真是岂有此理!”秦焕礼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生闷气。

屏风后的,云娇摇了摇秦南风的手,又朝着外头指了指,示意他回去。

秦南风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正打算离开,就听到那小厮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小厮的声音里夹杂着紧张。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秦焕礼站起身来没好气的问。

“大姑奶奶,她往外走了没多远,就折返了,说是要去找老太爷和老夫人,小的也拦不住,只好快快的回来禀告老爷。”小厮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他方才就在外头,听到了里头的争吵,心里暗暗的祈祷,老爷可千万别拿他撒气。

“由她去。”秦焕礼冷哼了一声:“我就不信她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后门处,云娇同秦南风又听了这一段,这才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你大姑母去你祖父祖母跟前告状了,不会有事吧?”一到外头,云娇便忍不住问。

《把云娇》正文 第1205回 你嫂子这是做什么呢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祖父才不会过问这些事呢。”秦南风笑着回她。

云娇却有些忧虑:“我觉得也不尽然。”

“为何?”秦南风不解:“我祖父祖母一向是不过问这其中的事情的,不至于到了大姑母这就变了吧?”

“他们不过问,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清静,而且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女能和睦相处,相亲相爱的,不需要去操那个心。

可如今,真相被撕开了,爹同大姑母恐怕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祖父祖母作为父母,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开口说两句,也是有的。”云娇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是说,我祖父祖母会过问这件事?”秦南风思量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们不怕,毕竟大姑母理亏,我就不信他还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是真不懂后宅之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里头哪是讲道理的地方?”云娇笑着道:“你知不知道,父母多是偏疼离得远的孩子,且还偏疼过得不如意的孩子。

你说,你爹和你大姑母放在一块,祖父祖母会向着谁?”

“这还真是。”秦南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就算不是那么明显的偏疼,但我觉得祖父祖母定然会叫爹让着一点大姑母,毕竟在朝为官,万事不愁,大姑母还在庄子上,又有不如意的,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过得好的孩子能带这些过得不如意的孩子,你祖父祖母肯定也不例外。”云娇笃定的道。

“我爹还不够带着她吗?”秦南风有些不满的道:“家都交给她了,我娘常说‘外头有几个出了门的姑母能回来管娘家的账的’,可就算是这样的抬举她,她还是做下了那样的事,爹又怎会不心寒?”

“这个怎么说呢?”云娇一笑:“只能说人心不足吧。”

“就是。”秦南风搂过她:“不管他们了,左右不碍我们的事就是了。”

两人才回院子,落葵便迎了上来:“少爷少夫人回来了,可不巧,三少夫人来了才刚走,你们不曾遇见她吗?”

“不曾。”云娇将披风脱下,交给身后的蒹葭。

“她来有什么事?”秦南风微微皱眉。

“奴婢问了,三少夫人不肯说,只问少爷去了何处,奴婢说不知。”落葵如实道。

“你可要去看看?别是你哥哥有什么急事。”云娇回身问秦南风。

“不用了,真要是有急事早就兴师动众的到处找我了。”秦南风推着她往屋子里走:“先进去,外头冷得很。”

云娇也不曾勉强他,顺着他的动作进了屋子。

屋子里,炭拨的旺旺的,云娇不由坐过去,双手放在炭盆上方取暖。

“冻坏了吧?我去让他们煮点姜茶。”秦南风笑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烘一烘就好了。”云娇不愿意,她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我多放些红糖,不辣的,你吃一盏驱驱寒。”秦南风说着转过身就要出去。

“等一下!”云娇却忽然叫住他。

秦南风回头笑道:“那生姜茶总比苦汤子好吃吧?你……”

“你看这是什么?”云娇打断他的话,从地上捏起一撮棕红色的绒毛来:“这是不是八两的?”

“诶?”秦南风凑过去接过手一看:“还真是,八两怎么掉这么多毛?”

“这哪是掉的?”云娇有些焦急的起身:“这分明就是让人扯下来的。”

八两平日虽然也掉毛,不过都是一根两根的,蒹葭她们收拾的也仔细,屋子里几乎看不到猫毛,她很清楚八两不可能自己掉这么多毛下来。

她朝着里间走去,口中唤道:“八两?八两!你在哪里?快出来……”

“八两,快出来……”秦南风也跟了进来。

“喵呜——”

角落里传来八两的呜咽声。

“八两!”云娇立刻转到了床头,弯腰朝着下面看:“它在这下面。”

看这情形,显然是吓得不轻。

“八两,出来!”秦南风也弯下腰。

“八两,来,到姐姐这来。”云娇伸出手,柔声哄着八两。

八两又呜咽了几声,这才慢慢的靠近了她,嗅了嗅她的手,又委屈的将脑袋靠过去蹭了一下。

“来!”云娇一把将它拎了出来,抱在怀中轻抚:“八两不怕,不怕。”

“快看看哪里伤着了。”秦南风在一旁想伸手,又怕吓着八两。

“别急,先让它缓一缓。”云娇抱着八两在这榻上坐了下来:“拿点小鱼干给它吃吃。”

秦南风很快便拿来了八两平日里爱吃的零嘴。

八两见了他们,本就不大紧张了,一见到这些吃的,更是忘了害怕,坐在云娇腿上,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看哪里受伤了。”云娇仔细的打量八两。

“这里。”秦南风指着八两肚子外侧。

云娇一瞧,被揪掉毛的那处比她大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不由得心疼不已:“还真是,揪掉这么一块,这是谁做的?怎么这么狠的心?”

八两是她从小养大的,乖巧又黏人,她喜欢的紧,说是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平日里她连说话都舍不得高声,这叫人一下子揪掉这么一块毛,她心里怎会好受?

“我去叫她们进来问一问。”秦南风也有些不悦。

落葵几人很快就进来了。

“我问你们,我和少爷出去的这段时间,你们谁在屋子里待着了?”云娇喂着八两吃东西,口中问。

他们出门的时候,八两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一问的。

“奴婢们只送了茶进来,并未久留,要说在屋子里待着,也就只有三少夫人了。”

婢女们对视了几眼,还是落葵开口道。

“你确定吗?”云娇抬起眼来。

“奴婢确定。”落葵点头。

“下去吧。”云娇淡淡的吩咐。

“是。”

婢女们躬身退了下去。

“你嫂子这是做什么呢?”云娇将八两放在了地上,起身提了炭盆上的热水,倒在了洗脸架上的木盆里,开始净手。

“谁知道她。”秦南风冷了脸色:“我去下令,往后不许她进咱们院子。”

“别。”云娇拦住了他,有些好笑得道:“你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都是一家人,撕破了脸太难看了。

再说了,我没进门的时候你们都能和睦相处,我这进门还没满月呢,就闹成这样,你说他们会如何议论我?”

“那难不成就由她放肆?”秦南风听得一肚子的气。

敢情她这样对待八两,还不能将她如何了。

“你说。”云娇拿过洗脸架子上挂着的手巾擦着手,问他:“我哪里得罪你嫂子了?她要这么对我的八两。”

“谁知道她。”秦南风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可理喻。”

“我进门到明天才满月。”云娇仔细的思量了片刻,又道:“跟你嫂子,也未曾打几个照面。

你哥哥身子不好,咱们这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的,你侄子,我也买了两回东西给他送去了,其他的……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

或者我遗漏了什么?又或者是我哪里不小心,犯了她的忌讳?”

她想不明白,她跟顾婉淑连面都不曾见几回,哪里就来这么大的敌意了,她要这么对待她的八两。

“你别乱想,你做的样样都是顶周到的。”秦南风拉过她坐下:“她要是觉得你不好,那也是她有问题。

或许,是她不喜欢猫呢?”

他知道,顾氏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八两,可他总不能直说吧?

他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叫顾氏一声嫂子,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头闷得慌。

罢了,还是去敞开来同她说清楚,她若是下次再敢如此,他可就不客气了。

“她不喜欢就别碰,离得远一些就是了,为何要动手?”云娇看看八两又是一阵心疼,心中很是不痛快。

“我去问问她。”秦南风说着便起了身。

“罢了,往后防着她些就是了。”云娇拉住了他。

她才进门没多久,就已经接了掌家之权,如今西池那处的邸舍已经在动工重建了,家里头到了春日,也要动工修整修园子。

再加上同秦焕禧对上,还有管教下人……这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加在一处,在这个家中她已然是处于风口浪尖了。

而越是如此,她做什么事情就越要三思而行。

外头有个秦焕禧虎视眈眈,现下里头又有了个顾婉淑背地里弄出些小动作,她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行,否则便有可能立不住,那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秦南风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又不直说,我去问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拐个弯说出来就是了,好歹也算是警告了她,否则她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那好,顺便也看看你哥哥。”云娇松开了他:“不过,你要好好说,可别得罪她。

她天天在你哥哥跟前伺候,惹恼了她,当心你哥哥没好日子过。”

她虽然未曾见过秦春深几回,但稍微一打量就看出来了,这个三哥哥降不住顾婉淑。

他时日无多,如果可以,云娇还是想让他安生的走的。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秦南风笑着答应了。

云娇送了他出去,关上门又给八两喂了不少零嘴,算是补偿它了。

秦南风出了门,直奔顾婉淑的院子。

守门的小厮见他来了,连忙进去通报了。

“五弟来了?”顾婉淑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我方才去你院中寻你了,可惜你不在,我心里担忧你哥哥,便先回来了。”

秦南风只是点了点头,大跨步的朝着里间走了去。

顾婉淑面色有些尴尬,她以为,秦南风起码得问一问她找他做什么吧?

可不料他一言不发,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就看向了旁的地方。

要知道,她为了去找他可是精心装扮过的,他竟连多看一眼都不肯吗?真是不懂,她哪里不如那个把云娇了?

“三哥哥,今朝觉得如何?”秦南风进了里间,坐在床沿上,对着秦春深,又是一脸和煦的笑。

惹得跟进来的顾氏多看了好几眼。

“我还是老样子,你怎么有空来?”秦春深拍了一下他的手,见到这个弟弟,他是打心底里高兴。

“我怎么没空?我来看看哥哥你,不成吗?”秦南风爽朗的笑了起来。

“自然成的,只是你也不能总往我这跑,才成亲该好好陪着弟妹。”秦春深也跟着笑了:“对了,明日你们就满月了吧?哥哥给你备了礼。”

“都是自家人,哥哥这么客气做什么?”秦南风又笑了。

这是大渊风俗,从成亲到满月,这才算是圆满了,平辈送些满月礼庆贺庆贺,也是图个吉利。

“自家人也是应当的。”秦春深朝着顾婉淑抬了抬手:“婉淑,等一会儿五弟走的时候,你拿给他带回去。”

“我记着呢。”顾婉淑笑吟吟的答应了。

秦南风便这样坐在床前,兄弟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他才起身告辞。

“婉淑,将礼拿给五弟,替我送送他。”秦春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哥哥你快躺下,我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要这么客气做什么?”秦南风忙扶着他躺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出了里间。

顾婉淑跟了上去,将青色绸布包着的礼递给他:“五弟,这个给你,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三嫂。”秦南风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接过,客套又疏离。

顾婉淑心中一涩,欲言又止。

秦南风却不多留,拿着东西便往外走。

他原本想同顾婉淑说清楚,至少要拐弯抹角的敲打敲打她,可真见了她,看到她看着他的眼神,他就什么也不想同她说了,只想离她远一些。

他也想不通,顾婉淑为什么要这样,若是她不曾成亲也就罢了,这样的姑娘他也不是不曾见过,可成亲了还如此,简直恬不知耻!

何况,她还是他嫂子!

若不是哥哥的身子不好,他恐怕要忍不住劝哥哥停妻另娶了。

“五弟,等一下。”顾婉淑又一次了上去。

《把云娇》正文 第1206回 名正言顺的跟了他 “三嫂还有什么事吗?”秦南风回头,神色一片漠然。

他一冷着脸,那战场上练就的肃杀气势便显露无疑。

顾婉淑心突突的一跳,他这副模样叫她有些害怕,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其实我今朝去找你,是为了你哥哥的事。”

“还请三嫂明示。”秦南风依旧冷着脸。

“是这样,我娘家人替你哥哥寻了个民间的偏方,有些草药集市上买不到,我这才想找你想想法子。”顾婉淑往前走了几步,期期艾艾的望着他:“五弟,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嫌太过麻烦了?

若是如此,我……我再想想旁的法子……”

她贪婪的看着他宽肩窄腰,总有一种想要扑进他怀中的冲动。

“三嫂可将草药名称写下来,派人送去我那处,我自然会命人去寻。”秦南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不知如何,顾婉淑的眼神让他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五弟……”顾婉淑忙道:“五弟何故板着脸对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有些红了眼圈。

“三嫂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秦南风丝毫不为所动,耐着性子反问了一句。

“我……五弟可是因为那只猫?我也不是有意想要伤它,只是我在屋子里头好端端的坐着,它便来挠我,我一不小心才伤到了它……”顾婉淑心虚,生怕秦南风因为猫怪罪她,再也不待见她,是以秦南风不提,她倒是先认了。

当然,她说的不是实话,反正当时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猫又不会说话,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着卷起袖子,露出两道新鲜的红色的抓痕:“你看,这便是那猫儿挠的。”

“三嫂是说八两无缘无故的先挠你?”秦南风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我不妨直说吧,平日里就是我院子里的婢女进屋子,八两都要躲得远远的,更别说你这样的生人。

你若是不伤它,它怎么可能挠你?”

顾婉淑这谎话,半分都说不通,还想要哄骗他?

“我没有想伤它,我是……是想逗逗它。”顾婉淑有些心虚的转过眼神:“我也是瞧它有趣吗?就哄着它想要抱一抱,谁料它就挠我了,五弟,我……”

“行了,三嫂也别说了,往后有事叫下人通传一声便可,三嫂就不必亲自去我那处了,告辞。”

他说罢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这么说,够清楚了吧?只要顾婉淑是个要脸的,然后就不该往他院子里伸一步脚。

顾婉淑看着他的背影,轻咬贝齿,心中一阵酸涩,又是一阵怨恨,一只猫罢了,若说从前,他不会如此待她,只不过因为那只猫是云娇的,就值得他这样恼怒么?

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想要得到他。

她是他的嫂子,那又如何?秦春深死了,她为了仲儿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了秦南风。

他若是不愿意,也无妨,生米煮成熟饭便是了,只要是想,住在一个家中,总归是有机会的。

……

“你回来了。”

听婢女回说秦南风回来了,云娇打了帘子探出头来。

秦南风掀开帘子推她进去:“别靠着门口,这里冷。”

“怎么样了?”云娇回到炭火盆边上,坐了下来问他:“你没得罪你嫂嫂吧?”

“没有,我得罪她做什么?我只稍稍说了两句。”秦南风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她:“咱们明日满月,三哥哥送的贺礼。”

云娇接过去,打开了,发现是一对精巧的玉如意。

她拿起来,对着亮处瞧了瞧,笑着道:“还挺好看的,你哥哥真是有心了。”

“你收起来吧。”秦南风见她喜欢,不由也跟着笑。

“对了,你大姑母如何了?祖父祖母可曾说什么?”云娇又想起来问他。

“方才我走路上,丁寅才同我说了。”秦南风笑着道:“大姑母去了没多久就走了,说是哭着走的,想来祖父还算是公正,估摸着是说了她几句。”

他说着将外裳脱下,递给一旁的蒹葭。

“本来就是他不对,我看你祖父成日板着脸,似乎不善言辞,但看着确实该是个公正之人,看来,老人家还没糊涂。”云娇拉了拉他的手:“手这么凉,来,一起烤烤。”

秦南风顺势坐下:“大姑母走了之后,我祖母出来了,把爹叫过去了,你说,是为了什么?”

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想来,是祖父要训斥爹了。”

“训斥?”秦南风怔了怔:“为何要训斥?爹又不曾做错什么?”

“你总说爹古板,依着我瞧,祖父比爹还古板呢。

这一回,为了银钱,伤了兄妹之间的和气,祖父知道了,心里头定然不痛快,爹又是长子,不肯让着妹妹,祖父岂不是要训斥他几句?”云娇猜测着道。

“啧!”秦南风看着她感叹了一声:“你怎么不早些说?”

“早些说,你能如何?”云娇笑着问他。

“早些说,我就悄悄的跟过去,瞧瞧我爹是怎么挨训的,这么多年,只有他训我,我还不曾见他被长辈训过,想想他毕恭毕敬的站在祖父跟前……”秦南风说着,便大笑起来。

“瞧你乐的。”云娇笑着推他一下:“要不然,你去现下瞧瞧?”

“不去,这会儿已然来不及了。”秦南风搂过她:“明日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诶?不对啊。”云娇突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着他:“你还没说,你嫂嫂来找你做什么的?”

“她说,给哥哥找了个偏方,差几味药买不着,叫我帮忙寻一寻。”秦南风如实道。

“哪几味药?”云娇紧跟着问。

“我也不知。”秦南风一摊手:“我不想同她多说,便叫她写了让人送来,对了,她以后应该轻易不会来咱们院子了,你别担心八两了。”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云娇狐疑地打量他,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些不大好。

“什么不对劲?”秦南风叫她说的一头雾水。

“少爷,少夫人,三少爷院子里的人送来了这个。”落葵打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页纸。

“给我瞧瞧。”云娇伸手接了,见上头写着四五味草药的名字:“别说,你嫂嫂这字写的不错。”

“比你可差远了。”秦南风也凑过去,两个人坐在一起:“不过,她一向倒是愿意在这上头下功夫。”

“我写的可没这么好。”云娇笑看了一遍,忽然皱起了眉头:“这几味药,虽说名贵,可也不是多难寻,只有一味五裂黄连,最是难买,但是在帝京,只要舍得使银子,也能买到。

这些,你嫂嫂需要去同爹娘说一声,或是同我说一声,支银子去买就是了,为何要跑到我们房中来,单单等你?”

“我不知。”秦南风紧闭着嘴摇头。

这丫头太聪明了,他不能多说,再说下去她恐怕要胡思乱想了。

云娇摩挲着手里的纸张,思索了片刻,忽然伸手指着秦南风:“我知道了!”

她方才想起了从前种种,再加上她对顾婉淑的反感,顾婉淑对她的敌意,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一个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你知道什么?”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

“你嫂嫂,你嫂嫂!”云娇拍了拍手里的纸张,转身面对他盘腿坐着:“她一定是,一定是垂涎你的美色,看上你了是不是?”

“噗哧——”

一旁的蒹葭听到这里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秦南风抬眼一扫,她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你们都先下去。”秦南风开口吩咐了一句。

“是。”蒹葭同木槿都乖乖退了出去。

“把小九,下回在婢女们跟前,不许胡说。”秦南风故意板着面孔道。

“你的意思是说,婢女们不在就能说了?”云娇笑眯眯的反问他。

“你……”秦南风绷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种话,不能胡说,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吧?”云娇起了兴致,还扯着他的腰带往他跟前挪了挪。

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你这是要替我欢喜还是怎样?”

她怎么一点不生气,还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云娇抬眼打量着他,又抬起双手抱着他的脸:“确实好看,我要是你嫂嫂,我也喜欢。”

“把小九,你没完了是不是?”秦南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有些意动。

“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云娇两手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快点告诉我,我心痒死了,你快点说!”

她敢肯定,这里头一定有故事,不过,她不担心,就顾婉淑那样的,她知道他看不上,再说,他也不是那与自家嫂嫂苟且之人。

是以,猜到了这件事,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有趣。

“心痒痒,我给你揉揉……”秦南风嘻嘻一笑,大手覆了上去。

“呀!”云娇叫了一声就要跳开,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觉得身上一轻,已然叫他一把抱了起来,大跨步的朝着里间而去。

“秦小五,我问你话呢!”云娇挣扎着要下来。

“等会儿告诉你。”秦南风说着顿住脚,朝着外头高声道:“蒹葭,将你家少夫人的补药煎一剂。”

“秦南风,你不要脸,你白日宣淫……”云娇胀红了脸,蒹葭她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汤药,可她知道啊。

“我跟你还要什么脸。”秦南风将她摁在了床上,单手扯下了床幔。

半晌过后,秦南风心满意足,侧身好笑的望着身侧将锦被盖在脸上的人,都成亲一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小九?”他伸手去掀她被子。

“别动!”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拍开他的手。

“好,我不动。”秦南风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中:“不过,你这样不闷吗?”

云娇不睬他。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叫蒹葭将汤药端进来可好?”

“不好。”云娇闻言一把掀开被子,伸手推他:“你去,你去端。”

他是生怕蒹葭她们不知道还是怎样?竟还想叫她们送进来。

“好好,我去。”秦南风从善如流,起身靸了鞋便要出去。

“等一下!”云娇扯住了他的中衣:“你将衣裳穿好了去,别让她们进来。”

这样出去,不还是叫她们一眼就瞧出来了吗?

“咱们成亲了,你怕她们做什么?”秦南风又回了床上,好笑的逗她:“你知不知道通房婢女?我三哥哥房里就有,那通房婢女可是日夜伺候在床前的,你看他们不也生了仲吗?”

“你讨厌!没个正形,还不快穿衣裳。”云娇又推他。

她怎会不知道通房?

只是这亲密是两个人的事,她真的很难想象,有第三个人在场。

不过,帝京大多数大户人家家里头,都是有这样的婢女的,这不稀奇,或许,她还是少了见识的那一个,不过这样的见识她可不想长。

秦南风依着她的话,穿戴整齐了,到门口端了汤药进来给她吃了,将碗送了出去吩咐蒹葭她们不必进来伺候,这才回了房。

云娇抱着被子说乏了,想要睡一会儿,他便又脱了衣裳上了床。

“你又脱了做什么?也不嫌烦神。”云娇睨了他一眼。

“我陪你睡会儿。”秦南风笑嘻嘻的搂过她。

云娇舒服的偎在他怀中,眯上了眼睛,喃喃的开口:“你还不曾同我说,你嫂嫂同你的事情呢?”

“我同她能有什么事情?”秦南风捏她鼻子:“你能不能不胡说?她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肖想她。”

云娇不曾言语,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南风松开了手,好奇的问。

云娇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眼睛灵活的转了转,仅存的睡意也消了:“你可曾听过,有的人家哥哥过世了,弟弟娶了嫂嫂的?”

在大渊,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事,大多数都是嫂嫂带着孩子,若是改嫁,孩子留下来是既没爹又没娘,实在太过可怜。

可带走了又怕后爹不会善待,干脆就叫小叔子娶了,这样一家人就还是一家人,孩子也算有了爹娘。

《把云娇》正文 第1207回 时日无多了 “不许胡说。”秦南风捏她脸,正色道:“就算我三哥哥真走了,我也不会同她如何的。”

“我又不曾说你会如何。”云娇手放在他腰上,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我是说,你嫂嫂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秦南风轻笑了一声,一手挑起她下巴:“把小九,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这回你再求饶,我也不依你。”

他说着,便要有所动作。

“别,别。”云娇双手抵着他胸膛:“你别动,我哪里是胡说了,这不是同你说个体己话吗?你能不能老实点。”

“你还说是不是?”秦南风抬腿压住她,作势要上去。

“你以为我怕你啊!”云娇不甘示弱,两手放在他腹部,胡乱咯吱他。

秦南风最是怕痒,当即便笑的往后躲开,也伸手去咯吱她,两人笑闹了一阵,这才相拥而眠。

翌日,把家清早便派了马车来接。

满月该是娘家人接姑娘同新姑爷回去吃饭,不过,这才出门的姑娘总不好空着手回娘家,要依着规矩备礼。

云娇昨日便预备好了,秦南风让小厮们将该带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又扶着云娇上了马车,这才也跟着跳了上去。

很快,马车便驶动起来,一路奔着把家而去。

马车离开之后,秦家大门口的角落里,顾婉淑走了出来。

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前出现的都是方才云娇同秦南风亲热恩爱的模样,尤其是秦南风看着云娇的眼神,那柔情几乎都化为实质了,且面上的笑意就未断过,一瞧便是新婚燕尔。

可为何秦南风对她,却是半分也不假辞色?

她越想越是嫉恨,她比把云娇差什么了?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不错,可把云娇从前还是庶女呢,也比她高贵不到哪里去。

要说差什么,也就是隔着个秦春深,不过他已经病重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晓。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公爹同婆母还有何姨娘都嘱咐了她,让她瞒着秦春深,别让他知晓真正的病情。

不过他们就算不叮嘱她,她也知道,得了病的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中害怕又不舍,惶惶不安,恐怕更加活不长。

她当机立断的转身朝着大门里走去。

“三夫人,方才不是说要出去吗?”身后的婢女怯怯的问。

顾婉淑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

婢女吓得低下了头:“是奴婢多嘴了。”

顾婉淑不搭理她,继续往里走,她心里头不舒坦,确实是想要出去来着,可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婢女赶忙跟了上去。

顾婉淑回了房,见了秦春深,顿时又是一副贤惠的模样:“三郎。”

“你回来了。”秦春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我去叮嘱厨房,给你做些新鲜的虾粥,我看昨日那虾,你挺喜欢的。”顾婉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不必如此烦神,还让他们特意做,我也吃不了几口。”秦春深摆了摆手,却还是有些感动的。

成亲这几年,顾婉淑同他不说多恩爱吧,左右,作为妻子该做的,她都已经做到了,而且无可挑剔。

他身子不好,长年缠绵病榻,她也不曾有过半分嫌弃,每日只是精心伺候他,他其实心里头对她是有些愧疚的。

“我也同他们说了,不必多做,先做一些送来你尝尝,你若是胃口好,不够吃,到时候再叫他们做了送来就是了。”顾婉淑伸手拉着他的手。

“婉淑。”秦春深有些动容,红了眼圈:“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走之后,你和仲儿可如何是好……”

“你胡说什么呢?”顾婉淑忙打断他的话,嗔怪道:“什么走不走的,大夫都说了,你这是经年的老毛病,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再说了,从我进了门,你不就是这样吗,别老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吉利。”

“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秦春深有些哽咽:“我从前,身子虽也不好,但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沉重过。”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恐怕是……病入膏肓了。”

“你再胡言乱语,我不睬你了。”顾婉淑背过身去,似乎很是气恼。

“婉淑。”秦春深用伸手去拉她:“好了,我不说了,我也不为旁的,只是担心你和仲儿。”

“你担心我们,就每天好好吃汤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顾婉淑这才转过脸去看着他,满目柔情。

她只盯着他的眉眼,他的眉眼同秦南风是极为相似的,除此之外,额角也是一样,旁的地方,便不大像了。

“好。”秦春深低头笑了一声,强压住了心底的苦涩:“我看今朝天不错,让婢女来给我起身,我出去晒晒太阳。”

“太阳才刚出来。”顾婉淑看了看外头:“你在屋子里瞧着好,外头可冷着呢,霜都还不曾化开,再等一等,到晌午的时候在廊下坐一坐。”

“好,我听你的。”秦春深欣然应下。

晌午时分,秦春深叫屋子里的婢女给他起了身。

顾婉淑在廊下忙着让婢女安置暖榻,又拉了两道帘子,这样既能晒太阳,又吹不着风。

婢女都是她的人,里间的动静她一清二楚,耳中听着秦春深那拖沓无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抬手招呼了跟前的几个婢女。

“你们几个,都到我跟前来,三少爷要出来了,我这有几句话嘱咐你们,万不可忘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停了,她微微扬了扬唇角,她就知道,秦春深听了这话,一定不会出来的。

几个婢女都围了上来。

顾婉淑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她心里清楚,秦春深就在帘子后头,这些话一定能一字不漏的传入他的耳中。

“等一会儿,三少爷出来了,你们在跟前伺候,要少言慢语,千万不能露了马脚,都知道了吗?”她端出女主人的架势来。

“是。”

婢女们一个个都小声应了。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都清楚吧?”顾婉淑又道:“谁要是给三少爷透露半句有关他病情的话,或是说出个什么‘活不过一两年’的话来,我就撕烂了谁的嘴,都听清楚没有?”

“是……”

“啊!三少爷!”

婢女们话音未落,屋门的帘子后面便传来了一声惊叫。

“三郎?”顾婉淑忙挑开帘子,便瞧见秦春深扶着门槛,脸色煞白,一旁的婢女已然扶不住了。

“三郎,你怎么出来了?”顾婉淑急忙一把扶住他,眼泪都下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她说着又呵斥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不,不必了。”秦春深缓过劲来,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身上有些没力气,扶我回床上躺着吧。”

“好,我扶你。”顾婉淑一脸的心疼,扶着他往里走,试探着问:“你真的没事吗?”

在她眼里看来,秦春深脸色远远比不得之前,已然有些灰败,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看来,那番话确实有用。

“没……”秦春深两个字不曾说全了,便猛的咳嗽起来。

顾婉淑连连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半晌,秦春深才停住了咳嗽声,顾婉淑扶着他进了里间,照应着他躺下。

“你先歇着,我去厨房给你熬些萝卜葱白汤来吃。”顾婉淑说着,便要出去。

“婉淑,你别走。”秦春深拉住了她的手:“我时日无多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我才说让你别胡说的,你怎么又说上了,你怎么会时日无多,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还要同你长长久久的呢。”顾婉淑悲切的望着他。

“你别瞒着我了,你方才那番话,我都听到了。”秦春深无力的摆了摆手。

“三郎……”顾婉淑一下子红了眼圈:“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叮嘱她们,谁知道你……”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秦春深伸手拭去了她的眼泪:“你不说,我自己也猜到了,这样也好,早些知道我也能早些安排身后事。”

“三郎……”顾婉淑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秦春深虚弱的笑了笑:“其实我这一辈子,活得也挺值得的,虽然不是嫡子,但爹娘对我都好,也没有人怠慢了我姨娘。

其他的,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舍不得你和仲儿,我走了,怕你们吃苦,还有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姨娘,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

“三郎,你别说了……”顾婉淑啜泣着劝他。

“但是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的担心,有五弟在,他会替我尽孝,替我保护你们母子的。”秦春深说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与他虽是同父异母,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却与旁人家不同,自来是没有勾心斗角过的。

他从来都是把我当亲哥哥一样敬重,也从未对我有过半丝不屑,而我待他,也是一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婉淑掩面哭泣,实则是她哭不出眼泪来了。

秦春深说的这些,不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吗?

只有秦春深死了,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要秦南风护着她,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可秦春深这身子,分明还能熬不少日子。

“所以,有他在,我也就放心了。”秦春深拉过她的手:“你别哭了,看到你哭,我这心里头不舒坦。”

顾婉淑点点头,拭了拭泪:“三郎,你别多想,大夫诊的也不见得就是那样,或许……”

“我知道……”秦春深背过脸去,不让她看到他的眼泪:“我有些想吃你亲手炖的汤了,要不然,你还是去给我炖一碗吧。”

他哪里就能安心去了?若是能生,谁人想死?说这些话,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好。”顾婉淑也求之不得,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同他演什么夫妻情深的戏码。

若是从前,她还是觉得他有几根可怜的,可自从云娇进门之后,时常看到秦南风对云娇的好,两人郎情妾意的,好不幸福。

她再看看自己的枕边人,心中余下的只有不耐同不甘,只想他快快了结了才好。

且他病的这样痛苦,早些去了,也算是少受些罪。

……

满月之后,又是五日一晃而过。

这是清晨,秦南风正在院子里练枪。

秦焕礼跟前的小厮走了进来行礼:“五少爷。”

“什么事?”秦南风一见是父亲跟前的人,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将红缨枪丢给了一旁的丁寅。

“老爷同夫人让小的来找五少夫人,有话告知他。”小厮忙道。

“什么话,同我说一样。”秦南风接过手巾擦了擦汗,端过茶盏,吃了一口。

小厮往屋子的方向瞧了瞧,这都日上三竿了,五少夫人该不会还不曾起身吧?

“你瞧什么?说不说,不说就走。”秦南风拦在了他跟前。

“说,说。”小厮连忙道:“老爷说,三老爷派人回来送信了,说是今朝午饭时分要到家,老爷让少夫人派人出去盯着,说是三老爷一家进门的时候,要一道到门口去迎一迎。”

“你去回话,就说知道了。”秦南风一口应了下来,见他要走,又叫住他:“等一下。”

“五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厮回过身来。

“不许说五少夫人还不曾起身,记住了没有?”秦南风拿过红缨枪,转动间轻轻一挥,正指着他右肩。

“是,小的不敢。”小厮吓得脸都白了。

“去吧。”秦南风收回了红缨枪。

小厮逃也似的跑了,这五少夫人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五少爷这样对待,不过,夫人也是个好说话的,别人家的儿媳妇,哪日不是早早的起身去婆母跟前立规矩?偏这五少夫人能睡到这会儿,真真是羡煞旁人。

“你让人去外头盯着,快到了就来说一声。”秦南风吩咐了丁寅一句,朝着屋子里走去,口中朝着蒹葭道:“取热水来,我要沐浴。”

他每日清晨都要练功、沐浴,蒹葭她们都知晓,热水是早早的备好了的。

待他沐浴妥当了,正穿衣裳呢,便听云娇的声音自床上传来:“你练完功了?”

“你醒了?”秦南风套上了外赏,拿着腰带走了出去:“我正准备叫你呢,爹派人来传话了,三叔今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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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云娇》正文 第1208回 兄弟情深 “说什么时辰了吗?”云娇抱着被子问。

“说是午饭时分。”秦南风抬手掀了床幔,便见她一脸慵懒是靠在床头,甚是娇憨。

他情不自禁的便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拉过她的手:“起来吧?”

换来她莞尔一笑,抬手抱着他脖子:“好,你叫蒹葭她们。”

“我给你穿吧?”秦南风自告奋勇。

“不要,你哪回能穿好的?笨手笨脚。”云娇嫌弃的推开他。

“那是你都不给我机会练手,多穿几回我自然就学会了。”秦南风说着,拿过一旁的衣裳,女子的衣裳确实繁复,再加上又是冬日的,穿上几件他就有些分不清了。

“你别闹了。”云娇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我要起身。”

蒹葭应声而入,木槿跟在后头端着木盆,里头盛着热水。

云娇穿戴妥当了,又洗漱了一番,两人才坐在桌边一道吃着早饭。

“这两个厨子不错,做的饼同羹都合我的胃口。”云娇吃了一口羹汤,笑着道。

“也不瞧瞧是谁挑的。”秦南风有些得意:“不过,这也有赖于你调教有方,这才大半个月,家里这些个下人该换的都换了一遍,留下来的也都老实了,如今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再不像从前那样了。”

“也不瞧瞧是谁管的。”云娇学着他的语气,也洋洋得意。

两人都笑了起来。

吃罢了早饭,休息了一会儿,云娇本想到廊下晒会儿太阳,等着去门口迎人。

秦南风却不许她坐着,非拖着她在院子里快走了几圈,直累的气喘吁吁,又回屋子重新梳洗了,换了内里的衣裳。

用秦南风的话说,她是头一回见三叔一家,自然要好生妆扮装扮,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去。

他闹着非要给云娇描眉,云娇起先不肯,后来拗不过他,也就由着他了,大不了等会儿洗去便是了。

“好了,你照镜子瞧瞧。”秦南风放下了眉笔。

云娇对着铜镜一照,有些意外:“诶?没想到你描出来还挺像样的。”

“那是自然,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秦南风见她满意,不由笑了。

蒹葭在边上一脸的不可思议:“少爷每日武枪弄棒的,没想到还能做这样的细致活。”

木槿低头笑了:“你能想到什么,少爷是文武全才,字都能写那么漂亮,描眉怎么就描不好了?”

“也是。”蒹葭点头,深以为然,又有些忧虑:“那往后少爷什么都学会了,少夫人还要我们吗?”

“傻丫头。”云娇笑骂了一句:“去取那件青色的莲纹袄子来。”

“是。”蒹葭欢快的取了袄子来,很快便给云娇穿上了。

云娇见秦南风在一旁打量着她,便问他:“如何?”

“嗯,好看。”秦南风含笑点头:“这样一穿更像个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她长的本就显小,一张脸俏生生的,穿着娇嫩的颜色,反倒更显得年纪轻,难免叫人小瞧了去。

她肤色白皙,穿这青色不仅不显老气,反倒多出几分端庄与威严来,让人一望便觉得不容小觑。

“你少打趣我。”云娇叫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说,配哪个簪子好?”

“要不,你戴那个富贵双喜的吧?”秦南风逗她:“显得富贵逼人。”

“那不成了穷人乍富了吗?”云娇笑着锤他。

“那可是宫里头出来的。”秦南风手伸到首饰盒里,犹豫了片刻挑了一支:“这个吧。”

云娇接过来瞧了瞧,是支镂空的莲花金簪,贵气但不招摇,配她这身衣裳正合适。

她抬手将簪子插在了发间,口中道:“说起宫里头,陛下都召见你多少回了,你总也不去。

如今咱们都满月好几日了,可别再拖着了,明日你便去吧?”

“嗯。”秦南风点头。

他虽还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凡事适可而止,不可太过,过犹不及。

“少爷,少夫人。”落葵自外头进来行礼。

“什么事?”秦南风侧目问了一句。

云娇也从铜镜里瞧着落葵。

“丁寅说,三老爷一家到土市子了。”落葵低头道。

“那咱们叫上爹娘,到门去吧。”云娇说着起了身。

土市子离秦家,不过刻把钟的路程。

“好。”秦南风答应一声,两人相携而去。

秦焕贤一家马车停下的时候,秦焕礼已然带着妻儿等在了大门口。

顾婉淑也在,秦春深因为身子的缘故,并未出来。

眼瞧着秦焕贤下了马车,秦焕礼忙迎了上去:“三弟,你回来了。”

他的欢喜之色,都写在了脸上。

“大哥大嫂。”秦焕贤拱手。

“三弟客气了。”秦焕礼拉着他。

后头,下人们扶着一个中年妇人,一个正直当年的姑娘下了马车。

“大哥大嫂。”那妇人笑吟吟的,拉着姑娘的手:“鸾儿,快来给你大伯父大伯母行礼。”

这妇人正是秦焕贤的妻子林锦容,姑娘便是他二人的独女,名唤秦玉鸾。

她是冬日里生的,名字也是秦焕礼起的,玉鸾有大雪之意,正应了那日的雪景。

“鸾儿见过大伯父,大伯母。”秦玉鸾弯腰行礼,轻言慢语。

“鸾儿客气了。”秦焕礼喜眉笑眼的回头:“都愣着做什么?”

秦南风拉着云娇上前拱手:“见过三叔叔,三叔母。”

云娇也跟着行礼:“见过三叔叔,三叔母。”

“这就是云娇吧?”林锦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口中笑道:“早听说把家的姑娘都生的貌美,果然名不虚传呐。”

“三叔母过奖了。”云娇低头一笑。

而后,便是顾婉淑上前行礼:“三叔叔,三叔母。”

“哎呀婉淑,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客气。”林锦容同顾婉淑,倒是有几分热络:“春深呢?”

“春深本来也想来的,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他身上重的厉害,我就做主没让他来了,三叔母可不要见怪。”顾婉淑拉着她的手娓娓道来。

“身子要紧,一家人也不用这么客气,迎来迎去的,反倒显得生分了。”林锦容回的滴水不漏。

云娇趁着这机会悄悄打量秦家三叔这一家三口。

秦焕贤身量不高,比秦焕礼足足矮了半头,容貌也比不得秦焕礼,生的细眉细眼的,想是在外地活的滋润,他养的白白胖胖的,一张滚圆的脸满是笑意,看着很是和善,不像个当官的,倒像是个做生意的。

林锦容身形修长,比秦焕贤还高些,看着有几分清高之气,面有精明之色,容貌不说多出类拔萃,单从眼下看来,配秦焕贤是绰绰有余了,难怪能将这个三叔吃的死死的。

再看他们的女儿秦玉鸾,身量不高,尚不及母亲,生的有些瘦弱,容貌间颇有乃父之风,也是细细的眉眼,这长相不能算是出色,只占了几分秀气,只是看她脸色苍白,倒像是有些不足之症。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秦焕礼招呼道:“都别在外头站着了,快回家吧,进屋子去坐下说。”

“我行李……”秦焕贤回头看后头那辆马车。

“行李交给下人便是了。”秦焕礼朝着后头的小厮吩咐:“你们几个,去,帮三老爷将行李……”

“不劳烦大哥的人了。”林锦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带了人。”

她说着便吩咐道:“将马车驶进去,直接到我的怡然院,把东西卸下来。”

一行人便往大门里走。

秦焕礼心中有些不悦,勉强笑道:“弟妹这是信不过我?”

“怎会,大哥的人品我还不知道吗?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要过意不去了。”林锦容笑容满面的解释:“这些都是我用惯了的人,他们呀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而且搬下东西,可不是要收拾打扫院落吗?这些琐碎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哥替我们操心?”

她能言善辩,一席话说下来,秦焕礼脸色就不那么难看了。

云娇看着啧啧称奇,公爹在朝中为官多年,也不是耳朵根子软的人,且他还是个固执的性子,听了几句话便不予计较的事,还真是未曾见过,可见这三叔母嘴皮子上的功夫是真了得,不简单呐!

“弟妹,你们的住处,前两日云娇就命人去打扫妥当了,今朝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了。”半晌不曾言语的赵忠竹这时候开口了。

“是云娇命人去收拾的?”林锦容圆睁着眼睛,一脸惊叹:“那可太好了,云娇,你真是有心了,叔母谢谢你了,真是懂事,有劳你了。”

“三叔母真是客气了,这是应当的。”云娇垂目笑了笑。

“三弟,你我许久未见,今朝当不醉不休。”看得出来,秦焕礼见了这个弟弟,确实是打心底里欢喜。

“大哥有命,弟弟不得不从。”秦焕贤笑道:“只不过,我还得先去瞧瞧爹娘,才敢安心吃酒。”

“应当的,你许久不归,爹娘虽不说但心里也惦记的紧,我与你一道去。”秦焕礼在前头带路:“正巧,看看他们可要来同我们一道吃饭。”

林锦容同秦玉鸾自然也跟了上去。

“云娇,中饭都预备好了吗?”赵忠竹回身询问云娇。

“娘放心,都同酒楼说好了,等会儿派人去拿一下便可。”云娇笑着回道。

今朝人多,三叔回来也算喜事,她干脆不曾劳动厨房,直接去酒楼要了一桌酒菜。

“你办事,娘放心,只是今朝你三叔回来,不能出半点错,要不你爹那脾气,你是不知道,可吓人着呢。”赵忠竹握了握她的手,压低了声音。

顾婉淑在一旁看着,心里头便酸溜溜的,到底是亲儿媳妇,与她这个庶子儿媳妇就是不同,赵忠竹平日里对她虽也不错,可也不曾像对云娇这样亲热过,说这些体己话,说到底还是瞧不起她。

“娘也不能总让着爹,爹也是讲理的人,倘若不是我们的错,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云娇笑着宽慰赵忠竹。

进门一个多月,她也算弄清楚了这一家子的秉性。

秦焕礼在外头是个老好人,逢人也是笑嘻嘻的,看着像是好说话,但其实他骨子里严肃古板,他以自己为文官而骄傲,从心眼里瞧不起武官,这也是他为何多年逼着秦南风弃武从文的缘故。

且在他眼里,女子便是男子的附属品,应当样样都听男子的才对。

赵忠竹呢,性子软弱,又没个主见,事事以秦焕礼为先,从不敢反抗半句,恰好合了秦焕礼的性子,两人一个进一个退,时日久了,便成了今日的局面,赵忠竹在秦焕礼跟前只能唯唯诺诺,唯命是从。

而顾婉淑同秦春深,秦春深应当是个好的,事事都让着顾婉淑,同秦南风兄弟之间也是不争不抢的,只可叹生了个短命。

顾婉淑这个人什么性子,便有待商榷了,说她有心机,她做的一些事,早便暴露了心中所想,说她没心机,她做事又有考量,总之,往后是个麻烦。

至于家东北角那两位老人家,说是不问世事,但这家里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云娇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三姐姐还说秦家人口简单呢,就这,也都够她烦神的,真不晓得那些一家动辄几十上百口的人家,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天中午,秦焕礼同秦焕贤果然就着菜,吃酒谈心,互诉兄弟情意。

秦焕贤说了一些在任上的事,林锦容说了当地的风土人情,酒到酣处,秦焕贤又说起爹娘在不分家,就算爹娘不在了,也绝不分家,兄弟二人心都热了,直吃了个酩酊大醉,秦焕礼更是直睡到晚上也不曾起身。

夜饭,是送到各人院子里吃的。

翌日清晨,秦焕礼便又派了小厮分派云娇,让她派人去请大姑母小姑母,老三大老远的回来了,兄弟姊妹们该聚一聚,为他接风洗尘。

云娇自然从命,但也知道,秦焕礼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同秦焕禧的关系,想来是昨日去见祖父祖母,又被说了什么。

《把云娇》正文 第1209回 反了 晌午派人去请客,下午不过申时,秦家的两位姑姑便如约而至。

两人先去瞧了父母,后又去了秦焕贤的怡然院,直到夕阳西下,在秦焕礼派的小厮两番催促下,几人才出了院子,往前头正厅去了。

前厅里,秦焕礼一家都在,就连不常出院子的秦焕贤都强撑着病体出来了,众人见了,自然互相寒暄一番。

只是秦焕礼见了秦焕禧,有些张不开口,倒是秦焕禧叫了一声“大哥”,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他是依着爹娘的意思,叫这个大妹妹来吃顿团圆饭,也好叫两位老人家放心,但其实他心里头同这个大妹妹,已然是生分了,待她的心思也全然比不得从前。

他也想好了,就看在爹娘的份上,为了尽孝,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秦焕禧心里想的是,不管如何,这个大哥总归是棵大树,能靠上去就能乘凉,不必要闹得太难看了,更何况他一家先低头派人去请她了。

只是,她看一旁不言不语的云娇越发的不顺眼了,伸手轻轻扯了扯林锦容,小声道:“瞧见没,可会拿捏了,一句话也不说呢。”

林锦容只看了云娇一眼,不曾言语。

这顿饭远远比不得昨日秦焕礼同秦焕贤一道吃酒来的欢快,众人都客气推诿,拘谨的很,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吃罢了饭,秦焕禧同秦焕禄便起身告辞了,秦焕禧远在城外庄子上,从前她回来,秦焕礼总是极力挽留她在家里住上一个晚上的,但今朝他不曾开口,只是带着一家老小送着她们出门去了。

云娇也松了口气,看这情形,公爹总算看明白他这个大妹妹真正的嘴脸了,往后,不用担心他再心软了。

“爹,娘,三叔,三叔母,没什么事的话,我和南风就先回院子去了。”云娇转身含笑打了声招呼。

秦南风则自然而然的往她身旁靠了靠。

“去吧。”赵忠竹含笑答应了。

“云娇,你等一下,咱们先回正厅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说。”林锦容却叫住了他们。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三叔母要说什么。

“弟妹找他们小辈是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同我说,我来训斥他们。”秦焕礼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难不成是这小两口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大哥说的哪里话,南风这孩子虽然习武,可从小就尊重长辈,怎会有什么不对?

再说云娇,知书达理,不愧是清流人家出来的,我们回来院子都给我们收拾好了,厨房里也打过招呼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会挑她什么错处?大哥快别胡思乱想了。”林锦容连忙否了秦焕礼的话。

“那到底是什么事?”秦焕礼不解。

“咱们还是先进了正厅,坐下来说吧?”林锦容笑盈盈的看着众人:“站在这门口,像什么话?”

“也是,走吧。”赵忠竹劝道。

众人便依着她,又回了正厅。

婢女们已然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菜,秦焕礼吩咐道:“上茶。”

茶上来之后,秦焕礼吃了一口才开口:“三弟,说吧,到底什么事?”

一直未曾说话的秦焕贤闻言看了看林锦容,笑着道:“大哥还是听锦容的吧。”

秦焕礼将目光投向林锦容,心里头却很是不满,三弟这个人,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什么事情都让个女人出头,这成何体统?

“弟妹,你说吧?”赵忠竹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有气,连忙打圆场。

“那我就说了。”林锦容笑了笑,看向云娇:“我听说,如今这家里头是云娇当家?”

赵忠竹正要说话。

便听秦焕礼硬邦邦的道:“不错,弟妹有何见解?”

“没什么,我只是随意问问。”林锦容顿了顿道:“要说起来,大哥和咱们家一直是没有分家的。

不过这么多年,我们一家都在外地,两下里也就是互通书信,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区别了,对吧?”

“弟妹到底想说什么?”秦焕礼脸色阴沉下来。

云娇同秦南风又对视了一眼,谁都能听明白,林锦容这话里话外的,是要分家啊。

可昨日,这老兄弟俩吃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都说爹娘不在了,也绝不分家,兄弟俩好的恨不得抱在一块儿去,当时林锦容也在一旁,可并未有任何异议,今朝怎么说变就变了?

她思来想去的,也就是两个姑姑来了一趟,在怡然院待了半日,这三叔一家就改主意了。

是两位姑姑说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大姑姑说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在外头这些年,手里头也紧,这不是回来了吗,也不想拖累大哥一家。

我也听说了,大哥你们手里也不容易,如今他大姑母也不管咱们家了,云娇才多大?要撑起这么一个后院来,多不容易?

所以我想着,我们一家三口就不劳烦你们了,也算减轻你们的负担。”林锦容一笑,从容的将话说了出来。

“你是要分家?”秦焕礼已然动了气,扭头看着秦焕贤:“三弟,这也是你的意思?爹娘还在,你们回来第二日,就闹着要分家是不是?”

“大哥,我不是这意思……”秦焕贤想要解释。

林锦容一把拉过他,抢着道:“大哥你是误会了,我们这回来,你们也没叫我们交钱也没叫我们交粮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们。

可我也听说了,家里头邸舍都卖了,我这不也是心疼你们吗。

爹娘在确实不该分家,但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们又不搬出去,只是各使各的银子就是了,不叫爹娘知道,不就行了吗?”

他们一家在外头几年,好容易攒了些银子,这老大家若是富裕,混在一起过过,也就罢了。

可如今都落到这地步了,邸舍都卖了,哪里还有进项?

老大家这两个儿子,一个半死不活的,一个月吃药都不知道要多少银子,一个才成亲,成日里围着新媳妇转,不思进取,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就是个吃闲饭的,偌大一个家,就靠秦焕礼一个人那点俸禄撑着,那够干什么的?

这样还不分家,她还等着被连累不成?

“秦焕贤,你也是这意思是不是?”秦焕礼叫林锦容的话气得不轻。

不过,他不愿意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只是质问自家弟弟。

秦焕贤干笑了两声:“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我说了不算,再说锦容也是替大哥考虑……”

“混账,你个没用的东西!”秦焕礼大怒,指着秦焕贤的鼻子便要骂。

林锦容却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眼看着,两下里就要闹的不可开交了。

“爹,既然三婶执意如此,那就分吧。”

就在此时,云娇忽然插了一句,她声音不大,却清清亮亮,使得厅子里忽然一静。

众人都朝云娇望了过去。

秦南风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爹原本就要发怒了,云娇是晚辈,这个时候开口,恐怕要被牵连。

不管如何,他要护着她。

赵忠竹则满眼担忧,她嫁给秦焕礼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何况云娇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面开口,他那性子,哪容得一个小辈插嘴这样的事。

顾婉淑扶着秦春深远远的站着,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头却乐开了花,把云娇这个蠢货,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敢在这个时候开口,简直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找死。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秦焕礼果然怒斥了一句。

“云娇,你快退下。”赵忠竹赶忙跟了一句,朝着云娇使眼色。

“爹,强扭的瓜不甜,三叔三叔母既然想分家,就算你能逼着他们不分,他们心里头也跟我们不是一道了。”云娇不仅不退,反倒往前走了一步。

“反了你了,你娘家是怎么教你的规矩?长辈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秦焕礼本就叫秦焕贤夫妇气得不轻,这个时候正巧将气撒在了云娇头上。

“如今家里的后宅归我管,如果没有我说话的份,三叔母方才何故要开口留下我?”云娇直视秦焕礼,丝毫不惧:“爹心里很清楚我能不能说这个话,爹心里更清楚三叔三叔母的心意不是你发一通火,摔几个茶盏就能改变的。

既然爹把这个后宅交给我了,家里的情况我最清楚,后宅的事,当然就该我说了算。

爹若是要把这个权利收回去,暂时也是不成的,旁的不说,昨日加今朝这两顿饭,可都是我请的。”

这话是在说“你别忘了你现在靠谁吃饭呢”!

她气定神闲地说罢了,底气十足的望着秦焕礼。

旁人怕他,她才不怕,眼下,除了她谁还能管得了这个家?这府里上上下下,使的可都是她手里的银子。

何况,邸舍只是在动工罢了,又不是真卖了,林锦容以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急着甩开他们家,那不是求之不得吗?

这样的人,还强留着做什么?

再说这个公爹,在家里头一向横行霸道,儿子妻子事事处处都要听他的,也该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道知道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秦焕礼险些些气的坐倒在地上。

把家这个丫头,真是好叼的一张嘴,他这么多年在家里地位都是无人能撼动的,哪个不怕他不敬他?

娶了个儿媳妇,竟当众同他叫板,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这些日子吃的都是儿媳妇的,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话可一点也不错。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答应重建邸舍的事了。

“他爹,后宅的事,既然交给了云娇,就由她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是能管好的。”赵忠竹忙上前扶着他,给了他个台阶下。

“罢了,我不管了。”秦焕礼一甩袖子,气哼哼的坐在一旁。

秦南风看的直想笑,他是头一回见到自家爹吃瘪,真是有趣的很,还是小九有本事。

顾婉淑在一旁看得心中失望,又有些酸溜溜的,这就是换成她敢这样顶撞公爹,还不早就家法伺候了?

怎么把云娇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呢?还能继续当家?难怪,人家都说人的心眼是偏的,这么看可还偏的很呢!

这公爹,也就是个纸老虎,平日在家里管这个管那个,遇上把云娇,就没辙了?

呸!

“三叔母说要分家。”云娇含笑看着林锦容:“这也好说,不过我要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从头到尾都是三叔同三叔母的意思,我们家可不曾主动提这事。”

“那是当然,我也是为你们家考虑……”林锦容看着她这副淡然的样子,不像刚成亲的小媳妇,倒像是当惯了家的夫人似的。

且她也知道秦焕礼的性子,秦焕礼最讲规矩,居然能由着小辈如此,恐怕确实是用了人家的嫁妆钱。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小丫头才多大?也就比她的鸾儿大个几岁,不过是仗着丰厚的嫁妆端副空架子罢了,能有多大的能耐?

这么想来,她就心安了许多。

“三叔母不必替我家考虑。”云娇走到她跟前,平视着她:“虽说,家里头如今不富裕,可祖父祖母尚在,那就没有分家的规矩,三叔同三叔母如果不要求分家的话,我们就还是一家。

我也不敢许诺什么荣华富贵,但我敢说,只要有我们家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三叔一家。

即使是这样,三叔母也坚持要分家吗?”

她声音清润,说话不紧不慢,淡定又从容。

林锦容想分家,还说的那么好听,说是为他们家考虑,她可要同人把话说清楚了,到时候事情露了馅,祖父祖母责问起来,是她林锦容坚持要分家的,他们大房也就没什么错了。

“不错。”林锦容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小丫头有两把刷子,问的话一针见血。

她本就料想好了,秦焕礼一定不会同意,到时候两下一闹,撕破了脸皮,这家是不分也得分,就算那两位知道了,也分不清谁好谁不好,顶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可这丫头一开口,就把他们大房择出去,往后事发了,还就都是她的错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10回 分家立户书 但就算明知道是这样,林锦容也必须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因为她想分家。

如果不分家,她就要把自己攒的银子都拿出来交到公中。

她早在不曾回来之前便在盘算着了,辛辛苦苦这么几年攒的银子,可不是为了回来为他人做嫁衣的,叫谁白白的拿出那么些银子出来,也决计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家是非分不可。

赵忠竹在一旁,也听明白了,看着云娇的眼神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她也觉得林锦容口口声声说是替他们家考虑,这话有些不妥,可要叫她说,她是绝对不知如何反驳的。

这会子若是她开口,就她这笨嘴拙舌的,估计几句话就叫林锦容给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云娇脑子清明,也伶牙俐齿。

其实在此之前她心里都有些没底,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觉得小妹妹说的话有道理,便听了小妹妹的话,对云娇好。

直到这会儿,她才算是发自肺腑的认可她了,风儿眼光真好,娶了个好媳妇。

而一旁,秦焕礼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他稍一考量也发现,云娇很不简单,其实从家里下人的转变来看,他便知道云娇手里有两把刷子。

再看林锦容这态度,势必是要分家的,这种事情拦也拦不住,眼下,当然该选择对自己家更有利的说法了,这么看来,云娇的选择确实无可挑剔。

他同时也明白过来,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有些太过感情用事了,遇上事情不能冷静,一冲动差点就叫林锦容给绕进去。

想到这里,他看着林锦容的眼神里,更带了几分怒气,这妇人心肠坏的很,三弟当初怎么就娶了她?

不过也难怪,以三弟来说,娶林锦容也算是高攀了,纵着她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他想起从前的兄弟情深,再看看眼下的情形,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好。”云娇朝着蒹葭抬了抬手:“去取笔墨来。”

“是。”蒹葭行礼去了。

“取笔墨做什么?”林锦容心里跳了跳,总觉得云娇打的不像什么好主意。

“既然要分家,那就该立下字据,也就是‘分家立户书’。”云娇一双清澈的眼望着她,似乎很是疑惑:“三叔母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个。”

“这个自然知道,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林锦容暗暗的握了握手心:“自家兄弟,又不是外头的人,大家口头上商议一下定下来,到时候各自遵守就是了,不必要写下来,太伤感情了不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抵触,这笔尖上落下来的东西,可不是口说无凭了,往后要做什么或是遇上什么事,就得凭白纸黑字了说话了。

“三叔母连分家的话都说了,还怕什么伤感情?”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林锦容心中一急,脱口道:“那你们大房既然要按照规矩分,这么大的一个家里头,我们三房也不可能只得一个院子吧?

宅子不是大哥手里建的,要分的话,应该一家一半。”

这话说出来,众人皆是一静,都先望着她,又望望云娇,未曾言语。

大家心里都有数,她提的这个话也有理,秦焕贤虽不是长子,但是他也是嫡子,他们兄弟二人,若是真照着规矩分家,他确实该得这个家家产的一半。

林锦容见云娇不曾言语,心下不由有些得意,小小的丫头还想同她斗?

她又接着道:“不光是这家里的房子我们该得一半,就连奴仆通同如今账上的钱,也该分我们家一半才对,我原本不想这样斤斤计较,可侄媳妇你非要按照规矩来,我也没法子了。”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这一回。就连秦焕贤都愣住了,当初两个人商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锦容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想要那么多院子,毕竟他们家人口少,最多就是秦玉鸾如今一天一天大了,不适合与父母同住,确实该给她分个院落,添几个婢女。

若是照着林锦容所说的分家的话,那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只怕到时候遮也遮不住。

“侄媳妇,你意下如何?”林锦容故意询问云娇。

云娇抿唇一笑道:“三叔母见多识广,规矩也懂得多,说的自然是对的。

三叔母要下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这些年这些人都是咱们长房替你们三房养着的,三叔母若是要人的话,之前我们发下去的月例银子,该补一下吧?”

“这个都好说,家里头账上的银子分到我手里,我就给你们。”林锦容自认为抓到了要紧之处,紧咬着不放,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若是祖父祖母当家,家里头银子是从他们两位老人家身上来的,自然该拿出来分。”云娇也不急,说话不紧不慢:“只是,祖父祖母早已年迈,不问世事。

莫要说如今家里头的账上没有富余,就算是有的话,也是我们长房这几年自己攒的,三叔母若是要分,也该将你们的银子拿出来,放在一处再平分才对。”

“是啊,分家就该将总的银子拿出来再分,三叔母不会想什么也不出,就直接分账上的银钱吧?”秦南风笑问了一句。

林锦容闻言,脸色变了变,又道:“爹娘二老那处,当初就没留下什么东西来吗?”

“就算留了,这些年三叔,三叔母不在家中,大姑母当家,也不曾少贴补二老,这事三叔母可以去问大姑母。

至于西郊的邸舍,那是我娘的陪嫁。

实不相瞒,我接过这个掌家之权之时,账上拢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

如今,我还打算年后将园子修一修,三叔母既然想要一半,那这修园子也就一人出一半吧。”云娇说着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秦玉鸾:“毕竟,鸾妹妹还未出阁,到时候说起亲事,家里的园子也是鸾妹妹的脸面不是?”

她这么一说,林锦容同秦焕贤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是回来了不错,但可不是回来使银子的,若是得了几个旧院子,还要出银子修园子,这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不知三叔母意下如何?”

这会子,轮到云娇反过来催问他们了。

林锦容笑得有些僵硬,暗暗朝着秦焕贤使了个眼色。

秦焕贤顿时上前几步,一张圆脸上的两只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云娇:“侄媳妇,你三叔母方才是开玩笑的,我们这几年在外头,对家里头又没什么贡献,爹娘都仰仗大哥大嫂照应,哪有什么脸面要一半的家产?”

这破家产争了有什么意思?没点好处也就罢了,还有倒贴银子的修园子,傻子才要呢。

“那三叔的意思是?”云娇也笑眯眯的望着他。

“这样,我们还住怡然院,其他的我们也不要,只是你鸾妹妹如今也不小了,再给她一个小院子也就罢了,旁的都留给你们大房,往后就各管各的。”秦焕贤一边说一边看林锦容的脸色,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三叔只要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其他什么也不要,也不出银子修园子?”云娇等于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说的条理更清晰了些。

“不错。”秦焕贤搓了搓手,看林锦容:“你看呢?”

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林锦容做主,他是知道自己没干算计,生怕自己说错了便宜了大房,到时候后悔可就没用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锦容看云娇:“只不过,虽然分了家,但毕竟是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往后鸾儿要是有事,还指望你们照应,另外前厅还是要给我们用用的。

这个,等会儿立字据的时候,要写上去。”

家里的这些厅子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平日里也用不上,最多就是女儿说亲、定亲、成亲要用一用,这种事情在院子里也不是不能做,只不过显得太小气了,她怕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好,三叔母所求就只这些吗?”云娇又问她。

林锦容想了想,点头肯定地道:“就这些。”

“那园子修起来,三叔母同鸾妹妹肯定是不要用了,倘若以后要用的话,一回就给……”云娇思忖着道:“都是自家人,一回就给五两银子吧。”

林锦容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什么破园子要给五两银子?去西池也花不了这么多,请她去她都不去。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园子我可是拿我的嫁妆钱出来贴补着修的,那都是真金白银,三叔母该不会怪我斤斤计较吧?”云娇一脸乖巧的望着她,眼中还带着忧虑,仿佛真的很担忧她生气似的。

装模作样!

林锦容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笑道:“怎么会,你自己使银子修的园子,那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分家了,我们进去游玩,给些银子也是应当的。”

“那等会儿,咱们把这个也写上。”云娇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既然不曾公开分家,就不信秦玉鸾到时候说人家,会用不上园子,到时候还能作耗作耗这个三叔母,她不是在意银子,就是要叫她不痛快。

她算是看出来了,三叔母同大姑母是一路的,既然要分家,那就分个彻底,省得以后又纠缠不清。

这个时候,蒹葭已经铺好了纸张,又磨了墨,只等着下笔了。

“三叔母,你来动笔吧。”云娇客气道。

“我哪会写字,只是粗粗的认得几个字罢了,还是叫大哥来写吧,大哥字好看。”林锦容看着秦焕礼难看的脸色,故意开口道。

秦焕礼冷哼了一声,干脆起身拂袖而去,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要坏事。

“焕贤,大哥好像生气了。”林锦容侧目看着秦焕贤,很是担忧。

秦焕贤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事,大哥就这个脾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不会真同你我计较的。”

“那我就放心了。”林锦容拍了拍心口,看着云娇:“你看着是个灵巧的,你应该是会写的吧?

若是不行,就让我们鸾儿代劳吧。”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云娇从前的一些事,她今朝都听秦焕禧说过了,从小被当做庶女养起来的,又没什么规矩,她估摸着也是不会写字的多。

另一个,她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在众人跟前露露脸,他们夫妇二人就这么一个女儿,那自然是当做掌上明珠一样捧着,读书、写字、插花、吟诗、品酒、点茶,无一不是精心教导过的,还从回来还不曾在人前展露过,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了。

女儿年纪不小了,往后帝京那些个夫人、姑娘们的诗会、茶会,也该多去一去了,也好物色物色姑爷的人选。

“那我就试试看吧,若是不行,就由鸾妹妹来。”云娇一笑,并不推拒,上前提起笔来。

林锦容心中不悦,盯着她手里的动作,有些不屑,提笔倒是像模像样的,就是不知道写出来的字到底是骡子是马了,她皱眉看去。

但见云娇垂目盯着面前的白纸,笔尖落下,一个个端正娟秀的小字便跃然纸上,那些字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大略一看直觉得看着不错,细看看,就更好看了,甚至能看出这些字当中的锐气,都藏在了横撇勾捺之间,越是盯着看,就越叫人心惊。

她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有一种轻盈灵动的美,很快,两张一模一样的“分家立户书”便一气呵成,摆在了林锦容的面前。

“三叔母见笑了。”她放下了笔,抬眼笑看林锦容:“看看可还满意,若有不妥,我再改便是了,若是嫌我字丑,可叫鸾妹妹再抄录一遍。”

林锦容侧目看了一眼秦玉鸾,再看看云娇的字,一言不发。

她这次让秦焕贤调任回来,可不是为了回来分家,也不是为了孝敬公婆,而是想给女儿寻个好婆家。

她本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如今看着,恐怕没那么容易。

《把云娇》正文 第1211回 往后,不会了 林锦容自认为,她将女儿养的是极好,虽比不得王府侯府的那些姑娘,可在帝京,应当是不比旁人家差的。

且她的女儿从来都是谨言少语,又听她的话,长到这么大,对她这个母亲从来不曾说过半个不字。

依她看来,姑娘家本该如此,这就是顶好的秉性了。

再说样貌上虽随了秦焕贤,有些不尽如人意,可以说算不上多出众,但也还算不错。

在此之前,她觉得她女儿无论如何也可算德才兼备,在帝京这样遍地皇亲贵胄的地方,想寻个好人家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看了云娇的字,加上她端正从容的姿态,她心里便不那么确定了,一个被当做庶女养起来的丫头,竟有这通身的气度,能写的这样一手好字,比起来,她女儿就不那么出挑了。

她不晓得,云娇在写字、点茶上本就是出类拔萃的,平日里就愿意多下功夫,秦玉鸾自然比不上。

但若是比插花,秦玉鸾还是要略胜一筹的,云娇对插花这样的事,也只是偶尔为之,并不特别喜爱,手艺也就一般了。

“鸾妹妹,你来写吧?”云娇笑着招呼秦玉鸾。

“嫂子取笑了,我可写不出嫂子这么好的字。”秦玉鸾抬头看了一眼,红着脸躲在了林锦容的身后。

云娇不再言语,只是望着林锦容。

林锦容逐字逐句的看完了两份“分家立户书”,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想了想诸多细节,发现确实没有遗漏的,这才点了点头。

她往后退了一步招呼秦焕贤:“鸾儿她爹,你是一家之主,你来签字摁手印吧。”

秦焕贤也不多说,上前依她所言,在两张“分家立户书”上,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

“大哥走了,要不我去叫他来?”他抬眼看了看云娇几人,开口。

“不必了。”林锦容眼珠子一转:“风儿就在这里,他是嫡子,就替大哥签了吧。”

她是故意为之的,她这样的精明人等会不清楚,秦南风再怎么是嫡子,也是晚辈,同叔父签字画押自然显得没有规矩,且往后这“分家书”拿出来,有没有用还不一定呢。

她是觉得云娇看着不简单,有手腕又有头脑,手里还有一笔不菲的嫁妆银子,说不准以后能发达呢?

到时候,这不起作用的“分家书”就派上用场了,她也就能分一杯羹了。

秦南风并不言语,只看云娇。

云娇笑道:“不是我们小辈不听三叔母的,只是这分家的是爹同三叔的事,旁人不能插手,何况南风他是晚辈,怎能同三叔平起平坐?

三叔母且等一等,我这便派人去请爹来。”

她说着转过身,小声吩咐了蒹葭几句,蒹葭点头去了。

不消片刻,秦焕礼便随着蒹葭来了。

他来也不多说,只是盯着秦焕贤望了半晌,在秦焕贤尴尬的想要开口之时,他转开了眼神,随后提笔签字,又摁了手印,而后便半刻也不多留,转身直去了。

“成了。”云娇拿起两份“分家立户书”吹了吹,将其中一份递给林锦容,笑吟吟的道:“三叔母,这个咱们两家分为保管,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虽然这样说,但咱们也还住在一个家里,以后还要互相关照。

另外,我年纪轻,怕有些规矩不大懂,若是有做的不对的,三叔母可别见笑,还请多指教。”

“你真是谦虚了,我看你做事可周到的紧。”林锦容也是一脸笑意:“我们才回来,到处都不熟,往后,还要请你多关照呢。”

“三叔母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是我们这晚辈应当的。”云娇满口答应下来,至于做不做,那得看什么事了。

两人便这般虚与委蛇,乍一瞧亲热的紧,直到将秦焕贤一家送出正厅,云娇才算放松了些。

“弟妹,你真是好生厉害,我可真佩服你。”顾婉淑扶着秦春深走到她身旁,满面钦佩:“你才来,你是不知道这个三叔母的厉害,跌掉还要抓把泥的精明人,这也多亏了是你,若是换了旁人,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她说着看着林锦容一家离去的方向,一脸的同仇敌汰。

“是吗?”云娇笑了笑:“三嫂嫂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同她处过?”

“那倒不曾,我来也没几年,之前也不过是见过几回罢了,我是听说的。”顾婉淑笑得有些尴尬,只能胡乱敷衍了一句。

“若还是大姑母当家,想来会比我处置的更周到。”云娇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打量顾婉淑。

之前送信给秦焕禧的人,十有八九便是这个三嫂嫂了,也不知她图个什么?

若是图小五……那也不该同她作对才是……是了,是嫉妒她了。

“这我也不好说。”顾婉淑干巴巴的笑了笑:“不过我觉得弟妹处置的已然是极好了,若是我,恐怕要不知所措了。”

“多些三嫂嫂夸赞了。”云娇扫了一眼秦春深苍白的脸:“我看三哥哥脸色不怎么好,三嫂嫂还是快些扶他回去歇息吧。”

顾婉淑答应了一声,这才扶着秦春深去了。

赵忠竹特意留到了最后,拉着云娇的手叮嘱道:“娇儿,今朝的事,我知道你做的对,可你不晓得你公爹那脾气,下回你可不能再顶撞他了。”

“我知道。”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眼下必须要答应,否则婆母回去恐怕要彻夜难眠。

赵忠竹见她从善如流,不由欣慰:“这一回,他就是肚子里有气,你正好撞在他气头上,他是长辈,就在后头再说你两句,你也别同他一般见识,就当没听见就成了。”

“是,娘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的。”云娇又应承下来:“可要我们送你回院子?”

“不必了,时候还早,跟前又有婢女们伺候,这路又不远,能有什么事?

倒是你们快些回去吧,今朝也辛苦了,得早些歇息。”赵忠竹拍了拍她的手,拒了她的好意。

“好,那娘慢走。”

目送着赵忠竹走远了,云娇这才挽着秦南风的手往回走。

“你别看我娘劝你,像模像样的,实则她心里怕着呢,爹在你这里受了气,回头恐怕要拿她撒气呢。”秦南风说着又回头看了两眼。

“不是吧?”云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爹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还在朝为官,不会这么是非不分吧?

且是我惹的他,又不是你娘,他何必迁怒?”

“他在外头都还好,就是在家里头对我娘横,管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根本就不讲理的。”秦南风摇了摇头:“说什么也说不通。”

“那你娘就不能顶撞他几句吗?他们是夫妻,又不是父女,凭什么被他那样对待?”云娇有些不服气的道。

“你以为天底下的男子,都像我这般好性子吗?”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多的是我爹这样的。”

“那我看你三叔父对你三叔母也挺好的,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你爹就那样?”云娇抬头,娇俏的望着他。

“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了。”秦南风瞧她圆睁着眼睛,可爱的紧,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

云娇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他,又恼又羞的红了脸:“那你就长话短说。”

后头,蒹葭她们都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秦南风哈哈一笑,这才娓娓道来:“你知道,爹是嫡长子,祖父向来看重他,从小对他严厉,可谓言传身教,你也能看出来,爹的性子是最像祖父的。

而三叔出生的时候,中间已经隔了我大姑姑,那时候祖父官职也上来了,一日在家拢共就那么几个时辰,还要吃饭睡觉,又要带着爹,管三叔自然就没有那么周全了,再说不是长子,说实在的确实没那么放在心上,而且又是小儿子,总归是有些偏疼的。

而爹那时候已经逐渐大了,祖父便一直带着他在跟前,每日依旧亲自管教,可不就教成了如今这样吗?

三叔是祖母带出来的,三叔母又有娘家撑着,自然就与爹不同了吗?”

秦南风将他所知大略说了一遍。

“诶?”云娇有些意外:“没想到你对这事倒是钻研的挺透彻的。”

她知道,他一向不爱管家长里短的事。

“你以为这些是我打听的?我哪有那兴致?

这些也都是当初我为我娘不平,我娘说给我听的。”秦南风叹了口气:“因为爹对娘不好,我也不曾少同他起争执,但娘一直不让,还找这些理由为他开脱。

不过好在爹也就是说些话不好听,让人生气,动手倒是没有的。

但说起来,我爹今朝发怒那样,我看了心里都有些发怵,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不是你和你娘,不怕他作威作福。”云娇嘻嘻笑道:“我才进门一个多月,在你爹眼里,我还是个外人,又是晚辈,他不好同我多计较。

再有一个,他吃我的嘴软,这些日子家里头吃穿用度,可都是我手里拿出来的银子,他好意思多说我什么吗?”

“那你就不怕他那股劲儿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训斥你?”秦南风吓唬她。

“我才不怕呢。”云娇轻笑:“我看出来了,你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也就在你娘跟前耀武扬威的惯了,真要是说正经的,你若是有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再说了,就算是训斥我又如何?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要是能的话,我当初也就进不了门了。

他就算是生气了,也不会像对你一样对我动手,那我还怕他做什么?”

秦南风低头一笑:“说的有道理啊,骂你,他恐怕不是对手,打你,他又不敢,所以你确实不用怕他。”

“当然了,往后你爹说什么,就由我来。”云娇抬头看他,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昨日说好了你今朝进宫去的,这请两个姑母又耽搁了一天,明日可一定要去了?”

“嗯。”秦南风看着前方,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你说,他非要我去,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边疆如今也消停了,他应该不是打让你出征的主意。”云娇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猜测着道:“会不会是他跟前没有可靠的人保护?”

“我就可靠吗?我跟他可是有仇的。”秦南风皱眉:“我舅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他能放心我保护他?”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一诺千金,要么不许他,许了他便会不计前嫌,所以他一直在争取你点头。

除了他对你舅舅的死心有愧疚,想用你也是他一直纵容你的缘故。”虽说帝心难测,但云娇一直大略知道,官家到底想要秦南风做什么,不是她聪慧,只是官家的示好实在太过明显了。

“我才懒得管他们那些朝堂纷争,我只想同你将日子过好。”秦南风伸手揽过她,柔声道。

“想把日子过好,也不容易呢。”云娇反手抱住他的腰:“我问你,倘若我真同你爹起了什么冲突,你向着谁?”

“这还用问吗?”秦南风想也不想便道:“我自然向着你了。”

“真的?”云娇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想要笑,但还是强忍着。

“真的。”秦南风一脸正色的望着她:“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倒也是。”云娇轻轻“啧”了一声,故意逗他:“可那是你亲爹,你不向着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他堂堂朝廷命官,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他还有我娘向着,还有我祖父祖母向着,有我哥哥嫂嫂向着。”秦南风下意识搂紧了她:“可你呢?你只身一人,嫁到这个家里,谁都不向着你。

你只有我,除了我你谁也没有了,我若是再不向着你,那你岂不是太可怜了?

更何况,你是讲理的人,若真是跟我爹起了冲突,那定然是他的错,我是帮理不帮亲。”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云娇叫他的话逗的忍俊不禁:“行啊,这话你可要记住了,我可当真了。”

“放心,我早说过,咱们成了亲,我决计不会再叫你受任何委屈的。”

夜色中,秦南风望着她的眼神柔和而坚定,从前,没有他,她吃了太多的苦,往后,不会了。

翌日清晨,两人在屋子里用了早饭。

云娇让蒹葭她们收拾桌子,正要打发秦南风去宫里,守门的小厮便急匆匆的来了。

“五少爷,五少夫人,宫里来人了,老爷正在门口招呼,打发小的来叫五少爷快快的过去。”小厮虽然着急,却先行了礼,规矩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快去吧。”云娇听了,忙推了秦南风一下。

“那我去了,我把丁寅留给你。”秦南风回头望她,有些不放心她自己在家。

“我又不是在什么狼巢虎穴,你把他给我做什么,你带着他吧。”云娇推着他往院门口去:“有乔巳在就够用了。”

“那好吧。”秦南风想想也是,这才答应了。

出了院子,他大步流星的往前头而去。

还未曾走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父亲正在大门内侧与梁承觐跟前的内监说着话,看脸色就能看出来,那内监对他父亲颇为客气。

“哎呦,秦小将来了。”内监见了他,更是一脸殷勤的迎了上来:“我的小爷,你可叫我好等,这一个来月,你们家门我都跑了好几个来回了,今朝无论如何,你得跟我进宫一趟,官家等着要见你呐。”

“公公不必客气,带他去便是了。”秦焕礼在一旁笑着说了一句,又扭头朝着秦南风道:“官家三番四次的来请你,你怎么推三阻四的,还不快去?”

“别,秦大人可别。”内监连忙道:“官家再三叮嘱了,要秦小将自己愿意去才算,他若是还不愿意,官家说再等等也无妨。”

“听见不曾?”秦焕礼扭头瞪了一眼秦南风。

就算是赵忠勇的事,官家确实有过失,但并不是有意的。

何况如今官家如此宽容,又这么真心实意的左一趟右一趟的上门来请,这小子还不肯去,连带着他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他就不懂了,那可是官家,是大渊的天,都坐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何不可原谅的?

“爹别生气,我去便是了。”秦南风并不在意他的语气,语气轻快:“爹怎么还不曾去上早朝?”

“我今朝休沐,你快去吧。”秦焕礼见他答应去了,还当是听了他的劝,神色不由缓和了些。

“公公请。”秦南风看着那内监朝着外头抬了抬手。

“不敢不敢。”内监往后退了一步,满面笑意:“秦小将请,马我都已经预备好了,就在门口。”

秦南风这才出门上了马,轻轻扬了扬马鞭儿,马儿便撒开蹄子朝着皇宫方向跑了去。

秦焕礼望着骑上马便肆意张扬的儿子,面上不禁露出骄傲的神色,要说长相,这孩子还是随了他,直如玉树临风一般,就是有些不听话。

“臭小子。”他摸着胡须往回走,口中小声嘀咕:“不仅自己不听话,从小气我气到大,还娶了个媳妇回来气我……”

秦南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到文德殿之时,梁承觐已然下了朝,才将坐下,跟前的小太监也才端上了茶盏。

“陛下。”秦南风上前拱手,算是行礼了。

此刻,他已不复在云娇跟前的和煦,而是一脸肃穆,身上自然而然便带上了点点肃杀之气。

这样的气势,未曾上过战场之人,是不会有的。

“你小子可真难请。”梁承觐见了他,不仅不怒,反而笑了:“我给你送了那些好礼,可都是看着了?”

“是,谢陛下赏。”秦南风再次拱手。

“就这些了?”梁承觐抬眼望着他。

“陛下想要什么?”秦南风抬眼与他对视:“要我效劳?”

梁承觐丢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

秦南风这时候才察觉,一个多月不见,这老皇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气色不大好,似乎苍老了不少,这是病了?还是朝中又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因为你舅舅的事,你心里过不去,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来的。”梁承觐起身,小内监连忙上前扶着他。

他掩唇咳嗽了几声,这才缓步走到秦南风跟前,缓缓抬起左臂并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捆着的白色纱布,里头有点点殷红渗出。

受伤了?秦南风看着他的手臂不语。

梁承觐也不言语,开始解纱布。

“陛下……”小内监吓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直接开口阻止。

“无碍。”梁承觐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伤口完全露出来。

秦南风一直皱着眉头,见到伤口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一凝:“陛下这是……剑伤?”

他成日与武器打交道,寻常的伤口,一眼便能断定是什么武器所伤。

他有些疑惑,梁承觐贵为一国之君,身上怎会有剑伤,难不成是有人行刺?

“不错。”梁承觐点了点头,任由内监取来纱布,替他包扎,口中淡淡道:“在你成亲后的第三日,有人来行刺我,宫内侍卫亲军来的不及时,在要紧关头险险的抵挡住,这一剑,本是刺向我心口的,我抬手挡了一下。”

“那刺客可抓住了?”秦南风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抓住了,也没用。”梁承觐摇了摇头:“他当场咬舌自尽了。”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秦南风,神色晦暗不明:“在那之前,有大内禁军巡逻之时,听见有人小声吩咐,说此番必定要给舅舅报仇,了结了我这个昏君。

那刺客临死之前虽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但却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梁承觐说着一抬手。

小内监立刻取来一枚白玉信印。

秦南风接过信印,略一翻看便道:“这信印是假的。”

这信印粗略的看,与他的信印是一模一样,通透的白玉上刻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后头缀着云纹。

但军中信印,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伪造?他的信印,自然是做了记号的,每一枚信印在不同的云纹处标有暗记,外人看不懂,但自己一看便能明白真假。

“我知道。”梁承觐脸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

秦南风有些意外,抬眼看着他。

若是说在此之前,他对梁承觐还有些愤懑在心中,只不过是隐忍不发。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释然了,身居梁承觐这样的位置,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要别人的命,莫要说是有人将所谓的“证据”送到了他的面前,就算是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也能选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但梁承觐没有。

他能如此坦然的说出此事,足见他的胸襟有多宽广,确实无愧“以仁孝治天下”这句话。

他心生感慨,一个帝王,能为了自己的无意之举拿出这样的诚意来,确实很难得,就连他,都情不自禁的有些动容。

“你可愿帮我?”梁承觐叹了口气,神色间露出些疲态来。

秦南风抿着唇,还是不曾言语。

“我也不强求你。”梁承觐接着道:“只是,眼下侍卫亲军统领为了护我受了伤,你能否来替他一阵子,等他伤恢复了,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他说着也不看秦南风,转身朝着龙椅而去。

秦南风望着他斑白的发丝,蹒跚的步履,此刻的他,不像九五至尊的帝王,倒像是个孤立无援的老人。

他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开口道:“我可以推举一人担任此职。”

梁承觐坐了下来,抬眼看他:“何人?”

他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今朝能说服这小子,没想到他心智如此坚定,居然不为所动。

不过,肯推举人也是好的,至少说明他开始放下那件事了,这是好事。

“此人是我同袍,名唤傅敢追,同我是生死之交,他生性勇猛,在战场之上能以一敌百而立于不败之地。”秦南风肃然道。

“傅敢追。”梁承觐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小子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有勇无谋可是他?”

“这正是我想说的,陛下若是要用他,可派遣一名擅长计谋的副统领,与之相匹配,方能安心。”秦南风坦然道。

“好,那就他了,你可否替我将他宣进宫来?”梁承觐一口便应了下来。

“是。”秦南风拱手,转身便往外走。

梁承觐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总算是小子不是一副铁石心肠,没有不管他的死活。

傅敢追如今在家中,以种地为生,农闲之时,也跟着父亲编框,再加上有把云嫣租出的田地贴布家用,一家老小过得还算不错。

可傅敢追那样的人,成日里与黄土为伴,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不是讲究的人,不管吃苦吃甜,反正是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下去,但终归还是怀念当初在战场驰骋的日子。

每回两人相见,他总要说起原先在军中那些事。

秦南风心里清楚,傅敢追原本是可以继续留在军中的,是因为他的缘故,心中实在难过,这才回了庄子上种田。

今朝既然梁承觐提了这事,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傅敢追重回军中。

侍卫亲军虽说比不得从前在神勇营,但侍卫亲军统领,平日也是要带领众亲军操练的,总算能日日碰着武器,练个过瘾,且还能拿不菲的月例,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想着,也不曾回家,干脆一路策马出了城,直去了傅敢追家中。

傅敢追一家老小见他来了,一个个都欢喜不已,拉着他要杀鸡宰羊,留他吃饭。

他心里惦记云娇,不愿久留,只是拉着傅敢追将事情说了。

傅敢追起先是不敢置信,他早已想好了,再生几个孩子,给弟弟妹妹成家,将孩子们都抚养成人,这辈子差不多就这么过了,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他头上。

直确认了好几回,秦南风都是点头,他这才欣喜若狂,又蹦又叫的进屋同他家里人说了。

一家人听了自然欢喜,傅敢追更是了得抓住秦南风便往外拽,说是要请他去会仙酒楼吃酒庆贺一番。

秦南风说改日,叫他即刻便进宫去,傅敢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两人骑着马儿出发了,秦南风直接将他送到了宫门口,望着他进去之后也不多留,策马转身便往家中赶,他想快点回去见云娇。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半日,他便想她想的紧了,同她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心里头也舒坦。

他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才到了家门口,便瞧见两辆马车停在石狮子边上。

他跳下马,将马儿就给一旁迎上来的小厮,有些奇怪的问:“谁来了?”

“回五少爷,是五少夫人的四姐姐同六姐姐。”小厮连忙回道。

秦南风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头:“知道了。”

进了大门,他便大步朝着院子而去,她们来做什么?

……

西洲院。

云娇才送走了秦南风不过两刻钟,蒹葭便急匆匆的进屋子报信:“五少夫人,四姑娘同六姑娘来了。”

“到哪里了?”云娇有些惊讶,不曾想到她们突然来。

“已然进来了,快要到院门口了。”蒹葭回道。

“到了就请她们进来。”云娇吩咐。

很快,把云姝同把云姌便齐齐进了门。

把云姝仍然大着肚子,只是身子越发沉重了,是把云姌一路扶着她进来的。

“二位姐姐,今朝怎么有空来,快来请坐。”云娇亲自起了身,招呼她们。

“九妹妹。”把云姌放开把云姝,走到云娇跟前,二话不说便跪下来祈求:“我求你了……”

“六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可使不得。”云娇连忙上前扶她。

“不,九妹妹,如今你为嫡我为庶,我嫁给梁元俨也不是正妻,跪你是应当的。”把云姌执意不起身:“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让我把我娘接回来吧……她,这么冷的天,她在那里根本熬不了多久,她原本就怕冷,何况那里连条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她说着,便忍不住啜泣起来。

把云姝站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有些难受,但并未上前相帮,也不曾开口,只是用帕子拭着唇角,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看她。

“六姐姐。”云娇一听说此事,顿时松开了手:“你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

“九妹妹,我求你了,我都跪下来求你了,你要我怎样都行……”把云姌膝行着往前,再一次抱住了云娇的手:“这是我娘她……她都已经落得那样下场了,你就饶了她吧……”

“六姐姐,其实你该庆幸,她还活着,你还有娘。”云娇神色变得清冷疏离:“但我呢?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有娘了,都是拜她所赐。”

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其他的人也都可以原谅,但连燕茹不行。

连燕茹是她的杀母仇人,她一辈子不可能原谅她,更不可能放过她!

她就算是死一千回,也换不回娘的一条命!

“九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娘对不住你娘,可她如今已经成了那样,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每天饱受折磨生不如死,难道你还觉得不够吗?”把云姌眼泪滚滚而下:“你就算是折磨死她,你娘也不会活过来的。

你放了她吧,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六姐姐,你知道,绝对不可能的。”云娇声音轻,但却决绝。

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或许原本并不太深厚的姊妹情分也就到此了结了,不过,她并不惧怕,而且,以后也不会后悔。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很小的时候,外祖母就让她学会了取舍。

虽然,把云姌背后站的是镇王府,但她还是不想轻飘飘的放过杀母仇人。

“把云娇,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把云姌怒了,直直的从地上站起来:“你不肯,我偏要接,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看你能将我如何!”

“可以,只要她肯跟你回来,我没有二话说。”云娇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把云姌跺了跺脚,扭头看着把云姝:“四姐姐,说好了一起来求云娇,你怎么不说话?

娘都成那样了,你也不管管!”

“六妹妹。”把云姝叹了口气:“我不是你,你找了个梁元俨,不是正妻也有人宠着疼着。

你看看我,大着个肚子,却还有成日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管旁的?”

“那你今朝做什么来了?”把云姌闻言更是气恼不已。

“实不相瞒,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你。

我是有话同九妹妹说,恰好你去我家找我,否则我连出来的借口都没有。”把云姝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六妹妹,我……”

“好了,你别说了,叫二姐姐,二姐姐不肯出来,叫你,你又是为了找借口出来才跟着我来,合着娘就是我一个人的娘是吧?

你们不管,那我也不管了!”把云姌说罢,便哭着跑了出去。

把云姝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我真是羡慕她。”

“羡慕她什么?”云娇将落葵端进来的热牛乳放在了她跟前:“吃点这个,知道你不爱太甜,我让她们给你少加了点糖。”

“好。”把云姝笑着接过:“羡慕她成亲了这么久,还能肆无忌惮的发脾气。”

云娇抿唇一笑:“四姐姐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帮她吗?”

把云姝犹豫了片刻道:“九妹妹,你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若是说一点也不想,你肯定不信。

那毕竟也是我的亲娘,生育了我,也养大了我,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心疼她,要真是那样,那还是个人吗?”

“这话不错。”云娇浅浅一笑。

“可她落得那样下场,确实是罪有应得,这一点即使我是她的亲生女儿,也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把云姝又道:“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九妹妹你帮我这么多,我就算比不得你的头脑,可我也不是傻子,对这一切我心里怎么能没数呢?”

正如她所说,她如今都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去想旁的?

若是有可能,她当然想娘活得好一些,可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四姐姐是不打算管了吗?”云娇含笑问她。

把云姝咬了咬牙:“不管了,我都听九妹妹你的。”

“那四姐姐今朝特意来,是为了?”云娇也有一些好奇她的来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心里头焦急,那日我回去,当即便同婆母赔礼了。

而且当着茹玉的面,她也是点了头的,可到如今,她也不曾让我进她屋子半步,眼看着我这随时都有可能生了,我若是拿不到那些欠条,以后可怎么好?”把云姝心急如焚的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这事情,她前几日就派人同云娇说了,云娇让人带信回去叫她“稍安勿躁”。

她哪里能“安”下来?一直想同云娇见面,好生商议商议,可一直也没有机会。

今朝,总算等到了把云姌去她家叫她出门,她才能来同云娇说说这件事。

“你婆母这是心里头有气,眼不见心不烦。”云娇思量了片刻猜测道。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进她的房了?”把云姝脸色有些不太好了:“那……那可怎么办?”

她很清楚,杨氏有多厌恶她。

一想到以后有可能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她就打心底里害怕。

“我想想。”云娇靠在桌边,垂下眼,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把云姝也不敢打扰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

过了半晌,云娇忽然眼睛一亮:“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把云姝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

“你回去先这样。”云娇眼带笑意的望她:“四姐姐可还记得,你从前在娘家的嚣张模样?”

“九妹妹,说话归说话,你接我的短做什么。”把云姝顿时胀红了脸:“我……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怎么还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告诉你,这回回去还学着从前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嚣张跋扈,就仗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摔碗砸碟,打骂下人,怎么狂妄怎么来。”

“啊?”把云姝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睛,这算是哪门子的主意?杨氏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把云娇》正文 第1212回 骑驴找马 “别怕,只有这样才能有用。”云娇宽慰她:“你婆母那个人,性子最是要强,只要你嚣张狂妄了,她才会想要压制住你,到时候自然会叫你过去伺候。”

“只有这一个法子吗?”把云姝望着她,有些不情愿。

她想起和杨氏独处一室,心里头便有些发慌,从前的事情一直挥之不去,萦绕在她心头。

“是。”云娇抬眼望着她:“这事只能你自己去做,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是在帮你自己,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我知道。”把云姝点了头,叹了口气,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心思久留了,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云娇命人去,一路护送她直到茹家门口,毕竟她已经踏进月份了,随时都有可能分娩,不能大意了,真要是在从她家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杨氏定然会揪着不放。

别看这时候杨氏将把云姝当颗草,真要是出了事,到时候草可就变成宝了。

秦南风从大门进来走到半道上,正遇见把云姌气冲冲的出去,瞧见他也不曾言语。

他自然不会先开口打招呼,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接着往回走。

到了院子里听说把云姝还在屋子里,姊妹二人在说话,干脆就等在了门口,不曾进去。

把云姝出来瞧见了他,倒是客气的福了福:“九妹夫。”

秦南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望着她出了院子之后,挑帘子进屋子去了。

“把云姌是不是又来求你放了连燕茹?”他打帘子进了屋子。

“她来,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云娇见他回来了,面上不由有了笑意:“怎么样,官家叫你去宫中做什么的?”

“有人以我的名义行刺他。”秦南风细细地将梁承觐所说的事说给她听。

“你说,这个冒充你名义的人会是谁?”云娇听罢了,微微蹙眉。

她同样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是因为有求于秦南风,梁承觐才将这事敞开了说,若是时运不济,又或者秦南风对于梁承觐不是那么的重要,保不齐一家就因此丧命,说不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

“我一路回来也想了,暂时没有头绪。”秦南风摇了摇头:“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让人查清楚的。”

他回来之后,应当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过,这帝京满地皇亲贵胄,有时候不必要得罪人,只要对别人有好处,被利用也实属寻常。

“嗯。”云娇点头叮嘱他:“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那官家要你去做侍卫亲军统领,你是怎么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我拒绝了?”秦南风笑着拉过她的手。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真是答应了,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哈哈一笑:“我推举傅敢追去了。”

云娇思量着道:“这样倒好,要不然三姐夫成日在庄子里,也埋没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南风看了看四周:“对了,把云姝来做什么的?”

“她说,杨氏不叫她近身,要我给她出主意呢。”云娇也不瞒他。

“哦?”秦南风拉着她坐下:“那你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云娇拧他一下:“我那是声张正义。”

“是是是。”秦南风笑着点头,伸手揉她脑袋:“我家小九最是正义了。”

“那是自然。”云娇得意的抬着下巴。

秦南风笑看着她,眼神柔和,他就喜爱她张扬的模样。

“对了,茶楼建的如何了?”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还早呢,估摸着到年下能竣工。”秦南风顿了顿道:“到时候让人好好收拾一番,咱们过完年再开业吧?”

“好。”云娇点头同意了。

转眼,便进了十一月。

冬至这一日,云娇预备了汤圆、饺子,让人先送去了祖父祖母那处,而后又给秦春深院子里送了一些。

余下的先不曾煮,等秦焕礼下了早朝,才命人煮起饺子同汤圆来,热滚滚的端上来,一家人坐在一道吃了。

吃罢了之后,云娇又安排人拿了祭祀先祖要用的东西,打发秦南风去抱了仲儿跟着秦焕礼到后头家祠去,冬至要祭祀先祖,秦老太爷已然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秦焕礼口中虽不曾说什么,但对云娇预备的这一切,心下还是颇为满意的。

从前这些东西都是他年迈的父亲亲手操办的,因为大妹妹要管她家里头的事,这一日是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先祖的,便有些顾不上这边,下人们也不上心,丢三落四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有些东西未曾预备的完全,还得临时去买。

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省心,他也认同了云娇当家的事,这个儿媳妇虽然有时候有些不尽人意,但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等他们祖孙四代人从祠堂里出来,也就到了午饭时分,云娇又命人张罗了中饭。

秦老太爷是不肯到前头来吃饭的,她只好又让人将各式的菜都分了一份送了过去。

如此忙了半日,直到吃过中饭,才闲了下来。

一回院子,她便直奔屋子:“累死我了,我要先睡一会儿。”

“不许睡。”秦南风在后头一把拽住她:“才吃饱的,睡了对身子不好,跟着我再走一会儿。”

“这不都从前厅走回来了吗?怎么还要走?”云娇撅着嘴巴,不情不愿。

“这才多远点路?继续走,起码要走半个时辰的。”秦南风拉着她不放。

云娇没法子,也知道他是为了她的身子好,也就乖乖跟着她在院子里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守在院子门口的婢女进来了:“少夫人,金不换来了。”

“快叫他进来。”云娇一听是哥哥跟前的人来了,不由停住了脚步。

“是谁派你来的?”云娇含笑望着他。

“姑娘,姑爷。”金不换进来行礼。“回姑娘,是大少夫人派小的来请姑娘明日回去一趟,有要事相商。”金不换低着头回道。

“什么事,我嫂子可说了?”云娇有些好奇的问。

“大少夫人并未细说,不过小的也知道一些内情,似乎是为了八少爷的婚事。”金不换如实道。

“八哥哥的婚事?”云娇转头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嫂嫂手脚倒是挺快的,之前提醒她可以拿八哥哥的婚事来搪塞,好让祖母不总惦记着抱重孙子的事。

不曾想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就在上个月,八少爷相看了好几个姑娘,月底的这一个,人家点头了。”金不换回道:“老夫人说要尽快定下来,怕夜长梦多。”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嫂嫂我明日一早便回去。”云娇答应了下来:“蒹葭,替我送送他。”

“你说,八哥哥定亲,同我有什么关系?嫂嫂叫我去做什么?”云娇真是好不奇怪。

八哥哥同她,不算有多好,不过,从前,也不曾欺负过她就是了,再有就是她成亲,他也是出了力的,后来她回门,他还特意给她备了礼。

细想起来,八哥哥虽然有些不思进取,又总去那些风月场所,但对她,还算过得去。

可也不至于到让她去管他婚事分地步啊?

“你都想不到,我哪里能想到?”秦南风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想那么多了,明日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吧。”云娇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日头:“咱们走得够久了吧?我想回屋子去睡了。”

“我陪你。”秦南风一把揽过她。

“我不用。”云娇抗拒的推他:“我自己睡就成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就抱着你睡,保证不乱动。”秦南风靠在她耳边小声笑道。

“你烦不烦人。”云娇推他一下,小脸上悄悄爬起一抹红,好好的话到了他口中,怎么就像是有些变味了呢?

翌日,云娇果然早早的便到了把府。

“妹妹可算回来了。”夏静姝亲自到门口迎的她:“可是婆家日子太好过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们?”

“嫂嫂惯会取笑人的。”云娇挽住她:“我是怕总回来,那就不香了。”

“得了吧,你有本事就住下,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保准你香香的,就怕你不乐意。”夏静姝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两人都笑了起来。

“嫂嫂叫我回来,有什么事?”云娇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把云闱相看的事。

倒不是想管这事,这是因为好奇。

“是你八哥哥。”夏静姝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他相看了个姑娘,金不换昨日都同你说了吧?”

“嗯,说是要定亲?”云娇点头,面上带着询问之色。

“定亲是祖母的意思。”夏静姝解释:“可我看那姑娘……不大好,这才叫你回来帮着掌掌眼,看看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做。”

“怎么不大好了?”云娇更不明白了。

相看,她是知道的,除非是她同秦南风这样知根知底的,才了解彼此的性子,否则,两家互相都是陌生人,光凭着见一面,再加上媒人的一张嘴,根本就看不出人品,最多也就看个样貌。

嫂嫂这样说,莫非那姑娘是样貌上有什么不好?

“我跟你哥哥陪着他一道去的,还有媒人。”夏静姝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姑娘,远远地看着还不错,身量高挑,肤色白皙,可离得近了细瞧,眼睛看着有些无神,脑袋还时不时的有些轻微的不自主的晃动。”

“这是身上有疾?”云娇不由得问。

“问了媒人,说是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过,给摔坏了,身子还过得去,就是留下了这些小毛病。”夏静姝回道。

“那这样,八哥哥也肯要?”云娇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妥。

“他也没个肯不肯的,都是祖母的意思,祖母叫他点头,他也就同意了,给姑娘插了钗。

我和你哥哥问他,他也拿不了主张,就说随我们。”夏静姝叹了口气:“你说,我们真要是做主给他定下来,这是终身大事,那姑娘又是那样的,到时候有个什么不好,还不得怪我们?

所以我请你回来商议商议。”

“嫂嫂既然觉得不好,那回了就是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既然不合适,那就不谈,这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祖母不肯。”夏静姝有些为难:“她说咱们家如今家道中落了,爹的官没得做了,你哥哥又只是在衙门里当差,又不是官老爷,算不得什么好差事,她说关键是你八哥哥又不争气,成日里在那些地方流连忘返,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云娇听的笑了起来:“祖母倒是了解八哥哥,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这事也不用着急,等明年哥哥高中了,做了官,八哥哥再去相看,不就有筹码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祖母说,你哥哥能不能高中还不见得,说老八到了年纪了,人又不争气,怕错过了就找不到了,能定下来就先定下来,以后你哥哥要是高中了就再说。”夏静姝细细地说给她听。

“什么叫‘能不能高中还不见得’?哥哥之前不过是错过了,否则早就高中了。”云娇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才道:“那依着祖母的意思,就是骑驴找马,先把这个定下来?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万一,粘上了甩不掉怎么办?”

“谁知道呢,要是你能见一见就好了,我反正光看脸是分不清好人坏人。”

说话间,姑嫂二人已经挽着手走进了青玉院。

“娇儿回来了?是为你八哥哥的婚事特意回来的吧?”

才进院子,把老夫人便迎了上来。

“祖母?”

云娇松开了手,姑嫂二人齐齐行了一礼。

“祖母什么时候来的?”夏静姝上前扶着把老夫人。

“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了,听下人们说你去门口接云娇了,我心里头欢喜着呢,这回可算是有了主心骨。”把老夫人说着笑呵呵的看向云娇。

《把云娇》正文 第1213回 溺爱 “祖母可别指望我。”云娇抿唇一笑:“这里头的规矩可大着呢,我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东西。”

“你如今可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了,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把老夫人望着她,眉开眼笑的:“有你回来掌眼,我也放心多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她从嫂嫂刚才所说的话里头已经听明白了,哥哥嫂嫂并不太看好这门亲事,甚至没看上那姑娘,但是,祖母硬是要做主定下这门亲事。

不过,这些都同她没有太大干系,她已经出嫁了,哪有资格回来管这些事情?

不过既然嫂嫂叫她回来了,那她就当是回来看他们,顺带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什么样的人家,听嫂嫂说了之后,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很想见识见识。

“那今朝是要做什么?”云娇见祖母一直盯着她笑,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没话找话说。

从前,祖母可从未对她有过这般“慈爱”的模样,如今真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可见,境遇确实能改变一个人。

要知道,在娘还活着的时候,祖母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眼下还真是时过境迁。

“今朝,也不算什么。”把老夫人笑着道:“前些日子不是相看了吗?还不认门,今朝两个媒人带着你八哥哥,还有我们一道去,算是认认门。”

“那你们等会儿岂不是都不在家了?”云娇圆睁着眼睛,看了看夏静姝:“我可是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把老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我想好了,就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一道陪着去,另外还有两个媒人,再带几个下人,也就够了。”

“我去?”云娇面上笑着,尽量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是应该哥哥去吗?我去像什么话?”

那别人家说起她来,岂不是像说秦焕禧一样吗?成亲了还回来管娘家的事,这说不过去,遭人话柄。

“你去一下怎么了?你哥哥去了回来,也是一言不发,不起个作用,你爹也是一样,他也不肯出去。

你去了还能帮着看看。”把老夫人执意道:“你在那儿,不用说话,回来私下里跟我们说说就行,就算是帮祖母的忙了,可好?”

云娇还是有些不情愿,犹豫着想要拒绝,她虽然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也不想落人话柄,她成亲了,不是从前,做人做事都要替秦家考虑了。

外人说起她来,可是要说秦家的儿媳妇如何如何的。

“娇儿。”把老夫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这家里现在成了这样,你爹整天闭门不出,祖母不是说怪你,但当初也是因为你的事情是不是?

现在家里有事,你不能不管啊?你八哥哥的亲事不能耽搁了,这亲事一错过了可就没了。”

“妹妹你就去吧,就当是陪我了。”夏静姝也跟着劝她。

她是拿不了主张,想着云娇去看了能给她拿个主意。

“那成吧。”云娇见嫂嫂开了口,也就不曾再推拒。

把老夫人喜不自胜,忙招呼下人张罗起来,预备着出发。

出了院子,已经预备妥当的把云闱见云娇来了,也颇为欢喜,说是有九妹妹在,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云娇自然谦逊了几句,总觉得有些不对味,怎么这一大家子都指着她说话?

她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便什么也不说,她心里明白,这门亲事,只要她开了口,不管成与不成,她都讨不了好。

片刻后,四辆马车朝着东城门驶去,云娇同夏静姝在第二辆马车上,把云闱同把老夫人在最前头马车上,后头两辆,载着两位媒人还有几个下人。

马车一路出了城,又走了一阵子,一直到城外最边缘的地带,才停了下来。

云娇下了马车,发现马车正停在一户人家门口,青砖的小院子,老旧的木头门,看起来有些简陋。

其余人也都下来了。

媒人敲了门。

不一会儿,有人从里头开了门,云娇望了一眼,是一个中年妇人,大概是姑娘的母亲,她身量不高,探出半个身子来招呼他们。

她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往下撇,看着不大好相处似的。

不过,她招呼人的时候,倒是笑吟吟的。

几人随着两个媒人进了门,下人门留在了外头。

云娇进门稍微一打量,就发现她料的果然不错,这个院子不仅简陋,地方还小。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姑娘,正在洗菜,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在磨刀。

见到众人进来,老妇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上来招呼。

姑娘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屋子门口,不言不语,磨刀的男子不曾动,依旧在磨刀。

把老夫人上前同他们说话,夏静姝也说了几句,云娇只是礼貌的打了招呼。

她得知这户人家姓许,姑娘叫许惠兰,家里人口也简单,眼前这对中年夫妇就是她的父母,老妇人是她的祖母,她祖父病重,眼下正在房内床上躺着。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不少,说话间,便瞧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胯下夹着一根竹子,从屋子里蹦出来了。

那男孩出来之后也不管门口一堆人,横冲直撞的便直冲了上来,众人纷纷闪躲,他偏朝着夏静姝撞了过去。

夏静姝下意识的伸手拦了一下,他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将竹竿扔在了地上,人也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哭嚎。

夏静姝吓得不知所措,许家一家老小都围了上来,许母更是一把抱起了儿子,几个人围在一起哄着,将客人晾在了一旁。

云娇同夏静姝面面相觑,这样养孩子,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这一家人好容易哄住孩子,又笑着招呼云娇他们进门。

云娇虽然心中不喜,但见祖母没有走的意思,她既然跟着来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她挽着夏静姝,也一道跟了进去。

把老夫人叫外头的下人将预备好的礼拿了进来,给许家人说着哪样是给谁的。

云娇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打量许惠兰。

但见她果然深的肤色白皙,猛地一看,容貌确实不错,但仔细瞧,还真像嫂嫂所说的那般,双目无神,且整个脑袋有些不自主的晃动,不过很轻微,若是不仔细瞧不大瞧得出。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像是个话多的。

云娇还想再细细打量,许惠兰的弟弟便又闹腾起来,拿着他们带来的山药圆子,非要立刻煮给他吃。

“惠安乖,祖母这就带你去煮。”许家祖母说着话,当即便抱着孙子,拿着山药圆子去了厨房。

许母客气的道:“诸位既然来了,便在这用饭吧,我去买些熟菜。”

“不用了,你们这离城里有些路,我们路上路过酒楼,就一并买来了。”把老夫人早有准备,又让下人将菜提了进来。

其实,这是夏静姝的主意,她自己先不说,云娇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倒不如直接买了带来。

“还买了带来,也太客气了。”许母说了句客套话,又道:“既然预备了,那我就不买了,吃不完也是白费了。”

“是啊,就别买了。”把老夫人应了一句,招呼下人:“来,摆上。”

云娇在许家人的招呼声中,跟着他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许家祖母端着煮好的山药圆子,一手牵着许惠安,走了回来。

吃饭的时候,许父一直埋着头不说话,许母话也不多,好在两个媒人这个时候起了作用,没话找些话来说,不至于冷场。

不过许家的人注意力都在许惠安身上,几乎是三个大人轮流给他喂饭,他一句话,三个大人都争相给他夹菜,简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云娇看的瞠目结舌,她小的时候跟着外祖母,早早的便会自己料理自己了,外祖母虽疼爱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溺爱过,她也从来不曾见过谁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望着沐浴在许家全家人关爱目光中的许惠安,她暗暗摇了摇头,惯子如杀子,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养大了,也没什么用,说不准还是个祸害。

吃过饭之后,又陪着几人干坐了片刻,云娇实在是坐不住了,干脆站到院子里透气了。

把老夫人同许家祖母倒是有话说,加上有媒人陪衬,看着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云娇等的几乎不耐烦之时,才见祖母在许家祖母的陪同下出来了,许母也跟着一道来送客。

而许父,在屋子里逗着儿子,压根儿就没有出来送客的意思。

而云娇也留意到了,从始至终,这一家子不曾往房里头送饭,似乎没人在意房里躺着的老爷子,她估摸着,要么是这一家子不孝,要么就是许家祖父已经病入膏肓,吃不下东西了。

马车驶出一段路之后,夏静姝才开了口:“九妹妹,你看这户人家如何?”

“这个……”云娇笑了笑,有些犹豫的道:“一言难尽。”

“你同我,有什么一言难尽的?”夏静姝拉着她的手:“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我觉得这门亲事,嫂嫂你还是别管了,祖母要管,你就由着她吧。”云娇思量着道。

“为何?”夏静姝顿了顿:“你是否也觉得,这户人家不妥?”

云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哎呀,你就说吧。”夏静姝晃着她的手:“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吗?”

“你看那样的父母,溺爱子女,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云娇缓缓地道:“而且这户人家,父亲没有礼道,吃饭的时候对我们不闻不问,临走的时候也不送客,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更是蛮横无理。

且一家人对病榻上的祖父也是不闻不问,从我们去到现在,也有将近两个时辰了吧,竟然无人进房看一眼。”

她觉得,这户人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至少家风是不行的。

“还是你会说,我就觉得不对劲,说不出来你这么多道道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处处都对,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夏静姝连连赞同:“那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

“姑娘,大略看着还行,不过我看她不像是个有主见的,就怕以后成了亲,也事事都听娘家的,那可就有的烦了。”云娇实话实说道。

“我想的也是这个。”夏静姝皱起眉头:“那你说,我就不能反对这门亲事吗?”

“反对?”云娇看她:“嫂嫂为何想着反对?不用管就是了。”

“你不管是可以的,反正你去秦家过好日子了,我不能不管。”夏静姝有些心烦:“以后娶进门来,跟我就是一家人,妯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要是不好相处,那我可怎么办?”

“还真是。”云娇一怔:“我倒是忘了这茬。”

“我来同祖母说吧。”夏静姝低下头,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说这些话是你说的。

我就说家里头眼下虽比不得从前,但也不曾落魄到要同那样的人家结亲。”

“你就算说是我说的,那也没什么,我不是怕谁,起初只是觉得事不关己罢了,眼下关系到我最喜爱的嫂嫂,我能袖手旁观吗?”云娇亲昵的抱着她的手臂。

“算你有良心。”夏静姝捏了捏她的鼻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到了家中,进了正厅,把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娇儿,你看那户人家如何?这门亲事可好?”

云娇不好直说不好,只能委婉的道:“那得看八哥哥的意思了。”

她说着看向把云闱。

她心里觉得,这个八哥哥好歹也在风月场所厮混了这几年,那姑娘模样虽不错,但白玉有瑕,八哥哥的眼光不至于这么低吧?

“我都随祖母。”把云闱无谓的道。

他虽流连风月场所,可也听人说了,娶妻同在外面玩乐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他就不大清楚了,左右听家里的长辈的,不会错。

“那户人家人口简单,姑娘看着也文静,依着我的意思,就定下来,你们觉得呢?”把老夫人听把云闱说都听她的,心里舒坦了不少,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跟前这么乖巧了,这个老八,没白疼。

“祖母,我觉得有些不妥。”夏静姝鼓足了勇气,开口:“那只是个寻常人家,我总觉得,咱们家虽不如从前,但也没落魄到这种地步,八弟起码该寻个做官的人家的姑娘才是。”

《把云娇》正文 第1214回 母子平安 “若是放在从前,你爹还在朝中当差,那自然不在话下。”把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云娇:“可如今,就别提这话了,老八能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就不错了。

那些做官的人家也不是个傻的,哪里肯将女儿嫁到咱们家来?”

“那等明年春试过后,或许就……”夏静姝试探着开口。

“那也不成。”把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道:“绍绍就算高中了,也当不到什么大官。

再说,咱们关上门来说,云闱什么样子,我们自家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好容易这户人家点头了,我看能行。

你们看呢?”

夏静姝欲言又止的看向云娇。

云娇顿了顿道:“祖母既然已经决意如此,那还问我们做什么?”

真是,左问右问,又不许他们反对,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你们是少年人,脑子活络,跟你们商议商议,我这不是也放心吗?”把老夫人对着她就客气不少,全然不是对着夏静姝的嘴脸。

她知道,云娇是得罪不得的。

她恨就恨知道的晚了,早知道早巴结她,这个家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看那户人家,是不怎么成,家里的大人都宠着孩子,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那个孩子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夏静姝想提,又有些不大敢,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从孩子身上就能看出那一家老小的教养。

“那怕什么,你买猪又不买圈,管他家人如何做什么。”把老夫人不以为然:“以后进了我家的门,就成了我家的人,真要是有什么毛病,我也能让她改过来。”

这话不就是铁定要娶了吗?

夏静姝有些无奈,干脆闭口不言。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老夫人反倒来气了:“我说给云闱说个亲事,你们领着来来回回的看了多少家的姑娘了?都没一个点头的。

这好不容易有人点头了,你还不愿意了?

你要是能给我生个重孙子,我倒也是不急着要云闱娶妻,你自己生不出来,还不兴云闱早点娶妻,给我生一个吗?”

当初,云娇才出嫁的时候,把言欢成日里吃酒也不问事,把老夫人在这宅子里没人撑腰,也是收敛了一阵子的。

家里头,后来一直是夏静姝在当家。

她试探了几回之后就发现,夏家这个姑娘,不是个狠人,性子软,很好说话。

加上嫁过来几年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自打生了女儿到如今,肚子也都没个动静。

如此,她更是拿捏到了夏静姝的痛处,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说话也要捎带着说她两句,更莫要提眼下有事了。

“祖母要定便定吧,孙媳妇不管这事了。”夏静姝叫她当众这么一说,一下便红了眼圈。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可她偏偏无从反驳,都怪她身子不争气。

“不管?”把老夫人更是拔高的声音:“这定亲成亲的事,你这做嫂子的不管谁管?怎么,我说你两句,你还拿上乔了?”

夏静姝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祖母。”云娇皱眉望着她:“这事情原本该你管,该父亲管,你们都在,说个不好听的,嫂嫂又不是长辈,就算不管也没什么。

如今嫂嫂帮忙了,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依我看,怕是有些不大说得过去吧?”

“娇儿,我也不是针对她……”把老夫人有些怕她,见她开口,脸色立刻便缓和了些。

“再说了,要不要孩子是哥哥同嫂嫂两个人的事。”云娇实在看不下去嫂嫂被如此对待:“你实在想要抱重孙子,就该敞开了去同哥哥说去,哥哥自然会给你交代,总这样为难嫂嫂,这不大好。

倘若下回我再遇见你这样对我嫂嫂,我可不依。”

祖母这是看嫂嫂好欺负,又故态复萌了。

“我也不是为难她。”把老夫人赔了笑脸:“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吗,你说,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谁家不是抱上重孙子了?”

“那祖母就快些操办八哥哥的婚事吧。”云娇看了一眼把云闱。

“快?最快也得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成亲吧,今年也没多少日子了,最多也就定个亲。”把老夫人想着,还真有些着急。

她恨不得现下便向将人娶进门来,毕竟家里头这样的情形,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要真是早些成了亲,也就免了夜长梦多了,还能早点抱重孙子,可惜,没有这么快的。

云娇出门的时候,还是夏静姝亲自送的。

“嫂嫂,你别担心,既然祖母执意要这门亲事,那就随她好了,不管许家那个姑娘是何等样的人,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就别多想了。”云娇宽慰她。

“我知道,我也不敢拦着,否则她又要拿我没生儿子说话。”夏静姝叹了口气:“娇儿,你说我要如何?要不然,我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你哥哥抬两房进门来,总这样下去……”

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身子骨这么弱,为什么不能再生孩子?

把云庭对她是再好不过的,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他从来不肯多看旁的女子一眼,一门心思都在她的身上,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她好像没有那么大的福气。

“嫂嫂。”云娇拉着她的手,站住了脚,转脸看着她:“这件事情,我不好替你决定,你也不能擅作主张,还是好好跟哥哥商议吧,否则,你一声不吭的将人抬进来,哥哥若是不肯的话,你总不能把人还送回去吧?”

夏静姝低下头,红了眼圈:“你哥哥他……我总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是我对不住他……”

“嫂嫂,关上门过日子,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这事得两个人共同承担,你不说哥哥怎么知道这些事?

祖母可不敢在他跟前多言,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想清楚。”

夏静姝点了头,送她到门口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过身满腹心事的往回走。

云娇回到家中之后,又隔了三日。

清晨,她才起身,同秦南风正在屋子里说话,梳洗。

外头落葵敲门:“少爷,少夫人,茹家派人来送喜了。”

“是不是四姐姐生了?”云娇抬头看秦南风。

“估摸着是。”秦南风点头,朝着外头吩咐:“进来说。”

落葵推开门走了进来。

“何喜之有?”秦南风问。

“回少爷,是少夫人的四姐姐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落葵笑吟吟的道。

“送信的人可留下什么话了?”云娇问。

她并不意外,把云姝有了身子两三个月的时候,便有大夫诊脉说是男孩。

“说是三日后洗三,请少爷同少夫人都去,请柬后头会命人送来。”落葵又回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云娇点了头。

“这一下,孩子平安落地了,你四姐姐算是安生了吧?”秦南风笑着问了一句。

“安生?”云娇手中拿着钗子对着铜镜,在头上比着:“一日拿不到证据,她便一日不能安生,杨氏哪有那么好说话。”

“我觉得不至于吧,孩子都生了。”秦南风接过她手中的钗子,给她插上了。

“那是因为你不曾同杨氏打过交道,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你根本就想不到。”云娇起身,朝着洗脸架子走去:“你可知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再说,那证据我必须要拿到,我能让她白白的烧了我的茶楼吗?”

“要不然就罢了。”秦南风倒不是多在意:“不过就是些银子,咱们可以再挣,我不想看你这样筹谋,对你的身子不利,我还是想让你好好养着身子。”

“有什么不利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云娇擦了把脸,不以为然:“再说了,要是没有这些事情做,成日里无所事事的,那该多无趣?”

“得得,你说的有理,都依你。”秦南风自然不会同她争论,只是笑着点头。

两人在桌边坐下,蒹葭已然摆了早饭。

云娇拿着筷子:“你说,四姐姐的孩子洗三,咱们送什么礼?”

“你定呗。”秦南风端起粥吃了一口:“要不然,等会一起去库房瞧瞧,看看那些长命锁、项圈一类的东西,选一个让他们包起来,不就成了吗?”

云娇思量着摇了摇头:“不妥,如今,她对咱们还有用,她要是能拿到证据,交到我手里,那咱们被烧掉的几万两银子,就都能拿回来。

送这些东西,太过寻常了,不好。”

“这还有讲究?”秦南风有些好笑的道:“那成,你说送什么?”

“我还没想好。”云娇也端起碗来吃了一口:“等会去库房瞧瞧再说吧。”

两人有商有量的吃了早饭,秦南风拿了披风给她裹上,又灌了汤婆子给她抱着,打算去库房。

云娇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拉过他:“有了,咱们不用去库房了,我知道送什么了。”

“送什么?”秦南风笑看着她。

“送钱。”云娇伸手戳了戳他:“四姐姐眼下手里最缺的就是钱,尤其的有了孩子,要置办打理的东西就更多了,咱们也不用费心预备旁的,送钱就成了。”

“她缺吗?”秦南风思量着道:“上回,不是把她的嫁妆都拉回来了吗?”

“那些只是嫁妆,她的银子都叫杨氏给骗走了,她手里估摸着没有多少银子,这事就这么定了。”云娇干脆将此事拍板了。

“那送多少合适?”秦南风自然由着她。

“不能太多,但是少了又不好看。”云娇有些踌躇不定。

“多少都是无谓的。”秦南风笑道:“左右等咱们以后有了孩子,这银子他们还是要还回来的。”

“诶?”云娇一听便跟着笑了:“还真是,那就多送点。”

她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

……

三日后。

云娇同秦南风一道去了茹家。

在正厅与众人寒暄了之后,云娇便去了把云姝的院子。

院子里头,把家姊妹几个都在,旁的还有不少人,都在把云姝屋子里,说说笑笑的围着孩子看。

“九妹妹来了。”把云嫣一见云娇,不由笑着招呼。

“九妹妹。”把云妡几人都一起开口,就连靠在床头的把云姝都说话了。

唯一不曾吭声的是把云姌,她不仅没有招呼云娇,反而将头撇向一旁,一副不愿意瞧见云娇的模样。

云娇也不同她计较,上前去与众人说话,又瞧了襁褓里的孩子。

“这孩子生的真俊。”云娇细细瞧了几眼,便夸赞道。

“就像四妹夫,眉眼里简直一模一样。”把云嫣在一旁笑道。

“胎膘也好呢。”云娇伸手触了触小家伙的小脸,软软的,嫩嫩的,像水豆腐一样,她不由笑了。

“就是,足足八斤呢,比我家羽书胖了一斤多,一点都不像刚生的,倒像是个满月的孩子。”把云嫣平日话不多,但说起孩子,她便有些津津乐道。

“可取了名字了?”云娇又问。

“没呢,茹玉说今朝起。”把云姝看着孩子,笑着回答。

她看到这张小脸,就觉得之前吃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所有的功夫都没有白费,她甚至有一种苦尽甘来的错觉,但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云娇留在屋子里同她们坐着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前头有人来叫吃饭,旁的人都出去了,她特意留了下来。

云娇对着蒹葭招了招手,蒹葭即刻递上一个柳叶荷包。

“四姐姐。”她上前几步,站在了床边,将荷包放在把云姝手中:“这次来,我也不曾备什么礼,咱们姊妹也不是外人,我知道你手里紧,这是十两黄金,你拿着自己买些滋补品,再给孩子做身衣裳。”

“不……”把云姝一听,连忙将荷包往回推:“这太多了,我不能收你的。”

“这是给孩子的。”云娇推着她的手。

“给孩子也不能要这么多。”把云姝坚决不肯要。

“四姐姐,人都有难的时候,你看,现在孩子生下来了,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云娇语气柔和,又将荷包推了回去。

《把云娇》正文 第1215回 卖女儿 “九妹妹……”把云姝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你待我真好,我从前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对你那样……”

她觉得之前云娇对她就已经够好的了,真的想不到,这个时候她还会雪中送炭。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四姐姐不必再提了。”云娇拿过她的帕子,替她拭泪:“你可是坐月子的人,不能掉眼泪的。”

“嗯。”把云姝点头,心中一片感动。

“四姐姐,欠条的事,你是不是为难了?若是你不想拿了,可以……”云娇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提起这件事来。

实则,她最关切的便是这件事,只不过不好张口便问此事。

她还有些担忧把云姝会不会生下了儿子,便懈怠了,不想再同杨氏计较。

那样的话,想拿回损失的银子可就不容易了。

“不。”把云姝连连摇头,态度异常坚决:“九妹妹,那个欠条我一定是会拿到手的。

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知道,要是我不把欠条拿到手,握住她的把柄,往后可还有的我受的。

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了孩子,我更该好好的活下去,照顾他。”

她说着,一脸慈爱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四姐姐是明白人。”云娇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也不宜操之过急,四姐姐还是先坐好月子再说吧,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心下也有些感慨,从前是最没有心计的四姐姐,生了孩子之后,也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坚毅了,果然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我知道。”把云姝松开她的手:“妹妹你快去前头吃饭吧,别耽搁了。”

云娇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往前头去了。

饭后,茹玉送了客人之后,回了屋子。

他坐在床沿上,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心中也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不论他同把云姝如何,这孩子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会不越看越喜欢?

把云姝打发了下人,将云娇送的荷包拿了出来:“夫君,这是十两金子,是九妹妹今朝送的,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原本想不告诉茹玉,可杏雨说这是云娇送的贺礼,以后等云娇生孩子是要还礼的,到时候这事情遮掩不住。

若是眼下隐瞒了,到后头还是要露出来,到那时,可就没这么轻松了,茹玉恐怕反而还要怪她不坦荡,两个人不免又生出嫌隙。

她一想这话有道理,也就不再犹豫,干脆都拿了出来,不过,她从心底里是真不想把这金子交出去。

在杨氏手底下过了这么久,她太知道自己手里有钱是多好的一件事了。

“她直接送的金子?”茹玉愣了愣,有些意外。

“九妹妹一向聪慧体贴,她知道我手头紧。”把云姝垂下了眼:“她说让我买些吃的滋补身子,再给孩子做身衣裳,夫君,这钱……咱们能……能不交给娘吗?”

她鼓足了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哪怕是茹玉责备她不孝,她也认了,她必须要要问一问,眼下实在走投无路了。

从前孩子不曾落地,吃穿用度差一些,她能忍,如今,她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茹玉沉默了片刻,点了头:“好。”

这钱是云娇送的,倘若他拿去给了娘,叫云娇知道了,要如何看待他,岂不是更要瞧不起他?

罢了,就由着把云姝留下,算是领了云娇的心意便是。

“你们姊妹,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他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一直觉得奇怪。

之前,把云姝轻狂嚣张,总爱欺负人,家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叫她得罪了个遍,而云娇虽看着柔柔,像是个好说话的,但他知道她其实骨子里却要强的很,当初这两姊妹未曾出阁的时候可谓水火不容。

可成亲之后,这怎么还要好上了?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在他看来,以云娇的性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理把云姝,可他竟然料错了。

“是九妹妹看我可怜。”把云姝抬头笑了笑:“她说我大着肚子不容易,当然,我也给真心实意的她赔罪了,我知道我从前有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对,她也是个有度量的人。”

“这样也好。”茹玉点了点头不曾多想,犹豫了片刻问她:“云姝,你可曾想过让你娘回来?”

“我娘?”把云姝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他:“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方才吃中饭的时候,你九妹夫和六妹夫说话间提起此事,两个人都闹得有些不快。

他们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说随他们定。”茹玉询问的望着她:“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把云姝沉寂了片刻才道:“那是我娘,从我心里说,我自然不想叫她受罪,想接她回来安度晚年。

可当初,钱姨娘确实命丧她手,九妹妹说的也不错,能让她活着、没用她抵命都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我们虽然是做女儿的,可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了。

再说九妹妹,平时看着那些小事情都好说话,但我知道,这件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这么多日子,六妹妹都找了她不知道多少回了,她都从来没有让过半句,咱们也干脆就别开这个口,省得尴尬。”

“你是说不管了?可那毕竟是你娘……”茹玉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大妥当。

把云姝叹了口气:“那钱姨娘也是九妹妹的娘啊,却叫我娘害的天人永隔,怎么说我们也是亏欠她们的。

往后,他们再问你,你就说咱们不管吧。”

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想想从前,娘最喜爱二姐姐,最宠爱六妹妹,而她夹在中间,性子又不讨喜,娘根本就不大在意她。

如今,娘那样悉心教导的二姐姐都不曾站出来,她要凑什么热闹?

更何况,她以后还要沾九妹妹的光呢,更不能得罪她。

所以只能对不起娘了。

“好。”茹玉点了头。

既然把云姝都这么说了,他照做便是了,左右也不是他娘。

马车里。

“我听说,你同梁元俨说难看了?”云娇斜倚看着秦南风,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他又问我连燕茹回来的事,我都回过他两回了,事不过三,我自然不会给他好脸。”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握在手中。

“他同你,怎么也是多年的兄弟,你为什么不开口替他求情,跟我说说?”云娇有些好奇。

她觉得,有交情帮忙求情,很是寻常。

倘若是韩淑珍开口叫她帮忙求情,她估摸着也是不好意思推脱的。

“旁的事情都好说,这是杀母之仇,我怎么可能朝你开这个口。”秦南风正色道:“我就问他,倘若他母亲被杀了,他能不能轻易的放过杀母仇人?

若是不能,那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就这么直截了当跟他说了?”云娇圆睁着眼睛:“他母亲可是镇王妃。”

“那又如何。”秦南风理了理她的发丝:“我管他是谁,想委屈我的小九,就是不成。”

“下回,可不许这样。”云娇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他手心:“他同你哪怕再好,到底也是镇王的儿子,是成国公,你不能对他太过不敬,免得惹祸上身。”

“你放心吧。”秦南风抽出手揉她的脸:“我了解他的性子,不会当真的。”

“那自然最好了,不管如何,下回还是要留意的。”云娇又细细叮嘱了他一番。

她知道,他哪都好,就是有些少年意气,遇事难免冲动,这样的性子,最是容易吃亏。

……

转眼,便进了腊月。

初二这一日,云娇回了娘家。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回祖母竟然陪同嫂嫂一道在门口等她。

她才下马车,两人便迎了上来。

把老夫人一脸殷勤的笑意:“娇儿回来了,快来,随祖母进去。”

夏静姝只好站在一旁,笑看着她,祖母亲自开口招呼,轮不到她这个晚辈插嘴。

“嫂嫂,祖母。”云娇打了声招呼,装作不曾瞧见把老夫人伸过来的手,侧过脸自然而然的伸手挽住了夏静姝的胳膊。

夏静姝不由悄悄笑了笑。

把老夫人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很快便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招呼道:“来,快进来。”

“祖母派人叫我即刻便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双脚刚迈进门槛,云娇便忍不住询问。

她早饭才吃了一半,祖母的人便找到她面前了,说是有急事邀她前来,片刻也耽误不得。

秦南风原本也想陪她一道来的,可宫里头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事,傅敢追急匆匆的来将他请去了。

云娇只好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坐着马车来了。

可见了祖母才发现,她似乎不是那么的着急。

“你不知道,许家的祖父昨天夜里死了。”把老妇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

“许家?”云娇疑惑的看夏静姝,哪个许家?

“就是八弟弟相看的那个许家……”夏静姝提点了一句。

云娇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把云闱相看的那个许惠兰家。

不过,想到这个之后,她反倒更疑惑了。

许家祖父过世了,关她什么事?祖母急匆匆的叫她来,就为了说这个?

“娇儿,你该知道吧?”把老夫人看出了她的不解:“家里有至亲去世,除非是在六七里头将喜事办了,否则三年之内不能办喜事。

许家那个丫头,同你一样大,你看你都成亲了,她这三年等下来,岂不是要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那祖母的意思是,要给八哥哥成亲?”云娇总算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是啊。”把老夫人笑道:“原先,我还想着今年定亲,明年再成亲,照着规矩来,这中间还有几个节庆,送礼可要花不少银子。

可许家老爷子这么一走,一切从简,这些规矩就都要省了,且还要快快的将喜事办了。

估摸着商议妥当之后,在年前就看个好日子,将人娶进来。”

她越说越是眉开眼笑的,仿佛已经到了新人进门的那一日一般。

“这日子也太短了,似乎有些仓促。”云娇委婉的道:“不知祖母可曾派人去许家邻里当中访过?”

大渊民间有这么一说,叫做“访亲”,便是去结亲的这户人家周围的邻居家走一走,问一问,看看这一家人的品行、平日的人缘如何。

毕竟大多数时候,两家人从前都不认识,即使见过几回也是两厢不熟,全凭媒人的一张嘴也不放心,怎么说也是儿女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谨慎一些,自己打听来的更放心。

“访过了,都没问题,都说那个丫头是个老实勤恳的,过日子一把好手,娶进来保准不会错。”把老夫人恨不得指天发誓。

云娇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这许家老头死的巧,再劝什么也没有用了,且也不好继续往下去,像是坏人姻缘似的。

“那既然祖母拿了主张,照着规矩办就是了,叫我来是为了?”她还是不懂,为何急急忙忙的把她叫过来?

“等一会儿媒人到了,咱们就去许家,谈谈聘礼的事。”把老夫人道:“家里的这些姊妹当中,你是嫁的最好的,在家里也有地位,也是最聪明的一个,你一道去帮着商议商议,我放心,旁的也不用多说,就让他们家少要一些。”

“这还用要吗?”云娇不解:“不都是夫家给多少便是多少吗?”

她当初同秦南风,可不曾谈过这个,不过秦家给的一点也不少,满帝京都是独一份。

“这是她家要求的。”把老夫人解释道:“这自来在庄子上也是有这样的,她家有弟弟,家境又不好,怕是要要些银子,留着以后娶媳妇。

说个不好听的,就是在‘卖女儿’。”

“也不是这么说。”云娇蹙眉:“毕竟人家十月怀胎生下来,又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养大,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给,就要人家把女儿嫁过来。”

她觉得,聘礼只要不是太过贪得无厌,就都好说。

“是是。”把老夫人连连点头,带着讨好:“娇儿说的是,那晚些时候,你陪着我们一道去吧?”

“去是可以,不过我可得将话说在前头。”云娇站住了脚,正色道:“祖母别指望我说什么话,我没有那个能耐让人家少要聘礼。”

《把云娇》正文 第1216回 莫非是疯了不成 云娇说这话,自然不是怕什么,只是要先说清楚。

否则到时候去了帮不上忙,祖母肯定会忍不住要说些难听的话,不免又生一番是非,所以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她不想掺和这些无谓的事,更不想因为这些事生气,不值当。

“哎呀,只要你肯去,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旁的你看着办就是了。”把老夫人满面笑意的答应了:“走吧,咱们先进去坐会,等两个媒人来了,就去许家。”

“那祖母可曾预备帛金、纸钱一类的东西?”云娇问她。

既然人家家里头祖父过世了,他们这么多人去,总不好空着,那也太不像样了。

把老夫人转头看夏静姝:“你预备了吗?”

“这……”夏静姝愣了愣:“我这就去预备。”

她说着转身急匆匆的去了,她没经过这些事,还真没想起来预备这些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九妹妹似乎也不曾管过这些事,她怎么就懂这么多呢?

“你看看她。”把老夫人有些不满:“不,是我当着你的面挑你嫂子的不是,这点事情,还要旁人提醒,你说她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嫂嫂年纪轻,虽然当了家,但是有许多事情不曾经历过,难免有疏漏,祖母该提点她才是。”云娇一笑:“否则到了外头,有什么失体的地方,人家可不骂她,反倒要说祖母不曾教的好呢,是不是?”

把老夫人笑得有些勉强:“是,也是你说这个理。”

她心里有些来气,这丫头真是白养了,明明是她的亲孙女,却偏要向着娶进门来的外人,她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不过,她也只能偷偷的埋怨,不敢表露出半分来,如今这个孙女,哪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云娇看她有些尴尬,便转过了话头:“祖母,我爹呢?他近来如何?”

“你爹还是老样子,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去了他都……”把老夫人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伸手指着前头:“你看,那不是你爹吗?”

云娇抬头,便瞧见把言欢从正厅里走了出来,正要从廊下往前走。

“欢儿。”把老夫人连忙叫了一声。

把言欢回头朝她们看了过来。

“爹。”云娇笑吟吟的走上前去:“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

她打量着他,有些日子不见了,他不像前一阵子那样颓然,当然也比不了还在朝为官事后的精神头,也就是一副寻常人的模样,只不过容貌依旧,虽比不得少年时,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风采。

她暗暗点了点头,看来,她这个爹算是重新站起来了。

“娘。”把言欢先同把老夫人打了声招呼,才回云娇道:“我准备回书房。”

“既然出来了就先别回去了,今朝我特意叫云娇回来,就是要去许家,谈一谈老八娶妻下聘礼的事,你也收拾一下一道去吧。”把老夫人如今也是难得见儿子一面。

她倒是想时常见见他,可他成日里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之前也劝过他,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就认命吧,总这么关着自己也不是回事。

把言欢却已然不是从前了,没有了从前对她的言听计从,无论劝说多少次,他仍然执意不肯出来,劝的多了便说无脸出来见她。

她看到儿子落到这种地步,心里也不好受,来回劝了许多次,还是不起作用,后来干脆也就不劝了,就由着他吧。

这会子见他出来了,当然不想他回去继续关着自己。

“我不去,这事情娘做主就是了。”把言欢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他连自己都管不好,还管什么儿子?

再说那个逆子,也不听他的。

“爹。”云娇叫住了他。

“你还有事?”把言欢抬眼看着她,神色复杂。

起初他是怨恨这个女儿的,可如今时日多了,再想想钱芳馆的死,他心里的怨恨似乎消解了不少。

而这个女儿也如同当初承诺的一样,对他不说有多恭敬,但做女儿该做的,她都做到了。

起码在外人眼中,她是孝敬有加的。

但也只有他们父女心中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到底有多深。

“我想问问爹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忙些什么?”云娇笑着问他。

“也不忙什么。”把言欢回道:“就看看书,太累了便睡觉,有时候也找一些书出来给你哥哥。”

“这么说,爹并不忙?”云娇看着他,依旧含笑。

“不忙。”把言欢说着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哥哥到二月份便要去参加春试了,我想让他请辞衙门的活计,回来一心一意的读书,你看可成?”

“爹问我做什么?”云娇抿了抿唇:“你该去同哥哥商议才对。”

把言欢顿了顿,才道:“你若是同意,他肯定会同意的。”

“爹若是非要问我,那我也觉得春试要紧,如今也没多少日子了,哥哥早些回来安心读书也好。”云娇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家里应当也不缺哥哥这几个月的月例。

“好。”把言欢见她答应了,很是欢喜,犹豫了一下道:“云娇……谢……谢谢你。”

“爹怎么这么客气,咱们是一家人。”云娇笑得和气:“我有件事同爹商议,爹若真是不忙,不妨再开家学。

你看家里这些孩子,羽书、怜儿他们都到了开蒙的年纪了,爹满腹经纶,刚好可以教导他们。”

她也是看到把言欢之后突然想起这件事来的,上回来,夏静姝还同她商议,说怜儿是个女儿家,是否要请个女先生回来开蒙。

这家里头就有现成的先生,做什么还要到外头去请?

这样,三姐姐家的羽书也能一道来,那一次听三姐姐说,庄子上的学堂半开不开的,一到农忙先生就回家去帮忙了,几个月也学不上点什么,就怕将羽书养成他爹那样的睁眼瞎。

倘若家里头开了家学,羽书回来跟着外祖父读书,那不是正好吗?

还有木槿的孩子,也可以到这来,大不了她给些学资,孩子终究还是跟着自家人放心。

“开家学?”把言欢愣了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件事。

云娇笑道:“爹也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仔细考虑过再说也成,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把言欢不曾言语。

“我想的是,爹的学问,整个帝京城都是知道的,若是开了家学,那些官宦人家不免将孩子送来,到时候还能收些学资。

再有一个,哥哥就算是明年高中了,家里头也要帮忙撑着些,若是没有银子,有的时候恐怕不大方便,这些爹应当比我懂。

就算哥哥那里用不上,也没有人嫌银子烫手不是?”云娇说话轻言细语,神色间温婉可人。

那些官宦人家若是将孩子送来,那学资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把言欢看着她有些怔住了,她真是越长越像她娘了,尤其是这样的神态,像极了年轻时的钱芳馆,他一时间情不自禁的有些热泪盈眶,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这个主意好。”一直在旁边不曾言语的把老夫人一听云娇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地道:“欢儿,九丫头说的不错,这样不仅能挣银子,那些当官的将孩子送到你门下来,往后咱们家绍绍做了官,他们也要照应照应是不是?

一举多得啊,真的是一举多得,九丫头你可真是会出主意。”

她是喜不自胜,期盼的望着把言欢,这还用啊?肯定答应啊。

把言欢却还是不说话。

“你答应啊?还犹豫什么?”把老夫人忍不住催促。

“容我再考虑考虑。”把言欢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有他的考量。

他知道,云娇说的都对,真开了家学,这些好处都跑不了。

可……可他,他不想面对昔日的那些同僚,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可他呢?

他却成了个平头老百姓,这让他在他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点了头就是了。”把老夫人有些急切:“你也歇在家里这么久了,家里的重担都在绍绍身上,这有机会挣银子,你怎么还不愿意了?”

“祖母,你随他吧。”云娇拦住了她的话,看着把言欢:“爹慢慢考虑,孰轻孰重,我相信爹是一定能想清楚的。”

她早就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也该迈出这一步了。

把言欢不再多言,转过身大跨步去了。

“你看看他,这么好的事,怎么还不答应呢?”把老夫人絮絮叨叨的。

要不是云娇在这里,她非得拽住他让他答应不可。

这么好的主意,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要不然,手头可要比眼下宽裕多了。

“祖母,咱们先进去坐吧。”云娇说着当先走进了正厅。

两人才坐下,婢女茶水都不曾来得及端上,两个媒人便到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夏静姝也随后到了:“祖母,东西都预备妥当了,帛金也预备好了。”

“那咱们就别耽搁了,赶紧动身吧。”把老夫人征询的望着云娇。

“走吧。”云娇也站起身。

这一回,把云闱不曾跟着,把老夫人为了凑足双数,让人去叫来了邹氏一道前去。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许家。

果然,那简陋的小院子里一片素?,许多人带着孝布,穿着孝衣在里头忙忙碌碌。

“亲家祖母来啦?”许家祖母迎了上来。

因为亲事已然说定了,都要商议聘礼了,两家自然以亲家相称。

“来了来了,你节哀啊。”把老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给了夏静姝一个眼色。

夏静姝连忙吩咐下人,将预备好的纸钱、金银纸元宝一类的东西拿了上来,又取出一封银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客气了,客气了,哪用得着,真是太客气了……”许家祖母口中说着,手里头却将那封银子接了过去。

云娇听到身后的邹氏嗤笑了一声,她暗暗摇了摇头,这个许家,就连二婶婶都瞧不上,祖母也不晓得看中了这家人什么,非要同他们做亲。

许家祖母将他们都迎进了屋子,一路上,不时的有人好奇的打量他们。

进了屋子,便瞧见许家祖父摆在堂屋最东侧,身下睡的是棺材盖,身上盖的是红绸寿布,头难脚北,头前有张小几,上头摆着一盅酒,四叠素菜。

云娇往后让了让,倒不是害怕,只是毕竟是死人,还是要让远一些,免得冲撞了。

“外头不方便说话,到房里来吧。”许家祖母打开了东侧房的门。

几人跟了进去。

这屋子不大,一横一纵里头摆了两张床,中间有个小方桌。

“来,坐,外头这张床是我的,里头就是惠兰睡的。”许家祖母招呼他们:“你们先坐,我去叫他们。”

她说着便出去了。

云娇几人坐了下来。

过了片刻,许家祖母便端着碗回来了,挨个放在他们跟前。

许母提着水壶进来给他们倒了清茶。

许父也跟了进来。

“来,吃茶。”许家祖母招呼道。

云娇看着面前的碗有些无言,这连散茶都没有,真的就吃清茶啊?

“家里有事,散茶都用完了。”许母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

“不碍事,不碍事。”把老夫人连连摆手。

“别忙活了,你们都坐下吧,在家里头有事这么忙,咱们还是别耽搁,先说正事要紧。”其中一个媒人开口道。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叫许母的声音。

许母忙道:“我去看一看。”

她说着便急匆匆的出去了,过了片刻便又回来了。

“现在人齐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朝把家就为这个事来的,大家也别怕丑,你们家想要多少银子的聘礼,你们说。”媒人望着许家的三人,开口问。

许家的三人都不言语,只有许母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似的。

“你别笑,就你说吧,你是做娘的,应当你说。”媒人催促道。

“那我就说了。”许母抬眼看了看云娇几人,清了清嗓子:“我也不为难你们家,我也不比旁人家多,我有个姨侄女,前些日子才成亲的,聘礼那些不算,光银子便来了六百六十六两。”

把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许家莫非是疯了不成?

《把云娇》正文 第1217回 一唱一和 要知道,寻常人家姑娘成亲,聘礼顶多也就几十两银子,家境再好一些的人家,也就一百两出头。

超过二百两,那得是顶拔尖的人家了。

许家这一开口就是六百六十六两银子,真是好大的胃口。

把老夫人忍不住了,正要开口。

“六百六十六两?”媒人不等她开口,便抢着先说话了:“蕙兰她娘,你姨侄女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能出这么多银子的聘礼?”

“这你就别管了。”许母回道:“反正,就是这个价,也是像他们家这样的人家能出得起的,我可不是乱开口的。”

她可是打听过了,才张这个嘴的,把言欢虽然不做官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出几百两银子应当不在话下。

“这个……”媒人转头,看了一眼把老夫人。

把老夫人扭头看云娇。

云娇默不作声的坐着,只垂目盯着眼前的碗,一言不发。

邹氏暗暗好笑,她左右看了两眼,若不是此刻开口有些不合时宜,她倒要将许家叫出来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天女下凡法,要六百六十六两聘礼?这家人的脸可真是不小。

再看这家里的境况,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些银子,张得开这样的口,这脸皮也是绝了,这是打算靠卖女儿大赚一笔?

屋子里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上回就听说这是九姑娘。”许母也看向云娇,露出一脸笑意:“可就是嫁到秦家的九姑娘?”

云娇自然不好不睬她,朝她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正是。”把老夫人笑着开口:“我这孙女平日里话不多,你可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可是大家闺秀,又是嫡女,可不就是这样吗?”许母连连摆手,又道:“我可还记得,九姑娘成亲的时候,满城的老百姓都在道边瞧热闹,我那日也去城里瞧了,还捡了不少利市钱,那排场,除了皇宫里头,哪还有人能比得上?”

“过奖了。”云娇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好。

敢情许家狮子大开口,是看她成亲的聘礼?哪有这么比的?

天地良心,这可不关她的事,今朝这事若是谈不拢,祖母到时候不会怪她吧?

“亲家祖母你看。”许母笑道:“秦家娶你家的九姑娘,我们在路边上眼看着那装聘礼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进了你家的大门,站在路尽头看,一眼都望不到头。

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敢要那样的排场,但起码不能让我们比旁人差吧?”

“是。”把老夫人点头:“话是这样说不错,但六百六十六两也实在有些多,家里头可拿不出这些银子来,何况还要另外置办聘礼。”

若是从前,她便能做主拿出这些银子来,眼下,她虽然也能做主,但家里头账上确实没有多少银子。

当初,她还想拿下夏静姝,自己来当这个家。

可去账房一问,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穷家,几乎就靠把云庭那点月例撑着了,家里虽还有些老底不至于一穷二白,可也不能一下子用光了,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不能没有余钱。

旁的不说,老二家的两个孙子也都说亲了,往后银子还能少用吗?

这样的家,当了也没什么意思,她干脆就歇了心思,反正夏静姝也不敢不听她的,她管着夏静姝就成,这样,夏静姝娘家还能时不时的贴补他们家一下。

“亲家祖母,不瞒你说,我也不想要这么多年银子,你说我心里有没有数,咱们寻常老百姓家,哪有人要这么多银子聘礼的?”许母笑着道:“我也是个讲理的人,原本开不了这个口。

可我家惠兰她姨姐姐,也才成亲几个月,就是这么多的聘礼。

我家若是低了,岂不是要遭人笑话,说我的女儿不如旁人?”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把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反正我们两家商议就是了。”

她说着,用腿轻轻碰了碰云娇的腿,又不客气的瞪了一眼夏静姝,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处,像木头桩子似的。

夏静姝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实在张不了这个口,她是晚辈,真要是开了口,许家挑理,她可怎么说?那不是要闹个大没脸吗?

“那你家的意思是……”许母悄悄的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她其实心里头也有些紧张,他们家也早就商议过了,这户人家他们还是满意的,一开口要这么多聘礼,他们也怕把人给吓跑了。

可又一想,把言欢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怎么可能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

“原本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你家有命,本不该不从的。”把老夫人见云娇同夏静姝都不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又接着道:“只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如今算是家道中落了,家里头一个替官家办事的都没有,蕙兰她娘,做了亲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就让一些吧?”

她说着求助的看向两个媒人。

“是啊,蕙兰她娘,你也不能这样,咱们寻常人家哪有要这么多聘礼的?”张姓的媒婆先开的口。

另一个媒婆也跟着道:“这话不错,要这么多聘礼,你得陪多少嫁妆?”

两个媒人自然盼着这事能成,虽然把家不如从前了,可谢媒的礼估摸着还是不会少的,她们说媒的就爱给这样的人家跑腿,跑一家顶旁人十几家,谁不乐意?

可这许家平时看着还行,怎么真有事竟开始不讲道理了?

“嫁妆,该陪的我自然不会少。”许母收了笑意:“那你们家的意思是,出多少?”

把老夫人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百两?”

张媒婆问了一句。

把老妇人点了点头。

“蕙兰她娘,你怎么说?”张媒婆问道。

在她看来,二百两也不少了,寻常人家那些小家碧玉,最多也才一百来两银子。

要知道,许蕙兰身上可是有疾的,还比不得那些姑娘呢,要不是把云闱名声实在不大好听,她们都要转头走人,重新给他说个媳妇了。

她若是许家的人,此刻便见好就收了,那样个姑娘,肯出二百两银子的聘礼,算是遇上好人家了,许家也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这……”许母有些犹豫的看许家祖母。

实则,犹豫是装的,她自然不肯点头。

把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也太小气了些,就出二百两银子的聘礼,就想把她女儿娶走?

想得美。

依着她心里,最多去掉个零头,六百两银子,少一两都不成。

但她又不敢说的太武断了,真要是将把家这些人吓跑了,以后恐怕遇不上这样的人家。

许家祖母摇了摇头:“这也未免太少了些,往后我们在那些亲戚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家那个姨侄女,到底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拿出这么多的聘礼?”张媒婆就有些不信许母的话。

“她嫁去了苏州,家里是做织造的,听说光了铺子便开了十五六家。”许母这会儿倒是松了口,说起姨侄女的亲事,一脸的与有荣焉。

“做织造的?”张媒婆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富裕。”

她拍了拍许母的手,笑着劝道:“那样的富裕人家,哪是咱们这平头老百姓能比的?

你啊,差不多就得了,可别咬着六百六十六两不放了。”

她这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就是不知许母能不能知足。

“要说让,我也不是一两不让。”许母看了看把老夫人:“不过,这三分之一都不到,我肯定是不会点头的。”

“那依着你,你到底要多少?说个真心话。”张媒婆往她跟前凑了凑,笑着问。

“我也不好说。”许母一脸的为难,抬眼看云娇:“九姑娘,都说你是个明事理的,我说六百六十六两,你祖母不同意,我看要不你给说个合适的?”

她看云娇就像个好说话的,又才成亲,小小的年纪肯定脸皮薄,估摸着不好意思说的太低。

把老夫人顿时一喜,忙从桌底下握住了云娇的手。

云娇本不打算说话,许母不知为何,非点名了要她说。

“真要我说吗?”她抬眼,轻轻一笑。

“是啊,大户人家的嫡女,见地应该有所不同。”许母意有所指的道:“你看你成亲,那么多聘礼,你们全家脸上都有光,同是女儿家,我家蕙兰也是有孝心的孩子,可不想叫我们做父母的丢人。

九姑娘,你就说多少合适吧?”

众人闻言,都瞧着云娇。

云娇抿唇一笑,望着许母柔和的道:“我是晚辈,照理说,这个话不该我开口。

但是既然长辈了问到我了,我自然是该说的。

若是依着我,二百八十两,最是合适不过。”

许母既然非要她开口,那她就不客气了。

这一家,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也算帮帮哥哥嫂嫂撑着,他们两人这个家不容易,不能由着许家这么漫天要聘礼。

把老夫人松了口气,方才她才碰到云娇的手,就被她推开了,她还以为云娇不会帮家里说话呢。

她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女,满心欣慰,看样子不管平日如何,到头来还是一家人好。

许母正要说话。

“九姑娘说二百八十两,是有什么说道吗?”张媒婆抢在她前头开口了。

她眼下都有些烦心许母了,二百八十两还不愿意,真以为自己的姑娘是个什么天女下凡吗?

“我嫂嫂。”云娇看向夏静姝:“当初成亲,我嫂嫂的聘礼银子是二百八十八两。

我八哥哥是庶出,娶妻的聘礼总不好高过我大哥。”

她语气淡淡的,说话不疾不徐,仿佛胸有成竹。

嫂嫂的亲事,是她亲手操办的,当初一切从简,二百八十八两,确实有些寒酸了。

许母总觉得她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身上仿佛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让她自惭形秽,有些说不出话来。

“九姑娘这话有道理。”张媒婆紧跟着道:“把家大少爷是嫡子,这庶子娶妻,排场不能高过嫡子去,这是规矩。”

“不错。”另一个媒婆也跟着附和:“确实有这个规矩,蕙兰她娘,我看二百八十八两也不少了,你也就别同旁人家比,差不多就得了。”

“这不成。”许母当即便拒了:“他家嫡子娶妻下多少聘礼,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我女儿。”

把老夫人正打算再开口,旁边的云娇却拉着她站起身来。

“既然谈不拢,你们这家里头也挺忙的,咱们就不耽搁了,走吧。”她说着,便欲往外走。

把老夫人见状,就算不情愿,也不好再开口,她不敢得罪云娇。

且这许家人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也有些来气。

而其余的人见她们动了,也都打算跟上去。

“急什么,我们这也不忙的,你们吃了饭再走。”许母忙站起来挽留他们。

“不必了,不叨扰了。”云娇拒了,径直朝着外头走。

“娘……”许母朝着自家婆母求救。

“哎呀,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许家祖母紧走了两步,拦住了云娇:“这样吧,我做个主,就照着九姑娘说的来,我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了。

我儿媳妇不懂事,我比她多活些年头,知道名声都是假的,外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只有我孙女嫁到你家去日子过得好,那才是真的。”

把老夫人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喜出望外:“亲家祖母,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老不死的就做个主,儿媳妇你点头吗?”许家祖母看着许母。

“我都听娘的。”许母忙道。

“这就对了。”许家祖母又问许父:“老三,你肯不肯?”

“我都随你们。”许父也回了一句。

把老夫人闻言不由眉开眼笑,她总算是安心了,云娇还是有本事,要是凭她这个老婆子,今朝这事还谈不拢呢,幸好将她叫回来了。

这聘礼数额一定下之后,气氛立刻变得松快起来,许家人比之前殷勤了许多,留他们用饭,把老夫人又有意迎合,虽然最终不曾留下来用饭,但两厢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这样一来,把云闱的亲事便近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18回 融洽 云娇到家的时候,已然傍晚了。

她本以为秦南风应该早就回来了,可谁知一问,竟还不曾回来。

她起初有些担忧,但细一想之前的事,估摸着梁承觐应当不会对秦南风如何的,便定下了心神。

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总不能派人到宫里去同梁承觐要人吧?

只能耐下性子等着。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天黑,厨房送来的晚饭都放凉了,才等到秦南风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云娇站在廊下,望见远门口转进来的熟悉身影,毫不犹豫的奔了过去。

“你怎么在外面站着?”秦南风忙伸手拉她:“手这么冰,快进屋子。”

他说着埋怨蒹葭:“这晚上这么冷,怎么能让你家姑娘站在外头?”

“奴婢劝了,可少夫人不肯进去,非要守在门口等少爷回来。”蒹葭跟了上来。

“我能有什么事,瞧你担心的,下回可不许再在外头挨冻。”秦南风拉着云娇,大跨步进了屋子,便瞧见了桌上的饭菜,不由得问:“你还没吃夜饭?”

“我不是等你一起吗?”云娇朝他一笑。

“怪我,不曾差人送信回来。”秦南风将她双手握住,低头呵气。

“我不冷,你回来了就好,怎么会到现在?”云娇含笑望着她。

“还不冷,脸都冻红了。”秦南风怜惜的抚她的脸,解释道:“我原本想早些回来的,但梁承觐非要留我用饭。”

“他这回又叫你去做什么?”云娇好奇。

“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想要我保护他。”秦南风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吩咐道:“木槿,你们将菜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一桌热的。”

“是。”木槿答应一声。

“你不是让三姐夫去了吗?”云娇觉得奇怪:“我今朝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叶姨娘,她别提多欢喜了,直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还说他呢,他也向着官家,今朝还劝我来着。”秦南风摇头:“梁承觐也不知怎么想的,宫里那么多护卫还不够他用的?非要我去做什么?”

“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云娇笑眯眯的望着他。

“是吗?”秦南风望了她片刻,忽然凑近她。

云娇看出他的意图,猛地往后一让,躲开了他的动作,笑着伸手推他:“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咱们是夫妻,我亲你一下怎么了?”秦南风有些可惜,若是再快一些,就亲到了。

“蒹葭她们随时都会进来,你坐好了,老实些。”云娇按着他的肩膀,瞪了他一眼。

“好吧。”秦南风不甘的往后坐了坐:“对了,你今朝去谈的如何?可成了?”

“成是成了,我还做了个坏人。”云娇笑着坐下来,将今朝去许家的事细细的说了。

“真这样啊?”秦南风听罢了,有些好笑:“那你说,许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那样的一个姑娘,还这样狮子大开口。”

“不知道,可能是觉得逮到了一个大户人家,要狠狠地要上一笔,留着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吧?”云娇也不太想得通。

“二三百两银子,寻常人家谁家的姑娘娶不到?又为何要娶她了?”秦南风随口道。

“谁叫我八哥哥不争气了?”云娇笑道:“你都不知道,他相了那么多姑娘,也就这一家点了头,我祖母如今就怕他娶不上媳妇,才这样的让步。”

秦南风点头:“要说你八哥哥,也确实是,那就娶吧,银子多就多些,等成了家或许就懂事了。”

“随他们吧,我们也管不了。”云娇有些惆怅:“若是依着我,这样的人家,我是看不上的,不论贫富,言行举止便很是不妥。

我八哥哥那人虽然不大着调,但本质是不坏的,也不知往后会如何。”

“不说那些了。”秦南风不想见她这副模样,转过话头道:“对了,我今朝在宫中,听钦天监的人说年下极冷,明日咱们去集市上给你添置些衣裳吧?”

“我衣裳多着呢,你忘了你那次用麻袋装的吗?”云娇笑了起来:“还有咱们成亲,又做了好多新衣裳,十年八年都穿不完。”

“那些赏了蒹葭她们,咱们再重新做吧。”秦南风执意道。

“那些衣裳,我可还喜欢呢,我就不做了。”云娇想起来道:“要不给你做几身衣裳?

对了,还有爹娘他们,也该做些冬衣,这不是进了腊月了吗?是时候给大家添些新衣裳了。

过年,总归还是要穿新衣的。”

“好,这些事我不管,你做主就是了。”秦南风笑着点头。

蒹葭等人端着饭菜上来,秦南风又陪着云娇用了一些夜饭,两人洗漱一番,这才一道歇了。

翌日清晨。

秦南风本想同云娇一道去爹娘的院子,云娇说去赵忠竹那要个尺寸,再去集市上,他自然欣然应允。

正要出门的时候,丁寅进来了:“少爷,官家又派人来请您了。”

秦南风皱眉:“说什么事了吗?”

这个梁承觐,还有完没完了?

“不曾。”丁寅摇头。

“去回了他,我不得空。”秦南风想也不想,拉着云娇便要走。

“等一下。”云娇挣脱他的手:“你去吧,我一个人去集市便可。”

“我不想去,我想陪着你。”秦南风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

“去吧,要不然先去娘那里,等你回来咱们再一道去集市上?”云娇想了个两全的法子。

“好吧。”秦南风勉强答应了:“那你可要等我。”

“哎呀,快去吧,我还能骗你不成?”云娇好笑地推着他往外走,这人怎么像孩子一样?还要哄着。

送了秦南风出了大门,她才转身去了婆母的院子。

赵忠竹正在廊下命人收拾庭院。

“娘。”云娇笑吟吟的进了院子。

“云娇来了。”赵忠竹见了她顿时露出一脸笑意,下了台阶去迎她:“风儿呢?”

“官家派人来请他去宫里了。”云娇扶着她。

“昨日不是才去吗?今朝怎么又去了?”赵忠竹不由得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云娇摇头,两人并肩进了屋子。

“你娘家哥哥亲事谈的如何了?”赵忠竹关切的问她。

云娇扶着她坐下,笑着回道:“成了,就差定日子了,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便要办喜事了。”

“成了好。”赵忠竹点头,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吃早饭了吗?这么早怎么到我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性子软,也没架子,更不给云娇立规矩,云娇嫁过来,除了成亲第二日起了个早给他们夫妇敬茶之外,就不曾来请过安,这些也都是她的意思。

所以云娇这么早来她这,便有些奇怪了。

“也不算什么事。”云娇笑道:“这不是进了腊月了吗?我同南风想着给爹娘做几身新衣裳过年,来问问娘的尺寸。”

“做衣裳?”赵忠竹瞪圆了眼睛,连连回绝:“不用,不用。”

“为何?”云娇不解。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孩子,过年要穿什么新衣裳?你给仲儿做一身便可。”赵忠竹摆手。

“都做,爹娘、哥嫂、仲儿都有。”云娇笑着道:“娘就别客气了,这银子不从公中出,由我来。”

“你的银子也是银子。”赵忠竹往她跟前凑了凑:“我同你说,手里要紧着些,可别想着你嫁妆多,就全用了。

万一以后有个什么急用,拿不出银子可不好,想去借银子,求人可难了。”

她生来是个节俭之人,也见不得旁人大手大脚的使银子。

“哎呀,娘你放心吧,我有数。”云娇眼睛一转道:“这是我才来家里第一年,本该孝敬您老人家的,要不然外头人问起来,我也没得说,是不是?”

赵忠竹闻言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只能做一身,也不用太好的,不能做多了,白费银子可不行。”

“行。”云娇一口答应下来:“娘把您同爹的尺寸报给我吧?”

“你爹的倒是好说。”赵忠竹低头看了看自己:“倒是我,好几年不做衣裳了,还得要量一量才好。”

“有尺吗?我给娘量。”云娇自告奋勇。

“有。”赵忠竹笑颜逐开的吩咐婢女去取尺。

虽说有些舍不得银子,但欢喜也是真欢喜,小妹妹说的一点都不错,云娇这孩子,确实讨喜。

她庆幸自己选对了,听了小妹妹的话,当初若是信了秦焕禧的鬼话,云娇哪会这样待她?

“要不是你要尽孝心,我再过几年不做衣裳都行,你不知道,我成亲的时候做的衣裳,还有几身新的呢……”

赵忠竹一边转着身子给云娇量尺寸,一边絮絮叨叨发说着。

云娇暗暗好笑,成亲的时候做的衣裳,都是娇嫩的颜色,如今如何能穿了?

但她也只是想在心中,口中还应和着赵忠竹的话。

婆媳二人便这般在屋子里有说有笑,别提多融洽了。

顾婉淑进屋子,瞧见的恰好便是这一幕,她站住脚,面上闪过片刻的嫉恨,随后便露出一脸笑意:“娘,儿媳来给您请安了,咦?弟妹今朝也在啊?可真是稀客。”

果然,亲儿子的儿媳妇就是不一样,她进门这么久了,赵忠竹虽然对她笑脸相迎,到底也不曾像对云娇这样亲热过,还真是亲疏有别啊。

那她这几年来日日起早来请安,处处讨好这个婆母,也没得到她另眼相看,那她到底图了个什么?

“婉淑来了?”赵忠竹回身望见了她,笑着抬手:“来,快坐。”

云娇将手中的尺一收,也不曾回头看,只是赶忙提笔记载尺寸。

“我照应三郎来晚了,娘可别怪我。”顾婉淑说着,上前握住了赵忠竹的手,眼睛却看着云娇。

真是目中无人,她都站在这里了,把云娇连声嫂子也不叫吗?

“说的哪里话,你啊,就是太拘礼了,我早说叫你别来别来,三郎都那样了,你贴身照应着多辛苦,又何必天天到我这来?”赵忠竹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顾婉淑见云娇拿起那纸来吹了吹,便问:“娘同弟妹,这是做什么呢?”

“云娇说要过年了,非要给我做身衣裳。”赵忠竹说起这话,面上笑意更浓:“我还说呢,我又不是孩子,她偏要给我做。”

她言语间,隐隐带着有儿媳妇孝敬的自豪,顾婉淑看的暗暗咬牙。

云娇抬眼看见顾婉淑:“嫂子来了,那正好,将你同三哥哥的尺寸报给我吧,还有仲儿的。”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跑一趟顾婉淑的院子。

“我们……就不用了吧……”顾婉淑心中有些怨恨,敢情这是让她撞上了,否则便没有他们的份了呗?

“嗯?”云娇又看了她一眼:“原本嫂嫂不来,我也是要去的,这不是凑巧了吗?”

她看着,这个嫂子脸色不是很好,估摸着是误会了?

“哪有弟妹给我们做衣裳的?”顾婉淑推辞道:“不然,就给仲儿做一身好了。”

“嫂子就别客气了,这是我的嫁妆银子,家里头人都有,晚些时候我再去问问祖父祖母。”云娇不大有耐心了,真不懂顾婉淑为何要这样拿着端着。

若不是住在一个家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还不想给她做了呢,以为谁不晓得她那龌龊心思似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婉淑扭扭捏捏,终究还是报了尺寸。

“妥了。”云娇记好了尺寸,将纸拿起来吹着。

赵忠竹站在一旁,即使是看着她不说话,面上也是带着笑意的。

顾婉淑看的心中一阵不痛快,微微一动心思,便有了主意。

她露出些为难之色:“娘,我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同您商议……”

赵忠竹转头疑惑的看着她,愣了片刻道:“你也不是不晓得,我这个人最是糊涂,拿不定主意的事问我也没用,我比你还更拿不定主意呢。”

云娇闻言险些笑出声来,这怎么什么也不问便直接推脱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家这个婆母,确实半分心机也无,难怪叫公爹姑子欺负了这么多年。

《把云娇》正文 第1219回 有了 顾婉淑叫赵忠竹说的好不尴尬,恰好瞧见云娇低下头去,也不知是不是在偷笑,心中不由有些恼怒。

“我这也是没人商议,娘是知道的,在这个家里,除了娘,我也没个说话的人,预检事情只能到娘这里来说了。”她低下了头,露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来。

“那你说来听听。”赵忠竹忽然笑了:“我不懂有人懂,你看你来的正巧,云娇在这里,她是个有主意的,你说了叫她给你权衡一番。”

云娇听了这话暗暗苦笑,她是半分都不想管顾婉淑的事,不过婆母都开口了,她总不能反驳吧?只能含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也好。”顾婉淑抬眼看云娇:“我怎么没想到呢,弟妹是识文断字的人,无论如何,主意都是比我们正的。”

“嫂嫂过奖了。”云娇客气了一句。

顾婉淑四下里看了看。

“她们都在外头,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就说吧。”赵忠竹见她这般做派,不由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那我就说了。”顾婉淑往前一步,低着头有些害羞的道:“我上个月月信不曾来,到如今已然两个月有余了,昨日我去集市上,恰好路过医馆,便进去瞧了。”

“大夫怎么说的?”赵忠竹一听,不由有些紧张,她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大概是有身子了。

云娇自然也听懂了,但她并未开口,只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是有……有了。”顾婉淑头垂的更低了。

“这是喜事啊。”赵忠竹笑着道:“你爹若是知道了,定然欢喜。”

“娘先别说出去。”顾婉淑忽然抬起头,一脸的紧张:“我要商议的,便是这件事,娘你说,这孩子我是留还是不留?”

赵忠竹愣住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不留这孩子?”

“这是三郎未曾发病之前有的孩子,从那之后,我们并没有同过房。”顾婉淑凄楚的道:“他生了这个病,我一想心里头就难过,这孩子同仲儿一样的苦命,以后也是个没爹的,你说我还生他做什么?”

她说着,抬手假意拭泪,实则是在偷偷的打量云娇。

“你别这么说。”赵忠竹一听这话,心里头也不好受。

秦春深虽不是她生的,但对她一向也是孝敬有加,从未有过半分不敬,如今病入膏肓,她自然于心不忍。

“娘,我心里苦啊……”顾婉淑失声痛哭起来:“我不怕在你们跟前说个掏心窝的话,我与三郎情投意合,他若真是去了,我恨不得随他而去……”

“你别胡说,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这生病,谁也拦不住,你这年纪轻轻的,还有仲儿要照应,别胡言乱语的。”赵忠竹忙劝她。

“我就是为了孩子……”顾婉淑掩面哭泣:“我就算是走,我也不可能丢下孩子,可就怕孩子到时候跟着我吃苦,倒还不如不生他……”

赵忠竹唉声叹气的,跟着红了眼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嫂嫂要去哪儿?”云娇淡淡的问。

顾婉淑抬起头,眼中含泪看着她,接着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问的。”赵忠竹以为云娇年轻不懂,叹了口气道:“你嫂嫂年纪这么轻,倘若老三真的去了,还要她守一辈子寡不成?自然是要改嫁了。”

实则,这话她也不该当着顾婉淑的面说,她说做婆母的,是长辈,说这话不合适。

不过,她了无心机,只觉得顾婉淑这样看着有些可怜,秦春深熬不了多久,到时候她一个人要带着两个孩子,着实不容易。

云娇顿了顿道:“嫂嫂不必担心此事,孩子姓秦,若真有三哥哥不在的那一天,我们不会不管的。”

“谢谢弟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顾婉淑像是被感动了,又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才小声的道:“那就依着弟妹的意思,将这个孩子留下来?”

“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云娇一笑:“嫂嫂,我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孩子既然来了,再穷再苦也得留下来,孩子是来投生的,不是来投死的。”

她面上带着笑意,语气淡淡的,说的有理有据,一点也不扭捏,半分也不像新过门的小媳妇。

顾婉淑看得暗暗咬牙,却又落下泪来:“弟妹说的对,我听你的,哪怕再苦再累,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你别哭了,哭得我这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赵忠竹拍了拍她的肩,宽慰她。

过了片刻,顾婉淑逐渐平静下来,询问道:“弟妹成亲也一个多月了,肚子可有动静了?”

她实则肚子里并没有孩子,本想用这个事,来引得云娇同赵忠竹不和,毕竟这些老的谁不想抱孙子?

可不料赵忠竹竟半分也不往云娇身上想,她只好再使些力气了。

云娇笑了笑,并未接她的话。

赵忠竹却道:“没有,哪有那么快,我当初成亲一年多,才有的风儿他姐姐。”

顾婉淑叹了口气,故意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个孩子,可真不会投胎,他要是投到弟妹肚子里,那该多好?”

云娇看出了她的意味深长,轻笑了一声:“我年纪还轻,该我的孩子少不了,嫂嫂往后可要小心了,又要照看三哥哥,又要管着自己的肚子,这日子可就更不容易了。”

顾婉淑什么心思,她大概明白了,可惜,婆母不曾如她所料,真是白费了这一番盘算了。

至于孩子,她只不过是在调理身子罢了,又不是不能怀不能生,所以顾婉淑说什么,她根本就不在意,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后宅的女子,也就这些见地了,斗来斗去的,就这么点事,真是有些无趣。

不过她可不会惯着顾婉淑,这几句话,听着像是关切,实则暗藏嘲讽,自然是笑顾婉淑摊上了那样的一个夫君,是个没福的了。

顾婉淑怎会听不出来?直气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强压住心中的恼怒,借着假意的伤心欲绝,起身告辞了。

云娇却若无其事的继续陪着赵忠竹说话。

顾婉淑出了院子,真是越想越不服气,她慢慢的停住脚步,思量了片刻,干脆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少夫人这是要去何处?”婢女追上去问。

“跟着去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顾婉淑语气很不好。

婢女吓得不敢再开口,只能紧紧的跟着她。

很快,便到了一座院落前。

婢女抬头,虽认不得“怡然院”三个大字,但这处她是认得的,这是三老爷一家的住处啊!

不过,三老爷才回来就同大老爷分家了,三少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她看了看四周,只敢在心里疑惑,半句也不敢问出来。

“三叔母在家吗?”顾婉淑进了院子,面上一扫方才的阴霾,露出满满的笑意。

“哟,我说谁呢,原来是婉淑来了啊,快进来坐。”林锦容闻声而出,瞧见是她,顿时满面笑容的将她迎进了屋子。

“去,泡茶来。”她吩咐下人。

“不用不用,三叔母也太客气了。”顾婉淑推辞。

“要的,侄媳妇来我这连口茶都没得喝,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叫外头的人戳破我的脊梁骨?”林锦容半开玩笑道。

“三叔母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婉淑笑着坐下。

这二人,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且对彼此都没有真心,但又都是会客套周旋的,这么坐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竟显得其乐融融的,半分也不生疏,也实属稀奇。

“这都进了腊月了,快要过年了,三叔母可曾预备过年的新衣?”顾婉淑像是随口一问。

“我这一把年纪了,穿什么新衣,正想着这两日抽空到集市上去,给你鸾妹妹做身新衣裳,留着过年呢。

我同你三叔,就罢了。”林锦容摆了摆手,吃了一口茶。

“鸾妹妹还是个孩子,应当做的。”顾婉淑笑着道:“不过,你同三叔一年忙到头,也该做几身新衣裳才是。”

“不用,衣裳又穿不破,只要不太旧,干干净净的就成。”林锦容倒是不大在意。

“三叔母。”顾婉淑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神色变得肃然:“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个侄媳妇,你就听我的,全家务必都做几身新衣裳。”

林锦容有些不明白了:“婉淑,你这是何意?”

做不做新衣裳,又如何了?

这些年,她们夫妇带着女儿,在外面,虽说攒下了一些银子,但也是节俭出来的,若是平日里大手大脚,哪能余下银钱来?

这新衣裳,她也是几年一做,除了对女儿大方,她夫妇二人平日算是节俭的。

只是她不懂,顾婉淑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叔母只管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不会害你的。”顾婉淑说着起身:“我就这一句话,也没有旁的事了,就先走了。”

“诶?你……”林锦容叫她说的这番话吊着,半上不下的,哪里愿意放她走?伸手一便要去拉她。

“对了,三叔母。”顾婉淑忽然似乎想起什么来,凑近了她,将声音压得极低:“记得,给祖父祖母也做两身,一定要做。”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婉淑,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锦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这样说话说一半,你是要急死我。”

“三叔母,你就别问了,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免得你生气,总之你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顾婉淑一副替她着想的模样。

“我不怕生气,就怕稀里糊涂的,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林锦容已然被吊出了胃口,定然是要追问到底的。

顾婉淑站住脚叹了口气:“三叔母,我不能说,咱们两家都分家了,我说了……这不成了挑拨离间吗?”

“你放心。”林锦会意,拍了拍她的手:“我只说是我自己打听到的,绝不会露出你半句,倘若我做不到,就叫我这个老不死的……”

“唉呀!”顾婉淑打断了她的话:“三叔母还这么年轻,胡说八道什么。”

“你倒是说不说?”林锦容放开她的手,佯装恼怒。

顾婉淑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方才,我去请早安,听到婆母同五弟妹在屋子里商议,说要给祖父祖母做新衣裳。

我婆母那个人,三叔母你是知道的,她是顶小气不过了,自然是舍不得银子的。

不过五弟妹坚持要给两位老人家做衣裳,并说了个由头,婆母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三叔母你说,她说了什么?”

“老大家做了衣裳,我们老三家不做,好显得我不孝?”林锦容眨了眨眼睛,一下就“明白”过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我得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三郎找我要着急的,三叔母若是得空,常去我那儿坐坐。”顾婉淑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

林锦容心不在焉的送她出了门,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便见秦玉鸾走进来唤了一声:“娘。”

“嗯。”林锦容点了点头,牵着女儿进屋子坐下。

“娘在想要不要给祖父祖母做衣裳吗?”秦玉鸾看着她问。

“你都听到了?”林锦容朝着女儿一笑。

“听到了。”秦玉鸾点头:“娘也别想了,要我说,就给祖父祖母一人做一身衣裳,也费不了多少银子。”

“傻孩子,你不懂。”林锦容看着女儿,神色缓和下来:“真要是给他们做,可得费不少银两,爹娘的银子,都要留着以后给你做嫁妆。”

“娘……”秦玉鸾低下头红了脸:“也不差这一点,你就给他们做吧?毕竟这么多年,咱们一家也不曾留在帝京尽孝,好容易回来了,这头一年……”

“娘已经有法子了,这件事情你别操心了。”林锦容打断了她的话:“倒是你,别总是那么好心,娘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对每个人都掏心掏肺的。”

她心里也犯愁,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个厉害的,秦焕禄虽然对她言听计从,但在外头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只是他们生的这个女儿却与他们不同,许是平日他们二人太过精心呵护,才养的她心思单纯,半分也不知人心险恶。

这样的性子,往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好?

“娘想到什么法子了?”秦玉鸾很自然的忽略了她后来的话,好奇的询问。

《把云娇》正文 第1220回 坐地起价 “大人的事情,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林锦容不想同女儿说自己的打算。

“娘,你总说我长不大。”秦玉鸾拉着她的手:“可这些事情,你又不教给我,不告诉我该怎么做,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在外人跟前是不善言辞的,但在自己的娘跟前,还是个孩子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也对。”林锦容听女儿说的有道理,也就不打算瞒着她了,毕竟女儿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学着。些了:“我打算到成衣铺里去,买两身往年的老样式的衣裳,那种比做的便宜,再加上放久了,估摸着不会太贵。”

她虽还是舍不得银两,但既然分家了,她也不能输给老大家,这个五侄媳妇不简单,竟在背地里盘算着对付她,还有赵忠竹,看着是老实巴交一个人,实则也不然。

树有千枝,枝枝朝里弯,人家一家自然是抱成团了,亏她之前还想着互不相干就能相安无事呢,这才多少日子,就有麻烦上头了?

“那样,会不会太不孝了?”秦玉鸾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孝,也就是式样老旧,穿不也是一样的穿吗?”林锦容有些不以为然:“这还是孝敬他们,娘自己都舍不得买。”

若不是大房这样挑衅,她是绝不可能掏银子给两个老的买衣裳的,毕竟老两口早都说了,他们能自给自足,不用晚辈们使银子。

她暗恨,这一回,是叫大房给拖累了,侄媳妇儿,年纪不大,事情倒多。

秦玉鸾点了点头:“那娘什么时候去?我陪娘一道去吧?”

“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林锦容想了想,干脆的起了身。

母女二人收拾妥当了,便一道出了门。

顾婉淑在屋子里,听盯梢的婢女来说林锦容带着秦玉鸾出去了,不由含笑挥了挥手,打发了那个婢女。

林锦容不是个没脑子的,她还担心那些话说出去她会怀疑,看来因为两个姑姑的缘故,林锦容对把云娇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倒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这样,就好办多了。

云娇厉害,她不明着同她作对的,都不会招惹上,这暗地里嘛……谁又知道是她做的?

云娇对这一切毫无察觉,陪了赵忠竹小半日,秦南风回来便带着她去了集市,两人先去吃了肉饼,才一道去了绸缎铺。

选了布匹同样式,给了定金之后,两人也不曾即刻回家,趁着日头正好,又闲闲的逛了两圈。

约莫过了申时,太阳西下,气温逐渐下降,两人这才回了家中。

而云娇此后也将这事抛诸脑后了,取衣裳的日子已经说好了,到时候派人带着银子去取便是了,不必要她再操心,她自然不必费心记着。

……

把云闱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十。

一晃,便到了腊月初九。

夏静姝早早的便派人递了话来,让云娇早些去帮忙。

秦南风一早又叫内监请进宫了,梁承觐几乎每日都叫他去几个时辰,也没有旁的事,只是吃茶赏花,下棋说话。

两人都有些想不通,梁承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秦南风估摸着,大抵是宫里有什么异动,梁承觐担心自己的性命,才每日叫他去。

毕竟真要是有刺客,他在那里,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就白天的这个时辰,能有什么用?夜里才是最危险的。

两人猜了几日之后,也没个结果,后来干脆不想了,顺其自然吧,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而随着秦南风日日进宫,他在帝京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莫要说是他本人了,就连赵忠竹秦焕礼夫妇,也都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每日家门前的访客络绎不绝,更是有不少夫人姑娘的登门,变着花样寻由头想见云娇。

云娇是能推脱的便推脱,实在推脱不掉的,才会出来一见,但也只是敷衍了事。

即使如此,每日还是显得有些繁忙,而各色邀约的帖子更是层出不穷,令她应接不暇。

今朝回娘家去,总算能光明正大的躲开那些人了。

她到的时候,把云嫣已然回来了,家里的几个孩子由各自的奶娘婢女们带着,正在院子中跑着玩,看着热闹的很。

大人们也都是满面笑意,家里头娶亲是喜事,都是自家人,自然帮着欢喜。

把老夫人也是春风满面的,上前来拉过云娇:“九丫头回来了,南风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去宫里了,官家派人来请的。”云娇朝外头看了看:“估摸着中饭前能回来吧。”

“好好。”把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浓,孙女婿得官家青眼,这是天大的好事,往后,等她孙子做了官,孙女婿还能帮着说些好话,互相扶持着,那多好。

“我听你三姐夫说,官家天天叫五妹夫进宫去?”把云嫣趁着把老夫人走开的工夫,拉过云娇询问。

“嗯。”云娇点头。

“做什么去的?”夏静姝在旁边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她也有所耳闻。

“也没什么事。”云娇微微皱眉:“每日就去坐着,最多就是说说话,下下棋,官家也不曾提旁的。”

“天天如此?你说,会不会是官家想给他个官做了?”夏静姝小声问。

“我也不知。”云娇摇了摇头,她确实猜不出来。

“九妹夫不愿意的。”把云嫣道:“敢追如今那个官职,官家最初就是给九妹夫的,九妹夫不肯应,这不是才敢追的吗?”

“那若是官家旧话重提,你们打算如何?”夏静姝问云娇。

“我也不知,随他吧。”云娇倒是不曾想过此事。

“若是我说,还是去吧,他一个男儿,就算家里头有再多的家私,也不能一直这样闲着,总归要有点事做。”夏静姝劝说道。

“我不勉强他,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家里也还过得下去。”云娇是不在意这些的。

“不碍事,他们反正不差银子。”把云嫣笑看了云娇一眼。

傅敢追同秦南风是过命的交情,她多少知道一些秦南风的底细。

云娇也一笑,拉过夏静姝小声询问:“聘礼置办的如何了?银子可够?若是不够,我让人回去取。”

她知道,嫂嫂手里有些吃紧。

父亲被她逼着辞了官,便没了俸禄,哥哥如今又回来一心读书了,不过之前就算在衙门,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家里头连燕茹不在了,走的时候又什么也没交代,嫂嫂才接手家里的几个铺子,将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一遍,日子不久,这生意还不曾全起来。

“眼下还够。”夏静姝反握着她的手,很是感激:“谢谢九妹妹。”

“跟我客气做什么。”云娇一笑:“若真是要用到了,你直接同我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张口。”

“好,你是自家妹妹,我不会客气的。”夏静姝笑着答应了。

几人说话间,把云姌回来了,她们顿时都住了口。

把云姌瞧见了云娇,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去了。

云娇只当是没瞧见,这个六姐姐,儿子都满地跑了,性子却还像从前一样,半分也不藏着掖着,看来梁元俨确实宠着她。

吃了午饭之后,云娇帮着夏静姝将该预备的都预备了,所有的东西都差点的清清楚楚,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便先回家去。

第二日是正日。

云娇想着昨日东西都预备妥当了,一早去也无事可做,不如等到晌午再过去。

那个时候暖和,将好新娘子也接回来了,去了直接观礼。

秦南风昨日特意同官家说了,今朝留在家中陪她一起去。

可两人起身吃了早饭,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进屋子准备收拾一下出发。

但两人还不曾预备好,木槿便匆匆进门来了:“少爷少夫人,蔓青来了。”

“蔓青?”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那是她嫂嫂跟前的婢女:“请她进来。”

“是。”木槿忙退了出去。

“九姑娘,九姑爷。”蔓青进门来,虽然看着似乎很着急,但还是很有规矩的行了礼。

“是我嫂嫂叫你来的?有什么事?”云娇开口询问,看蔓青春脸色,她也知道不对。

估摸着是成亲的事出了什么差错。

“是大少夫人叫奴婢来的。”蔓青焦急的道:“九姑娘,大少夫人请您快些回去,家里有事了。”

“什么事?”云娇不由得站起身来。

“来不及说了,九姑娘先跟奴婢走吧,奴婢路上同你说,对了,要……要……”蔓青话说到一半,看了看秦南风,有些张不开口。

“你快说吧。”云娇听这话,已然有些明白了。

是与银子有关的事,莫非是许家坐地起价?

“少夫人说,若是九姑娘方便的话,就带个几百两银子去,家里急等着用。”蔓青顿了顿道。

“我带交子成吗?”云娇问她。

她的银子,都存在钱庄了,谁没事在家里放几百两银子,太沉了。

“成的。”蔓青点头。

“走吧。”云娇取了交子票据,拉着秦南风一道出了门。

蔓青跟着他们一道上了马车。

“怎么说的?”马车驶动起来,云娇问道。

“似乎是许家打算多要聘礼银子。”蔓青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估计是这样。”

“人迎回来了吗?”云娇又问。

“就是去迎,没迎到。”蔓青说给她听:“我家大少夫人早早的就打发八少爷出门去了,家里头也都预备好了,只等着新娘子回来,就放鞭炮。

可是,不曾想左等右等,不仅新娘子没等到,就连八少爷也没回来,只有张媒婆一个人回来了。”

云娇听到这里心里就有了数,果然是许家坐地起价:“后来呢?”

“张媒婆回来之后。就将老夫人同我家大少夫人一道拉进了屋里,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少夫人出来就吩咐奴婢,让奴婢赶紧来请九姑娘同九姑爷,说是多带几百两银子去,要用。”蔓青一口气便说完了。

“你怎么看?”云娇笑看着秦南风。

“这都是什么事?”秦南风有些费解:“这样要银子,几乎等同于撕破脸皮,这两人成亲了,往后两家还怎么处下去?”

“就那么厚着脸皮处呗。”云娇笑:“你是不曾在庄子上待过,在庄子里女儿家出嫁,这样不肯放女儿出门,坐地起价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不是说他家那个姑娘,身上有疾吗?就不怕咱们家不要她吗?”秦南风迟疑了片刻问。

“她家若是早说,确实有这可能,可昨日人都请了,今朝是正日,家里那么多亲友都在,外面也传的人尽皆知,这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家也就是看准了,才会如此。”云娇笑着说给他听,又道:“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养出的女儿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她也已经很久不曾听过这种事情了。

还是小的时候,跟着外祖母在庄子上住,听过一回这样的事。

不曾想,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在用这种手段,而且还叫她遇见了。

“那就劝劝你祖母,不要她吧?”秦南风思忖着道:“你想想,再加几百两银子,寻常人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可惜,咱们说了也不算,到了那里再说吧。”云娇拉着他的手:“不过到时候你可别说话,万一真不成,我怕祖母埋怨你。”

“看你这意思,你是要说的了?”秦南风笑看着她:“你就不怕被埋怨?”

“我怕什么?之前,她都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还能比那更差吗?”云娇眨了眨眼睛笑道:“再说现在不是有你给我撑腰了吗?她更不敢惹我了。”

“那我都能给你撑腰了,我还怕她埋怨吗?”秦南风故意逗她。

“也不是,主要是你身为男儿,插手这些事情,有损你的英名。”云娇说着笑了起来。

蔓青也在一旁偷偷的笑,都说九姑娘同九姑爷恩爱,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成,我就在旁边听你说。”秦南风笑着答应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21回 献殷勤 金不换守在把家门前,见秦家的马车下来了,连忙迎上去行礼。

接着便急急忙忙的带着云娇夫妇二人进了前厅。

云娇才走到廊下,便叫把老夫人一把拉进了侧花厅。

云娇不曾提防她那么大力气,被拉的一个趔趄,吓得后头的秦南风忙伸手去护着,好在她反应灵敏,下一刻便站稳了身子。

“祖母,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一边跟着把老夫人往里走,一边询问。

“就是急,十万火急,你快进来。”把老夫人焦急的拉着她进去,她回头望了望跟进来的秦南风,吩咐门口的婢女:“把门带上。”

“妹妹,妹夫。”夏静姝正站在桌边同云娇二人打招呼。

“嫂嫂,我哥哥呢?”云娇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

“迎亲去了。”夏静姝小声回。

云娇点头,又含笑同旁人打招呼:“爹,张大娘。”

张大娘就是张媒婆。

把言欢坐在一旁,“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张媒婆原本也坐在桌边,见云娇来了,不由起身:“九姑娘回来了。”

“这个时候了,就别客套了。”把老夫人推着云娇坐下,同张媒婆道:“你快同我这个孙女说说许家的意思。”

张媒婆闻言,叹了口气:“我们到那儿,他们家也挺客气的,照着规矩吃了茶、果子。

大少爷他们在外头,依着规矩放了几回催妆鞭炮,我们也都笑嘻嘻的等着。

可那许家的姑娘,就是在房中不见出来,许家人也不说什么,就只给我们涨茶,我们也只好等着,只当他家是有些舍不得孩子。

后来时间久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才开口问了,他们一家说还是要六百六十六两银子,要不然以后在亲戚当中,就抬不起头来了。

而且,他们还说你家八少爷……”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欲言又止的。

“你说。”云娇看着她。

“得罪了,这里都是成了家的人,我也就不忌讳那么多了。”张媒婆打了声招呼,才继续道:“他家说八少爷为人如何,他们都打听清楚了,说他成日流连勾栏瓦肆,又是那妓馆的常客,在城内谈不到亲,这才跑到城外找到他家的。

说你家就是看在他家离的远,故意欺瞒,想把他家女儿给骗来。

所以这聘礼银子,无论如何,他们家是一两也不会让的,不然姑娘就算是过门了,到这个家也没好日子过,不值钱的姑娘没人把她当人。”

“也就是说,我们家若是不拿银子,这人就带不回来了?”云娇听了半晌,没明白过来,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句话。

“是。”张媒婆低下头。

“他们说的这个意思,让你回来和我们说,对吗?”云娇蹙眉:“他们家早不说,晚不说,非等事情临头了,宾客都来了,才提这件事,分明就是有意的。

那他们有没有说,倘若我们家拿不出这个银两来,他们家打算如何?”

她真是厌恶极了这样的人家,出尔反尔最是没品,而且还要挟……

张媒婆既为难又羞愧:“我昨天还特意叮嘱了,他们家也答应了说不会加银子,我也没想到他家会突然变卦,说实在的,我做媒婆二十多年,拢共也就遇到两回这样的事。

那两家,也就为个十两八两银子争执,倒也好劝说,各退一步就是了。

可这一下子多要几百两的,真的是头一回碰见。

他家说若是不加,他家姑娘就不嫁过来了,这事弄的真是……对不住了……”

她要是知道许家是这样的人家,说什么也不会给他家姑娘说媒,这么一来,连她们做媒人的都跟着里外不是人了。

“大娘别这么说。”云娇神色柔和了些:“这事儿也不怪你,那祖母打算怎么办?”

她抬眼看把老夫人。

“你说呢?”把老夫人想说,让她借一些银子,现在就去把人迎回来。

但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何,就又有些不敢说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祖母真要我说,那我就说了,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品,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来,就算是娶进家门了,以后也是生气的根子。

咱们家就不该跟他们家扯上关系,趁着现在礼还不曾成,就让八哥哥他们回来。”云娇一脸正色:“咱们家,如今虽比不得从前,但也是正经人家。

八哥哥就算是在帝京找不到,到庄子上去说个人家,给几百两银子,也是能娶到的,又何必非要娶他们家姑娘?”

照理说,她不该管这事,可人娶进门来,就在家里过日子。

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娘家人就算不好,她不常回来就是了。

可嫂嫂呢?

许家那个姑娘进门来,可就和嫂嫂天天在同一个屋檐下了,真要是时不时的那些幺蛾子,嫂嫂秉性纯良,哪是对手?

她不为旁人着想,得为嫂嫂想。

再说,那户人家堂而皇之的食言而肥,品性确实低劣,她实在厌恶这样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愿同他们家有什么瓜葛。

“话是这样说不错,可帖子都发出去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的……”把老夫人不愿意:“再说,聘礼什么的都送过去了,还有二百八十两银子,你要是现在退亲,这些就都拿不回来了。”

“这么多的人,就别丢人现眼了。”半晌不曾开口的把言欢说话了:“既然要加就加吧,赶紧把这事办了就罢了。”

他要脸面。

他虽然辞了官,家里头这些人都知道他的事,在云娇面前始终有些抬不起头来,但外头的人并不晓得。

外头的人都只听说他是身子有恙,才辞官的。

要是今朝真的这么一闹,那他仅存的颜面不就全丢了吗?

“是啊,九丫头。”把老夫人往前两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先把人娶进门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静姝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询问夏静姝,实则暗地里瞪了她一眼,还不来劝说,杵在那里做什么?

夏静姝暗暗的叹了口气,上前挽着云娇:“妹妹,就依着祖母同父亲的意思吧,银子你带来了吗?”

“带了。”云娇回了她一句,拉着她去了边上,压低声音道:“娶不娶的我是无所谓,这是这样的人家你真的愿意长长久久的同他们家打交道吗?

真要是进了门,我是怕你以后日子难过。”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夏静姝拉着她的手:“可你看看祖母的眼神,我要是不劝着你拿出银子,她都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似的。

今朝要是不娶,家里头面子里子都丢了,你当我能有好日子过吗?万一真耽误了你八哥哥的终身大事,那我更不得过了。”

她也是满肚子的苦楚无处诉说。

“你怕她做什么?如今是你当家。”云娇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怎么当家的人还要叫人强压一头呢?

“她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哪能跟她起争执?罢了,就这样吧。”夏静姝不愿再为这事闹下去。

“好吧。”云娇取出交子票据递给她,当着众人道:“这是五百两,让万年青跟着去钱庄取一下,直接拉过去吧。”

她知道,嫂嫂性子软,遇上事情只会忍气吞声,她从前不也是这样吗?

嫂嫂都不争,祖母同父亲都执意于此,她一个出了嫁的女儿,再多说也不合适,况且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这事也只能就这样了。

“九丫头,今朝真是多亏你了。”把老夫人松了口气,面露喜色,赶忙道:“既然有了银子,就快些去吧,早些把人迎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夏静姝拿着交子票据,匆匆出门去了。

而她回来之后又过了个把时辰,把家门口才喧闹起来,有小厮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报信:“来了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

众人都出了正厅,到门口去看。

大门口锣鼓喧天,外头簇拥着来看热闹、捡利市钱的邻里街坊,这会儿看着,倒像是热闹的很,就好像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样。

新娘子进了门时辰本就晚,又照着规矩将礼节一一做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大多数宾客想来观礼,早早的便都来了,这个时间将好入席,人来齐了之后,婚宴便开始了。

男女分席,直到婚宴散了,云娇上了马车,秦南风才捞着同她说话。

“这大喜的日子,我看你怎么不大欢喜呢?”他笑着问。

“我有什么不欢喜的?只是八哥哥娶了那么个人家的女儿,我替我嫂嫂发愁,往后在一个家里头日日相见,到时候处不来可怎么办。”云娇真有些愁眉苦脸的。

想想许家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绝不会好到哪里去,以后嫂嫂的日子恐怕要艰难了。

“都已经这样了,你想这些也没用。”秦南风拉过她的手:“你别担心,嫂嫂不是有哥哥护着吗?”

“哥哥哪里管家里的这些事?”云娇叹了口气:“你看我祖母对嫂嫂那样,估计哥哥也不知道,大概是嫂嫂怕耽搁了他读书,不曾提过这事。”

“应当是。”秦南风想了想,点头。

“我嫂嫂也不容易。”云娇偎到他怀中。

秦南风宽慰她:“等过了春试就好了。”

“但愿我哥哥能高中。”云娇小声道。

“他应当没问题的。”秦南风捏她的脸:“别皱着眉头了,笑一个。

咱们哪管得了那么多,哥哥也不是吃素的,你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养好身子要紧。”

“我知道,我知道。”云娇也坐起身来笑着捏他的脸:“天天说,我都记住了。”

“那最好。”秦南风哈哈一笑,伸手抱着她。

到腊月十三,昨日还晴好的天变了脸,阴云密布的,西北风呼呼的刮,吹在人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云娇拢着披风带着蒹葭几人往秦南风祖父祖母的院子去。

前几日祖母找她,说是被子棉絮有些碎了,盖着不大暖和,让她将被子拿去集市上,找人蓬一蓬。

云娇自然说给他们换几条新棉花被,可祖母死活都不要,说祖父不让,甚至连蓬棉花都另外给了银子。

她之前也听说了这老两口古怪的性子,也就不曾勉强,照着祖母说的去做了。

今朝实在太冷了,估摸着两位老人家夜里要用着棉被,她特意派人去集市上拿回来,这会儿又亲自送过去。

秦老太爷还是原来的模样,不太热络,也不爱说话,不过并没有板着脸就是了。

秦老夫人对云娇这个孙媳妇倒是有几分欢喜,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又留她吃饭。

两位老人家手底下又没个婢女小厮的,都是亲手做饭,云娇自己也不会做饭,怎能留下来等他们伺候?自然是婉言谢绝了。

出来的时候走到园子边上,不知怎么就这么巧的,竟遇上了林锦容。

“三叔母。”云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林锦容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不用这么快走过来,我只是路过,不曾进你家的园子。”

“三叔母是守信之人,当初说好的事,我相信你不会食言。”云娇见她摆出这种姿态,也收了面上的笑意:“你是误会我了,我走得快,只不过是外头太冷了,想早些回院子罢了。”

她本想着林锦容是长辈,总归要给她留些脸面,所以才客客气气的,可她似乎不大想要,那就不必要多客气了。

“我还当你误会我了呢。”林锦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这是又去北院送什么东西了?”

云娇一头雾水,什么叫“又去”?

“祖母让我帮忙把棉被送去蓬一蓬,今朝刚做好,我让人去取回来,恰好逢着天冷能用得上。”她这里奇怪,口中还是如实道。

她做这事光明正大的,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反而林锦容的话有些不大对。

“才送了衣裳,又蓬棉被,南风娶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林锦容心里一阵不痛快,往后这个侄媳妇一直这样上赶着献殷勤,她岂不要被拖累死了?

“三叔母说什么衣裳?”云娇不解。

“你就别瞒着了。”林锦容更不悦了:“你给老两口做衣裳的事,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做衣裳?”云娇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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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容皱起眉头:“侄媳妇,我才回来没多久,我们之间也没有打过太多的交道。

但以后相处的日子可长了,这种事情你没必要瞒着我,一个家里住着,你这点动作满家皆知的事。

这里里外外的个个都说你孝敬,所以就别遮遮掩掩的了。”

事情都做了,拖着她跟着使了银子,她想到心里头便有气。

原本,她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朝见云娇又去献殷勤,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也听说了,这个侄媳妇嫁妆多,手又松,但也别连累她跟着使银子啊。

她的银子,可都是一两一两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还要留着以后给女儿陪嫁妆呢,能经得起多久的折腾?

“三叔母说的哪里话,我若是做了,这又不是什么丑事,为什么不承认?”云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的难听一点,我有银子愿意孝敬,那是我的事,别说是三叔母了,任谁也不能将我如何。

只不过,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认?”

这个三叔母有些奇奇怪怪的,为何就认定了她给祖父祖母做了衣裳?

那日,她是说要做两身衣裳,孝敬两位老人家来着,可婆母说,那两位老人家性情古怪,不肯收这些东西,逢年过节的送些吃的去,送多了他们都要不高兴,真要是给他们做了衣裳,他们定然是要给银子的。

而云娇若是做的话,肯定是做上好的衣裳,那价钱自然就高了,到时候给银子还要给的多,反倒惹得两位老人家不高兴。

她一想是这么个理,做两身衣裳原本是想讨两位老人家的欢心的,可不想惹他们生气,既然送过去他们不高兴,那就不送了。

当时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这个三叔母到底是怎么认定这件事情的?

她在心里将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也不曾想出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并不想追究。

“你真没有给北院的两人做衣裳?”林锦容见她神色不像是说谎,有些将信将疑的。

“我骗三叔母做什么?”云娇一笑:“前两日我确实有这个念头,不过后来打消了。

三叔母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外头实在太冷了。”

林锦容不曾言语,看着她去了,赶忙朝着身后的婢女道:“快去将姑娘喊回来。”

她在屋子里听说云娇又去了北院,急急忙忙的让女儿拿了前几日买好的衣裳,也送去北院。

她虽然舍不得银子,但也不想低大房一头,再说她认定公婆手里头应当还有一笔银子,而这笔银子一定在公爹的手里,婆母一向是不当家的。

这银子,肯定不能让大房独吞了,但现在分家的事还不曾摆在明面上,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肯定不惜撕破脸皮,也要拿回属于三房的那一份。

“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婢女皱着脸,朝北看。

“快去看看,这还没多大会儿功夫。”林锦容催促。

她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婢女便指着前头:“诶?三夫人你看,那不是姑娘吗?”

“还真是。”林锦容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女儿脸色不对,甚至面上还挂着泪痕,她心里一疼,上前握住她的手:“鸾儿,怎么了这是?”

“娘……”秦玉鸾看见她,更委屈了:“我将衣裳送过去,祖父问我多少银子,我就说了实话……”

“他给你银子了?”林锦容除了心疼女儿,还关心这个。

既然大房没有做衣裳,她当然也不能白白的送衣裳去,她想将女儿叫回来,就是想将衣裳拿到成衣铺去退了,若是要折价的话,就送回去给自己的爹娘穿。

不过秦玉鸾若是能将银子都拿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

“给了,还将我训斥了一顿。”秦玉鸾将手里的银子递给她。

“你祖父祖母就是不通情理,给他们送东西他们还骂人,要不是他们是长辈,我这样去说,他们一声‘不知好歹’,行了,这事你别放在心上,只当是没听见就成。”林锦容接过了银子,心里头舒坦了不少,和颜悦色的劝说道。

“为何五嫂嫂也送了,他们不仅不生气,还还对我夸她好?”秦玉鸾含泪看着她。

“她根本就没送,顾婉淑那个穷门贱妇,竟敢在我面前胡说。”林锦容咬牙:“鸾儿,你先回去,我去找她。”

此番虽没什么损失,但顾婉淑敢戏耍她,她怎能不给她点厉害瞧瞧。

“娘,算了吧……”秦玉鸾性子软,不想她去与人起冲突。

“算了?哪有那么容易。”林锦容轻哼一声:“把云娇也就罢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手里也有两把刷子,我不能硬碰硬。

她顾婉淑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辱到我头上来,真当我是泥捏的?

你听话,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她叮嘱了一句,便带着婢女往前头去了。

秦玉鸾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任由婢女扶着回院子去了。

林锦容冷着脸进了顾婉淑的院子,便瞧见顾婉淑正伺候着秦春深在廊下晒太阳。

廊下支了一个小小的棚子,三侧用半透明的窗纸糊着,只留着向阳的一边,这般人在里头晒太阳,便吹不着风了。

“三叔母……咳咳……来了……”秦春深侧靠在榻上,脸朝着外,先瞧见了林锦容。

“三叔母。”顾婉淑端着汤药,闻言回头。

林锦容见秦春深形容枯犒,面色苍白,说一句话就要咳嗽几声,看着实在不大好。

她原本板着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抬步走上前去。

“三叔母……”秦春深撑着身子,要起身行礼。

林锦容连忙扶住他:“身子弱成这样,你就别起来了。”

秦春深掩唇咳嗽了几声:“三叔母莫怪。”

“不怪不怪,怪你做什么,我今朝得空,就想着来看看你。”林锦容看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不是说她有多疼爱这个侄子,只是看他年纪轻轻的就病入膏肓,不免心有戚戚焉。

“三叔母,快请坐。”顾婉淑殷勤地拿过一旁的凳子。

林锦容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她坐下来,同秦春深说了一会儿话,见他疲累,又问了顾婉淑他如今情形,其间自然免不了宽慰几句。

而方才来的时候心里窝着的那一团火气,随着说话慢慢的也就散了。

直到顾婉淑伺候着秦春深进屋子歇下了,两人重回廊下,林锦容这才得了机会质问她。

“婉淑,你嫁进门来,也好几年了,我之前与云娇没怎么打过照面,同她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但我自问对你还是不错的。

你为何要诓骗我,戏耍着我去买衣裳?挑唆我们的关系?”火气散了,她面色平和了些,但还是质问的口吻。

要不是顾婉淑那么说,她能和把云娇对上吗?这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诓骗?我没有啊。”顾婉淑瞪圆了眼睛:“天地良心,我怎么会诓骗戏耍三叔母,这可是天打雷劈的事,我发誓我没骗过你一句。”

“你果真不曾戏耍我?”林锦容双目紧盯着她:“我可同她对质了,她口口声声未曾做衣裳给北院送去,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未曾做过?”顾婉淑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我明白了,她们一定是商议好了,故意说给我听,知道我敬重三叔母你,很快就会传到你耳中,这哪是我戏耍你,分明是她们……”

林锦容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三叔母,我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啊?”顾婉淑说的情真意切:“这种事情,我去说给你听,就是想给你提个醒。

你想想,我戏耍你,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再说我就在这家中,戏耍完了你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林锦容见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由得有些信了,但还是道:“你也是大房的人,我哪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或许是连起手来对付我呢?”

“天地良心啊三叔母。”顾婉淑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在这个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们婆媳一条心,我在她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不也是她儿媳妇吗?”说到这里,林锦容心里的气已经全消了。

“那我哪能比,三郎是庶出,我这个儿媳妇更谈不上,人家那可是亲儿媳妇。

更何况我之前跟大姑母走得近,三叔母应该也晓得,因为掌家之权,他们闹的不可开交。”顾婉淑叹了口气:“要是三叔母你早些就好了,你回来常住,这个家肯定轮不到那个新进门的来做主,肯定是你来当。”

“罢了吧,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贴补这个家。

那今朝是我错怪你了,下回有什么事,你可帮我盯着些。”林锦容拍了拍她的手,心中芥蒂尽除。

“三叔母亲放心,咱们是一条心,有什么事情什么话我一定第一时间送到。”顾婉淑满口答应下来。

林锦容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了。

顾婉淑送到院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翘了翘。

上回明明听把云娇要给祖父祖母做衣裳,她正巧拿着这事去挑唆林锦容,不曾想把云娇既然没做,好在她反应机敏,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翌日,清晨。

秦南风已然去了一趟宫中,早早的便回来了。

云娇今朝要回娘家去送年礼。

这几日她已然将东西都预备好了,只等着挑个暖和的日子回去。

“这个茶饼,你拿两块去给你娘。”云娇才起身,早饭还不曾吃完,见他回来了,将桌上的两块包好的茶饼递给他。

“丁寅……”秦南风转身便喊。

“不用丁寅。”云娇打断了他:“丁寅若是能去,我不会直接叫蒹葭送过去吗?”

“要我亲自送去?”秦南风不解,在她对过坐了下来,笑问:“为何?”

“这是我抽空做的,是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的,年礼我都预备好了,娘只要跟着马车一道去一趟就成。

不过,你娘知道这茶饼的价钱,要是蒹葭他们送去了,她肯定就悄悄自己留下来了,换成两个便宜的茶饼去送年礼。

所以这个你得亲自去,叮嘱她一定要拿去给祖父祖母,就说你以后去了要吃的,她就不敢换了。”

秦南风听着笑了起来:“你这才来多少日子,便将我娘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她又不曾藏着掖着。”云娇吃了一口粥。

“诶?”秦南风看着她:“我娘那个人,确实小气,她若是那里惹你了,你可别生气。”

“那我要买东西她不让,我也不生气吗?”云娇故意逗他。

“你要什么只管买,别叫她知道就是了,她又不住咱们院子。”秦南风想也不想便道。

云娇听得笑了起来:“行了,你快去吧,我知道的,她有时候嘴碎,但是没有坏心。”

“好。”秦南风起身,拿着茶饼去了。

两人到了把家,原本想去青玉院找夏静姝。

可守门的小厮却将他们带到了正厅,说是人在这里。

“云娇回来了?”把老夫人愁眉苦脸的坐在桌边,瞧见他二人,顿时起了身,笑得有些勉强。

“这是怎么了?”云娇进屋,就瞧见什么果子、绸缎、茶饼一类的东西混着木制的箱子,洒了一地。

夏静姝站在一旁,红着眼睛,一脸的无奈,连云娇进来都不曾开口。

许惠兰站在另一边,发髻凌乱,还在微微的喘息着,显然在地上的东西都是她摔的。

“妹妹,妹夫。”把云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尴尬的笑了笑,又推许惠兰,呵斥道:“快回院子去,你发什么疯?”

“什么我发什么疯?你才发疯,你全家都发疯!

过年年礼就给我准备了这么点东西,我怎么拿回去?你们打发叫花子呢?”许惠兰声音带着哭腔,破口大骂:“我来的时候,我娘同我奶奶就说,你们家不会把我当人,这才过来几天,你们就这样对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个死错了埋反了的东西,休想骑到我头上来!”

《把云娇》正文 第1223回 苦不堪言 云娇看的目瞪口呆,许惠兰这说话的动作语气,让她想起庄子上那些悍妇。

她还是小时候见过这样的人,她以为,年轻人不曾经过世间疾苦,总归不会像那些年长的女子一般豁的出去。

不曾想,八哥哥竟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而且,许惠兰这模样,还有说的这些话,一望便知是家里头教好的,且她自己也没个轻重,只记得家里头教过的,却不知道在什么事情上该发作,逮着一点事情就开始闹了起来。

“嫂子给你准备好了,就是你的福气,你还嫌三嫌四的,那你就别送好了!”把云闱一见她这样半分脸面也不给他留,只觉得脸上挂不住,不由得恼羞成怒,恨不得给她两巴掌。

“我别送?我凭什么不送,我姨姐姐都说了,她送的年礼,值上百两银子,你们家给的这是什么?我有脸拿回去吗?”许惠兰拔高的声音,尖锐刺耳。

“你姨姐姐,你姨母就生了那么一个活宝贝,送多少不行?反正你姨母死了,全是她的,我呢?我送了都是你弟弟的,我连个屁都拿不回来……”把云闱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即就没了好话。

“你说什么?”许惠兰咆哮着冲上去,双手齐上,直奔他的脸,一边挠一边哭叫:“你敢咒我姨母,你姨母才死,你死,你死,你不得好死……”

把云闱未曾料到有手这么快,一个不察,脸上便多了几道血印子。

“贱人,敢挠我!”把云闱气急败坏,顾不得脸上疼,抬手扇了她两个耳光。

“我跟你拼了!”许惠兰更是怒不可遏,跳起脚冲了上去。

两个人当即便扭打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把老夫人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脚:“九丫头,快,快让他们别打了。”

“这……”云娇难得不知所措了一次。

她倒是有心上去拉架,可她怕被误伤了,毕竟眼前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愿意给她面子的样子。

“我来。”秦南风越过她,上前一把揪住了把云闱的后领,将他拖开了。

许惠兰还要往前扑,把老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她的腰,朝着云娇喊:“快来,快来帮把手……”

云娇同夏静姝都走了过去,双双扶住了许惠兰的两条手臂。

不料许惠兰却挣扎着大骂起来:“放开我,你们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全家合起来欺负我,我爹娘我奶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娇想劝她冷静一点,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开口,看情形,她是不会听人说的。

“你还杵着做什么,给我去,去把我爹娘同我奶奶都叫过来,我要他们家给我一个交代!”许惠兰朝着自己唯一的婢女大叫。

这个婢女,是前几日才买的,她原来在娘家,是什么活计都要帮着做的,那样的寻常人家,又怎么可能给她配个婢女。

但就这,她还是很不满,因为夏静姝跟前有十几个人伺候着,她才一个,哪里带得出去?

她才同把云闱闹了,把云闱答应她回头去问夏静姝要银子,再去买几个下人。

那婢女年纪不大,吓得脸都白了,闻言转身便往外跑。

“站住!”夏静姝想要叫住她,这家里闹成这样,又让许家的人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可怎么办?

她急得直掉眼泪,她只是照着规矩,预备了许惠兰送回娘家的年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婢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真不曾听见,并未做任何停留,便朝着外头跑了。

“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我,等会我家里人来了要你们好看……”许惠兰一片挣扎,一边叫骂。

“泼妇。”把云闱伸手在脸上一抹,抹了一手的血痕,气的骂了一句。

“好了,差不多就得了,别说了。”秦南风看不下去了,劝了一句。

虽然这个许什么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把云闱这堂堂男儿跟个女子这样扭打,像什么话?

若真是看不下去,离远一些就是了,动手就大可不必了。

把云闱不再说话,满正厅里就听见许惠兰的咒骂。

把言欢靠在桌边,手托着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头疼。

老八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一想这婚事是老母亲做主的,他又忍住了那股子像拍桌子的冲动,起身拂袖而去。

云娇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才发现,父亲其实经不住事,遇上点事情就只会逃避。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不曾经历过多少挫折吧,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许惠兰骂了一会儿,又开始挣扎:“放开我,我不动手,我要喝水。”

云娇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松开了手。

把老夫人也试探着将手松开。

几人见她果真到桌边倒水去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许惠兰喝了几口水,便径直在桌边坐了下来,也不看他们,只是一脸的气恼,那个头因为疾病的缘故,微微抖动着。

“嫂嫂。”云娇拉了拉夏静姝的衣摆。

夏静姝跟着她往边上走了走。

“到底用的什么?”云娇小声询问。

“嫌我给她预备的年礼少了。”夏静姝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珠:“说我自己预备的多。”

“嫡庶有别,她怎能跟你比?”云娇看了一眼许惠兰:“她嫌少,自己使银子买一些补上去就是了,何必这样闹?”

“她家就信奉这个,闹一闹就什么都有了,这才没几日,都闹过好几回了……”夏静姝心里真是苦不堪言。

想想,云娇当初说的对,许惠兰进门来,她果真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你们两个,躲在角落里编排我,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鬼鬼祟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许惠兰忽然又哭骂起来,伸手指着她二人,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

“我只是告诉九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并没说你什么,你又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夏静姝忍不住开口反驳。

“你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谁信你。”许惠兰抬手抹眼泪:“你们给我等着,我爹娘同我奶奶马上就来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24回 外债 云娇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这样动不动就找家里头的大人来,以后怕是有生不完的气。

家里头有些鸡毛蒜皮的事,说说闹闹也就过去了,这样搬救兵,小事也要闹成大事,不生气才怪。

许惠兰又嘟囔着说了不少话,倒不像刚才那样彪悍,反而哭哭啼啼的没个休。

几人都默默站着,没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劝说。

云娇是张不开口,且她明白就算是开口了,许惠兰恐怕也不会理会她。

“娇儿,你陪我去一趟茅厕吧……”

时间慢慢过去,夏静姝心中的忐忑越来越深。

等一会儿,许家的人来了,恐怕要闹得不可开交。

她还没想好应对的法子,得同云娇商议一下,于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云娇会意,上前挽过她:“走吧。”

“看看,看看!”许惠兰伸手指着她们:“又背着我,又要出去说我了!”

“要不,你随我们一道去?”云娇回头看她。

“我才不去。”许惠兰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云娇同夏静姝人出了正厅,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站住了脚。

夏静姝有些后怕的回头看了看:“怎么办,她家人就要来了,这下闹起来,还不把屋子都抬翻了?”

“就只是为了年礼的事吗?”云娇问她。

“就为了这事。”夏静姝气的跺了跺脚:“我前几天就开始预备了,她当时也不曾说什么,昨日她那个姨姐姐来了一趟,今朝才回去了,她便发作起来了,先是指桑骂槐,我不过问了一句,就开始摔东西砸东西,拦都拦不住,跟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那怕就是那个姨姐姐挑唆的吧?”云娇怀疑地道,许惠兰那样,确实不像是个有脑子的,别人三言两语挑起她的怒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八弟是庶出,原本就应该比我少,我也是照着规矩办事,她怎么这么不讲理呢?而且我多出来的东西,是我自己的银子买的。”夏静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娇儿,我好怕,等一会她家人来了我怎么说?”

云娇沉吟了片刻道:“你给她预备,是你客气,也是她的福气,你也不是非要给她预备,她来了也有月例银子的,她嫌不好,你便收回来,只给她公中该出的礼,其它随她自己如何就是了。”

“这样,她肯定不依。”夏静姝还是担心。

“你怕什么,你又不理亏。”云娇拉过她的手:“嫂嫂,你不能这样了,这后宅如今就在你的手里,你若是还这样软弱下去,往后可还有数不清的这种事情等着你。”

“那你说我怎么办?要强硬一点吗?”夏静姝期期艾艾的望着她:“其实,我倒也不是特别的怕,大不了就是被他们骂一骂。

只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你也知道,离春试没多久了,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弄得你哥哥烦心,没有心思读书。”

“我知道。”云娇看了看正厅方向:“你就照着我说的说就是了,对待许家这样的人,你越是软弱可欺,他们就越想欺负你,你强硬一些,他们反而不敢,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夏静姝叹了口气:“好,我尽量试一试吧。”

她心里根本就没把握,这种事情,她真的是第一回遇见。

两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云娇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是一道回正厅去了。

才进来没多久,许家的人便来了。

云娇一看,果然是父亲、母亲、祖母一个都不少,这是上门来给自家的女儿撑腰了。

“奶奶……”许惠兰一看到自家的亲人,更加委屈的不得了,上前一头扑在许家祖母的怀中:“奶奶我要回家,我不要跟他过了,我要跟他和离,他还打我,你看他把我脸打的,我都肿了……”

她爹做木匠,娘会跟着去做些零活,平日时常不在家中,因此她们姐弟都跟着祖母长大,是以同祖母的感情,倒是比母亲还深。

“我看看。”许家祖母一听,顿时心疼的捧着她的脸看。

许父许母都围了上去看。

“又红又肿……”

“这是真的打了,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们家这是什么意思,这成亲才几天,就把我家的孩子打成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有理可以说理,说什么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把家祖母放开许惠兰,就要兴师问罪。

“她那算什么,你们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她把我的脸都挠成什么样了!”把云闱见状,指着自己的脸便走到她面前:“她不先挠我,我能打她吗?”

许家的几人一瞧,好家伙,把云闱脸上纵横交错,四五道血印子,道道见血。

他们就算是再护短,许惠兰把人伤成了这样,他们也无话可说。

“你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许家中午立刻就换了一张脸,一脸的担忧:“才成亲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好?”

她心里知道理亏,故意转开了话头。

“祖母,是她。”许惠兰伸手指着夏静姝:“她给我预备的年礼,还没她一半多,我问她,她还说是应当的……”

她见到家里人,似乎是有了主心骨,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不少。

“是为了这个事?”许家祖母眼珠子转了转。

“就问了这个事,我跟你说亲家祖母,这都不值当个事,静姝做的不错,嫡庶有别,你家这个也真的是……”把老夫人指着满地的狼藉:“半句也没得人说的,你看看,你看看这些,都是她摔的。”

“孩子年纪小,不懂这些。”许家祖母并不觉得自家孙女有什么错:“虽然说嫡庶有别,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少个一样两样的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少的太多了,我这孩子是个直肠子,看到你们这样明显,可不就生气了吗?”

她当初之所以点头同意这么亲事,就是看在把家家大业大能捞不少好处,虽然把言欢不做官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油水总归是少不了的。

她这话一说,云娇几人都面面相觑,难怪许惠兰这样蛮不讲理,原来根子就是歪的。

云娇暗暗朝着夏静姝示意,鼓励她开口。

夏静姝咬了咬牙,将心一横,开口道:“祖母,你误会了,原本这个年礼的银子,家里公中是有迹可循的。

依着从前的规矩,年礼就是老八样,没得多的。

其余的若是想多出,就只能拿自己的体己出来贴补了。

我给弟妹预备的年礼,已然远超了家里的老规矩,而我自己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就是贴的我自己的体己钱,所以,弟妹今朝大可不必如此,她也有体己,想送多少年礼,拿银子买就是了。”

她一口气说完,心怦怦直跳,她从来没试过这样说。

“这都多少年头了,哪还有人照着老规矩办事?”许母接过话头:“再说了,这个家你当家,公中用多少银子,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你说你用了多少就多少,我们难道还能查你的账不成?”

她一直黑着脸不曾开口,这一开口便阴阳怪气的,很是难听。

“伯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夏静姝急的一下子红了眼圈:“我虽然当家,但是也不曾滥用职权过,家里的每一笔进项和开销都有迹可循,账房先生能给我作证。”

她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和冤枉,顿时又气又急,眼泪直往下掉,这世上怎会有许家这样的人家,根本就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账房先生,不也是你的人吗?要我说……”许母见她哭了,反而有些瞧不起似的翻了翻眼睛。

“好了,伯母。”云娇打断了她的话:“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个道理,伯母应当比我明白。”

她看嫂嫂如此,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许家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咄咄逼人?

许母叫她几句话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张口想要反驳,但见她神色清冷站在那里就算是不言不语,都让她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像低她一等似的。

话到嘴边,她不由得有些犹豫。

“九姑娘说的不错。”许家祖母看了一眼云娇,朝着把老夫人道:“不过,亲家,我看你这个大孙媳妇儿,遇上点事情便哭哭啼啼的,也不像是能担起这个家的样子。”

“她就这性子,不过,家里头管的还是不错的。”把老夫人虽看不惯夏静姝,但这回,却站在了她身旁。

她心里很清楚,许惠兰远远比不得夏静姝。

许家祖母笑了笑,忽然问:“对了,你家云庭是不是从衙门回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呢,这就开始闲谈家常了?

“是回来了,这不是还有一两个月就要春试了吗?回来读读书,准备准备。”把老夫人见他们不闹了,悄悄松了口气。

“那就是说,他如今没进项了?”许家祖母又问。

“是,没有。”把老夫人求助了看向云娇,她不知许家这老婆子到底想做什么,但看这情形也能猜到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非要做这门亲戚,就是怕把云闱娶不上媳妇,云娇说庄子上的姑娘,她可看不上,她就想娶个帝京城里的姑娘。

她都从庄子里出来了,还娶什么庄子里面姑娘?

如今看看这家里头,把言欢又无所事事,把云庭也回来,偌大一个家,除了几个往后说不定保不住的铺子,就只能吃老本了,此之外,没有半分旁的进项,谁愿意进这个火坑?

她还是觉这个亲结对了,毕竟把云闱之前名声不太好听,想娶个媳妇不容易,这样一来好歹不用打光棍了。

至于眼前,再说吧。

“那云闱呢?”许老夫人看了一眼把云闱:“听说,在书馆干的不错?”

之前,把老夫人一直着急把云闱的婚事,为着相看姑娘时说起来能好听一些,把云庭特意托人将他安排在一家书馆帮忙,也就是整理整理书籍,洒扫一类的,是个清闲活计,每个月也有月例。

“是啊,是做的不错,前几日还拿了月例回来呢。”说起这个,把老夫人脸上有了笑意。

把云闱能在书馆待住,她已然是有些意外了,更别说还拿了银子回来,她想着这孩子应该是懂事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事,她能不欢喜吗?

“那他拿回来的银子,都交到公中了?”许家祖母又问。

“亲家祖母,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家又不曾分家,自然是交到公中了,到时候再分发每个月的月例银子,绍绍拿回来的银子,也是这样处置的。”把老夫人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说起来也就理直气壮。

只是她不明白,许家这个老婆子到底想说什么?这样拐弯抹角的,真是让她费脑筋。

要说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初在村子上,她一个寡母养大两个儿子,要说不受欺负,那是不可能的,但她都扛住了,可见她很不简单。

可她总觉得,要比起撒泼来,她比不过许家老婆子,更何况,许惠兰是她孙媳妇,两家是亲家,她也不好做的太绝,否则往后还怎么相处下去?

她处处受人制肘,畏畏缩缩的,心里头真是不痛快极了,但也没法子,只能忍着。

“这么说,你们家现在用的是云闱挣回来的银子。”许老夫人闻言,背脊都挺直了:“那你们家这个当家人,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这……此话怎讲?”把老夫人听的一愣,但见许家一家都望着许惠兰,顿时明白过来:“你们是想让惠兰当家?”

“云闱挣的银子,惠兰是她妻子,当家不是天经地义吗?”许家祖母一脸的理所当然。

云娇闻言,轻笑了一声。

“九姑娘,你笑什么?”许母忽然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质问她:“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娘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是有几分道理。”云娇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把云闱:“只是,我八哥哥挣的那点银子,都不够还他自己的债的,家里头想使他的银子,恐怕还得再等几年。”

“债?”许母一愣,看向把云闱:“你还有外债?”

“有一点,不过我也不曾要她帮着还。”把云闱也不买账,说着看了一眼许惠兰。

那是他之前在外面赌钱欠下的债,把言欢为了教训他,不许家里头给他还,要让他自己一个一个的挣来还。

“你看,我说的是实话吧?”云娇笑看着许母。

许母顿时恼羞成怒:“用不着你开口,你一个出了嫁的女儿,回来该吃吃,该喝喝,这些事情轮不上你来管。”

《把云娇》正文 第1225回 我听娘子的 “确实轮不着我来管。”云娇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但我好歹也姓把,若是我都不能说话,那这里恐怕更没有你们姓许的说话的余地了。”

“这是我女儿家,我说话怎么了?”许母拔高了声音。

“你也说了这是你女儿家,难不成还轮到你来当家管事?”云娇缓缓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我是出了嫁的女儿,这话不错,我也认。

但是,我娘家可不能把我当外人。

不信你问问我祖母,还有我嫂嫂,包括我八哥哥,我现在坐在这里,要来管这件事情,你来问问他们我说的到底算不算。”

许母瞧她气度不凡,心中竟生出一股怯意来,不由自主的看向她说的几人。

“我家九丫头回来能做得了主的。”把老夫人连忙点头开口。

她心里明白的很,她治不了许家这一家人,在座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云娇能压住他们。

她刚才还担心云娇不肯站出来呢,现在云娇开了口,她是求之不得的,怎会不帮着圆场?

“九妹妹一向会处世,我愿意听她的。”夏静姝见状,也毅然开口。

她撑不起来,九妹妹替她撑着,她可不能拖后腿。

“你呢?你是不是也一样?”许母忍不住问没有吭声的把云闱。

“你不也看出来了吗,我九妹妹有本事,她才去婆家多久?如今也是当家作主的人,外头提起我九妹妹,谁不得输个大拇指?

这么有本事的人,回来做点主怎么了?”把云闱冷哼了一声,也走到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半分也不向着自己的老丈人家,他厌恶死许惠兰了,早知道就不听祖母的,娶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秦南风不动声色的走到云娇身后站着。

许母开口斥责云娇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该过问娘家的事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忧。

现在看她应对自如,也就松了口,随他们怎么说,他只要护她无虞便成。

“真是个大笑话,还不曾听说过,谁家出了嫁的女儿回娘家做主的。”许母讥讽的道。

“早知道,咱们家就不同这样的人家做亲了。”许家祖母也开口附和。

许父没有开口,但却像个孩子一样,在一旁死死的瞪着云娇,一家人同仇敌忾。

“也不用早知道,眼下知道,并不晚。”云娇靠在椅背上,闲闲地望着他们:“你们若是想将女儿接回去,现在便可。”

“我接回去?我凭什么接回去!”许母顿时勃然大怒:“我家女儿是你家明媒正娶来的,你让我领回去我就领回去?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

“那既然你也说了,你家女儿嫁到我们家来了,就该按照我们家的规矩办事。

现在这个年礼,我嫂嫂不给她预备了,地上这些东西,也不给她了,只让人照着规矩预备老八样,其余添多添少,有银子多出没银子少出,就不归我们家管了。”云娇笑看着他们:“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许母若是不骂她,她倒也不想这么早便插手此事,毕竟许惠兰进门没多久,把事情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可许母对她甩脸子摆脸色,还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从娘去世之后,她就发誓再不忍着任何人,此刻自然不会饶了她去。

再说这样贪得无厌的一家人,要是不教训教训,往后得寸进尺,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凭着嫂嫂可压不住他们。

更何况,眼下哥哥到了最要紧的关头,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让他烦心,有什么事也得等到春试过后再发作。

许家的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

他们当然嫌老八样太少了,可他们没理,让他们说什么?

就算他们的脸皮再厚,也不好开口跟女儿家要年礼啊,真要是张嘴要东西,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你,你说的不算!”许惠兰看云娇厉害,有些不服,又有些害怕,但还是开口了。

“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说的算不算。”云娇不理会她,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蒹葭吩咐:“叫人进来把这地上收拾,取银子,去集市上买年礼的老八样来。”

“是。”

蒹葭答应一声,很快便命人照做了。

“对了,今朝你们都留在这里吃午饭吧,我让人去预备。”云娇说着便吩咐:“丁寅,你去会仙酒楼买一桌酒菜回来,银子算我的。”

许家一家人看的目瞪口呆,这怎么能半分也不生气,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他们心里都觉得膈应,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他们做的不对,但他们一家,从来都是不吃亏的主,凭着这样的家风,在外头占尽了便宜,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跟前就好像不好用了?

“今朝,我请客。”云娇朝着他们一笑。

“不了,我们就是来看看,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许母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有心想要放开来胡搅蛮缠一番,可看看云娇的模样,硬是没这番胆量,再看婆母,也是一样,冷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云闱,你脸上没事吧?要不要上点药?”许母见没人理他,便关切询问把云闱。

把云闱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看都不看她。

云娇暗暗好笑,八哥哥就好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娘,咱们走吧。”许母讨了个没趣,讪讪的挽着许家祖母往外走。

“娘,我也要跟你去,我不要在他们家了。”许惠兰连忙跟了上去。

“你站住。”许母回头呵斥了她一句:“好好的在家过日子,你跟着我们回去做什么?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跟奶奶住。”许惠兰急了。

“在这!”许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许惠兰被她吓住了,只好委委屈屈的站住了。

“慢走啊。”云娇拉着夏静姝到门边送他们。

许母看了她一眼,几人闷不吭声的走了。

“出了嫁的女儿,还回来管事,哼。”许惠兰知道,若不是云娇,她娘家人不会就这样铩羽而归。

她把这账记在了云娇头上。

“你不也是出了嫁的人,还不是要让娘家人来听你撑腰?

我替我娘家人撑腰怎么了?”云娇轻笑一声:“许惠兰,看见我手底下这么多人了没有?

我告诉你,现在你娘家人已经走了,没人给你撑腰了,你要是再嚣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知道,许惠兰是个没心眼儿的,做的这些事,不过是家里的教的,她都没能学全。

对付这种人,她强,你比她更强,她自然就不敢造次了。

果然,许惠兰见她这样说,只是在口中嗫嚅了几句,到底不敢再大声反驳了。

云娇就当不曾听见她嘟囔是话,草草的将年礼送了,也无心留下来用饭,宽慰了夏静姝几句,又叫把云闱稍微忍耐一些,最后叮嘱了祖母几句,便往回赶了。

“怎么一直不说话?”马车上,秦南风问她。

“你说我八哥哥,找了那样一个女子,又有那样一个娘家,这才几日就闹成这样,往后日子可怎么过?”云娇忧心忡忡的道。

“那些人,今朝不是被你镇住了吗?”秦南风含笑望着她。

“这也不过是头一回,他们没有准备,才被我吓住了。”云娇丝毫也不得意:“等下一回,我再用这一招,估计就没什么用了。”

“你怎么知道还有下回?”秦南风道:“说不准那一家人回去了,就改邪归正了呢?”

“你就做梦吧。”云娇全然不信,往马车上一靠:“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那一家人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不过许惠兰没什么主见,若是我八哥哥能哄得住她,或许,日子也能过下去。”

“那就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的,我看把云闱同她怕是说不到一处去。”秦南风摇头。

“那也不碍事,只要我八哥哥撑得住自己的立场,有个几年下来,她估计也就好一些了。

若实在过不下去,也就只有和离一条路了。”云娇看着他,叹了口气。

她和八哥哥,感情说不上多深厚,但总归是兄妹,八哥哥如今又向着她,她不可能全然不顾他。

“到时候再说吧,你先别想那么远。”秦南风揽过她:“我跟你说一样事。”

云娇窝在他怀中,抬头看他:“什么事?”

“梁承觐今朝同我说,要封我为王。”秦南风低声道。

“你答应了?”云娇一听这话,猛地坐起身来看着他。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秦南风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你说我激动什么?”云娇攀住他的胳膊:“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封你为王,他是不是又要让你去打仗?

退一步说,就算是他想封你,你没个功劳在身,前朝百官也不会同意的。”

她紧张极了,死死的攥着他的胳膊。

“是是,有道理。”秦南风笑着点头,见她这么在乎他,心里头真是舒坦极了。

“你还笑!”云娇锤了他一下:“我告诉你,我不许你去,不许去听到没有?”

“那他若是非要我去呢?”秦南风憋着笑,一本正经的问她。

“我去同他说。”云娇昂着脖颈:“他要让你去边关,就先处死我……”

“好了好了,不许胡说,哪有那么严重。”秦南风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下去:“不用你去同他说,我已经说了,我惧内,夫人不让我去同人打仗,我不敢。”

云娇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你真这么说的?”

“真的,我哄你做什么?”秦南风一脸正色。

“切,我才不信你,没个正形。”云娇拍了他一下:“他又想叫你去什么地方?”

“这回,倒不是去边关。”秦南风思量着道:“是云州那边出了一帮土匪,颇具声势,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他想让我去剿匪。

其实,剿匪也就是个名头,他的意思是一直想封我为王,让我守在他身边,而此后剿匪一回来,他便可以借此机会封我。”

“山高路远的,剿匪哪那么容易,强龙很难压地头蛇呢,咱们不去,也不稀罕什么王不王的。”云娇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气,心中才稍稍的安定下来,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也成亲了,但一想起从前他不在的那些日子,她还是心有余悸。

这辈子,她都不想他再离开,再出远门,再去打仗。

她情愿他没出息,情愿他成天不是钓鱼就是围着她转,也不愿意他去过那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

“我听我娘子的,不去。”秦南风摸了摸她的脑袋,爽快的答应了。

隔日,依旧是阴天。

天冷极了,云娇也不愿意出门,同秦南风在廊下,拿着小槌子敲冰菱玩,蒹葭几人也在旁边凑热闹。

“少夫人,我看这天是要下雪了吧?”蒹葭将他们敲下来的冰菱在地上摆成一排,笑着问。

“这么冷,都快呵气成冰了。”云娇吹了吹自己的手:“或许,夜里就下雪了。”

“那可不见得,这都等了六七日了,也不曾看见半片雪花。”落葵在一旁笑着搭话。

“且等着吧,这几日天这么冷,下一场雪下来,也小不到哪里去。”云娇笑着道。

“下雪好啊。”秦南风踮起脚来,将高出的一块冰菱敲了下来递给她:“瑞雪兆丰年。”

“是呢。”云娇笑着应和。

“少夫人。”说话间,木槿拎着食盒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娇奇怪的问。

木槿去厨房取中饭,才去了没多大会儿,照理说该没这么快。

“我半道上遇见门口的小厮来报信了,赶忙回来说一声。”木槿说着话,走上前去。

“什么事?”云娇放下了手中的小槌子。

“那位大夫人,没了。”木槿放低了声音。

“哪位大夫人?”云娇一时未曾会过意来。

“连燕茹。”木槿只好说出了名字。

“连燕茹没了?”云娇明白过来:“过世了?”

“是。”木槿点头:“送信的人,是受陪着的那个嬷嬷所托,特意跑的这一趟,我让小厮赏了点碎银子打发了。”

“好。”云娇点头。

“那嬷嬷问……”木槿犹豫了一下:“人还运回来吗?”

《把云娇》正文 第1226回 就地埋了就是了 “一个姨娘,运回来做什么?”云娇重新拿起木槌子:“既然死了,就地埋了便是了。”

她垂眼,不悲不喜,她觉得她该欢喜,终于死了么?娘的大仇得报了。

可又觉得,这么快就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是。”木槿低头退了出去。

云娇站在原地,不曾动。

秦南风瞧出她心里不好受,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

“不玩了。”云娇丢下木槌子,转身进了屋子,在榻上坐了下来。

秦南风跟了进去,靠着她坐下:“怎么了这是?大仇得报了,怎么还不高兴了?”

云娇靠在他怀中,红了眼圈,委屈的道:“我情愿没有这个仇,我想我娘好好的活着。”

“我知道。”秦南风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你知道什么,你多有福气,有爹又有娘的。”云娇小声嘟囔。

“那我爹娘不就是你爹娘吗?”秦南风笑看着她:“何况你还有我。”

云娇在他胸口蹭了蹭:“我想我娘了,明天我们去庄子上看看吧?”

“我陪你去,不过,看样子要下雪了,等天晴了雪融了,我们再去好不好?”秦南风哄着她,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云娇乖顺的点了头。

“要说,连燕茹之所以走的这么快,恐怕也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秦南风猜测着道。

“是,我听娘昨日说,这么多年,帝京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冷的冬天。”云娇点头。

“是,太冷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田里的那些庄稼,恐怕要吃不消的。”秦南风皱着眉头。

“至多也就是冻伤,不至于颗粒无收。”云娇小时候跟着外祖母在庄子上住过,懂一些庄稼上的事。

“少爷少夫人,平步来了。”蒹葭进了屋子。

“请他进来。”云娇抬起头来。

“平步,那不是你爹的人吗?”秦南风疑惑:“他突然来做什么?”

“想来是接到了连燕茹的死讯,想把人接回来。”云娇猜都能猜到。

她那个爹,虽然有时候无情无义的,但也有讲良心的时候。

“那你同意吗?”秦南风问她。

云娇摇了摇头。

平步进来行礼:“小的见过九姑娘、九姑爷。”

“我爹叫你来,有什么事?”云娇问他。

“方才老爷得了信,说是南边庄子那个没了,姑娘都知道了吧?”平步躬着身子询问。

“听说了。”云娇点头。

“老爷的意思是……”平步顿了顿:“如今人没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还有些不大好,好歹还是个姨娘……”

“别遮遮掩掩的,你说的不容易,我听着也不懂。”云娇看他欲言又止的,显然是有些怕她。

“是,那小的就直说了。”平步躬了躬腰:“老爷说,想把人接回来,简单操办一下丧事,埋到离祖坟不远的地方。

不过,姑娘放心,老爷说了,绝不会葬进祖坟之内,一定离得远远的。”

他说罢了,眼巴巴的看着云娇。

云娇静默了片刻道:“你回去同他说,他有这功夫,多去我娘坟上看看,至于那个姨娘就不必费这个心了。”

“是,小的也是这么劝老爷的。”平步心里清楚,来的时候老爷自己也说了,但还是非叫他来,他苦着脸硬着头皮接着说:“可老爷说,她毕竟生了三个女儿,虽然犯了错,但人都已经死了,他请姑娘就别那么计较过去的事了……”

“人死了,债就消了吗?”云娇神色微冷。

“这……”平步不敢再说下去了。

来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情愿,知道九姑娘不好说话,可老爷有令,他不得不从,这才来了。

就知道是这样的。

“好了,你也不用再多说了,我去把我的话告诉他,让他别多想。”云娇说着抬了抬手:“去吧。”

“是。”平步不敢多说,低头退了出去。

“手都冰凉的,要不到床上就歇会吧?”秦南风将她双手握在手心。

他知道她想娘了,心里不好受,这会儿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没有用。

“好。”云娇蔫蔫的,也有些没精神,点头答应了。

两人先看了会儿书,又睡了半个时辰,歇到傍晚起身吃夜饭,外头果然下起雪来。

云娇心里好受些了,还拉着秦南风在雪中走了走。

翌日清晨,一夜的雪下来,外头果然一片银装素裹。

“少夫人,雪停了,吃了早饭咱们到外头去堆雪人吧?”蒹葭也知道,云娇昨日心里怕是不好受,难得下这么大雪,该玩个痛快才对,这样少夫人就没有心思想旁的了。

“好。”云娇停住筷子,点了头。

“多穿一些。”秦南风取出一件厚的斗篷来,打量她,还觉得不够:“要不你把里头再添一件袄子?”

“不用了,再穿,我胳膊都要转不了弯了。”云娇不乐意。

“好吧,等一会玩起来,估摸着也冷不到哪里去。”秦南风依了她。

两人出了门,婢女们已经将院子里头铲出了一条路,又都在堆着雪玩。

“我来。”云娇上前结果一把铲子,便加入了她们。

秦南风在一旁笑看着。

“你也一起来呀。”云娇喊他。

“好。”秦南风答应一声。

才将走近,云娇忽然将团好的一团雪朝着他砸了过去。

秦南风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雪团碎开,洒了他一身。

“好啊你!”他弯腰抱起一团雪来,也朝着云娇丢了过去。

云娇早有防备,笑着跑开了,反倒是蹲在她身旁的蒹葭被砸了一头。

云娇也跟着丢了一团。

“好啊,你们都欺负奴婢,奴婢今朝就不敬一回。”她佯怒,也揉起个雪团来丢回去,不料却又砸到了落葵。

落葵不甘示弱,也砸了回去,他们砸来砸去,其他人也都纷纷加入进来,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五少爷,五少夫人!”大门口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秦南风手中握着一团雪,回身问他:“什么事?”

“五少夫人的六姐姐来了,就要到院门口了。”小厮连忙回道。

《把云娇》正文 第1227回 后悔 “谁来了?”云娇听到小厮的话,也回过身来。

“把云姌来了。”秦南风看着她:“见不见?”

“我都到这了,九妹妹还打算不见我吗?”

云娇还未来得及言语,门口,披着白色斗篷的把云姌便先出了言。

“六姐姐说的哪里话?”云娇笑了笑:“姐姐到我家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见?”

秦南风望着把云姌,不曾言语,只是站到了云娇身旁。

“九妹妹,你不用与我说客套话,也不用跟我周旋,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来的。”把云姌走近了,一脸哀求的看着云娇。

她娇嫩的脸被北风吹的通红,发丝也有些凌乱,发髻上更是什么饰物都不曾带,显然是在为自己的母亲守孝。

“六姐姐说什么,我听不懂。”云娇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她当然知道她来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要把连燕茹的尸体给运回来,办丧事。

可连燕茹生前恶事做尽,此后凭什么还要享此殊荣?

她不配。

“九妹妹,我求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你就让我把我娘运回来吧,我求求你了。”把云姌上前握着她的手,苦苦哀求:“我保证,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云娇目视着前方,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但并未言语。

“九妹妹!”

把云姌突然拔高了声音,身子一矮,直接便朝着她跪了下来:“我真的求你,我跪下来求你,还不成吗?

我保证不让她进家门,不要爹他们出一两银子,全都由我自己来。

我也不会让她葬进祖坟,我会把她埋的远远的,我发誓,九妹妹你就答应我吧!”

她不管不顾的跪在雪地里,被风吹红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她知道娘生前做了很多错事,她也知道娘不值得原谅,甚至知道云娇这样做没错。

要是换成是她,她也会这么铁石心肠。

可那终究是她的娘啊,她对旁人再坏,却也生了她养了她,对她疼爱有加,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她怎能不报答?

若是可以,她早就去把她接回来了。

可惜,这么久,云娇都不肯点头。

如今人去了,她不能任由云娇的人就这么草草的把人埋了,她怎么说也要尽一尽做女儿的孝心,算是了却了今生的母女缘分。

云娇还是站着不动,也不曾言语,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她心疼自己的娘,把云姌也心疼她的娘,不管连燕茹是多么可恶的一个人,但她的爱女之心和她娘是一样的。

“九妹夫,你帮我劝劝九妹妹吧,九妹夫,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把云姌跪在地上,膝行着往秦南风跟前挪了两步,便开始不停的磕头。

她身后的婢女也跟着跪在雪地里,一个个都悄悄抹眼泪,平心而论,把云姌待她们是很好的,她们不忍心见她如此。

“小九,一具尸身而已,要不就……”秦南风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拉着云娇的手开了口。

“是啊。”把云姌连忙抬头看云娇:“九妹妹,我保证不会违背你的意思,一定会处理妥当,我求你了……”

“好。”云娇反手紧紧握着秦南风的手:“记住你的话,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再让我有什么困扰,我不会轻轻的放过的。

地上凉,快起来吧。”

她伸手去扶她。

“谢九妹妹。”把云姌起身,擦拭着泪水:“我这就去南边庄子,改日再来看九妹妹。”

“六姐姐慢走。”云娇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帮她说情?”秦南风等了片刻,见她还不开口,便先问她。

“她看起来不太好,从前像这种时候,梁元俨总会同她一道来的,今朝怎么不曾来?”云娇已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她知道,他轻易不会开这个口的,把云姌身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秦南风牵着她往屋子走:“剿匪的事情,梁承觐原本是想派我去,让梁元俨跟我一道去。

但是,我拒绝了,梁承觐便将此事派给了盛家,由盛梨花的三哥哥英武将军带兵前去,梁元俨还是一样要跟着去。

你猜,他最近是不是要跟盛家拉近距离?”

“这么说,梁元俨是为了讨好盛利花,所以故意疏远我六姐姐?”云娇有些明白过来。

“也不全是吧。”秦南风思量着道:“你想想,连燕茹出了这事之后,把云姌满心想的都是将她接回来。

她找了你无数次不说,梁元俨因为这件事情,也还跟我说了好几回,都被我回绝了,还好他是胸怀宽广之人,否则我与他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可见,把云姌一直纠缠这件事,梁元俨或许早就不耐烦了。

再加上这个要出征的节骨眼,他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忙,把云姌却闹着要把连燕茹的尸身接回来办丧事。

若你是梁元俨,会不会一个头两个大?”

云娇皱着眉头道:“可梁元俨当初说了,就喜欢我六姐姐的小性子,这才过了多久,男子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

“这可不是喜新厌旧,使小性子要是偶尔为之,那是情趣,若是一直如此,换成谁都会厌烦的。”秦南风笑着道。

“哟,你倒是挺会替他辩驳的,怎么着,你也想像他一样呗?”云娇闻言,顿时转身看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腰上,只等他开口承认便拧他。

“怎么会。”秦南风笑着握住她的手:“你又不是寻常的女子,再说我也不是一般男子,我们跟他们不同。”

“切,自吹自擂。”云娇睨了他一眼,走到榻边坐下:“对了,你说官家为什么非要让梁元俨跟着去剿匪?

他诞生没多久就被封了成国公,金尊玉贵的养着,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他去了能有什么用?做累赘吗?”

“瞧你说的。”秦南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过,我也在想这件事。”

“本来就是啊,他去了除了做累赘还能干嘛?”云娇还是觉得自己的说的有道理。

秦南风难得端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朝中有人议论纷纷,说是官家秘密召见过镇王好几回,两人似乎有什么争执。

一说官家开始提防镇王,让梁元俨去剿匪,摆明了是给镇王一个下马威。

二说是官家嫌这些皇亲贵胄一个个不学无术,意在锻炼他们,不仅是梁元俨,最近好些个国公、侯爷都被派往各地,领的差事也是各色各样的,不过没有像梁元俨这件事情这么大。”

“那你怎么看的?”云娇问他。

“我觉得这事,有些不同寻常。”秦南风皱起了眉头。

“我也觉得。”云娇分析道:“而且,官家同镇王,一向是齐心协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起争执,而且还把话传了出来?

如你所说,其他王公贵族被派往各地,都是无关紧要的差事,独独是梁元俨这件事情最要紧,甚至事关性命。

我怎么觉得,官家和镇王像是商议好的,是在有意栽培梁元俨?”

“你的意思是?”秦南风扭头看着她。

云娇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秦南风点头:“不错,咱俩想到一处去了。”

“那这……”云娇忧心的望着他:“岂不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不碍事,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你夫君顶着。”秦南风伸手揽着她,笑嘻嘻道:“夫君保你无虞。”

“你现在是不是极为后悔,不曾答应梁承觐,以至于让你的好兄弟涉险,你却不能跟着。”云娇笑眯眯的推开他的手。

“怎么会?”秦南风又重新搂住她:“我只管听我夫人的,我夫人不让我就不去。

不过,我会让丁寅带几个人暗中跟着他的,这你应该肯的吧?”

“只要你不去就成。”云娇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记得让丁寅他们小心一些。”

“放心。”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

……

腊月底,茶楼便彻底竣工了。

云娇成日窝在屋子里,偶尔去茶馆瞧瞧。

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是动动嘴皮子,都是秦南风冒着寒风,亲自带人去采买要用的东西。

不过,云娇在家里头也不曾闲着,带着蒹葭同木槿,做了不少茶饼。

当然,要紧的工序都是她一个人亲自完成的,余下的其他工序,便交给蒹葭二人了。

她预备好了,茶楼里自然也要卖一些外头的茶饼的,要不然单凭她一个人,做出来的茶饼恐怕不够用的。

这一日,林锦容带着女儿出去采买年货,从外头回来就进了自家的书房,拉着秦焕禄:“他爹,你先别忙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了?”秦焕禄见她神色不同寻常,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笔:“你不是去隔壁韩家的茶饼铺子了吗?”

年下了,朱氏来拉生意,说都是左右邻居,去了她家的铺子,一定会给最低的价。

林锦容想着这茶饼左右都是要买的,倒不如卖她个人情,于是就去了。

“你猜我从韩家的铺子出来,遇见谁了?”林锦容拉着他不松手。

“遇见谁了?”秦焕禄纳闷的站起身:“遇见谁,能让你这样?”

他还算了解林锦容,她不是一星半点的小事就胡乱激动的人。

“我遇见你侄子了。”林锦容道。

“遇见他有什么稀奇的,这年下了,他们那边人多,他不得出去预备年货吗?

娶了个懒婆娘,自己就得多操劳。”秦焕禄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是秦南风,也就不大在意了,干脆又重新坐了下来。

云娇成日躲在屋子里,什么事都是秦南风出去忙活,且他他时不时的要去宫中,也确实挺忙的。

顾婉淑就编排了不少话,又是说云娇懒散,又是说她花银子大手大脚。

这些话,第一个便传进林锦容的耳中,不为旁的,就因为她爱听,顾婉淑变着法的讨好她。

秦焕禄作为林锦容的枕边人自然是耳濡目染,跟着觉得云娇这个侄媳妇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

不过既然已经分家了,这些当然轮不到他管。

“哎呀,我不是要说这个。”林锦容已经没有心思议论这些事情了:“我跟你说,你记不记得韩家铺子对过,建了一个茶楼,上回一把火烧掉的那个。”

“那个不是又快建成了吗?怎么了?”秦焕禄不解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我今朝看见南风在那里,才听朱氏说了,那是你大哥家的,一直都是南风在打理。

那么大个茶楼,得值多少银子?光是上回烧掉的,就比我们这么多年攒的银子都多,你说你大哥怎么藏的那么好?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林锦容放下手中的汤婆子,也拉过一把椅子在书案旁边坐了下来。

“恐怕也不是大哥,大哥为官清廉,哪来那么多银子。”秦焕禄沉吟着道:“再说当初,账本不是你亲自看的吗?上面也没几个银子,咱们才决定分家的。”

“那照你这么说,那么连在一起的几个铺子都是那丫头的嫁妆钱买的?还建了这么大的茶楼,那得多少银子?”林锦容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急着分家,等等看不就好了?

虽然,她的嫁妆银子我们拿不到,可这茶楼挣了银子,要是没分家,鸾儿的嫁妆肯定是少不了的。”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秦焕禄有些来气:“当初,我让你等些日子,你五时等不到六时,非要急着分家。

你看看南风如今风光的,要是不曾分家,我少不了沾他的光,他毕竟是我侄子。”

官家看重秦南风,如今帝京人人都巴结讨好秦家的人,就连那些平日对他视而不见的如今都主动招呼他,他早就有些后悔分家的事。

侄子有出息,他这个做叔叔与有荣焉,可家都已经分了,如今再说这些,已然无用。

“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林锦容可不让着他:“当初这事也是你点头的,怎么着,如今算到我一个人头上来了?”

“好了好了,别提了,你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忙。”秦焕禄不想争执下去,起身打发她。

林锦容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嘴硬的说了几句,这才回屋子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28回 戏耍 这一夜,林锦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着昨日买回来的一些干果,去了西洲院。

这事,试一试或许还能成,若是试都不去试,那肯定就不能成了。

“三夫人。”守门的婢女见了她,显然是有些惊讶的。

自从分家之后,自家少夫人和这个三夫人几乎是没有是没有什么往来的,少夫人不说,她们做下人的也能看明白,这两家不对头,所以平日很少见面。

“不客气。”林锦容露出几分和煦的笑意:“我想见你家少夫人,烦请你通报一声。”

“三夫人客气了,奴婢这便去。”婢女有些受宠若惊,忙往里走。

片刻之后,木槿迎了出来,她面上带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也能看出眼中带着笑意:“三夫人来了,快请进。”

“你家少夫人呢?”林锦容跟着她往里走,心中思量着云娇不简单,从看门的婢女到这个贴身的大婢女,都极有规矩,由仆见主,可见她有些御下的手段。

“少夫人不知道三夫人前来,也不知睡醒了没有。”木槿笑着回道:“奴婢这就进去禀告。”

“不必了,既然还没醒,那我等一等,等一等。”林锦容连忙拦住她。

虽然心里鄙夷云娇这样的懒惰,但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样子来。

蒹葭站在门口,替她们打了帘子,她心里头有些不愿意林锦容来找她家少夫人,她总觉得这个林锦容不安好心,估摸着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过,跟了云娇这么多年,她多少也长了些心眼,好歹不曾在脸上露出不满来。

“那三夫人且在这里坐一坐,奴婢进去瞧瞧。”木槿安顿了林锦容,轻手轻脚的进里间了。

“谁来了?”

里间,云娇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一本书,秦南风起身的时候她便醒了,这会子已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是三夫人,要见少夫人。”木槿走到床边,小声开口。

“什么事?”云娇问。

“奴婢不知。”木槿摇头:“不过,奴婢看她带了果子,怕是有求于少夫人。”

“她能求我什么?”云娇有些疑惑的放下手中的书。

从林锦容回来那一日,她们两人之间就不投缘,后来更是闹的有些不快,就差针锋相对了。

她同林锦容虽不曾有过多是接触,但也能看出来,林锦容应当不是轻易会低头的人,到底是什么事?

“奴婢是猜测的。”木槿笑了笑:“那姑娘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云娇思量了片刻,也没个头绪,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替我起身吧。”

林锦容在外间坐了过了足足刻把钟,木槿才打了里间的帘子,云娇梳洗妥当了,抬步走了出来。

“侄媳妇见过三叔母。”她客气的上前行礼。

“客气了,客气了。”林锦容连忙起身扶她。

“不知三叔母大驾光临,贪睡起的迟了些,劳烦三叔母久等了,还请包涵。”云娇笑吟吟的打招呼。

“不碍事,是我没有提前说,叨扰你了。”林锦容连连摆手。

“快请坐下吧。”云娇抬手。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各自坐下。

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一静下来,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只能对视着笑一笑。

片刻后,林锦容打破了沉默:“我昨日,去集市上买了些年货,顺带了两块茶饼,回来给北院送去了,是在韩家的铺子买的。”

“三叔母真是有心了,难怪祖父祖母总夸三叔母孝顺呢。”云娇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想到了什么。

“是吗?那不是应当的吗?”林锦容笑着道:“我呀,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我就想试探试探二位老人家的意思。”

“嗯。”云娇含笑点头。

“我想着,我家和大哥家各自成家立业了,分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老两口应当成全才是。”林锦容两手放在膝盖上,微微的搓了搓:“可谁知道,我才试探了半句,话都没说完呢,老爷子就开口训斥了我一顿。”

“老人家嘛,总归是希望子孙和睦,儿孙满堂的。”云娇抿着唇笑了笑,对这个三叔母来的目的有了数:“不过还好,咱们两家分家的事,两位老人家并不知道,一直这样下去,想来他们也不会发现。”

她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垂目微微盘算了一番。

“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林锦容坐直了身子:“我想着,我那时候才回来,实在是太冲动了,这才促成了咱们两家的分家。

现在见两位老人家说起分家的事,那么生气,才幡然悔悟,我这是大不孝,我真是无颜再见他们。”

“三叔母言重了。”云娇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我就直说了。”林锦容叹了口气:“在你这个侄媳妇面前,我也算是舍下老脸了。

我有些后悔了当初的决定,家里如今虽然难,但我不该打小算盘,我想咱们两家还并为一家,至于我和你三叔手里余下的那些银子,我愿意都拿出来,交归公中。”

她说着话,老脸微微一红,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向人低头。

不过想起女儿往后丰厚的嫁妆,她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三叔母又不想分家了?这是好事啊。”云娇露齿一笑:“那三叔母可想好了,往后由谁来当家?”

“自然还是你当家了,你虽然年纪轻,进门的日子也不久,可这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你都管的服服帖帖的,我也都看在眼里,我服你的管,咱们两家并为一家,以后还是你当家。”林锦容连忙示好。

谁当家眼下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让云娇松口,等两家并起来成了一家,到时候谁当家谁做主,可就另当别论了。

暂时,还是要先低头的。

“三叔母真是客气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云娇真像是有些过意不去似的:“照理说,公中没多少银子,三叔母要将积蓄都拿出来,那家里你占了大头,该你当家才是。”

“我之前做了错事,你不怪我就好,我还当什么家?再说我也想享享清闲。”林锦容身子微微往前凑了凑,按捺住心中的欢喜:“那这么说,你同意咱们两家还并为一家了?”

“同意,当然同意了。”云娇一叠声的答应:“三叔母有如此美意,又拿出了这样的诚意,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林锦容颇为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那我这就回去,把银子都拿出来,你和我一起交到库房去,往后咱们就又是一家人了。

对了,这是我来的时候给你拿的果子,来,快拿着。”

她说着,拿过婢女手中提着的竹篮子,递了过去。

她心里暗暗得意。

本以为,这丫头是个难缠的,不会轻易同意她并回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到了,之前还真是高看她了。

云娇抬了抬下巴,示意蒹葭接过。

“三叔母,银子的事情先不着急。”她叫住了要往外走的林锦容:“既然要并回来,我这还有一件事,要先同三叔母说清楚。”

“什么事,你说。”林锦容回过身来,满面笑意的看着她。

“既然是一家人,那我也就不隐瞒了。”云娇也起了身,上前一步道:“我用嫁妆银子,另外又借了一些,在外头买了几间铺子,把那里头都打通了,建了一个茶楼,就在韩家茶饼铺的对过。

我先告诉三叔母一声,那个茶楼是我的嫁妆银子买的,债也是我借的,算是我的私产,欠的银子,自然是由我自己来还,当然,往后若是挣了银子,也与公中无关。”

在大渊,嫁妆就是姑娘们的私产,谁家若是像杨氏一样,用了人家姑娘的嫁妆银子,那是要被唾弃的,所以,云娇上回一闹,杨氏如今的名声已经够呛了。

林锦容保准是昨日在朱氏那里听说了茶楼是她的,又动了想并为一家的心思。

家里穷,就要分家,见家里似乎有银子,就又要并回来,合着苦半分也不吃,有点甜头,就要回来抢着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说那个茶楼?我昨日还真瞧见了,那是你的茶楼?”林锦容面上的笑容凝固了,脸色也有些难看,甚至隐隐带着愤怒。

敢情,她早就被这丫头看破了,所以刚才才答应的那么干脆?

好个把云娇,这是摆了她一道?

“不错。”云娇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不过,三叔母也不用担心,我爹每个月都有俸禄,还有西郊那个邸舍,如今重新建好了,很快便会有进项了。

三叔母并回来之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是吧?”林锦容笑得有些勉强:“我也觉得是。”

她站在原地,哪里还挪得动步?

她之所以想并回一家,并且愿意拿出一些银子,图的是更大的回报。

现在知道,那茶楼可以说跟秦家都没有太大的关系,都是这丫头一个人的,那她拿银子出来,等于就是填秦焕禧之前留下的坑,她怎么可能甘心?

“那,我陪三叔母去吧?”云娇说着便往她跟前走。

“不必了。”林锦容一口便拒绝了,又觉得这样的拒绝未免太生硬,遂扯出一抹笑意来:“我忽然想起来,我来这一趟,还没跟你三叔商议,我得回去问一问他的意思。

他若是点头,我便把银子拿来找你,他若是不肯,那这事就只能作罢了。”

“这样啊?”云娇笑了:“这也是大事,三叔母还是要同三叔叔好好商议的,我送你。”

林锦容出了西洲院,越想越是恼怒,倘若云娇直接拒绝她,也就罢了,这个天杀居然敢戏耍于她,先答应她,又说出茶楼的事,逼着她硬生生的把说出来的话又收了回去。

她活了这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大个瘪子,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她这心里怎么过得去?这张脸又要往何处搁?

不过,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最好还是不要硬碰硬,她眼珠子微微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

小的不好欺负,不还有个老的吗?赵忠竹那个没用的东西,那是一欺负一个准。

不过,她一向自认为是有计谋之人,也不打算自己亲自动手,到时候只要几句话,自然有人替她出头。

她盘算好了之后,心里头这才算是松快了些,加快了步伐,毁了自家的院子。

云娇送走了林锦容,站在廊下看着外头,不知何时天空又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了。

过了没多久,西洲院又迎来了把云姝的人,是来问她连燕茹尸身运回来的事,是否真的是经过她允许的。

把云姝如今已经是唯云娇马首是瞻了,亲娘虽好,可人已经去了,她这活着的人,往后还要过日子,要靠着云娇的地方多了去了。

是以把云姌喊她去给母亲送终,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问过云娇。

云娇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趁着大雪天,干脆闭门谢客,总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大雪下下停停,一直到年跟脚,才算放了晴。

年三十。

云娇趁着晌午的太阳暖和,拉着秦南风一道去了集市,先去茶楼瞧了瞧,各处都很满意,秦南风就连掌柜的同小二都配好了,只等着正月里开门做生意了。

她放了心,又去集市上转了一圈。

集市上比往日更加繁忙,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有几家店铺门口甚至挤得水泄不通。

这也不奇怪,今朝是年三十,今年的最后一日,过了上午,下午店家们便开始收拾东西,关门收拾擦洗,预备着过年了。

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买什么东西,有银子都买不着,一直到正月初五财神日往后,这些店铺才会陆陆续续的开门做生意。

所以有不少人,趁着这最后半日来买东西,想到最后,看看能不能占些便宜。

当然也有像云娇这样,闲着没事出来闲逛的,她看着热闹的人群,觉得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心里头也跟着欢喜。

随意的转了几圈,也买了一些东西,两人便回家去了。

才吃了午饭,蒹葭便急匆匆的进了屋子:“少爷,少夫人,老夫人来了。”

“谁?”云娇正点茶呢,闻言抬头。

“祖母?”秦南风反应过来。

“是。”蒹葭点头。

“快去瞧瞧。”云娇忙丢下手中的茶筅,拉着秦南风往外走。

院子里,木槿扶着秦老夫人,正朝着他们而来。

《把云娇》正文 第1229回 说动手就动手 “祖母。”云娇唤了一声,忙上前扶着。

秦老夫人见了她,也是一脸笑意,随着她一道进了屋子。

“蒹葭,快去泡热茶。”云娇吩咐了一句,又拿起一旁的汤婆子塞到秦老夫人手中:“这么冷的天,祖母怎么亲自来了?”

“不来也没法子。”秦老夫人笑着道:“跟前也没个人伺候。”

“我险些忘了。”云娇这才想起来,顿了顿道:“要依着我说,祖父祖母年岁都大了,跟前该留几个人才是,要不然多不方便?”

“不用。”秦老夫人摆手:“你祖父古板的很,不让用人,要返璞归真。

再说,我们平日无事也不出来。”

“好。”云娇无奈的笑了笑,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不过,她也不好说出来。

“来,祖母吃茶。”秦南风端着茶水放在小几上:“这是云娇亲自做的散茶,刚泡出来,你尝尝。”

“我晓得,我有,她前几日给我送了。”秦老夫人笑着点头:“我来,是有样事情要同你们说。”

“祖母请说。”云娇也坐了下来。

“你们初二是不是回你娘家去拜年?”秦老夫人问。

“是啊。”云娇看了一眼秦南风,有些不明就里。

初二回娘家拜年,那不是风俗吗?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初二你姑姑他们也回来了,我想着你能不能下午再回去,中午陪着姑姑还有风儿的表兄弟姊妹们一起吃个饭,大家说说话,过年了,这一大家子也热闹热闹。”秦老夫人说出了来意。

“这是……祖父的意思?”云娇询问,她记得,北院一向是祖父做主。

她本同嫂嫂说好了初二上午便回去,中午在家吃饭的。

祖母来这样一说,回娘家吃中午饭肯定是不成了,但家里的姊妹都说好了一起回去吃中饭,她还得派人一一知会。

“是。”秦老夫人道:“往年风儿都不在家,今年你是第一年进门,他也是难得在家里,他死里逃生的回来了,是大喜事。

而我们年纪的大了,也不想旁的,就想你们都好好的。

你看行不行啊孩子?”

她说着,抬眼望着云娇,有些浑浊的眼中带着期盼。

“好,那我就吃了午饭回去。”云娇点头应了。

这一把年纪白发苍苍的,大冷的天特意跑到她跟前来,就为了说这事,她能拒绝吗?

“好孩子。”秦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扶着椅子把手起身:“那就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祖母既然来了,就在这坐会儿,吃些点心。

你看,我刚好在点茶,祖母还没吃过我点的茶吧?,我点一盏茶你吃吃。”云娇含笑挽留她。

“不了,你祖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呀,腿疼。”秦老夫人执意要走。

“好端端的,腿怎么疼了?可要紧?用不用请个大夫去看一看?”云娇忙问。

“不用,他是年纪大了,就那个膝盖往下,一到冷天就疼,是经年的老毛病了。”秦老夫人摆手:“这是天冷,等过两天暖和点也就好了。”

“那我送一送祖母。”云娇不放心的跟着往外走。

这是特意来找她的,真要是在回去的路上摔出个好歹来,自然也怪她这个小辈不懂事,长辈亲自来找她,她连送都不曾送一下,说不过去。

“不用,这么冷你就别跟着我了,别吹的伤了风。”秦老夫人伸手拦着她。

“那蒹葭替我送祖母回去吧。”云娇也不曾坚持,外头实在是冷。

这一回,秦那夫人也不曾拒绝,任由蒹葭扶着她一路去了。

云娇坐回桌边去,那一盏茶是点不成了,她清洗了一遍器具,又重新点了一盏茶,同秦南风两人分着吃了,才偎在榻上,靠着火盆看起书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抬眼四处看了看:“诶?怎么好像有一会儿没有看见八两了?这不像是它啊?”

只要她在家,八两平时一直都是跟着她的。

“还真的。”秦南风也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了看:“怕是躲在哪里睡觉去了吧?”

“八两,八两?”云娇唤了两声,不见八两出来,不由皱眉:“它能睡到哪里去,往日可都是守着火盆赶都赶不走的,不会是自己跑出去了吧?”

她说着放下书,进了里间,四下里寻找起来。

“八两?八两?”

秦南风也跟着到处找。

“开一下抽屉看看。”云娇想起来,走过去开抽屉,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这个抽屉里,放的是八两平日里吃的零嘴,平时只要听到抽屉响,它定然会快快的跑来。

可今朝,云娇折腾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它的身影。

“不会真的是跑出去了吧?”秦南风看向门边:“我让他们去找。”

“我也去找。”云娇急着往外跑。

她在意八两。

不仅仅是因为八两是秦南风送给她的,更因为养了这么久,已经养出感情来了,八两又通人性又讨人喜欢,她闲来无事总要抱上一抱,平时看着不大在意似的,其实早已离不开了。

是以,八两丢了之后,她不久便能察觉了。

“裹上披风。”秦南风吩咐了丁寅他们去家里头各处找寻,又给云娇取了披风戴上,这才带着她出了院子。

两人一路走一路喊,却也不曾找见八两。

就在焦急万分的时候,丁寅急匆匆的来了:“少爷,八两在亭子下的小池塘边。”

秦家的园子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园子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

秦南风闻言,忙拉着云娇往那处奔了去。

丁寅紧跟着道:“少爷,三少夫人也在那,八两是她捉去的。”

他也急出了一身汗,本想去夺回八两,但有碍于顾婉淑的身份,他不好用强。

且孤男寡女的,他要是真动了手,顾婉淑若是反咬一口,他也说不清楚。

只好急急忙忙来禀报少爷了。

“她做了什么?”云娇听他口气,立刻就察觉出不对劲,扭头询问。

“太远了,我也没看清楚,总之少爷少夫人快过去吧。”丁寅有些焦急的道。

“少夫人,有人来了,快走快走啊!”

亭子下的小池塘边上,婢女急切的催促着顾婉淑。

顾婉淑松开手,看了看那藕粉色的披风,站起身来,估摸着这只死猫是活不成了。

她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不在意的看了一眼,便将手在身后蹭了蹭。

她有心想将披风拿走,但见披风下面还有动静,咬了咬牙命令道:“走。”

可她终究晚了,婢女说的人已经快到她跟前了。

“在那里。”云娇看见了水面上的披风,萧条枯萎的荷茎间,藕粉色的披风尤为显眼。

天气严寒,小池塘水结了一层冰,此刻,靠着岸边的冰块被砸出了一个坑,上头牢牢的盖着湿漉漉的披风,披风下面,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

“一定是八两!”云娇一眼就看出来了,急着往下冲。

“弟妹,你这是……”顾婉淑想拦着她。

“我来。”秦南风一把拉住云娇,一闪身便绕过顾婉淑,冲到了池塘边,一把掀开那条粉色的披风。

下面,一只浑身湿漉漉的猫儿挣扎着浮出水面,不是八两又是谁?

“八两!”

云娇惊叫一声,眼圈一下便红了。

秦南风伸手一把揪住八两的后脖颈,将它从水里提了出来,又忙解了披风将它裹上。

八两凄厉的叫着,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爪子死死的挠着能挠到的东西,不肯放松,显然吓得不轻。

“丁寅,将八两抱回去,先别烤火,在离火盆稍远的地方,让它暖和暖和再靠近火盆。”

片刻之后,云娇便冷静下来,淡淡的吩咐。

“是。”丁寅忙从秦南风怀中接过八两,急匆匆的走了。

秦南风擦了擦手,走到云娇身旁站着,与她一道同顾婉淑对峙着。

“我与三嫂嫂可谓无冤无仇,三嫂嫂何故如此对我的猫儿?”云娇冷生询问。

“我是那无缘无故的人吗?”顾婉淑伸出手来:“我看它有趣,不过是逗了逗它,它便将我的手挠破了,我一时间气不过,这才动手,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最初还有些慌,但见云娇神色并没有多可怕,也就松了口气。

最近闲来无事,她便不时的“路过”西洲院,其实就是想多看秦南风几眼,另外,也瞧瞧云娇那里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今朝,还真就让她碰着了,她“例行公事”一般在西洲院来回了几趟,都不曾望见秦南风的身影。

就在她要扫兴而归之时,忽然见八两从墙头跳了下来。

正巧她让婢女提了食盒,里头有鱼有肉,当然这也是装装样子的,是为了遇见秦南风有话可说,不容易露馅。

不曾想却在这处派上了用场。

她让婢女用鱼肉引诱八两,脱下披风来将八两裹了个正着,因为八两一直不停的嚎叫挣扎,她生怕被人听见了,这才急匆匆的到了池塘边。

她想着,将这猫儿淹死在水中,她将披风再拿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万万没想到,云娇这么快就发现了,还追过来逮了个正着。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怕的,一个畜生而已,别说是没死,就算是真死了,把云娇又能拿她怎么样?

云娇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她的手:“这么说,嫂嫂认为自己做得对?”

顾婉淑被她这一眼看的,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心里头渗得慌:“也不是,我那不是气急了吗?现在想想,我又何必跟个畜生一般见识?

弟妹,对不住了啊,回头我就集市的猫狗舍给它买些……

诶?你有话好好……啊……”

她话尚未说完,云娇便一个箭步上前,猛地将她往后一推。

她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秦南风无事便拉着她,教她些拳脚,让她强身健体,她手里如今也有些力气了。

顾婉淑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毫无防备,被推的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向下倒去。

“咚——”

先是一声闷响。

“噗——”

接着是冰块破裂的声音。

天虽冷,但这小池塘在避风处,加之今朝天气晴好,所以结的冰并不太厚,顾婉淑一屁股坐下去,冰面便破了,她四脚朝天的落入了水中。

云娇气怒交加,二话不说,抱起边上的一块石头便要去砸。

秦南风吓得忙拉住她:“别打死了她。”

嗬,果然嫁给他脾气见长了,这顾婉淑虽可恶,但若是就这么砸死了,可也是个大麻烦。

“我知道,我不砸她,你当我糊涂了?”云娇挣脱他的手,将石头狠狠的朝着顾婉淑身旁的冰面砸了下去。

顾婉淑原本四肢还在河面上,但已经岌岌可危了,这一石头下去,伴随着冰面破裂声同尖叫声,她彻底的落入了水中。

“救……救我……”顾婉淑奋力挣扎着从水中露出个脑袋,手死死的抓着一侧的冰面。

好在这池塘的水不深,将好到她下巴,可这样寒冷的天,穿的厚厚的站在寒风中一会儿都会冷得发抖,更何况落进这冰寒的水中?

这水刺骨的冷,仿佛钻进了她骨头中一样,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牙齿更是咬得咯咯响。

这一瞬间,她心里后悔极了,她只是想去看看秦南风,没事招惹这个什么都敢做的把云娇做什么?

她是真没想到,云娇为了一只猫敢这么对她。

“三少夫人……”顾婉淑的婢女脸都下白了,可是又不敢下水去拉顾婉淑,站着池塘边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对着云娇二人跪了下来:“求求五少爷,五少夫人快把我家少夫人救上来吧。

今朝的事,是我家少夫人不对,但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五少夫人她有身子……”

云娇不理会眼前婢女,只是定定的看着水里,一字一句的道:“顾婉淑,我警告你,下回再敢对我的八两或是我身边的人动手,我就要了你的命。

你别以为我不敢,你也知道,小五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一条两条人命,我还是背得起的。”

她说罢了,转身便走。

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这……五少夫人……”婢女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有心想叫住他们,却又不敢。

“还不快去叫人,蠢货!”顾婉淑站在水里又冷又气,破口大骂。

《把云娇》正文 第1230回 不管不顾的底气 “小九。”秦南风跟上去,伸手揽住她:“等等我。”

云娇撇过头去不看他:“你不去救你嫂嫂,跟着我做什么?”

“她自然有人救,再说了,我不跟着你跟着谁?”秦南风笑看着她,见她不高兴,故意贴过去问她:“你生气了?怎么了?”

“你向着她。”云娇撅嘴,实则有些想笑,方才也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委屈,但见他跟上来这么亲昵的同她说话,这一瞬间又觉得好受了不少。

“我哪里向着她了?”秦南风好笑的道:“你这么说我,我真是好不冤枉。”

“你拦着我,就是向着她。”云娇振振有词。

“我那是怕你把她打死了。”秦南风搂紧了她,很喜爱她这有些刁蛮的模样:“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三哥哥如今都病成那样了,顾氏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在我们手里,那岂不是等同于诛他的心?”

其实他想说“那岂不是到以后死不瞑目?”,但是又觉得,这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大吉利,便改了口。

云娇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不曾言语。

“再说,她眼下也不算是无事,被人捞上来之后会不会大病一场还尚未可知。

而且你别忘了,她如今还有着身子,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秦南风说到这里,笑容一敛:“咱们快些回去,看看有没有法子补救……”

这片刻的工夫,他脑中过了好几个法子,但都一一被他否决了,都行不通。

云娇抬头看着他:“都已经那样了,还怎么补救?”

“这样。”秦南风沉吟了片刻,有了主意:“等会儿爹要是问起来,你就别承认是你推的,就说是我气不过才将她那样对八两,才将她丢进池塘里的。”

“你就不怕你爹怪你吗?”云娇一怔,盯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心中一片发暖。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自己方才太冲动了。

若是放在以前,她绝不会如此的,虽然从娘去世之后,她就转了性子,但也不至于如此大胆,全然不计后果,做事之前还是要盘算一番的。

可今朝,她竟想也不想的便推了顾氏,直到此刻,看着眼前兀自说着如何给她顶罪的男儿,她才明白,这样不管不顾的底气到底是谁给的。

“不怕,大不了挨一顿打。”秦南风朝她一笑,见她脸色不对,还当她是害怕了,于是宽慰道:“你别害怕,我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不算什么。

不过说起来,除了小时候,我爹已经很多年没打到过我了,因为他没我跑得快。”

云娇叫他逗的笑了起来,眼眶却禁不住湿润了,不知为何,从嫁给他之后,眼泪也变得比从前多了。

从前,几年也不哭一回,如今是时不时的就要红一下眼圈,大抵是有人护着了,性子也跟着矫情起来了。

“你不是认得郑御医吗?让丁寅去请他来吧。”她顿了片刻,开口提议。

“好。”秦南风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进了屋子,蒹葭他们都围在八两边上,见他们回来了,纷纷起身让开。

秦南风吩咐了丁寅去请郑御医,又让蒹葭他们都下去了。

“应该没事吧?”云娇蹲在地上看着窝在火盆边的八两。

它身下垫着一件干净的旧袄子,应该是蒹葭她们的,身上的水都擦的七七八八了,那些毛还贴在身上,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听到云娇的声音,它睁开眼看了一眼,便又阖上了眼睛。

“估摸着不碍事。”秦南风拉过她:“来,先先坐下。”

他搓着她的手:“你别怕,有我呢。”

“谁怕了?”云娇不由笑了,既然惹了事,怕也无用。

“都让我请郑御医了,还说你没怕?”秦南风笑看着她,一脸宠溺。

“我让你请他,是因为我怀疑你嫂嫂根本就没怀上孩子。”云娇解释道:“市井那些医馆的大夫,我信不过,因为很有可能被她买通,所以才想让郑御医来看看。”

“这么大的事,她应该不会撒谎吧?”秦南风有些惊诧,但又觉得不大可能。

“那日她在娘那里说起有身子的事,我也以为是真的,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她那里送,也没人有半句心疼的,毕竟有了身孕是要滋补身子。”云娇思量着道:“可我细看她,半分也不像是有身子的人,之前我姐姐们有身子,前几个月都是吐的死去活来的。

我三姐姐说,就算是不吐,总归也是有些食欲不振的,可她竟半丝动静也无,胃口更是好得很。”

她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疑惑这件事情了。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秦南风想了想:“每个人是不同的吧?”

“对,但前些日子我买了醉蟹回来,送了四坛给娘,我本想着她有身子不能吃,就不曾给她送。

但转日她便跟娘要走了两坛,三哥哥那身子骨,肯定是沾不得这东西的,而你嫂嫂,她一个有身子的人,竟然不忌讳这些寒性的东西,且又有酒气,你觉得,她不值得怀疑吗?”云娇抬眼询问他。

她心中有所疑惑之后,并没有表露出来,因为顾婉淑有没有身子这事,同她没多大关系,她不想平白的做了恶人。

而且,顾婉淑这个谎也撒不长久,若是其他的谎言还有可能圆过去,可有了身子这种话说出来,到了日子,就得生出个孩子来才算,生不出来,那不就露馅了吗?

所以,她只要静等着就是了。

可今朝这事,顾婉淑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身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若是有孩子,真因为她的举动,孩子没了,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进门这么久好容易博得的一众人的好感也没了,到那时候,被逼得万不得已,说不准还得搬出去住。

但顾婉淑若是没孩子,那这事对她几乎可以说毫无影响,先不说顾婉淑毕竟是庶出儿子的媳妇,又有错在先这事,单说她假装有了身子就够爹恨的了,哪还会为她主持公道?

是以,这个时候请个德高望重的大夫来,就显得尤为重要。

秦南风成日里被梁承觐叫到宫里头去,有一回宫里的嫔妃小产了,郑御医作为太医之首,正在梁承觐跟前战战兢兢的等着受罚。

梁承觐作为大渊的官家,其实是一个仁君,也是一个明君。

只是,他已经年过半百,膝下却无子嗣,只有两个女儿,这好容易有嫔妃怀上了,还没能保住,他岂会不怒?

恰逢秦南风那日应召进宫,正遇上此事,他同郑御医并不熟识,但见他一把年纪了,跪在那处满头白发,殊为可怜,他心生不忍,便为他求了几句情。

梁承觐器重他,加上也知道保胎的事不怪郑御医,便依他所言饶了郑御医。

当然,郑御医也记了他的情,自那之后,这一老一少便慢慢熟识起来。

“不管如何,找郑御医来也是对的,她没怀孩子更好,若是怀了真没了,也好开个方子给她好好调理身体,那样我爹打我下手也能轻一些。”秦南风笑嘻嘻的道。

“我不用你给我顶罪,我敢做敢当。”云娇颇为硬气的道。

“得了吧。”秦南风轻揉她发丝:“有我在,绝不会委屈了你。”

云娇情不自禁的窝进他怀中,声音有些发闷:“小五,你对我真好。”

“说好了娶了你一定对你好的。”秦南风下巴枕在她头顶上,笑着道:“先前出去了久了,身上到现在还有寒气,要不要去睡一觉暖一暖?”

“睡什么。”云娇抬起头来笑道:“且等着吧,一会儿就来人叫咱们了。”

“好。”秦南风笑着点头:“今朝的年夜饭怕是都吃不安稳了。

对了,你让家里的下人们都歇着了?”

“嗯。”云娇点头:“他们一年忙到头,年三十应该歇一歇,吃些好的,坐下来说说话,守守岁,大家都不容易。

年夜饭我让会仙酒楼预备了,到时候他们会差人送过来。”

“还是你会做事,这样张弛有度的,难怪他们一个个都服你管。”秦南风笑嘻嘻的夸她。

“那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有你帮我震慑,他们也没那么听话。”云娇也笑着夸他。

“那咱俩都好生厉害。”秦南风哈哈大笑。

“有咱们这么自吹自擂的吗?”云娇也忍俊不禁。

说是说一会儿估计就来人叫他们了,可两人坐着说了半晌的话,直到丁寅请来了郑御医,云娇给他点了两盏茶吃了之后,前头才来人了。

“郑御医,请。”秦南风客气的抬手,邀郑御医一道往前头去。

郑御医原本和煦的笑脸却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拉着他道:“秦少将,借一步说话。”

赵忠勇在的时候,众人都称他为赵大将军,称秦南风为秦少将,虽然秦南风如今已然不任职了,但朝中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于这样称呼他。

秦南风疑惑的跟着他远远的走到了院墙边上,郑御医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见云娇和婢女们还在廊下站着,这才朝着秦南风耳语了几句。

秦南风点了头,又伸手指了指,回身去接云娇了,口中吩咐道:“那我们就先去前头看看,丁寅,你留下来等会带着郑御医去前头。”

“是。”丁寅应了。

云娇看郑御医去的方向,不用问便知,是要去方便。

秦南牵着她往外走,在她耳边小声笑道:“这老头见你的茶好吃,一时贪吃,要去茅房。”

云娇早已抿着唇笑了,伸手推了他一下:“快走。”

顾婉淑住在西侧房。

原本,她同秦春深是一起住在东侧房的。

可从前些日子,秦春深病情日益加重,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好,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硬是逼着她搬到了西侧房内。

云娇同秦南风一到院门口,守门的婢女行了礼,便小声道:“还请五少爷、五少夫人小声一些,免得惊动了三少爷。”

秦南风点了头,婢女这才在前头引路,带他们进了西侧房。

婢女掀开门帘,两人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接着便瞧见秦焕礼阴沉着脸站在那处。

秦南风下意识的拉了一把云娇,往她身前挡了挡。

赵忠竹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瞧见了他们进来,不由的心里一紧,造孽的,这可怎么办?

床上,顾婉淑紧闭着双眼,脸色一片苍白,就连嘴唇都有些灰败,床边踏板上放着三个炭火盆,但似乎根本不起作用,她仍然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就连云娇进门,她都不曾抬眼。

大夫正有些尴尬的站在床边上,看着这一家人。

秦焕礼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瞪了云娇一眼,这是儿媳妇做的,他不好动手,要是儿子,他早就一个大巴掌下去了。

秦南风拉过云娇,藏在自己身后。

“混账东西!”秦焕礼原本心里就有气,见他如此,更是气的抬手就要打他。

“老爷息怒啊,别惊动了春深。”赵忠竹死死的拉着他。

“等出去了,我再跟你算账!”秦焕礼恶狠狠的放下一句话。

“你好好的,你嫂子孩子没了。”赵忠竹推了一下秦南风。

她是又气恼又担心。

这两个孩子平时挺懂事的,做事也知道轻重,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把顾婉淑推进池塘里了呢?

明知道他爹爱生气,爱摆规矩,还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这下日子可不好过了,连带着这个年也过不好。

“娘,你别怪他,是我……”云娇不忍心秦南风遭错怪,主动开口承认。

“弟妹……”顾婉淑听到她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她挣扎着坐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云娇:“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我在你心里,就不如一只猫吗?你淹死我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害的我没了孩子啊……”

她说着,委委屈屈是掩面痛哭,实则,是在掩饰眼里忍不住的嘲讽与笑意。

当初撒下怀孕了这个弥天大谎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找个机会同把云娇碰一碰,到时候赖在她身上,就说孩子被她碰没了。

她预备是等这个月月信来了,到时候有血才逼真,不曾想这个蠢货自己送到了她的枪口上,也罢,既然她这么急切的来承担此事,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31回 只好入赘 云娇抬眼打量着顾婉淑,她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些凄惨,但要说是小产了,似乎又少了什么东西。

她微微蹙眉,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

秦南风在一旁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好了婉淑,云娇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赵忠竹想替云娇开脱,可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说到底,云娇才是她的亲儿媳妇,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她一向没主见,但还是近乎本能的向着云娇。

云娇进门时日不久,但已经深得她心,平日闲来无事思量起来,总觉得她是上辈子做了好事,才娶了这么个聪慧能干的儿媳妇。

眼下,见云娇似乎落入窘境,她自然有些看不下去。

“娘……”顾婉淑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凄惨幽怨的看着她:“我知道,五弟弟是您亲生的,弟妹才是您靠心的亲儿媳妇,可这么几年,我对您也是孝敬有加,您可不能拉偏架啊,我这可是没了孩子,这孩子可是秦家的子孙,是春深的最后一个孩子啊……”

她哭诉着,声音越发的大。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赵忠竹见状,生怕惊动了秦春深,可又不走到床边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慌张地伸了伸手:“你小声些,别吵了春深……”

“天老爷啊,可怜可怜我啊……”顾婉淑却哭得越发大声了:“我的孩子没有了,婆母却连哭都不让我哭,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

“你……”赵忠竹说不出话来了,她之前还没发现,顾婉淑竟这么难缠。

“你闭嘴。”秦焕礼冷着脸呵斥了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要你在这凑什么热闹?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娶的好儿媳妇!”

他来就听大夫说顾婉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本身心里就有气,又听顾婉淑的贴身婢女一顿哭诉,说是为了只猫,云娇亲手将顾婉淑推进池塘中的,这才没了孩子。

他一听,更是火冒三丈。

无论如何,畜生哪比得过人?只不过是捉弄了一下一只猫,就该被推下水吗?

那要是那只猫死了,云娇岂不是要杀人?

他不好直接训斥云娇,便把怒气都撒在了赵忠竹在身上。

赵忠竹叫他一呵斥,便有些悻悻的:“我也是担心她……”

被当着一众小辈这样呵斥,她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也没有愤怒,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用不着你。”秦焕礼毫不留情。

“爹,事情是我做下的,娘只不过是劝了两句,你骂她做什么?”云娇皱着眉头看着秦焕礼。

这个公爹,在外面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在家里根本就是作威作福,蛮不讲理,只会窝里横,不过说起来,也是婆母同小五他们惯的他。

她可不受他的气。

“她还不是替你挨骂的。”秦焕礼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

“爹想骂我,直接骂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的骂娘?”云娇直接顶了回去,她才不惯着他。

“你还敢顶嘴,你家里大人到底是怎么教养你的?”秦焕礼气坏了,这从家里到外头的小辈,哪个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乖乖顺顺的,唯独这个儿媳妇,竟然敢这样的同他说话,简直反了天了,大逆不道!

“我没娘,没教养,您老人家不知道吗?”云娇不急不躁,淡淡的又回了一句。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再看看自家老爹铁青的脸,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了,他从小到大挨的打、受的教训,总算有人替他找回来了吗?老爹也有这一天。

“你!”秦焕礼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伸手指着她:“你……”

那句“你给我滚”卡在喉咙里,如梗在喉,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这话太重,他作为长辈,要自持,不能胡说。

云娇见他“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干脆也就不说话了。

到底是自家的公爹,是小五的亲爹,可别真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叫小五难做。

她转脸看着站在一旁的大夫:“从我家三嫂嫂有了身子,一直都是你在诊脉吧?”

顾婉淑原本一边哭泣,一边看热闹,听云娇问起这事,她哭着哭着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

“是。”大夫躬着身子,很是恭敬。

“那,我三嫂嫂的身子如今情形如何了?”云娇登上床前的踏板,正面瞧着他。

走近了才发现,这大夫似乎很热,鬓边的发丝都汗湿了,花白的发丝紧贴在额角。

这屋子里虽然暖和,但也不至于到出汗的地步,他这是在紧张?

“三少夫人……”大夫飞快的看了一眼顾婉淑:“她受了惊吓,这样的天站在冷水之中,就是寻常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她是有身子的人?

孩子在老夫来的时候就已经保不住了,好在月份不大,三少夫人好生调理将养着,孩子往后还会有的……”

他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云娇打量了一眼顾婉淑:“我听人说,小产比生孩子还伤身子,我三嫂嫂这怎么一点血迹都没有?”

她说着嗅了嗅鼻子,空气里真的是半丝血腥气都没有。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也没小产过,但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见血肯定是不对的。

赵忠竹听云娇这么一说,也想到了此事,这话说的不错啊,小产怎么可能不见血?

她想要开口应和云娇的话,但看到秦焕礼阴沉的脸色,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但看着顾婉淑的眼神也有所不同了。

她倒没有想太深,只是怀疑顾婉淑的孩子是不是根本没掉,却故意让大夫这么说吓唬云娇?

“弟妹,你说这话真是杀人诛心呐……”顾婉淑失声痛哭起来:“我没流血?你叫我的婢女说说,那池塘里的水都染红了,我不过是回来收拾的清爽了,就还要遭你怀疑,我还怎么活……”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三嫂嫂倒是不会如此激动。”云娇看着她这番姿态,再看看这个一直出汗眼神闪烁的大夫,心里头已然肯定了,顾婉淑肚子里就是没货!

“爹,娘……”顾婉淑指着云娇:“你们都不管她,就任由她这样吗?我看这个家,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这就起身回娘家去。”

她说着,便作势要掀开被子。

“还不快去拦着。”秦焕礼转头不看床上,呵斥赵忠竹。

赵忠竹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按着顾婉淑的手:“婉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像是让人说话的样子吗……”顾婉淑一脸的伤心欲绝。

“我不过是问一问,嫂嫂又何必如此生气?”云娇心里有了把握,脸色也松弛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把云娇,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反过来质问你嫂子,你真就觉得这个家里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了?”秦焕礼被云娇这一番做派气的微微喘息着,自己做错了事情,还反过来质问怀疑被加害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爹,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大懂这些事,问一问又怎么了?”云娇完全不买他的账,反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

“你!你给我起来,你还有脸坐?”秦焕礼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品行的女子:“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还毫无悔改之意,你给我到祠堂去跪着去!”

“我不去。”云娇坐着,纹丝不动。

“你去不去?”秦焕礼看她全然无动于衷,也真是动了怒。

“不去。”云娇不看他。

“云娇,你……”赵忠竹有些害怕,忍不住想劝她。

无论如何,老爷毕竟是一家之主,云娇做晚辈的不该忤逆长辈,何况当着这么多人,该给他留些脸面才是。

“不去就给我滚。”秦焕礼怒不可遏:“我秦家没有你这样的的媳妇!”

这话,不可谓不重。

方才,他便有些忍不住了,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不管如何,这是自己家的儿媳妇,这里又还有个大夫在这,闹得太大了不好看,于是他生生忍住了。

不曾想云娇不仅不知收敛,还得寸进尺,罢了,她这种人也不必要给她留什么脸面,她根本就是没脸没皮,亏他这些日子还稍稍对她改观了,眼下只能说是看走了眼。

云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曾言语。

“出去,我给你留几分体面,再不走,别怪我让人将你拉出去。”秦焕礼当她是怕了,语气微微缓和了些,但也依旧是不打算就此揭过此事。

顾婉淑在床上坐着,看着他二人对峙,又捂着脸“哭泣”了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如何火上浇油,她还是知道的。

今朝要真是能将云娇赶出去,那可是意外之喜,她从指缝中偷看秦南风,到时候,这个小叔一定伤心欲绝,她正好可以宽慰开解他……

“爹,你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云娇她……”秦南风上前一步,挡在了云娇面前。

“你也滚!”秦焕礼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爹。”云娇眼疾手快,一把拉过秦南风,挡在了他面前:“你确定,你要这么同我说话?”

“我同你说话难不成还要小心谨慎?我让你滚!”秦焕礼见她全然是有持无恐发模样,再听听顾婉淑的哭泣,原本稍稍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立刻就滚。”

“你让我滚我就滚?”云娇一把捋起袖子,双手叉腰:“我叫你一声爹,是看在小五的面子上,敬重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爹了?

我告诉你,我到秦家来,不是跟的你,而是跟的秦南风,滚不滚的事你说了不算!

有本事,就让你儿子朝我开口!”

她知道,这个公爹心里头一直有些瞧不上她,但是又拿秦南风没法子,这才勉强答应让她进门。

进门这些日子,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顶多也就是见了面一个行礼一个受着,拢共也没说上过几句话。

但她心里明白,早晚有这一天,因为公爹心里就是有些瞧不起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冲突,倘若这一回让着他,往后他定然是变本加厉,她也就变得同婆母还有秦南风一样,只能任由他管制了。

她才不受这个气。

她嫁过来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又不是来受委屈的,秦焕礼是小五的爹,又不是她爹,她凭什么敬着他让着他?

何况,亲爹都不敢这样同她说话,若不是小五,秦焕礼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大家客气也就混混过,既然撕破脸了,她当然不能吃亏。

赵忠竹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她这辈子对秦焕礼连声音都从来没有大过,像云娇这样,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顾婉淑也愣了片刻,接着心中一阵狂喜,这个小贱人,今朝是滚定了!

“你!”秦焕礼是做梦也没想到,云娇会彪悍成这样,这言行举止不是跟街头的泼妇一样吗?他儿子是什么眼光?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货色:“风儿,你给我……”

他现在就要秦南风写下休书,把这个恶女子赶出家门去!

“风儿什么风儿?”云娇冷哼:“你以为他会听你的?我告诉你,别说他不会听你的,就算他开了口,我也不是好走的。

我进了这个门,时间虽不久,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今朝中午吃的饭,还是我的嫁妆钱买的呢!

我是那么好滚的?怎么来的还怎么给我送回去,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也让街坊四邻听一听看一看,你们秦家是怎么对待儿媳妇的!”

她说了一大通话,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她还有骂街的天赋呢。

“秦南风,你到底休不休她!”秦焕礼手都气的有些发抖了,他不同她说,只管问自己儿子。

“爹,你真要是让云娇走,我只能去把家入赘了。”秦南风说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秦焕礼果然如他所料,四处找东西要打他。

“秦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动干戈的?”

房门口,婢女挑着帘子,郑御医一脚跨进门来。

“郑御医?”秦焕礼一愣,怒火顿时消了下去,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南风,迎了上去:“郑御医今朝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郑御医是朝中的人,真要是叫他瞧见他在家同儿媳妇吵架,那可真是有辱斯文。

《把云娇》正文 第1232回 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她请的我,说是家里的三少夫人不慎落水了,身子不适,让我来看看,给开个方子调理调理。”郑御医笑呵呵的指了指云娇。

“那敢情好。”秦焕礼欢喜不已:“对了,犬子那里晚些时候还请……”

“我等会儿再去给他把脉看看。”郑御医明白他说的是秦春深,同秦南风熟识之后,他已经给秦春深诊过好几回脉了。

不过秦春深那病症,他也无力回天,只能开些调理滋补肺气的方子让他好生将养着。

说是将养,实则大家心里都有数,也就是能活一日是一日吧。

“郑御医,劳烦你老了。”坐在床沿上的赵忠竹连忙起身,让开了地方。

床上的顾婉淑瞧见郑御医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哭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倒显得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若是换成旁人,她还能说是云娇收买了他,可郑御医……他是太医院之首,德高望重,她胡乱编造的话,不会有人信的,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是明智之举。

而站在一旁一直不曾多言语的大夫见状,连忙拱手行礼:“秦大人,既然郑御医来了,那这里可就轮不到我插手了,我那医馆里还有些事,就先……”

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借口,眼下郑御医来了,顾婉淑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了,他是帮着撒谎的,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他越想越怕,已经是彻底的站不住了,心里头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该贪顾婉淑给的那点银子,这大户人家的是非哪是他能掺合的?

“急什么?”云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暗暗好笑:“我三嫂嫂的身子,一向都是你调理照看的。

郑御医来了,你也正好将我嫂嫂身子从前的情形和你开的方子给他说一说,这样,不是更省事吗?也有利于郑御医诊脉。”

“这……”那大夫勉强笑了笑:“郑御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满帝京谁不知道?

我,我这种小人物,没什么手艺……就不必要留下来了吧,我只是个……”

“医术一道,虽有高低,却不分上下,或许有你会我却不会的呢?”郑御医为人随和,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就留下来吧,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那大夫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苦着脸站在一旁。

“来。”郑御医走到床沿边上。

云娇将踏板上的小方凳往前送了送:“郑御医请坐。”

郑御医坐了下来:“三少夫人请伸出手来。”

“不,不必了。”顾婉淑不仅没伸出手,反而将手伸进了被子中:“这位大夫给我看的就挺好的,呃……不必劳烦郑御医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都来了。”郑御医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众人。

顾婉淑却还是将手藏在被窝中,不肯拿出来。

一时无人开口。

“三嫂嫂,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让小五特意去请了郑御医来。

你若是不肯让郑预御医看诊,莫非是心里怪我,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云娇往前一步,看着顾婉淑那张脸,露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来:“其实,爹方才训斥了我一通,我都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我给你赔罪。

三嫂嫂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尊便,只求你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郑御医都已经在这里了,顾婉淑妹妹也太不识时务了,还要她开口,这事是藏在被窝里就能藏过去的吗?

不过,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她左右是不嫌麻烦的。

秦焕礼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方才她那态度是被训斥了一通的样子吗?

不过眼下这模样,倒还算是乖顺,她早些这么懂事,知道低头认错,他不就不会动怒了?

还闹得那么难看,真是的。

“弟妹,你不用这样的,都是一家人,我刚才虽然说的话难听,但我心里是不怪你的。”顾婉淑抬眼朝她笑了笑。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笑得很勉强。

“先别说这些了,让郑御医给你瞧瞧,开个方子驱驱寒也好。”秦焕礼开了口。

“是。”众目睽睽之下,顾婉淑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好伸出了手:“有劳郑御医了。”

“不客气。”郑御医将手搭在了她的脉门上,微微眯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他便放开了手。

“郑御医,我嫂嫂身子如何?”云娇往前一步发问。

顾婉淑听她问出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几乎昏厥过去。

其实,就算她肚子里没孩子,今朝在池塘那一着,也已经够她受的了,她现在是头重脚轻,身上也不好受。

郑御医抚须笑道:“三少夫人除了落水受了寒之外,似乎还受了些惊吓,不过,好在她原本身子底子不错,并无大碍。

待我开个方子来,驱驱寒便可,另外也可多喝些生姜红糖水。”

“那她的孩子……”赵忠竹不禁生了疑,这怎么一个字也不曾提孩子的事?

“什么孩子?”郑御医叫她问的一愣。

“我娘是说,我三嫂嫂近日月信不准,想问问会不会是有孕了?”云娇打了个圆场。

她只对郑御医说了顾婉淑落水的事,并未说有孕之事,这种遭人笑话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好一分,这也是为了这个蛮不讲理的公爹的脸面考虑。

“月信不准?不是吧?”郑御医看向顾婉淑:“可是错吃了什么?依着脉象看,三少夫人的身子并无大恙。”

“或许是吃了什么,就是不大准时,不过也不碍事的……”顾婉淑支吾着应了一句。

“不会是有了孩子,被我这么一折腾,又掉了吧……”云娇忽然圆睁着眼睛问,又哭丧着脸:“真要是这样,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胡说什么呢?”郑御医收敛了笑意:“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别说是才过了个把时辰,就是一年半载前掉过孩子,我也能把出来。”

“我怎么会怀疑您老人家的医术呢?我是担心我三嫂嫂,既然不是,那可太好了,我不会说话,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云娇说着,故意看了一眼秦焕礼。

这话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的了,顾婉淑身子好的很,别说是今朝,往前推一年,她都没掉过孩子。

顾婉淑想把这个脏盆子扣在她头上?痴人说梦。

这一番话下来,云娇虽然没有明说,但连赵忠竹都听明白了,顾婉淑肚子里根本没孩子,更别说秦焕礼这个聪明人。

他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阴沉沉的看了一眼顾婉淑,转身走了出去。

他找不到了门口廊下,一时间心绪难平。

在他看来,这个三儿媳妇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却一直是个懂事的,平日礼仪也周到,又孝顺又听话,跟云娇比起来,他还是比较满意这个三儿媳妇的。

不曾想,她竟敢撒出这样的谎来,也不想想,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

他在朝堂之中,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只是站立了片刻的功夫,就想明白了,顾婉淑之所以撒谎说有了身子,应该是在针对云娇,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算是看透了,顾婉淑并不是表面那样的和善。

而云娇,虽然不听管教,但却是个聪明的,做事情有主见,也一心一意替家里着想,光凭她没有跟郑御医说顾婉淑怀孕的事,就知道她是个识大体的,顾及着他在外头的脸面。

这样看来,让她当家,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就算是大妹妹以前当家,也没有想到这么周到的。

他这一次,真的是看走眼了,而且还走眼的离谱。

也是,他不该一开始就对把家的女儿抱有成见的,把言欢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教出来的女儿是真不错。

“那烦请郑御医给我家嫂嫂开个方子。”云娇笑看了顾婉淑一眼,走到秦南风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

抬头,秦南风正朝她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婉淑又慌又气,恨不得跳下床咬住云娇,撕下她一块肉来,这一次真的是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往后,在公婆面前,她哪还抬得起头来?

纵使之前有千般好,眼下也不管用了,她也算了解秦焕礼这个人,固执到难以言表,一旦被他认定的事情,你就算是说破了天,他也不会信的。

这一次,她不仅没占到便宜,恐怕还让秦焕礼对云娇改观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郑御医开了方子,又跟着他们一家去了秦春深的屋子,也开了方子。

送走了郑御医之后,云娇又找了顾婉淑一直用的那个大夫,软硬兼施,不许他将今朝的事透露半个字去。

那大夫自家有个小医馆,自然也不敢造次,一一答应之后,云娇便放他离去了。

等一切都忙妥了,小两口这才牵着手往回走。

“站了半晌,累死了。”云娇抱怨着,殃殃的往前走。

“我背你?”秦南风松开她的手,蹲在她面前,回头笑看着她。

“好啊。”云娇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深吸了一口,笑道:“好香啊。

我告诉你我最近可胖了,你背得动吗?”

“你才多重。”秦南风一下便站起身来,将她往上颠了颠:“再胖几圈,我也背得动。”

“照这么养下去,再胖几圈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日子。”云娇靠在他耳边笑道。

“只要你身康体健的,胖点瘦点都行。”秦南风不以为意。

“这可是你说的。”云娇笑着伸手掐着他脖子:“到时候你要是嫌弃我胖,我就这样,掐死你。”

“好。”秦南风笑着点头。

“你嫂嫂今朝唱的那一出,真是好精彩啊。”云娇想着好笑:“你说,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她可能想着,要怎么弥补吧。”秦南风思量着道。

“弥补什么?”云娇笑了起来:“你爹才不会信她。”

“不过说起来,方才你可真是威风,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有人敢那么跟我爹说话的。”秦南风想到就觉得好笑。

“那也有赖于你站在我的身后啊,你要是不向着我,我可没那么大的胆。”云娇抱紧了他:“对了,你说去我家入赘,是真的吗?”

“你说呢?”秦南风笑着反问。

“啧。”云娇想了想道:“去我家,似乎也不方便,总那样套扰我哥嫂,不太好。

咱们自己搬到外头去住,倒还是可行的。”

“我也这么想。”秦南风笑着点头。

“要是你嫂嫂真有孩子,真被我弄掉了,咱们恐怕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云娇其实是细细的思量过这件事情的,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条路。

“确实。”秦南风赞同她的话,又皱眉道:“不过,我就不懂了,她撒那种谎做什么?”

“就是为了针对我呀。”云娇靠在他耳边,放低声音故意道:“我跟你说,她就是觊觎你的美色,把我当成了敌人。”

“把小九。”秦南风停住脚,回头看她:“你再胡言,今晚要你好看。”

“哎呀。”云娇推了他一下,回头看蒹葭她们跟的远远的,这才放了心,锤了他一下嗔道:“在外头呢,你就这么胡说八道。”

秦南风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口中不依不饶:“是你先说的,再说,我可不是胡说八道,我说到做到。”

“你闭嘴。”云娇两手伸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去了。

再看顾婉淑,可就没那么惬意了,她已然发起烧来了,吃了婢女熬的汤药,原本该好生歇着,捂出一身汗来,身上就会好些的。

可她全然躺不住,虽然公婆都没有说什么,可这比打骂了她更让她内心煎熬,她知道这事情在他们心里,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揭过去。

这个局到底要怎么破?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坐起身来:“素衣……”

她喊了一声,才发觉嗓子哑了。

素衣就守在外间,听到动静忙进来了:“少夫人,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穿的少不能再受凉了。”

“替我起身。”顾婉淑却抬手掀被子。

“少夫人,你身子虚弱,现在不能起身。”素衣拦着她:“少夫人是不放心三少爷吗?青衣在那看着了,有什么事情会同少夫人说的。”

“给我穿衣裳。”顾婉淑心中烦躁,懒得解释,只是冷着脸下令。

素衣不敢多说,只得依令行事。

《把云娇》正文 第1233回 苦肉计 顾婉淑起身之后,便往外走,口中吩咐:“随我来。”

“少夫人要去何处?”素衣赶忙跟上。

“去书房。”顾婉淑头也不回。

素衣赶忙朝守在门口的几个婢女招手,几人默不作声的跟上。

秦焕礼书房门口,赵忠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知道秦焕礼心里不舒坦,想安慰安慰他,可是,又怕他不领情,反而要挨一顿训斥,这大过年的,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娘。”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顾婉淑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赵忠竹看见她,不由得奇怪。

虽然她心里也气顾婉淑撒下那样的大谎,又把家里搅的片刻也不得安宁,可她性子终究软弱,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看到她来,也觉得好奇,话就问出了口。

“娘,我知道错了,我是来认错的。”顾婉淑红着眼圈看着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爹都已经生气了。”赵忠竹看了看书房紧闭的门,也来了气。

“我知道爹生气了,我就是来认错的。”顾婉淑楚楚可怜的:“娘,你别怪我,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我以后再也不跟他聊了。”

“我怪不怪你都不碍事,只是你爹,他恐怕没有我这么好说话……”赵忠竹说着,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这就去跟爹赔罪。”顾婉淑说着就要敲门。

“婉淑。”赵忠竹拦住了她:“你爹现在在气头上,我看你先还是别进去了,等过个几日……”

这大过年的,不能再有事情了,太难看了。

“不行,爹那个性子,过个几日他更不理睬我了。”顾婉淑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错要趁早认,否则,时间越久,秦焕礼就越记仇,也就越不容易原谅她。

趁她现在还病着,来认错显得更有诚意。

她说着就敲响了门:“爹,儿媳妇来给你赔罪了,请爹开门。”

门里面,并无任何动静。

“爹,爹你说话啊……”顾婉淑又敲了一阵子门。

秦焕礼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爹,我知道你在里面。”顾婉淑朝这屋子里头说道:“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都知道我做错了,难道爹就连一次改过的机会不给我吗?”

书房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既然爹不想开门,那我就在外面给爹跪下了,爹什么时候原谅我,我就什么时候起来。”顾婉淑咬着牙说完,回头看了看。

她没有跪在廊下,反而走到院子里的空地上跪下了,这里的风更大,也更冷。

她一跪下就开始瑟瑟发抖,几乎都有些跪不稳了,她受了风寒,身上发热,而脑子里又有些昏昏沉沉的,大概是方才吃的汤药里有安神药,这模样看起来孱弱极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你别跪着啊……”赵忠竹走到她身旁,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不想她在这跪着,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明白,这么跪下去,顾婉淑的身子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老爷,你出来啊。”赵忠竹想了想,又要到廊下去敲门。

可秦焕礼还是不理不睬。

她一时间不知所措,想了想,朝着身边的婢女小声吩咐道:“你去西洲院,同五少夫人说说这里的情形,请她过来。”

婢女一路小跑着去了。

云娇正在抱着稍稍有些恢复过来的八两,坐在炭火旁边上,手中拿着个木梳子,给它梳着毛。

秦南风陪在一旁,两人说着闲话。

听闻赵忠竹的婢女来了,云娇也不曾起身,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五少夫人,三少夫人跪在老爷书房的院子里了,说是要求老爷原谅,可老爷又不出来。

夫人怕三少夫人的身子撑不住,到时候出事,让奴婢来请五少夫人去看看?”婢女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手里的动作一顿:“老爷在书房里吗?”

“是,紧紧的关着门不开,也不说话。”婢女回道。

“那就让夫人劝劝三少夫人,要不然就等一等,爹总归会出来的。”云娇低头,继续给八两梳毛:“我就不去了。”

婢女愣愣的看着她:“这……”

“去吧,把我的话说给夫人听,她不会责备你的。”云娇抬头,淡淡的对她笑了笑。

那婢女看着她眉目如画,唇角现出两个小梨涡,真就如同画里头走出来的一般,也不由的呆了呆,以前怎么没发现,五少夫人居然这么好看?

“快去啊,发什么呆?”秦南风催了一句。

“是,奴婢这就去。”婢女连忙转身去了。

“经你调教之后,他们似乎都乖顺了不少。”秦南风一笑,伸手摸了摸八两。

“可惜,还有不乖顺的。”云娇抬起头朝他一笑。

秦南风知道她说的是顾婉淑:“你说,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云娇轻笑一声:“这叫做‘苦肉计’,趁着身上有病,你爹也不会太为难她的。”

“爹那么生气,应当也不会轻易的原谅她吧。”秦南风有些不确定的道。

“不会的。”云娇垂目伺弄着八两,口中道:“你爹也就是口中不留情,但其实心也不坏。”

“这还就叫你说着了。”秦南风往她跟前凑了凑:“我跟你说,我爹其实心挺软的,有一年,很难得的他和我舅舅一道去集市,我也跟着去了。

当时,集市上有个人家孩子叫拐子拐走了,人家爹娘在那里哭天抢地的,他也站在一旁抹眼泪,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说,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等一会儿顾婉淑一昏厥,今朝这事,可就算是过去了。”云娇放下梳子,伸手轻抚着八两。

八两很是舒坦,呼噜呼噜的哼起来。

“你怎么知道她一会要昏厥?”秦南风好笑的看着她。

“不昏厥过去,你爹也不会出来的。”云娇也笑。

“姑娘,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蒹葭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

“不过去还能怎么样,三哥哥病成这样,总不能让他爬起来休了顾婉淑吧?

这事情,还得瞒着他呢。”云娇并不打算深究此事,八两的仇已经报了,也算是警告了顾婉淑,以后再想对付她,恐怕也要先掂量掂量。

“话是这样说,可她那样无赖少夫人,就这么过去了,也太便宜她了。”蒹葭看了一眼八两,还不服气。

八两是她陪着亲手照顾着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她更气不过的是顾婉淑这样算计她家少夫人。

好在少夫人聪慧,识破了她的伎俩,倘若是少夫人愚笨一些,岂不就要着了她的道了?

到时候少夫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想想就来气,也后怕。

“行了,别气呼呼的。”云娇抬头看她,笑着道:“既然你这么关切此事,那你就去前头瞧瞧,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是。”蒹葭答应一声便往外走。

“记得,你只管看着,别多管闲事。”云娇也有叮嘱她。

“奴婢记着呢。”蒹葭脆生生的答应了。

她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根本顾不得抖去身上的寒气,就急匆匆的进了屋子:“少夫人,你料的一点都不错。”

“怎么?”云娇已然在桌边摆弄制茶饼的用具了。

“三少夫人跪了一会还真的昏厥过去了,老爷一开始一直都不肯出来,也不搭理她们,后来可能是听到院子里乱成一团,夫人也吓着了,这才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让几个小厮抬着三少夫人送她回院子去。”蒹葭往前几步,讲的绘声绘色:“可也不知道怎么,才走了几步,还没出院子呢,三少夫人又醒过来了。

她跪在地上拉着老爷的袖子,又是哭又是赔罪的,老爷很是无奈,就说不怪她了,但叫她以后不要这样了。”

“你看,我说的不错吧?”云娇朝着秦南风得意洋洋的一笑。

“夫人果真料事如神,在下佩服。”秦南风说着还故意拱了拱手。

“‘在下在下’的,你还挺客套。”云娇抿着唇笑。

“那我说错了。”秦南风贴在她耳边,语气暧昧:“我明明在上。”

“你!”云娇脸一红,大力推他一下,这人不要个脸,要不是蒹葭在这,她非骂他几句不可。

秦南风叫她推了一下,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少夫人,少爷说了什么?”蒹葭很是好奇。

“他说,你年纪不小了,该许个人家了。”云娇垂目看着手上的动作,若无其事的道:“等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我就找人给你说媒。”

“少夫人……”蒹葭红着脸跺****婢早都说过了,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少夫人。”

“嫁人同你跟着我又不矛盾,等你成了亲,还能在我跟前,只是从小婢女变成了嬷嬷,就好像木槿一样。

到时候你有了孩子,我也安排他去书院读书。”云娇一边思量一边说。

“少夫人越说越离谱了,奴婢可不听,奴婢先出去了。”蒹葭脸更红了,说着转身便跑了出去。

“你真打算给她找婆家?”秦南风笑着问。

“找啊。”云娇看了一眼蒹葭离去的背影:“她从小跟我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怎能让她孤独终老?”

“也是,那到了明年春日,我也给你物色物色。”秦南风也上手帮着整理用具。

秦家当天晚上的年夜饭,人都没来齐。

秦春深卧病在床,云娇让人将各样菜都挑了一些,亲自送到了他床边。

秦春深说起顾婉淑,还颇有歉意,说点是照顾他劳累的,才会大过年的都爬不起身,连年夜饭都不能同大家一起吃。

云娇自然不会以实情相告,反而好生宽慰了他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了,心中却有些好笑,莫要说顾婉淑如今染了风寒,起不了身,就算是能起身,她恐怕也没脸去吃这顿年夜饭。

这三哥哥还以为,顾婉淑对他一片痴心呐,罢了,他都是没多少时日的人了,就别让他生气了。

因为顾婉淑这件事,秦家的这顿年夜饭吃的有些沉闷。

赵忠竹原本还担心秦焕礼看见云娇,想起她顶撞他的那些话来,怕是又要闹得不快,没想到秦焕礼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安定定的吃了一顿饭。

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秦焕礼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吃了饭就嘱咐她让人守岁的事,还招呼她一道回房去。

直到回到屋子里,赵忠竹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回见秦焕礼吃了亏之后,有这样的好性子。

守岁这一整夜,她都在想这件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云娇有本事,要是换成她那样对秦焕礼说话,恐怕头都要被他给骂掉了。

翌日,是大年初一。

云娇睁眼吃了甜甜的糖果,这是大渊习俗,初一早上,要拿些甜的东西吃下去再开口,也算是图个好兆头吧。

她撑起身子:“蒹葭。”

“少夫人醒了,奴婢们给少夫人拜年,愿少夫人新年万事顺意,心想事成,和少爷早生贵子。”蒹葭早就想好了祝词,这个时候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少夫人新年吉祥。”木槿一向是话不多。

“给我起身吧。”云娇笑嘻嘻的下了床。

两人一左一右的伺候她穿衣裳。

穿的差不多了,云娇道:“桌上有红包,我昨晚都包好了,这边上的两个大的是你们的,余下的拿出去分给她们,一人一个。”

“是。”

蒹葭同木槿二人欢喜不已,捧着一叠红包笑着跑出去了。

云娇洗漱了之后,出门去了西侧房。

“嬷嬷,娇儿给你拜年了。”她进了房中,朝着李嬷嬷一福。

“哎呀,姑娘可使不得。”李嬷嬷连忙来扶她:“我哪受得起姑娘的礼。”

她叫云娇“姑娘”叫的惯了,时常改不了口。

“嬷嬷同我别说这个,走吧,先去吃早饭。”云娇扶着她,一道进了主屋。

《把云娇》正文 第1234回 不理睬 初一,依着习俗,该是家里的男主人生火做饭。

不过,秦家也算是大户人家,自然不用秦焕礼亲自下厨,但也要去厨房装装样子,将浮元子、煮红枣一类的甜食点心端到院子里去。

秦南风也一样去了厨房,端了早饭回来。

云娇想扶着李嬷嬷坐下,她说什么也不肯同他们平起平坐,非要叫她让人摆个小桌子在边上。

云娇拗不过她,只好依着她说的去做了。

其实,外祖母不在了,娘也不在了,爹又靠不住,除了哥嫂以外,她也就剩下一个李嬷嬷可以依靠了。

而且,李嬷嬷对她的关爱丝毫也不比外祖母少,她小的时候就想好了,长大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同外祖母,可惜外祖母还是没能享到她的福就走了。

能照顾李嬷嬷,也可以算是她的一种福气了,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下人过。

吃了早饭,就该到前头院子去拜年了。

云娇跟着秦南风,给秦焕礼夫妇拜了奉了茶,赵忠竹笑着给了她一封大红包。

“等会儿到祖父祖母那里,他们若是问起昨晚年夜饭的事,就说你三叔身子不适,你三叔母在旁边照应分不开身,鸾儿一个人也没高兴来。

这是你们三叔一早来找我说的。”秦焕礼抬头交代。

“好,我们记住了。”秦南风应了一声,又问:“三哥他们不一起去吗?”

“你祖父祖母不让你哥去,让他好好养着。”秦焕礼回了一句。

“婉淑还没大好,怕去了再让两位老人家的染上风寒,也就不去了,就我们几人一道去。”赵忠竹见他没说顾婉淑,知道他心里还有钱,站起身来补了一句。

到了北院,秦焕贤一家都已经在了。

两家互相打招呼、拜年,看着倒也是客客气气的,像是没什么异常。

但岂不知,客气其实就是最大的异常?

“我听说,昨晚你们两家不曾一道吃夜饭?”拜了年,秦老爷子板着脸开了口。

秦焕礼看了一眼秦焕贤,没有说话,左右分家的事不怪他,是老三家提出来的,当初又立了字据,就算是被知道了,他也不怕。

只是,爹娘一把年纪了,他不想还惹他们生气,所以,若是能掩盖,他也会也尽量帮忙掩盖着这事。

“是我肝气上的老毛病,疼了一个晚上,今天又好了。

锦容她心疼我,也就没去,这可不怪大哥,大哥派了人去叫我们的。”秦焕贤打了个哈哈,打算就这么敷衍过去。

“就算你们都不去,鸾儿也不能去吗?”秦老爷子还是很不满。

“鸾儿……”秦焕贤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爹你也知道的,她脸皮薄,我跟她娘不去,她一个人就不好意思不去。”

“那是你伯父家,又不是外头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秦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些:“老三在外面年数不少,这么多年都不大回来。

这次回来,我看你们兄弟二人像是生疏了不少,平时也总不在一道。

这样下去可不成,你们是亲兄弟,要互相扶持,无论什么时候也要记得你们是亲兄弟,我同你们娘年纪越来越大了,也管不了你们了,往后你们要相互照应。”

秦焕礼和秦焕贤都低头称是。

云娇在一旁看着有些想笑,要说这两个人,在外头都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了,可站在祖父面前,却还像孩子一样被训斥。

不过说起来,祖父是很讲规矩的人,公爹是跟着他长大的,所以凡事讲究一个规矩。

但是,三叔就不一样了,为人处事明显比公爹要圆滑不少。

秦老夫人还是一脸的和善,给了云娇和秦玉鸾一人一个红包。

“谢祖母。”云娇笑眯眯的接过了。

秦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今年给你,明年可就给孩子了。”

这是吉利话,祝她早些有孩子呢。

“借祖母吉言。”云娇也不羞恼,还含笑应了一句。

秦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秦老爷子看着云娇,也颇为满意,这孩子做事说话都得体,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这段日子管家也管得不错。

南风这孩子,眼光好,找了个好媳妇。

一旁的林锦容看着老两口这般做派,心里一阵不舒坦。

她早就觉得老两口偏心,偏向大房,这会儿一看果然如此,她知道老两口也不为别的,就因为大房有个嫡出的孙子。

外头都说做老人的,对儿子们要一碗水端平了,依她看,这老两口的水是端不平了。

除非,她的鸾儿是个男孩,可那就是不可能的事,而她的身子也不争气,自从有了鸾儿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动静,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更是死了心了。

往后,她更要盯紧了老两口手里的那些银子,可别都便宜了大房。

众人拜了年,坐下吃了些果子,又说了一会儿话,就都散了。

这是秦老爷子的规矩,他们自己住在北院,逢年过节的,和儿子们也就当亲戚走一走,不愿意太过烦神,就连年夜饭也不在一起吃。

他又不肯用下人,这院子里做饭都是他们自己,做晚辈的来拜年,总不好坐着等着吃吧?

但他们也不愿意亲自下厨,所以干脆就不吃,拜个年就散了,这样大家都省事。

到了初二,女儿女婿们回来拜年,众人才会聚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但单凭他们两个人,要做上两大桌子的菜,自然不容易,这事也就落在了赵忠竹这个儿媳妇头上。

初一这一日,云娇只是拜了拜年,吃了吃果子,又晒晒太阳,和蒹葭她们一道玩了一会牌九,一天便过去了。

翌日清晨,她睡到晌午起身,草草的吃了些东西,便去了主院。

她记得婆母说今朝要去北院帮着做午饭的,也不知这个时候走了没有。

可到了院子才知道,赵忠竹竟然还不曾起身。

“眩晕症?”云娇之前倒是听说过这个病症:“没请大夫吗?”

她站在床边,问赵忠竹的婢女。

“夫人不让。”婢女回道。

“我这是老毛病了,过一些日子就会发作一次,躺一躺就好了。”赵忠竹靠在床头,皱着眉头,看神色就很不好受。

“还是请大夫来开个方子,煎点药吃,总归能缓和些吧?”云娇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要不,我给你揉揉?”

“不用。”赵忠竹眯了眯眼睛:“我这一点不能碰,也不能动,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你去北院帮我同你祖父祖母说一声,就说我这头昏脑胀的去不了了,中饭要不然就叫几个下人去帮忙。”

“好。”云娇答应了,起身去了。

到了北院,就见秦焕禧已经来了,同林锦容正在院子里有说有笑,两人带着各自的女儿,忙得热火朝天的。

“三叔母,大姑母。”云娇走进去,含笑打了声招呼。

“云娇来了?”林锦容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

秦焕禧却不曾理会她,还撇过脸去忙旁的事了。

那几个妹妹,也都像没看见云娇似的,各忙各的,头也不抬。

云娇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面色不变,脚下朝着厨房里走去,笑着招呼道:“祖母,我来了。”

秦老夫人正在厨房烧火,见了她有些惊奇:“你怎么来这么早?你娘呢?”

“我娘眩晕症犯了,让我来说一声,她这会儿来不了。”云娇说了来意。

“头又晕了?”秦老夫人知道赵忠竹的这个毛病:“那等会还能来吃饭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云娇摇头:“娘问要不要叫些下人来?”

“不用,你祖父不让用人。

你回去同她说,让她好好歇着,等会吃饭一定要来,哪怕来坐一会儿也好,难得你大姑母小姑母都回来。”秦老夫人叮嘱她。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云娇没有丝毫留下来帮忙的意思。

即使是最苦最难的日子,也有蒹葭和李嬷嬷陪在她身边,她过的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

要她出钱出人都可以,但要她留下来帮忙,那可就是为难她了。

好在似乎也没人指望她帮着做什么。

“孩子,你大姑父也到了,在屋子里呢,你去同他打声招呼。”秦老夫人起身,朝着屋子的方向指了指。

“好。”云娇答应了。

她知道,祖母这是替她着想,人都来了,这里有长辈,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不过去。

她把该做的做了,至于长辈理不理她,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她进了屋子,叫了声大姑父。

大姑父人倒是挺好的,还是初见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见了她笑呵呵的,还特意站起了身同她说了几句话。

云娇有些感慨,这大姑父同大姑母,简直就不像是一家人。

她离开之后不久,秦南风小姑母一家也带着一家回来了。

秦焕禧和林锦容先是热闹的招呼了一番,接着便拉着秦焕禄到一旁的角落里,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子,也不知说了什么。

再说云娇,她回院子去叫了秦南风,又去了主院。

婆母病了,她得去瞧着多照应些。

“对了,我今朝怎么不曾望见你爹?”她忽然想起来,今朝去主院,也不曾看到秦焕礼的人影。

“爹去朝中了。”秦南风牵着她往前走:“今朝,梁承觐要祭天,文武百官都得去,三叔父也去了,梁承觐也叫了我,我推了。”

“那得什么时候回来?”云娇好奇。

“大概,刚好来得及吃午饭吧。”秦南风想了想道:“其实这样的日子,宫里头是会赐饭的,不过,梁承觐体恤百官,知道大家都要回家拜年,所以并不强求。”

云娇恍然大悟的点头:“对了,今朝初二,你娘是不是也该回去?”

“是。”秦南风点头:“往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回去的,今年这又病了,也不知道去不去的成。”

“你爹不去吗?

那咱们吃了午饭,抽个空去看看吧,两位老人家跟前又没个年轻人照应,怪可怜的。”云娇听了有些于心不忍。

“我也想这事呢,就怕你急着回娘家,不肯去,所以就没开口。”秦南风欢喜不已,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好小九,我真是太爱你了。”

其实,他之前就想了这件事,舅舅不在了,外祖父外祖母自然应该由他来照应。

可云娇因为祖母的话,已经耽搁了回娘家拜年了,再陪他去一趟外祖父家,岂不是要耽误更久?那恐怕只来得及回娘家去吃晚饭了。

他思来想去的,还是没张口,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起来了。

“你做什么!”云娇一把推开他,回头就看见蒹葭她们捂着嘴在偷笑,她不禁红了脸。

“你怕什么。”秦南风揽过她:“咱们是夫妻,光明正大的。”

“正大你个头。”云娇推他一下:“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可理喻吗?我还能不陪你去看外祖父外祖母?”

“你当然是最善解人意的了,只是我不忍心让你那么晚回娘家。”秦南风笑着解释。

“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没什么的。”云娇不大在意:“只是,你外祖父身子不好,外祖母年纪也大了,跟前也没几个人,这样下去可不行。

你娘同姨母她们不曾商议一下,轮流接他们到家里住吗?再不济,买几个下人也好啊”

秦南风摇了摇头:“外祖父不肯,下人之前有,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好吃懒做,他们年纪大了也管不住,干脆就不要了。”

“真不懂,你祖父、外祖父都是一样,有福不享,奇奇怪怪的。”云娇摇着头笑了笑。

两人去到主院。

赵忠竹比之前好些了,已经坐在床上了,只是人看起来还有些虚弱。

“娘,要不你就别去北院了吧?等会我让厨房做些清淡的,给你送过来?”云娇看她的样子,怕是去了也吃不了几口,人还遭罪,便开口劝道。

“不能。”赵忠竹摆手:“你是不知道,你祖父祖母最讲究规矩,要团圆,我不去就算他们不说什么,你爹回来了也不会放我过生的。

你们先出去,我起身,等会你爹就要回来了。”

“那好吧。”云娇见她坚持,也不好硬叫她不去。

两人到了外间,云娇朝秦南风笑道:“你娘真可怜,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受你爹管。”

《把云娇》正文 第1235回 气回去 秦南风闻言,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娘想翻身,可就靠你了。”

“我哪靠得住?”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我只是个儿媳妇,想要翻身不得靠你这个儿子吗?”

“儿子没有儿媳妇有本事,只有儿媳妇能降住那个老古板。”秦南风压低了声音。

他说的自然自己的亲爹。

“你爹回来了。”云娇面朝着门口,忽然说了一句。

“你想哄我?”秦南风捏她脸:“下回别笑着说,我还能信你几分。”

两人正笑闹着,门口便进来了人。

“别闹。”云娇拍开秦南风的手:“你哥嫂来了。”

秦南风回头,就瞧见顾婉淑扶着秦春深进来了。

秦春深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面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不过今朝穿的鲜亮,眼中倒是有了几分神采。

顾婉淑在一旁陪着,她风寒还不曾大好,但已然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也点了脂粉,看不出脸色好坏。

“哥哥,嫂嫂。”秦南风上前扶住了秦春深。

他也不曾看顾婉淑,这声“嫂嫂”完全是看在秦春深的面子上喊的。

“哥哥,嫂嫂。”云娇也笑吟吟的打了声招呼。

“弟妹。”秦春深朝她点头。

顾婉淑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经过上回的事情,云娇恐怕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再不济估计也不会同她说话。

所以,她一直有些犹豫,今朝过来遇到了要不要先开口,却没想到云娇居然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先跟她打了招呼。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明明心里不痛快,脸上却还能笑嘻嘻的,可见此女心机深沉,难怪她不是对手。

“弟妹。”她也笑了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

“哥哥今朝怎么起来了?”秦南风笑看着秦春深:“身上可好多了?”

“也就是老样子,从郑御医上回来给我换了汤药之后,就好像不那么疼了,每天也能起来晒晒太阳。”秦春深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

“那就好。”秦南风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难过,那汤药里头加了止疼的草药,所以哥哥才会觉得好些了。

郑御医说,这病越往后就越来越疼,到后来,止疼的草药就不起作用了,那个时候才是最难捱的。

“别站着了,快扶着哥哥坐下。”云娇朝着秦南风招手。

“来。”秦南风扶着秦春深缓缓坐下:“哥哥这会儿来,是也打算一起去北院吗?”

“我想着,祖父喜欢团圆,姑姑们今朝都回来,我既然能起来,就一起去吧。

到明年,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再去呢。”秦春深说着,有些颓然。

“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呢?”顾婉淑嗔怪的看着他。

秦春深低着头,叹了口气。

“哥哥就别说这些了,今朝初二,大家去热闹热闹也好。”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实则,他听着哥哥这么说,心里头更难受了,他比秦春深心里更清楚,郑御医告诉过他,哥哥最多还能熬个三四个月,也就油尽灯枯了。

“春深起来了?”赵忠竹收拾妥当了,从房里出来了。

“娘。”秦春深见了她就要起身。

“别起来,你坐着。”赵忠竹拦住了他:“可要吃茶?我让婢女去泡。”

“不用了娘,等会就到北院去了,就不烦这个神了。”顾婉淑颇为贤惠的开口。

赵忠竹点了点头。

众人说了没几句话,秦焕礼就回来了。

一家人一道动身往北走。

进了北院,午饭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堂屋里摆了一张大圆桌,长凳也都放好了。

西侧房里也一样,也摆上了圆桌,只等着人齐了开席。

“都来了,快坐下吃吧。”秦老夫人招呼他们一家,见了秦春深,更是欢喜:“我的乖乖肉,你今朝起来了?”

从得知秦春深时日无多之后,两位老人家对他也多了几分疼爱。

这也不奇怪,但凡是个人,听说有人这么年青就要去了,总归会觉得有些惋惜的,更何况这是他们的亲孙子,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他们家的血脉。

“我来给祖父祖母拜年,也陪陪姑姑姑父。”秦春深笑着说。

“好,好,你就在外头陪你姑父们坐着吧。”秦老夫人安排他们男子都坐在一桌,好吃些酒。

余下的,女子们自然坐房里的一桌。

云娇同赵忠竹坐在了同一张长凳上,对面就是秦焕禧、秦焕禄、林锦容三人坐在一起,她们的几个女儿也坐在一起,顾婉淑靠着秦焕禧坐的。

她们头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没人抬头,这么一来,她们婆媳二人就被排挤在外了。

赵忠竹有些生气,小声朝着云娇道:“看看,都不理睬我们,这都是你大姑母的鬼,说好了就要这么对付我们呢。”

她生性软弱,敢怒不敢言,只能同云娇小声嘀咕。

这也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把云娇当成了靠心的人,否则,她是连这些话都不会说的。

“娘不用跟她们一般见识。”云娇小声安慰她:“随她们如何,等会儿我们吃饱了就行。”

她说着话,见秦焕禄抬眼看她,便笑着喊了一声:“小姑母。”

“嗯。”秦焕禄不像秦焕禧,她拉不下来那张脸,见云娇叫她,还是点头答应了一声。

秦焕禧立刻推了她一下,秦焕禄马上就转过脸去了。

云娇只当做是没看见。

“来,菜都上来了,开席吧。”秦老夫人端了最后一道汤菜上来,也坐下来了。

众人便动起筷子来,男席在外头吃酒,加上秦南风的小姑父喜欢喧哗,外面很快便热闹起来。

反观女席,便显得有些清冷了,众人都夹着菜小口的吃着,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娘,你吃这个。”赵忠竹夹了块烂熟的羊腿肉,放在了秦老夫人的碗中。

“好,好孩子。”秦老夫人笑着答应,她看着这儿孙满堂的,心里头欢喜,脸上也是笑意不断。

“大嫂子,你可真会借花献佛,我们辛辛苦苦地忙了一个上午,你歇了半天,到头来,你就动了动筷子,还哄的娘夸你,你可真会做人。”秦焕禧阴阳怪气的开口了。

云娇看了秦焕禧一眼,又垂目细嚼慢咽的吃着东西,秦焕禧这样,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这样的人,有些自负,无论做什么都要压人一头,有心思也不会藏着,从来都是来硬的,因为觉得旁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要是这顿饭这个大姑母不开口,她反而还要觉得有些奇怪了。

赵忠竹的筷子僵在半空中,脸色有些难看,她就知道,今朝这顿饭不是这么好吃的,她哪有那吃现成的命呢?

她有些羞愤,便想要放下筷子。

“娘,你快吃呀,愣着做什么?”云娇看出她的心思,抢在她动作之前将香焙鸡的一只鸡腿放进了她面前的碟子里:“这个好吃。”

赵忠竹愣愣的看她,见她笑眯眯的朝她眨了眨眼睛,不由心里一暖:“好。”

她握着刚想放下的筷子,又吃了起来。

对面几个人看着她们婆媳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云娇若无其事的凑近赵忠竹,小声道:“娘,旁人越是想气的你不吃,你就越要吃,这样才能让她气回去。”

赵忠竹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原本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也没什么胃口,听了云娇这话,心里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

说的对,她为什么要不吃,她不吃岂不是叫秦焕禧如意了?

她想着,便吃了一大口鸡腿肉,就看见秦焕禧的脸果然拉下来了,她不敢多看,只是埋头吃。

“娘,这个是不是很好吃?”云娇故意放高了声音问她。

“是好吃。”赵忠竹点头。

“那娘不夹点菜给我吗?”云娇看着一桌子菜,似乎在思索该吃哪个。

“这个糟鹅味道好,应该是你祖母的手艺。”赵忠竹起先还有些不敢,但见云娇笑看着她,也就伸出筷子去了。

她胆小了一辈子,这么多年,总算来了个儿媳妇给她的撑腰,她再不中用,也不能给孩子拖后腿。

今朝算是豁出去,要放在之前,她是没这个胆跟秦焕禧较劲的。

“嗯……”云娇端起碟子来嗅了嗅:“好香。”

眼见着这婆媳二人旁若无人的吃着东西,全然不把她的话放在耳中,秦焕禧哪里能忍得住这口气?

“大嫂子,你说你眩晕症犯了,在家里歇了半日也就算了。

怎么你这个儿媳妇,到这里来了一趟还回去了,一点都不知道帮忙,反而到了吃饭的时候来吃现成的。

二老年纪这么大,你也忍心?”她摆出老气横秋的姿态,质问赵忠竹,指责云娇。

赵忠竹脸色有些难看:“他大姑母,你说我就说我,带着孩子做什么?云娇她才进门,哪里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再说,她也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可以学,而且,这也不是家里的规矩不规矩的,这就是没家教,没眼力劲。

不仅知道孝顺长辈,还等着长辈给她做现成的吃,要是我,根本就咽不下去这顿饭。”秦焕禧心里头恨云娇,说到她总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她存了心思,就是要让这对婆媳吃不好。

林锦容的目光似笑非笑的从赵忠竹脸上又转到了云娇脸上,摆明了是在看热闹。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略施小计,就会有人替她出头,这么多年了,秦焕禧还是那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她想着就有些想笑。

秦焕禄吃着东西,没有说话,但其实也在悄悄的观察云娇。

“你……”赵忠竹听得真是好生气恼,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张脸都胀红了。

“祖母,你说我孝不孝敬?”云娇却忽然开口,笑着问秦老夫人。

“你是个好孩子。”秦老夫人朝对面看了过去,有些不悦地道:“焕礼,这大过年的大家欢欢喜喜的,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不服这个气。”秦焕禧轻哼了一声:“同样是儿媳妇,看看锦容,一大早就来帮着忙活了,再看看我大嫂子,睡了半天到吃饭的时候来了。

娘你还向着他们,这话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云娇放下筷子,又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拭了拭唇,这才看着秦焕禧:“照你说的话,两个儿媳妇,都应该来帮忙。

但前些年,我三叔母一直不在家中,这么多年都是我娘来帮忙的,怎么做的次数多了,我娘来做饭就成了理所当然了?

按照你这么说,两个儿媳妇一样秦焕礼,那就算是轮流做,我娘应该也能歇个几年吧?”

“你……”秦焕禧脸色铁青:“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你三叔母那是你在家,在家她怎么可能不来帮忙?”

“再说说孝敬。”云娇不理会她,又接着道:“自我进门以来,也不说对祖父祖母有多么的孝敬,但只要是他们要的,我都会及时送过来,时不时的还会过来看看,这话摆到哪儿,也不会有人说我不孝敬吧?”

“孝不孝敬不是靠你自己说的。”秦焕禧冷着脸。

“咱们再说说今朝,本就是你们回来拜年,回来孝敬祖父祖母的,应当由你们做饭给他们吃。”云娇笑看着她。

“是该我们做,那也轮不到你来吃。”秦焕禧说话更不客气了。

云娇闻言轻笑了一声:“说起来,我还真没打算来吃这顿饭,若不是祖母叫我,说要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就因为你祖母叫了你,你就该来吃她做的现成的?”秦焕禧还是揪着这件事情不松:“你知道她为了这顿饭,从昨日就开始预备了吗?”

“那也是为了你啊。”云娇轻飘飘的道:“你们不回来拜年,祖母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吗?”

“你!”秦焕禧气的几乎要拍桌子跳起来去撕烂她的嘴,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焕禧,你别说了,这大过年的,能不能少说两句?

等会你爹听见了,又要乱套了。”秦老夫人微微喘息着:“我看到你们这样,我心里头就犯乱。”

她生的女儿她知道,性子太要强,凡事都要争个赢,云娇这孙媳妇也不是个弱的,对着长辈也不肯有半分相让,这两人呐,都不是省油的灯。

“大姐,来,吃菜。”林锦容趁机打圆场。

秦焕禧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来。

《把云娇》正文 第1236回 这不是巧了吗 而这个时候,云娇几乎已经吃饱了。

她原本就吃不了多少,方才说那些东西好吃,也不过是为了气秦焕禧,不过是几个不大动手的人一起做了些家常菜,能好吃到哪里去?也就是寻常的味道罢了。

她也不挑衅秦焕禧,也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的坐着,没人招惹她,她是不会先开口的。

再看秦焕禧,尽管林锦容同秦焕禄假装无事,变着法子的同她说话,她的脸色也没有因此就变得好起来。

反倒是越看云娇的若无其事就越发的生气,加上赵忠竹还在吃东西,她心里就像堵住了一般,吃也没吃多少。

赵忠竹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能把秦焕禧气成这样,心里头痛快了不少,被欺压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口气了,所以,胃口好了不少,吃的也还真不少。

时间缓缓地过去,气氛越发的沉闷,云娇也有些不耐烦了,她可不是来受这些人的脸色的,要是每年都来上这么一回,也是够糟心的。

终于等到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她便扭头看着赵忠竹:“娘,咱们先回去吧?”

能听见外头男席觥筹交错的声音,估摸着他们吃酒,还得好大一会儿。

她就不等小五一起了。

“好。”赵忠竹点头:“我头里还有些发昏,回去再歇会儿。”

往年,她就算是受了气,也是不敢先走的,因为秦焕禧不高兴。

秦焕禧一不高兴,就会挑唆秦焕礼回去训斥她,所以她不敢。

但今年不同了,别说秦焕禧,就是秦焕礼,在云娇面前,也没辙。

她算是看明白了,小妹妹当初说的没错,这个儿媳妇又会说又会做,又有脑子又有手,她只要对儿媳妇好,以后不愁了,扬眉吐气了。

“大嫂子,等一会,我还有话要说。”秦焕禧阴沉着脸,用命令的口吻说。

云娇微微蹙眉,这是在祖父祖母这里,秦焕禧怎么还用上主人的语气了呢?

她没有言语,静待下文。

桌上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

秦焕禧环顾了众人一圈,见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又找回了从前那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满意。

“照理说,这话不该我们关上门来说,应该把大哥他们都叫进来,大家坐在一起说清楚。

但是既然大哥他们还在吃酒,现在我们也不便打搅他们,你们婆媳又忙着回去,所以我就先把这个话说了。”秦焕禧说着话,一脸的老气横秋。

她的意思,众人都听得明白,就是在说云娇婆媳不懂事,都不能等外面一桌人吃完酒、说了话再回去,非得现在闹着回去。

她也是不得已才提前说的。

“什么话?”赵忠竹问了一句,她直觉,好像没什么好事。

因为每回,秦焕禧只要是占上风,就会摆出这样的姿态。

“就是关于年礼的事。”秦焕禧侧头看着她,目光犀利:“年礼,锦容可是不少东西,据我所知,大嫂就只送了些过年要吃要用的东西吧?

要是算上娘给你儿媳妇的红包,大嫂你还倒赚了银子呢!”

“那是娘说不要其它东西,只要一些平常用得上的。”赵忠竹下意识的反驳。

“你先别急着说。”秦焕禧摆了摆手:“现在两位老人家遭不住了,爹算是告老,朝廷就算每年给点,也没多少银子。

他们年纪大了,难免有个小病小灾的,又要花银子。

照着大嫂这样连吃带拿的,爹娘那还有银子往下剩?

所以,我决定往后大家都不要送年礼,爹娘也不给红包,就这样过年聚一聚,就罢了。”

她说话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赵忠竹的身上,意在指责她不孝,逢年过节的不给公婆多送点东西,却反而多吃多占。

所以,这个决定完全是由她引起的。

“我……你……”赵忠竹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一年就吃这么一顿,怎么就连吃带拿了?

再说,公婆说是不同他们一道,可平日里别说是生病了,就算是缺个什么少个什么,也都是他们大房在出。

不说旁的,单是云娇进门来,就不知道送了多少趟东西来了,这怎么到了秦焕禧的口中,就这么一无是处了呢?还被她给倒打一耙。

这些,她心里都明白,可是没法说出口。

婆母就在眼前,说这些东西,不是伤她老人家的心吗?而且,更显得她斤斤计较。

再一个,她还是有些怕秦焕禧,虽然有云娇撑腰,可受了这么多年欺负,秦焕禧发起威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忍让,下意识的就说不出话了。

“娘,咱们走吧。”云娇起身,挽着赵忠竹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秦焕禧猛然起身,拦在了她们婆媳面前:“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明白吗?表个立场再走。”

赵忠竹不知所措的看云娇。

云娇轻哼了一声:“表什么立场?我们送不送礼,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个家里轮不着你来管。”

“就凭我姓秦,这里住的是我爹娘!”秦焕禧一拍桌子,怒气冲冲。

“你是姓秦,但你别忘了你早已经是祝家的人,秦家对你来说是娘家,是亲戚,但不是你的家。

别说祖母还在这里,就算祖父祖母都不开口,也还有我爹那个长子,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说,这个家也轮不到你来当。”云娇丝毫不隐藏语气里的讥讽:“我还是头一回见,出了门的姑娘回来当父母兄长的家,这要是传出去,还真是个大笑话。

我奉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秦焕禧这么蹬鼻子上脸,估计也不大在意什么脸面,她也就不给她留了。

“娘,咱们走。”她说罢了,挽着赵忠竹径直绕过秦焕禧,婆媳二人扬长而去。

秦焕禧脸色铁青,几乎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掀了桌子发泄心里的怒火,然而她对秦老太爷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不敢真做出什么不孝的举动来。

顾婉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这不是煽风点火的好时机吗?

她立刻起身:“祖母,大姑母小姑母,三郎身子不好,不能久待,我先去扶他回去了。”

……

云娇挽着赵忠竹,婆媳二人出了北院的门。

云娇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娘,我怎么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比院子里香甜一些。”

“外面,是好多了。”赵忠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可是你那样得罪她,以后怎么办?

她那个人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她说的是秦焕禧。

“娘你忘了?从我成亲,到我接过这个家,还有邸舍的事,我早就得罪她了,娘觉得,我今朝忍着她让着她,那些事情就没发生吗?”云娇抬头反问。

“也是。”赵忠竹叹了口气:“我就怕她死缠烂打的揪着你不放,你虽然聪明,可总这么纠缠下去,也是个烦心事。”

“不碍事。”云娇根本不在意,秦焕禧要斗,那就来好了,她不怕。

“娘,弟妹,等等我们……”

后头传来了顾婉淑的声音。

婆媳二人齐齐回头,赵忠竹道:“是春深和婉淑。”

“嗯。”云娇点头,想起来今天这顿饭,顾婉淑倒是挺安分的,没使什么幺蛾子。

不过要说顾婉淑要就此改邪归正了,那她可是不信的,毕竟,小五那张俊俏的脸可还在呢,除非出现一个男子,在顾婉淑心里替代他,否则,她恐怕还是要纠缠下去的。

“弟妹,来帮我扶一把。”顾婉淑微微喘息着。

“三哥哥是不是很累了?”云娇看秦春深脸色不对,连忙上前去扶着。

“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胜酒力。”秦春深微笑着摇了摇头:“弟妹不必担心。”

“三哥哥,大夫嘱咐过,你这身子是要忌酒的。”云娇皱起眉头。

“是啊春深,你怎么还吃上酒了?”赵忠竹听了也有些着急。

“今天也是高兴,以后不吃了,我身上乏的很,先扶我回去歇了吧。”秦春深靠在顾婉淑身上,有些摇摇欲坠的,话都说不动了。

顾婉淑隐藏住眼中的厌恶:“弟妹,我一个人扶不住,你……”

“我送你们回去。”云娇抬头看赵忠竹:“娘,你不是头还犯晕吗,你就先回主院歇着吧,三哥哥这里有我。”

“那你们当心一些。”赵忠竹也确实有些难受,嘱咐了一句,便朝着主院去了。

云娇同顾婉淑一左一右的扶着秦春深往前走。

顾婉淑酝酿了片刻,开口道:“弟妹,你今朝真是好不威风,大姑母都被你说的无话可说了呢。”

云娇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她不知道顾婉淑在打什么主意,但估摸着也就是想挑拨离间。

她想起婆母方才的担忧,再想想她也不想每年过年来上这么一回,一双妙目顾盼之间便有了主意。

“这哪里威风了?这还不算什么呢。”她抿了抿唇,有些不以为然。

“这还不算什么?”顾婉淑一脸的惊讶,心里却在暗笑,云娇果然上当了,只要她说出个什么来,她转身就去告诉秦焕禧,看秦焕禧不来找她拼命?

“我可没有三嫂嫂你这样的好性子。”云娇轻笑一声:“我这是才过门,成亲头一个年,她也是第一回在我面前对娘挑三拣四的,我就尽量忍让了些,不曾发作。

她嫌娘不曾去做饭,娘难道就应当伺候她吗?”

“就是,原本那些菜也都是为了他们,她倒反咬一口了。”顾婉淑跟着附和:“咱们在家里,一年到头的,也没见祖父祖母喊我们吃一顿呐。

不过,大姑母就那样,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跟她斗,你斗不过她的。”

她在故意激将云娇。

云娇轻哼一声:“我斗不过她?下一回她再试试,敢再当着我的面说娘一句,我就拿桌上的油汤泼她,再让小五的人把她丢回去,叫她周围的邻里都好好瞧一瞧问一问,她在娘家做了什么,才被泼了满身的油汤?

她跑回娘家来充当家的,肯定不好意思告诉外人,我叫她有苦说不出。”

“那她岂不是要丢尽脸了?”顾婉淑听着,脸上装作惊奇,实则心里有些发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云娇的神色,就觉得她真的做的出来。

要是连秦焕禧都能降住,那她呢?

“她不是要脸面吗?我就叫她丢尽脸面,叫她往后瞧见那种式样那种颜色的衣裳都来气。

我就要让她知道知道,这是谁的家,这里谁说了才算,跑到咱们家里来欺压咱们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说话时故意带着几分气恼,恰好趁机吓唬吓唬顾婉淑,让她最好收了那龌龊心思。

她看得出来,顾婉淑是在诓她的话,她正愁没人给她递话过去给秦焕禧呢,这不是巧了吗?

“是,就该这样对付她。”顾婉淑顿了顿又道:“她还给咱们家脸色看,送不送礼的关她什么事,她凭什么来管?”

“凭她的脸大。”云娇轻嗤:“她来给祖父祖母当家做主,她置爹于何地?又置三叔于何地?

真要是想管两位老人家的事,有本事就接回去,没本事就闭嘴,姓秦的家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

对了,我今朝叫她,她还不睬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叫她一声。”

她这话是真的,叫了既然不应,往后她必然是不会再叫的。

“还有这事的?”顾婉淑倒是不知道:“她真没睬你?”

“对啊。”云娇大方承认:“所以往后,她最好是死在大姑父前头,免得家里有丧事,我这个她不承认的娘家侄媳妇拦着她侄子,不去挂孝堂,再把她活活给气死。”

在大渊,家里有丧事,娘家人设孝堂,是风俗,也是规矩,更是各家儿媳妇的脸面。

秦焕禧在庄子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真要是家里有丧事,她这兴旺的娘家不去设孝堂,那可就要沦为笑柄了。

像她这种要强的人,到时候恐怕会气的想死的心都有。

她就要通过顾婉淑的嘴去告诉秦焕禧,别招惹她,否则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弟妹,这话你可不能乱说。”顾婉淑假装好意提醒。

“我知道,我也不会再外人跟前说的。”云娇善意的朝她笑了笑。

顾婉淑顿时心里一松,看样子,之前的事情她吃了大亏,所以这个弟媳妇好像并没有太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把云娇》正文 第1237回 撒娇 两人左右扶着秦春深进了屋子,顾婉淑伺候他躺下了。

云娇后退了两步,打算告辞。

顾婉淑忽然道:“弟妹,我才想起来,我吃饭的时候将镯子除下来放在北院了,我去拿一下,你帮我照应一下你三哥哥。”

打铁要趁热,她现在就要去找秦焕禧告状。

“让婢女去拿不成吗?”云娇微微挑眉。

顾婉淑要去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她是故意这么问的,无他,就是想叫她紧张。

顾婉淑果然有些紧张起来,眼珠子微微一转道:“我……那个,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好好跟他们打招呼,我正好去说一声。”

“也好。”云娇唇角微微翘了翘:“那嫂嫂可快些回来,我得回去预备东西,下午还要回娘家呢。”

“好,我很快就回来,辛苦你了。”顾婉淑说着,便匆匆去了。

云娇回身看秦春深。

秦春深也正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见她转过脸来,他抬了抬手:“弟妹,你坐。”

躺下了之后,他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有力气说话了。

“我不累,不用坐,三哥哥你可要了吃茶?我给你倒一盏。”云娇询问他。

“不用。”秦春深摆了摆手:“弟妹你先坐,我有些话同你说。”

云娇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三哥哥请说。”

“虽然我一直在院子里,不晓得外头的事,但是我也知道,现在家里头都是你在主持。

我平日里吃的用的也多是你让人送来的,你的好,我都知道。”秦春深说到这里停了一会,他如今身子越发孱弱,话一多,就会有些喘。

“三哥哥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云娇笑了笑。

秦春深是个好的,何况小五敬重这个哥哥,她自然也该多照应。

秦春深接着道:“今朝这一路上,你说的话,我也都听着了,大姑母一向厉害,你不怕她,护着娘,又孝敬,这个家你来当,将来不久,我也能放心走了。”

“三哥哥,你……”云娇想要宽慰他两句。

“弟妹,你不用劝我,就算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秦春深打断了她的话:“我这辈子,其实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就是不能尽孝,不能看着仲儿长大。”

云娇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会儿说什么安慰的话好像都是多余的。

“只是你嫂嫂……”秦春深顿了片刻,叹了口气:“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坏心的,就是我病了之后,她心里不好受,可能有时候会有些过激。

弟妹,我想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有啊,嫂嫂挺好的。”云娇若无其事的笑看着他:“三哥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她心里疑惑,他是听说了什么?是谁告诉他的?不是交代了那些下人不许胡说的吗?总不能说顾婉淑自己说的吧?

“我……”秦春深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就是想说,你嫂嫂以后若是做错了什么,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留条活路。”

他是病了,但不是聋了瞎了,更不是傻了,夫妻这么些年,他就算不是十分了解顾婉淑,但也是知根知底了。

这一回,顾婉淑病的蹊跷,他偶然间听到下人闲谈,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他也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弟妹是个讲理的,不会做错事,而顾婉淑,如果占理的话,也不会过年都灰溜溜的躲在院子里。

他心里明白,顾婉淑或许也只是在他跟前是个贤妻良母,其他的……他也不想细打听了。

左右,这辈子是他对不住她,不管她真面目到底如何,她对他总归是没话说的。

“哥哥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要死要活了,快别说这些了。”云娇听的暗暗心惊,又觉得有些奇怪。

秦春深要是知道了顾婉淑的为人,应当就不会这么护着她了。

但要是不知道,为何又要说这番话,给顾婉淑留后路?

秦春深下着点了点头,深深的看着云娇:“我知道,弟妹是个仁义之人。”

云娇只是笑了笑。

她能如何?

面对一个时日无多之人,她难不成还要把顾婉淑的那些龌龊事情都掰开来、揉碎了说给他听?让他也跟着恶心恶心?

不必要的事。

至于顾婉淑,她不会主动出手对付她,但她要是还作死,她自然也不会便宜了她。

不过,她肯定不会要她的命的。

毕竟,当初她都没直接杀了连燕茹,还让她多活了不少日子。

往后,又有什么仇恨是能超过杀母之仇的?

不过是后宅里的一些小事,且走且看吧。

顾婉淑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弟妹,我镯子拿回来了,你先回去忙吧。”

“好。”云娇起身,随意的扫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并无半分喜悦之色,就连笑都有些勉强,不由有些好奇。

难不成她去挑拨不曾起效用?秦焕禧不信她?

又或是秦焕禧突然悟了,不打算继续纠缠娘家的事了?这好像不太可能。

她当然不会开口问出来,只缓缓地往外走去。

顾婉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是又嫉恨又纳闷,往常她同秦焕禧学这些话的时候,她每回不是怒气冲冲就是气的微微喘息。

她还以为,她只要说完了云娇刚才所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话,秦焕禧就会勃然大怒的跟着她来找云娇算账。

她甚至都想好了,等会儿怎么让婢女来叫云娇出去,毕竟不能让事情发生在秦春深这里。

而且有秦春深在,也会影响秦焕禧发挥。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秦焕禧听完了她的话,居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站在那里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恰好秦南风从屋子里出来了,瞧见她在同秦焕禧说话,她也不好多留,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云娇带着疑惑回了西洲院,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秦南风还没回来,她都有些着急了,毕竟下午还要先去一趟外祖家,再回娘家,再晚怕是要来不及了。

但也不好派人去寻他,毕竟那都是家里的长辈,他陪着些也是应当的,再说他是男儿,不能让他在外头失了面子。

她只好干巴巴的等。

就在她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门口总算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小九,我回来了。”秦南风挑开帘子,笑嘻嘻的进了屋子。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云娇觑了他一眼,起身上前,忽而伸手在面前扇了扇,指着他:“站那儿别动,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这味道闻久了,她都怀疑她会不会醉了。

“我不。”秦南风不听,大跨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还谓叹了一声:“真好。”

“你难闻死了。”云娇推他几下,硬是推不开。

他反倒抱得更紧了,脸贴着她头顶,笑的一脸满足。

云娇挣扎着躲开他,却还是被他的手臂紧紧的箍着细腰,她抬头看,就见他一向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点点潮红,正笑眯眯的望着她。

“你还笑得出来,不知道下午还有事情吗?到现在才回来。”云娇板着脸说他。

“那你为什么不让人去叫我?”秦南风笑着问她。

“我让人去叫你?那么多人在那里,我硬生生的把你叫回来,那像话吗?那都是你家的长辈,你不要面子吗?”云娇没好气的推他,但是又没能推开。

“我不要面子,我只要小九。”秦南风嘟囔了一句,一只手往上一抬,将她摁在怀里:“你要是早点让人去叫我,我还能早些回来。”

唔,小九生气的模样都好生可爱,只想抱紧。

“为何?有人拦着不让你回来吗?”云娇抬头,听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是啊,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大姑母非要把我们都留在那里,说是有话要说。”秦南风不满的道:“本来我看到她在廊下跟三嫂嫂说话,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趁着她在那发呆,我都准备溜出院子里。

谁知道还是被她瞧见了,就叫住了我。”

“那都说什么了?”云娇看他委屈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说了许多,还有我小姑母他们,都一起说了,说来说去就是成了亲,自己也要有主张,那什么都听娘子的安排什么的。”秦南风老实的道:“就是这些。”

“他们是在说我。”云娇一下就明白了:“说你什么都听我的?”

“那是我乐意。”秦南风想着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大姑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大过年的,她突然就问我,说她要是去世了,我去不去给她挂孝堂,祖母听她这么问都生气了,说不吉利。”

“那你怎么说的?”云娇笑了起来。

“我说,照着规矩,该挂自然是要挂的。”秦南风又笑:“可她又问我,要是你不让,我还去不去挂,这可就把我难住了。”

“那你最后怎么说的?”云娇紧追着问。

“我不是说了吗,这把我难住了,所以我就没说话。”秦南风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理了理,一双眼只盯着她。

“然后呢?”云娇又问。

“然后她突然就哭起来了,说是我靠不住、死了都指望不上我什么的,反正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头都大了。

后来我爹叫我,我还以为他要训斥我呢,没想到他居然叫我先回来。”秦南风笑的像个孩子,既得意又开心:“小九,从你来了,连我爹都开窍了,这要是从前,他非得打我一顿不可。

今朝他居然给了我一个脱身的机会。”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爹有一天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这些都是小九的功劳。

“那也是你大姑母之前做的太过分了,伤了你爹的心。”云娇伸手推他:“行了,你快松开,东西和马车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快些先去外祖家。

我让丁寅再准备一辆马车吧,你这身上太难闻了,我不同你坐一辆马车。”

她说着,抽身便往外走。

“不成。”秦南风又从后头抱着她,跟着她往外走,口中撒娇似的道:“我要同你坐一起,你不肯,我就不松手。”

“哎呀,不成。”云娇想要挣脱他。

他偏赖在她身上:“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在一道。”

“好吧好吧。”云娇无奈,只能答应:“你先松开我,这样怎么出去?”

“好。”秦南风见她答应了,很听话的松开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云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吃了点酒,就来以酒装疯了。”

秦南风只是笑着跟她往外走。

两人的马车出门的时候,正遇上秦焕禧秦焕禄也在门口,是秦焕贤同林锦容夫妇送的客。

云娇从马车窗口往外瞧,没看见秦焕礼的身影,看样子公爹是真的看透了秦焕禧的嘴脸了。

她探出头去,同几人打了声招呼,唯独不曾叫秦焕禧,她说过,既然叫了她不理,往后她就不会再叫。

要说什么不敬重长辈,那也得长辈值得敬重才行。

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秦南风倚在她肩膀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也心疼他,缓缓地侧过身子,好让他睡的更舒坦一些。

赵家府邸也在帝京城内,离得也不算太远。

可今朝城内道路上到处都是出去拜年的人,各色的马车几乎将路都堵上了,行进起来自然缓慢。

也好,正巧叫他好好歇一歇,醒醒酒。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才停在了赵府门前。

云娇叫醒了秦南风,下人们拿着预备好的礼,进了赵府的大门。

一路上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原来秦南风舅母在世的时候,家里头就一直挺素净的,赵家是武将世家,也不讲究那些。

如今,家里什么人了,看起来竟有几分荒凉。

“冷。”秦南风拢了拢衣领。

“蒹葭,披风。”云娇回身,拿了披风给他披上,边给他系上边絮叨:“方才下马车的时候我就说了冷,让你披上你非不听,看看,叫我说着了吧?”

四周是熟悉的庭院,秦南风垂目看着眼前的她,只是笑。

几年前,他曾想过这一幕,想她像个小媳妇一样照顾他、数落他,如今所思成真了。

只可惜,舅舅同舅母不在了,否则会更好吧?

他眼眶一热,忽然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把云娇》正文 第1238回 怎么能忍心这样 “你做什么!”云娇像被烫着了一般,就要蹦开。

“别动,我想舅舅了。”秦南风紧紧抱着她,声音有些哽咽。

云娇察觉到他不对劲,知道他到了这里触景生情,这是又想起了伤心事,于是不再挣扎,心疼的反手抱住了他的腰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宽慰道:“都过去了,舅舅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你这样难过。”

后头,蒹葭他们见状,早就退的远远的了。

良久,秦南风才抬起头来。

“你没事吧?”云娇担心的打量他的脸色。

秦南风低头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嘻嘻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是他不好,大过年的,害她跟着伤心、担忧,他不该这样的。

云娇顿时涨红了小脸,又羞又恼的锤了他一下:“秦小五,你再这样没轻没重我不睬你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秦南风哈哈笑着揽过她:“走。”

赵家前头正厅门开着,两人走门口去看了看,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就牵着手径直去了后头院子,果然听见里头有动静。

“外祖父,外祖母。”秦南风朝着里头唤道。

“谁啊?”黄氏的声音传了出来,人也迎了出来。

“是我,外祖母。”秦南风答应了一声。

黄氏一见他们,顿时又惊又喜:“诶?是我家南风和云娇来了。”

她忙朝着屋子里喊:“老头子,快来,南风来了。”

云娇随着他们进了屋子,便见屋子里有个从未见过的妇人,这妇人生的干瘦干瘦的,脸色蜡黄,头发也宛如枯草,目光呆滞,就那样呆呆的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云娇挠了一下秦南风的手心,示意他看。

秦南风看了一眼,笑着上前叫她:“姨母好。”

“姨母好。”云娇也跟着叫了一句,心里却更莫名其妙了,这也不是他二姨母啊?

虽然看起来同样有些不大正常,可他二姨母好歹还会笑,还会说些话,比这好些。

那妇人定定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理会他们,又继续发呆。

“你们不用理会她。

来,跟我来,你们外祖父在后头厨房呢。”黄氏在前头带着他们往后走。

趁着这机会,秦南风凑到云娇耳边小声道:“这是这个外祖母的小女儿,原来才成亲那几年因为生不出儿子,丈夫总是打她。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养到四五岁,掉到河里淹死了,她日子更难过了,一家人都打她,加上伤心过度,就成了现在这样。”

云娇听了,不由回头去怜悯的看了那妇人一眼,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然后,外祖母去看她,她就跟着回来不肯走了,那户人家乐得如此,还少了一个人吃饭。”秦南风又小声告诉她。

云娇听了暗暗心惊,那是户什么样的人家?活生生把人逼成了这样,还要把人给抛弃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黄婆子,你去哪里了,锅上蒸的糕熟了都没人端。”

云娇两人在后头小声说话,还未进厨房,便听见一道颐指气使的声音,而且口气也极为不敬。

“这是谁啊?”她不由好奇。

往厨房里一瞧,便见两个四十来岁的嬷嬷,一个瘦高个,靠在桌边嗑瓜子,一个养的膀大腰圆的,正支使着黄氏让她去灶台上端蒸笼。

而灶台下烧火的,赫然是秦南风外祖父赵韶。

“外祖父,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秦南风大惊,忙去扶着他起来。

“不碍事,年纪大了活动活动手脚也好。”赵韶因为舌喉生了瘤子,说话有些不利索,但还是能听懂。

他见了秦南风,显然也很欢喜:“你今朝怎么有空来?”

“这不是初二吗?我来瞧瞧你。”秦南风看着他旧噗噗的衣裳,形容憔悴,心中不由一酸,转头望着那两个嬷嬷:“你们二人,是家里的嬷嬷吧?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反倒支使起二老来了?”

他倒是头一回见,还有这样的下人。

“这小伙是三姑娘家的吧?”瘦高的嬷嬷丢了一把瓜子壳,上下打量着他,不仅不回话,反而朝另外一个嬷嬷闲谈起来:“果然跟外头传的一样,又高又俊的。”

“倒生了个好样貌,看着也顶天立地的。”膀大腰圆的嬷嬷则有些不以为然:“就是不做男儿该做的事,怎么还管起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了?”

两个人说着,齐声笑了起来,全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你……”秦南风闻言自然恼怒,就要上前与她们理论。

云娇一把拉住了他:“丁寅,给我掌嘴。”

这两个嬷嬷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不必用什么怀柔的手,直接打服了就是。

老嬷嬷多泼辣,蒹葭和木槿几人可不是她们的对手,是以,她直接叫了丁寅。

“是!”

丁寅早就落在外头院子里等着了,闻言上前,出手如电,“啪啪、啪啪”就是四声脆响,接着便退到了一旁。

那两个嬷嬷捂着脸,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瘦嬷嬷开始哭骂:“天杀的,无缘无故的就动手打人,大户人家了不起啊……”

另一个胖嬷嬷则跳着脚骂道:“敢动手打我们,你们是大不敬啊……我们可是你们的大姨母安排来的……”

一时间,两人的哭声骂声交杂在一起,聒噪无比。

“丁寅,再打。”云娇皱着眉头。

这样的恶仆,不给点颜色看看,她们恐怕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出来。

这一回,丁寅手里多加了些力气,几巴掌下来,两个嬷嬷的脸都是又红又肿。

“你们……”

胖嬷嬷还要再说。

“若是不想再挨打,就闭上嘴巴。”云娇淡淡扫了她们一眼。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忽然朝着赵韶跪了下来:“赵老太爷,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罢了罢了。”赵韶摆了摆手,朝着秦南风和云娇道:“孩子们,别管了,由她们去吧。”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

黄氏此时也端出了锅里的蒸糕,笑着道:“老头子,孩子们来了,收拾一下吃茶吧。”

赵韶答应了一声:“我去拿茶叶。”

他说着转过身颤颤巍巍的往前头去了。

“外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南风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嬷嬷,一脸不解,他记得从前明明不是这两个嬷嬷的。

从前只有一个嬷嬷留下了,虽然不如这两个年轻力壮,但是干净利索,为人也和气。

眼前这两个嬷嬷,哪里是来伺候人的?简直就是来当主子的。

“不提也罢,你们是小辈,别管这些事了。”黄氏笑得有些勉强:“你们也管不了,走吧。”

她说着,端着盘子也往前屋去了。

云娇分明看见她眼中有泪光流转,她心里更觉得奇怪了。

这蒸糕,集市上就有卖的。

依着风俗,女儿往娘家送年礼,糖果、蒸糕、红糖这三样是必背的,而糕更是重中之重,因为糕同“高”,寓意新年节节高。

她买的蒸糕,自然是帝京城里最好的,年礼是她亲自点了让婆母送来的。

且她让人留意了,婆母确实将东西都送到了。

退一步说,旁的茶饼、羊酒一类的东西,都比这蒸糕值钱多了,婆母就算是要留,也不可能独独留下蒸糕。

可外祖父同外祖母为何还要自己做蒸糕来吃?

就算她家的没送到,其他几个姨母家也没送到吗?

她越想越是疑惑,朝着秦南风道:“你去前头陪陪外祖父,这里交给我吧。”

“好。”秦南风点头,看了一眼丁寅:“你在这。”

他心里也有疑惑,好好查问一番也好。

后头,蒹葭很有眼力劲的搬来了一把椅子。

木槿上前擦拭了一番,才道:“少夫人请坐。”

云娇坐了下来,垂目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嬷嬷。

“这……”胖嬷嬷见赵韶老夫妻一去不回,只剩下眼前的这个秦家的少夫人拦在她们面前,不求饶是不行了,她惯会见风使舵,当即便朝着云娇磕头:“少夫人饶了老奴吧,老奴如此不敬,也是不得已……”

“说说吧,怎么个不得已了?”云娇手扶着椅子把手,靠在了椅背上。

“这个……”

胖瘦两个嬷嬷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我家少夫人问了,你们就赶紧说,否则,丁寅可还在这呢!”蒹葭两手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两个嬷嬷。

胖嬷嬷看了一眼冷着脸的丁寅,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是,是我家大夫人派我们来的,就是秦……秦少爷的大姨母……”

“大姨母派你们来,应当是为了照应外祖父,为何你们在这里不做活计,反倒指使其外祖父外祖母来了?

还有,我送来的年礼,那天吃的东西为何一样都不见?可都是被你们给拿回家去了?”云娇语气冷清,神色肃穆。

这样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叫人不容小觑。

“冤枉啊,这可不是我们拿的……”

“是啊,我们可没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两个嬷嬷直叫冤枉。

“那是谁拿走了。”云娇侧目看着她们。

“是由秦少爷的大姨母、小姨母平分了……”胖嬷嬷道。

“是是,就连官家每年年底的赏赐,也都被她们分了。”瘦嬷嬷生怕自己输了似的,也赶忙道。

“到底怎么回事?”云娇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你们分开说,说仔细一些。”

这一胖一瘦两个嬷嬷落到这地步,丁寅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她们哪里还敢有半丝隐瞒?当即便说开了。

原来,赵忠勇夫妇去了之后,赵韶伤心欲绝,躺在家里有半个来月不吃不喝,几乎已经气绝了。

黄氏急的求爷爷告奶奶,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就是无力回天。

眼看着赵韶就只吊着一口气了,她每天能做的也只有落泪,还有求菩萨保佑。

这一日,秦南风的小姨母赵忠菊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有二子一女,说愿意将小儿子改姓赵,算是给娘家顶了门脸,让赵家不至于绝后。

左右,她前头那个丈夫也不在了,如今这个丈夫,是什么都听她的,她就算说自己是招婿入赘的也成。

赵韶听了这话,才算是慢慢的缓过来,赵忠菊的小儿子也就改了姓,随了赵家。

这些,云娇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件事之后,大姐赵忠梅找到了赵忠菊,说是有要事商议,这一回父亲险些过世,她忽然想到了老父亲的身后事。

两姊妹就商议起来。

老父亲已然无后,原本赵家的家产本该她们姊妹四个平分的,赵忠菊既然将儿子改了赵姓,多拿一份也无可厚非,自家姊妹,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黄氏在这里,可就麻烦了,她也有自己的儿女,赵忠梅断定她肯定会将赵家的东西都悄悄的拿回去给她的儿女,有个几年下来,家都要被搬空了,她们姊妹哪还能拿到什么?

赵忠梅这个人,一向要强,从来都不肯吃半分亏,想到这一点,哪里还坐的住?

而后的日子,她便开始想方设法的挑唆赵韶同黄氏。

黄氏甚至被气跑过两回,赵忠梅也放话,黄氏既然跑回去了,将来老父亲过世了,她们姊妹绝不会给她养老。

而对于黄氏对赵韶十几年如一日的照应她们却只字不提。

而赵韶终归是离不开黄氏,在大女儿小女儿的连番阻拦下,还是坚持将黄氏接了回来。

赵忠梅同赵忠菊没法子了,便开始变着法儿的从娘家拿东西回去,从银子到米粮,但凡是用得上的拿着走的,都往家里头搬。

这两个嬷嬷也是这后来换过来的,原来的那个老嬷嬷被她们给赶走了,换了这两个嬷嬷就是为了折腾黄氏。

而秦家送的年礼,大多数也都被她们姊妹二人分了。

云娇听了两个嬷嬷的话,沉寂了半晌,小姨母她见过好几回,婆母言谈间也说过,小姨母向着她,曾说过她不少的好话。

至于大姨母,她是不熟的,只知道是个厉害的,家中里里外外被她管的死死的。

可不管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该这么对两位老人家。

外祖母就算不是她们的亲娘,也照应了外祖父这么多年,省了她们姊妹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们姊妹怎么能忍心这样?

《把云娇》正文 第1239回 丧尽天良 “我婆母不知道这些事情吗?”云娇是从来没有听婆母提过这些事的,今朝是头一回听说,总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大姨母小姨母好歹也是有几分家产的人,怎么会惦记外祖父手里的这些东西?

还是说,就是不想让外祖母占了便宜?

“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吧……”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知道,赵忠竹胆子小,不成气候,赵忠梅嫌弃的不得了,叫了她两回她不肯来,后来就不带她了。

至于那个老二嘛,又是个傻的,自然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好处都叫她们一大一小两姊妹捞了。

“既然大姨母是让你们来盯着外祖母的,你们为何要支使外祖父做活计?”云娇还有这一样不明白。

“那不是……我们也不想家他老人家做……”胖嬷嬷一脸的期期艾艾:“本来该是老婆子做的,他心疼老婆子,就都抢着做……

别看他们年纪大了,恩爱还是挺恩爱的……”

“是啊,秦家少夫人,我们也是不得已,你就饶了我们吧……”瘦嬷嬷讨饶道。

云娇沉吟不语。

胖嬷嬷讨好的道:“其实,我们也知道,黄婆子不容易,她来了赵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照应赵老太爷,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认她,说以后老了也不养她,她其实是最吃力不讨好的。

只要少夫人饶了我们这一回,往后我们绝对尽职尽责,一定不会再像今朝这样……”

“你们两个是活契还是死契?”云娇忽然问。

“是活契。”

两个嬷嬷异口同声。

“那你们去找大姨母要月例吧,以后这里不要回来了,我会安排人过来的。”云娇果断的道。

这两个嬷嬷都是老江湖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不值得信任。

“少夫人,你这样不好吧……”瘦嬷嬷鼓足了勇气道:“好歹,那大姨母也是你的长辈,你把我们赶走了,那不是驳了她的面子吗?

她跟你们家是亲戚,以后你们见面,那也不好处啊……”

“那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自有法子应对,你们现在就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云娇淡淡的吩咐。

她虽然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毋庸置疑的气势。

两个嬷嬷都被震慑了,不敢再多说,灰溜溜的从后门走了。

“怎么样了?”她才起身,秦南风便进来了。

“我把人给赶走了,要不你跟外祖父外祖母商量商量,让他们住到我们铺子里去?”云娇抬眼看他。

“为何是铺子里?”秦南风好奇。

“因为你娘小气,住家里我怕她舍不得,她也不敢掺和大姨母和小姨母的事。”云娇笑了:“再说,也怕日子久了你爹不高兴,反正咱们铺子里地方也不小,到时候留一个院子就是了。”

“这倒是好说,只是外祖父不愿意,我提过好几回叫他跟着我了,他总说年纪大了,就愿意待在熟悉的地方,不想挪窝。”秦南风有些无奈。

“这样啊。”云娇微微蹙眉:“那……”

“南风,云娇,来吃啊。”黄氏进了厨房:“这两个孩子,站在厨房里做什么?快去吃茶。”

“好。”

云娇笑着答应了。

在桌边坐下,云娇看着桌上自制的简陋点心,在心里叹了口气。

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是英勇善战,是大渊的一员猛将,谁能想到年纪大了,竟落到如此光景?

当然,朝廷没有亏待他,反倒是他的女儿……

她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推了推秦南风。

秦南风会意,又提起其让他二老去住的事,不同的是这回说的是住在铺子里。

不出意料的是赵韶依旧不同意,坚持要住在家里头。

黄氏又说他们的长辈都还在呢,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小两口来给他们养老,说不过去的。

云娇闻言,心里有了数。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话不见得是对的,但是这个外祖母应当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至少她能让外祖父站在她这边,也是本事。

不过她心里不满也不奇怪,但凡是个人被这样对待,那就肯定会有愤怒的,总不能满心欢喜的接受吧?

她见劝说无用,那就不再坚持了,只是说道:“那两个嬷嬷,我已经赶走了,我今朝先留两个婢女在这照应。

回头,我去牙行物色两个死当的婢女送来照应二老。”

“不用。”黄氏笑着摆手:“我原来就是庄子上出生,家里的这些活,我都会做,不在话下。

不用特意买人来的,你们挣银子也不容易。”

赵韶在一旁点头。

“我们年纪轻,挣银子的日子长呢,总归能挣到。”云娇说着起了身。

蒹葭将一个荷包递给她。

她将荷包放在黄氏手中:“外祖母,这个你留着,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别省着。”

“不要,不要……”赵韶忽然起身,伸手拿过荷包,还到云娇手上。

“外祖父,这是我们的舅舅孝敬你们的。”云娇将荷包再一次放在黄氏手中。

“若是舅舅在,肯定不会这样。”秦南风看着外祖父这样,心中极不好受。

“乖乖啊,你们这样的好心,以后会有好报的……”黄氏抹起眼泪来:“你们的福报在后头……”

赵韶听秦南风说起儿子,一时也是老泪纵横,他一生三子,却无一子送终,要说苦,他真的是命最苦的一个。

云娇又宽慰了他们一阵子,眼见着快要到傍晚了,再不回娘家晚饭都要赶不上吃了,只能告辞。

临走的时候安排落葵同紫薇留下了。

“孩子,你赶走了那两个嬷嬷,你大姨母小姨母知道了,你可怎么办……”黄氏送他们都时候,拉着云娇忧心不已。

“外祖母不必担心,她们若是找我,我自然有法子应对。”云娇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外祖母安心吧,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们。”

两人上了马车,秦南风才问云娇那两个嬷嬷到底怎么回事,同大姨母小姨母又有什么干系。

云娇将从那两个嬷嬷那里听来的话,说给他听了一遍,又问他:“你说这些事情,你娘全都不知道吗?”

“我不晓得。”秦南风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来不曾听她提过。

不过依着我娘的性子,没胆量跟着这么做,而且我爹性子正直,绝对不会容许她参与这样的事情。”

“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云娇猜着还是因为婆母胆子小的缘故:“但你那两个姨母那样做,难道不亏心吗?

外祖父的东西就是外祖父的,他愿意给谁就给谁,更别说现在的外祖母还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外祖父的东西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你姨母们怎么还安排了两个嬷嬷,专门在那里守着。”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姨母包括她婆母,原本该好好的给两位老人家颐养天年,但两位老人家不愿意劳烦他们,外祖母更是替她们承担了一大半照应外祖父的责任,这本是值得感恩的事情。

可他们不仅不知道感恩,反倒惦记着老人家手里的那点银子,真是有些丧尽天良了。

“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秦南风皱眉:“要不然我去找小姨母,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小时候跟着舅舅长大,小姨母家离的并不是很远,那时候她是时常回娘家的,所以他同小姨母还算是亲近。

“不。”云娇摇头:“她们是长辈,你就算是问了,也管不了她们。

何况我看外祖母言语之间对她们也是颇有微词,或许平日也有得罪她们的地方。

你要是问了,她们自然也能说出她们的道理来。”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再说,说到底,小五只是个外孙,长辈们如何做,哪里是他们两个人能管得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秦南风为难了。

这事叫他头疼,外祖父母又不愿意跟着他,他也不好去管姨母,这可该如何是好?

后宅的事,真是比上阵杀敌还难几分呐,难为小九事事都能拎得清。

“我们能怎么办?尽我们所能吧。”云娇思量着道:“就先替他们换了嬷嬷,平日里多去看看吧。”

“好。”秦南风又想起来问:“但是换嬷嬷的事,姨母们要是问起来,要怎么说?”

“就说咱们去恰好撞见了两个嬷嬷嚣张跋扈,便顺便给换了,这说得过去的。”云娇在赶那两个嬷嬷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好。”秦南风点头,不再言语。

云娇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分明就是有心事。

她略一思忖就猜到几分,便道:“上回你请郑御医给外祖父开的药方,我记得里头有好几味名贵药材,依着两位老人家如今的情形,估摸着那药方大概是吃不起的。”

“我问了。”秦南风低下头,有些难过:“外祖父说,他如今比从前好些了,不要用那么好的方子了。”

“那这样吧,往后每隔半个月,就让丁寅送一回药去。”云娇含笑看着他。

秦南风还是为难:“可是,咱俩前几天盘过账了,算上茶馆里添置的东西,咱们手里银子可能还不够。

若是……”

茶馆就要开业了,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的顶好的,除了云娇亲自做的茶饼使不了多少银子,其他东西,全是真金白银买的。

再加上之前那一场大火,折腾下来,他们手里的银子确实所剩无几了。

他是担心外祖父,可更不想云娇跟着他过苦日子,手里没有银子,他心里不踏实。

“外祖父的药,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云娇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舅舅对你有养育之恩,更有教导之恩,救命之恩,我们替他尽孝是理所应当的。

再说,平日里看着集市上那些乞讨的老人家,心里都觉得可怜,可除了给点碎银子,也帮不上人家。

这是自己家的老人,有这个机会给咱们尽孝,那是咱们的福气,至于银子,等茶楼开业了自然会挣到的。”

她不想让他活在纠结与愧疚之中,再说尽孝,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不管那些姨母是怎么做的,她只管尽他们两个人的心力就是了。

秦南风一把拉过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才会在这辈子有这么好的命,娶了你。”

他满心都是感动,他有了为难之事,还未开口,她就替他解决了所有的难题。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还想好了。”云娇感受到他的欢喜,窝在他怀中笑道:“外祖父要是走在外祖母前面,到时候真的没有人养她老,就由咱们来养吧。

反正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应该也挣了不少银子了,养一个老人,应该不大费劲。”

“好。”秦南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商议好这件事情之后,两人都松快了些,又说了一些旁的闲话,马车便停了下来。

“来。”秦南风先跳下马车,回身伸手去扶云娇。

“九姑娘回来了。”

小厮伸头看了一眼,飞快的跑进去报信了。

云娇挽着秦南风的手,两人并肩跟了上去。

还未进正厅,便见一众人都在门口等着了。

“九妹妹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催了。”夏静姝迎了上来。

“九妹妹,新年好。”

姊妹们纷纷行礼。

云娇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在,独独六姐姐把云姌不在。

想来,因为连燕茹的事,她心里还有气。

不过,她现在在镇王府,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她并不打算与她一般见识。

“下午有些事情,耽搁了。”她朝着众人还礼,笑着道:“嫂嫂,诸位姐姐,姐夫新年好。”

“先进去吧。”夏静姝招呼她:“祖父和父亲都在里头呢,六妹妹也在。”

“哥哥呢?”云娇看了看,几个孩子满地跑着玩,热闹的很。

“你哥哥和八弟弟也在里面。”夏静姝回道。

“八弟弟没去丈母娘家吗?”云娇随口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夏静姝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云娇听着就知道,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她无意间抬头,便瞧见茹玉正定定的望着她。

他边上,把云姝正抱着孩子,紧随在他身旁。

“四姐姐,我看看宝宝。”云娇故意凑了上去。

茹玉猛地回过神来,忙错开了眼,心中微微有些羞愧,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总也抑制不住。

他见了她总还是有些情不自禁的。

《把云娇》正文 第1240回 不正经 “来,你抱抱。”把云姝将孩子递过去。

“这么小。”云娇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孩子。

“拖住这里,别怕,不会掉。”把云姝手把手的教她。

云娇抱稳了才敢仔细的打量,笑着夸道:“这孩子白白净净的,还是大眼睛,以后一定容貌过人。”

“是吧,眼睛是随了你姐夫。”把云姝听了,满心欢喜。

她无论吃多少了苦,受多少委屈,只要看见这孩子,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诶?笑了,笑了。”云娇看着那孩子纯真的笑容,稀奇不已:“小五,你快看。”

“嗯,是好看。”秦南风凑过去看了一眼。

“咱们快进去吧,外头冷。”夏静姝催着他们。

众人一道进了正厅,云娇给祖母、父亲都拜了年,又同哥哥说了话,也看见把云姌就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同从前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

再一看,梁元俨也不曾跟着来,想来,他这会儿应当已经在盛府了吧?把云姌不快活,也属寻常。

把云姌也瞧见了她,但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看,她心里确实不痛快,娘的事情,梁元俨的冷落,叫她的性子愈发阴郁起来。

“人都到齐了,快坐吧。”把老夫人殷勤的拉着云娇:“九丫头,你和我坐一起吧。”

“八哥哥怎么站在那儿?”云娇被拉到桌边,就看到旁边的屏风边上站着个人,不由招呼他:“八哥哥,过来吃饭啊。”

秦南风在她身旁,闻言也侧头去看。

“你们先吃。”把云闱并没有过来。

“来啊?”云娇好奇,口中同他打趣:“又不是童养媳,怎么了?上不得席了?”

在大渊,又穷苦的人家养不起孩子,就把女儿给人家做童养媳,童养媳就像是家里的下人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吃饭就不能上桌子。

不光是如此,有些地方,还有女人不能上桌子吃饭的规矩,左右,男尊女卑,就是这世道。

“来了。”把云闱走了出来,却一直垂着头。

“八哥哥?”云娇凑过去看他,不由奇怪:“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低着头?是睡觉落枕了吗?”

“没有,我没事。”把云闱别过脸去。

“唉呀,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你还藏什么。”把老夫人没好气的道:“抬起头来,给他们看看。”

“祖母……”把云闱很不情愿。

“那你去拿布遮着脸来吃吧。”把老夫人坐了下来,不再看他:“我不管你了。”

“八弟弟究竟怎么了?”把云婵到底与他是一母同胞,自然更加关切他。

且把云闱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自从他们姨娘去世之后,他确实懂事了不少,对这个亲姐姐,也还算是上心。

所以他们姐弟之间是亲近的。

她走上前去,伸手去推把云闱的脸:“叫我看看。”

把云闱知道躲不过,只好抬起头来。

众人一看他的脸,都是一静,接着便有人转头看着旁的地方,不因旁的,是实在是忍不住笑意。

云娇更是察觉到秦南风牵着她的手都忍笑忍的有些发抖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是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原来把云闱脸上纵横交错着起码有四五道红痕,道道见血,这使得他原本俊俏的脸多了几分滑稽,看着像个花脸猫,实在好笑。

“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脸上这么多伤?”把云婵一见,顿时急了,心疼的询问:“难怪都不能见人了,这脸上这样怎么往外走?”

“他媳妇挠的。”把老夫人小声说了一句。

把云闱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

众人都议论纷纷,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挺悲惨的,可配合着这张花脸,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云娇起初觉得好笑,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些可气:“这大过年的,好好的怎么把脸挠成这样了?你们两个一天天的,怎么像唱戏似的?”

她真是从未见过谁家夫妻这样,八嫂的教养真的是堪忧,这得多大的仇啊,大过年的把个男儿的脸挠成这副德行,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出门了。

“我也没饶了她,吃了我好几拳头呢。”把云闱恨恨的道:“直接被我打的躺在地上了。”

“咳……”秦南风忍不住了,假装咳嗽,以手掩着唇,转过身笑去了。

云娇也有些忍不住笑意,这话说的,太像是孩子之间闹着玩了。

“为了什么事啊?闹成这样。”把云婵心疼的看着把云闱脸上的伤痕,眼泪都快下来了。

“今朝早上,一起来她就要回娘家,说是去拜年,让婢女收拾东西。”把云闱说起了事情的原委:“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也就同意了,原本都是说的好好的。”

众人都看着他:“后来呢?”

把云闱接着道:“后来我就跟她说,今朝晚上家里的姐姐姐夫、妹妹妹夫们都回来拜年吃晚饭,我们晚上肯定要在家里的。

所以去她娘家吃个中饭我们就回来,东西就不要带太多了,她也答应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后来怎么动起手来了?”把云婵忍不住问。

“过了一会儿,我进里间,就看见她让婢女把木箱里十几条帕子都放进包裹里了。”把云闱说到这里,有些气愤起来:“我当时就说‘就回去那么一会儿,你带这么多帕子干嘛’,就不得了了,捅了马蜂窝了。”

“就动起手来了?”把云婵问。

“不是,她说我是个小气鬼,带几条帕子给丈母娘都舍不得。

我说她就是个丧门星,什么东西都往娘家拿,她在这过个几年,咱们家不得被她搬空了?”把云闱说到这里,脸都气的有些红了:“然后我俩就吵起来,她不识字,吵也吵不过我,恼羞成怒了,就扑上来挠我。”

“你不会躲开吗?你比她高一头还不是她的对手?”把云婵听得是又气恼又心疼。

“我哪晓得那个疯婆娘说动手就动手?我要是早知道,就先动手了,打的她满地找牙。”把云闱懊恼的挥了挥拳头,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

“那这会儿她人呢?”把云婵又问。

“哭哭啼啼的回娘家去了。”把云闱一挥手:“死在那儿算了,我反正不会去接她。”

“小舅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打不过一个女人,脸还被挠成了这样,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傅敢追不顾把云嫣的阻拦,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他看着把云闱这张脸,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也太好笑了。

“敢追!”把云嫣推了一下。

“唉呀,不碍事,自家小舅子说个玩笑话怎么了?”傅敢追不以为然。

“我打不过她?”把云闱胀红了脸:“我只是起初没有防备,要不是怕把她给打死了,你以为她还有能有命活着回娘家去?

三姐夫,你可不要瞧不起人。”

“你脸都成这样了,叫我怎么瞧得起你?”傅敢追哈哈大笑。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虽然这事挺让人气愤的,但正厅里的气氛竟诡异的有几分快活。

“别说了,丢人现眼的东西。”把言欢低声呵斥了一句。

众人顿时都止住了笑声,但望着把云闱的眼神还是带着笑意。

盛鹤卿更是拍了拍傅敢追的肩膀,两人靠在一起又偷偷的笑了起来。

“你家这个八哥哥,真是活宝。”秦南风在云娇耳边小声笑道。

云娇也抿着唇一直笑。

“大家先坐下吃饭吧,厨房菜都做好了,再等下去就凉了。”夏静姝等到了他们说话的空隙,这才开口。

众人都纷纷落座。

“都是自家人,就不分什么男女席了,大家随便坐。”把老夫人抬了抬手招呼道。

虽然,儿子现在没官做了,她没了以前的风光,也没了从前的架子,倒更像一个寻常的老妇人了,眼见着孩子们都回来团圆了,她作为长辈心里头很是欢喜。

众人都落座之后,便开了席,因为都是自家人,也都各自成家了,平日里不大相见,这偶尔见一回还真是融洽的很。

云娇左侧是把老夫人,右侧是秦南风,把云姝抱着孩子,同茹玉一道,坐在他们对过,另外把云嫣他们几人也与他们同在一张桌子上。

“九丫头,你说你八哥哥这事,这回要怎么弄?”吃了一会儿,把老夫人忽然小声的问云娇。

“八哥哥怎么打算的?”云娇吃了一口秦南风给她夹的羊肚丝,反问了一句。

“他说等过完年就休了她。”把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当初没听你的。

还是你看人准,这户人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休了她?就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云娇可不认为许家是这么好说话的。

“他们家还能不肯?”把老夫人很是有几分气愤:“这样的泼妇,大年初二把自己的丈夫脸都挠花了,还有脸赖在我们家吗?”

云娇看着她气恼的样子,只想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许惠兰可是您老人家哭着喊着非要娶得孙媳妇,这才多少日子,就气急败坏的想要往外送了?

“九丫头,你给我说一说,到底有没有好法子?”把老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催着问。

“八哥哥真打算不要她了?”云娇看向把云闱,这主意可不能乱出。

“肯定是真的,不信你等会问他。”把老夫人道:“他说了,她回娘家去,没人接她,他们家总不好自己把姑娘送回来,两人就这么了断也挺好,省得纠缠……”

“万万不可。”云娇忙拦住了她的话:“那样的一个人家,走路都要绕着道躲开,你这样不清不楚的,还以为真的能了断吗?”

“那要怎么办?”把老夫人紧张起来,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真要是打算了断,休书肯定是要写的,而且也不是八哥哥写了给了他们家就算了的。

一定要叫府衙作证,最好是明着过一遍。”她很是郑重的道。

她难以想象,那样的一户人家纠缠上来会是什么样子,过不了多久,哥哥就要科考了,这紧要关头,不能出任何岔子。

她本来也没觉得这对夫妻能长久,不过她猜着再怎么样起码也能过个两三年吧?到时候哥哥科考早就过去了,再闹起来也影响不到他。

可谁知道才成亲没多久就闹成这样了,实在是始料未及。

“明着过一遍?那要怎么过?”把老夫人不懂了。

“去许家,直说要休了许惠兰,他们家定然不肯,就算真要散,他们家肯定也是坚持要和离的。

这样就谈不拢了,到时候直接去衙门便是了。”云娇大概的说了一遍:“有衙门经手,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都行,总之,不能让他们家有反悔的机会。”

“我懂了。”把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看,什么时候去好?等过了正月十五行么……”

“不行。”云娇断然道:“要去明日便去,趁着八哥哥脸上的伤还在,先去她家给她娘家人都看一看,再去衙门给官差们也过过眼,这样的泼妇,休她也说的过去。

若是往后拖,八哥哥脸上的伤好,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到了衙门,至多也就只能判个和离。”

把老夫人想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连连点头:“你说的对,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你八哥哥问我,我就说要等你回来商量,得亏问了你,不然又要吃亏了。”

“吃点东西,别光顾着说话。”秦南风指了指云娇面前的小碗推了推她,小碗里头都被他装满了各色她喜爱的菜。

“好。”云娇吃了两口,又想起来问:“祖母,许惠兰脸上没受伤吧?”

可别是八哥哥把人家打的看起来更惨,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有,没有。”把老夫人连连摇头:“脸上好好的,走的时候我看见的,你八哥哥说打了几拳,都在身上,就算有青紫,量她也不好意思给旁人瞧。”

云娇点了点头,抬头恰好瞧见把云姝笑着同茹玉说话,她手里抱着孩子有些不方便:“夫君,给我盛点软羊羹。”

茹玉闻言拿过碗,起身给她盛羹。

云娇笑看着,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就听秦南风在她耳边低笑:“你家四姐姐,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把云娇》正文 第1241回 进宫 云娇看了看周围,见无似乎人留意他们,这才有些好奇的低头小声问他:“四姐姐哪里不正经了?”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不是挺寻常的一幕吗?

“你想想,‘夫君’这两个字,哪是随便在外头就能乱叫的。”秦南风靠在她耳边,暧昧的低笑。

云娇一怔,脸忽然就红了,伸手就在他腰间拧了一下:“要死了!”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密话。

她平日喊他“小五”,让她叫“夫君”她总叫不出口,两人亲密的时候,他便爱逗她喊“夫君”,自然每回都能如意,有几回甚至喊的她嗓子都哑了。

可眼下这是什么地方?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人在身旁,这人也不分场合,就这样满口胡言。

“不要脸皮。”她小声骂了一句。

秦南风瞧着她羞恼的模样,却笑得更欢了。

殊不知对面的茹玉将这一切都默默的看在眼里,却只能垂头,黯然伤神。

“逐云,你同云娇说什么呢,笑的那么快活,说出来也叫我们笑一笑。”傅敢追瞧见了,大着嗓门喊道。

“你没看九妹妹脸都红了吗?人家说的是夫妻间的体己话。”盛鹤卿取笑他们。

“我说,三姐夫酒量比不过二姐夫。”秦南风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傅敢追:“三姐夫,你认不认?”

傅敢追嘿嘿笑了两声:“逐云,你又诓我吃酒是不是?我都上过你几回当了,这回你可骗不了我。”

之前,叫他们哄的吃醉了好几回,回去挨了把云嫣的数落,这一回,他可要长记性了。

“你不就是怕三姐姐吗?直说就是了,我们都不会笑话你惧内的。”秦南风故意激他。

“谁说的,谁说我……”傅敢追扭头看把云嫣,见她正看着自己,顿时就有些没底气了。

“看看,还不承认,三妹妹都没说话,就一个眼神,你就吓得不敢吭声了!”盛鹤卿大声取笑。

“三姐夫你就喝一个,看看三姐姐能把你怎么样。”把云婵的夫君也跟着开了口。

其余的人都开始起哄。

傅敢追看看酒盅,又看看把云嫣,犹豫不决。

“你吃吧,只要别吃得烂醉如泥就成。”把云嫣无奈的笑了笑。

她知道拦不住他,别看他这会儿还有些清醒,还知道看他的脸色,等会儿几盏酒下肚,就什么也不管了。

再说这么多的人,也不能因为她就扫了兴致。

“娘子放心,我不会喝多的。”傅敢追见她准了,顿时欢喜起来,举起酒盅朝着盛鹤卿:“来,二姐夫,这杯我先敬你了。”

“你光敬我,不敬逐云他们,恐怕说不过去。”盛鹤卿笑嘻嘻的道。

“你先别急,先从你来,快点的!”傅敢追举着酒盅。

“吃就吃。”盛鹤卿也站起身来。

如此,众人你来我往的吃喜酒了,正厅之中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把老夫人又找着机会问云娇:“九丫头,你看着家里头,一个能说会道的都没有,明日去许家,你能不能随我们一道去啊……”

她想来想去,虽然从前在庄子上,她也算是个厉害的,可她已经很多年不跟那些人打交道了。

要比嘴皮子,她也比不过那些年轻人啊,她思来想去的,越想越没有底气,还是想要云娇陪她去。

“这种事情,我怎么去啊?”云娇不想趟这趟浑水:“我去了,人家不得说出了门的姑娘还回来管这些事,一句话就把我给噎死了。”

“是我叫你去的,这有什么。”把老夫人期期艾艾的,还是想叫她一起去。

“这事好办,明日你同八哥哥去了,就只咬着她将八哥哥脸挠成那样说话,其他什么也不说。

他们家若是不同意休弃,那你们就别多说,直接去衙门打官司。”云娇轻言细语的教她。

她去了管什么用?

那许家的人胡搅蛮缠起来,她也不见得就是对手,再说,也不必要同他们多说,反倒自降了身份。

“那好,就先这么试试吧。”把老夫人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勉强不了她,只能这样了。

吃了晚饭之后,其他人都纷纷告辞了,把云庭带着云娇同秦南风回了院子。

“来,让我看看。”一进屋子,他便将云娇拉到桌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诊脉啊?”云娇怔怔的,才反应过来。

把云庭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秦南风同夏静姝都在一旁看着。

片刻之后,把云庭松开了手:“静姝,怜儿还没回来吗?”

“在后头呢,曼青她们陪着呢。”夏静姝笑着回道。

“你和娇儿去接一接吧。”把云庭说着朝云娇抬了抬手。

云娇知道,哥哥这是要把她支开,单独跟小五说话。

她跟着嫂嫂往外走,有些心不在焉的,哥哥为什么要背着她说?莫不是她身子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看哥哥的脸色,似乎是有些不好?

等接了怜儿回来,把云庭同秦南风也已经说完话了,加上时候不早了,夫妇二人便告辞了。

上了马车,云娇便迫不及待地问:“我哥哥同你说什么了?我的身子是不是好了许多?”

这件事,像阴霾,从哥哥给她把脉那一刻起便一直笼罩在她心头。

“他问我你的月信可还是紊乱的,我说是。”秦南风笑看着她:“他说,这也是寻常,虽说你如今身子比之前康健了不少,但是这内里还是老样子,调养身子是个精细活,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好的,让咱们有耐心一些。”

“真的?”云娇有些半信半疑的。

“我骗你做什么?”秦南风一脸正色。

“那哥哥为什么要背着我跟你说?”云娇还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你哥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秦南风眉眼带笑:“他一向脸皮薄,有些话不好当着你这个妹妹说出来,你说这是不是寻常?”

云娇微微想了想,这倒也说得过去,她又问:“那哥哥有没有说,我还要调理多久?”

问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心里有些紧张。

“你别担心。”秦南风看出她的不安,拉过她的手:“哥哥说,有个一年两年就差不多了。

我一点都不急,别说一年两年了,三年四年我都等得,你不许胡思乱想。”

他说的是孩子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云娇低下头,不曾言语。

要说不急,那是假的,旁人成亲至多一年也就会有身孕,她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她想想就觉得煎熬。

“我就知道跟你说你会这样。”秦南风将她揽进怀中:“要不是瞒不住你,我都想瞒着你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云娇抬眼看他:“你是不是特别想要孩子?”

旁人都有,就他没有,她猜他心里滋味肯定不好受。

“谁说的?咱们两个这样岂不逍遥自在?急着要什么孩子?”秦南风好笑的看着她:“我可从来都没着急,都跟你说了,让你别胡思乱想,你这小脑袋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可我今朝叫你看四姐姐的孩子的时候,你那么敷衍,分明就是伤心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不敢看孩子……”云娇说着,又低下了头。

她当时心里就有些难过,只不过人多,她不好说出来。

但她心思重,难免不多想。

秦南风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接她脸:“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云娇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抬眼看着他。

他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你叫我看那个孩子,我确实是有些敷衍,但不是我不敢看,而是我没兴致。

旁人家的孩子再好看,与我何干?等咱俩有了孩子,那不比他们家的好看?”

“你确定?”云娇笑了起来,故意道:“我四姐夫长得好看,所以孩子好看,你嘛……”

“我什么?”秦南风两手握着她的细腰,警告道:“把小九,我奉劝你一句,说话之前要慎重考虑,否则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他故意动了动手指,做出要挠她痒痒的动作来。

“我还没说呢,你比他还好看,你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是帝京万千姑娘的心头好……”云娇从善如流,信口便说了一串好听的,听的秦南风哈哈大笑。

长街上,马车疾行,马车里的两人笑闹成一团,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阴霾。

……

云娇定了初五财神日这一日茶馆开业。

有些东西,是要提前预备的。

是以初四一早她便起了身,从吃了早饭就不曾歇下来过。

而秦南风则一早便被梁承觐派人请进宫去了。

晌午时分,云娇正在院子里清点自己做出来的茶饼,便见秦南风大跨步的进来了。

“你回来了,官家怎么没有留你吃中饭?”云娇笑着问他。

“我是回来接你的。”秦南风走上前:“今朝中午,太后赐饭,让回来接家眷。”

“太后?”云娇怔了怔。

小五不说,她几乎都快忘了大渊朝还有个太后。

太后一向不管前朝之事,也不问后宫是非,只在佛堂之中一心念佛。

“也就是过年,出来意思一番吧。”秦南风猜测着道。

“能不去吗?”云娇指了指那些茶饼:“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好呢。”

“让木槿她们留下来收拾,你带个蒹葭就成了。”秦南风拉过她:“先换衣裳,我回来的时候恰巧遇见太后了,她还特意叮嘱了我一句,估摸着是梁承觐的意思,去还是要去的。”

“好吧。”云娇无奈答应,又问他:“爹娘也去吗?”

“爹去,娘就不去了,她去那容易紧张,就推说身子不适了。”秦南风点头,又补了一句:“太后今朝是为百官赐宴,朝中当职者都要携亲眷前去。”

“那你又不当职。”云娇下意识道。

“谁知道梁承觐怎么想的。”秦南风挑开帘子。

两人进了屋子。

“那照这么说,到时候前朝同后宫是分开的?”云娇不由的问。

“是。”秦南风点头:“听说百官在大庆殿,家眷在福宁殿。

你快先进去换衣裳吧。”

云娇答应了一声,去里间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两人这才相携着出门了。

皇宫云娇不是头一回进,不过倒是头一回见这么多人一起往里走。

进了内宫,便有内监同宫女出来引路,眷属们便随着宫女们去往福宁殿。

“你当心些。”临分开时,秦南风小声叮嘱:“我看你二姐姐也来了,她还算稳重,你不如跟着她一道。”

“怎么,你怕我自己应付不过来吗?”云娇笑看着他。

“不是,我家小九聪慧,'怎会应付不过来?”秦南风笑道:“这不是有人照应着,更放心吗?”

“逐云!”盛鹤卿从后头上来,挤在了他二人中间,拍了拍秦南风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卿卿我我的,你随我一道走,叫她们姊妹一道。”

说话间,把云妡也走上前来,朝着云娇福了福:“九妹妹。”

“二姐姐。”云娇也还了一礼。

“行了,快走吧,都是姊妹就别这么客气了。”盛鹤卿挥了挥手,拉着秦南风就走。

秦南风还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看,遭了盛鹤卿好一顿取笑。

进了福宁殿,便见一张张小几排放整齐,不少人都已经到了,正在殿中站着。

正当中的位置,坐的便是当朝的太后,她生的慈眉善目,手握一串佛珠,举手投足之间颇具皇家仪态。

何皇后正在一旁陪着,她面带微笑,说话更是慢言细语,却又不失威严,望之便是有一国之母的雍容与气度。

其余众人站在下头,虽个个面带笑意,却无人敢开口胡乱言语。

也就只有一些年长的妇人敢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吉祥话,譬如盛鹤卿的母亲吴氏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徽先伯夫人,自然有这个资格。

云娇随着众人进来,行了礼便站在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她见把云妡也随她一道,便道:“二姐姐,你不必陪着我,到你婆母那里去吧,你那几个妯娌和小姑子也在呢。”

盛梨花是徽先伯府唯一的姑娘,是吴氏的掌上明珠,这会儿母女二人见了面,自然亲热。

“我去了也不讨喜。”把云妡朝云娇笑了笑:“还是在这陪着九妹妹吧,可惜,六妹妹不曾能来。”

在盛家这几年,已经磨平了她的性子,如今的她对谁都没有恶意,只求平安无事便好。

但见了盛梨花,还是不免想起自己的亲妹妹来。

“施贵妃娘娘驾到——”

云娇正要说话,殿门口便传来内监又尖又细的声音。

福宁殿内,顿时一静。

《把云娇》正文 第1242回 顺带出出气 众人纷纷将脸转向门口,便见施贵妃施施然迈进门来,她粉面桃腮,容色过人,衣着极为,今日华贵,进殿便傲然的扫了众人一眼。

她上挑的眼角带着几分凌厉,迫人的很。

“见过施贵妃娘娘。”

众人纷纷行礼。

“免了吧。”施贵妃随意的抬了抬手,抬着下巴从众人跟前走过。

“太后。”她也不行礼,便走过去挽住了太后的手,声音娇滴滴的,与方才对待众人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才来,都等着你呢。”太后面带笑意,倒是不在意她不行不行礼。

何皇后站在一旁,依旧面带微笑,似乎并不在意施贵妃的失礼。

众人都纷纷上前问好,自然又说了不少讨好的话,云娇姊妹二人在后头,也插不上话,就只是站着。

“人都来齐了吧?各宫嫔妃呢?”太后问何皇后。

“该来的都来了。”何皇后含笑回道:“其余妹妹们都回绝了,说今朝这里都是正室,她们就不来了。”

她说到“正室”,言语间顿了顿,看了施贵妃一眼。

这是何意,自然不言而喻。

在座众夫人确实都是正室,但是得除去施贵妃。

施贵妃身份再尊贵,那也是妾。

“姐姐是在说我不该来吗?”施贵妃可不会忍气吞声,直白的问了出来。

“妹妹自然与旁人不同。”何皇后依旧面带微笑。

“那当然了,民间还有平妻之说呢……”施贵妃可不会假以颜色,当即便要说些不好听的。

“好了,都先入座吧。”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施贵妃不甘地看了何皇后一眼,悻悻的落座了。

其余的人等她们三人都坐下,才敢去寻自己的座位。

吴氏回身的时候,便瞧见了把云妡。

“娘。”把云妡连忙行礼。

“这么久了,到现在才想起了行礼?”吴氏瞥了她一眼,就往边上去了。

后头,盛梨花看了她一眼,跟了上去。

而余下的妯娌三个却都在偷偷的发笑。

把云妡嫁到他们徽先伯府,原本就是高攀,从一开始日子就不好过,后来生了女儿,这几年肚皮又没动静了,她那头能抬起来吗?

更别提她父亲还出了那样的丑事,变成了个庶女,如今官没得做了,整个打架就算是落寞了,她们也就更瞧不上她了。

一个个巴不得看着她挨训出丑呢。

把云妡低着头,攥着手心,强忍着眼泪。

这么久了,她已经习惯了。

从前在娘家,娘把她捧在手心里,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吃过苦,养的既傲气,又大气。

可在婆家过了几年之后,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骄傲,永远都是卑微的、畏畏缩缩的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也曾不甘心,也曾想翻身。

可没用的,家里没有人向着她,盛鹤卿的心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她不仅要面对婆母妯娌的为难,还要费心防备房内妾室的冷箭,慢慢的,她就被磨去了锐气,变成了如今这样。

一旁的云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只当做没看见。

当初,把云妡是如何对她的,虽不说历历在目,但也难忘,再说,她似乎也帮不上什么。

而且她眼下也顾不上这个,看着众人都纷纷落座,她还有些为难起来了。

今朝这些夫人都是朝中官眷,吃饭的位置也是照着家里头男人们的官职大小坐开的。

她家小五虽得官家倚重,可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这一会儿,她该坐在何处?

她看了看周围,看样子只能坐到门边上去了,那是最末端的位置。

这样的筵席,会留置几个空位,以备不时之需。

“九妹妹,我陪你一道坐在下首吧。”把云妡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拉住她的手,朝着靠门的位置走了过去。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盛家大嫂正巧路过,闻言嘲弄的丢下一句话。

把家这些姊妹,她一个都看不上。

把云妡只是看了看她,并未顶嘴。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云娇连忙拒绝:“二姐姐只管到前头去就成,我看,徽先伯夫人她们那里给你留了位置呢。”

她和这个二姐姐,没要好到这种地步,她可不好意思拖着她陪自己坐在门边。

要是三姐姐在,那就另说了。

“九妹妹,我知道我当年不对,对你不好,你处处忍让,我却还是想欺负你。

你看我现在不也是遭到报应了吗?我是真心的想对你好,我羡慕你。”把云妡真挚的望着她。

她说的是心里话。

其实这几年,她悟出了很多道理,不只是知道自己之前的错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她们姊妹之间,却用不了这么久。

几年的时间,这位置仿佛就颠倒了,她成了一个卑微的人,云娇却站在了最高处。

可云娇虽然风光了,去并未报仇,也没有反过来把她们当成仇人,只不过还是像从前那样生疏罢了。

这就是云娇与她的差别,想起来,她就像是小人得志一般。

而四妹妹如今在茹家能过得下去,也是多亏了云娇,这些,她都知道的。

她是真的想要悔过了,可是有些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实则成亲之后,她们姊妹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纠葛了。

包括她娘去世的事情,她也没有怪过云娇,虽然心疼,但也知道那是她娘是罪有应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怎么忽然说这个。”云娇叫她说的有些尴尬,她是没想过有一天把云妡会这么直白的朝她认错。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把云妡固执的陪着她:“你姐夫临出门的时候也说了,叫我照应你。”

“那就有劳二姐姐了。”话说到这地步,云娇也不好再拒绝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就显得矫情了。

两人一道走到最边上的两个位置,正准备坐下。

便听到施贵妃高声询问:“秦少将的夫人今朝来了吗?我怎么不曾瞧见?”

“来了,在那儿呢。”

有人指云娇。

云娇也不知施贵妃找她做什么,但既然点了她的名字,她就得站出来了。

她只好走到中间的过道上福了福:“云娇见过太后、皇后、贵妃娘娘。”

“这就是秦家的儿媳妇?”太后打量着她,微微颔首:“容貌生的不错,腰条也好。”

她才想起来,梁承觐今朝叮嘱过她,叫她照应秦南风的家眷,要不是施贵妃提起来,她倒险些忘了这事了。

“太后过奖了。”云娇垂首。

“母亲,云娇不仅模样生的好,还聪慧过人呢。”何皇后此时开口道:“上一回,在朝堂之上,她出的治水之策,可是让东岳使者都哑口无言的。”

“我正准备说呢,原来皇后姐姐也记得。”施贵妃意有所指的道:“那一回,皇后姐姐请了她去你的寝殿,这回可该轮到我了吧?”

“这饭还没吃呢,你不会要把人拉到你寝宫里去吧?”太后扫了施贵妃一眼。

“太后娘娘说笑了。”施贵妃眼掩唇轻笑,她也不敢轻易得罪太后:“我只是看她特别合眼缘,不如就叫她坐到我旁边来吧。”

“云娇不敢。”云娇忙后退了一步推辞:“云娇只是一个小小民妇,怎敢坐在贵妃娘娘身旁?”

她心思急转,左右思量。

怎么回事?

不仅太后慈眉善目,对她一片慈爱,何皇后和施贵妃也争相说她的好话,三个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对她另眼相看,这也太不寻常了。

是因为小五吗?

应当有一部分他的缘故,但还有呢?

单单是小五,不足以让这三人如此,难道是官家说了什么?又或者是打算任命小五个什么官职?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能的?”施贵妃随意抬了抬手:“你到后头去。”

她指着的,竟然是徽先伯夫人吴氏。

吴氏心里极不痛快,可又不敢反驳,施贵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真要是惹毛了她,可说不准会做些什么。

她看了看太后,太后只是捻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并不打算管这件事。

而皇后,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也指望不上。

她只好站起身来。

“不必了,徽先伯夫人是长辈,怎好叫她给我让座?”云娇看了一眼吴氏。

吴氏有些意外,没想到云娇会替她说话。

她与云娇也不是没打过交道。

当初,盛鹤卿娶把云妡的时候,她可是让云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了茶的,而且她明明赢了梨花却还只能认输。

她也知道,秦南风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云娇命好,嫁给他也算是翻身了。

但她从没想过去讨好云娇。

一来,她性子刚直。

二来,她也不觉得云娇会轻易的同她言和。

但要说起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这丫头嫁个夫君这么有出息,当初做人就该留一线。

而且这丫头也不简单,听说真的有本事,进门没多久就当了家,秦家那小子更是事事都听她的,放眼整个帝京,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贵妃娘娘若是非要云娇陪着坐,那我就坐在您后头吧。”云娇说着,伸手一指,正是盛家大嫂周氏的位置。

方才,这个周氏讥讽二姐姐的时候,还瞪了她一眼。

若是非要得罪一个人,那就她吧,就当是顺带给二姐姐出出气。

周氏见云娇指着她,脸色微微阴沉下来,心中一阵暗恨,可也不敢吭声,当朝最尊贵三个女子都在眼前,她敢造次吗?

“那就这吧,你到后头去。”施贵妃想也不想的就吩咐了一句。

周氏还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吴氏小声呵斥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把位置让开!”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到门边去了。

“你过来坐吧。”施贵妃朝着云娇抬了抬手。

云娇回身看了看:“贵妃娘娘,我想让我二姐姐也到这里来坐。”

她话音落下,众人就都是一静,接着便窃窃私语起来。

而后又都明白过来,她二姐姐是盛家的四儿媳妇,原本就该坐在前头的。

“哦?”施贵妃挑了挑眉头。

“我二姐姐位置在这里,她是徽先伯府的四少夫人。”云娇指了指那个空着的位置:“为了陪我,她才舍弃了自己的位置,到门边上去坐的。

这会儿我得了贵妃娘娘的垂爱,也不能将她丢在门边置之不理。”

她口中所言,便是心中所想,把云妡为她所做的,她算是领了这份情。

投桃报李,理所应当。

“云娇真是有情有义,和秦少将当真是般配的紧。”何皇后笑着夸赞道。

太后也含笑点头。

“那就让她过来吧。”施贵妃轻飘飘的道。

云娇姊妹二人重新落座之后,赐宴便开始了。

皇宫内院,规矩森严,云娇坐的腿都麻了,却也不敢乱动。

且这赐宴菜式虽多,分量却少,且周围那些贵妇都是浅尝即止,她也不好意思多吃。

如此,大半个时辰下来,她才吃了个半饱,心中思量着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走集市上吃点什么。

太后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推说身子疲乏,先回寝殿歇着了。

留下何皇后主持大局。

足足一个多时辰,宴席才算是散了,云娇站起身,悄悄动弹了一番发麻的脚。

“九妹妹,谢谢你。”把云妡走过来,红着眼圈看着她。

“我也没做什么。”云娇朝她笑了笑。

两人并肩往外走。

“我……”把云妡有些哽咽了:“我到他们家这么几年,从来也没有人替我出过气,我现在才算是明白,姊妹到底是姊妹,我……我对不起你,以后我……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帮你的。”

她真没有指望有谁替她出头,云娇做了,她很意外,也很感动。

她只是对她那么一点好,她就这样回报她,当初,她真的不应该。

这一顿饭,她一直都在看坐在角落里的大嫂,大嫂出身名门世家,与盛家门当户对。

她一向盛气凌人,在家里,就连婆母都对她客气三分。

而她这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四弟妹,就成了她每日取笑欺辱的对象,每日去婆母院中请安,这个大嫂总会说几句难听的。

她曾以为,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可没想到,云娇却帮她报了仇、解了恨。

她心里的痛快无以言表。

哪怕只有这一次,她也知足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43回 冰释前嫌 云娇看着她,没有开口,尤记得二姐姐当初的风光,她在家里头自然是数一的,放眼帝京,也还算得是耀眼,那时候,她眼里总带着骄傲的光。

可如今,她的双目却变得如此黯淡,做事说话也有了从前没有的卑微。

嫁人不淑,当真这么可怕吗?

“当然,你如今过得是极好的……我这么没本事,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只是……”把云妡想起来,又觉得刚才那话说的有些过不去,九妹妹哪里需要她帮忙?

她窘迫的忙着想要解释。

“二姐姐,你别说了。”云娇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中带着怜悯。

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把云妡的意思,她懂。

这一刻,同样身为女子,她有些心疼她。

把云妡一笑,眼泪却滚了下来:“九妹妹,我们这算是……冰释前嫌了吗?”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宫女匆匆而来。

她行礼,微微喘息,显然是跑的有些急了:“秦少夫人,我家贵妃娘娘请您前去一叙。”

云娇微微怔了怔,旋即答应:“好。”

她扭头朝着把云妡道:“二姐姐,你先回去吧?”

“不了,我在外头等你。”把云妡拭去了眼泪。

她才得了九妹妹的一丝的好感,怎能就这么弃她而去了?

而且,她也有些不敢面对家里的那个大嫂,今朝的事,大嫂拿云娇没法子,就一定会报复在她身上的。

虽说动手不至于,但言语挤兑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其他两个嫂子在边上冷嘲热讽的,她想想就不愿意回去,情愿在寒风中多站一会儿。

“这么冷的天,二姐姐还是先回去吧。”云娇不想欠她这份情。

“我……我不敢回去。”把云妡又红了眼圈,左右已经低头了,索性就低头到底吧。

“不敢回去?”云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虽然,她知道二姐姐在盛家过得不是太好,但也没有到不敢回去的地步吧?

“是,九妹妹,你就带着我吧。”把云妡祈求的望着她。

“那……那你去马车上等我吧?”云娇望了望等在一旁的宫女,再纠缠下去未免耽搁了,只好暂且答应下来。

若她们姊妹还是从前那般,她倒也不比理会她,只是有了今朝那一着,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了。

“好,多谢九妹妹。”把云妡欢欢喜喜的擦了眼泪,心里头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她才发现,其实她想跟云娇和好已经很久了。

而后,云娇随着那宫行至瑶华宫。

才踏进大门,便有另一个宫女迎了上来:“秦少夫人来了?我们娘娘等你许久了呢!”

说着,便将她往里引。

云娇抬头,便见施贵妃正在廊下等着她,她微微蹙眉,高高在上的施贵妃可不是这么客气的人,这怎么对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云娇见过贵妃娘娘。”她快步上前行礼。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在这等你呢。”施贵妃见到她,露出满面笑意,上前拉起她:“快起来,别客气了。”

云娇顺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正要抽回手,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她不由僵了僵。

她平日就不喜与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更何况眼前这人是后宫最最嚣张嚣张狂妄的施贵妃,并且,她还有着不可言说的心机与野心。

这样的人,云娇是避之不及的,若是可以,她真的不想来这一趟。

“来。”施贵妃可不管这些,牵着她进了寝宫正殿。

云娇也不好硬生生的将手抽回来,只好就这么跟着。

“我听说,你点茶的手艺极好?”走到桌边,施贵妃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不过粗通皮毛罢了。”云娇谦逊的说着,悄悄的用袖子擦了擦被她握过的地方,心里这才算是舒坦了些。

“我让她们预备好东西了。”施贵妃抬手指了指桌上点茶的用具:“你点一盏来,我尝尝。”

“是。”云娇上前,取过东西便欲动手。

“坐下吧。”施贵妃在一旁和善的看着她。

“贵妃娘娘不坐,云娇不敢。”云娇垂着头。

“你是不是怕我?”施贵妃挑了挑眉头:“其实,我也不是外面传的那么不近人情,坐下吧。”

她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云娇这才跟着坐下了,她不言不语,手中动作极快,实则心中满是疑惑。

她不晓得施贵妃这样到底是何意,思来想去的也想不通,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去问一问秦南风,等下一回,她也好应付这贵妃娘娘的热情。

而她点茶的工夫,施贵妃就在一旁同她闲聊,问的都是些极为寻常的事情,都是家里的一些鸡毛蒜皮。

云娇一一回了,直到茶点完,也不敢有丝毫放松,这可是施贵妃啊,最不好说话的施贵妃娘娘,说不准说出了一句话,她就翻脸了,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好在直到吃完茶,施贵妃都是语笑宴宴的,没有丝毫变脸的迹象。

云娇实在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时候不早了,贵妃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

“我叫你来,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深宫无趣,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你别多想。”施贵妃含笑望着她。

云娇垂头:“是。”

“那往后你时常进宫来陪我说话,可好?”施贵妃问她。

云娇一听这话,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别说是她同施贵妃不熟,就算是相熟,她也不想讨这个不自在,这多拘束啊?

可也不好直接拒绝。

施贵妃见她不语,微微挑了挑眉头:“怎么,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云娇心中一动:“只是我新开了一家茶楼,明日便开业了,只怕是没有那么多闲暇,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说着,便弯腰行礼。

“茶楼?”施贵妃想起来,外头送来的消息当时说过这回事:“那我也不拘泥什么时候,你得空来陪陪我就成了。

既然明日开业,那里今朝一定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吧?

我就不耽搁你了。”

她说着吩咐一旁的宫女:“替我送秦少夫人回去。”

云娇悄悄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走了。

出宫的时候,秦南风还不曾出来,只是丁寅来知会了一声,说是官家留人谈事情,还要耽误一阵子,到底到什么时候出来就说不准了。

“知道了,你去同他说一声,我先回去了。”云娇叮嘱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九妹妹。”

她才坐下,便听到马车外头有人叫她。

“二姐姐?”她掀开马车帘子,有些惊讶:“你还没有走?”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不曾瞧见门口有马车,她以为把云妡等不及她,先回去了呢。

“我方才在那边等你的。”把云妡指了指拐角处,她脸冻的通红,搓着手看云娇:“九妹妹能不能送我回去?”

“好。”云娇答应了:“上来吧。”

“谢谢九妹妹。”把云妡上了马车坐下。

“他们……没给你留马车吗?”云娇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她承认,她是有些好奇。

“是。”把云妡低下头:“今朝得罪了大嫂,她是睚眦必报的,想来是她故意把马车叫回去了。”

云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样子,这个二姐姐在婆家的日子,确实过得不怎么样。

“很可笑吧?”把云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从前也没想过,我会沦落的这种地步,但命运弄人……”

“你没想过反抗吗?”云娇问她。

“想过,怎么没想过?”把云妡凄然一笑:“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找了个事事都依着你的夫君,谁都靠不上,只能就这么过了。”

“其实,也可以靠你自己的。”云娇可不觉得,光凭着秦南风宠她,家里的那些人就能乖乖的听她管,不还得她自己拿得住吗?

才进家门的时候,她不也被针对吗,别说是当初,就算是现如今,大姑母、小姑母还有三叔母,不也还是虎视眈眈的吗?

“我知道。”把云妡点头:“可打铁还需自身硬,我是比不了九妹妹的,我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二姐姐当初出嫁的时候,置办的铺子还在你手里吗?”云娇想起来问她。

当初,连燕茹可确实没有亏待这个大女儿,不仅陪嫁的东西应有尽有,就连铺子也是另外置办了,特意给她陪嫁的。

“说起来还是在我的名下。”把云妡思索着道:“可管账的还有掌柜的都是盛家的人,当初你姐夫说自己家人信得过,我也拗不过她,就随她了。”

“那如今都这样了,二姐姐为何不拿回来?”云娇笑着问她。

“拿回来?那岂不是又得罪了我婆母?

我平日里,说是供着她都不为过,但她还是处处看我不顺眼,更别说是我再开口提这个事了,那她岂不是要对我恨之入骨?”把云妡摇头苦笑。

“二姐姐就算不开口,她们也同样不会给你好脸,那还不如把铺子要回来,至少自己手头宽裕,心里头也舒坦些。”云娇看着她:“二姐姐自己觉得呢?”

她倒不是发善心,过去,她们姊妹是不和,可现如今都各自成家了,平日里也不时常在一道,也没有什么矛盾。

至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既然把云妡低了头,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自然不会再提了。

眼下,把云妡也受了几年的苦,今朝她兴致不错,看在自家姊妹的份上,提点她几句,也并无不可。

把云妡听得愣住了,反抗?把自己的铺子要回来?

她想过,但是她不敢。

“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二姐姐既然手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在害怕什么?”云娇又说了一句。

“你姐夫……他不会让的……”把云妡喃喃地道。

“你听他的,他也没见他对你有多好,倘若你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或许他会高看你一眼。”云娇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说的也不全对,二姐姐还是自己思量吧。”

她说话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别到时候真闹的不可开交,那她可就成罪人了。

把云妡点了点头,感激的望着她:“谢谢你,九妹妹。”

她之前只是觉得,云娇似乎不打算计较从前的事情了,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对她说这么多。

似乎除了娘,还没有人同她讲过这样的道理。

“没什么,我不过是闲谈几句罢了。”云娇笑了笑。

“对了,施贵妃娘娘叫你去做什么的?”把云妡想起来问她。

“并未做什么。”说起这个,云娇微微皱起眉头:“她叫我点了盏茶,闲谈了几句,便叫我出来了。”

她从见到施贵妃到现在,心里头都装满了深深的疑惑。

“只是这些吗?”把云妡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对,我也奇怪她这到底是何意。”云娇想起来问她:“二姐姐听说过,之前有人被这样对待过吗?”

把云妡缓缓地摇了摇头:“从来不曾听说过,而且,施贵妃娘娘一向很高傲,除了她娘家那些人,朝中这些官眷包括皇亲国戚,她都很少放在眼中,更别说以礼相待、闲聊了。”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云娇之前听过不少这样的传闻,这也是她对施贵妃敬而远之的缘由。

“会不会是她从官家那里听到了什么口风,九妹夫要升任什么官职了?”把云妡猜测着道。

“我没有听他提过。”云娇摇头:“而且,他也不想做官。”

所以,施贵妃这样拉拢她有什么作用?

“那就不知道了,等九妹夫回来,你再好好问问他。”把云妡想起来道:“我当时听你二姐夫说过好几回,说是官家有意任命九妹夫的。”

“嗯。”云娇点了点头。

马车停下。

“少夫人,盛府到了。”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

“九妹妹,我到家了,你……能不能……”把云妡一言又止,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能不能陪我进去?”

她心里很清楚,今朝回来,大嫂肯定不会放过她,但若是云娇陪她回去,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起码她察言观色来看,婆母也不是全然不把云娇放在眼里的。

“好。”云娇答应了。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话都说开了,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她倒是不大好意思拒绝。

《把云娇》正文 第1244回 出头 徽先伯府的正厅,是设在整个宅子最前头的。

无论去哪个院,都要经过正厅。

可以走到正厅,云娇远远的便瞧见了正厅门口站着一些人。

她好奇的看了两眼,并没有开口询问。

把云妡此时也瞧见了,她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站在那里的正是大嫂周氏,身后跟着一群婢女。

“大嫂在那等我呢,想来是今朝的事情,她心中意难平,等着找我算账呢。”她心里有些发怵,但仍然强自镇定,小声的告诉云娇。

“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吗?”云娇有些惊讶。

要说起来,二姐姐在这个家里头跟她的三个嫂嫂应当是平起平坐的,就算是姐夫排行老四,她该让着年长的嫂嫂们一些,但做嫂子的也不至于嚣张跋扈到这种地步。

竟然专门在这里等着回来收拾她,就算对待家里的下人,也没有这么恶毒的吧?

“她有娘家和外祖撑腰,自然狂妄。”把云妡远远的看了周氏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爹似乎是从三品的宝文直学士?”云娇想了片刻,从前似乎听谁提过。

这个官职,说起来不小,但是在遍地皇亲贵胄的帝京来说,也算不上太大。

不过想想如今,她家那个爹就是一介平民,自然是不能跟周家比了,可从三品官家的女儿,也不至于如此跋扈吧?

“她外祖家了得。”把云妡解释了一句。

“她外祖家是?”云娇也猜到了,应当是外祖家的缘故。

“妹妹记不记得那个从前一直纠缠大哥的尤初红?”把云妡反过来问她。

“尤太傅的孙女,自然记得。”云娇想到了:“难不成,她同尤家有什么关联?”

“她就是尤初红的表妹。”把云妡解释道:“她母亲,是尤太傅的女儿。”

云娇恍然大悟:“那她就是尤太傅的外孙女。”

怪不得这样有底气呢。

“正是。”把云妡点头,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周氏,有九妹妹在,她应当不会太过分吧?

她们姊妹二人说话,有意无意的就放慢了脚步。

周氏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反倒往前迎了几步:“把云妡,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叫我好等。”

“大嫂。”把云妡松开云娇的手,行了一礼,低着头:“不知大嫂等我有何事?”

“等你有何事?”周氏轻笑了一声:“把欢儿给我抱过来。”

在等把云妡回来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预备好了一切,她知道,今朝她坐在门边,不是因为把云妡,而是因为把云娇。

可把云妡也脱不了关系。

再说,她不能把把云娇怎样,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把云妡吗?

不过要对付她,也得找好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免得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的。

好在她聪慧,这样的事情信手拈来,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把云妡回来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把云娇居然也跟着一起来了,但那又如何?

别说是秦南风身上如今没个一官半职的,就算是有,还能大过她外祖去?

“大少夫人,小少爷来了。”

婢女很快抱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云娇也看了过去,就见那孩子看起来一岁多的样子,样貌生的挺俊秀的,跟这周氏很是有几分相像,这是额头上似乎是摔破了,留下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疤痕,已经结痂了。

“看见没有,你女儿干的好事,把我的欢儿脸上挠出这么大的伤口,都已经破相了。”周氏厉声指责把云妡。

把云妡猛地抬起头:“不可能,我临出门的时候叮嘱了宁儿,让她在院子里不出门。

她不会独自出来的。”

家里的这些人对她不好,也不疼她女儿,所以她无视不会让孩子单独出来。

好在孩子也乖巧,不是那惹是生非的坏孩子,周氏说的,根本就不可能。

“你以为你的丫头有多听话?做了错事还不承认,真是什么人生什么人。”周氏鄙夷的望着她:“也只有你,生不出个儿子来,才把那个丫头像个宝贝一样。”

其实,她在生这个儿子之前,已经连着生了两个个女儿,原本也是没有这狂妄的资本的,至少说起替家里开枝散叶,她自己是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的。

但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她就好像翻身了,在人前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而且时不时的嘲笑把云妡几句。

“宁儿她不会撒谎的。”把云妡碰到女儿的事,也不会轻易让步:“我这就回去好好的问一问她。”

她激动转过身就往院子走。

周氏面上带着冷笑,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

云娇回身朝着蒹葭说了一句。

蒹葭快走了几步追上把云妡,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把云妡顿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转身走到欢儿跟前,仔细的看了两眼,这才开口道:“大嫂,你说欢儿脸上是宁儿挠的,可这伤痕,分明就是摔出来的。”

周氏早在把云妡看孩子伤痕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她早有准备,轻哼了一声:“我说是挠的了吗?我还没说完呢,她想挠我们家欢儿,我们家欢儿机智,侧身躲过去了。

你们家那个丫头恼羞成怒,一把推倒了我们家欢儿,这才把额头摔了。

这些婢女、嬷嬷亲眼所见,她们都能作证。”

她洋洋得意。

她知道把云妡的软肋在哪里,若是报复在她身上有什么意思?说两句骂两句,不痛不痒的,把云妡根本就不在乎。

要报复,就报复她女儿,俗话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这些都是你的人,还不是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把云妡在关乎女儿的事情上,是不愿意退缩的:“我这就去把宁儿抱来,当面对质!”

她说着又要走。

“你不必去了。”周氏轻描淡写的道:“你的宁儿伤了我的欢儿,怎么可能还在院子里呆着?我已经罚她去跪祠堂了。”

“什么?”把云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那么小,你让她一个人跪在祠堂里?”

她一想到女儿一个人跪在那种阴冷森然的地方,就心如刀割,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祠堂可是供的家里的列祖列宗,没事跪跪祠堂,也算是尽孝。”周氏看着她,一脸的阴阳怪气:“怎么,四弟妹觉得,家里的祠堂不配你女儿跪?”

“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尽孝!”把云妡怒了,转身便要去祠堂。

“怎么了这是,又在闹什么?”

此时,吴氏听了信,匆匆的来了。

她也不是为了两个儿媳妇之间的矛盾来的,而是听说云娇来了,这才放下手头的东西赶过来的。

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一出。

把云妡听到婆母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走。

“见过夫人。”云娇一直在一旁不语,见了吴氏,微微福了福。

“还真是云娇来了,怎么站在这里,快随我进去……”吴氏伸手招呼她。

今朝赐宴上,她都见了,太后、皇后、贵妃三人都对云娇青眼有加,若是不出意外,秦家恐怕要出个了不得的人物了,这件事情,之前她也听夫君盛敏提过,眼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趁着云娇今朝对她似乎有些善意,正好拉拢拉拢。

云娇却不理会她,只是看向把云妡,一笔写不下两个把字,她就是不愿看到家里人挨欺负。

吴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娘!”把云妡见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忍不住往下滚:“大嫂把宁儿一个人关在祠堂里了,求求娘把她放出来吧。”

她生的这个女儿,对于枝繁叶茂的盛家来说不算什么,病日里有个小病小痛的也没有人在意。

可对她而言,这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累,也能撑得住,只是不管如何,她也不舍得孩子受罪的。

她知道,孩子今天是被她连累了,她心里是既心疼又愧疚,得知孩子在祠堂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把孩子搂在怀里好好安慰。

“你又做什么?早说了,大人有大人的事,你老找孩子做什么?”吴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周氏。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因周氏而起。

“可宁儿把欢儿的脸……”周氏面对婆母,没什么底气,声音自然而然的就小了下去。

“欢儿的脸,不是昨日晚上就摔破了吗?你当我在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还不把孩子抱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吴氏呵斥了几句。

周氏被她这几句话说的站不住脚,悻悻的抱着孩子去了。

“你们几个去,把宁儿带来。”吴氏吩咐手底下的人。

把云妡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眼泪。

“你也起来吧,别动不动的就跪,你妹妹还在这里呢,别到时候以为咱们家亏待你了。”吴氏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开口。

“是。”把云妡站起来。

“走吧,到屋子里坐坐。”吴氏转眼看云娇,顿时满面笑容,极为和善。

“谢夫人。”云娇谢过了之后,拉住了把云妡的手:“走吧,二姐姐。”

方才的事,若是三姐姐,她肯定就站出来了。

但是她同二姐姐,还没到那种地步。

再说,她就算插手让把云妡占了上风,她也不可能总护着她。

到时候她一走,她们母女我还是要遭殃?

所以她干脆就没说话。

但此刻,当着吴氏,她故意与二姐姐亲密些,看吴氏对她这么殷勤的样子,或许以后也能对二姐姐稍微好些吧。

把云妡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想哭。

进了屋子,说了几句闲话,等茶的功夫,下人就把宁儿带来了。

“娘亲……”宁儿一看到把云妡,顿时扑进她怀中哭了起来。

“宁儿……”把云妡紧紧的搂着孩子,不敢哭出声,眼泪却不停的滚落。

云娇在一旁看的,都有些不忍心。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吴氏有些心烦,但口气还算是好。

把云妡安慰了孩子几句,抱着她指着云娇:“宁儿,这是小姨母,快叫小姨母。”

“小姨母。”宁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却还是乖乖的叫了一句。

“宁儿真乖。”云娇见她粉粉嫩嫩,乖乖巧巧,不由心生喜欢,姜手上的翠玉镯子摘了递过去:“小姨母许久没来看你了,这个给你玩。”

“不用,不用。”把云妡连忙推辞。

“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云娇硬是塞在宁儿手中。

把云妡推辞不过,忙教宁儿谢了,这才抱着孩子坐下。

“云娇,还是宁儿出生那会儿来过我们家吧?这么久不来,一来就闹了这一出,叫你见笑了。”吴氏等到她们姊妹说话的空隙,才开了口。

“我也是顺带,平日无事,这么冷的天我是不出门的。”云娇也含笑望着她:“我也没想到贵妃娘娘会单独叫我去,二姐姐又因为等我又耽搁了,没有马车回来,所以我便送她回来了。”

她这话说的平缓,似乎只是随口闲谈罢了,但其中的意思却发人深省。

她倒不是因为今朝二姐姐对她认了错,她才替她出这个头,而是二姐姐再如何也是把家的人,她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

她们姊妹之间哪怕是打破了头,也没理由由着外人这样欺负自家人。

何况还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就算为了宁儿,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当然,这是在她能做到的前提下,若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也就不会管这些事了。

吴氏是人精一样的人,自然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先是扯了施贵妃的大旗,告诉她施贵妃待见她,再说送把云妡回来的事,实则不是在说这件事,而是暗指他们家都不曾给把云妡留下一辆马车的事。

这事情,不是她指使的,但她确实是知情的,回来的时候大儿媳妇心里有气,她也就由她了。

这会儿想来,这事情做的是有些不妥。

往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把云妡也算是有靠山了。

“你看,马车这事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派马上去接她。”她立刻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你这样的贵客怎么舍得到我家来?”

“夫人真是抬举我了,不过亲戚们之间本该亲近,咱们平时走动的是有些少,往后夫人随我二姐姐,也常去我家中坐坐吧。”云娇笑着应付她。

她这话就是在告诉她,若是没有二姐姐,他们两家可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把云娇》正文 第1245回 (加一更)开张 “是是,是该多走动。”吴氏点头,听到自己要沾把云妡的光,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勉强了。

云娇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心里头也是感慨良多。

当初,第一回来盛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吴氏仗着徽先伯夫人的身份,自视高人一等,端着拿着,就连连燕茹都不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她还是庶女身份,吴氏对她甚至都不屑多给一个眼神。

盛梨花非要同她比点茶,她就算赢了也要等到她点完了,再认输,想想那时候是多么的卑微?

这就是权势的厉害之处。

再看看眼下,吴氏在她跟前净挑着好听的话说,不算是小心翼翼,但也很谨慎了,还会因为她高看二姐姐一眼。

说来说去,权势这个东西,可以不在意,不喜欢,但不能否认,在帝京,它就是有用,就是能让人翻身。

瞧瞧,小五还不曾答应官家要做个什么官呢,这从宫里到宫外上上下下的就都换了一副嘴脸。

人呐,多数都是拜高踩低的。

坐了盏茶的功夫,云娇起身告辞:“夫人,二姐姐,我家里头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的?”吴氏也跟着起了身:“留在这儿,用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用了,夫人得空同二姐姐一道去我家坐坐。”云娇笑着拒绝了。

“诶,诶,一定,一定。”吴氏连声答应。

“九妹妹,我送送你。”把云妡抱着孩子跟了上来。

“二姐姐,我最近得空做了些茶饼,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块尝尝。”云娇看了一眼吴氏,轻描淡写的道。

她这是在告诉吴氏,她跟二姐姐交好了。

“你们真是姊妹情深。”吴氏也跟了上来:“我也一起送送你。”

“不用了,有二姐姐送我就可以了,您是长辈,还请留步。”云娇拉住了把云妡。

“那你走好。”吴氏站在正厅门口,笑得一脸殷勤。

把云妡跟着云娇走出老远之后,还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见吴氏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住了脚:“九妹妹,今朝真是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宁儿她可就遭罪……”

“二姐姐,我知道你难,但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难。”云娇坦然望着她:“说实在的,这些年咱们不亲近,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说两句话我还是会的,其他的可就是我无能为力了。”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九妹妹,你能这么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今朝若不是你,这事情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把云妡看着怀里的女儿,又一次红了眼睛。

她把孩子放在地上,推着孩子跪在地上:“宁儿,来,快谢谢你小姨母……”

宁儿跪在地上,乌黑的眼无辜的望着云娇。

“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云娇连忙把孩子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不用这样的,再怎么说,她也叫我一声小姨母,我为她也是应该的。”

“你为她,她更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大嫂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把云妡扶着孩子,擦了把眼泪。

“行了,二姐姐,若是往后还想处,就别把这些话都挂在嘴上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上了马车。

把云妡抱着孩子在门口站了良久,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觉得庆幸,为自己的及时低头庆幸,也为自己有这么好的妹妹庆幸。

……

云娇回到家中之时,秦南风还不曾回来。

她既担心又好奇,让人去宫门口打听,谁知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连丁寅都没有出来了。

她只能在屋子里做茶饼,耐着性子等着,也没什么心思收拾明日开业的东西。

不过,东西也都预备的差不多了,明日直接带着人去就是了。

这样一直等到天黑,厨房的晚饭都拿回来了,秦南风才算是回到了家中。

“怎么才回来?”云娇一见他就迎了上去。

“梁承觐留我说些事。”秦南风拉过她,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打开了食盒:“我就知道,你肯定要等我回来吃晚饭,所以我就没留在宫里吃。”

“算你有良心。”云娇笑了,又问他:“官家留你说什么事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她觉得,无论多大的事也不至于从中午说到晚上吧。

“先吃饭吧,吃饱了我再告诉你。”秦南风端出了几碟小菜,又将一碗黍米米南瓜粥摆在她跟前。

云娇乖乖的吃了晚饭,两人又洗漱了上床,依偎在一起。

她这才又问他:“官家同你说什么了,这下该说了吧?”

“嗯。”秦南风顿了顿道:“他要封我为枢密使,并淮王。”

“什么?”云娇一下坐起身来:“他又要叫你做什么去?”

枢密使主管枢密院,内辅宰相,外掌军政,大到兵防、边备、戎马相关政令的制定,传达皇帝的秘密指令,辅助国家治理;小到侍卫排班,内外禁兵的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都在“枢密使”的职责范围内。

这样大的官职,还另封了王,她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更何况,官家已经盯着小五很久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点头。

她其实也一直猜测,官家是想重用小五,可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口就要封他这么大的官,有些吓人。

“也不是一蹴而就,只是先商定了此事。”秦南风解释:“后续,还得慢慢筹谋。”

“先不说别的,历代枢密使哪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又有哪一个不是年过半百?何况,如今那曹大人不是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的好好的吗?哪里轮得到你去坐?

再说,你若是替了他,那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云娇很是担忧:“你又这么年轻,根本压不住那些人,不行,这个位置你不能坐。”

她不管他们在谋划什么,她就不想他有危险,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这么信不过我?”秦南风靠在她脖颈边,轻嗅她身上的香气:“你夫君在你心里就这么没能耐吗?”

“别闹。”云娇推他:“官家这分明是要把你竖起来当靶子,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做官吗?怎么又同意了。”

“因为想让你做万人敬仰的淮王夫人啊。”秦南风轻笑。

“你还笑。”云娇不满极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树大招风?倘若叫你做个殿前司统领或是侍卫亲军统领,倒也就罢了。

哪怕是掌管整个帝京的禁军,我都不觉得如何。

可这一下子就做了枢密使,又要封王,你不知道要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情愿他什么官也不做,就在家陪她开开茶馆维持生计,闲暇的时候四处转转,去钓钓鱼,也不愿让他成为众人的目标,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好了。”秦南风拉着她的手,笑看着她:“我说我能坐稳那个位置,你当真信不过我?”

“哎呀。”云娇想甩开他的手,却挣不脱,便挣扎起来:“你松开,我跟你说真的呢……”

她实在是担心。

“他想让我辅佐梁元俨。”秦南风忽然贴在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

云娇闻言一惊,顿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惊愕的望着他。

秦南风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娇微微蹙眉,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辅佐”二字意味着什么。

官家膝下无子,百年之后谁来继位,尚未有定论。

但大渊上下人人都知,最有机会问鼎皇位的官家的侄子梁元肃同官家的女婿韩值。

这两人也因为皇位,这么多年一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迄今为止,两人的手上都不知道染上了多少鲜血和人命。

世人都以为,官家的路是死的,必然或者这两人当中二选一,却不曾想,他居然另辟蹊径,选了梁元俨。

这件事情,他们两人之前曾隐晦的猜测过,今朝算是彻底的肯定了。

“为什么是他……”云娇不懂。

从血脉上说,梁元肃显然离官家更近,毕竟,他是官家亲哥哥的儿子。

梁元俨虽然也是皇室子弟,但这亲到底是隔着的。

“你忘了?梁元俨从落地就备受梁承觐宠爱。”秦南风只解释了一句:“至于另外二人,都不是堪任大任之辈。”

云娇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官家能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是经过仔细的考量,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那你答应了?你为什么要答应?”云娇知道了这些,却更担心了,因为这说明,他将会遭受更多的危险。

“小九。”秦南风将她的两只手合在手心:“你还信不过我吗?又不是去边关打仗,在朝廷之中,那些个文人还能将我如何吗?

你就放心吧。”

“众口铄金,再说你以为在朝堂上就没有危险吗,那可是唇枪舌战,也不是好受的。”云娇叹了口气:“再说,伴君如伴虎,你到底怎么想的?之前不是不愿意吗?”

“洪水既然来了,就谁都逃不掉。”秦南风难得露出正色:“小九,你别忘了,我爹在朝堂,梁承觐觊觎我已久,我们都算是身在其中。

倘若我还是不肯站出来,咱们这个家就会像洪水中的一艘小船,只能随波逐流,无法主动,只能被动。

你想想,一艘小船在滔滔江河之中漂泊,无法稳固局势,势必是不能长久的。”

他考虑过了,他若是不答应梁承觐,就算梁承觐不对付他,另外两方肯定也会拉拢他。

一边不靠日子也不会安宁。

而无论投靠哪边,都会成为另一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且还得罪了梁承觐,怎么都没有好果子吃。

倒不如就巴着梁承觐这艘大船,至少这艘船暂时翻不了。

“我明白了。”云娇聪慧,思索片刻,自然懂了他的意思:“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事也关系到大渊的江山社稷,大渊的江山稳固,是我舅舅毕生的心愿,这也算是满足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吧。”秦南风揽过她:“而且,我也不想让老百姓受战乱之苦,倘若这江山能够平稳的交到梁元俨手中,我便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别说以后,还是先顾着些眼前吧。”云娇靠着他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就是,佳人就在眼前,说那些做什么。”秦南风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你做什么,你还有心思闹。”云娇拍开他的手:“你们打算从哪里入手。”

“你就别操心了。”秦南风低头亲她。

“你快说。”云娇躲开他,两手抵着他胸膛。

“唔……”秦南风动作不停,含糊的道:“下个月我先科考……”

“等一下,你别动,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云娇连连闪躲。

“你说。”秦南风手也没闲着。

“哎呀,等我说完话,天天的你也不腻。”云娇娇嗔的推他。

“不腻,吃不够。”秦南风却更变本加厉了。

“你住手,我问你……”云娇抓着他的手:“既然你今朝才同官家商定此事,为何外头都得了信?

我今朝去福宁宫,不仅皇后、贵妃对我另眼相看,就连太后都对我疼爱有加,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那是他放出去的风声,既然要做这件事,当然要先造势。”秦南风笑着道:“你也知道,我年纪轻没有根基,倘若就这么封官,定然会有人不服。

但若是先造势,先放出些流言蜚语,让外头都知道他倚重我,到时候再封官,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原来是这样。”云娇有些明白过来了:“确实是,这样比较容易说得通,但是……唔……你……”

“良宵苦短,别说那些了。”秦南风不客气的堵住了她的唇。

……

翌日清晨。

云娇只带了蒹葭同落葵,便动身去了茶坊,原本她想带木槿的,可木槿偏不肯,说怕给她丢人,她只好临时换成了落葵。

“少夫人,到了。”

蒹葭掀开了马车帘子。

云娇下了马车,抬头便见茶楼门脸上“清月茶坊”四个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不由抿唇一笑。

在茶楼,虽不是头一回见,但这会儿见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欢喜与甜蜜。

那一回失火之后,她重新画了图纸给秦南风,但可不曾指望他全照着图纸建造出来。

毕竟依着他二人后来商议的结果,还是觉得防火要紧,杨氏的举动也算是给他们提了醒,所以在美观与太平上面,她选择了太平。

她以为,用防火的材料,就造不成图纸上那样了,没想到秦南风居然做到了,这楼跟他想象当中一模一样,他可真是有心了。

想起杨氏,她目光转向旁边的“八仙茶馆”,顿了片刻之后,她收回了眼神。

“见过少夫人。”

她迈进茶楼,便见一众人分立两侧,朝她行礼。

这里,无论掌柜的还是伙计,又或是点茶的娘子还有做点心的厨子,秦南风都已经找好了,她来只管主持大局便成了。

“去将鞭炮点了,再洒些利是钱,将人引过来。”云娇吩咐了一句。

片刻之后,清悦茶坊门口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清悦茶坊开张啦!”

“开门大吉!”

“洒利是钱了!”

很快,茶楼门口便热闹起来。

正月里闲人本就多,再加上有利是钱捡,很快,茶楼门前便人山人海了,人一个挤着一个,一时间热闹非凡。

“少夫人,门口都挤满了人了,您是不是该出去了?”落葵从外头进了茶楼。

“好。”

云娇答应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她已经嫁做人妇,长发挽起,出门也不必以扇掩面了。

她落落大方的站到人前,朝着众人抬了抬手。

那些人顿时安静下来,都好奇的打量她。

“诸位,我是这清悦茶坊的东家,今朝开张,我请大家吃茶。

自今日起,直至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十日之内,但凡是来我这茶坊中吃茶的客官们,皆可使极少的钱,吃上好的茶。”她说到这里停住了口,她知道众人肯定有话要问。

“这位少夫人,不知极少是多少啊?”

有人起哄问。

“极少就是一文钱。”云娇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文钱?”众人都一脸惊讶。

“在我所说的这十日之内,我这茶坊之中的各色清茶、浓茶、点心、果子,一样只要一文钱。”她含笑解释。

“一样只要一文钱?”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要亏死了。”

“少诓骗我们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众人都不信。

谁也没听过这样的事,这东家少夫人所说的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差也得几贯钱的,何况这么好的茶楼,一文钱,谁信啊?

“当然,这是有限制的,倘若是无止境,那我岂不是才开门,便要关门大吉了?”她等众人议论了一阵,才又一次开口。

众人哄笑了一阵,又都好奇起来:“是什么限制?”

“每一人每日只能买一样一文钱的东西。”云娇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而且,要在我这茶坊之中吃完,不许带走。”

“一人一样?”

“是真的吗?”

“我便站在这处,还能诓骗大家吗?”云娇笑吟吟地望着众人。

“要不要进去试试?”

“那咱们两个人,就可以买两样……”

“现在能进去了吗?”

众人顿时蠢蠢欲动。

云娇正要让开请他们进去,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一让,让一让。”

“施贵妃的人,都让一让。”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在前头开路。

众人一见这阵仗,又听说是施贵妃的人,不由自主的便让开了一条道。

后头看不见的人,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云娇抬眼便瞧见,走在侍卫后头的是施贵妃跟前的那位宫女,便是昨日紧赶慢赶去叫她的那一位。

“秦少夫人。”那宫女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客气了。”云娇还了一礼。

“秦少夫人,我家贵妃娘娘听闻你家茶楼今朝开张,特意命我送来两车烟花,以彰庆贺。”宫女说着转身朝着路边指了指。

众人都看过去,果然看到两辆华贵的大马车,边上的侍卫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烟花。

“谢过贵妃娘娘。”云娇又行了一礼。

人群中有了小小的议论声,众人都在猜测这是谁家的茶楼,居然有这么大的脸面,在开张当天引得施贵妃娘娘送了两车烟花,这可了不得啊。

“我家贵妃娘娘还说,之前吃过桂茶楼的花香茶饼,只是后来少夫人一直都没有做,想吃都吃不着。

听闻这一回,少夫人又做了花香茶饼,我家贵妃娘娘不便出宫来,特意叮嘱我买上两块花香茶饼带回去。”那宫女说话的时候不仅不慢,还特意拔高了声音,场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云娇知道,施贵妃这是在向她示好,帮她招揽生意。

她虽然不愿意接受,可对方已经做了,她也推辞不了。

“说得哪里话,贵妃娘娘赐了这么多烟花,两个茶饼算不到什么。”云娇抬了抬手:“蒹葭,取两块茶饼来。”

“是。”蒹葭快快的去了,很快便回来了。

“给。”她走到那宫女跟前,将两块包好的茶饼双手奉上。

宫女结果茶饼,将一锭银子塞在蒹葭手中。

“这,我们少夫人说不收的……”蒹葭连忙想将银子还回去。

“不成的。”宫女不接:“我家贵妃娘娘特意叮嘱了,今朝是铺子开张,又是财神日,拿了东西一定是要给银子的,请少夫人千万不要客气。

倘若觉得过意不去,下回再送便是,”

蒹葭不知所措的回头:“少夫人……”

“那就收下吧。”云娇知道推辞不掉,行了一礼:“烦请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一定。”宫女还了一礼:“那我便先行告退了,祝少夫人生意兴隆,财纳四海。”

“借你吉言。”云娇笑了笑,目送着她上了马车去了。

“东家少夫人,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

宫里的马车一走,人群顿时涌动起来,有了施贵妃这一着,在场人人都想进这清悦茶坊去尝尝味道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46回 和气生财 “请。”云娇抬了抬手,让到一侧了。

人群顿时蜂拥而进,茶坊里顿时喧闹起来,伙计们都开始忙碌。

道路对面,韩元奎站在自家茶饼铺子门口看了半晌,忽而转身,进了柜台里面,翻出几枚铜子来便要走。

“你去哪里?”朱氏就坐在柜台里头,脸色很不好看,脸上那块黑色的胎记依旧像从前那样显眼。

这几日裤子里头闲来无事,她把那胎记上的毛细细的刮掉了一层,眼下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平滑了不少。

“一个铜子儿一盏茶,我当然要吃她去。”韩元奎站住了脚。

“你别去了,去做什么?”朱氏很不满:“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拒绝咱们的?还有她跟茹玉的亲事也是咱俩搅黄的,你还好意思去?”

她反正是不会登这个茶坊的门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韩元奎嘿嘿笑了笑:“要不是咱们搅黄了她跟茹玉,她如今能嫁的这么好?还便宜她了呢。

这么便宜的茶,不吃白不吃,人人都去吃,凭什么我不能?

再说了,这么大的茶坊,上下三层,她总不可能在柜台上看着吧?”

他说着又要走,他得去看看这茶坊里头到底什么样。

“你别去没事找事。”朱氏瞥了茶坊的招牌一眼,心里头酸溜溜的,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当初不得罪云娇,如今说不准还能沾个光呢。

她又想能不能想个法子跟云娇和好,听杨氏说云娇同把云姝都言归于好了,说不准她也能。

“趁着人多,我去看看,等一会儿还有好戏呢。”韩元奎笑的意味深长。

“你是说旁边那家……”朱氏听出他言语里的意思了。

“那家的本钱还没回来呢,你说呢?”韩元奎给了她一个眼神,优哉游哉的往对面去了。

八仙茶楼的二楼,一扇窗边立着一个杨氏,她手扶着木窗,看着清悦茶坊门前络绎不绝的客人,再看看自家门可罗雀的情景,脸色越发的难看。

“咔嚓——”

一声细微的轻响,因为用力的握着窗框,她右手中指的指甲断裂了。

她扯了断开的指甲,狠狠地朝下面扔了过去,抬头看了看比她家高出一层的清悦茶坊。

这茶坊气派、精致,打听的人回来说,从一楼到三楼茶饼的价钱和座位上价钱是一层比一层高,但价格在整个帝京来说,都是公道的。

这可谓网罗了寻常老百姓到所有达官贵人,真是会做生意。

再加上秦南风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一般,朝堂之上,谁不给他几分脸面?

那她这八仙茶馆往后要靠什么才能比得了?

她伫立了半晌,吩咐了身后的婢女一句:“时机差不多了,叫他去吧。”

“是。”婢女答应一声,急匆匆去了。

……

清悦茶坊三楼,云娇凭栏而立,唇角边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正望着楼下满满当当的客人。

“少夫人,接下来十日都这样吗?”蒹葭有些担心:“一文钱一盏茶,一文钱一叠点心,如今一文钱能买个什么,这也太亏了吧……”

她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淌了出去。

“单这样看,是亏了,不过不是这么看的。”云娇朝着下面抬了抬下巴:“你看柜台边上那位,他先是要了一文钱一盏茶,后来又要了一碟滴酥鲍螺,一碟茶食。”

“是。”蒹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还是不解。

“那盏茶十六贯,滴酥鲍螺二十五贯,茶食十八贯。”云娇轻言细语:“你刨去成本,看看还亏不亏?”

蒹葭当即便算了起来,落葵也跟着凑热闹。

算了半晌,蒹葭才道:“少夫人,奴婢明白了你的意思,就算是那盏茶只卖一文钱,咱们也能从那位客官买的另外两样东西里头挣回来。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另外买了东西,也有不少人是单买了一文钱东西,那这些,咱们就是稳亏的吧?”

“不可能每个人都像那位客官一样,但只要有一部分,就足够能保本。”云娇缓声解释给她听:“而且,才开张这些日子,不急着挣银子,先将名声打出去,口碑做出来才要紧。

日后,就不愁没客人了。”

这也是她同秦南风商量出来的方法。

用这个法子,一个传一个,用不了几日,整个帝京都会传遍清悦茶坊一文钱卖茶的事情,会有更多人闻讯而来。

而她对自制的茶饼很有信心,越多的人来品尝,就能留下越多的客人。

开门做生意,有了客人就什么都不愁了。

而能引来足够的客人,即使是在开头的时候亏损一些银子,也是值得的。

蒹葭听的似懂非懂,还是夸赞道:“姑娘好生厉害,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云娇笑着正要开口,就听楼下大厅一阵混乱,她不由朝着下面看去。

“怎么了?”蒹葭也忙靠到栏杆边往下看。

就见正厅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正在地上来回翻滚,口中大叫着:“哎呀……我的肚子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周围的人一下子便让开了,围成了一圈,看着那在地上翻滚的人。

“我的肚子疼啊,这茶这么便宜是不是不干净……”

那人继续翻滚,声音越发的高。

“少夫人,要不要下去看看?”蒹葭有些着急。

“不用。”云娇沉着的吩咐:“乔巳,去看看。”

蒹葭回头去看,哪里有人影?

可片刻之后,就见乔巳的身影已经在楼下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知道少夫人跟前有人护着,可她从来也没有找到过他们的藏身之处。

要说少爷的这些人,可真是有本事。

底下正厅这时候已经乱作一团了。

“别吃了……你们不能吃这家茶,我要去官府,这家茶坊不干净啊……我的肚子……”

那人还在地上翻滚着。

“这位兄台,你没事吧?”乔巳伸手,你把握住那人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别碰我,我肚子好疼啊……”那人兀自嚷嚷,压根就不理他,又要往地上躺:“真的是便宜没好货啊,我要死了……”

韩元奎看的暗暗发笑,杨氏这法子倒也不错,看着简单,但是却最有用,只要坏了这茶坊的名声,以后哪还会有生意?

而周围的人一瞧这动静,都不敢再吃东西,甚至悄悄的议论起来。

“这茶不会这个问题吧?”

“这么便宜的东西,这东家图什么?”

“先别吃,看看这个人怎么样再说。”

乔巳也不慌张,握着那人的手中微微用力。

“啊——”那人叫嚷的声音瞬间就换成了惨叫:“疼!疼疼……放开我……”

“兄台,有话站起来好好说。”乔巳再一次开口,手中的力气稍微松了一些。

“你是什么人?用得着你管吗?叫你们东家出来!”那人不敢再往地上躺,但态度依旧嚣张。

“这不是那个……”云娇在上头看着,只觉得这人极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唐宝,他爹是钱老夫人留给少夫人的掌柜的,这人之前还想霸占少夫人的铺子呢!”蒹葭倒是想了起来,她当时跟着少夫人一起来的。

记得韩家少爷说,这个唐宝就是个无赖。

云娇点了点头,就是他。

“我家少夫人叫我来的,你这是何意?”乔巳打量着他。

“我肚子疼,我吃了你家的茶肚子疼,你们家茶不干净……”唐宝又撒起泼来:“我要去报官!”

乔巳手下又使了力气。

“疼疼疼……”唐宝脸胀的通红,拼了命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可哪里是乔巳的对手?

乔巳继续加大力气,面上却丝毫不显:“说说看吧,这肚子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我真疼……”唐宝硬撑着,可没能撑过两息:“我假疼,我是装的,我都是装的……”

“为何要做此事?”乔巳依旧没有松手。

“我我……”唐宝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个无赖,这条街上出了名的,估计是想讹几个钱。”

有看热闹的认识唐宝,这时候开了口。

“是是,我就是想占点便宜。”唐宝连连点头。

他倒也想硬撑下去,可他撑不住啊,这也太疼了。

“滚。”乔巳撒开手。

云娇见状,心里一动,眼见着乔巳要放人,赶忙扭头吩咐了一句。

“乔巳,少夫人叫你把人带上来。”蒹葭赶忙朝着下头喊道。

“走吧。”乔巳一把揪住正要往外跑的唐宝的后衣领,几乎将都提了起来。

他拉着唐宝一走开,茶坊里的伙计们便上前去招呼:“各位客官,接着吃茶、吃茶,一个无赖而已,不要因为他扫了兴致……”

茶坊里,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景象。

“少夫人,人带来了。”乔巳把人丢在云娇跟前的地面上:“老实点。”

“哎呀,我都说了是假的,饶了我吧,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唐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却悄悄的往后挪着,想要伺机逃跑。

乔巳站到了他身后,不言不语,宛若雕塑一般。

他退着退着脚就碰到了乔巳的脚,顿时僵在那里。

“唐宝,你还记得我吗?”云娇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唐宝这才抬起头来打量她,似乎想起什么来:“你……你是……”

他挠了挠头,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在哪呢?他想不起来了。

“你爹呢?”云娇想起来,唐宝虽然混账,但他爹却是个好人。

“我爹死了。”唐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指着她:“我想起来了,你是接铺子的那个九姑娘!”

“记性还不错。”云娇抿了抿唇,难怪唐宝这么为非作歹也没人管,原来他爹已经不在了。

“九姑娘,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就是想混口吃的,我铺子折本折进去了,婆娘也跑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若是早知道这是你的茶坊,我绝不会来这一趟……”唐宝眼珠子一转,立刻便开始磕起头来。

“别装了。”云娇早已看穿了他:“说说吧,是谁让你来的?”

“什么谁?”唐宝装糊涂:“我就是自己脑子一热,就……”

“信不信我送你去官府?”云娇挑了挑眉。

“你别吓唬我。”唐宝跪坐在地上,整个就是一副无赖的模样:“这点小事,官府才不会管。”

云娇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脑子,那就说说看,背后那个人雇你做这件事,给你多少银子?”

“我说了没人。”唐宝垂着眼睛,说话有些没底气。

“乔巳,让他好好想一想到底有没有人。”云娇靠在椅背上,淡淡的吩咐。

“诶?九姑娘,你别,你别啊……”唐宝吓得连忙往前爬:“我……我真的没有人指使……你这样,你这样也是屈打成招!

你做生意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做生意的人最讲究和气!”

这姑娘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厉害啊?

“要不然,这样吧。”云娇思忖着道:“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的,我给你双倍的银子,而且不会出卖你。”

做生意,确实是和气生财,唐宝这样的无赖小人,还是别惹了他的恨才好,省得到时候麻烦。

“有这么好的事?”唐宝有些意动,却又半信半疑。

“我说到做到。”云娇轻飘飘的道:“你也能看出来,我有的是银子。”

“好,一言为定。”唐宝见钱眼开,伸出了一只手:“对方可是给了我五两银子,你得给我十两。”

“蒹葭。”云娇轻唤一声。

蒹葭不情不愿的拿出一锭银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这个无赖,真是叫人作呕。

唐宝两只眼睛顿时就好像黏在那锭银子上一般,都移不开了。

“看什么,说啊!”蒹葭恨不得踹他一脚。

“我说,我说。”唐宝嘿嘿笑了两声:“是隔壁的,隔壁八仙茶馆的东家夫人叫我来的。”

他说着就起了身,一把抱过那锭银子,转身就跑:“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蒹葭气坏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说一句话就要十两银子:“乔巳,快拦住他。”

“罢了,让他走。”云娇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从这里,恰好可以瞧见八仙茶馆的西侧。

“少夫人,你是怎么看出他背后有人指使的?”落葵终究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从前到后,她也没看出来这个唐宝哪里像是被人指使的。

《把云娇》正文 第1247回 噱头 “他这样的人。”云娇看着窗外的八仙茶馆,缓缓地道:“不管是装腔作势还是耍无赖,终归是以要银子为先,怎么会一直嚷嚷着要报官?”

所以,肯定是旁人的意思,目的不是讹钱,而是致力于搞垮茶坊的名声。

“哦!”落葵恍然大悟,一脸敬佩的看着她:“这个杨氏也太可恶了,那少夫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急。”云娇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蒹葭,外祖父外祖母那里安顿的怎么样了?”

“落葵她们回来之后,新买的两个婢女已经送过去了。”蒹葭忙回道:“之前要的小厮,今朝也送过去了。”

“都是死契吗?”云娇问。

“是,且都照着少夫人的意思,给他们立了规矩,只要乖巧听话,将两个老人伺候好,一年下来会给十两银子的赏钱,但要老太爷同老夫人点头才算。

而且告诉了他们,只要尽心尽力侍奉,日后二老驾鹤,少夫人便放还他们自由身。”蒹葭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年纪都不大,也都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听了之后都是连连点头,也表了忠心。

想来,他们说出来的话,自己应该会照做的吧。”

“先看看吧。”云娇点了点头。

“少夫人,把家大少夫人来了。”外头,有伙计敲门。

“快请。”云娇一听自家嫂嫂来了,忙迎了出去,伸手牵过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妹妹。”夏静姝笑看着她,柔柔地道:“这还早?你也不知会我们,这一早放鞭炮挂招牌本来应当是我同你哥哥做的事,你看看你,都自己做了,让我们做什么?”

“谁做不是一样。”云娇笑了。

“那不一样,我们是娘家人,不得帮你将这个脸面撑起来啊?”夏静姝朝着窗户下指了指:“我让人把爆竹和烟花都运过来了,还有灯笼、对联都预备好了,你在日头下去之前,把爆竹都放了。”

她仔细叮嘱。

“哎呀嫂嫂,我都已经放了鞭炮了,你还买了做什么?太破费了。”云娇挽住她:“你们如今就靠两个铺子养着那一家子,手头不宽裕,这些东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也不成,就算手头不宽裕,也不差这点银子。”夏静姝有些固执地道:“该我们做的还是要做,这是规矩。”

“来,坐。”云娇挽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八哥哥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这些日子忙的,也不曾听到家里有人送信来,不知道八哥哥同八嫂怎么样了,到底是和离了还是休弃了。

“还能怎么样?”夏静姝叹了口气:“人又接回来了。”

“什么?”云娇吃了一惊:“祖母不是说不管如何都不会要许惠兰了的,我还指点了她,让她走衙门去过一趟,省得以后牵扯不清。”

她看那日祖母态度坚决,八哥哥也是一样,还以为用不了几天,两人就会分开了,这怎么过了个年又和好了?

“你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夏静姝解释给她听。

“这么快就有了?”云娇有些惊讶,当然也明白过来。

祖母一心一意的想抱重孙子,既然许惠兰有了,她自然舍不得放了。

“是挺快的。”夏静姝说起这个,心中就有些苦涩:“也是好命,祖母同八弟弟又是登门谢罪,又是亲自去接的,如今在家里头,那简直就是……”

她没有说下去,她若是也能怀能生,那该多好。

云娇默然了片刻,嫂嫂不说出来她也明白,许惠兰肚子里有货,在家里自然是为所欲为。

“把脉把出来了?是男孩?”云娇有些好奇。

“没有。”夏静姝摇了摇头:“月份还太浅了,把不出来男孩女孩,大夫说起码要三个月左右才能摸出来。”

“嫂嫂,往后你就别管他们,随他们如何吧。”云娇劝她:“她就算是生个男孩,她和八哥哥还是不和睦的。

八哥哥能忍她十个月,却不会忍一辈子的,以后矛盾还是会有的。”

她原本觉得,许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成亲了也叫祖母见识见识,往后就别乱做主了。

趁着这一回八哥哥脸被挠成那样,两家划清关系,以后再寻摸着找个通情达理的人家就是。

可没想到许惠兰这就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那牵扯就深了,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往后,这些事情她真的不能再过问了。

“那还用等到以后,今朝清晨两人就又打了一场。”夏静姝唉声叹气的:“我还要跟着被祖母数落,说我不会劝架,不会管家。

你八哥哥也被她打出门去了。”

“这才隔了几日?”云娇惊诧:“不是初一打了她跑回娘家的吗,今朝才初五……”

“是啊。”夏静姝愁眉苦脸:“她什么都要往娘家送,今朝起身迎财神爷,供了十几盘鲜果、点心。

她又瞧上了,拿竹篮装起来,要婢女往她娘家送,你八哥哥不让,两人吵了架就打起来了。

还有你八哥哥那个通房,你记得吗?”

“通房?”云娇仔细的想了想,似乎是连燕茹在世的时候安排的:“好像是叫……小雪?”

“没错,就是她。”夏静姝细细说给她听:“这大过年的,你八哥哥难得安分,在家里住了几日,都是这个小雪陪着的。

许惠兰昨日回来听说了此事,将个小雪打的遍体鳞伤,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她说着,面露不忍。

小雪虽然是个婢女出身,性命卑贱,可她也没做错什么,而且,这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多可怜。

“她怎么这样?”云娇听了,心里头很不舒坦,这个许惠兰,真的是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夏静姝又叹了一口气:“妹妹你要是没出嫁就好了,还能想法子约束着她一些。

今朝他们打架,我说了几句,她都指着我的鼻子骂。”

她说着有些委屈的红了眼圈。

“你就别管他们的事。”云娇也为难,她出了嫁的人,不好太去管娘家的事。

“我也不想管,可是我不管,祖母就要说我没作用,不问事,根本撑不起这个家。”夏静姝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她是真的委屈:“我不怕你说我恶毒,我真巴不得谁能将她扫地出门,我也好清静一些。”

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

从前在娘家,爹娘、哥哥都将她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后来嫁给了把云庭,他对她也是呵护有加,虽说掌管这个家的后宅不容易,那磕磕绊绊的也有人护着,她不觉得有多辛苦。

可如今,把云庭一心苦读,她不想叫他分心,这些苦楚只能自己默默的咽下去,平日里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嫂嫂……”云娇拍着她的肩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事情没落到她身上,似乎说什么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娇儿,你说我可怎么办啊……”夏静姝擦着眼泪:“这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这是一辈子啊……”

她一想到一辈子要跟许惠兰那样的女子在一个屋檐下度过,她就觉得窒息。

“要不然,等哥哥科考过了,分家吧。”云娇也没有旁的好法子了。

“祖母还在,又有父亲,分家那是大不孝。”夏静姝不是没想过这件事。

“那有什么,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管什么孝不孝的。”云娇不以为意。

“你别说了。”夏静姝忙拦住了她的话:“这话不好听,叫旁人听了去,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什么来了。

不说了,今朝是你开张的好日子,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对了,方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家三叔母站在门口路边上。

我还准备同她打声招呼的,谁知道她远远地看见我,转身就走了。”

“三叔母。”云娇轻笑了一声:“想必,她这会儿心里不大好受。”

“为何?”夏静姝有些奇怪:“要说起来,你们是一家的,她也该进来帮着照应照应才是。”

“他们三房从外地回来,也不晓得带了多少金银财宝,生怕被我们占了便宜,第二天就找着我们分家了。”云娇还不曾得空将这事告诉嫂嫂:“所以我这茶坊,同他们三房没有任何关系。”

“分家了?”夏静姝吃了一惊:“南风他祖父祖母不是还在吗?怎么能分家?”

“是三叔母的意思,那时候我看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就顺水推舟了。”云娇见她不哭了,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南风他祖父祖母是怎么肯点头的?”夏静姝不懂了。

“他们不知道,说好了是瞒着他们。”云娇笑道:“不过我也不怕他们知道,左右是三房先提出分家的,又有字据为证,我没有后顾之忧。”

“真是羡慕你的聪慧。”夏静姝看了她片刻:“你是怎么做到的?做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的,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机敏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都怪我太愚笨了。”

她常常思量,如果换成云娇是她,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甚至被弟妹指着脸骂。

“这怎么能怪嫂嫂,原本夹在当中的人就不好做,这怎么说呢,慢慢的来吧。”云娇又劝了几句。

夏静姝这些话也憋在心里头许久,今朝说出来,又哭了一阵子,觉得心里头好受多了。

姑嫂二人便在屋子里说了好大一会儿话。

中午时分,厨房送了饭上来,秦南风也抽空回来了一会儿,匆匆吃了几口饭又进宫忙去了。

十日,一晃而过。

正月十六,年就算是过去了,帝京的街道之上,各色的铺子都开了门,各样营生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自正月十五晚上看花灯之后,整个集市就恢复了年前的繁华。

清悦茶坊经过了之前的那十日,在帝京城已经小有名气了。

尤其花香茶饼,由之前只有少数人吃过,到如今茶坊开张之后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人品尝过,无不赞不绝口,不少人都是念念不忘。

这茶饼,之前并未取名字,一直叫“花香茶饼”。

但这回开了这么大的茶坊,自然要取个名字同这茶坊匹配,云娇便取了“馥郁茶”三个字,也算是名副其实。

她将馥郁茶定价为十两银子一盏,每日只卖十盏,而其余自官茶趸来的茶叶、茶饼,都定的极其公道的价格。

是以十日过后,她的茶坊仍旧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而十盏馥郁茶,一开门便被人抢的一干二净。

“少夫人,真是没想到卖的这么贵,居然还有人抢着买。”蒹葭又惊喜。

“帝京,从来都不缺有银子的人,只要你的东西好,就不愁卖不出去。”云娇却并不意外。

当初定这个价格,是经过她仔细的思量的。

那些富商、达官贵人,他们不缺银子,要的就是个脸面,卖的越贵,他们还越喜欢呢。

反正她一个人也做不了多少茶饼,一块茶饼可以点四盏茶,一日一两块半茶饼就够了。

正巧她也不想太累,干脆就拿这个馥郁茶来做个噱头,既挣了银子,又扬了茶馆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她俯瞰人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楼正厅,心下很是满意,今朝才能算是真正的第一日开张。

如此,又过了将近半个月,眼看着正月就要过去了。

这一日,把云姝进了清悦茶坊。

“九妹妹。”她将孩子交给身后的杏雨,朝着云娇行了一礼。

“四姐姐,好久不见。”云娇伸手扶她:“别这么客气,近来可还好吗?”

“还成。”把云姝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坐。”云娇落座之后,才看见把云姝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很有几分憔悴:“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杨氏又……”

“她……”把云姝顿了顿,看了看未合拢的窗户:“家里茶馆生意不好,她说都是叫九妹妹你抢了。

她拿你自然没有法子,便将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她说着,低下了头。

“她自己不会做生意,怪我们家少夫人做什么?”蒹葭一听,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对杨氏,可没什么好话。

《把云娇》正文 第1248回 打秋风 “蒹葭。”云娇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插话。

蒹葭撅了撅嘴,低下了头。

“那四姐姐想要我做什么?”云娇问了一句。

倘若把云姝真的来求她叫她让着点杨氏,那她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姊妹情分了。

“我怎会叫九妹妹做什么?”把云姝抬起头来:“我是来提醒九妹妹的,昨日我在她院子里洗衣裳,见她请了几个人回去,似乎都是整个帝京所有排的上号的茶馆的东家,要联合起来找九妹妹你呢。”

她说话的声音放轻了,身子也往前倾,显然,这话不想叫外人听了去。

九妹妹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而孩子落地之后,杨氏又故伎重演,三天两头的就要给他们房里塞人,要不是茹玉不想要,家里恐怕早就乱套了。

她是巴不得九妹妹能克制住她那个婆母。

“联合这条街上茶馆的东家?”云娇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想过杨氏会用这一招,果然,她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些做生意的一个个都是沾上毛比猴都精,杨氏一介女流,能联合所有的人,真是不得不叫她佩服。

她对把云姝也是彻底的刮目相看了,看样子这个四姐姐是真心实意的想同她交好,往后,不必要太过警惕了。

“似乎是要逼着九妹妹你拔高价格,同他们一样。”把云姝想了想道:“否则,他们便要叫妹妹的茶坊没有生意呢。”

“那便由他们来试试。”云娇笑了一声,并不曾当回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九妹妹有把握,我就放心了。”把云姝松了口气。

“那个欠条,还是拿不到吗?”云娇比较关心这件事。

毕竟如果能拿到欠条,那就省事了,一劳永逸。

把云姝摇了摇头:“上回趁她不在,我把她房里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欠条。

但是有一个樟木箱子,上了锁,我估摸着一定在那里头,等我想法子把钥匙弄到手,到时候偷出来给你。”

“钥匙她是不是藏得很好?”云娇询问她。

“何止呢,她要是藏起来,我总归能够找到。”把云姝有些惆怅:“但她从来都是随身带着,除了睡觉的时候。

她睡午觉我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她年纪大了睡觉轻,万一被抓到了我恐怕就要没命了。”

她也曾有几回蠢蠢欲动,但终究还是被恐惧拦住了,没有动手。

要紧的是这事见不得光,杨氏本就巴不得将她扫地出门,一直是茹玉不想烦神,算是护着她。

她要是被杨氏抓到这样的把柄,那这个家肯定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不急。”云娇也理解她:“来日方长。”

……

二月初一。

云娇早起到了茶坊,给财神菩萨上了香,正要到楼上去,门口便有了动静。

她有些诧异这么早就有顾客登门,便回头去看,却瞧见进门来的是许惠兰,她娘扶着她,她爹跟在后头。

“惠兰,快跟你九妹妹打招呼啊。”许母一见云娇,便推了推许惠兰。

许惠兰平日是不爱先开口同人打招呼的,尤其是对婆家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她一向孝顺,母亲开口她自然是听的。

“九妹妹。”她招呼了一声。

云娇站住脚,露出几分笑意:“八嫂怎么来了?”

“她啊,她都不知道你开了这家大茶馆。”许母看着周围,两眼放光:“还是我今朝去告诉她的,她说带我们来看看,开开眼界。”

她身旁,许父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茶坊里的摆设,两人互相说着话,露出一脸的惊叹。

云娇看着许母,不曾言语。

许母扶着许惠兰,又往前走了两步:“你还不知道吧?你八嫂有身子了,咱们还是先坐下吧?”

“请坐。”云娇瞥了一眼许惠兰,吩咐道:“蒹葭,上茶,再上两碟点心。”

她不喜许家这一家人,但如今人家登了门,她总不好不招待。

毕竟人家并没有明面上招惹她,她也不好太过无礼。

蒹葭撇了撇嘴,到后头厨房去了。

“我就说,你家这个小姑子是个好的。”许母朝着许惠兰大声夸赞云娇。

云娇只是笑了笑,许母这样的夸赞,未免太刻意了些。

片刻之后,茶水同点心端了上来。

“这怎么是泡的清茶?怎么不是点的茶?”许母伸长了脖子,看着茶盏里的茶。

“不好意思。”云娇淡淡的看着她:“太早了,茶坊的点茶的娘子都还没有来,清茶将就吃吃吧。”

蒹葭嫌弃的看着这一家人,这么早来这里,怕是打秋风来了,这一家人真的是,把少夫人娘家搅的乌烟瘴气的,还不算,现在又来想占少夫人的便宜了,这吃相真是令人作呕。

“九妹妹,我听你八哥哥说过,你点茶很厉害。”许惠兰看着云娇:“你点一个,给我爹娘尝尝。”

她的口吻很自如,就是吩咐,像极了主子对着奴仆那种。

云娇望着这坐在桌边上的一家三口,有些无言。

“八少夫人。”蒹葭上前一步,忍不住开了口:“我家少夫人可不是什么点茶娘子,也不是谁说用就能用的,除了我们家少爷,谁都吃不着我加少夫人点的茶。

当然,要是你们能在咱们茶坊里头一回买超过一百两银子的东西,那我们家少夫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你们点一盏茶的。”

这一家人,真的是蹬鼻子上脸,进门就是客,少夫人讲究,给他们脸面了,他们还得寸进尺。

她可没那么客气。

少夫人不好说的,她来说,反正她是个小婢女,就是说错了,就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那也无所谓。

“怎么说话的你?”许惠兰顿时来了气,伸手指着蒹葭:“我们主子说话,用得着你个下人插嘴?”

她原本在娘家的时候,是什么苦头都能吃的,也是什么活都能做的,父母、祖母说什么都听,亲戚邻里无一不夸她是个大孝女。

但是,自从成亲之后,她见识了大户人家的日子,算是开了眼界,再加上有她母亲从中挑唆,她那蛮不讲理的一面便露了出来。

且她到现在都觉得,婆家是外人,娘家才是最亲的人,才是她的根本,是她的家,所以她千方百计的往娘家捞东西。

“八嫂。”云娇拉过蒹葭,护在身后:“蒹葭与我情同姐妹,她一向随意惯了,还请八嫂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什么情同姐妹?”许惠兰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让一个下人来说我,就是我这个八嫂,还不如你这个下人来的亲近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倒也不至于如此。

只是今朝爹娘都在跟前,她想表现自己的本事,便显得有些急切了。

“八嫂要听实话吗?”云娇侧目看着她。

她可不像嫂嫂那么能忍气吞声,现如今,能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的人,还真是不多。

当然,她也不打算忍耐。

“怎么?”许惠兰见她不仅没有让着她,却反而像是挑衅一样,不由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我就告诉你,她是从小贴身伺候我长大的,确实比八嫂亲近。”云娇干脆在他们一家对过坐了下来:“八嫂有什么不同见解吗?”

她原本不想搭理他们,打算随意的上点茶水点心,打发了就是了。

可没想到许惠兰这么嚣张,她倒是不能走了,她要是走了,茶坊里这些伙计可应付不了这一家。

“你!”许惠兰一把便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我叫你点个茶,你推三阻四的也就罢了,还让个下人来羞辱我。

你以后还想不想登娘家的门了?”

“惠兰,九姑娘她是这茶馆的东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点茶吃呢?”许母拉住了她:“我们就这茶吃吃,也挺好的,这散茶也很香。”

她看了看许父,想他也帮着打个圆场。

可许父就像个孩子,只是埋头吃茶、吃点心,全然不理会许母。

许惠兰还要开口,许母悄悄地捏了她一下,她才算是安分下来。

许母也吃了一口茶,没话找话的问云娇:“九姑娘啊,我听说,你这茶馆前些日子白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

“那是半个月之前了,刚开张的时候。”云娇随意的答了一句,又道:“也不是白送,是要一文钱的。”

许母点了点头,又四处看了看:“我听人说,你家茶馆有一种很香的茶,卖的很贵,是不是?”

她这么说,云娇应该知道她的意思吧?

她今朝特意一早接了女儿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听说很香的茶饼,她想弄一块。

眼下,她儿子也开始说亲了,到时候相看,用这个茶饼点了茶给亲家吃,那是多大的脸面?亲事肯定也更有把握一些。

“是。”云娇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却完全无动于衷。

她那茶,是卖的贵,但也不是没本钱,而且,她还费了功夫做出来的,凭什么白送给这种人?

再说了,许母这样的人,有一就有二,这回占了便宜,下回就轻车熟路了。

既然算盘打到她头上来了,她就彻底绝了她这心思。

“那茶饼是什么样子啊?”许母眼神微微闪烁:“能不能给我……给我们开开眼?”

她看了一眼还在吃点心的许父,心里一阵恼怒,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许父抬起头来:“嗯嗯,我也想看看。”

他说完了,又低头继续吃。

“蒹葭,去取一块来。”云娇吩咐了一句,又叮嘱道:“让乔巳盯着些。”

“是。”蒹葭看了许母一眼,有些想笑。

让乔巳盯着,这就是防着这一家人把茶饼抢走了,可惜,他们根本听不懂这句话,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乔巳是谁。

蒹葭用一个小茶盘,托着一块馥郁茶饼,放在了桌子中央。

许惠兰母女顿时凑过去看,许父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盯着那块茶饼。

许母看着看着,就要上手。

“这可不能碰。”蒹葭拦住了她:“这块茶饼,可值二十五两银子。”

她说的可是实话,一块茶饼能点两盏半茶,那可不就是二十五两银子吗?

“这么值钱?”许母暗暗的咽了咽口水。

那她可就舍不得点着吃了,这要是拿出去卖了,岂不是够他们一家大半年的吃穿用度?

“那是自然。”蒹葭故意道:“这我们少夫人平时都不舍得吃呢。”

“那十两银子一盏茶,就是这个茶饼点出来的吧?”许母盯着那块茶饼:“九姑娘呐,你可不少赚,一天光这个茶饼卖十盏,就有一百两银子的进项,更何况还有旁的呢。”

“帐不是这么算的。”云娇抬眼:“我这茶坊,光建造就花了好几万两了,更何况还要趸上万两银子的货。

另外这些伙计、点茶娘子还有厨子、掌柜的个个都不是白来的,每个月都要发放月例,再加上官府的赋税,七七八八的,还真就挣不了多少银子。”

也确实是这样,外人看来,这么大的茶坊,一定是日进斗金,但其实,真经营起来才知道,银子确实是能挣到,但也并没有想起来那么多。

“你是做大生意的嘛,这来去大,挣的也多。”许母好好的看着她:“你看这……我们也没尝过这茶饼,这一块,能不能给我们……”

她说着,就将手伸向那块茶饼,想要拿起来。

只要拿到手了,云娇这样的身份,还好意思从她手里抢过去吗?

“你想要这茶饼?”云娇却一抬手,将托盘拉到了自己跟前:“也可以。”

“真的?”许母的欢喜溢言于表。

“虽然是真的。”云娇的纤纤素手捏过那块茶饼,举起来打量着:“你女儿是我八嫂,咱们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这样吧,我便宜五两银子卖给你,你就给我二十两就成。”

她说着,放下那块茶饼,看着许母。

许母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把云娇,你什么意思?”许惠兰站起身来:“我是你八嫂,如今又怀着你八哥的孩子,我娘想吃你一块茶饼,你还好意思要银子?”

在她看来,她有了身子,婆家所有的人对她好,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所有人当中自然也包括这些大小姑子。

《把云娇》正文 第1249回 讹诈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的东西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云娇也站起了身。

“自己家亲戚,你一定要这样斤斤计较吗?”许惠兰走到她跟前质问:“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银子?”

“八嫂,开门做生意,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的买卖的。

我这茶饼,不是说一二两银子的东西,而是二十多两,而且我每天做的也不多,是不能随意送人的。

如果你实在要的话,我可以让伙计另外包一份给你。”云娇朝着站在远处的活计招了招手:“把雅山茶饼包一块拿来。”

她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倒也不是怕了,而是不想同许惠兰彻底的撕破脸,虽然她已经有了早晚有那一天的预感,但她是出了门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恶人不该由她来做。

虽然她也挺同情嫂嫂的,但无论如何,一码归一码。

“雅山茶饼?二三两一块的东西谁要啊?满大街都是,我就要你这块香茶饼。”许惠兰得寸进尺,一把抓过桌上托盘里的那块茶饼。

在她看来,云娇退让了并不是在忍耐她,而是怕了她。

别说是一块了,就算是十块八块,她拿了,还算是给这个小姑子面子了呢,除非这小姑子不想她替把云闱生个儿子出来。

“八嫂,把茶饼放下。”云娇神色冷了下来。

“是你侄子想喝。”许惠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怎么,你舍不得?信不信我让你祖母来找你?”

“我让你放下。”云娇冷冷的望着她:“就算祖母站在这里,我也是这样的话,你最好先回去问一问,再想想要不要到我这里来胡闹。”

“怎么?”许惠兰肆无忌惮:“我害怕你不成?这块茶饼我要定了。”

“乔巳。”云娇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她不想多说废话,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忍耐是有限制的,能拿出雅安茶饼来客客气气的打发这一家,就已经到了她克制的顶端了。

真不知道是谁惯的她,以为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少夫人。”蒹葭上前扶着她,宽慰她:“别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得。”

乔巳原本远远的站在窗边,只闻云娇一声,他顷刻便至许惠兰跟前。

许惠兰还未来得及反应,手里的茶饼就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少夫人。”乔巳转身,将那块茶饼双手奉到云娇跟前。

“你抢我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云娇还未来得及伸手,许惠兰就疯了一样的冲上来。

乔巳下意识的侧身躲过,许惠兰险险的停住,一把便抓住他的袖子,伸手去抢那块茶饼。

“少夫人,这……”乔巳极力闪避,却又不敢将她推开。

他天天跟着少夫人,许家的这些事,他就是不特意听也早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真要是许惠兰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他可赔不起啊。

“给我。”云娇一把拿过乔巳手里的茶饼,毫不犹豫的撕了个粉碎,茶饼的碎末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哎呀,哎呀你……”许惠兰气的直跳脚:“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情愿揉碎了也不给我们家是不是?我……”

一旁的许母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把扶住她:“哎呀,我的好女儿,你肚子没事吧?真的疼了吗?你不能跳了,不能跳了……”

她口中说着,手中就悄悄的使力气将许惠兰往地上摁。

许惠兰愣住了,抬头看着她。

许母只是一个劲儿的往下摁她,口中说:“诶?诶?我怎么扶不住你了,你没事吧,我的女儿,没事吧……”

她说着,伸手去摸许惠兰的肚子,悄悄的拧了一下。

许惠兰吃痛,果然坐在了地上。

“哎呀,这可怎么好啊……”许母也跟着坐了下来:“就是一块茶饼吗?不给就不给,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九姑娘啊,看看你八嫂被你气的,这都动了胎气啊,你可不能不管啊……”

许惠兰明白过来,立刻捂着肚子开始叫痛。

“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了!”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的许父,这个时候却冲了上来。

乔巳上前拦着他。

“你们这一家简直就是土匪强盗,你们这是讹人知道吗?我们根本就没有碰她,她怎么就动胎气了?”蒹葭气得脸都红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茶坊里几乎乱成一团。

伙计和掌柜的还有早到的点茶娘子们都远远的看着,小声议论,从开张到现在,他们都佩服东家少夫人,做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就没见过东家少夫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今朝这还是头一着。

“你们够了!”云娇彻底恼了。

她已经够忍让这个许家了,嫂嫂来哭诉,她都是好言相劝,从未想过要对他们家怎么样。

她开了个茶坊,招谁惹谁了?这一大清早的,还来闹这么一通。

想拿东西就要拿,拿不到就在这里闹,把她这里当成什么了?

看样子,跟这家人是没法善了了。

随着她一声清喝,厅子里终于静下来。

许母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叫什么叫,你嫂嫂都这样了,你还有脸叫?”

“你们几个过来,把人抬到医馆去。”云娇懒得理会她,招了招手,让几个伙计过来了。

随着几人的离去,厅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少夫人,这怎么办啊?许家这是打算讹下来了?”蒹葭忧心忡忡。

云娇回头看了看:“别看了,都各司其职吧。”

好在将近一个月下来了,茶坊的生意已经逐渐走入正轨,她在不在这坐镇,都不那么打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跟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她看见许母支使着许父什么,许父听了之后急匆匆的走了。

她也懒得过问,径直跟了上去,不急也不慌,许惠兰有没有事她心里清楚的很,许家,无非是想要些银子。

她走的不快,一路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蒹葭几回想要问她打算如何,但见她似乎一直都在想事情,也就忍着没有开口,少夫人应当有法子对付这无赖的一家的。

很快,一众人便到了医馆。

最近的医馆正是那个姓安的女大夫的医馆,当初钱芳馆去世,便是她在场。

她见了云娇,有些诧异,远远地点了点头,又继续给跟前的病人问诊。

云娇也微微颔首。

“大夫,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女儿看一看?我女儿动了胎气。”许母大呼小叫的,就要往前挤。

“我们家也是急症,你等一等!”前头的人不肯相让。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女儿都动了胎气了。”许母不肯罢休,回头呵斥云娇:“你还不快过来帮忙扶着,你真想让你娘家断子绝孙吗?”

“我可不敢碰。”云娇也不客气:“方才在我茶坊里,都不曾有人碰她便倒下了,我这要是伸了手,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说什么呢你?”许母被她气的咆哮起来。

“不要吵了。”安大夫很不悦:“到我这儿来的,都是身子有恙的,等不及就先去别家吧。”

大夫开了口,许母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找了张凳子给许惠兰坐了下来。

等了两个病人,之后便轮到许惠兰了。

诊脉的时候,云娇依旧站得远远的,神色漠然,许惠兰真要是有事那才有鬼了。

“怎么样了大夫?”许母迫不及待的问。

安大夫将手从许惠兰的脉门上拿开,语气平静的道:“这位少夫人身康体健,孩子也很安稳,并未动胎气。”

“怎么可能呢?”许母立刻反驳:“你都不知道,刚才她被那个男人推了一把!还受了很大的气,肚子疼的不得了。”

她伸手指了指乔巳,又指着云娇继续道:“就是被她这个小姑子气得坐在地上爬不起来,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你再好好诊一诊。”

云娇最厌恶叫人伸手指着,抿了抿唇看向旁的地方。

安大夫看了她一眼,暗暗的皱了皱眉头,又把手搭在了许惠兰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她再一次道:“这位少夫人的身子真的无恙,回去好好养胎吧。”

“你会不会诊脉?”许母很不满意:“我都跟你说了,她肚子疼,你诊不出来吗?”

安大夫一向都是好性子,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受不住了,皱着眉头正要开口。

“这位安大夫,是帝京所有医馆里头唯一的女大夫。”云娇上前一步,语气清冷:“她专医带下病,接生也是一绝,横胎都能凭着一把银针扎正了。

想必你们也听过安大夫的名声,在人家的医馆里,当着人家的面质疑人家的医术,未免太过无礼。”

她同安大夫虽无太多往来,但却知道,她是个极好的大夫,诊脉的结果,她绝不会信口开河,也不会偏向谁。

“你还替她说话?”许母一拍桌子:“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认识,互相认识是不是?

你包庇她,才说我女儿没事!”

她又伸手指着安大夫。

安大夫推开了她的手,已然有些不满了:“这位夫人若是不信我的医术,可以到别家去看看。”

“人来了。”

安大夫话音刚落,许父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把老夫人同夏静姝,把云闱在最后头。

“亲家祖母啊,你可算来了。”许母一见把老夫人,立刻松开了女儿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要来好好的管管你这个孙女,要不然,你的重孙子可就没了。”

把老夫人先看了云娇一眼,见云娇不看她,这才紧走了两步上前拉住了许惠兰的手:“蕙兰啊,你没事吧?你爹去叫叫我们,可把我给吓死了。”

她见她好端端的坐着,脸色也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许惠兰看了许母一眼:“我肚子疼。”

她伸手捂着小腹部。

许母在一旁赞许的朝她点了点头。

“肚子疼啊,这怎么好?”把老夫人顿时紧张起来:“快,快给大夫瞧瞧。”

“祖母,大夫已经瞧过两回了,人没事。”云娇有些无奈的开口。

“没事啊?”把老夫人顿时松开了许惠兰的手,她没有仔细的想,但本能的反应就是相信云娇的话。

“没事的,回去好好养胎就行了。”安大夫也跟着说了一句。

“怎么没事?惠兰肚子一直疼,这可不是回事。”许母立刻道:“亲家祖母,这可不是小事啊,不能回去,一定不能回去。

万一回去了,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再想回来可来不及啊!”

这事,哪那么容易就解决了?

把家九姑娘那么有钱,不让她出点血也对不起他们跑这一趟。

“大夫都说了没事,怎么?你比大夫还懂?”云娇冷冷的反问。

“说什么大夫,你是没怀过自己不知道,你知道有了身子的人多娇贵吗?”许母说着话锋忽然一转:“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自己成亲这么久了都怀不上,嫉妒我们家惠兰是不是?故意不让我们惠兰平安生下孩子!”

“你再说一遍。”听了这话,云娇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只是直直的望着她。

许母见她如此,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害怕,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悄悄的猛地掐了一把许惠兰。

许惠兰大声哭叫起来:“我疼啊……”

“亲家祖母你看看,都疼成什么样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许母催促道。

“那怎么办……”把老夫人也叫她说的慌了神,扭头看云娇:“九丫头……”

“你别问她了,祸就是她闯的,她巴不得惠兰回去。”许母拉着她:“这是医馆,不是能住下来吗?就让惠兰住下来吧,先养上几个月再说。”

“养几个月?”把老夫人顿时愣住了:“那可得不少银子。”

“我这也是为孩子好,不小心一点,万一你的重孙子就这么没了可怎么好?”许母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要是嫌医馆里贵,也没事,我接回去我来照应,我用不着医馆里这么些银子,给我二十两就成。”

云娇嗤笑了一声,这才算是说到正题了。

“二十两……”把老夫人回头看云娇,见云娇无动于衷,又看着她身旁的夏静姝:“静姝啊,你从公中支二十两给亲家吧?”

“祖母。”夏静姝有些为难:“不是我不给,只是过年前两个铺子才趸足了货物,家里的银子都使进去了。

余下的数额是算好的,要用到三月份。

而且云庭去科考,说不准另外还要使银子,这些银子可能还不够,真的动不得。”

《把云娇》正文 第1250回 奉陪到底 “你趸货几千两银子总要的吧?就差我女儿这二十两?”许母本也没想跟夏静姝要银子,但见她不给不由得不乐意了。

“我……”夏静姝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说。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不出孩子,生了个女儿当个活宝贝一样。

怎么着?见不得我们家蕙兰要生儿子了是不是?”许母指着她,破口大骂。

夏静姝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其实分辨不分辨倒还是次要的,只是不能生孩子这话,是她心里最痛的地方,许母这话简直是戳了她的心窝,在她伤口上撒盐,叫她疼,叫她难受。

“嫂嫂,你不用理她。”云娇拉过她:“她那张嘴,能颠倒黑白,能搬弄是非,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咱们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吧?”

“你,你骂谁是狗呢?这祸是你闯的。”许母几乎要跳脚了:“惠兰是被你给气的,这银子该你出。”

依着云娇现如今的身家,二十两银子可以说是九牛一毛,她本来还想多要一点,但看她不像是个好说话的样子,也就不做那没把握的事了,能要几个是几个,反正都是白来的。

所以在开口的时候,她才只说了二十两。

若要是真随她要,她保管狮子大开口,起码要个两千两。

“我为什么要给你银子?”云娇冷冷的望着她:“你想讹我,造化还差了些。

我告诉你,一两也没有,真要是许惠兰的孩子掉了,我也赔得起。”

她说着一拉夏静姝:“嫂嫂,咱们走。”

“你们,你不能走!”许母上前拦着她们:“什么我讹你,你看看你八嫂肚子都疼成什么样了?

把云娇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这银子你今朝是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我说了不赔就是不赔,怎么,你还想强抢不成?”云娇站住脚,漠然的望着她。

“我告诉你……”许母就差指着她的鼻子了。

“诶,诶,他亲家母,你别生气,我来说,我来说。”把老夫人忙上前拉开了她。

外人不知道云娇的性子,她知道啊,万一惹毛了她,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虽然自从出嫁之后,云娇已经收敛了许多,也通情达理,对她不像从前那样冷言冷语的,该送的礼、该办的事,一样都不少,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不过云娇从前做的那些事,就像刻在她心里一样,她打心眼儿里还是有些惧怕她的,更别说是得罪她了。

这就是她听闻许惠兰出事了,急匆匆的赶来第一时间还是先看了云娇脸色的缘故。

她知道,云娇她惹不起。

许母往后退了几步,继续扶着许惠兰,对云娇怒目而视。

把老夫人拉着云娇同夏静姝,往门边走了走,回头看了看许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娇儿,好孩子,你也知道他们一家都是不讲理的,你就别跟他们置气了。”

云娇面色不动,也不言语。

把老夫人接着道:“你就让着他们些,二十两银子就二十两银子,看在你未出世的侄子的份上,等将来孩子落地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收拾她?”云娇轻笑了一声:“要能收拾早就收拾了,当初没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祖母您做什么去了?这可是您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要来的孙媳妇,你不管谁管?”

“我那个不是……我看她是新过门的,也不好总吵架……”把老夫人有些没底气。

“祖母,其实你就是欺软怕硬,你怕许家打上门,所以你没这个胆子管。

从前你不敢,以后你更不敢。”云娇丝毫不留情面。

“先不说这个。”把老夫人转头看着夏静姝:“你回去,到账房支二十两银子来,算在我头上,扣我的月例,一直到扣满为止,这总该可以吧?”

“祖母……”夏静姝犹豫不决。

“这个银子,谁都不能给。”云娇断然道:“他们家敢这么猖狂,就是你们平日惯的,要什么给什么,往后真等孩子落了地,更有倚仗了,到时候还要你全部的家当,祖母是给还是不给?”

她说话丝毫不遮不掩,也没有压低声音,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孩子……”把老夫人忙拉着她,却又不敢怪罪她,直急的汗都出来了。

“你说什么?”许母自然听清了,再次走上前来:“把云娇,我早听说了你是把家这些姑娘里头最厉害的一个,今朝我算是见识了,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怕了你!

我告诉你,你现在给我银子我还不要了呢,我就要让我女儿在医馆住下,叫你使银子。”

“那就尽管住好了。”云娇朝着里头道:“安大夫,给她安排个地方,我先付二十两诊金,等后面不够了,我再派人送来。”

她朝着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会意,取出十两的两个银锭子,递给了安大夫。

许母看着那两个大银锭,眼睛都直了,更是气的微微喘息,这个该死的把云娇,情愿把银子给医馆也不给她,真是气煞她了!

“祖母,我再说一遍,谁都不许给他们银子,否则别怪我翻脸。”云娇丢下一句话,不再理会他们,拉着夏静姝走了出去。

“妹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他们家跟你怎么会有往来,还闹成这样了?”夏静姝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走出了一段路才开口问。

“是没有往来,他们一家今朝忽然到茶坊里打秋风,非要一块馥郁茶饼,我没给,他们便闹起来了。”云娇将事情简略的说了。

“原来是因为这事。”夏静姝叹了口气:“这也不稀奇,我同你说,前几日家里正厅的屋顶漏了,便找了几个人回来修葺。

许惠兰说她爹也会,非要叫过来也算一个人工。

你都不知道,吃了夜饭,她就将剩下的菜全都包起来,给她爹带回去了,连汤都没剩下一口。

我说第二日还能用,她理都不理我的。”

相处了这么久,她说起这个弟妹来,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同为女子,许惠兰能做出这样的事,这完全是没脸没皮。

若是换成她,羞也要羞死了。

“她还真是蝗虫过境。”云娇轻蔑地哼了一声。

“妹妹,依我说,你还是别跟他们家一般见识,花点银子打发了就算了,要不然一直这么纠缠下去,你哪有那么多工夫。”夏静姝劝她。

“我不会让着他们家的。”云娇已经想好了:“如今,茶坊里已经安定下来了,西池的邸舍也有放心的人打理,我有的是工夫,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他们家能将我如何。”

她这个人,一向都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

许家要是哭哭啼啼的扮可怜,她或许一时心软,不跟他们计较,这银子就给了。

但是想拿威逼胁迫那一套来逼着她拿银子,那门都没有。

“你呀,你跟他们犟什么。”夏静姝又劝她:“就别自降身份了。”

“嫂嫂,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云娇已经拿定了主意,任谁来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好吧。”夏静姝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再劝了。

傍晚时分,秦南风回来就奔了茶楼去接云娇,一见她就笑问:“我听说你让人给讹了?”

“对啊。”云娇也笑:“你听了这事,不赶快回来帮我,还等到这么晚才回来。”

“我那是知道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谁能欺了你去?实在不行,还有乔巳他们呢。”

他知道她能应付过去,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你倒是考虑的周到。”云娇笑着牵过他的手,两人一道下楼。

“怎么样?二十两银子,要不就给她吧?省得日后烦神。”秦南风笑看着她开口。

“我已经想好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我得把这个苗头掐了。”云娇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拧的动作。

“你可想好了,那是你娘家嫂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那侄子可就没了。”秦南风依旧眼带笑意:“这可是你祖母千盼万盼的重孙子。”

“这才个把月,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我想好了,反正我又没动手,真要是折腾没了,那也是她许惠兰活该,谁让他们嘲笑我没孩子的?”她到底还是在意许母说的那句话。

“谁说你没孩子了?”秦南风站住脚,伸手捧住她的脸:“过个一两年,咱们就有了,以后要几个生几个,不许你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就是听了心里不痛快。”云娇拉开他的手,朝他一笑。

两人并肩出了茶坊的门,上了马车。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秦南风又问她:“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这件事情我自己可以的,我就跟他们耗着,哪怕她在医馆里住到生孩子,我也无所谓,反正许家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铜子。”云娇靠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

“好,都依你,倘若有用得上为夫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秦南风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

“你是将来要为官做宰的人,让你来做这些事,岂是大材小用了?”云娇故意道。

“不对,不对。”秦南风连连摇头:“我夫人哪怕是针尖大的事,也比为官做宰更重要。”

“算你会说话。”云娇叫他逗的笑了起来。

“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赏?”秦南风低头凑了上去。

云娇抬起头来,响亮的在他唇上香了一下,秦南风开怀的笑了。

……

云娇本以为,将许惠兰丢在那医馆,就无事了。

可不料这许家真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家,光让许惠兰住在医馆里,他们没得到好处,可是有千百个不服气。

于是他们便闹腾起来,在把家姊妹几个之间上窜下跳,几乎每日都去寻云娇的几个姐姐。

把云妡同把云姝就不谈了,在许惠兰住到医馆里头三五日之后,便来找了云娇劝说了一番。

就连远住在庄子上的把云嫣也不胜其烦,为了此事特意也在二月十五,也就是秦南风同把云庭进宫科考的这一日,回了帝京城。

云娇同夏静姝一道去送秦南风二人,回了茶坊就见把云嫣等在屋子里。

“三姐姐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和嫂嫂还在集市上逛了一会,早知道就早点回来了。”云娇一见她,就欢喜的上前拉住她的手。

“嫂嫂,九妹妹。”把云嫣还是行了一礼。

“别客气。”夏静姝柔柔的抬手。

“三姐姐一向忙得很,请都请不到,今朝怎么有空回来?”云娇拉着她们坐下,笑眯眯的问。

“可别提了,许惠兰那个娘,连着两日到我家去了,又是说理,又是要东西的,还说我们庄稼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反正也不要钱买,给她点也没什么。”把云嫣有些无奈地道:“我公爹同婆母被折腾的有些受不住了,就叫我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儿,你是怎么了?怎么跟这种无赖牵扯上了?”

“许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云娇早已料到,三姐姐也是为这事回来的。

“他们家到九妹妹这茶坊里来要茶饼,九妹妹没给,八弟妹就说肚子疼,如今在医馆里住了已然有半个月了。”夏静姝给他解释起来:“而且,这一些日子,二妹妹同四妹妹都给了他家银子,只有六妹妹家门守的严,她进不去。

许母是又拿了银子又拿了东西,还嘴硬说不蒸馒头争口气,非要九妹妹低头,给她银子,否则她就不善罢甘休。”

夏静姝提起这个人家来,面上就是忍不住的嫌弃,她本也不是愿意同人计较的人,只是这个许家实在是太叫人唾弃了。

“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就说呢,她到我家去,那言行举止就不像个正神。”把云嫣在庄子上几年,言谈举止都比之前放得开了:“她口口声声说九妹妹不好,我心里当时就有些不喜,只是碍于都是亲戚,没好拉下脸来。

我要是知道这些事,怕不是要将她赶出去。”

《把云娇》正文 第1251回 不骗也不瞒 把云嫣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来回,说把云妡同把云姝到了。

云娇自然将人请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把云姝是抱着孩子来的,但云娇不曾料到把云姌居然也跟着一道来了。

把云妡同把云姝行礼的时候,她只在一旁看着,其余的人也都不开口了,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把云姌看着云娇,有些别扭的开口道:“你平日里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对付我们的那些威风到哪里去了?任由一个寻常百姓家这样欺负,还害得姊妹们都被你连累。”

“他们家也去找你了?”云娇诧异的看她。

其实,她对把云姌没有什么仇怨,当初,这个六姐姐甚至帮过她好几回,她也不是不记得。

但是因为连燕茹的事,把云姌心里一直过不去,杀母之仇,她自然也不会轻轻揭过,所以她们姊妹之间一直心怀芥蒂,平日里也不怎么往来。

把云姌能来,已经出乎云娇的意料了。

“倒是去了几回,可我们家她进不去。”把云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不客气地道:“有茶吗?我渴了。”

云娇同她对视了一眼,抿唇笑了笑,回头吩咐蒹葭:“去,取馥郁茶饼来,我给诸位姐姐点些茶来吃。”

把云姌面上顿时也有了笑意,姊妹二人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把云妡见状,忙找了些话来说。

姊妹几个便闲聊起来,又逗着把云姝的孩子,气氛竟出奇的融洽,从前即使是在娘家的时候,她们姊妹几个也从来不曾有过像眼下这样,能聚在一起好好的说说话的时候。

这一回因为一个小小的许家,反倒齐了心了。

说笑间,云娇点了茶分给众姊妹。

把云姌吃了一口茶,细细的品味了一阵,这才放下茶盏,看着云娇道:“这馥郁茶价值不菲,我也不能白吃你的茶,许惠兰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帮你处置了那家人。”

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梁元俨如今冷落了她,但自打进了王府,她的眼界也高了不少,手底下还是有些人的,对付小小的一个许家,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觉得,云娇也可以做到,秦南风在朝中如日中天一般,想要处置了许家,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知道云娇为什么迟迟不动,估摸着,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因为她娘的事,她也确实是怨恨过云娇,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心里也一直都很清楚她娘的事情,怪不了云娇,只不过一直转不过这个弯来。

这几日听二姐姐说起云娇受的这窝囊气,她又有些坐不住了,既然云娇不方便出手,那就由她来好了。

“六姐姐,那个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云娇忙拦着她。

她要想动手,自己早就动手了,只是秦南风出了科考之后,恐怕就要位极人臣了,到时候,朝廷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

许家这件事情,若是处置的不好,到时候被翻出来,很容易就成为旁人的把柄,她不想拖他的后腿。

而六姐姐,更不能掺和这件事,她是梁元俨的人,官家瞧中了梁元俨,到时候,她可就不是王府里的侧室了,那身份可就……

所以,她更该谨言慎行,不能落人口实。

“怎么?我想帮你,你还瞧不上我?”把云姌站起身来,自觉脸上也是挂不住。

“六姐姐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好了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你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你的名声。”云娇也站了起来,真挚的望着她。

真正的原因,她现在当然不能说出来,但六姐姐的好意,她肯定是心领了。

“一个小小的许家,怎么就能坏了我的名声了?”把云姌也看出了她的诚意,语气缓和了些。

“六妹妹,九妹妹说的总归是有道理的,咱们听他的就是了。”把云嫣宽慰的拍了拍把云姌的手,又看着云娇道:“九妹妹既然有了主意,那估计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姊妹几个帮忙的地方,你说出来,我们想法子。”

她是再相信云娇不过的,虽然云娇这回看似吃了亏,就好像拿许家没法子似的,但她总也是觉得,九妹妹只是还未开始行动罢了,否则,小小的许家怎么可能还蹦达这么久?

“三姐姐,我还真有事要你帮忙。”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你在庄子上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我八哥哥的姑娘。”

她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顿时一静。

片刻之后,把云姌道:“云娇,把云闱是个什么德性,咱们大家都清楚,你还是别害了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了吧。”

其余姊妹几个虽然都没有开口,但那神情已经说明一切,她们也觉得把云姌说的有道理。

老八那就是个混球,谁跟了他能好?许惠兰虽然不怎么样,但她能降住把云闱,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我自然知道八哥哥不好。”云娇点头:“他总是流连烟花之地,还喜欢吃酒,有时候还偷偷摸摸的去赌博,但是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许惠兰虽然是这么一副德性,但他每回跟她动手,都没有下过死手,而且我问过了,每次都是许惠兰先动手的。”

她早猜到把云姌会这么说,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口直心快。

“那又如何?”把云姌道:“没杀人,没放火,他就是好人了?”

“我也没他是好人,我也没想骗庄子上的人家。”云娇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不骗也不瞒,把他这些混账事这些都告诉人家,人家姑娘和家里的人都同意了,咱们再做了这门亲,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聘礼什么的都由我来出。

八哥哥不好,但也坏不到哪去,进了门我给她撑腰,保证不叫她吃苦受罪就是了。”

她要绝了许家所有的路,也要给祖母留几分念想。

“人家姑娘在庄子上,也能说个寻常的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多好,谁愿意做他的妾,上头还有许惠兰这么个母老虎。”把云姌还是觉得此路不通。

“谁说要让她来做妾了?”云娇轻笑一声:“我是要来给八哥哥做平妻的,三姐姐你且回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愿意的。”

“倘若是做平妻,那肯定是有人家愿意的。”把云嫣想了想道:“你们仔细的思量看看,那庄子上有些人家都穷成什么样子?有不少都是把女儿卖了给人家为奴为婢的。

若是能嫁给八弟做平妻,虽然八弟不好,可是有聘礼,往后又跟咱们家做了亲戚,有几个是不肯的?”

她觉得这事可行,而且她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人选。

“要是做平妻,那这个法子就行得通了,甚至大快人心。”把云姌也赞同,她看向把云妡:“二姐姐,你觉得呢?”

“九妹妹这个法子,好是好。”把云妡思索着道:“只是许惠兰还在咱们家,八哥哥真要是再娶一个,她回去岂不是要翻天了?”

“是啊。”把云姝也有此担忧:“九妹妹,你想好了吗?怎么对付许惠兰。”

“她回去?”云娇轻描淡写的道:“她回不去了。”

把云妡几姊妹对视了几眼,她开口道:“九妹妹,想好了?她肚子里可还有八弟的骨肉……”

云娇笑了笑,不曾言语。

“孩子罢了,也不是只有她能怀的上。”把云姝给孩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何况,才不到三个月,胎还没坐稳呢。”

这话,当初她可听杨氏说了无数遍,她比谁都清楚,孩子要生下来才能算是个倚仗。

在肚子里装着,能吓唬谁呢?

她说这话,里头的意思众姊妹都心照不宣,她们都巴不得许惠兰早点出事,省得这样来回折腾,不过,哪有那么容易?

许惠兰一天到晚的作,也没见出什么事,而且她还住在医馆里头,真要是有个什么,安大夫也能把她给救了,这事还真是不容易。

几人沉默了一阵,外头有小厮进来道:“少夫人,您让预备的酒菜都买回来了。”

“走吧,先吃饭去,要不然等一会都凉了。”云娇起身招呼众姊妹,一道去了另一间屋子。

下午,送走了几位姐姐,云娇才得空坐下来。

蒹葭给她捏着肩膀,笑着道:“咱们少夫人如今可不是孤家寡人了,其他几位姑娘都特意上门来给少夫人出主意呢。”

云娇微眯着眼睛,唇角扬了扬道:“咱们家这些姊妹,还是头一回站在一道,如今也就缺了五姐姐和七姐姐。”

“七姑娘随着夫家到外地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至于五姑娘,她同二姑娘是水火不容的,二姑娘来了,她肯定不会跟来。”蒹葭笑着道。

她很替少夫人欢喜。

她们从小一道长大,她太了解少夫人从小吃的那些苦了,也太知道这一路走来她有多不容易了。

如今,在这姊妹几个当中,少夫人是过得最好的一个,少夫人平时也帮了她们不少,这才有了今朝这和谐的一幕。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是以少夫人为尊的,不管做什么也得依着少夫人的意思来,就连说话和吃饭的时候也都是众星拱月的。

以后,少夫人再也不会吃苦,再也不会受从前的那些委屈了。

而之前不大和睦的姊妹,也是因为少夫人的缘故,才坐到了一起。

少夫人看着似乎不大在意这些,但她觉得少夫人心里是想能跟姊妹们融洽相处的,要不然今朝也不会那要热情款待了。

云娇笑了笑,不曾言语,她何曾不知,这些姊妹眼下来,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是孤家寡人的吧?姊妹们之间,不可能断绝了往来。

而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得朝前看。

至少眼下看来,三姐姐和四姐姐对她是十成十真心的,且先这么处着吧,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那……少夫人,医馆那里你打算怎么弄啊?”蒹葭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不急。”云娇依旧眯着眼睛:“等三姐姐那里有消息了再说。”

……

翌日,清晨。

云娇才到茶坊楼上坐下,便有人来报:“少夫人,隔壁八仙茶馆的东家夫人求见。”

“杨氏?”蒹葭反应过来,看着云娇:“少夫人,见吗?”

“见啊,为何不见?”云娇笑了笑,抬了抬手:“去请。”

杨氏很快便上楼来了,清悦茶坊开张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进来,一路从一楼走到三楼,她看得眼花缭乱的。

这清悦茶坊,确实奢华又精致,除了馥郁茶贵,其它的茶水点心又比他们那些茶馆都便宜,难怪这么多人爱来。

“伯母请坐。”云娇见她进门来了,并未起身,只是客气了一句。

“难为你还叫我一声‘伯母’。”杨氏面上见了笑意。

她也是沉得住气的人,尽管心里恨不得上去给云娇两巴掌,再拧她无数遍,但脸上还是客气有加。

“您是我四姐姐的婆婆,叫声伯母,理所应当。”云娇不疾不徐的吩咐:“蒹葭,上茶。”

“不必了。”杨氏断然回绝:“我说几句话就走。”

“伯母请讲。”云娇也没同她客气。

她太知道杨氏现在心里对她的恨意了,她也不想看见她这张脸。

“你这家茶坊开的不小,我也看了,每日都是顾客盈门,是吧?”杨氏直直的看着她。

“伯母都看见了,又何必问我?”云娇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杨氏心中暗恨,深吸了一口气:“我就开门见山吧,现在,帝京所有茶馆的东家都找我了,你这个茶坊对大家的生意影响很大。”

她其实原本是想从这些东家里头选个德高望重的来跟云娇谈,但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又有哪一个是傻子?

他们都互相推脱,而她又是始作俑者,找云娇这事最终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不过,那些东家们也保证了,一定会配合她对付云娇,得了这个保证,她也就有底气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52回 套近乎 “是他们来找伯母你,还是伯母你去找的他们?”云娇笑眯地看着她。

“这不重要。”杨氏并不心虚,而是底气十足:“你只要知道,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你初入这一行,不知道这里头的关门过节,也该摸清楚了才是,不能一下子把人都得罪了。”

“所以呢?”云娇气定神闲地望着杨氏。

“我知道你有本事。”杨氏看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耐着性子道:“但是倘若你不把价格提上来,跟大家的售价一样,那么,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一并降价,压到成本价,甚至更低。

你要知道,这些茶馆里头,有不少可都是老字号了,上百年的都有,真要是大家都降价了,跟你一起耗,你一个新开的茶坊,有多少银子能耗下去?

你从开张到现在,得罪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吗?”

“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不过伯母好像很清楚,我愿闻其详。”云娇淡淡的看着她,口中这样说的,可面上却分明写着不在意。

杨氏继续强压着性子道:“这么说吧,之前整个帝京所有的茶馆那些从官茶库里趸来的茶叶、茶饼,卖出的价格都是一样的,这样,客人无论到哪家吃茶都没有差别。

如今你一来,便用低价搅乱了行情,旁的茶馆就没有生意了,你已经成了所有茶馆东家的公敌。”

其实,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她的八仙茶馆,毕竟她离得最近,首当其冲。

“可是我觉得,我这个价格挺公道的。”云娇眨了眨眼睛:“比趸货发价格高出两成,不是当初官家颁发的告示上明说的吗?”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杨氏解释:“现如今,无论什么东西的价格都涨上去了,趸货的价格也上去了,只赚两成,你这茶楼这么豪华富贵,什么时候才能把本钱挣回来?

你每天还要除去这些掌柜的和伙计的开销,才能赚几个银子?”

“就是赚不多,才要薄利多销啊。”云娇理所当然的道:“而且,是在趸货价的基础上挣两成,趸货价就算是涨了,也并不矛盾吧。”

“那若是能多赚一些,你也不要吗?”杨氏反问她。

“你们挣的是几成?”云娇也问她。

杨氏不作声,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五成?”云娇有些惊住了,难怪都说开茶楼是八路来财,眼前这个杨氏更是借钱也要开茶楼,原来他们定价竟如此之高。

“我与你从前也算是有些缘分,虽然你没能成我家的人,但是我也没把你当成外人,当初退亲的时候,你也知道我有多舍不得。”杨氏一脸心疼的看着她:“现在看你嫁的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你既然开了茶楼,那有银子大家一起挣,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来跟你提这个事的,你不知道,帝京那些茶楼的东家都生气了,要不是我拦着,说跟你相熟,他们早就找上门了。”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伯母了?”云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杨氏,几年都过去了,她还真是丝毫未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惜,内里却长着一副蛇蝎心肠。

想拿这些花言巧语来骗她,当初她没有上当,眼下就更不会上当了,她又不是四姐姐那么好骗的。

其实,杨氏说的有一部分是心里话,她有时候也会有些后悔,早知道云娇这么能干,这么能挣银子,当初就不退这门亲了,如今哪里还要操这么多的心?

“不用谢,你四姐姐是我家的儿媳妇,咱们也不算是外人,你说是不是?”杨氏看她好像动摇了,顿时露出了一副笑脸。

“确实啊,都是自家人。”云娇点了点头:“那我也想劝劝伯母,还是把价格降下来,同我一样吧。

官家所定的价格,虽然过去几年了,但并未作废,哪一日官家要是兴起,查下来,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都这么多年了,官家哪里顾得上这些,就连官茶库的人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杨氏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强忍着。

“不好意思啊伯母,我不管旁人怎么做,我这个茶坊是只挣两成银子的。”云娇笑着拒绝了她。

“你想清楚了?”杨氏暗恨,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云娇笑了笑道:“我看伯母也挺忙的,我就不留你了,蒹葭,替我送客。”

她这就是毫不客气的撵人了。

杨氏脸色铁青:“把云娇,你既然执意要这么做,以后可别后悔。”

她说着轻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去了。

“少夫人,上次四姑娘来不是说了那些茶馆的东家真的到他们家去了,还吃了饭,吃了酒,他们真要是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家茶坊,那可怎么好?”蒹葭有些担忧。

虽然少夫人是有本事,可是,那些开茶馆的,可有不少都是老狐狸啊,而且,其中有一部分人在朝中是有后台的,要不然也不敢这样违背官家的意思,把茶饼卖出翻倍还多的利润来。

少爷又去科考了,得要九天九夜才能回来,少夫人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怕什么,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云娇不紧不慢地道。

实则,她心里已经在思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杨氏显然已经被她激怒了,接下来,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针对她的茶坊。

她思索了片刻,起身站到三楼栏杆处,看着下面络绎不绝的客人和忙碌的伙计,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法子把这种繁荣的景象维持下去。

而且,还要腾出手来收拾杨氏,她可没忘了之前茶楼快要落成的时候,被杨氏放火烧了的仇。

当初损失的银子,杨氏必须得如数吐出来。

只可惜,四姐姐那里一直没有消息,或许,她应该自己派人去?

她站在那处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翌日,宫里一早便来了人。

云娇甚至还未起身,正卧在床上手抚着秦南风睡的那一侧出神,这人天天在跟前不在意,陡然离了他还真是有些想念。

“少夫人,施贵妃娘娘跟前的翠屏来了。”蒹葭进了里间。

“给我起身吧。”云娇正巧也睡不着了,便掀了锦被下了床。

她洗漱了出来,便见翠屏已经等在了外间。

她见了云娇连忙行礼:“秦少夫人。”

“劳烦翠屏姐姐久等了。”云娇客气的欠了欠身子。

“不敢不敢,是奴婢打搅了。”翠屏连忙摆手,秦少夫人也太客气了,居然称她一个宫女为“姐姐”,她真是受宠若惊。

“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吗?”云娇问她。

“贵妃娘娘让奴婢来请少夫人进宫一叙。”翠屏忙说明来意。

云娇轻轻点了点头。

“我家少夫人才起身,还不曾吃早饭,能否宽容片刻……”蒹葭可舍不得自家少夫人挨饿。

“奴婢知道,来。”翠屏朝着外头招了招手。

另一个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翠屏接过,放在桌上,将里头的点心往外端,口中道:“我家贵妃娘娘叫我动身的时候,就知道时候太早了,所以把自己的早膳分了一些,叫我带来给秦少夫人用。”

“如此,谢过贵妃娘娘了。”云娇也不好推辞。

走到桌边一瞧,七八个精致的碟子,里头装的都是顶好看的点心,另外还有一碗燕窝粥。

她一看就不大想吃,她早上起来,一般都会用一些开胃的小菜,再配上一碗粥,或者是羊肉羹一类的,又或者是肉饼。

一起身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她真的觉得难以下咽。

但盛情难却,施贵妃都为她想的这么周到了,她要是一口不吃,未免显得太不识抬举。

她只好勉强吃了几口,便招呼翠屏动身了。

她试探了翠屏几句,翠屏说施贵妃也没说什么事。

她估摸着施贵妃就是想套近乎,拉拢她,这样连带地拉拢了秦南风,施贵妃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她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这贵妃娘娘有命,她一个小小的民妇,自然不得不去。

进了宫里,果然,施贵妃还只是同上回一样跟她闲谈。

只是今朝见面的地方不在她的寝殿之内了,而是放在了御花园。

今年,正月初四便已立了春,如今二月半都过了,御花园里头早开的花儿早已争奇斗艳了。

云娇还从未见过御花园里的情景,从这亭子往外看,景致是真的不错,不愧是皇家御花园。

不过,在施贵妃跟前,她总是要提防着,又放不开,景致再美也觉得没意思,只想早些应付完了出宫去。

“我听说你家夫君昨日也进了考场了?”施贵妃含笑,那笑意却不答眼底。

她生的娇艳,一双美目明艳欲滴,肌肤胜雪,常年身居高位,使她看起来很不好惹,言谈举止之中,总有一股傲气在里头。

不过,她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是。”云娇垂目,点头。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温良恭顺,无可挑剔。

“我娘家弟弟,昨日也进去了,真盼着他能一举高中,出人头地,也算是为我家争光了。”施贵妃笑着说。

“会的。”云娇也不会讨好人,更不会说好听的,只是顺着说了一句。

“福利,你今年多大来着?”施贵妃问她。

“十六。”云娇回道。

“我娘家有个妹妹,比你小一岁,我看你呀就像看她一样,你在我跟前不必拘谨,平日什么样在我这儿就什么样。”她派人出去打听了,知道云娇为人,虽然不是话多的人,但也没有沉默至此。

还是在她跟前放不开。

她想起表弟梁元肃的叮嘱,只要她争取到云娇,便等同于争取到了秦南风,成大计的胜算便多了好几成。

这也是她肯在云娇面前这样放下身段的缘故,若是眼下换个什么贵女在她跟前,她保管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敢,不敢,娘娘实在抬举了,云娇承受不起。”云娇起身连称不敢。

谁能攀得起一向清高自傲又嚣张跋扈的施贵妃?

她心中微微焦灼,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她细细的思量着要如何应对。

这件事情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照理说,施贵妃叫她来,也只是说说话,她也没拿什么好处,行得正,坐得端,似乎是没什么好忌惮的。

但其实,偶尔来一回确实不算什么,可要是施贵妃常常这样叫她进宫来相伴,那可就有大大的不妥了。

皇后同施贵妃如今几乎已经是水火不容,她来的次数多了,皇后那一边难免误会她是偏向施贵妃这边的。

当朝皇后看着面慈心善的,真要是到了那种地步,能做出什么来可也说不准。

她可不想将自己立于险地,她定了定神,思量着得想个法子,也去见见皇后,这样她两不相帮,就没人对付她了,至于宫廷里的恩怨,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带着李德妃来了。”

云娇正思量之间,翠屏得了信,急匆匆的跑来禀报。

“到哪里了?”施贵妃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两息就要到了。”翠屏赶忙回道,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阴魂不散。”施贵妃眼中迸发出戾气。

云娇悄悄看了她一眼,暗暗心惊,这施贵妃还真如同传言中一样嚣张跋扈,胆大妄为,在她这个外人跟前,敢这样说皇后娘娘,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敢这样,可见她在朝中的势力非同小可。

说话间,便见何皇后带着李德妃走近了。

何皇后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面上带笑,看着很是可亲。

她身后跟着的李德妃,与她年纪相仿,神色端庄,老成持重。

她一直都是皇后的人。

“云娇见过皇后娘娘,德妃娘娘。”云娇远远的便起身行礼。

不管这几个人之间如何的勾心斗角,她左右是最没地位的,乖乖的行礼就是了。

施贵妃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她不仅不曾行礼,反而还轻哼了一声。

《把云娇》正文 第1253回 降价 “见过贵妃娘娘。”李德妃一板一眼的先行了一礼,这才站直了身子,直直地问:“贵妃娘娘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行礼啊?”

“谁说我不行礼了?我不得先受完你的礼吗?”施贵妃斜瞥了她一眼,朝着皇后微微一福,就算是行礼了。

这李德妃,真不愧是皇后的狗,皇后还没开口呢,她就先吠上了。

何皇后也不同她计较,就着李德妃的手走过去坐了下来。

施贵妃更不悦了,这皇后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在这里设席可不是为了招待她的。

“妹妹将云娇叫进了宫,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何皇后面带微笑的开口。

“皇后娘娘这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我要见谁,难不成还要先向皇后娘娘报备?”施贵妃一听,顿时不悦:“皇后娘娘身份虽然尊贵,但权力也没有大到这种地步吧?”

也不过就比她高一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何皇后依旧温和:“只是我今朝正巧有事也要找云娇,我刚准备派人出宫去接她呢,不曾想宫人就同我说妹妹你抢先一步把人接回来了,我这不就来了吗?”

云娇静静的没有插话,冷眼旁观,施贵妃处处咄咄逼人,看似占尽了上风,实则不然。

何皇后并不是个好欺负的,她看起来表面温吞,但言语之间半步也不相让,甚至以退为进,她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施贵妃横行后宫,那都是假的,这两人眼下是旗鼓相当。

“那还真是巧了。”施贵妃站到了云娇跟前,看着何皇后:“怎么我一找云娇,皇后娘娘就也要找她?”

她摆出这样的姿态,大有皇后不说清楚她就不放人之势。

“实话告诉妹妹,我找云娇,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官家的意思。”何皇后含笑起身:“你要是不信,大可去问官家。”

“问官家?”施贵妃半信半疑:“官家还管咱们后宫的事?那岂不是姐姐你的失职?”

“不是你想的那样。”何皇后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朝着云娇伸手:“这些话,不适合说与你听。

总之,你放她随我去吧。”

云娇抬眼看向施贵妃。

“那就去吧。”施贵妃不情不愿。

但皇后抬出了官家,她也不得不让着些。

云娇伸手扶住何皇后,随着她出了凉亭。

“今朝太阳不错,咱们就在园子里走走吧。”何皇后笑看着周围。

“是。”云娇低着头,答应一声。

随着她跟着何皇后往前走,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德妃和那群宫女慢慢的同她们拉开了距离,直到最后变成远远的跟着。

而她们身后紧跟着的几个,应当都是何皇后的心腹,何皇后并不避讳她们。

“我听说,你开了个茶坊?”

过了片刻,何皇后又问。

“是。”云娇点了点头。

“生意如何?”何皇后像是寻常拉家常一样。

“尚可。”云娇笑了笑。

“你在我跟前不必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拿出你在朝堂之上与东岳使者辩驳的豪情来。”何皇后笑着道。

云娇抿唇一笑:“好。”

“我听说,你这茶坊的价格很是公道,比旁人家的都低几成?”何皇后又问。

“我是照着官家的意思,在趸货价上加了两成,旁人家的,我就不清楚了。”云娇拘谨的回道。

“真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何皇后笑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这茶坊自打开张,有没有遇见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人去找你啊?”

云娇目光闪了闪,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能在帝京开个大的茶馆盘踞的人,背后肯定是有所倚仗的,或许里头就有这皇后的人,她说话还是得小心些。

“你不必害怕。”何皇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那些开茶馆的,里头虽然有些人同我是沾亲带故的,但他们不按规矩办事,就是不对,我也不向着他们。

其实官家早便想料理此事,只是这些茶馆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拉出一个就带出一堆。

官家不想为了这件事,伤了国家的根本,正一筹莫展呢。”

何皇后说着笑看着她。

云娇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何皇后只好问道。

“这又关系到国家大事,我一个民妇,真好妄加议论?”云娇勉强笑了笑。

她真恨不得撒手就走,她只想好好的开个茶坊,慢慢的挣些银子,这些事情,她真的不想插手啊!

“你别怕,我同你说这个,就是因为这是如今同你也有关系。”何皇后拍了拍她的手。

云娇真想反问她“同我有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

但她不敢,这是一国之母啊!

“你先告诉我,可曾有人找过你麻烦?或是在你的茶坊里生事?”何皇后追问此事。

“确实,有人找过我,让我将价格提上去,跟他们一样。”云娇如实道。

何皇后一再询问此事,说明她已经知晓了内情,她再瞒也瞒不住了。

索性说了,看她到底是何意。

“我同官家商议过了,你千万不可退步,咱们就借着你这个茶坊,整治一下这些目无王法之人,让茶的价格都恢复寻常,老百姓也得了实惠。”何皇后笑看着她:“怎么样?你怕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怕,当然怕了,特别怕!

谁想成为众矢之的啊?天天被那些人盯着,烦都要烦死了。

她只想安稳的开个茶坊,怎么就这么难?

可是这事推得掉吗?

推不掉,推掉不仅直接得罪了何皇后,还间接得罪了官家,那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怕什么。”她回之一笑:“就算皇后娘娘不找我,我也已经成为他们的众矢之的了。”

眼下,她只能这么说了。

也罢,这回找了个靠山,看那些人能如何。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怀善念的好孩子,要不然你也不会不同他们同流合污的。”何皇后对她很是赞许。

云娇只能默默苦笑,她可从来不曾那样想过,她哪有那么高风亮节?只不过是想薄利多销,趁着杨氏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以口味养出一波老主顾来,以后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至于杨氏他们,她也只是想见招拆招,并没有想过更深层次的东西。

叫何皇后这么一说,她反而有点无地自容了。

“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凭你一个小小的茶坊去跟他们硬扛,你肯定是扛不住的。”何皇后又接着道:“所以,我们也为你打算了。

往后,你在官茶库趸货的价格比之前降低一成。”

这话一说出来,云娇终于动容了,她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何皇后,她没想到答应这事还有这样的好处。

趸货价低一成意味着什么,她心里门清。

往后,就算杨氏他们以成本价售卖,她也可以无限制的跟,左右,她还能赚一成,维持茶坊里的日常开销之外,还能挣到一些,虽然比不得之前,但在博弈的时候能做到如此,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杨氏他们不挣银子,却日日要出开销,一日复一日,能支撑多久?

也就是说,这一局,她赢定了。

“你不用觉得惊讶,既然我和官家想要用你的茶坊来将所有茶馆的茶都扳回原来的价格,那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不能叫你一直撑着呀,那岂不叫你寒心?”何皇后笑道:“还有啊,等你家那夫君出来了,焉能罢休?”

“谢皇后娘娘。”云娇松开扶着她的手,行了一礼。

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何皇后拉起她:“官家没拿你夫君当外人,我也没拿你当外人,你呀,真要是想谢谢我,以后得空就多进宫来陪陪我。”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同施贵妃当初说的一样,云娇可不好随意答应:“那茶坊里,我得每日去瞧着,不然有什么事,掌柜的不顶用。”

“我知道,茶坊还需你坐镇,等往后情势稳定了再说吧。”何皇后倒也没有勉强她。

云娇暗暗松了口气,何皇后和施贵妃这两人,她一个都不想沾,沾了哪个都是后患无穷,可看看现状,真的是有些身不由己了。

出宫的路上,蒹葭见前面引路的小宫女走的远了,才凑上去小声的问云娇:“少夫人,皇后娘娘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回去再说。”云娇看了看前头的宫女,眉头微蹙。

上了马车,她苦苦思量了一路,回到了茶坊楼上。

“乔巳,杨氏他们可曾有所行动?”她询问道。

“暂时不曾,属下让人盯着呢,倘若他们有所动作,第一时间便会有消息传来。”乔巳恭敬的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

静坐了片刻之后,她起身道:“先回家吧。”

回家的途中,她特意下马车买了些东西,到家之后,她什么也没做,便叫蒹葭她们将之前做香的用具都整理出来清洗了一遍,放在外头晾着。

吃过午饭,她便躲在房中,开始制香。

连着三日,除了吃饭睡觉,她都在屋子里制香。

蒹葭好奇,忍不住问她做这么多香有什么用。

她也只是神秘的说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蒹葭被吊胃口吊地抓心挠肝的,却也没有法子,只能等着了。

到了第四日,乔巳手底下的人终于来了消息。

“少夫人,现在整个帝京所有茶馆的茶价格降都下来了。”乔巳站在门边上,朝着屋子里说。

少爷不在家,他是男下属,得避讳着些。

“降到多少了?”一直在忙碌的云娇听到这句话,终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降到比成本价值高一成。”乔巳回道。

他说的成本价,自然是那些人的成本价。

云娇点了点头:“你去茶坊里吩咐一声,将价格降低两成。”

她对此事并不意外。

“那就只剩下成本价了。”乔巳顿了顿:“可茶坊里还要给掌柜和伙计还有点茶娘子的工钱,这样可就要倒贴银子做了,少夫人还需三思。”

少爷科考去了,丁寅在宫外头等着,余下他带人跟着少夫人,不能不尽职尽责。

这事,他得提醒。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云娇又开始忙碌起来。

有皇后给的那个价格,她还能在挣一成,她就不信,那些茶馆能再往下压价格。

乔巳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又隔了三日,乔巳又站在了屋门口。

“少夫人,今朝清晨,他们那些茶坊的价格又降下来了,眼下同咱们家茶坊一样了,都是成本价。”他脸上写满了担忧。

真这么耗下去,少夫人这茶坊是新开的,哪里耗得过那些老牌的茶馆,他们早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回去了。

“知道了,你去让他们预备马车,等一会儿我要到茶坊里去。”云娇吩咐了一句,坐下来开始用早饭。

已经六日不曾去茶坊里了,吃了早饭之后,她特意叫蒹葭同木槿进来,给她好好梳洗了一番,这才出了门。

才到茶坊门口,下马车便遇见了杨氏。

“云娇,你总算来了,可有好几日不曾见到你了。”杨氏上下打量着她。

本以为能从她脸上看出些疲惫甚至是惧怕,可找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发现,还像从前一样,从容淡定。

她暗暗的咬了咬牙,就沉得住气这股劲儿,她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丫头。

“怎么,伯母找我有事?”云娇含笑望着她。

“也不算有什么事。”杨氏回头看了看自家的茶馆:“眼下,整个帝京茶馆的价格都被你拉下来了,大家都成本价卖茶。

其实说是成本价,咱们开门做买卖的谁不知道,这哪一天不是在亏钱?

这一开始耗下去,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

“随意。”云娇说着,也不理会她,径直朝着自家茶坊走了过去。

后头,蒹葭她们一人抱着一堆油纸包着的东西,跟了上去。

杨氏看着她的背影,恨得牙都痒痒了,又站在那里片刻,才满心不甘地回了自家茶馆。

云娇进了自家茶坊便招呼掌柜的:“让大家都停一停,到这边来,我有话要说。”

《把云娇》正文 第1254回 小别胜新婚 很快,茶坊里的众人都聚集到了一处。

“东家少夫人,人都齐了。”掌柜的上前,恭敬的看着云娇。

云娇微微颔首,她站在众人跟前,环顾了一圈这才开口:“这些日子,我没有在茶坊里,但是大家是如何的尽心尽力,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她,这么说,怕是有什么奖赏?

他们之所以不应付了事,实在是云娇给的工钱是旁人家是一倍半,且开张之际也说过了,倘若有偷奸耍滑之辈,自然是不留的。

毕竟这样的价钱,大把的人上赶着要做这活计。

“你们既然用心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云娇顿了顿,接着道:“往后每一日,我都会拿出店里的一个品种的茶作为茶坊的当日招牌,在当日,这个品种的茶对外售价为两文钱。

而在这一整日,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尽情的享用这个品种的茶水,不需要使银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个个都觉得不敢置信,这可是赔本的买卖啊,还没听说过帝京那个茶馆有这么大方,能让掌柜的伙计还有后厨房的人随意吃茶的。

“东家少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哪一个品种的茶水当天售卖两文一盏,我们便可以尽情的随意的吃?”

有人不确定的问。

但是有些人也信了,毕竟东家少夫人不是第一回这样做生意,之前,她那个一文钱一盏茶的生意,不是足足坐了半个月吗?

“自然是真的。”云娇微微一笑:“哪一日用什么茶,到时候我自然会派人来告诉你们,不过,只许在茶坊里吃,不许外带。

还有,馥郁茶除外。”

倒不是她小气,而是茶饼做起来实在太累了,她不想太辛苦。

“是,咱们也没想吃馥郁茶,旁的茶也是顶好的。”

“只要是茶,我就不挑。”

“东家少夫人真好,从前我可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事……”

大渊人人爱茶,有不少人甚至嗜茶如命,一日不吃便没精神,可以说在大渊,从垂髫孩童到耄耋老人,就没有一个不爱茶的。

如今,每日都能免费吃上茶坊里的茶,众人怎会不喜出望外,顿时议论纷纷,喜色溢于言表。

云娇等众人议论了一阵之后,再次开口:“另外,我还有一个决定,除了掌柜的以外,茶坊里再请一个账房先生,也在柜台里头做事。”

“有掌柜的收银子、主持大局就行了,东家少夫人又请账房做什么?”

众人很是不解。

“账房先生,只负责记账。”云娇含笑解释:“往后来茶坊里的客人,累计用在咱们茶坊的银子达到五百两,便送一块香。”

她说着,微微侧目。

蒹葭即刻便上前,将手中的香拆了一块:“这可是上好的香,少夫人亲手做的,真材实料,集市上想买都买不到。”

“这一块,不得好几十两啊?”众人对云娇的大手笔惊叹不已。

云娇要的便是他们的惊叹,才好出去传扬茶坊的名声。

她静立了片刻,等众人都议论的差不多了,这才再次开口:“好了,事情我都交代了,大家都各自忙活去吧。”

众人议论着散了。

云娇又吩咐掌柜的在柜台中央最起眼的地方摆上这些日子她做的香,这才上三楼去了。

晌午时分,掌柜的就急匆匆的上了楼:“东家少夫人,下面有个客人,看中了您做的香,他非想买……”

“可曾同他说,我这香不卖只送?”云娇正捧着本书,闻言抬起头来。

“少夫人吩咐过,我怎么会不说呢?”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可他说什么也都要买,少夫人您看,是否通融……他可是出了五十两银子呢。”

云娇笑了笑:“你去同他说,预存五百两银子在我这茶坊,也可送一块香。”

“预存?”掌柜的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不由得疑惑。

“对。”云娇细细说给他听:“账房先生暂时还不曾请到,你先记这个账,记一下他的名字,还有银两。

下一回他来吃茶,只管划掉相应的银两就是了。”

掌柜的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不禁夸赞道:“哎呀,哎呀少夫人,这一招真是高,真是高啊!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我这就去……”

他说着,便匆匆转身下楼去了。

“少夫人,你可真是太聪明了,这样一来,这个客人以后吃茶就都在咱们家了,再也不怕他跑掉了。”蒹葭听了夸赞不已。

她总算明白了少夫人做香是做什么用的,起先还以为是为了给那些老顾客一些好处,没想到还能用来留住客人,实在是妙哉妙哉。

“你少拍马屁。”云娇又捧起书:“许惠兰那里如何了?”

“她啊,天天在医馆里,要吃好的穿好的,咱们家包括那几位姑娘家,有什么好东西就不能经过那家医馆,否则,保管叫她娘抢了去。”蒹葭说起这个就来气:“少夫人,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拾那一家啊?真是太让人烦心了。”

“快了。”云娇眼神落在书上,微微笑了笑。

过了片刻,她吩咐道:“蒹葭,你去拿纸笔来,我要画个画。”

“少夫人要画画?”蒹葭顿时来了精神:“这倒是稀奇了。”

少夫人平时最喜欢看书,其余的最多也就是写写字,画画倒是不大喜欢的,今朝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你去拿就是了。”云娇合上了书,挽起袖子。

蒹葭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拿着笔墨进来,在桌上铺好了。

“少夫人,可以开始了。”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云娇活动了一下手脚,走上前去,站在桌边,先静静的思索了片刻,这才提起笔来,开始在纸上着墨。

蒹葭好奇的在一旁看着,她特别想知道少夫人想画个什么。

看了半晌,她看明白了:“少夫人,你画的这是个鞋子?”

“对啊。”云娇也不抬眼,继续在纸上作画。

“少夫人画鞋子做什么?”蒹葭凑上去细看:“这些底,跟寻常的鞋子不同,似乎更高一些,更厚一些?”

“聪明。”云娇收了一笔,打量着眼前的画作,似乎很是满意:“把乔巳叫进来,对了,许惠兰的脚是几寸来着?”

蒹葭偏着头想了想道:“奴婢记得似乎是七寸?上回,四姑娘走那路过,硬是叫她敲竹杠买了一双鞋给她,那日四姑娘来是这么说的。”

云娇点了点头:“叫乔巳进来吧。”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少夫人,您找属下?”乔巳进门,拱手行礼。

“这个给你。”云娇将才画的那页纸递给他。

“这是……”乔巳扫了一眼,有些疑惑。

“去找人帮我做一双木屐,七寸的,要上好的木头底。”云娇思索着道:“照着这上头的花样子,颜色要鲜艳一些,至于这些珍珠还有各色的点缀,都给我选名贵的,不怕价钱高,堆多一些不碍事。”

乔巳看着那画上的鞋子,这都已经够花哨的了,少夫人还要更鲜艳一些的?这谁会穿?

“不必怀疑,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云娇看出了他的迟疑,又叮嘱道:“做两双吧,这一双是青底的,再做一双粉底的。”

“是。”乔巳答应了一声,打算退一下去。

“等一下。”云娇又叫住他:“青色底子的花纹太不起眼了,改成绿色,翠绿色,记得两双都要木底。”

“是。”乔巳这才退了出去。

“少夫人这是特意给许……八少夫人预备的鞋子?”蒹葭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为什么呀,她那么不讲理还讹人,她娘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夫人怎么还给她做鞋?”

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少夫人早就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人了,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会对她这么好心?”云娇笑看了她一眼。

“那当然不会了。”蒹葭醒悟过来,可还是不明白:“可少夫人你这是……”

“别问。”云娇笑着拦了她的话:“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这一句。”蒹葭撅了撅嘴,但也没有追问。

又是三日,一晃而过。

这三日,云娇的清悦茶坊因为两文钱一盏茶的缘故可谓宾客盈门,因着茶坊经营了一个多月,生意已经做出去了,口味确实好,如今又有便宜可占,这客人眼瞧着更是比当初开张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南风科考出来之后,进自家茶坊的门甚至都要用挤的。

他看着这一切,也觉得有意思极了,云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开张了这么久,还没有这么多客人抢着进门。

方才走门口路边上,看到茹玉家那个茶馆,根本就没有人,跟他们家茶坊比起来,真是判若两境。

“小九,我回来了!”

他上了三楼,人还不未进门,便先开了腔。

“是少爷回来了。”蒹葭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又惊又喜。

云娇倒是坐着没动,手里依旧捧着本书。

“怎么也不出来迎一迎我?”秦南风进了门好不委屈。

“都是自家人,迎什么迎呢。”云娇装作若无其事,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两个小梨涡也若隐若现。

秦南风朝着蒹葭使了个眼色,蒹葭很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九天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秦南风上前,自背后一把抱住她,头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唔,还是跟从前一样香。”

云娇侧头,嫌弃的拿书拍了他一下:“你身上什么味儿?”

秦南风松开手,自己抬起手臂来嗅了嗅:“是不好闻。”

“九天九夜没洗澡。”云娇拿着书扇风:“快回去洗澡,难闻死了。”

“你还嫌弃我。”秦南风又上来抱住她:“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还嫌弃我,我可伤心了。”

云娇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面对着他,娇嗔道:“我要是这么久不洗澡,你不嫌弃吗?”

“我不嫌弃。”秦南风上来又要抱她:“别说九天,你就是九年不洗澡,我都不嫌弃。”

“去你的。”云娇笑着推他。

“我也不情愿呐,进去科考的哪个不是这样?”秦南风笑:“我坐的那个位置还好,靠着前头,你都不晓得末位那位置,靠着恭桶,要是我就考不成了,早熏昏头了。”

“别说了。”云娇叫他逗的直笑:“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晓得结果?”

“就那样吧,听天由命,三个月后揭晓。”秦南风不太在意这些,一撩衣摆,便要坐下来。

“不许坐,还不快回去洗澡。”云娇扯他。

“那你陪我一起回去。”秦南风撒娇般的拉她的手。

“陪你可以,你别拉着我。”云娇躲他。

“那不成,九天没见,我可想你了。”秦南风赖皮的拉着她的手不松:“大不了,回去你陪我一起洗。”

“你想得美。”云娇嗔了他一眼,惹得他哈哈大笑。

两人回了家中,匆匆见了一下父母,便回了房。

云娇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真就陪着他洗了个澡,两人从浴桶折腾到床上,直到天都要黑了,秦南风还不肯罢休。

“好了好了,我吃不消了,不来了……”云娇告饶。

“我想你呢。”秦南风低头,唇在她唇上摩挲。

“秦小五,我可是你亲媳妇,我又不走,就算小别胜新婚,你也不至于尽着这一天把我往死里折腾吧!”云娇推他又推不开,浑身散了架子一般有气无力的,这话本该说的有气势一些,但这一刻,她说什么都娇软的很。

秦南风闻言笑了起来,云娇也觉得好笑,两人抱在一起笑了半晌,他才道:“是亲媳妇,舍不得折腾了,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买夜饭,今朝我才回来,咱们吃点好的。”

“不吃,不想吃,我要睡觉。”云娇说着声音便小下去了,眯着眼睛便要睡。

秦南风起身给她盖好了被子,穿上衣裳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一口,才转身出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提着食盒回来,将睡梦中的云娇从床上拎起来吃了夜饭,两人窝在床上,说了半宿的话,才又双双睡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55回 棺材本 隔日。

把云嫣来了秦府。

云娇起身晚了,恰好不曾动身去茶坊里。

“姐姐,来吃茶。”云娇让人泡了茶来,亲自端给她:“可是给八哥哥说亲的事,有信了?”

“正是。”把云嫣接过茶盏放下,笑道:“我知道这事儿不好耽搁了,这不是一有信,就来你这儿了吗?”

“是谁家的姑娘?”云娇笑问。

“也是我们庄子上的。”把云嫣凑近了笑道:“说起来,她家同我们家,还沾着亲呢,在你三姐夫他太老爷那一辈,曾经是亲兄弟。”

“是吗?”云娇笑着道:“那这么说来,就是远亲了,不知这姑娘多大年纪了?”

“过了年呐,已经十七了。”把云嫣回道。

“这么大?”云娇有些惊讶:“她原来可是谈过人家的?”

她倒不是嫌弃人家姑娘年纪大,而是大渊律法,女子十三岁便可出嫁,所以,很多姑娘都是十岁左右便定了亲,至于成亲,再晚也晚不过十五六,十七还没有说婆家,这个年纪还不曾说亲,本身就有些奇怪。

“这事,他们家也没打算瞒着。”把云嫣如实道:“她原本是说了个人家的,也定了亲,只是那户人家贫苦,男方定亲后就跟人出远门去瓦匠了,起先两年都好好的。

第三年去了,也不知怎么就一直都没回来。

前年年底才听说是出事了,死在外头了,她这不就耽搁了吗?

你看,这成吗?要是不成的话,我再物色物色旁的人家。”

她有些忐忑的看着云娇,怕云娇嫌弃。

“死在外头了,前年得的信,去年到现在也一年多了,她就没有再说人家了?”云娇顿了顿问。

“别提了。”把云嫣叹了口气:“当时,那人死在外头的信传回来,他家父母就到我这个妹妹家却大闹了一通,说是她克死的,不曾同她定亲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

庄子上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一点什么事,周围的庄子都要传遍了,一来二去的,都说她是扫把星,哪个好人家敢上门提亲?”

“那她模样生的如何?比不比得过许惠兰?”云娇听了这话,思量了片刻问。

“模样生的不错,也白白净净的,没有许惠兰那么高,不过腰条也不错。”说起这个,把云嫣有了几分把握:“她生的是不错的,其实在庄子上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只是没个像样的。

那些人要么就是一把年纪的老光棍,要么就是丧了妻带着孩子的,她虽然是庄子上的姑娘,但是眼光也不低,死活瞧不上,这不就耽搁下来了。

她有时候还去找我说说话,看着我和孩子,可羡慕了。”

“她家里境况如何?”云娇又问。

“家里头兴旺着呢,父母双全,祖父祖母也都在,兄弟姊妹都成家了,就剩她一个,一家人都犯愁。”把云嫣道:“我说个实在话,姑娘是真不错,吃苦耐劳没话说,性子也好,要不是摊上她未婚夫那个事,我都不忍心把她说给八弟。

她要是进了门,同大嫂肯定合得来。”

“我明白。”云娇点头:“既然模样可以,家里头也不错,那就她了。

姐姐你去庄子上找两个媒婆,我去集市上找风水先生,咱们把这事儿快些定下来。”

她当机立断便定下了此事,实在是受够了许惠兰一家,早些办了这些事,也好重获安宁。

“那你不嫌弃她克死了她未婚夫?”把云嫣有些不放心的问。

她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可不想到后头又翻出来,到时候闹的姊妹不和,那多不好。

她能有如今,都是拜九妹妹所赐,她可不想同九妹妹起什么隔阂。

“怎么会是她克死的?”云娇笑道:“这世上哪有克死人一说?都是那些神棍胡编乱造骗人钱财的。

再说就算她真的命硬能克死人,为什么不克家里的父母长辈,还有兄弟姊妹,就单单克一个还未成亲的未婚夫?”

她觉得,这世上或许会有命理一说,但说克死未婚夫这种事,未免太牵强了。

“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把云嫣也松了口气,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定下了,对了,你有没有同她家里说?”云娇不放心的问。

“我说过了,我把八哥的事情都说给他们家听了,他们也都同意了,点了头,我才来找你的。”把云嫣细细的道。

“那,你把许惠兰也说了?”云娇笑着问。

“说了一些,但我没敢说全,我怕把人家吓着了。”把云嫣说起许惠兰,就忍不住手抚着心口,实在是心有余悸。

云娇轻笑了一声:“没事,这事交给我。”

只要这户人家定好了,其他的应当都不在话下。

“那祖母那边,你去说?”把云嫣还有些担忧:“我怕她老人家不肯,毕竟肚子里有个小的。”

“她有什么不肯的,她难道还没有被许家折磨够?”云娇不以为然:“不碍事,你尽管去找媒人,余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另外,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会先选个双日子,让八哥哥去同她相看,定礼聘礼都照着你们庄子上的规矩,我来出。”

她这会就要把许家彻底的收拾回去,倒要看看到底谁狠。

“行。”把云嫣听了她这话就像吃了定心丸:“那咱们一块出去吧?”

“好。”云娇答应了,随意的收拾了一番,跟着把云嫣出门了。

把云嫣走后,她便径直去找了风水先生,选了最近的好日子,而后便回了娘家。

“娇啊,你回来了。”把老夫人见了她便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你可得帮帮我啊,这事可怎么弄?

你八嫂她娘方才又来闹了一通,要银子,不给就砸咱们家东西。”

“你给了?”云娇侧目问她。

“你嫂子不给啊。”把老夫人指着一旁的夏静姝:“这个不孝孙媳,逼的我拿出了棺材本。”

“我不是叮嘱叫你别给的吗?”云娇一听顿时笑了:“祖母你还偷偷留了棺材本?你留了多少?”

她一问这个,把老夫人顿时紧张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娇忍着笑意道:“这家里头都这样了,我嫂嫂手里都快空了,你还留着体己,怎么忍心的?还不快拿出来给我嫂嫂度过难关。”

她知道这老婆子定然不肯,说这话也只不过是逗逗她。

“难关,什么难关。”把老夫人松开了她的手,摊了摊手:“我都出了银子了,许惠兰她娘拿走了我五两银子啊,我一共也没几两银子,你们俩还打主意。”

她还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那我哥到时候高中了,要银子打点,你也不出吗?”云娇一脸正色的问她。

把老夫人一脸的肉痛,有些艰难的道:“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当然拿出来了,不过只能算是借给他们的,给是不能给的,不让我以后还没银子做棺材呢。”

“不错,祖母还是明事理的,等你以后整十大寿,我给你做个楠木金丝大棺材。”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的?”把老夫人不仅不生气,反而凑了上来。

她知道,云娇有银子。

“是啊,不过你得先把你的银子拿出来。”云娇故意道。

把老夫人又往后退。

云娇忍俊不禁:“祖母,我是逗你的,看把你吓的。”

“你就会拿老人家开玩笑。”把老夫人有些不满:“许家就像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你倒是替我想个法子啊。”

“我想法子,这不是你当初要死要活的要结这么亲的吗?”云娇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我哪知道他们一家这么无耻?我这不是想着你八哥哥没出息,怕他以后娶不到吗?

再说了,当初在这事你不也有功劳,那聘礼还是你去谈下来的,要不然也不能成呢。”把老夫人不服气的反驳。

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谁知道就成这样了?

“我去谈聘礼,是想让他们家断了念头,不愿意跟我们家做亲,谁知道他们还就点头了。”云娇反驳。

“行了,别说这个了,就说有没有法子先把她弄回来,别让她娘再跟着在医馆里伺候了,有多少家产,也不够那个恶婆娘来要的。”把老夫人叹了口气。

“法子倒是有的,但不是接她回来。”云娇朝着下人吩咐:“去泡盏茶来吃,跑了半日,有些渴了。”

“快去。”夏静姝这才反应过来:“瞧我,见妹妹回来,连待客之道都忘了。”

把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云娇摆了摆手:“又不是外头的人,要什么待客之道。

嫂嫂你总站着做什么,来坐这。”

她知道嫂嫂性子柔和,祖母有些欺负她,故意喊她坐。

她开了口,祖母不敢反驳。

夏静姝这才得以坐下。

“你方才说,你有法子,但是不是让她回来,那你还打算一直让她住在医馆里?”把老夫人道:“要我说,你还不如给她家点银子,你算算她住在医馆里,你里外里一个月要使多少银子?那不是花的更多吗?”

“这个账我当然会算,我只是不服这个气,我情愿给医馆也不给她。”云娇懒懒地靠着椅背上。

“行行,你有银子你说的算。”把老夫人嘀咕道:“你也就是嫁给了南风,他性子好由着你,若是换个人,还不早翻天了?”

“那就是您孙女我有福气啊。”云娇笑嘻嘻的看着她。

“是是。”把老夫人无奈点头:“你先把法子说出来我听听。”

“这个法子就是休了许惠兰,往后咱们家跟他们家再无任何瓜葛。”云娇笑凑近了,笑看着把老夫人,轻描淡写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夏静姝听了这话,也下意识的看把老夫人,她心里头是一百个赞同,她早就受够了许惠兰一家,可没办法,人家肚子里有孩子。

她身子不争气,没资格说这些。

“休了她?”把老夫人一听,顿时急了:“那不成,不成,她肚子里,可是怀了老八的儿子,不能休,至少孩子落地之前,不能休。”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说日子尚浅,诊不出男是女吗?”云娇不由地问。

“那是之前,这都过去多久了,她娘来的时候亲口说的。”把老夫人道:“你当我那五两银子是好拿的?我还不是看在我重孙子的面子上。”

夏静姝轻轻叹了口气,垂目小声道:“这下好了,许家更有倚仗了。”

“还不是因为你不能生,你要是能给我生个重孙子,我至于这样叫许家欺负吗?”把老夫人见她这样说,不由得来气。

夏静姝垂下眼去,作声不得。

“祖母你总说我嫂嫂做什么?”云娇护着她:“我嫂嫂身子不好,当初娶亲的时候,哥哥是知道的。

如今能生个怜儿,已经是造化了,你老这么逼她有意思么?

不然,你去问一问我哥,或者你直接给他纳个妾,你总这么为难我嫂嫂,也不是回事。

倘若我嫂嫂像许惠兰那样,你就想想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别总是挑软柿子捏。”

她说罢了,靠在椅子上吃了一口茶,半分也不在意自家祖母有些难看的脸色。

她看透了这个祖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在她跟前,这祖母翻不起什么浪来。

“你以为我情愿这样?”把老夫人不敢同她硬碰硬,语气有些软:“我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们都大了,这家里没个后,像什么样子?

再说了,你大哥是嫡子,为家里头添子添孙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虽然不敢同云娇较真,但她骨子里就是觉得夏静姝不好,不能生孩子,还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年纪越大就越发是厌恶她,她想要个重孙子,嫡嫡亲亲的重孙子,怎么就这么难?

“那你去同我哥说去,或是给他找个能生的。”云娇故意道。

“他不要啊!”把老夫人气的拍腿:“他就是不听话,要是听我的话,早就有几个儿子了。”

“那不就得了,你想要嫡亲的重孙子,就先说服我哥。”云娇就此转开话头:“这些事,先不说,我今朝来是商议八哥哥的事的。”

夏静姝在一旁默默的擦了眼泪,云娇向着她,她感激云娇,但不能生孩子这事,她不怪祖母,只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把云娇》正文 第1256回 卸磨杀驴 “你说,要怎么做?”把老夫人不由坐直了身子。

“许惠兰是不能要了,这个重孙子你也别想了。”云娇直视着她:“我要给我八哥哥重新娶个嫂嫂。”

“什么?”把老夫人顿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可想清楚了……她肚子里可有你八哥的孩子,你不能,不能这么狠心……”

她原本在庄子上,也不是一盏盏油的灯,就算是被欺负,也不可能被许家欺负到这种地步,之所以一直让着许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到底做了不少年的老夫人,自持体面,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想抱重孙子。

云娇这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所有的憧憬,她一时有些受不住。

就连夏静姝都有些惊讶的看着云娇,不要孩子,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以后要担责任的。

“有孩子又怎么样?”云娇反问:“只要我八哥哥身上没病,能播能种的,哪个姑娘进门会怀不上孩子?”

夏静姝闻言,不由红脸低下了头。

把老夫人也臊得慌:“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话,这种话也就这我们面前说说,出去了可不兴乱说……

主要是那孩子,这不是也有几个月,而且还是个男孩,谁知道下一个是男是女……”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这个道理,祖母别东拉西扯的。”云娇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笑看着她:“你且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吧?”

“你说的自然是对的。”把老夫人皱着眉头:“可是你也知道,你八哥这样的人,名声都坏了,尤其叫你大哥一比,那就是一无是处,这帝京城里头,还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进咱们家?”

她担心那个混小子后头找不到。

“做什么非要在帝京城里头找?庄子上的姑娘,贤良又能干,配不上你那个宝贝孙子么?”云娇反问她。

“这进了城里头,当然要找城里头的姑娘,难不成像你三姐姐一样,还上赶着往庄子上嫁?”把老夫人一脸的不情愿,不过也知道这道理说不通,越说声音越小。

但她从心里头,就不想要庄子上的人进门。

“祖母,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又说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是嫁到庄子上去了,但她过得不好吗?

我三姐夫什么事都听她的,公婆也把她当女儿一样,她过的不比你如意吗?还不用受气呢。”云娇是半句也不饶她:“再说了,祖母你不也是庄子上出来的吗,你还瞧不上庄子上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就不明白了,庄子上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是,她承认,庄子上确实有一些人小气、爱贪小便宜,又或者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可这不代表所有庄子上的人都是这样。

再说了,帝京城里头就没有这样的人吗?那许惠兰一家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家?

无论是城里头还是庄子里,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不能一概而论。

“我说一句,你有一堆话等着我。”把老夫人拉下脸来:“我不管你怎么说,我的重孙子,我肯定是要的。

其他的我都随你,但是孩子你得让她生下来。”

云娇又吃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她:“这我还真做不到,要断就断个干净,留个孩子下来留作隐患吗?”

她还就不喜欢这样的行事风格。

“那你的意思,孩子也不要?”把老夫人有些急了:“那可是你亲侄子,跟你连着血脉的,你就这么狠心?”

“得了,我狠心。”云娇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你心慈手软,疼你的重孙子,那这事你以后别找我了,你就这么跟许家处吧,好好地捧着你的重孙子,总有一天许惠兰会把你送走的。”

她说着就往外走。

她何尝不知那是一条性命,是她侄子,可这孩子要是留下来,那是后患无穷。

祖母真要留这个孩子,她宁愿不揽这个烂摊子。

“诶?你……”把老夫人伸手,也跟着站起身。

云娇却头也不回,就当是没听见。

“九妹妹……”夏静姝犹豫着也起了身。

“叫什么叫,还不快留住她。”把老夫人顿时呵斥她。

“九妹妹,留步。”夏静姝忙上前挽住了云娇。

云娇站住脚,但是并没有回头,只是固执地道:“祖母若是想要我管这件事,就必须全部听我的。

若是不听,那我就不管这事,你也别为难我嫂嫂。”

把老夫人紧走了几步,走到她身旁,一脸的痛心疾首:“这孩子,就真的不能留吗?”

“你要我处置,那就留不得,斩草不除根,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云娇侧目看着她:“祖母若是想以后一直被许家抱着孩子上门来哭着闹着要银子,那就尽管留着。”

她不用细思量,都能想见许家那些人到时候的嘴脸。

“唉!”把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最后跺了跺脚痛下决心:“好,我依你,不要就不要。”

“那好,后天是双日子,你就让八哥哥收拾好了,到时候我带他到庄子上去相看。”云娇见祖母答应了,神色也缓和了。

“什么?”把老夫人吃了一惊:“你连人都物色好了?还要相看,不是娶妾吗?”

“是娶妻,平妻。”云娇正色道。

“娶妻,那不又得不少银子?”把老夫人顿时为难了:“家里一时半会的,哪有这么多银子?”

“你放心吧,不用你的棺材本。”云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此事因我而起,这个聘礼,我来出。”

“真的?”把老夫人一听,顿时喜上眉头,一把拉过她的手,亲热无比:“我一直就说咱们家娇儿是个好的,看看,我果然没看错……”

云娇同夏静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悄悄笑了,都知道这老太婆定然会如此。

她抽回了手,接着道:“成亲的日子,我已经找先生看过了,定在了三月初六。

等后日相看过后,就快些预备起来吧,不过在此之前,这些消息先别放出去。”

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必须要速战速决,否则一定会夜长梦多。

“你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把老夫人更惊讶了:“面都还没见上,万一不合适呢?

这也太急了吧,是不是要缓一缓……”

“缓一缓,这亲就娶不成了,嫂嫂你请客的时候,最好是派贴心的人上门去送请帖,叮嘱一下,不到成亲当日,不要把事情泄露出去,否则这亲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云娇郑重的叮嘱。

许家要是提前得了信,那还不得闹个翻江倒海的?她不想与那一户人家再有什么纠葛,只想快刀斩乱麻。

“行。”夏静姝点头应了。

……

隔日,云娇陪着八哥哥把云闱去了一趟庄子的上,相看过后,又去三姐姐家坐了一会儿。

吃了中饭,她便打道回府了,谁知到了家门口才下了马车,就见到远处秦南风一路策马而回。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他每日早出晚归的,难得回来早一回,云娇倒是觉得稀奇的很。

“官家去太后宫中尽孝去了,宫里也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来了。”秦南风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一旁的小厮:“怎么,你也才回来刚到这儿?”

“对啊,真是巧了。”云娇看着她笑。

“心有灵犀。”秦南风笑着揽过她:“走,回院子去,今朝为夫好好陪陪你。”

云娇正要说话,见守门的一个小厮跟上来了,一脸的欲言又止。

“什么事?”她不由停住脚问。

“夫人吃过午饭那会儿来吩咐了,说让少夫人回来就到她屋子里去一趟。”小厮回道。

“是有什么事吗?”云娇看出这小厮神情不对。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忙道:“只是晌午时分,夫人的大姐和小妹一道来过了,吃了中饭才走的,夫人交代的时候,小的瞧她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少夫人可要当心些。”

云娇闻言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她心里大概有了数,朝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取出几粒碎银子给了那小厮:“拿去吧,少夫人赏的。”

“谢少夫人,谢少爷!”小厮接了碎银子,欢天喜地作揖。

若是放在从前,他才不会说的这么细,但是少夫人当家之后,一向赏罚分明,他每日都兢兢业业,一直盼着能有机会给少夫人通个风、报个信,他知道好处肯定少不了,果然,这回可叫他捞着了。

秦南风松开手,同云娇并肩往里走,眉头微皱:“大姨母同小姨母来过了,我娘又叫你去,不会是为了外祖父外祖母的事吧?”

这里头的事情,他也能想见。

“怎么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云娇很笃定:“她们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咱们安置了祖父祖母,她们还要怪我们不成?”秦南风有些想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问罪的?

“这里头弯弯绕,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云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一会儿乖乖的,跟着我好好的学一学。”

“好。”秦南风笑弯了眼:“我倒要看看,此事夫人是如何善后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主院门口,云娇推开了秦南风放在她肩上的手,又互相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一本正经的进了院子。

赵忠竹显然没想到秦南风也会一道来,见了他不由得奇怪:“你今朝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就是赶巧了,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的,这不是恰逢其会吗?”秦南风嘻嘻笑着,拉着云娇打算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你们两个先别坐。”赵忠竹跟了上去。

她这个人一向软弱,也没什么脾气,就连板着脸教训人都不大会,也就只有叫他们站着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秦南风打量着她。

赵忠竹板着脸不说话。

“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还是云娇开了口。

“好,那我问你。”赵忠竹也就问了出来:“你外祖父跟前的两个嬷嬷,是你让她们走的?新换的婢女和小厮,都是你买的?”

“是啊。”云娇坦然承认:“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同我商议?”赵忠竹有些气恼:“那到底是我爹,你做这些事情,怎么不先问问我?”

“这件事情是我定下的,娘你一向节俭,要是问你,你肯定不同意,所以我就直接定了。

那两个嬷嬷太不像话,什么都叫两位老人家做,娘要是去了,肯定也会看不下去的。”秦南风拉过了云娇,自己往前半步,半挡在了她跟前。

“你别护着她,我知道肯定是她的主意,以前你哪里会注意到这些?”赵忠竹看向云娇。

“娘怎么忽然问这些?左右,不曾叫你拿银子就是了。”秦南风有些不悦,这件事情,他不觉得云娇有什么错。

“你好好说话。”云娇拍了他一下。

“这是银子的事吗?”赵忠竹有些委屈起来:“你两个姨母都找上门来了,你要我怎么说?”

秦南风有些恼了:“这事本来就是她们不对,她们给外祖父安排的都是什么人?”

“好了你。”云娇拖着他往后,摁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不许大声。”

“你们年纪轻轻的懂什么?你外祖父那是我父亲,我难道不心疼吗?”赵忠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这事情,一直是你大姨母小姨母二人安排的。

你们这样一来,又出银子又出人的,她们还以为我家从中得了什么好处。”

“外祖父的银子都叫她们得了,还安排了那样的两个恶仆,她们还好意思说这个?”秦南风深吸了一口气,恼的看向一旁,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那也是你外祖父情愿的。”赵忠竹辩解道:“你两个姨母同他说了,只要让你外祖母走,就给他换下人,是他自己不愿意的。

我求求你们了,就别插手这些事了,你们管不明白的。

别到时候明明没得什么好处,还惹一身腥。”

“这么些年,娘就是这样明哲保身的?”秦南风闻言愤然起身:“外祖母照应外祖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如今外祖父还在,你们就要卸磨杀驴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57回 哄人 “你不知道,你那个外祖母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自己有子女,就是图你外祖父的银子。”赵忠竹还是忍不住要分辨。

“图什么银子?那银子都叫两个姨母拿了,外祖父他们两人都自己烧火做饭,外祖母照应了他十几年,这也叫图银子?”秦南风真觉得自己这个娘和那两个姨母不可理喻。

“什么照应,不也都是你外祖父在做事吗?你……”赵忠竹又接着分辨。

“那也是外祖父愿意的,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若不是外祖母,外祖父早就被你们这些不孝女给气死了。”秦南风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你好好说。”云娇推他一下。

他不满的叉着腰,转过身去。

“大人的事情你懂什么,你就是会在我面前威风,这要是你爹在这,看你敢不敢。”赵忠竹见儿子真怒了,也不敢再多说,可口中还是嘀嘀咕咕的,不愿就此罢休。

她其实也气得不轻,只不过软弱惯了,这个时候也强悍不起来。

“你别说是我爹,就算是我祖父来,我也要对外祖父尽孝,这话就是我说的。”秦南风指着外头,转脸对她怒目而视。

“好了,你别说了你,跟我回去。”云娇见劝不住他,便推着他往外去,还不忘回头招呼赵忠竹:“娘,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赵忠竹挥了挥手,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儿子养了有什么用,处处护着儿媳妇,她这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急了。

还有父亲的事,那是大姐和小妹的决定,她根本就过问不了,她姊妹几个那么多孩子,就没个去管这些事的,这两个孩子又是何苦呢?出力不讨好。

唉!

云娇一路推着秦南风回了院子:“诶,推了你一路累死我了,你自己进屋子。”

秦南风闷闷不乐的挑帘子进了屋子,她也跟了进去,一边脱外裳一边道:“那可是你娘,或许今朝受了你两个姨母的气,才说了些重话,你怎么能那么跟她说话呢?你这样她得多伤心……嗯?”

她还真未见过他如此。

她话未说完,秦南风忽然走上前来,有些委屈的一把抱住她。

她怔了片刻,反手抱住他的窄腰,在他后背上宽慰的拍了拍:“怎么了?还真难过了?”

秦南风低头靠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暗哑:“你知道,我小时候在舅舅跟前长大,外祖父对我是极好的,外祖母虽不是亲的,但她也不曾做过什么对我不好的事,每回见到我也都是亲亲热热的。

就算她真有什么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找个婢女,也是要花银子的。

她照顾了外祖父那么多年,难道就不该得些好处吗?”

他一向不大在意这些银钱上的事,出手也大方,银子拿来不花,那留着有什么用?

他就不明白了,银子就那么重要?值得两个姨母不尽孝道,还偏要赶走外祖母?

他这两个姨母平日对他也还算是过得去,所以他心中有些难过。

“哎呀,那自然是应该的了,外祖母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虽然是续弦,但也是正经夫妻。

外祖父的银子都给她我都没有意见,而且这也是外祖父愿意的。”云娇依偎在他怀中,宽慰他:“以后咱们就那么做就是了,你别乱想了,这件事情我帮你。”

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不行的。”秦南风有些失落。

“怎么不行?以后朝廷发下抚恤金,咱们让外祖父不拿出来不就好了?我就不信那两个姨母还能去抢?”云娇抬头看他:“再说,现在外祖父那边人都换成咱们的人了,难道还拦不住她们?”

“你知道外祖父为什么肯将银子给她们吗?”秦南风问她。

“为什么?”云娇还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他是怕老了无所依靠,当初说好了他是要靠着小姨母的,眼下看这情形,她们肯定要拿外祖母的事要挟。

不赶走外祖母,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别说是给外祖父养老了。”秦南风越说越惆怅。

“可是,外祖父生病好些年头了,早已算是在养老了也没见,小姨母把他接回去,他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云娇思索了片刻。

“现在是他能行能动,他怕自己有一天真躺着不动了,没人管他。”秦南风思量着道:“老人家总归是有些后顾之忧。”

“那就叫他消了后顾之忧。”云娇不假思索的道:“你去同外祖父说,往后倘若他们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我们俩不会丢了他们的。

毕竟,舅舅舅母把你当儿子一样,他们不在了,你理所应当该给两位老人家养老送终。”

“你真这么想的?”秦南风深深的看着她。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善良?还是不孝顺?”云娇笑着睨了他一眼。

“不是。”秦南风搂着她,下巴枕在她头顶上:“我知道你会同意的,但是,我怕我那两个姨母闹起来,到时候波及到你。”

“我是那怕事的人吗?”云娇推开他,抬头看着他。

“你当然不是,可是……”秦南风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说好了娶她回来享福的,可最后还要让她管这些糟心事。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可是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尽咱们的孝道。

旁人要说什么,自由他们说去,他们要是有道理,就去衙门告我们好了。”云娇伸手脱他身上的外裳:“你就别想了,外祖父那里我会去照应,你得空了去看看就行。”

“辛苦你了。”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有些心疼:“我本来想好了娶你进门来享福的,可现在我看你里里外外的操劳,比之前还辛苦呢。”

“那是我愿意。”云娇拍了一下他的手:“而且,也是有你一直护着呀,要不然我怎么会事事顺心?”

她喜欢这样,两个人互相扶持,日子越过越好。

秦南风笑看着她:“咱们这是我为你冲锋陷阵,你为我固守后方,天作之合。”

“是啊是啊。”云娇拉着他到洗脸架子那儿去洗手:“等你以后为官做宰了,也别忘了我的功劳。

到时候你要是给我弄什么三妻四妾的抬进门来,我告诉你我可跟你没完。”

秦南风哈哈大笑:“那不敢不敢,家有河东狮。”

“你说谁河东狮?”云娇拿水泼他。

“你这不就是?铁证如山!”

两人笑闹起来,秦南风也全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翌日清晨,秦南风前脚才出了门,赵忠竹后脚便来了西洲院。

云娇还不曾起身,听闻婆母来了吃了一惊,赶忙起身洗漱,出了里间。

她很是不好意思:“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确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是晚辈,每日不去请安也就罢了,这一大清早的,还要婆母亲自跑到她院子来,还得等她起床,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像话。

“你才起来啊?”赵忠竹看她起得这么晚,也有些不悦,不过她性子软,并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茶坊里不忙吗?”

“现在都安顿好了,晚些时候去不碍事的。”云娇接过木槿端上来的茶,双手奉上:“娘请吃茶。”

赵忠竹接过茶盏,放在桌上,见她乖巧懂事,心里那股不悦也就散了些。

她抬眼看着云娇:“我今朝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吧?”

云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娘是为了外祖父的事?”

她在床上听闻她来了的时候,就猜到了此事。

“正是。”赵忠竹提到这事,就有些着急:“娇儿,你帮我劝劝风儿吧,他这样一意孤行,不行的。

昨天你都不知道,你两个姨母来把话说的有多难听,你就叫他别管了,成吗?”

她几乎一夜未眠,早上顾婉淑去请安,她也草草的打发了,收拾了一下就到云娇这来了。

云娇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娘一定是在两个姨母那里受了委屈,昨天才会那样说。”

“可不是吗?”赵忠竹顿时大倒苦水:“当初她们叫我一道,我就说了我不参与此事。

这几年咱们家都没管过这件事,你们这突然一管,我就里外不是人了。”

她平日也没个人说话,这些事她是不敢告诉秦焕礼的,其实无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同云娇说话的。

“那娘真的一点都不想管外祖父吗?”云娇直直的望着她。

她神色温和,依旧带着晚辈看长辈应有的敬重。

叫她这样看着,赵忠竹也有些羞愧:“你不知道,我也不是不想管你外祖父,可你大姨母同你小姨母她们生性要强,她们拿定了主意的事,旁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我也是没办法,才不管这些事的,我有苦衷啊娇儿。”

“我懂,我知道娘很不容易。”云娇点了点头:“但是我不觉得,小五他要孝敬外祖父有什么不对。”

“我没有说他不对,我只是说现在这件事情不用他管。”赵忠竹有些着急。

“外祖父的事情,他不能不管呀。”云娇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的:“娘你也知道,他是舅舅养大的,舅舅舅母不在了,他不就得担起这个事来吗?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更何况是人了?

他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儿,总不能这点事都担不起吧?”

他要是不承担这个责任,那她就是看走眼了。

“那你的意思是……”赵忠竹忽然有些泄气了:“我早就知道你们俩是一条心的。”

“娘,小五要是做的不对,我肯定会规劝他。

但是这件事情,他做的对。”云娇含笑望着她:“我也知道,娘夹在中间很为难。

以后,大姨母和小姨母要是来为难你,你就把这事推在我身上好了。”

“推在你身上,你一个新进门的媳妇,能扛得起吗?”赵忠竹又气恼又无奈:“她们到时候肯定要说咱们家得了你外祖父的好处,可现在明明就是我们什么都没拿,还倒贴了银子。

我可不想受这个委屈。”

“娘。”云娇走过去给她揉肩:“我不会委屈了你的,我虽然是新进门的媳妇,但是你看看前前后后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吃过亏吗?”

赵忠竹听她这么一说,仔细一想还真是,她顿了顿,还是坚持道:“你大姨母和小姨母与旁人可不同,你可不见得是她们的对手。”

“都是自家亲戚,她们还是长辈,大家有事好好商议就是了,我可没把她们当对手。”云娇一笑:“娘,对上尽孝是我们做晚辈应尽的本分,小五他有这份孝心,你应该高兴才是。

以后,等你和爹年纪大了,他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赵忠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这话听的心里舒坦:“这个我倒没有担心过,他从小就有仁义之心,你呢对个李嬷嬷都那么好,肯定不会丢了我们的。”

“那是必然的。”云娇又道:“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能对长辈尽孝是晚辈的福分,有些人想要这福分还没有呢,就比如我……”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虽然是想劝婆母,但心里也是真的难过。

娘和外祖母要是在,她一定会好好孝敬她们的,可惜,她是真的没有这个福气。

赵忠竹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感慨:“我何尝不知,只是我这个人,你也知道……”

“我知道,娘不想做坏人,那就由我来做好了。”云娇笑着给她锤肩膀:“娘以后同大姨母小姨母还是好姐妹,她们说什么,你就尽管推给我这个不孝儿媳好了。”

赵忠竹沉默了片刻,起身拉过了她的手:“你们这小两口,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来的时候就知道说不过你。

不过,你比我那不孝的儿子会哄人,哄的人都依了你还不生气。”

“我没有哄娘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小五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娘自己的儿子,就别计较了吧?”云娇笑嘻嘻地看着她。

“就因为是我自己的儿子,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我非要叫他爹把他打出门不可。”赵忠竹笑骂了一句,这事算是揭过了。

云娇送走她之后,赶紧吩咐一直守在门口的乔巳进来,她瞧见乔巳在赵忠竹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在门口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又因为赵忠竹在不方便说。

“怎么了?是茶坊里有事?”她问。

《把云娇》正文 第1258回 还债的时候就要到了 “是杨氏,一早便在茶坊里了,说是找少夫人有事。”乔巳躬身回道。

“杨氏?”云娇怔了怔:“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乔巳回道:“掌柜的问了她,她只说找少夫人,让掌柜的他们去忙。

伙计来说她总在柜台边上站着,茶坊里又时不时有些她之前的熟客,她在那处与人家打招呼,就都挺尴尬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帮我照应着,我收拾一下就来。”云娇吩咐了她一句,招呼蒹葭进来给她梳洗了。

木槿同李嬷嬷急匆匆的在小炉子上热了早饭,她囫囵吃了,便动身去了茶坊。

杨氏果然正在柜台边上站着,边上那些客人原来人来人往的,不时的看她两眼。

她面带微笑,还不时的同大家打两声招呼,这模样不像是不速之客,倒像是来帮茶坊招揽客人的。

“伯母来找我有事?”云娇上前去招呼她。

杨氏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她看着心里头可真是有些膈应。

“云娇来了?”杨氏一见她,顿时欢喜的笑了,上前亲热的拉着她:“我就说你肯定会来的,你看你家这掌柜的,还说你今朝可能不来呢。”

她说着回头去看柜台里的掌柜。

掌柜的有些尴尬地上前来想要解释。

“我昨天确实说今天不来的,只是伙计到家里去通报说伯母来了,所以我这才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的。”云娇说这话,可不算是客气,这是在告诉她,她已经耽搁了她的事情了。

“看看,到底是自家亲戚,就是不一样,这么忙还敢来招待我。”杨氏却假装没听懂,拉着她往楼梯走:“那咱们先上去吧。”

云娇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带着她一起上了三楼。

落座之后,云娇开门见山问她道:“伯母的茶馆和两家铺子这样繁忙,怎会有空到我这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我这不是要来求你吗?”杨氏笑看着她,求人的话都说的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羞赫:“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那茶馆能开下去。”

“伯母这话从何说起?”云娇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侧目望她。

她不是不懂杨氏的意思,只是,哪有这么轻巧?

“云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个整个帝京所有茶馆的价格都被你拉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跟着你在赔本做买卖,你自己也是一样。

做生意的本钱就是师父,你这么继续下去,这对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杨氏干脆就直说了:“我今朝来找你,就是为了改变这个现状。

这么持续下去,除了便宜了那些茶客,咱们都吃亏,大家迟早都要关门。”

她说起这些,心中便起来一阵恨意,她真的是恨透了云娇,云娇这个茶坊没有开张之前,她的茶馆可是日进斗金。

也正是因为她事先知道茶馆挣银子快,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借那么多银子开这个茶馆,她盘算着三四年还了外头界的所有的银子,后头挣的就都是她的银子了。

可云娇偏在这个时候开了茶坊,还就在她的茶馆旁边,她从日进斗金到入不敷出,那么多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她这些日子愁的吃不香睡不着,看把云姝也是越发的不顺眼。

但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茹玉对把云姝稍微上心了一些,她也不敢太过分,时日久了,她心里憋得很是不痛快。

“伯母可不能把这个账算在我头上,价格是你们先降下来的,我只不过是跟进而已。”云娇听她说了一堆,也只一句话,但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了,四两拨千斤。

“确实是,我们先降价是我们不好,我这不是来找你商议了吗?”杨氏满脸赔笑:“我们这边的意思是,你定个价格,我们都按照你所定的价格,大家都一致,你看这样可以吗?”

云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惊异,这不是皇后想要的结果吗?这么快就达成了。

她本来还以为杨氏他们能熬上几个月,看样子杨氏和她背后的那些老狐狸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这才几天就低头了,果然是什么亲都不如银子亲。

啧啧。

她扫了两眼杨氏,似笑非笑:“伯母今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杨氏愣了愣,又笑道:“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也是来给你赔罪,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好,咱们之间也有些小过节,借着这个机会,我好好给你赔不是。”

“给我赔不是?”云娇心念微动:“那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过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杨氏连连点头:“我都问过你四姐姐了,她说你喜欢吃会仙酒楼的酒菜,我已经让人去预定了。

我请你去会仙酒楼,咱们吃顿饭,算我这个伯母正式给你赔罪了,往后咱们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好不好?”

云娇看着她,不言语。

杨氏看不穿她心里在想什么,接着又道:“你要是不想出去,我可以让人把酒菜都送到这里来,咱们就在这里吃。”

她暗暗咬牙,她已经极尽讨好,希望这丫头识趣一点才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云娇沉默了片刻,答应了:“不过就咱们两个人,我觉得似乎有些尴尬?”

她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这可是杨氏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就不客气了。

这事儿也不能拖下去了。

“我,我这就让人回去叫你四姐姐,让她过来陪着你怎么样?”杨氏见她点头答应了,忙不迭地吩咐婢女:“快回去,把少夫人叫来。”

“我正好也有些日子不曾瞧见四姐姐了。”云娇要的就是四姐姐来,她回头吩咐:“蒹葭,你去叫人回去将贵妃娘娘赐给我的琼酥酒取来,伯母难得来一回,今朝一定要多吃几盅。”

她说着,笑看了一眼杨氏。

杨氏连忙推辞:“别取了,我不会吃酒,除了果酒,旁的酒我一吃就醉。”

施贵妃娘家制的琼酥酒,那是满帝京都知道的烈酒,她哪能吃那个?

“伯母方才都说了,是来跟我赔罪,也是来跟我商量事情的。”云娇笑眯眯的看着她:“不吃点酒怎么商量?”

这是笑里藏刀,是威逼,是利诱!

杨氏在心里咆哮,面上却讪讪地笑了笑:“是,那就少吃点,少吃点……”

云娇思索着,劝酒的人还不够,她是从来不饮烈酒的,四姐姐也是一样。

她招了招手吩咐蒹葭:“再让人回去,把李嬷嬷也接来吧,茶坊开张之后,她老人家还没来这里瞧过呢。

正好来帮我陪陪伯母。”

李嬷嬷除了逢年过节或是高兴起来的时候吃两盅酒,平时是不吃的,但是她有些酒量。

听说是年轻的时候,她有一阵子总是夜不能寐,大夫便叫她饮烈酒试试,她吃了几个月的烈酒,失眠之症竟真的不药而愈了。

她的酒量也是从那个时候练出来的,虽然不算大,但对付杨氏应该已经足够了。

“是。”蒹葭答应一声,匆匆地出去安排。

杨氏望着云娇的笑脸,真想冲上去撕烂她这张脸,让个嬷嬷来陪她,把她当下人?

可她现在有求于人,不敢翻脸,只能强忍。

云娇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暗暗冷笑,眼下还能露出笑脸来,也算是有了忍耐了,难怪能成事。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她会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人都来齐了,酒菜也送来了,云娇恰好早晨没吃饱,也就叫开席了。

“今朝这中饭有些早,不过,伯母来找我,说给我赔罪,他们两家又能重修旧好了,我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就不等饭点了。”云娇端着果酒站了起来:“我先敬伯母一杯,但我不会吃白酒,就用果酒了,还望伯母恕罪。”

她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杨氏看着酒盅里的白酒,满腹怨怼,你不会吃白酒,我就会吃吗?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端着酒杯咬着牙,抬头灌了那一盅白酒。

“咳……”她是真的不擅饮酒,才吃下去顿时被呛的咳嗽起来。

蒹葭见酒盅空了,迅速上前去又给她添满了,看的杨氏恨不得摔了那酒壶。

“娘,吃些菜,快吃些菜。”把云姝忙给她夹菜。

杨氏看着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她来有什么用,看着她被灌白酒吗?

但碍于云娇在场,她又不敢呵斥把云姝,吃了一口菜便重重的把筷子放在了桌上。

把云姝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装作不懂。

“伯母,这是李嬷嬷,伯母认识她的吧?”云娇又笑着开口:“伯母可不要见她是个嬷嬷,就觉得我是慢待了你。”

杨氏脸上挂着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反问“难道不是吗”?

“李嬷嬷是亲手照顾着我长大的,在我心里同我外祖母是一样的。”她说着,扭头道:“嬷嬷,你也敬伯母一杯吧。”

“好。”李嬷嬷答应了一声,举起酒盅对着杨氏:“这位夫人若是瞧得起我这个老婆子,便饮了这一盅吧,我先干为敬。”

她说着仰头吃了那盅酒。

杨氏自然瞧不起李嬷嬷这么一个下人,可这酒却是非吃不可。

她也知道今朝逃不掉,大不了就是被灌醉了,只要是能说服了云娇好好的把价格定下来,不让她再这么亏本下去,吃醉了也值得。

她不再犹豫,也跟着又干了一盅。

接下来,云娇舌灿莲花,由头一个接着一个,带着李嬷嬷是左一盅右一盅的敬杨氏的酒。

杨氏原本就不会吃酒,平日也只吃些果酒罢了,再加上又是空腹吃酒,哪里经得住?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醉得不像样了,坐都有些坐不稳了,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伯母,伯母我话还没说完呢。”云娇唤她。

杨氏哼了两声,话也说不成了。

蒹葭试探着上去推了她两下,抬眼看着云娇:“少夫人,杨夫人睡着了。”

“看来,伯母是真的不会吃酒,快把她扶到客房去歇着吧。”云娇说着朝把云姝使眼色。

两人并肩跟了上去。

一进客房,蒹葭几人将烂醉如泥的杨氏放在了床上,便给她宽衣解带,很快,蒹葭便将一串钥匙呈了上来。

云娇朝着把云姝抬了抬下巴。

“四姑娘。”蒹葭将那串钥匙捧到把云姝跟前。

把云姝伸手接过了,有些犹豫:“真让我回去拿吗?”

杨氏醒了酒,要是知道她把欠条偷出来给了云娇,岂不是要打死她?

“四姐姐,这个时候了就别磨磨蹭蹭的了。”云娇转身看着她:“倘若你还想过现在这种日子,天天受她气,那你就别去。

钥匙拿到了,我身边能去取到那几页东西的人,也不是没有。

不过,我还是更看重我们姊妹之间的情谊的。”

她这话是在告诉把云姝,她是在给她机会投诚,做了这事,她们才能算是一条船上的。

把云姝不去,她也不勉强,但是以后别指望她帮她了。

“我去。”把云姝原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只是这几年叫杨氏压在头上,养的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听不大懂云娇话里头隐含的意思,但是,她知道这一趟她若是不跑,往后九妹妹肯定不会向着她帮着她了。

要不是九妹妹,她连儿子都不能平安的生下来,说不准自己都已经丧命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等着,我拿了便回来。”她握紧了手中的钥匙,急急忙忙朝着外头而去。

云娇看着床上脸色酡红正在酣睡的杨氏,微微笑了笑,当初杨氏放了那把火烧了她快要建成的茶楼,心里头一定极为痛快,眼下,还债的时候就要到了。

也不知到了那时,她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想想,还真是有几分期待呢。

半个时辰之后,把云姝又急匆匆赶了回来,她将手里的钥匙和几封文书一并放在了云娇手中,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九妹妹,所有的借据都在这里了。”

“好,四姐姐辛苦了。”云娇将钥匙递给蒹葭:“放回去吧。”

她把几张借据翻看了一遍,仔细的收好了。

“九妹妹,我接下要怎么做?万一她察觉了……”把云姝看了看床上的杨氏,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后怕,手都在微微发抖。

“四姐姐你别怕。”云娇拍了拍她的手:“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发现,你也不必心虚,平日该怎样就怎样。”

《把云娇》正文 第1259回 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可她万一发现了,我要没命的……”把云姝紧紧抱着自己,害怕极了。

她太知道杨氏的手段了。

“这么大的把柄在我手里握着,你以为她敢对你如何?

她要是真发现了,你就直说东西在我手里,她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有数不清的法子让她痛不欲生,到时候,对茹玉也不好。”她知道杨氏最在乎的是什么。

捏着毒蛇的七寸,就不怕它再嚣张。

“好,好。”把云姝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家里还有些事,我得过去看看,四姐姐你在这里等着。”云娇叮嘱她:“等你婆母醒了,你告诉她,她的赔罪很有诚意,我接受了。

她说的价格我也已经定下来了,就按照朝廷所订的价格,比趸货价高两成出售,大家都一样。”

“你答应了?”把云姝有些惊奇。

她也知道茶馆价格的这些事情,不过她觉得以云娇的性子,应当不会让步,没想到她竟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

“对啊,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云娇笑了笑:“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派人来找我。”

“好。”把云姝将她送到了门口。

……

把云闱迎娶平妻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原本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外头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许家没理由什么也不知道。

可惜,姓许的这一户人家,平日做事太绝,早已将周围的街坊邻居得罪的一干二净,以至于事到临头,竟还就真的无所察觉。

晌午,云娇吩咐:“蒹葭,找一匹上好的布匹,要颜色艳丽一些,起眼一些的,把那两双鞋包了。”

她说的,是前些日子让乔巳去定做两双无比华丽的木屐。

蒹葭捧着那两双鞋,啧啧感叹:“少夫人,这两双鞋子虽然挺值钱的,但这也太花里胡哨了吧?简直像是几只花公鸡似的。”

云娇瞧了一眼那两双鞋,抿唇笑了笑,许惠兰一家不就喜欢这种吗?不做的花哨一点,她会穿吗?

“布匹拿来了。”木槿挑了一块颜色艳丽的布匹:“少夫人看能用吗?”

“就这个吧。”云娇扫了一眼,点了头。

木槿上前,手脚麻利的将两双鞋子包了进去。

两刻钟之后,云娇带着蒹葭同落葵,到了医馆门口。

“大夫,我是来结我八嫂的诊金的。”云娇进了医馆。

安大夫抬头瞧见是她,柔婉的一笑:“秦少夫人之前给的五两诊金尚未用完,无需再付。”

“这么经用?”云娇一笑:“安大夫可得给我家八嫂用最好的药,不必给我省银子。”

“自然都是挑的最好的,只是令嫂身康体健,孩子在腹中也平安,要用的药实在不多,只不过是住宿在这里……”安大夫今朝不忙,便与她攀谈起来。

医馆的后门处,一个婆子张望了两眼,见云娇来了,正在与安大夫说话,忙一把抄起旁边的水壶,开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浇着浇着,似乎浇的有些多了,院子里的泥地上便到处都湿漉漉的了。

“死老婆子,你做什么,谁让你把院子里浇这么多水的?万一我女儿从这里走过去摔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你?”许母开门就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不由破口大骂。

这些花花草草也是她纠缠着云娇她二姐姐把云妡买来的,美名其曰有了身子的人,要多看些好看的花儿草儿的,以后孩子的样貌才会端正。

把云妡不是她的对手,也被她纠缠的烦了,加上这些花花草草也值不了多少银子,干脆就买给她了。

倒是苦了这院子里的婆子,每日还要帮她伺候花草,她不仅不感恩,还把人家当下人一样吆来喝去。

安大夫医馆里这些人早就对许惠兰母女厌恶透顶。

“诶?你这个人,这是水桶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好心帮你伺候花草,你没一句好话倒来骂我。”这老婆子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将手中的水桶扔在了地上。

“你一个下人,你不做这些你想做什么?”许母两手叉着腰。

“我只是个伙计,是个帮忙的,怎么就成下人了?”那婆子直着脖子叫骂道:“难怪你家女儿的小姑子情愿把钱给我们医馆,也不给你这样的人,这要是我,我也不给你。”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只是划脚的!”许母就要冲上去同她理论。

便听那婆子又冷嘲热讽地道:“我看见了,你家女儿那小姑子又来交银子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啊,那么大一块,都给了咱们安大夫,没你的份喽!”

她说着幸灾乐祸的拍起巴掌来。

“什么?”许母一听,顿时没了吵架的心思,回身对着屋里的许惠兰道:“那个死丫头来了,我得到前头找她去。”

这些日子,她倒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去讹云娇,可惜根本近不了云娇地身,无论是秦家的大门还是清悦茶坊,都有人拦着不放她进去。

她早就想找云娇了。

许惠兰不放心的起身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

“哟,这么多日子,你可算现身了。”许母一见云娇,便阴阳怪气的。

云娇扫了她一眼,朝着安大夫道:“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走了,今朝还要赶着去吃个喜酒,回头给安大夫带喜糖。”

“好。”安大夫微笑颔首。

云娇转身便要走。

“你给我站住!”许母冲了上去:“我跟你说话呢,你聋啊?”

“你有事?”云娇侧目看着她。

“我怎么没有事?你把我女儿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你还有脸问我有没有事?”许母勃然大怒。

“我想你或许忘了,若是没有我给的银子,你们母女早就被赶出去了。”云娇说完不再看她:“我们走。”

“你敢!”许母上前去拉她,却叫蒹葭拦住了。

她故意将包着鞋子的包裹抱在面前,许母果然瞧见了。

她眼睛瞬间变亮了,一把抱住那个包裹:“你这个罪魁祸首对我女儿不闻不问的,把东西给我留下来。”

她打眼一看便知,这连包在外面的布都这么鲜艳华丽,里面肯定包的是好东西。

“你做什么?”蒹葭跟她撕扯起来:“这是我家少夫人才买的东西,你还给我。”

“还给你?想得美!”许母猛地一用劲,一把推开蒹葭。

蒹葭被她推的一个踉跄,还好云娇扶了她一把,要不就摔在地上了。

落葵冲上去抢,劈头盖脸挨了许母一巴掌,还被她好一顿掐。

甩开云娇主仆三人,她便抱着那包裹从后门进了院子,一头扎进了许惠兰所在的房中。

“你们三位没事吧?”安大夫方才便起了身,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询问。

“你们怎么样?”云娇也问蒹葭二人。

两人皆回:“不碍事。”

“落葵的脸有些肿了,烦请安大夫让人煮两个鸡蛋来。”云娇朝着后门看了看,这事情还没完呢,她得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安大夫立刻吩咐下去了。

许母抱着包裹急匆匆的进了门。

“娘,你拿的什么?”许惠兰不由跟上来问。

“不知道,肯定是好东西,抢的那个死丫头手上的,快来看看。”许惠兰走到桌边。

她伸手把桌上的东西推到一旁,把包裹放下,三下五除二的就打开了包裹。

“鞋子,这么艳丽,这么好看!”许母赶忙拿起一只鞋,捧在手上激动不已。

“是好看,真的挺好看的。”许惠兰也捧起了一只,极为喜欢。

“这是……这是珍珠啊,这里是金镶玉啊,这一颗珠子是鎏金的,还有点翠……”许母抱着那只鞋子,简直快活极了,觉得是鞋子比亲生的孩子还要亲:“这两双鞋,得值不少银子啊,发财了,发财了,你弟弟娶媳妇有着落了……”

此刻,她无比庆幸今朝冲出去,要不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到手?

“我试试。”许惠兰也迫不及待,坐下来把一双鞋就往脚上套:“诶?正好,娘你看,这鞋子我穿着正合适。”

她站起来走了两圈。

许母一见,顿时把剩下的一双鞋紧紧的抱在怀里,眼珠子转了转,开始盘算起来。

“娘,你把那双也给我试试。”许惠兰倒没多想,朝她伸出手。

“惠兰,你先坐下。”许母往后退了退,开了口。

“怎么了娘?”许惠兰不解。

“是这样,你都嫁进了把家,现在肚子里又有了孩子,要不把这两双鞋都给我吧?”许母同她商议。

“娘,你要这两双鞋做什么?”许惠兰顿时瞪圆了眼睛:“你的脚比我的脚大,你要回去又穿不了。”

“穿什么穿,我哪有那福气?”许母道:“我是要拿去当了,好攒下些银子来给你弟娶媳妇,你想哪去了。

从小你弟对你也不薄,应该不会连这点都舍不得吧?”

“我想留下一双来穿,这个挺好看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鞋子呢,娘可不可以……”许惠兰一听,顿时有些不舍的低头看着脚上的鞋。

她平时最是听娘的话,但是这两双鞋子她实在是太喜欢了,穿着又舒服。

她真的很想留下一双来穿。

“那你就留一双吧,我拿一双,不够给你弟娶媳妇,咱们后面再凑,我这就拿回去让你爹和你祖父祖母一起去当。”许母生怕夜长梦多,又怕人少了,叫人家当铺给骗了。

她其实很想把两双都拿走,但是想起来以后日子还长呢,还要指望着从女儿这里继续捞好处,也该给她留一双。

于是,她咬着牙割肉一样,给女儿流了一双鞋,抱着怀里的那双鞋子,急匆匆的便走了。

走出去正瞧见云娇三人还在那里,正在帮落葵处理脸上的红肿,她冷哼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了。

云娇看着她出了门,扭头朝着医馆的后门看了过去,就瞧见浇花的那个老婆子从门框处探出了半个脑袋。

四目相对之间,云娇微微点了点头。

老婆子会意,转过身,又进了院子里。

屋子里。

许惠兰得了这双既华贵又艳丽的鞋子,简直爱不释手,穿在脚上看一阵子,又脱下来拿在手上看看,又穿在脚上走几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外头廊下这医馆的几个婆子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

这是常事了,起先,她并没有在意。

但后来听着听着,她似乎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把家……先进门的靠不住”、“再娶一个也好”、“就是老八”……

她隐隐约约听出来,这是在说把云闱。

她顿时顾不上再看鞋子,皱着眉头走到门边,外面的议论声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

浇花的老婆子透过门上半透明的窗纸,瞧见了许惠兰侧耳倾听的身影,朝着另外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我不信,这一位孩子在肚子里还是个男孩,把家怎么可能再给那个老八另外再娶个平妻?”

“你莫不是听错了?这一对母女要是闹起来,把家哪里经得住啊?”

“听错什么听错,外头谁不知道,也就瞒着这个许家,还有咱们几个躲在这里天天不出门,到现在才知道。

听说今朝的日子好的很,把云闱那个平妻就是今朝进门,那花轿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啊,恐怕都在拜堂了。”浇花老婆子绘声绘色的说。

“那……”

“砰!”

其余几个婆子还准备再问,就听到边上的门被人猛地打开了,许惠兰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

“诶?她听见了!”

一个老婆子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句,浇花的老婆子没有说话,紧盯着怒气冲天的许惠兰。

许惠兰脚上穿的正是那双华贵又艳丽的木屐,她听闻把云闱竟然背着她娶了平妻,眼下还正在拜堂,顿时怒火中烧,看她不回去打杀了那个贱人!

可惜,泥地踩实了之后,淋上水本就滑,她脚上那双木屐是个木头底,也是极容易滑倒的,再加上她急火攻心,几乎失去理智。

不出所料的,她尖叫了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把云娇》正文 第1260回 保不住 许惠兰摔趴在地上,小腹朝下,她痛得闭着眼睛连声尖叫,脸色煞白。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几个婆子跟着围了上去。

云娇几人就在前头屋子里,自然是将这动静听了个清楚明白,她当即便走到了后门边,朝着那处看去,就瞧见几个婆子将许惠兰围在中间,地上已经隐约见了红。

“怎么了?”安大夫急忙走了过来。

“好像是我八嫂摔倒了。”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并不打算过去。

她站得远远的,许母来了尚且还要赖在她身上,要是站的近了,恐怕更要纠缠不清了。

眼下,许惠兰已经见了血,就是不知这孩子能不能保住了。

“我去看看。”安大夫丢下一句话,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

“安大夫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一群人顿时让开了一条路。

早在许惠兰摔倒在地上放声尖叫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住在其他房间里的所有的病人同家眷。

除了卧床不能走路的,其他的人都出来凑热闹了。

“都站着做什么,快把人抬到屋子里去。”安大夫急忙吩咐。

她虽然也不喜欢许惠兰,但她是大夫,不能因为个人喜恶就视人命如草芥,在她眼里,许惠兰的性命和其他人的性命是一样重要的。

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起来,进了许惠兰住的那间屋子。

“少夫人,咱们去看看吗?”蒹葭凑上前小声问。

“不去。”云娇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地上都是血,我看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她声音小了一些。

“没了才好呢,活该。”落葵咬牙切齿,她脸上还疼着呢,可不就恨死了许惠兰母女?

“不用管,左右咱们不曾进去。”云娇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就见安大夫让人遣散了看热闹的人,关上了那间屋子的门,一个婆子飞快的跑到云娇她们所在的屋子来拿走了一套银针。

过了大约一刻钟,安大夫出来了。

“你家嫂嫂情况不太好,血流不止……”她一脸的焦急:“我要用止血的药,孩子就保不住了。”

“那倘若不用药呢?”云娇问。

“不用药,恐怕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安大夫脸色不好看,这事她又不能擅自做主。

若是个好说话的人家,救了人人家还感激不尽,可许家,真要是孩子没了,救活了大人恐怕还要被讹一笔。

“那就用药吧,保住性命要紧。”云娇果断地道。

她从来没想过要许惠兰的命,只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这样正好。

“你能做主吗?”安大夫见她开了口,不由松了口气。

至少,许母来了不会胡搅蛮缠的纠缠于她了。

“有什么不能的?保住一个总比一个都保不住强。”云娇抿了抿唇:“请安大夫为她用药吧,另外,还请派个婆子去许家知会一声。”

别说她不能全然置身事外,就算是能,她也不想牵连安大夫。

“好。”安大夫答应一声,急匆匆的去安排了。

(今天请假,身体不舒服,更一千字。)

《把云娇》正文 第1261回 听我讲个故事 当许母闻讯赶来的时候,许惠兰已然止住了血,陷入了昏睡之中。

安大夫说她已经无碍了,只是血流的不少,要好好歇息,慢慢调养。

许母送安大夫出来,便瞧见医馆的几个婆子还围在门口。

“去去去,滚滚滚,都站在这里看什么看!”许母没好气的挥手想要打发她们。

“切,孩子都没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看看人家以后还理不理你了。”

“就是,新媳妇进了门还轮到你去兴风作浪。”

“先不说了,跟安大夫说一声,咱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准还能捡到不少利市钱……”

几个婆子一商量,竟真往前头去了。

许母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些,既然孩子没了,她必须得抓着这件事再捞一笔。

“是你,我家蕙兰是穿的你拿来的鞋子才摔倒的,你赔,你给我赔。”她早就瞥见云娇还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

她确实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就离去这么一会儿,最大的倚仗就这么没了,往后,银子恐怕不是那么好要的了。

“放开我家少夫人!”

蒹葭同落葵上前去护着云娇。

许母却死死的拽着云娇的衣袖:“今朝不给我个交代,休想离开。”

“放手。”云娇冷冷的望着她,轻斥了一句。

许母还真就叫她镇住了,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云娇看起来不言不语,像是个超然物外的,但眼下这神情,还真是有些气势。

许母这样的人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可她外孙子没了,她不可能一两银子拿不到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这可是个难得的要银子的好机会。

她心一横,干脆拦在了门口:“我知道,你有钱有势,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害死了我的外孙子,你肯定要给我个说法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两双鞋子是你从我婢女手里抢走的,我教你这样做了?”云娇看着她,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我没有到官衙去告你强抢我的东西,就已经算是客气了,怎么,抢了东西再讹我,你觉得我真的像那么好欺负的人?”

她说着话,一步一步的逼近许母。

许母张了张嘴,竟然有些无可辩驳,确实,那两双鞋子是她强抢的,可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她这样的人,就算是没理也要纠缠三分,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的。

“我不管,既然那鞋子是从你手里拿来的,你嫂子又摔掉了孩子,你肯定是要负责任的。”她干脆开始胡搅蛮缠。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纠缠,你如果是非要将这件事情赖在我头上,你可以到衙门去告我。”云娇说罢了,绕开她便往外去了。

“你给我站住!”许母大喝了一声追了上去。

云娇忽然停住脚转头:“兹事体大,恐怕你也做不了主,回去请你家能做主的人来吧,等吃了中饭,我会到这里来解决这件事的。”

那一边,新娘子要进门了,她得去瞧瞧。

“你个杀千刀的,你就这么走了,我告诉你,我们家饶不了你……”许母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真没敢追上去。

她知道,云娇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她背后是秦家,秦家在朝中做官,不像是把家,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

原来云娇总是不出头,她才敢在把家兴风作浪,本想着她是个息事宁人的,想搞些好处,不曾想栽在这事上了。

她想来想去,孩子没了确实是大事,得回去找婆母来。

这个家平时都是她抛头露面,她夫君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家里实际做主的还是她婆母。

那一边,云娇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把府门口,因为是娶的平妻,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办婚宴。

门口虽然算不上张灯结彩,但也是添红挂绿,喜气洋洋。

她下马车扫了一眼,心中颇为满意,嫂嫂办事情得体,这排场所以说看起来不大,实则细致讲究,很是不错。

门前,夏静姝几人迎了上来,临进门的时候,云娇回头吩咐道:“乔巳,你不用跟着我,就在门口守着,许家的人来了,直接捆起来丢到柴房去。”

“是。”乔巳自然应下,心下暗暗好奇,少夫人就这么笃定许家人会来?

许母回去接了自家婆母在返回医馆的路上,终于听闻了把云闱娶平妻的事。

她们起先还不敢置信,多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词,还有不少人是减了利市钱的,一个个都欢欢喜喜的。

她们二人一看确实确有其事,顿时勃然大怒,也不去医馆了,半路改道骂骂咧咧的直接奔了把府。

她们到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进门了,门口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小厮得了吩咐,拦着不让她们进去。

两人当即坐在地上,打算哭天抢地泼妇骂街,以她们的经验来看,只要闹起来很快就会有不少人围上来的。

可她们才坐到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声,便叫几个气势不凡的人给围住了。

当先的人正是乔巳。

“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吩咐。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捆我们?”许母顿时大声质问。

许家老太太哭叫起来:“救命啊,有绑匪,快去去报官……”

“嘴巴堵上。”乔巳皱着眉头,有些厌烦的吩咐。

许家婆媳二人只会撒泼骂街,若论起手脚来,她们那是这些人的对手?

被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的就五花大绑了起来,嘴巴也堵得死死的,这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关到柴房去。”乔巳最后吩咐了一句,自己并没有跟上,他得去将此事禀报少夫人。

云娇得了信,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其他的吩咐。

许家婆媳便这样被捆在柴房里头,一直到夜深人静,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把家来吃喜酒的人都散了,许母才听见外头有了动静。

她忙用肩膀撞了撞正在打瞌睡的自家婆母,许家老太太年纪大了,时辰久了自然支撑不住。

她们二人平日都是生龙活虎的,骂起街来更是二里地都能听见,但这会儿两个人却是蓬头垢面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不因为旁的,就因为被困在这里,从中午到现在,两个人一口水一口米都不曾有的吃,这样要是还有精神的话,那就奇怪了。

听到了门口开锁的声音,两个人都齐齐抬头看了过去。

蒹葭推开了门,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放在了一旁的破桌子上。

云娇走了进来,落葵跟在后头,手里搬着一张椅子。

这间柴房破落,可云娇一进来,屋子里就好像亮堂了不少,这里的破百与她格格不入,但她却似乎没有半分嫌弃。

落葵放正了椅子,云娇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这才吩咐:“让她们说话。”

蒹葭走上前去,扯掉了许家婆媳二人口中的破布。

“呸,把云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敢把我们婆媳关在这里,我告诉你……”

许母的嘴巴里是破布一拿掉,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看样子,是还没饿够,精神头这么足,那我明日再来吧。”云娇并不同她计较,起身便要走。

“等一下。”许家老太太开口了,这个时候,她倒还有理智:“你究竟想做什么?”

“娘,你别问她,她就是个黑了心肝的……”许母继续叫骂。

“你闭嘴!”许老太太呵斥了一声。

许母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狠狠的瞪了云娇一眼。

“看样子,许家祖母还是有诚心要跟我谈一谈的。”云娇笑了笑,又重新坐下:“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惠兰的孩子已经没了。”许老太太道:“你们家又娶了一个,看这意思,是不想要我们家惠兰了?”

“诶?我原来以为,你们家都是糊涂的,不曾想还有明白人。”云娇见她这样说,倒有些惊奇。

难怪许老太太能当家,她比许母还是厉害不少的。

“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们家对外头说的也是娶平妻,我家惠兰没有错,你们不能休了她。”许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家名声差,许惠兰真要是离了把家,以后怕是不好找下家。

这件事情,她绝对不会点头。

“你看,你老人家这不是挺会讲道理的吗?为什么最初不讲理?”云娇淡淡的望着她。

许老太太没有说话,她知道儿媳妇讹了把家不少银子和钱,也知道这样做不好。

可是家里头穷能怎么样?把家又不是没钱,能讹到是她的本事,再说他们家养大惠兰也不容易,把家给点财物又怎么了?

“你们想不要我们家惠兰,我告诉你们,没门!”许母很是恼怒:“敢始乱终弃,我就上衙门去告你们,别以为你们家有钱有势,就没人管得了你们。

要是衙门包庇你们,我就去敲登闻鼓,去官家跟前,去告御状,我看你怕不怕……”

云娇垂目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许惠兰殴打我八哥哥,把他脸上挠的都是伤,这能不能算是休妻的理由?”

“什么殴打什么挠的?他把云闱脸上有伤吗?你有什么证据?”许母反应倒是快。

她之前见过把云闱,正月里的伤,现在早好了,她才不怕呢。

“想是我八哥哥怕是忘记告诉你们了?”云娇做思索状:“我记得当初,他脸上有伤的时候,是到衙门去做过供状的,帝京府尹那边的文书,应当能作为证据吧?”

这是她胡诌的,当初她确实对祖母提过这个事,但是祖母一心想要重孙子,听说许惠兰有了身子,当时就逼着八哥哥把人给接回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拿出来威吓一下许家婆媳,估计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许家婆媳对视了一眼,许老太太道:“当初,云闱也打了我们家惠兰,他去接惠兰的时候,亲口说的过去的事情互相都不计较,当时是有证人的,我们家亲戚邻居都在。”

“大家都不是傻子,两家已经闹成这样,想要和和美美的过下去,是不可能的了,这些,想必你们心里比我清楚。”云娇垂目看着被绳子绑着坐在地上的两人。

许家婆媳都没开口,她们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她们没想过结束,她们只想着只要这么闹腾下去,慢慢的把家就服软了,以后就对她们予取予求了。

“我不想多兜圈子了,这事肯定是要解决的。”云娇站起身,居高临下:“要不然这样吧,我也不让八哥哥休了她,两家就和离吧,我们家给你们家一些银子,算作补偿,如何?”

许老太太犹豫着没开口。

许母却忍不住了:“五百两,你们家给我五百两白银,我让惠兰跟把云闱和离,这件事情就算是两清了,我们以后也绝不会再到把家门口来。”

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这五百两怎么用。

“五十两。”云娇抬起纤纤素手,朝着她们伸出五根手指头:“算是给许惠兰补身子的钱。

至于你们家的,之前你抢走我的那两双鞋,也值不少银子,算是补偿给你们了。”

她原本不想再出五十两,当初做那两双鞋的时候,就存了补偿他们家的心思。

但想起许惠兰倒在血泊中的场景,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心,虽然是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那也的的确确是一条命,看看那孩子的份上,她就再出五十两。

“五十两,你想的美,我告诉你没有五百两,你休想……”许母一听,顿时就急了。

“把她的嘴堵上。”云娇听她吵闹真的是烦的很,皱眉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许母又只能“呜呜呜”了,她恶狠狠的瞪着云娇,云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将手指上的戒指对着烛火照着把玩,口中漫不经心的道:“不知许家祖母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你想说什么?”许老太太望着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活了几十年了,几乎没吃过什么亏,但对着这个岁数不大的把家九姑娘,她心里却有些没底了,总觉得这次要输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62回 风流 “这个故事也就是个家常,许家祖母就随便听听吧。”云娇不再把玩戒指,抬眼笑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开始讲述起来:“我听说,就在这帝京城里头有一对老夫妻,他们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孙女,儿子儿媳都有营生,日子虽然有些清苦,但是能保温饱,这对老夫妻倒也知足常乐。

可惜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这老夫妻二人当中的老头得了病,没过上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依着咱们大渊律法,老太太虽然年纪一把了,但也是可以改嫁的。

不过,要给老头守孝三年。

这一点,许家祖母是很清楚的吧?”

她看向许老太太的脸色,似笑非笑。

“这是自然。”许老太太悄悄的看了许母一眼,手悄悄攥紧,一阵心虚,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话里有话……

云娇见状,心里有了数,她为了抓住许家的把柄,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的一个,就是与许老太太有关的,她本以为这消息不过是以讹传讹,毕竟这老太太年纪不小了,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真看不出,这许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竟人老心不老,还是个风流女人。

她有些想笑。

“本来呀,我还以为像许家祖母你这么年纪大的妇人,都是受人敬重的,即使是丧了夫,怕也不会有再嫁的心思。

可这老太太不同啊,她不仅背着自己的子孙在老头死去不过百日之后,就勾搭上了其他的老头,且还睡到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找了不止一……”

“好了,这事我听过。”许老太太脸色有些发白:“这不成体统的事,九姑娘就别说了,免得脏了嘴。”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番话。

许母闻言顾不得挣扎,纳闷的看向自家婆母:“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我知道,你们家对惠兰无意,这段时间闹腾下来,我也看出来了,两个孩子合不来,闹来闹去的没什么意思,对谁都不好,这事就这么罢了,听九姑娘你的,和离吧。”许老太太不理会自己儿媳妇,而是看着云娇松了口。

没办法,再咬着这事不松,老底就要叫人给掀了,到时候,她就没脸活了。

云娇看着她一笑:“我就知道,许家祖母是个讲理的,蒹葭,还不快给老人家松绑?”

蒹葭几人闻言上去,解开了许家婆媳。

“娘,你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她了?惠兰是因为她的鞋子才摔倒的,你不能,不能便宜了她……”许母一重获自由,就急切的拉住了许老太太,才五十两银子,她觉得亏大了。

婆母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糊涂了不成?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占。

“行了,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许老太太一脸晦气的推了她一下。

“和离书和银子,我家会派人送到府上的。”云娇丢下最后一句话,兀自带着婢女们去了。

“娘,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家?”许母哪里愿意就此罢休?

“别说了,快回去吧,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许老太太板着脸,当先走出了柴房。

许母还是不甘心,上前拉住她:“娘,你怎么也要跟我把话说清楚吧……”

“说什么说,说了你也不懂。”许老太太哪有脸说?

婆媳二人纠缠着,往外走的也慢。

云娇早到了前头,夏静姝等待正厅附近,见了她就迎了上来:“妹妹,怎么样了?”

“都说好了,她们同意和离,明日让八哥哥写个和离书吧。”云娇上前挽着她。

“她们真同意了?”把老夫人正巧走了出来,听到这番话,顿时喜出望外。

“同意了,不过要出五十两银子,祖母舍得吗?”云娇故意逗她。

“唉哟,这个……”把老夫人为难了:“我……我拢共也没有五十两。”

“那你有多少呀?”云娇追着她问。

“我……我就……就十几两银子。”把老夫人咬牙,出十几两能解决了许家这个大难题,值!

“那余下的,我给你出吧,你先把十几两拿出来。”云娇朝她伸手。

“我现在……我哪有,都在院子里。”把老夫人摸了摸身上的荷包,不情不愿。

叫她出银子,就如同割她肉一般,她疼啊!

“得了,那我先给四十两我嫂子吧,回头你再给十两,咱们凑一凑。”云娇朝着蒹葭示意。

她倒不缺十两银子,只是怎么也要给祖母个教训,叫她知道有些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乱做的,闹得所有的人都鸡犬不宁的。

“妹妹,不用你的银子,这事情哪能叫你出银子呢。”夏静姝连连推辞:“家里库房里还有些银子。”

“你把库房的都用了,家里开销用什么。”云娇将银子塞在她手中。

“我的嫁妆先挪来用一用……”夏静姝又把银子还到她手中:“你也是出了嫁的人了,你这样顾着娘家,妹夫会不高兴的。”

“那就算我借你的,等他不高兴了,你再还给我。”云娇笑着又将银子给了她。

夏静姝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好。”

“南风不是那样的人,南风好着呢。”把老夫人也很欢喜。

“好了,祖母,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去那边招待一下那一对婆媳,弄些饭菜给他们吃了,让人送他们回去。

既然已经答应和离了,好聚好散,也别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云娇朝着柴房的方向指了指:“她们应该快出来了。”

把老夫人答应了一声去了。

夏静姝这才问:“妹妹,你是怎么说服许家婆媳的?我以为她们不会答应呢。”

“对呀,少夫人,我也好奇,你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许家那个老太婆,好像有点怕了,当时就同意和离了。”蒹葭见有人提了,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憋了一路了,一直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怎么少夫人讲了半个故事,这么棘手的事情就解决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故事?”夏静姝也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云娇掩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快说啊?”夏静姝越发好奇了,拍了她一下。

“那哪是什么故事,那是许家老太太自己身上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我派人去打听出来了,她怕我说出来她就没脸活了,也是被逼无奈,才答应和离。”云娇笑着解释。

早知道这个法子有用,她就不用兜那么大的圈子了,白费精神。

“什么事?她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夏静姝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举一反三。

云娇拉着她,两人凑近,她才笑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许家老头子去世之后,许家这个老太婆是人老心不老,不过百天之后,她就跟邻里的一个老头好上了,两人偷偷摸摸的好了些日子。

可没过多久,许老太婆嫌这个老头太吝啬,舍不得给她使银子,转而又攀上了另一个出手大方的老头,便想同头一个吝啬老头断了干系。

可那吝啬老头是个鳏夫,一辈子都没娶过媳妇,此番尝了甜头,哪肯轻易放手?便成日里纠缠不休。

甚至有一回,她到家后头上茅房,那吝啬老头钻进她家里将门反锁了,倒把她锁在外头了,逼着她答应继续往来,才放她进屋子。

许老太婆是不胜其烦的,打都将他打出去几回,就差报官了。

这事,见不得人,她自然不敢让人知晓,更不敢让家里的晚辈知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而且小辈们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更会影响到家里孩子的婚事,所以这事必须得瞒着。

就这样,她跟吝啬头断不掉,后头这个大方老头她又舍不得,直纠缠到如今,她还不曾能摆脱吝啬老头。

“所以,你话只说了一半,她就赶紧同意了?”夏静姝听得笑了:“我说呢,她怎么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她哪敢让我说下去?许母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又不是傻的,万一平时知道什么蛛丝马迹,再照着我说的一对,那老婆子还做不做人了?”云娇捂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要我说也是,这许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风流?”夏静姝有些嫌弃。

“那谁晓得呢。”云娇又笑:“或许想着,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趁着能快活就快活几年。”

“你呀你,快别说了。”夏静姝笑着推她:“成何体统?”

“走了走了,我得回家去了,嫂嫂今朝早也累了,早些回院子去歇息吧。”云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嫂嫂你看这次给你找的弟妹怎么样?”

“应当不错的。”夏静姝想着道:“一举一动规规矩矩的,虽然是庄子上来的,但家里来送亲的也都彬彬有礼,不像之前那家,像八辈子没见过东西似的,什么都往回捞。”

“三姐姐说她家是个好的,到底好不好,一时半会还看不出,不过当初在庄子上打听,倒是没人说什么难听的话。

总之,日久见人心了。”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得回去了,嫂嫂不用送我了。”

回家路上路过自家茶坊,远远地便见隔壁八仙茶楼门口,杨氏正翘首以待,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云娇吩咐让将马车停在路边上,她想看看杨氏到底在等谁。

过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妇人出现了。

蒹葭见了那妇人,连忙往后躲,口中小声朝着马车里道:“少夫人,来的人是三夫人啊。”

云娇自然也瞧见了,小声吩咐了一句:“走。”

她倒是不知道,自家这个好三叔母什么时候跟杨氏勾搭到一起了,这两个人都是心眼多的,凑在一怕是没什么好事。

不过,她一想到手里握着杨氏那么大的把柄,也就不往下想了。

索性随她们闹腾,她就不信,孙行者还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日比一日忙起来,不仅要管着家里、茶坊里,还时不时的被皇后、贵妃请进宫中去,也就忘了这回事。

秦南风更是被官家委以重任,将神机营、神勇营都交给他来管了,他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两人白日里竟不大得空见面,也只晚上躺在床上,钻进一个被窝,才得以说一会儿话,温存片刻。

这帝京城里头,宫里的举动就是风头,不少人家都盯着宫里,揣摩圣意,见宫里如此对待他们夫妇,自然是上赶着讨好。

那帖子如同雪花一样飘到云娇面前,大多数她都推了,但也有少数是不好推掉的,她还得腾出空去应约。

如此,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这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她还未睡醒。

她这人有个习惯,哪怕再忙,她爷要睡饱了才肯起身,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外头,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进来,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

“什么?”云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身旁,秦南风已经不在了。

她微微怔了怔才想起来,他每日天不亮便要去营地操练士兵。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少夫人,你醒了。”蒹葭掀开了床幔,一脸的焦急:“茶坊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娇一下便醒过神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快给我起身。”

“今朝清早,掌柜的同伙计们去开门,就闻到门口臭气熏天的……”蒹葭说着手中顿了顿,欲言又止。

当初建造茶坊的时候,为了方便有人留下来照看,云娇特意留了掌柜同伙计们的住处。

平日家中无事,他们晚上都是住在茶坊中的。

因为有他们在,这些日子又平安无事,云娇也就不曾另外派人去照看茶坊。

不曾想今朝却出了事。

“有人在茶坊门口泼了粪水,少夫人快去瞧瞧吧。”紧跟着进来的木槿见蒹葭说不下去,便开口了。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再拖延下去,就要有客人登门了,蒹葭不说,她得说。

“有这样的事?”云娇一听,脸色也不好看了。

茶水是入口的东西,茶坊门口z真要是臭气熏天,那哪还有人敢登门了?

“一定是杨氏。”蒹葭咬牙切齿的道:“她家这些日子一直没生意,肯定是她嫉妒咱们家生意好。”

《把云娇》正文 第1263回 桥归桥路归路(加一更) 云娇虽然答应了杨氏,茶水的价格与帝京所有的茶馆一致,但她的茶坊环境好,茶水好,伙计照应的也周到,再加上还有馥郁茶这样的招牌茶水,前些日子几个来回下来,名声也已经打出去了,回头客并不少。

这样的茶坊生意自然是好,每日都是宾客盈门。

她这里生意好,可不就分了旁的茶馆的生意吗?

反观杨氏的八仙茶楼,就在她的茶坊边上,首当其冲,门庭冷清,一天到晚也看不见几个客人进她家茶楼的门。

想来也是,两家茶馆开在一起,价钱一样,客人自然要往那什么都好的一家去。

所以即使云娇答应抬了价格,杨氏那八仙茶楼的生意也无法起死回生,每日还是在亏本营业经营。

云娇闻言沉默了片刻:“这些日子太忙了,倒是把她给忘了。”

杨氏这是狗急跳墙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么一来就算是把她的生意冲没了,八仙茶馆就能有生意吗?

依她看,不见得吧。

“少夫人,反正你手里有东西,该收拾她了。”蒹葭抬眼道。

云娇点了点头,朝着外头道:“乔巳,你带人先去茶坊,将门口先清理干净,我随后就到。”

而后,就听到外头乔巳应了一声。

她开始洗漱,又吩咐木槿道:“你让人把昨日少爷拿回来的燕窝拿到厨房去,先炖一盅,给三少爷送过去。”

“是。”木槿答应。

“这几日有没有听说三少爷的身子如何了?”云娇一边擦脸一边问。

“说了,三少夫人说还是老样子,但她院子里的人说三少爷脸色不如从前了,吃的也不多,成日里恹恹的,人看着没什么精神。”木槿回道。

“那你去厨房盯着,这燕窝你亲自送过去,顺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如果有就记下,回头去集市上买来。”云娇丢下手巾,坐在了梳妆台前。

木槿答应一声去了,蒹葭上前给她梳妆。

云娇收拾妥当,抵达自家茶坊的时候,门口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地上到处都是水渍,看不见什么污浊物。

不过,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难闻的气味,她坐在马车里远远的都能闻道。

她挑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看,吩咐道:“去八仙茶馆。”

发现茶馆的二楼,杨氏正凭窗往下望,她看见了清悦茶坊门前洒扫的人,自然也看见了云娇的马车。

她心里有些懊恼,或许那污浊之物还倒得有些少了,这么快就清理干净了,现在还没到吃早茶的时辰,昨天夜里,算是白忙活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回屋子,本以为,云娇会直接去自家茶坊,却不料云娇的马车却在她家的茶馆门前停了下来。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心里一紧,这丫头难不成还想来她这兴师问罪?

但仔细一想,这事无凭无据的,云娇就算找上门来,她来个抵死不认,别说是云娇了,就连官家恐怕都拿她没办法。

她心一横,朝着身后的婢女道:“你下去,让她上来。”

八仙茶馆楼下,蒹葭正在跟伙计说着话。

几个伙计拦着,不让云娇进去。

云娇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八仙茶馆里头的摆设,边上有几个伙计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打量她。

“秦家少夫人,我家夫人请您上去。”红云走上前来,笑着开口。

拦着路的伙计一见她,连忙自觉的让开了。

“多谢了。”云娇朝着红云笑了笑,进了八仙茶馆。

红云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微微愣了愣,这秦家少夫人看起来娴静雅致,不像是来闹事的。

不过依着她家夫人的意思,这秦家少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她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云娇,你可是大忙人,今朝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杨氏就等在二楼门口,见了人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她一把拉住了云娇的手,亲热无比。

“是我家茶坊出了点事,怕是也影响到了伯母茶馆的生意,我来看看,顺便打声招呼。”云娇也是满脸笑意。

二人一个比一个笑得真心,乍一看,真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好邻居。

“我正看着呢,我还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氏一脸不知情地看着云娇。

“我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东西,不敢在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却在背后做出这样腌臜的事,下来,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云娇脸色不变,也看着她:“不过,我相信这个人会自己站出来的。”

“我看怕是不大可能。”杨氏听云娇骂她“缺德的东西”,不仅不生气,心里反而笑了,你把云娇不是一直很厉害吗?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现在也就只能站在这里骂两句了。

“伯母何出此言呢?”云娇笑看着她。

“来,你先坐下。”杨氏招呼她,笑着也坐了下来:“翠枝,去,到两盏茶来。”

她吩咐完了婢女,这才再次开口:“你想想,人家既然做了这事,又怎么可能跑到你面前来承认?

除非,那是个傻的。”

“那可不见得。”云娇依旧笑看着她。

“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杨氏心里暗暗好笑,这事就是她做的,但她绝不可能承认。

她才不相信云娇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把实话说出来呢。

若不是不能说出口,她都要劝云娇别白费心机了。

“也不算是法子吧,只能说是一个把柄。”云娇思忖着道。

“把柄?”杨氏愣了愣:“这是何意?可否明说?”

“那就明说吧。”云娇往后靠了靠,直视着她:“伯母,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到你这里来,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到这个时候,她依然笑眯眯的,半分也没有翻脸的意思。

杨氏却笑不出来了,她义正言辞的道:“云娇,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虽然说我们前头闹了一些矛盾,但是你都给了我面子答应提价了,我心里早就不记恨你了。

你不能因为那些事就怀疑我,话再说的难听一点,你说这种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确实是要讲证据。”云娇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对呀。”杨氏笑了:“不过,你我算是自家人,你说这话我不算你是冒犯我,下回跟别人说,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她拿捏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可惜,云娇并不买她的账。

“昨夜的事情,我确实没什么证据,不过我这里有另一样证据,不知道伯母要不要瞧一瞧?”云娇抿唇看着她。

“什么证据?”杨氏一头雾水。

她看不透云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她并不害怕,因为她自认为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娇在手里。

“你看看。”云娇自袖中掏出一张借据,放在了桌上:“这个,伯母可认得?”

杨氏打眼瞧着像是没什么:“这什么东西?”

“伯母不妨仔细看看上面的文字。”云娇提醒她。

杨氏凑过去,瞧见了上头的“借据”二字,脸色不由的就变了,再往下看,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干脆不看旁的,直接看了右下角的落款,正是她的大名,下面有年月日,还按了朱红色的指印。

“你……这怎么会在你手里?”杨氏伸手去抓那张借据。

云娇眼疾手快,一把抽过了那张借据,握在手中:“别管这东西怎么会在我手里,你就告诉我,这证据到底有没有用?”

看情形,杨氏是彻底的慌了。

“你给我,我没瞧仔细。”杨氏手死死地掐着手心,手指头都快要掐断了。

“伯母,咱们谁都不是傻子,你就不要跟我来这套了吧?”云娇慢条斯理的将那张欠条叠好,收进了袖子中:“再说,你就算是抢走了这一张,我家里头还有好几张,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杨氏咬牙,微微喘息着:“这跟我,根本就没有关系,这分明是假的,是有人冒充我的名义……”

“伯母不必多说,这是真是假,去衙门一辨便知。”云娇打断了她的话:“如若是假的,那自然是好,伯母你就赢了。

但如若是真的,伯母你自己只要能还上银子,那倒没什么事,只是茹玉的前途可就……”

堪忧了。

“你……你真是好狠的心。”杨氏再也装不下去了,露出满脸的怒容:“我家茹玉,对你是那样的深情厚意,到如今都念念不忘,你就这么狼心狗肺的想要害他?他可真是瞎了眼。”

她真是恨极了,为什么,她每一次刚开始时来运转,云娇总是跟她作对?

她真的恨不得撕碎了她,如果不是她,开着茶馆的银子,早就转了一半回来了,还清这些债务,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云娇要开旁边那家清悦茶坊?为什么要处处跟她作对?

“他是你儿子,他眼睛不好你早些送他去治就是了。”云娇全然不为所动:“另外,我劝你不要颠倒黑白,如果茹玉真的因为这些事情毁了前途,那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毁掉的,我可不替你背这个锅。”

杨氏想把这一切都赖在她头上?她可不是四姐姐,没那么好说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云娇轻笑了一声:“伯母,现在是你求我,你注意一下你对我说话的语气。”

杨氏脸色憋的通红,却硬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既然你问我想怎么样,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今朝过来,是为了跟你算总账。”云娇端起婢女端上来的茶,放在面前轻轻嗅了嗅,又摇了摇头放下了:“好歹也上些龙涎香茶吧?”

这劣质的散茶,她才不会吃呢。

“去换。”杨氏朝着婢女吩咐,又看着云娇:“我承认,昨夜的事情是我做的,我可以派人去帮你打扫。”

“打扫就不必了,你可以送些花去,记得把我的门口左右都摆满了,那花儿的香气能快些驱散臭气,伯母说是不是?”云娇说着微微一笑。

“好。”杨氏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我可以照你说的办,那你可不可以把借据还给我?”

“伯母觉得,那些花才值多少银子?这么一点事情,就想让我把借据给你了?”云娇笑了一声:“你看我,像那么好说话的吗?”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杨氏想了想,下了决心。

“那要看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价值了。”云娇来了兴致。

她倒很想知道,杨氏能说出个什么事情来。

“我告诉你,在你家茶坊门口泼粪这件事情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是她叫我这么做,这个人你也认得。”杨氏有些神秘的说。

“是谁?”云娇挑了挑眉头。

“这个人就是你们家的三叔母林锦容。”杨氏看着她:“我不说,你应当不知道她是个家贼吧?就冲这个,你是不是该把借据给我?”

“你告诉她。”云娇同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上前一步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少夫人跟我们家三夫人虽然在一个家中,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但其实,早就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什么?”杨氏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早就对她……”

“对啊,我对她早有防备。”云娇给她一个“确实如此”的眼神:“所以,你告诉我的这件事对我没作用。”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那些借据给我?”杨氏耐着性子问。

“伯母急什么?”云娇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茶还不错,伯母你也吃啊?”

杨氏这会儿哪吃得下茶?她只想着拿回欠条:“我都已经答应了,会送花过去,你还想怎样?”

“我刚才说的可是算总账,花的事情,不过是这笔账里头的九牛一毛。”云娇说着,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还有什么?”杨氏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自己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来。

“还有我的茶坊啊。”云娇侧目笑看着:“伯母莫非是真忘了?我那建了一大半的茶坊,可是被你派人一把火给烧了。

那可是四五万两银子呢,那建茶坊的竹子,是我家南风特意从……”

“你说什么呢?”杨氏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她的话:“你那茶坊建了一大半失火,那是你自己运气不好,那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一把火烧了那么多银子,我也替你心疼,可你不能把这事赖在我头上,总不能因为你握着那几张欠条,就让我把不是我做的事情都认了吧?”

她有些慌了,紧攥着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这事当初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怎么就漏出去了?

这下,可不好过了。

“伯母别急着抵赖,我能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当初纵火的人我抓到了,他也跟我招供了,就是你指派的。

那时候,我之所以没有追究这件事情,是因为此事不宜闹大,当然,我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就毁了茹玉的前程。”云娇又吃了一口茶:“不过这笔账,我可是早就记下了,伯母,你也别想着狡辩。

我没找上旁人就找了你,说明我是有把握的,你就只要同我说说,打算怎么赔偿我吧。”

她已经没有耐心继续把杨氏留在这边了,这样三天两头的捣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打发她走人,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你!”杨氏忍不住站起身来:“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我的东西的?是不是你四姐姐……”

“她?”云娇笑了一声:“她有那个本事吗?乔巳,出来给她看一看。”

她轻声吩咐了一句。

下一刻,乔巳就轻飘飘的落在她们面前,拱手:“少夫人。”

“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乔巳一个闪身,便又消失不见。

“伯母以为,以他的身手,能不能拿到你房中的东西?”云娇笑着问,她想尽量替四姐姐开脱一些嫌疑。

杨氏有些说不出话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伯母应该比我明白。”云娇并没有回答她。

她没必要告知她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杨氏沉默了半晌。

云娇也不急,她有把握。

“你想要多少?”杨氏终于艰难的开了口。

“我也不讹你。”云娇一手托腮看着她:“当初,我的茶坊建了一大半,里头的东西也买了不少,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我大概算了一下,在五万三千多两银子。

我呢,虽然一直跟你不对头,但是茹玉是个好人,我方才说过,我心里还是把他当朋友的。

再加上,他还是我四姐夫,看在他们两人的份上,零头我就不给你算了,你给我五万两就成。”

她说着,朝杨氏抬起一只手。

“五万?”杨氏几乎要尖叫了,一张脸都白了:“我哪有这么多银子?你是知道的,那些借据还在你的手里,我外头还欠了许多银子。

我原本指望着这个茶馆能挣回来,让我早些把银子还了,可是你开了个茶坊,把我的生意都抢走了,我现在哪有银子还给你?”

她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五万两,她去哪里弄?

就算是偷,也要谁家有这么多银子才成。

“既然茶馆没有生意了,那每日开着亏银子进去,也不合算是不是?”云娇又吃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道:“我都派人去帮伯母打听了,像伯母这个八仙茶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再加上前后院子,还有茶馆里的这些东西,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差不多能卖七万两银子。”

“你……你让我把茶馆卖了?”杨氏这回是克制不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七万两,赔给我五万两,还余下两万两,还能把那几个钱庄的银子还掉一部分,伯母何乐而不为呢?”云娇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真的是替她着想。

“你倒是……想的周到。”杨氏已经在微微喘息了,她实在是气坏了,可是,眼下又不能得罪云娇,她只能忍气吞声。

“那是自然,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伯母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做事一向考虑的周到。”云娇说着站起身来:“当然,我也只是一个建议罢了,伯母不见得要听我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先回去了,伯母仔细的考虑考虑吧,三日之内,给我个答复。”

她说着,便抬步往外去。

杨氏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把她的后背钉出两个窟窿来。

云娇走到门边,却忽然回头对她嫣然一笑:“那花儿,我可等着用呢,伯母现在就安排人去买吧,要尽快给我送过来。”

她说罢了,转身迈出门去,很快便回了自家的茶坊。

不多会儿,她在三楼,便瞧见杨氏的人买了花儿来,正在楼下摆放着。

“少夫人,奴婢瞧见方才杨氏的脸都黑了,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简直笑死我了。”蒹葭忍不住开口:“说实在的,认识了她这么久,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这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她一向自以为是,也是有几分傲气的,这一次被我气成这样,说不准还会坐下病来。”云娇挑着面前的茶叶:“对了,三夫人最近都在忙什么?”

“三夫人成日里都在赴宴。”听她问起这个,落葵先开了口,她比蒹葭在家的时辰多,知道的也多:“说起来,还是沾的少爷的光呢,因为少爷的缘故,外头那些姑娘夫人的都上赶着请少夫人去赴宴,可少夫人难得赏脸一回。

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去请三少夫人,还有三夫人。

三少夫人也就罢了,三少爷身子不好,她也不好总出去,怕别人说闲话。

可是三夫人却是一回都不曾落下的,这些日子,可结交了帝京城里头不少夫人了。”

“少夫人,你说三夫人图什么?一天到晚在人前,也不嫌累的慌。”蒹葭道:“上回我在园子里,还听见鸾姑娘说不想去赴宴,她后头的婢女一迭声的劝她要去。”

云娇听了道:“傻丫头,这都不知道,她自然是想给鸾妹妹物色个好人家。”

《把云娇》正文 第1264回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奴婢知道是为了鸾姑娘,可是这么着急,三夫人也不怕旁人说她生怕女儿嫁不出去。”蒹葭撇了撇唇。

“这有什么可怕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娇不曾抬头:“再说,若是我没猜错,眼下应该有不少人家巴着想娶鸾妹妹吧?”

“奴婢听怡然院的人说,确实有世家少爷巴结着鸾姑娘,想要做亲,奈何三夫人都看不上的。”落葵开口道。

“三叔母的眼光倒是挺高的。”云娇接过话道。

“那可不是,借着咱们家少爷的东风,她可不得好好的找一房乘龙快婿。”蒹葭越发的生气,她想起林锦容同杨氏合谋着对付自家少夫人,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那你要不要借一借你家少爷的东风?”云娇忽然抬起头来,笑看着她。

蒹葭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色胀得通红:“少夫人你胡说什么,奴婢……奴婢早就说了,终身不嫁,要一辈子追随少夫人……”

“我可不要你一辈子追随。”云娇垂目,继续挑拣茶叶:“眼下,我跟前有木槿,还有落葵,你也是时候该说个人家了,不能总这么下去。”

落葵在一旁听的直笑。

“少夫人。”蒹葭喊了一声,忽然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云娇忙伸手扶她:“你看你,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哈跪下了?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

“少夫人你听奴婢说。”蒹葭坚持跪在地上:“奴婢这辈子不嫁人,就要跟着少夫人,伺候少夫人一辈子,就像李嬷嬷对钱老夫人一样。”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这么想不开?”云娇劝道:“便是李嬷嬷,当初也是成过亲的,只是身世不幸,这才跟了我外祖母一辈子。

你不一样,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拿你当自己的妹妹,他日你出嫁,我必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还陪你一车嫁妆。”

“奴婢不要。”蒹葭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我就不懂了,你怎么这么固执?”云娇用力拉她:“你先起来,好好说给我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奴婢跟着少夫人,活计又不重,少夫人待奴婢又好,每日还吃香的喝辣的,住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做什么还要嫁人?”蒹葭起身低着头:“真要是嫁人了,肯定不如跟着少夫人过得好。

而且,天下男子多不是好东西,像咱们家少爷这样的好男儿,满帝京怕就出了这么一个。

看看二姑爷,再看看四姑爷,这都是什么人呐。”

“你这丫头,越发胆子大了,还敢编排起朝廷命官来了。”云娇戳了戳她的脑门子:“那你怎么不说我三姐夫?”

“三姑爷虽也好,不也时时气三姑娘吗?”蒹葭倔强的道:“反正,奴婢要一直跟着少夫人。”

“少夫人别说,蒹葭姐姐说的挺有道理的,那些少爷尚且如此,更莫要说贩夫走卒了,嫁给那些人倒还不如一直跟着少夫人了。”落葵也在一旁道。

“是啊,少夫人你就答应奴婢吧,往后别再提把奴婢嫁出去的事情了。”蒹葭上前一步哀求道。

“好吧好吧。”云娇有些无奈:“那你哪日想通了改了主意,或是心里有了人选,你同我说,我替你做主。”

“才不会有那一日呢。”蒹葭欢喜起来,又上前帮忙挑拣茶叶。

傍晚时分,云娇便回了家中。

李嬷嬷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府里的事情,无非就是三夫人又说她什么了,又挑唆三少夫人什么了。

她听了,只觉得烦心的很,这一大一小两个三夫人,都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

她思量着也是时候让那个三叔母有点事情做了,否则她成日里闲着,还不知道会找出什么事来。

她回屋子做了些茶饼,又预备了一些制香的东西,打算留着明天用。

忙碌了一阵,还没觉得时辰呢,天就已经黑了。

厨房的夜饭早早的送到了院子里,李嬷嬷让她们热了两遍了,秦南风才步履匆匆的回来了。

“今朝怎么又回来的这么晚?”云娇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裳,递给蒹葭。

“梁元俨回来了,他进宫述职,我多留了一会儿。”秦南风牵着她,打算到桌边坐下。

“这样啊。”云娇拉住他:“先洗手。”

“好。”秦南风朝她一笑,听话的洗了手。

两人这才坐下吃饭。

“我听说,茶坊门口今朝……”吃了几口,秦南风忽然想起来问茶坊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不许说。”云娇打断他的话:“听着反胃。”

“好好。”秦南风笑了起来:“你还真讲究。”

“怎么,你听着不恶心啊?”云娇瞪他。

“这有什么。”秦南风笑道:“当初,在边关的时候,我们营里头有人被困在一处山林里,没有补给,那可是什么都往嘴里送的,什么老鼠肉蛇肉,那都成了美味,有一次渴极了,他们连自己的……”

“秦小五!”云娇踹了他一脚:“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听不得,还故意说给我听,分明就是不想叫我吃饭。”

秦南风险些笑的呛住:“得,我不说,先吃。

对了,梁元俨从蜀中带回来的一些吃食,在前厅里,我忘记拿回院子来了,要不让蒹葭去拿来你尝尝?”

“我都快吃饱了,明天吧,左右也少不掉。”云娇停住了筷子:“梁元俨这次去,赢了?”

“不能说是大获全胜,只能算是险胜,死了不少人。”说到这个,秦南风不笑了。

云娇望着他,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怪我拦着,不让你陪他去?”

“你想哪去了。”秦南风停住筷子。

云娇不说话,放下筷子进了里间,她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

秦南风也跟了进去,伸手从背后搂住她。

云娇挣扎不开,便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去了。”

“我是想去,但是我不是没去吗?”秦南风掰正她的身子:“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做到。

再说,我方才根本不曾那样想,战场上厮杀,有死有伤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我怎么会怪你?

难不成我去了,就不会死人了?”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云娇依然闷闷不乐的:“而且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会为梁承觐卖命了,这才多久,你又想上战场了?”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

当初险些丢了命,还不当回教训,如今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别人上战场,又手痒痒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秦南风抱着她笑道:“如今不是局势不同吗?眼下我若是再不往前一步,咱们家都要被人算计进去了,我也是被迫的。

而且,我可不全是为了梁承觐,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跟你想上战场有什么关系?”云娇揪着这一点不放,但其实也不生气了,他说的有道理。

而且他也没做错什么,是她在无理取闹。

“我只是想想,我又没真去。”秦南风无奈了,这小女子可真难哄。

“想想也不行,想着想着你就去了。”云娇不依不饶。

“我去哪儿?我哪都不去。”秦南风蹭着她的脑袋:“我只待在你这个温柔乡。”

“切,谁信你。”云娇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真的。”秦南风温声哄她:“好了,别恼了,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我不吃了,我饱了,你自己去吃吧。”云娇推开他:“我要洗了睡了。”

“那我陪你,你不吃我也不吃。”秦南风紧跟着她。

“你不吃做什么?”云娇推他一下:“明日还要操练士兵,若是不吃,哪有力气?”

“我不管,你不吃我就不吃。”秦南风反握着她的手。

“讨厌。”云娇嗔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拉着他又到外间桌边坐下。

云娇吃了几口,真有些吃不下去了,便在桌边陪着他。

秦南风笑道:“吃饱了?茶坊的事可以说了?”

“你真想现在听?”云娇问他。

“你说。”秦南风是无所谓的。

云娇便将杨氏做的事都同他说了,末了道:“我跟她都说清楚了。”

“你把之前放火的事情也说了?”秦南风明白她在说什么。

“嗯。”云娇点头:“我让她卖了茶馆赔我五万两。”

“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吧?”秦南风猜测道。

“不怕她,反正那借据捏在我手里,我这也不算是不合理的要求。”云娇才不怕杨氏不认账呢:“我就不信她能豁出自己儿子的前程。”

“那她要是不赔,你还真打算毁了茹玉?”秦南风笑看着她:“那可是你四姐夫,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五万多两银子诶!”云娇拍了拍桌子:“她放火的时候,给我留情面了吗?”

“也是。”秦南风叫她的模样逗的直笑。

“不过,杨氏告诉我一件事,倒是挺有价值的。”云娇往他跟前凑了凑,有些神秘的道:“你猜不到今朝这件事情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杨氏做这样的事情,还要人出主意?”秦南风摇了摇头:“我不信。”

那杨氏自己就是一肚子坏水,用得着谁给她出主意?

“你还不信呢,我告诉你吧,是你三叔母。”云娇端起茶来吃了一口。

“三叔母?她们怎么搭到一处去了?”秦南风怔了怔:“应当不至于吧?会不会是杨氏诓你的?”

“什么诓我的?我曾经亲眼见你三叔母去找杨氏,两人看着真是亲热的很。”云娇撇了撇唇:“依着我看,杨氏虽然没什么好心思,但这件事,她没撒谎,这就是你三叔母的主意。”

“少爷,少夫人……”蒹葭在外头敲门。

“进来。”云娇应了一声。

蒹葭推门跑了进来,一脸焦急:“不好了,少夫人,松雪花叫鸾姑娘撅了根,全切碎了。”

云娇成亲之后,翩跹馆的那株松雪花也随着她一起进了秦家的小花园。

大抵是挪了地方的缘故,去年冬天,它一朵花也不曾开。

云娇时不时的亲自去照应一下,当个宝贝一样,就盼着看它今年冬日能不能开出花儿来。

全家上下都知道,她特别喜爱那株花儿。

“去看看。”云娇闻言便起了身。

秦南风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到园子一瞧,果然那株松雪被连根拔起,切的七零八落的,绝对是不能活了。

“她为何要这样?”云娇恼了。

“听说,是三夫人说鸾姑娘不如少夫人,鸾姑娘一时气恼,就……”蒹葭不敢再往下说。

“岂有此理。”秦南风也怒了,一把拉过云娇:“找她们去。”

“不去,回院子。”云娇却冷静下来,并不肯去。

“为何?”秦南风不解。

“我自有道理。”云娇反手拉着他:“先回去吃饭。”

秦南风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

“你说,我三叔母她们这样处处针对你,能有什么好处?”秦南风想不通。

“谁知道。”云娇摇头:“不管这些,我不能由着她这样,她最近打着你的名头,到处赴宴,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婿。”

“那你的意思呢?”秦南风扭头看着她。

云娇思忖着道:“我听说,这个月月中,便到了官家三年一度的选秀、充盈后宫的日子。

你那鸾妹妹千好万好的,你三叔母谁也看不上,挑三拣四的,怕也只有官家能配了。”

她白日里就想了这件事,林锦容总这样在背后暗戳戳的捅刀子,她若是再不还手,早晚要被她给捅死了。

但彼时她觉得,林锦容虽不是什么好东西,秦玉鸾却不曾招惹过她,若是拿她开刀,未免累及无辜。

眼下看看那被切碎的松雪花,秦玉鸾可就一点都不无辜了,她之前的那点犹豫也消失殆尽。

“你想让她进宫?”秦南风思索了片刻:“官家都一把年纪了,如今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进宫,我三叔母恐怕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只要官家发话,她别说死也不同意,她就算真死了也是白死。”云娇不以为然。

“那我要怎么做?”秦南风问她:“我总不能直接同梁承觐说,你将我堂妹收入后宫吧?”

“傻子。”云娇拍了他一下:“这事当然不能由你来开口,我有法子,你过来。”

她朝他招手。

秦南风乖乖的低头凑了过去,云娇在他耳边小声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秦南风点头:“好,就这么办。”

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把云娇》正文 第1265回 成了 “蒹葭,你让人打听一下,鸾姑娘是因为何事同三夫人起了龃龉的。”云娇接着又吩咐了一句。

她刚才就觉得这事有点奇怪,秦玉鸾一直都很听林锦容的话,林锦容对这个女儿,也是千娇万宠的,这母女俩,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翌日一早,蒹葭同木槿给云娇起身,便说开秦玉鸾的事了。

原来,林锦容这些日子在外头,确实明里暗里地看了不少世家少爷。

这帝京城里头,虽也有不少纨绔子弟,但更多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儿子,都是精心教养的青年才俊。

林锦容虽然心气高,眼光也高,可从前一直养在深闺之中,成亲了之后又一直跟着秦焕贤在外地,日子虽然过得自在,但那到底是个小地方,所以她并不曾见过多大的世面。

她今朝瞧着这个这家的少爷好,明日又觉得另外一家的儿郎不错,挑女婿简直是挑花了眼,相看之后也曾定了几家,但后来她都反悔了,又让媒人去退亲,来回折腾了好几回,还得出了一个媒人,回来她的活,说再也不跟她女儿说媒了。

秦焕贤拿她没法子,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做主,这些事情,也都由着她。

毕竟他堂堂男儿,又是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一直盯着找女婿的事吧?

“这些事,我倒是不曾听说过。”云娇听着听着笑了。

“奴婢们天天在家里头,早听闻了,只是少夫人近日太忙了,不曾问起,奴婢也就不曾想起来提。”木槿笑道。

云娇点了点头:“那是她们母女意见相左,所以才生了嫌隙吗?”

她不曾听出来这里头有秦玉鸾什么事,据她所知,秦玉鸾不是事事都顺着林锦容吗?

“少夫人有所不知,鸾姑娘之前相看定下的那几个少爷,可都是登门了的。”木槿又接着道。

“都登门了?我怎么从未听闻?”云娇越发奇怪了:“这事儿,也不曾听婆母提起啊?”

照理说,婆母若是知晓了,定然会同她说的。

“夫人不知道这事。

三夫人每回都是趁着天黑,悄悄的把人带回来的,听说是到北院去给给老太爷和老夫人掌眼。”木槿压低了声音:“这回起争执,就是因为老太爷。”

“老太爷说什么了?”云娇不由得问。

“老太爷说她拿不定主意,三天两头的就换个女婿,叫人笑话。”木槿回道。

“确实是这样。”云娇点头。

她知道的,小五的祖父和父亲,是一样的性子,古板中庸,爱惜自己的名声,自然不愿自己家孙女成为旁人的笑柄。

而且,林锦容这么做事确实不妥当,对他们长房也不好,毕竟是亲兄弟,进出一个大门,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这三夫人又不是咱们家夫人,她可不会由老太爷说了去,就半真半假的顶了几句嘴,又说她本也不曾想把那些人带回来去北院,是老太爷自己要求的,还说也没哪个儿郎是空着手来的,都给老太爷带了礼的。”木槿又细细的说道。

云娇听得笑了起来:“以祖父的性子,听了这话恐怕要气的不轻。”

“可不是吗?”木槿很是赞同地道:“听说老太爷当时就生气了,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还说带的礼也不是白带的,他每回都给了红包,等同于自己买着吃的。”

云娇听着又笑了:“你还别说,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些事情可真是拎的分清。

后来呢?”

“听说老太爷说话毫不留情,言语间对少夫人和少爷倒是大加夸赞,三夫人或许听了心里不舒服,回去数落了鸾姑娘几句吧。”木槿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一些:“奴婢觉得,鸾姑娘是因为老太爷的话记恨上了少夫人,又受了三夫人的气,这才挖了少夫人的松雪花撒气。”

“要奴婢说,鸾姑娘看着不吭声,肚子里也是个狠的,三夫人那样厉害的人,能生出个多柔顺的女儿来?”一直不吭声的蒹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就见不得那些人针对她家少夫人。

“不管他们,爱如何便如何,咱们只当是不知道就是了。”云娇笑了笑。

这么看来,送秦玉鸾进宫这一步没走错,她是半分也不无辜。

往后三房如何,同她没有一文钱关系,左右已经分家了,不过她不曾想到林锦容竟这么厉害,连祖父都不放在眼里。

隔了两日,秦南风一早出了城去练了兵,又打马回了城内,他还要赶着上早朝。

往日,他都选着那人少得道策马,今朝却特意选了条人多的主道。

起先他只是牵着马走,等远远的瞧见了朝中最刚直不阿的那位谏官,他便翻身上马,打着马儿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一路上的老百姓被惊的四散而开,但是并未有人伤到。

当日的早朝,那位谏官便在朝堂之上当众谏言,说秦南风目中无人,仗着官家给他的威风,当街策马,险些伤及无辜。

这谏官一出来,其余也有几人站了出来说秦南风的不是,这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的牵扯太多,自然也有专门针对他之人。

不过,秦南风还未来得及开口辩驳,那梁元肃同韩值的人便都争相为他说话了。

最后,最先开口的谏官跪下道:“官家,没几日便是选秀的日子了,秦少将若真是忠心耿耿,为何此番选秀的女子当中,并未有他家中的姐妹?”

“秦少将的两位姐姐均已出嫁,我看你这谏官也是糊涂了。”韩值那边的一个老臣抢着开了口。

“出了嫁的自然不提,可秦少将家里头还有个妹妹。”那谏官固执的道。

“你可真是说笑了,人人都知我是家里的五郎,也是我爹娘最小的孩子,哪来的妹妹?”秦南风侧目望着他,心里头却悄悄的笑了,小九这个法子果然好,一击便中。

“秦少将的三叔父不是有个女儿吗?如今正当年。”谏官说着扭头朝后头看:“秦给事中,可有此事?”

他问的正是秦南风的三叔父秦焕贤,给事中是他如今在朝中的官职。

秦焕贤心中叫苦不堪,却也只能从后头走上前来。

秦焕礼也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回官家,臣是有个女儿,当初是官家隆恩,怜惜臣只有一个女儿,便免了选秀之事……”秦焕贤躬身而立,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说起这事,还是两家不曾生分的时候,他写信求着秦焕礼这个哥哥帮他办的,他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同官家说的。

坐在上头的梁承觐微微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了:“当初,你是一直在外地,我确实听秦爱卿提起过此事。

不过如今不同,你既已调回帝京任职,一家人便团聚了,小辈们也在跟前,不说旁的,你这个侄子就能对你尽孝。

既然如此,选秀的事情还是照着规矩来吧。”

他几句话便定下了此事。

他信得过秦南风,也知道他不是飞扬跋扈的人,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他是一国之君,做事自然要从长远考虑,防患于未然,万一以后真有什么事,有秦家的女儿握在手里,也能算是个筹码不是?

所以,他反悔了。

“是。”秦焕贤硬着头皮答应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官家要他的命都得是现成的,更别说只是要他的女儿,若真是进了后宫,那还是官家的隆恩,绝不能揍半丝眉头的。

他出了一头的汗,这事儿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

散朝之后,秦南风难得不曾被官家留下,便打算去自家茶坊陪陪云娇,看她可想去哪里,正巧带她出去转转。

傅敢追从后头追了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逐云。”

“你怎么出来了?夜里是你当值的?”秦南风见了他,有些惊讶。

“是啊。”傅敢追还是同从前一样,说话嗡声嗡气的:“你怎弄的?从前不是都不让我在人多的地方骑马吗?怎么今朝自己还犯了事?

你说你,就算来不及了,你挑挑人少的路啊,你明知道那个谏官不好惹,还偏在他面前现。”

秦南风笑了笑:“没事,我那不是没注意吗。”

“什么没事,都把你妹妹赔进去了,还说没事。”傅敢追嘟嘟囔囔的。

“不碍事!”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人各有命。”

有些话,他不好细说,想来暗中提醒几句,这家伙也听不懂,干脆就不提了。

“咱吃酒去吧?我都许久不曾同你一道吃酒了。”傅敢追转眼便忘了这回事,拖着他往马厩去。

“我不去,我难得有空,回去陪陪小九。”秦南风不肯。

“唉呀,你不是天天晚上都回去吗?哪里还用特地陪了。”傅敢追硬拽着他:“大不了,叫小九一道去酒楼。”

“咱们吃酒,你叫她去干坐着么?”秦南风很是无奈。

“都是自家人,坐着怎么了?”傅敢追全然不以为意。

“秦少将,傅统领,你们这是要去吃酒吗?不妨带我一道吧?”

此时,后头有人大声喊他们。

两人回头,便见梁元肃追了上来,他是官家的侄子,他父亲过世之后,他便被封为宣王。

“宣王。”傅敢追松开秦南风,拱手行礼。

秦南风只是微微颔首,他是见了官家都不必跪的人,对着一个王爷,自然也不必行礼。

“二位要去吃酒,算我一个吧,我请客。”梁元肃走上前去,颇为豪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看着傅敢追,实则眼中的余光在偷偷瞧上着秦南风,傅敢追去不去他无所谓,要紧的是他想同秦南风拉近关系。

官家如今很看重秦南风,神机营、神勇营也都在他的手里,万一以后要起事,他哪怕是不帮忙,只要稍微的手下留情,这事也就容易多了。

“你们二位去吧,我家里头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秦南风随口说了一句,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逐云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告辞。”傅敢追再次朝着梁元肃拱手,转身离开。

他不懂这些文官心里的弯弯绕,也明白他们是如何勾心斗角的,他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不管也不问。

且秦南风之前也提醒过他,无论如何,千万离梁元肃和韩值远些,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知道这麻烦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反正秦南风说的总是对的,他照着做就是了。

梁元肃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暗暗握了握拳头,真是敬酒不是吃罚酒,不过,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秦南风径直去了自家茶坊,却不料并未遇到云娇,掌柜的告知说云娇出去有事了。

他留了人下来,让云娇回来了立刻去叫他,自己则收拾了钓具,到河边钓鱼去了。

而云娇此时已经坐在了茹玉家的正厅里。

四姐姐把云姝亲手端了茶来:“九妹妹,吃茶。”

“谢过四姐姐。”云娇接过了茶盏,放在了一旁桌上:“四姐姐你也坐,不必这么客气。”

“妹妹,我得谢谢你。”把云姝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她那日回来就在家里躺着了,说是病了,也不愿意看到我,直接就不让我去她的院子了。

而且,拿借据的事,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恐怕是看见你便想起我,心里头不痛快,这才不愿意见你。”云娇笑了起来:“她没有怀疑你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你派人去请她了吗?”

“派去了还没回来呢,妹妹等一等。”把云姝又接着道:“不过我看那架势,她估计是不来的多。”

“遇事逃避,可没什么作用。”云娇笑了笑。

便在此时,杏雨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人在何处?”把云姝不由得问。

杏雨看了一眼云娇,有些犹豫。

“你说就是了,我没有什么事情要隐瞒九妹妹的。”把云姝径直道。

《把云娇》正文 第1266回 什么都做得出 “是。”杏雨连忙答应:“是夫人派人守在了门口,少爷一回来,就被叫去了主院。”

“去了主院?”把云姝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四姐姐别急,坐下来吧,等一等你姐夫就该过来了。”云娇是个明白人。

杨氏这会儿将茹玉叫去,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叫他来跟她求情罢了。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茹玉这几日不曾登门拜访,她都已经觉得挺奇怪的了。

想来,怕是杨氏不知该如何对儿子开口吧。

把云姝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好。”

她估摸着,就算茹玉开口,九妹妹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她虽不是十足的了解这个妹妹,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大概也能猜到她会如何做。

果然,没多大会儿功夫,茹玉便来了。

“夫君,你回来了。”把云姝迎了上去:“九妹妹来了。”

“四姐夫。”云娇起身,微微福了福。

茹玉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云姝,你先回院子去,我有些话要同九妹妹说。”

他以为,家里的那些事情,把云姝都不知情,所以想把她支开。

不料,云娇却阻止了他:“不必了,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姐夫也不必瞒着姐姐,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茹玉看了把云姝一眼,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答应了:“好。”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坐吧。”把云姝打破了尴尬。

“九妹妹今朝来找家母,是为了银子的事?”茹玉顿了顿,终于开了口。

“对啊。”云娇点头坦然承认。

“多少银子?”茹玉看着她问。

“伯母没有和你说吗?”云娇有些奇怪。

她以为,杨氏方才应该什么都说了呢。

“我问了,她不肯说多少银子,只是说要卖茶楼才能还得上,她舍不得卖了茶楼,心里不痛快,这才病倒了。”茹玉说着问她:“不知,是多少银子?”

他一向不大过问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娘平时是如何打理铺子里的生意的。

依着他所想,他们家如今也不算是穷,但居然还要卖了茶楼才能还得起,那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五万两。”云娇也不曾隐瞒他。

“五……五万两?”茹玉脸色微微变了。

这么多?

难怪娘说要卖茶楼。

“对。”云娇很肯定的点头。

茹玉顿了片刻,才又开口问:“我能否问一下,这银子是如何欠下的?”

他了解自己的娘,生性好强,而且从不服输,她不可能低头去跟云娇借银子。

而云娇,外柔内刚,有从前的那些过往在,娘就算是开了口,也不见得能借到。

所以,他想不明白,娘是怎么欠下云娇这么多银子的?

“你娘连这个也没说吗?”云娇笑看了他一眼:“那我就直说了,你还记得我家茶楼之前建了一大半,却被一把火给烧光的事吗?

那是你娘找人放的火,她承认了,所以,那场火的损失她都得赔给我。”

“什么?”茹玉失声,甚至站起身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这不可能,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了解,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她,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事的。

当初说好了,我给她三日的时间考虑还银子的事,如今到日子了,我只是按照约定前来。”云娇不疾不徐的道:“她若是不想还,我便去……”

“九妹妹,茹玉会想法子的……”把云姝抢着开口打断了她,她倒不是要维护杨氏那个恶婆婆,而是怕茹玉得知自己母亲做的那些事,一时间承受不住。

云娇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接下来若是有必要的话,她不会口下留情。

“不必问了。”茹玉摆了摆手:“既然是九妹妹说的,那我信得过,这个银子该我们家还。”

他几乎半分犹豫也没有,他的性子,更像他父亲多一些,并不多强势。

而在云娇面前,他放不下尊严和面子,既然是他娘做的,他自然该承担责任。

“那这银子……”云娇看着他,话没问出来,但意思很明显,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茹玉犹豫了一下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九妹妹能否宽限些时日,我好想法子……”

“不知,四姐夫需要几日?”云娇大大方方的问。

她知道,茹玉所说的“宽限些时日”可不是几日能解决的,但她不想等。

换句话说,她非要逼着杨氏把茶楼卖了不可,她不想以后再有任何纠缠,太费心费时。

茹玉叫她问的一窒,有些窘迫地道:“九妹妹是急着用这笔银子吗?”

“是。”云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道:“而且,我觉得四姐夫家中也需要一大笔银两。

到底因为什么,你自去问你娘便知,不过既然四姐夫开了口,那我就再宽限三日。

三日之后,我再登门。”

她说着便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等一下……”茹玉叫住了她:“倘若是要卖茶楼,恐怕也不是两三日能做成的事,请九妹妹宽限半个月吧?”

他不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事,但他知道信得过云娇,知道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口出妄语,所以,娘一定是瞒着他做了什么事,而且是理亏的事,否则娘不会这么消停的。

到底是什么事,等一会他一定要去问清楚。

云娇停住脚,思量了片刻道:“四姐夫考虑的也不是没道理,那就给你半个月吧。”

“谢九妹妹。”茹玉拱了拱手:“到时候,不必劳烦九妹妹登门,我自然会亲自将银子送到府上。”

“如此,多谢了。”云娇也回了一礼,转身去了。

茹玉一手背在身后,转脸问把云姝:“你可是知道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把云姝摇了摇头:“生意上的事情,娘怎会让我知道?”

她是知道,而且知道全情,但她已经不是从前做事不经大脑的她了,她很清楚这事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茹玉不语,站在原地半晌:“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再去娘那一趟。”

云娇回到茶坊时,已然到了午饭时分,听掌柜的说秦南风回来了,便特意让人去会仙酒楼买了些酒菜。

下人将酒菜拎回来的时候,秦南风也得了信回来了。

“小九,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秦南风进门便笑问。

“我去四姐姐家了。”云娇打量他一眼:“你去钓鱼了?鱼呢?”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老婆婆,送她了。”秦南风笑道。

“切,哄人,怕不是没钓到吧?”云娇逗他。

“谁说的,我哄你做什么?我钓鱼的手艺那可是一绝。”秦南风笑笑的反驳。

“那你怎么不带回来给我吃呢?”云娇笑着问他。

“你吃吗?”秦南风在桌边坐下:“你真要吃,下回我都拿回来给你。”

“得了吧,下回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呢。”云娇想起来问他:“对了,你今朝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回来告诉你个事的。”秦南风凑近了她,笑嘻嘻地道:“玉鸾这回是非进宫不可了。”

“定下了?”云娇不由问。

秦南风点头:“梁承觐亲口定的。”

“那快些吃饭,吃完了咱们回去看看。”云娇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了。

“这么急做什么?”秦南风不解。

“咱们不在家,你三叔母得了信,一定会去找你娘的。”云娇知道,林锦容是个厉害的,真要是惹急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还真是。”秦南风一听,也反应过来。

两人急匆匆的吃了中饭,便赶回家了。

进大门便听守门的小厮说家里头像是有什么事了,但他们守在门口,还未得着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知道是三夫人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云娇同秦南风急匆匆的去了主院。

还未进门,便听见喧闹声、哭声夹杂在一起。

两人快走了几步,进了院子。

便见林锦容扯着赵忠竹,秦玉鸾站在一旁啜泣,秦焕礼皱着眉头站在廊下,秦焕贤拉着林锦容,劝她回去。

“娘。”秦南风上前,去拉林锦容的手:“三叔母,你做什么,先把我娘放开。”

“好啊,你个断子绝孙的缺德鬼,你总算回来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锦容一见他,不由得更生气了,当即就放开了赵忠竹,反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我告诉你,鸾儿进宫的事,你们家要是不给我解决了,我就一把火把这个家给点了,大家都别活了……”

秦焕贤下了早朝回来,就是一脸的晦气,她问了半日,才知道了官家要他们女儿进宫的事。

这她怎么可能同意?她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养的这么好,为的就是给女儿找个好婆家,好归宿,以后他们老两口也好省心。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要是进了宫,他们一家可就算是完了。

她的鸾儿才多大,官家都多大了,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官家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她的鸾儿真要是进宫了,过个几年官家一死,她女儿能靠着谁?

她平时虽然厉害,但是也不曾做出过如此泼辣的举动,此番为了女儿,也算是豁出去了。

“你骂什么呢?”秦南风一听她骂的这些话,只觉得满心的怒火直往上窜。

但林锦容是长辈,又是个女子,他不好动手,只能忍气吞声的。

“骂的就是你,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这么缺德,不就得断子绝孙吗?”林锦容一手扯着他的袖子,一手指着秦玉鸾:“你在朝堂之上长脸,春风得意,没见你提携你三叔,一点光都沾不上。

怎么你得意你犯错了,就要牵连我们家鸾儿了?你当街策马关我们家什么事,你给我去官家跟前说清楚!

咱们两家早就分家了,你是死是活同我们没关系,你惹了祸,也别指望我家鸾儿去替你挡着……”

她怒火中烧,一口气便说了一连串的话下来。

“三叔母,让鸾妹妹进宫,那是官家定下的,你若是不愿意,大可让三叔去朝堂之上,同官家说去,你在这里闹,有什么用?”云娇上前,拦在了秦南风跟前。

秦南风也不知怎的,见她开了口,心里头怒火就消了。

而边上擦眼泪的赵忠竹看到她上前了,心里忽然就有底了,在她看来,没有这个儿媳妇解决不了的事。

“你滚开,不关你的事,我不同你说!”林锦容伸手便要推开她。

秦南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你诅咒我断子绝孙,还说不关我的事,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云娇见她毫不讲理,顿时也没了耐心。

“我就骂你怎样?断子绝孙,成亲这么久,也没看见你肚皮有动静,像你们这种缺德的人,就算以后养了孩子,也是夭折的多……”林锦容恨透了他们,恨不得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他们,丝毫不计后果。

“要说断子绝孙,谁能比得上你?”云娇正要开口,却听一直在廊下没有说话的公爹忽然出声了。

众人都不由的看了过去。

“依我看,你就是个祸害,我膝下,风儿哪怕不生孩子,好歹还有个仲儿,哪里断子绝孙了?

倒是你,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给焕贤纳妾。”秦焕礼说的痛心疾首:“你耽搁了焕贤一世,害得他断子绝孙,你还有脸在这里骂?”

他说罢,怒哼一声,拂袖进了屋子。

他忍了许久了,这个林锦容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体统了,她自己一辈子都没给三房留个后,还好意思骂这些话?

院子里的一静,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一向知文达礼的秦焕礼会说出这番话来。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悄悄笑了笑,这个爹,还真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秦焕礼,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林锦容反应过来,又要破口大骂。

秦焕贤一把拽住了她:“夫人,夫人,你就先回去吧,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求大哥……”

“你放开,我今天非要跟他讨个说法!”林锦容挣扎着,不肯罢休。

“我求你了姑奶奶,你就回去吧,你这样越闹大哥越不肯帮我,你别闹了,大哥对我还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我想想法子……”秦焕贤压低了声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锦容听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拉着秦玉鸾去了。

《把云娇》正文 第1267回 反咬一口 “贤侄。”秦焕贤唤秦南风,又看了一眼云娇:“你们能不能先回院子去,我去找你父亲……”

他有些尴尬,林锦容那么厉害,说的话那么难听,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一些过意不去的,但他真是是拦不住那个婆娘啊。

秦焕礼这个大哥这些日子虽然对他横眉冷目的,但他心里清楚,大哥还是希望他好的。

所以,他才有勇气留下来,他相信,只要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苦苦哀求,大哥一定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

“走吧。”秦南风拉过云娇。

云娇却站着未动:“三叔父要让我们走也可以,不过要等我把话说完了。

今朝这件事,三叔母口口声声都说是因为南风,鸾妹妹才要进宫的。

但是当初,如果不是爹从中中周旋,鸾妹妹恐怕早就进宫了吧?

当初的事情,如果爹无功,那么今朝的事情,南风也是无过的。”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是,是。”秦焕贤点头:“这件事情,我不怪南风的。

你三叔母脾气不好,她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的,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走吧。”云娇拉着秦南风,一路出了院子:“你三叔母说话,怎么那么恶毒?”

“可能是气急了吧。”秦南风平复了心境:“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可以说是含在嘴里养大的,再加上最近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不曾想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换成旁人,估计也受不住。”

云娇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过你爹今朝居然说了那样的番话,我倒是有些意外,我看你娘的眼睛都直了。”

“爹这个人,你别看他这些日子对三叔不理不睬的,其实心里头还是惦记他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秦南风笑着道:“而且,他一直看不惯三叔母当家,总是管着三叔父,觉得三叔父受苦了,一直对替他报不平。

如今等来了机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那你爹要是答应了三叔父要去官家跟前求情,怎么弄?”云娇抬头问他。

“不会的。”秦南风摇头:“他应当分得清轻重。”

“万一呢?

对了,我怎么感觉你爹好像特别喜欢男孩呢?”云娇晃着他的手:“我听他今朝说那话,很有这意思呢。”

秦南风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他那老顽固,可不就有那传宗接代的想法,自然就喜欢男孩了。”

“那我要是以后生个女孩……”云娇悄悄瞄了他一眼,忍住笑意:“你爹不喜欢,可怎么办?”

“你管他喜不喜欢,我喜欢就成。”秦南风松开手揽住她:“我之前都同你说过了,他要是为难你,咱们就搬出去住。”

“这可是你说的。”云娇反手抱住他的腰:“到时候你要是做不到,我可对你不客气。”

“放心吧你就。”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咱们回院子去。”

“先别回去,去看看哥哥吧,你昨日不曾去,今朝该去了。”云娇拉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

“可问了这几日情况如何?”秦南风闻言问道。

“都说不太好,我看着也是,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起秦春深,云娇面上有了忧色。

“嗯。”秦南风不说话了,只是加快了步伐。

翌日,云娇起身吃了早饭。

“姑娘,去茶坊吧?”蒹葭问道。

“先去主院看看。”云娇回了一句。

她得去婆母那里探探口风,看看昨日公爹同三叔母是怎么说的。

进院子的时候,正瞧见顾婉淑从赵忠竹屋子里出来。

顾婉淑远远的同她打招呼:“弟妹来了?”

“三嫂嫂。”云娇招呼了一声,便从她身侧走了过去,并未打算同她多说。

“弟妹,等一下。”顾婉淑却叫住了她。

“三嫂嫂有事?”云娇转过身,神色平淡地望着她。

“也不算是什么事。”顾婉淑转身走到她跟前,露出一副凄凄哀哀的模样:“你们昨晚也瞧见了,最近三郎不大对劲,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弟妹茶坊中若是不忙的话,我想请弟妹都在家里头待待。

万一……万一他那里有个什么事,我也好来请弟妹去帮着料理料理。”

她说着期待的望着云娇。

云娇立在那处,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

照理说,如今是她再当着家,顾婉淑提出这话,也是合理的,再说,那是小五的哥哥,他们也确实该管。

可她不想跟顾婉淑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她不大情愿。

“我也知道,之前我做了错事,但我也都知道错了。

三郎的事情,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是我求弟妹了,好吗?”顾婉淑哀求的望着她。

她心里暗暗咬牙,她都已经将头低到这种地步了,这贱人心可真够狠的,居然还能不应。

以后,她可别落到她秦焕礼手里。

“三哥哥的事,原本就是家里头的事,不用三嫂嫂来求我,我心里有数。”云娇丢下一句话,不再理她,转身进了屋子。

顾婉淑看着她的背影,险些将手中帕子都给撕破了,她跺了跺脚,最终咬着牙转身去了。

“这么早,你怎么舍得来我这儿?”赵忠竹见云娇来了,还有一些稀奇。

“怎么,我就不能来给您老人家问个安?”云娇笑着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能,当然能了,只是你天天忙的,不是不得空吗?再说,你也辛苦,还来我这儿问什么安。”赵忠竹侧身笑看着她。

“再忙,也要来意思意思。”云娇笑道:“三嫂嫂每天都来,都把我给比下去了。”

“她哪能跟你比。”赵忠竹朝外头看了一眼:“我不喜欢她,我还是喜欢你。”

“娘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两个都是你的儿媳妇,你可要一碗水端平了。”云娇笑着不让她说下去。

“那我就是偏着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你是我亲儿媳妇,我不向着你向着谁?”赵忠竹虽然胆小懦弱,但她有一样好,万事她都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

“娘,爹呢?”云娇询问她。

“他一早就去书房了,说是晚些时候上朝有些公文要带过去,先处置一下。”赵忠竹回道。

“昨天晚上,三叔那里的事怎么说的?”云娇看看左右,小声问她。

“能怎么说?”赵忠竹露出一脸头疼的模样:“之前分了家,林锦容不许你三叔父同我们家说话,他就真不同我们说话。

如今这有事情求上门来,你都没瞧见,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比什么时候都亲。”

她说到这里,便露出一脸的嫌恶来。

她虽然不管事,但也有喜恶,她眼下最厌恶的就是林锦容一家。

“爹答应帮他们了?”云娇赶忙问。

“能不答应吗?哭的那么惨。”赵忠竹叹了口气:“你别看你爹同我们一本正经的,像是不近人情似的,但他对他兄弟可好了。”

“那他有没有同娘说打算怎么做?”云娇又问。

“他们会同我说?我也不敢问,听那意思,是说要去官家跟前试试。”赵忠竹想了想道。

云娇恍然地点了点头。

“对了娇儿,你三哥哥最近看着不如从前了,你多抽些时间在家里,万一真有事,我料理不了这些事。”赵忠竹也想起来顾婉淑方才同她说的事。

“娘过去看了?”云娇问她。

“我昨日去了两趟。”赵忠竹又叹了口气:“确实不行了,不能躺着,只能在榻上坐着,还得全缩着坐,否则就更难受。”

“我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去瞧了。”云娇应和。

“看那脸色,拖不了几天了。”赵忠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痛心。

那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待她一向是没话说的,包括他亲娘何姨娘,在这个家里头都是没惹过事的。

晏乔热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要这么去了,她自然于心不忍。

“我知道了娘。”云娇起身道:“我这就去茶坊里安排一番,这几日就不去茶坊了,在家里守着。”

这事,也确实该重视起来了。

“好,好孩子,我不中用,只能辛苦你了。”赵忠竹拉着她的手随着她一道往外走。

“都是一家人,娘说这话太见外了,那我就先去了。”云娇走到院门口,同她辞别。

出院子,她便叫来了乔巳:“你去道上等着,告诉少爷老爷要去官家跟前给三房求情的事,让他想法子赶紧将这事定下。”

她要让三房求无可求。

“是。”乔巳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下午,云娇从茶坊回了家,还未进西洲院的门,远远的便瞧见木槿等在门口。

“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木槿一见她,便快步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云娇看她脸色,便知道有事。

“老夫人来了,三夫人也在。”木槿朝院门口看了看,小声道。

云娇也看了一眼院门,沉着地问:“说什么了吗?”

“没有。”木槿摇头:“奴婢只说少夫人不在家,老夫人说她进来等等,三夫人没有说话,不过奴婢看她的神色,少夫人恐怕要小心些……”

云娇点了点头,抬步进了院子。

如今已是春日,天气渐暖,秦老夫人同林锦容到是没进屋子,两人就在廊下,坐在椅子上等着。

“祖母。”云娇上前,乖巧的唤了一声。

“云娇回来了?”秦老夫人瞧见她,顿时一喜,站起身来。

“祖母同三叔母怎么在这里待着,不去屋子里坐?”云娇客气道。

“外头好,屋子里太闷了,就不进去了。”秦老夫人有些浑浊的眼看着她:“茶坊里都忙完了?”

“这几日三哥哥身子不大好,我去安排了一下,往后有什么事他们会来家中禀告的,我暂时就先不过去了。”云娇笑着回道:“家里头要人照应,我也不能总在茶坊待着。”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秦老夫人对她夸赞不已。

“娘,你今朝是来做什么的?”林锦容按耐不住了。

选秀的日子没几天了,她现在都急得火烧眉毛了,这老太婆还有闲情在这里谈心,真是气煞她了。

“你急什么,我自然会说的。”秦老夫人也有些不悦,随后看着云娇,又露出些笑意:“娇儿,我听说官家打算要你鸾妹妹进宫去?”

“是有这回事。”云娇点头:“怎么了祖母?”

林锦容暗暗的剜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三叔父三叔母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舍不得送进宫去。

去了那样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啊。”

“这我也知道。”云娇神色淡然地道:“但这是官家定下的事,谁能更改得了?”

她扫了一眼林锦容,祖父祖母在北院原本是与世无争的,照理说,不会管这些事。

这个三叔母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把祖母都搬出来了,不过,这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

“我知道,你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秦老妇人笑道:“不过你不能成,风儿倒是能成的,都说他如今得官家重用,替他妹妹求个情,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这些话,都是林锦容先头教她的。

“祖母,这事哪有这么容易?说什么重用,那都是外头的人传的,您老人家怎么也信了?

再说伴君如伴虎,祖母难道没听说过吗?”云娇自然不会松口。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为你家南风起的,他替我家鸾儿说个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林锦容再一次忍不住了。

她本以为,老太婆出马,云娇总要给几分面子,却不曾想她丝毫不买账,还在这里伶牙俐齿的分辨,她真恨不得敲碎了她那一口牙。

“三叔母这话说的,那若不是我爹,鸾妹妹或许早几年就进宫了。

之前有我爹周旋,鸾妹妹才得以多在三叔母跟前几年,怎么三叔母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却还反咬一口?”云娇三言两语便将她是话驳了回去。

“你……”林锦容伸手指着她,强忍着怒气:“我就问你一句,这个忙你帮不帮?”

《把云娇》正文 第1268回 天大的喜事 “三叔母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又不在朝堂之上为官做宰,我怎么帮你?”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她。

林锦容若是来软的,说一说她这一颗慈母心,她或许还会有些心软。

可她来硬的,有求于人还这么强硬,谁愿意帮她那才是有毛病,她可不做这犯贱的事。

“好,这话是你说的,你给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林锦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去了。

云娇并不理会她,上前扶着秦老夫人:“祖母,进屋子去坐坐吧。”

“我不去了。”秦老夫人看着林锦容离去的背影,满脸忧虑:“这可怎么好?怕是又要生事了,娇儿啊,你要是有法子你就帮一帮她,毕竟都是一家人,鸾儿也确实不想进宫,要不你就跟风儿说说……”

她说着紧紧攥着云娇的手,一脸祈求。

“祖母,不是我不想帮,你看这是我能帮得了的忙吗?

我昨天晚上都问过南风了,他说官家意已决,此事是万不可更改的了,咱们也不能叫他为难,是不是?

虽然如今官家重用他,可他也不过是个臣子,若是开口给鸾儿求情,官家岂不是要怀疑他的忠心?”云娇对老人家还是很有耐心的,把其中的利弊关系细细的解释了一遍。

“怎么样怀疑?他不过是疼妹妹罢了。”秦老夫人觉得,这说不通啊。

“进宫里去是享福的,又不是去吃苦的,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会连自家妹妹都舍不得放进宫去呢?”云娇柔声道:“其实,祖母应该也能明白,南风如今在朝中的势头,官家是不会放这个手的。

若是他有亲妹妹也就罢了,可他没有,所以也就只能是鸾妹妹了。”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你三叔母一大早就去北院闹腾,我和你祖父真的是不胜其烦,被逼的没办法了,我才跟着她来的。

既然你说不行,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回院子去。”

她一把年纪了也不想管这些事,只是三儿媳妇说的实在难听,她一句也不管也说不过去,这才有了先头那一出。

“我送送祖母吧。”云娇扶着她往外走。

“少夫人,少夫人……”

才出院子,便瞧见看门小厮疾奔而来。

“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云娇停住了脚步。

“少夫人……”那小厮站住脚,气喘吁吁,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一旁的秦老夫人,又连忙行礼:“小的见过老夫人……”

“不用拘礼,快说什么事?”秦老夫人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也猜到前头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宫里,宫里来人了……”小厮伸手朝大门口的方向一指:“万公公来传官家的旨意了,夫人叫我来请少夫人快去前厅。”

“我这便去。”云娇转头看秦老夫人:“祖母,我先去了。”

“我也一道去吧?”秦老夫人更了两步。

“不用了,祖母年纪大了,又一向不管事,不然先留在我院子里歇一会儿,我接了旨意回来告诉祖母。”她站住脚道。

“也好,我走的半腿脚也不利索,可别耽搁了,你快去吧。”秦老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当即便答应了。

云娇到了前头,就见万公公带着几个内监,站在正厅里。

自家婆母、顾婉淑、林锦容同秦玉鸾都在,已经齐刷刷的跪着了,似乎正在等她。

原本家里头来了圣旨,全家在家的人,都应该出来跪接的。

不过家里头的老者和病着行动不便,不出来跪接也在情理之中,众所周知,当今官家仁慈,不会计较这些。

云娇紧走了两步,在赵忠竹身旁跪了下来。

“宣——

秦给事中之女秦玉鸾接旨!”万公公高唱了一声。

厅内一片沉默。

林锦容悄悄推了秦玉鸾一下,她虽然极不情愿,但也知道皇命难为,这个时候若是公然抗拒,恐怕一家人的脑袋都要保不住。

“臣女接旨。”秦玉鸾咬了咬唇,应了一声。

“朕膺昊天眷命,今有臣女秦玉鸾,嘉柔自持,进退有度……”

万公公的声音略显尖锐,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云娇偷眼看了看,众人都乖乖低头听着,只有林锦容母女不同,万公公念了一连串誉赞之辞,她们母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谁都知道,这些话念完了,接下来会是什么。

“……可特授秦玉鸾三日后进宫,特颁婕妤之荣,入后宫诸人之列。”万公公一口气念完圣旨,又高唱了一声:“秦玉鸾接旨!”

秦玉鸾膝行上前,举起双手:“臣女接旨。”

“恭喜秦姑娘。”万公公将圣旨交到她手上。

秦玉鸾捧着圣旨,说不出话来。

“怎么?官家特允姑娘不必参加选秀,直接入宫,姑娘看着怎么不大高兴?”万公公看她脸色不对,不由得问。

林锦容赶忙上前:“这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又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还害羞呢,公公可莫怪。”

“这是人之常情。”万公公笑道:“不怪不怪,圣旨已下,我便先回了。”

“我送公公。”云娇跟了上去,走到厅外,她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万公公手中:“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秦少将如今是官家跟前的红人,我能来他家传旨,是我的荣幸。”万公公赶忙将那银子往回推。

他这样的人成天在官家跟前,养的比猴子都精,什么银子能拿什么银子不能拿,他心里一清二楚。

秦南风如今春风得意,他哪能拿他们家的好处?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在官家跟前说个三言两语,那他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公公别多想。”云娇又将银子推了回去:“是我家夫君成日在宫里,他有时候有些莽撞,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公公多提点提点,这也没多少,就算是请您吃茶了。”

她是听小五说过,这个万公公是向着他的,没你爱你的还帮过他几回,今朝人家登门了,她不能叫人空手而回,好歹也该给个意思。

“这个好说,好说。”万公公连连点头:“银子就不要了……”

“公公莫非是嫌少?”云娇故意板着脸问。

“那倒不是……”万公公连忙解释。

“那就拿着,我还得回去看看,公公慢走。”云娇再一次将银子塞了回去,转身便走。

万公公叫她没叫住,只好拿着银子去了。

云娇进到厅中,便见众人都起身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说话。

“恭喜鸾妹妹,恭喜三叔母,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云娇笑着道:“既然圣旨都接了,那就别耽搁了,快些回去预备东西吧,圣旨上说的可是三日之后便要进宫呢,预备的东西不少,这时间可不宽裕啊。”

这事可算是定下了,她心里头痛快的很,林锦容同她的旧仇,秦玉鸾与她的新恨,在这一刻可就全部都化解了。

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从娘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委屈过自己。

林锦容做初一,她做十五,大家彼此彼此,她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你……”秦玉鸾早已红了眼眶,闻言伸手指着她:“你是不是幸灾乐祸?”

“鸾妹妹。”云娇伸手推开她手:“你已经是官家的婕妤了,言行举止注意一些,免得进宫之后冒犯了那些不能冒犯之人,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玉鸾终于露出她的本来面目了吗?之前不是一直斯文秀气,不言不语吗?这会儿,可算是忍不住了。

看她这模样,做出将松雪花千刀万剐的事来,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你什么意思?你幸灾乐祸,我还说不得了?”秦玉鸾气得眼泪直掉。

她就算心气再高,也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云娇这样说?

“官家要你进宫,那是你莫大的殊荣,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说是灾是祸?”云娇扫了她一眼:“旁的不说,就凭你方才‘幸灾乐祸’这四个字,就够你死一次了。”

“我用不着你管。”秦玉鸾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谁愿意管你?我只是不想被你牵连。”云娇挽过赵忠竹:“娘,咱们回去吧,鸾妹妹要进宫,照着习俗,咱们也该备份厚礼呢。”

“好。”赵忠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谁要你的礼,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啪——”

秦玉鸾几近崩溃,拿起一旁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她这如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这些日子,她见了不少青年才俊,也向往着能嫁个如意郎君。

她娘眼光高,但其实她的眼光更高,每一回退亲说起来都是她娘的意思,但真论起来实则都是她明里暗里的挑那些男儿的刺,后来她娘就越想越觉得那些男儿配不上她,最后才会提出退亲。

所以虽然人人都说她听话乖巧,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之所以听话,是因为她得到的都是自己想要的。

她能不动声色,装作乖乖巧巧的样子,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可就因为五哥哥当街策马,她竟然要进宫,跟着官家那个老头子,她才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能跟一个老头子?

虽然他是官家,但也那么老了,她不甘心不甘心!

看看眼前这个五嫂嫂,从进门了就不曾吃过苦,又当家又开茶坊,还把大姑母占去的邸舍也要回来了,祖父祖母都夸她,大伯父大伯母都让着她,早上连请安都免了,五哥哥那个做她夫君的更不得了,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去,舍不得委屈她半分。

她多想也找一个这样的夫君?可是不仅没有,她还要被连累的进宫跟着官家那个糟老头子,凭什么她就要进宫?她把云娇却过这样的好日子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她发誓,她一定要让这夫妇二人反目成仇!

“三叔母。”云娇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盏:“这一套茶具二十七两五钱银子,买的是景德门的,票据我一会让人送过来。

桌上的那五个茶盏还有茶壶,跟地上这个是一套的,三叔母都可以拿回去,赔我二十七两便可。”

她说罢了,也不等林锦容说话,便挽着赵忠竹离开了。

“二十七两!”林锦容脸色铁青,抓起桌上的茶盏接二连三的摔在地上:“我让你二十七两,我就不赔,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娘,我怎么办啊……”秦玉鸾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真的太无奈、太不知所措了,谁能帮帮她?

“走,咱们回去。”林锦容虽然也很气,但她生性要强,轻易不落泪。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依旧能强忍着眼泪。

“鸾妹妹,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进宫就是婕妤啊,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一直在一旁不曾说话的顾婉淑开了口。

她说着话,用帕子掩住了唇,不然,她怕这对母女看出她在笑来。

自从上回的事之后,林锦容就不大理会她了,而秦玉鸾,一直就有些瞧不上她,这个时候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秦玉鸾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小贱人,轮得到你来嘲笑我们家鸾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林锦容对她可就不像对云娇那么客气了,开口就是骂。

“三叔母可别对着我急啊。”顾婉淑笑了一声,冷嘲热讽:“这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你有这置气的工夫,还是赶紧回去收拾带进宫的东西吧。”

她说着,扭着腰走了。

“娘……”秦玉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先回去吧。”林锦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身后的婢女:“你去门口叫人,去把大老爷三老爷都叫回来,就说家里头有大事,等他们回来商议。”

事已至此,她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必须尽快预备女儿进宫要用的东西。

她明白一个道理,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银子。

宫里宫外,其实都是一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女儿进了宫,这傍身的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大房想随个礼就算了?呸,想得美,她非要从那个大伯哥手里弄来一笔银子,气死她把云娇不可!

《把云娇》正文 第1269回 无地自容 翌日,云娇便替听闻林锦容昨日叫回了秦焕礼同秦焕贤二人,秦焕礼在怡然院子待到半夜才回。

她也不理会,亲自拿着早饭去了秦春深的院子。

既然不忙茶坊的事了,那她自然要替小五好好照应三哥哥。

房里,秦春深正佝偻着身子,坐在榻上,顾婉淑端着药在一旁站着。

“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把药吃了,这是五弟托人花重金从外地带回来的。”她柔声劝说。

秦春深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这药还有多少?”

“还有半个月的吧。”顾婉淑见他开口问了,不由面露喜色:“三郎,来吃了吧?”

秦春深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道:“我什么也吃不下去,你叫五弟别费这个心思了,把余下的药拿出去卖给有需要的人吧,不必要为了我白费这些银两。”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一回是不成了。

“三郎……”顾婉淑露出一脸的心疼:“他们说,这药吃下去能止疼的,你就喝两口试试,好不好?”

“三哥哥。”云娇提着食盒进门了:“你怎么在榻上坐着,不到床上歇着?”

“弟妹来了。”秦春深抬眼见她,又掩唇咳嗽了一声:“这样坐着,身上能痛快些。”

顾婉淑见她,忙殷勤的拉过凳子:“快请坐。”

“三嫂嫂客气了。”云娇朝着她笑了笑:“小五托人带的雪蛤,我让人用木瓜加牛乳一块炖了,听说是滋阴补肺的,刚从锅里盛上来便拿来了,三哥哥尝尝。”

她说着,便麻利地从食盒里端出雪蛤汤,双手递给秦春深。

秦春深实在是没胃口,但是弟媳妇开了口,还亲自端到他面前来,他要是一点都不吃,未免太不近人情。

云娇见他犹豫,拿过勺子在汤里面拌了拌:“哥哥可是手上乏了?不然我来喂哥哥吧。”

“弟妹,我来吧。”顾婉淑忙放下了手上端着的汤药。

“我自己来。”秦春深接过云娇手里的碗,药了一勺汤吹了吹,吃了一口。

“如何?”云娇问他。

“嗯,不腥,有股子木瓜的清香。”秦春深朝她笑了笑。

“哥哥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雪蛤我那里还有,回头再给哥哥炖。”云娇柔声开口。

“你费心了。”秦春深很是感动:“今朝茶坊里不忙吗?”

他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有空在家里。

“开张也有一阵子了,茶坊里掌柜的和伙计们各司其职,我不去也不碍事。

这几日鸾妹妹就要进宫去了,我今朝还预备和娘一起去集市上看看,将礼备下。”云娇笑着解释。

正好有秦玉鸾的事情可以拿过来遮掩一下,否则还真有些无法交代,总不能照实了说是看他身子不行了才特意留在家里的吧?

“鸾妹妹进宫的时候我也听说了,三叔母是不是很生气?”秦春深停下了勺子。

“那是官家的意思,鸾妹妹进宫就是婕妤,是享福去的,有什么好生气的?”云娇笑了笑。

这些事,她不想多说,秦春深瘦的就剩皮包骨了,脸色也难看的很,原先只是苍白,如今却变得蜡黄,眼窝深陷,他实在不适合再操心家里的事了。

“你别瞒着我了,我虽然成日里在院子里,可家里这些人什么性子,我心里还是清楚的,真是辛苦你了。”秦春深话说多了,就有些喘息:“不过,你记得同五弟说,无论三叔母做出什么事情,你让他都千万不要到官家跟前去求情。

官家既已决意,他再去提这件事,君臣之间只会离心离德,对五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情,他这几日精神好的时候,也会想一想。

他到底还是和五弟近一些,希望他好好的,至于秦玉鸾那个妹妹,女孩子家的能进了宫,不见得不是个好归宿,再说官家是仁君,不会亏待了她,日子再怎么也苦不到哪里去的。

“谢谢三哥哥,我会同他说的。”云娇看着他的脸,有几分动容。

这个三哥哥,对小五是真心相待的,只可惜……

“还是弟妹说话管用。”顾婉淑将汤药也端了过来:“弟妹不如帮我劝劝你哥哥,让他把这碗汤药吃了吧?”

她看着云娇,心中一阵憎恶。

秦南风听她的也就罢了,怎么连秦春深也这样?这还当着她的面呢,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真是不要脸!

“三哥哥还不曾吃药吗?”云娇扫了一眼那碗汤药,拿过秦春深手里的碗:“哥哥先吃了汤药再吃这个汤吧,大夫嘱咐过了,汤药要在饭前吃的。”

“好。”秦春深这次没有回绝,接过那碗汤药,打算一饮而尽。

可惜,他的身子实在遭不住,在喝了两大口的时候,就呛得一直咳嗽。

云娇同顾婉淑一左一右的给他拍着后背。

“你慢着些,又没人同你抢,你喝那么快做什么?”顾婉淑数落着,却看了云娇一眼。

真是有几分本事,她不过开口说了一句话,在旁边站着,秦春深就能这么听话的把汤药喝了。

她可是站了一早上,也没有用,人不能比人,这话说的可这是一点都不错。

她想着,手中拍下去的力气就更大了。

“噗——”

秦春深咳着咳着,便吐出一口血来。

云娇吓了一跳:“蒹葭,快,快去请大夫,三哥哥吐血了……”

“不用,不用了……”秦春深忙抬手阻止:“这都有一阵子了,不是今日才开始的,弟妹不必大惊小怪的。”

“什么?”云娇很是惊讶,她确实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她抬头看顾婉淑。

顾婉淑忙解释:“是三郎……三郎他不愿意让家里的人担心,所以一直不让我说出去……”

她说着,还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还是要找大夫来看一看的。”云娇懒得理会她的虚情假意,她没有多说,朝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会意,急匆匆的去了。

“少夫人……”木槿却随后便进来了。

“怎么了?”云娇看她脸色,就知道有事。

“夫人找少夫人亲去主院有事。”木槿朝着几人行了一礼,她望了一眼云娇。

云娇明白,她有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那我去瞧瞧,三哥哥你先歇一歇,等一会儿把雪蛤汤吃了,我忙完了便过来。”她打完招呼便跟着木槿往外走,出了院子才问:“什么事?”

“夫人派来的人说,老爷想给鸾姑娘银子,夫人说没有,老爷生气了,她还说夫人叮嘱了,让少夫人也别给。”木槿小声的回道。

“老爷也在?”云娇听出端倪。

她就知道,昨夜三叔留着公爹,肯定没什么好事,眼下看来,两兄弟应当是吃了些酒,互诉衷肠,话都说开了,自然是要和好了。

既然和好了,公爹是个老好人,侄女出嫁,他这个做伯父的自然不好太小气了,说不准叫那夫妇二人一怂恿,还要做出个什么大手笔来呢。

“在,老爷还把少爷也叫回来了,看样子事情不小。”木槿忙道。

“知道了,蒹葭出去了,你代替她同落葵一道跟我去吧。”云娇吩咐了一句,加快了步伐。

主院里,秦焕礼站在廊下,赵忠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秦南风是让的远远,站在院子里。

“爹,娘。”云娇进院子,含笑招呼了一声。

“诶,来了。”秦南风上来迎她,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的就牵到了一起:“你去三哥哥那儿了?”

“嗯,三哥哥看着不太好,我让人去请大夫了。”云娇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秦南风一听,顿时有些紧张。

“咳出血了,人暂时应该没事。”云娇声音更小了一些。

“光天化日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秦焕礼扫了秦南风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爹,现在掌家的人来了,你问她家里还有没有银子,看看我可曾骗你。”秦南风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反而拉着云娇走到他跟前。

“爹要用银子吗?”云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抬头看着秦焕礼问。

秦焕礼不由转过眼神:“不是我要用,是家里头要用,现在家里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赵忠竹在后头朝着云娇使眼色。

云娇心里都明白,就算是婆母让给她也不会给的,秦玉鸾进宫的事,就是她安排的,她又怎会乖乖掏出银子送她进去?

“库房里没有银子。”她直直的开口。

“没有银子?”秦焕礼不信了,他两手背在身后询问:“怎么会没有银子,家里的银子都哪去了?”

“公爹这话问的,好像我接了掌家之权,把家里的银子都用了似的。”云娇露齿一笑:“当初,我接管这个家的时候,库房里也就只有一百来两银子。

那时候西城外的邸舍两家并做一家,那一百多两银子就花掉了,后来不够,还是我添了嫁妆钱才竣工的。”

秦焕礼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家里没银子,你们鸾儿妹妹进宫,难道咱们家什么都不给吗?”

“我正准备同娘商量一下,看看库房里的东西有什么像样的,再从我的嫁妆里选出一两样来送给鸾妹妹,这样的礼,应当也能拿得出手吧?”云娇看着秦焕礼。

她原本是打算叫婆母一道去集市上买的,但公爹这么说,她忽然就不想买了,反正家里头的东西随便凑一凑,也能送出手。

“你打算直接送东西?”秦焕礼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

“这不是规矩吗?”云娇无辜的望着他:“进宫又不像是嫁女,不用准备丰厚的嫁妆,咱们两家分了家,到时候多选一些东西,送份厚礼就行了。”

她明白公爹的意思了,是想要送银子,想来,是林锦容的意思?

这个三叔母想的倒挺美。

“你三叔说,不要送什么东西,那些东西也不好往宫里带,送些银两到时候他们直接换成交子,带着方便也实用。”秦焕礼原本还觉得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听家里这三个人都说家里头没银子了,他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他在妻子和儿子面前,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但是对着这个儿媳妇,他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爹想送银子啊?”云娇顿了顿道:“想送多少?我找人借一借,六十六两还是八十八两?”

“这么点银子都做什么的?”秦焕礼有些不满:“邸舍那里,每日都有进项,何况,我麦里面还有俸禄呢,家里就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几十两银子,叫他这个做伯父的怎么拿得出手?

“爹说的不错,邸舍那里确实每日都有进项,但是我们建这个茶坊,还是借了银子的,就算我的嫁妆银子不着急,那外面借的银子也不用还吗?”云娇反问他。

当初建这个茶坊,因为头一回失火了的缘故,她同小五确实有一阵子手里挺紧的,不过倒也不至于借银子,这是她现扯的谎。

而且,如今茶坊的生意做出去了,她手里早已比之前宽裕了不少。

不过让她拿银子白白送给三房,那绝不可能。

“那茶坊是你们两个人后买的,也不能把我的俸禄银子也贴进去吧?”秦焕礼听的有些急了,脱口而出。

他心中是焦急万分,他昨晚亲口答应了秦焕贤的,他是个做大哥的,岂能失信于人?

“爹你想多了,你那俸禄银子哪里轮得到我们来用?”云娇笑了笑道:“爹知不知道,三哥哥每个月看大夫、吃药要使多少银子?”

“这……”秦焕礼一时叫她问住了,他哪会留意这些?

“那旁的不说,爹知不知道今朝清晨三哥哥吃的那碗雪蛤汤,要多少两银子?”云娇笑眯眯的看着他问。

秦焕礼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他就更不知道了。

“爹。”云娇不想他太没面子了,柔声道:“光是三哥哥每个月的开销,您的俸禄都不怎么够呢。”

秦焕礼叫她说的有些羞愧,敢情他挣的银子,不谈养家,竟还不够春深一个人看病用的?

那他还开这样的口,他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可答应了三弟的事,该如何是好?

《把云娇》正文 第1270回 这才公平 秦南风看着自家爹有些窘迫的样子,暗暗好笑,这模样可不常见啊,老爹这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云娇见秦焕礼脸色变了,也不咄咄逼人,只是话锋一转道:“爹,你是做伯父的,对鸾妹妹的心意,我也能理解。

但是咱们两家都已经分家了,不是从前了。

若还在一个家里头过,哪怕是出去借,我也会给鸾妹妹多带些银两,有了银子在宫里头也好有底气一些。

只是如今,咱们家情况不允许,再说三叔父他们手里是有银子的。

去年他们回来的时候,估摸着就是知道家里头的库房空了才想着分家的,就怕把家底子交给咱们家。

再说他们又没有旁的孩子,那些银子,他们都会给鸾妹妹的,爹就别担心了。”

她说话不急不缓,有条有理,但其实就是在告诉秦焕礼——人家爹娘有银子,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秦焕礼哪里听不明白?他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可他昨晚亲口答应了自家弟弟,这个时候再反悔,脸上怎么挂得住?

“就是啊,分家了就各家管各家的事,你老要去管他们家做什么……”赵忠竹在一旁,忍不住小声的嘀咕。

她早就对秦焕礼一直照顾着三房不满了,只是总也不敢说,这个时候憋不住就跟着说了两句。

“闭嘴,你懂什么!”秦焕礼对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呵斥了一句。

“爹,你朝着娘凶什么,当着我们这些小辈,你也该给娘留些面子。

还有你说的这件事,我不如明说了吧,反正家里头就是没有银子,爹若是硬要给,就自己想法子吧。”云娇语气有些不善,她最是不喜这个公爹这样对婆母。

他对着外头的任何人都是一脸笑意,也从来也不会对旁人说半句狠话,可一转脸对着自家的妻子,不是冷着脸就是呵斥,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好语气。

从前,婆母让着他,小五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才惯的他成了这样。

如今她来了这家,她倒不是要替婆母说话,只是倘若她也如同婆母一般唯唯诺诺的,什么都听他的,日子久了,不免也沦落到她那种境地。

人善被人欺,索性厉害一些,这公爹也就不敢对她甩脸子了。

“你……”秦焕礼原本叫她那番话说的,已经有些不想送银子给三房了。

可她这几句话一说,却叫他恼火,他怎么说也是一家之长,在家里一向都是这样说话的,那容得了一个小辈这样指责他?

“好一个家里头没银子。”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林锦容打断了。

几人都朝门口看去,就瞧见林锦容同秦焕贤走了进来。

“大哥,大嫂。”秦焕贤先打了声招呼。

“三叔,三叔母。”秦南风拉了一把云娇。

云娇跟在后头笑了笑,不曾开口。

林锦容扫了云娇一眼:“我方才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怎么?鸾儿进宫,大哥家真打算一毛不拔?”

她就是来催这件事的,其他的东西,她都已经预备好了。

云娇默默地站在秦南风身侧,一言不发,只是看了一眼秦焕礼。

“先进屋来坐吧。”秦焕礼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便招呼他们进屋去坐。

“不必了,大哥是给还是不给,说句话就行了,倒也不必到屋子里去。”林锦容毫不客气,直直地问道。

“这个……”秦焕礼沉吟着道:“弟妹方才也都听到了,家里头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往外使银子,眼下……”

“行了,大哥别说了。”林锦容打断他,阴阳怪气的道:“我要是没记错,大哥昨晚可是亲口承认要给我家鸾儿几百两银子进宫好傍身的,真是没想到,大哥这样的人也是说变卦就变卦。

如今这世道呢,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从来都不骗人的人竟然也变成这样……”

秦焕礼叫她说的窘迫不已:“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然等我下个月发了俸禄……”

“不等了,咱们现在就把账算一算吧。”林锦容瞥了他一眼,利落的开口道。

“算账?算什么账?”秦焕礼愣住了,他们两家似乎没有什么金钱上的往来吧?

云娇同秦南风也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算什么账。

“当初分家,也没好好分一分,谁知道城外那家邸舍后来竟然扩到那样大。”林锦容往前走了两步:“这个,应该跟我们家分一分吧?”

“弟妹你说的哪里话?”赵忠竹在再老实,也有三分火性:“那邸舍是我当年的陪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轮得到你来分?

就算是分家,也分不到我的嫁妆,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若是换成旁的,她或许还犹豫着不敢说话,但是这个邸舍,她最说得,说到底这是她的东西。

“大嫂说笑了,我知道那邸舍是你的陪嫁,可当初你来的时候,那邸舍才多大?

到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那邸又多大?

这其中这么多年,咱们两家都没有分家,那邸舍里面挣的银子,可该有我们家一半?”林锦容说的振振有词。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其实昨夜,秦焕礼答应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靠不住。

她倒不是信不过秦焕礼,而是觉得云娇怕是不会轻易掏这个银子,她下半夜都没睡着,思来想去的,只有从邸舍这件事情入手,才有可能弄到银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弄不到银子,但她不怕,试一试又不会少了什么,说不准真有呢?

毕竟秦焕礼在大房还是有威信的。

“你……”赵忠竹愣住了。

她知道这话没道理,可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求助的看向云娇:“这家里头,都是云娇当家,邸舍的事情,也是她在管,我不懂。”

她旁的不会,但是会给云娇递话。

“三叔母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云娇微微笑了笑,接过话头:“两兄弟未曾分家,家里的收入自然是该一人一半的。”

“你们看,云娇都承认了,这回你们没话说了吧?”林锦容看了云娇好几眼。

她不知道云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不管,能拿到银子就行,其他的她无所谓。

“我说这事的前提是,两家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都是一同面对,就比如说邸舍,那得是两家一起经营,挣到的银子才能两家分。”云娇不紧不慢的道:“再有个,如果按照三叔母的意思,那你们当初在外地攒下来的银子,也该拿出来跟我们家分一分,这才公平。”

林锦容想凭几句话,空手套白狼,想得倒美。

“对啊,你家的银子也先拿出来。”赵忠竹忙跟着说:“再说当初那银子都被他大姑……”

“娘,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云娇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谁都知道,秦焕禧贪下家里银子的事,但事情已经过去,多说无益。

她也不想因为这个让林锦容到秦焕禧跟前去有话说,有事说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她虽然不怕秦焕禧,但秦焕禧确实是个厉害的,能没有交集,还是尽量不要有交集吧,免得惹火烧身。

赵忠竹听了她的话,转过话头:“那邸舍,说到底是没钱挣的,到你们回来之前都没挣到银子,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大姑母。”

银子都被秦焕禧给昧去了,哪里还有的剩?

“这么说,大哥大嫂真的不打算出这个银子了?”林锦容脸色阴沉下来。

秦焕礼低着头不说话,他这个人就这样,但凡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要开始逃避了。

“云娇说了算,咱们家都听云娇的。”赵忠竹知道,云娇肯定不会给三房银子,她不会推脱,只管交给云娇便是了。

“家里没有银子,但是鸾妹妹进宫,该预备的礼我们家不会少,其他的不该我们出的,三叔母也别指望,如今家里确实拿不出银两。”云娇说话依旧客客气气。

“行,行啊。”林锦容环顾了他们一圈,咬牙切齿:“鸾儿进宫本就是因你们而起,眼下你们倒是撇得干净,我希望你们以后别后悔。”

她说罢了也不多留,拉着秦焕贤大步离开了。

“我去书房了。”秦焕礼丢下一句话也走了。

他在这里实在站不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失信于人过,可眼下,他也没法子解决,只能躲到书房去了。

云娇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娘,我们也先走了。”

“进来吃点果子吧?”赵忠竹上前挽住她的手:“今朝都亏你了,你都不知道你爹在这里不依不饶的,非要让我拿银子。”

“下回爹再提这种事,娘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云娇知道这个公爹有些喜欢做老好人,但她肯定不会由着他的。

“诶,诶。”赵忠竹连连点头答应。

这真是太好了,若是往常遇上这样的事,秦焕礼非得把她头骂掉了不可,今朝这么轻松就过关了,还是多亏了这个儿媳妇。

她看着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对了,你从哪来的?怎么不在院子里?”

她想起来问问这个事。

“从三哥哥那里来的,我来的时候三哥哥咳嗽吐血了。”云娇压低了声音。

这事同婆母说不打紧,毕竟他不是三哥哥的亲生母亲。

“吐血了?”赵忠竹脸色变了变:“那我得去看看,你们两个去吗?”

“去吧。”云娇拉过了秦南风。

“自然要去的。”秦南风也跟着道。

三人一路去了秦春深的院子,一阵嘘寒问暖,自是不提。

翌日,宫里头来了人,说是贵妃娘娘请云娇进宫去赏花,云娇推辞不得,只能去了。

谁料第二日,皇后娘娘也派了人来请她去品茶,她昨日既然赴了贵妃娘娘的约,今朝自然也得去赴皇后娘娘的约,这一去又是大半日。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隔日便是如此,外头的人都羡慕嫉妒的红了眼睛,只有云娇身在其中,不胜其烦,每回去坐着,处处受拘束,还得小心翼翼的,实在是难受的很。

关键是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对她好的很,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还得应对的滴水不漏,这有些苦不堪言的意思。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她难得清静,打算去集市上买些可口的,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式的菜式,好带回来给秦春深尝尝。

这大半个月以来,秦春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胃口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有时候,一整天都吃不了几口。

秦南风看着心里难受,想起来就叹息,云娇替他着急,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变成花样的做些吃的,盼着他能吃上几口,也好让秦南风放心一些。

只是她才到了大门口,就遇见两个人。

“大姨母,小姨母。”她走上前去,笑吟吟的行了礼。

上门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南风的两个姨母赵忠梅、赵忠菊。

“是云娇啊。”小姨母赵忠菊打量着她,面上倒是有几分笑意。

大姨母赵忠梅却是皮笑肉不笑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到集市上去看看,买些菜,二位姨母里面请,我娘在院子里呢。”云娇殷勤的招呼她们。

“你先别去了。”赵忠梅却拽住了她:“陪我们到你娘那里去一趟吧。”

她们来就是找她的,她想走?不可能。

“大姨母这是何意?”云娇面上还是不解,心里头却明白,这姊妹二人是秋后算账来了。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这两人也没找上门,她还以为她们姊妹二人想通了,就该对外祖父尽孝,可惜,她们还是来了。

“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赵忠菊笑眯眯的说。

“那请大姨母放开我,我让婢女去买吧。”云娇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低声吩咐了蒹葭几句。

蒹葭点头,带着两个人去了。

落葵和余下的人跟在云娇身后。

“二位姨母,请吧。”云娇走在前头,落落大方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忠梅姊妹二人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主院。

“娘,快出来看看谁来了?”云娇欢欢喜喜的招呼屋子里的赵忠竹。

“来了。”赵忠竹推门走了出来,瞧见自家的两姊妹,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是大姐和小妹妹啊……”

《把云娇》正文 第1271回 大限将至 赵忠竹知道,她这两个姐妹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拉着云娇一道来了。

“三妹,站着做什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吗?”赵忠梅先开口了。

“哦,是。”赵忠竹回过神来,担忧的看了一眼云娇:“大姐,小妹快进来坐。”

她说着往一侧让开了。

“你们去,泡茶来。”云娇吩咐一句廊下的婢女。

婢女行了一礼去了。

赵忠梅看着云娇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说话语气不善:“云娇,你可真有些本事,才成亲没多久就当了家,如今这家里头里里外外的像模像样,跟以前是完全不同了,这些……你的功劳可不小啊。”

“大姨母过奖了。”云娇笑了笑,对她的夸奖全盘接受了,只当是不曾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赵忠梅轻哼了一声,干脆也不绕弯子了:“既然你如此聪慧能干,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今朝做什么来的?”

“这个我可不知。”云娇面带笑意:“我又不是二位姨母肚子里的蛔虫。”

她怎会不知?她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我们来,是为了跟你说说你外公的事。”赵忠梅接过婢女端上来的茶吃了一口:“原本就不关你这个晚辈的事。

不过,这件事情你已经插手了,之前也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思,事后呢,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我们只好上门来找你了。”

她斜睨着云娇,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大姨母这话是何意?请恕我不大听不明白。”云娇也收敛了笑意:“还请大姨母明说。”

她知道这两个姨母厉害,但是她不怕,尽孝这事,说到哪里都是理直气壮的。

“那就明说吧。”赵忠菊开了口:“云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外祖父过跟前那两个嬷嬷,是我们派过去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

小姨母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外祖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应,姨母们不能亲自在跟前伺候也就罢了,怎么还找了那么两个不能尽忠职守的婆子去?”云娇意有所指地道:“我还当是外祖父年纪大了,识人不清呢,却不曾想是二位姨母选的人。”

她这话可是一点都不曾客气,直接点明赵忠梅、赵忠菊姊妹二人不孝,选了那么两个张牙舞爪的老婆子去伺候,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折磨。

“云娇……”赵忠竹有些坐不住了,这话也太难听了。

“娘,事情是因我而起,你不用管。”云娇摆了摆手,她不想婆母也掺合进来,到时候反而难抉择。

赵忠梅冷哼了一声,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你外祖父一年多少抚恤银子吗?你又知道他剩下的还有多少?

他的银子都叫那老婆子捞着去了,我和你小姨母也是为他好,省得他连养老的银子都存不下来。

我们好容易想出这个法子来,眼看着老婆子就要支撑不住离开了,你却给我们来了这一出,你说说这事碍着你什么事了?”

说起这件事来,她就恼火,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眼下,那老两口压根儿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还不都是这个侄媳妇多管闲事?

“我怎么听外祖父说,银子和东西都被二位姨母分了?

就连我们家送过去的年礼,也都被你们分了,初二我们去吃茶连块糕点都没有,祖父祖母自己在灶台上蒸糕,敢问二位姨母若是看到那一幕,真就不会有一丝心疼吗?”云娇极为罕见的板起脸来,望着她们二人。

“你是在质问我们?”赵忠梅不由怒了。

“你们轮不到我来质问。”云娇摇了摇头:“我也并不想跟二位姨母起冲突,你们今朝来到底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吧。”

她没那精力跟她们吵架,而且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来说,大姐你别说话了。”赵忠菊打圆场:“云娇,我们知道你心好,孝顺,我们也不为难你。

只是我们跟那老婆子之间的恩怨,这么多年了,你是才来的,你也不了解,我们今朝来的意思就是,你去把你的人撤回来,你外祖父那里的事情还交给我们,等老婆子走了,我们自然会孝顺你外祖父的。”

她比赵忠梅这个大姐要圆润些,但其实骨子里也厉害的很,但她能说会道,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会悦耳几分。

“两位姨母跟外祖母之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但是照顾两位老人家是南风的意思。

当初他是跟着舅舅长大的,如今舅舅不在了,又无人照应二位老人家,他照应外祖父外祖母那是理所应当的。”云娇一脸正色的道:“所以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们要问,就去问南风吧。”

“你别推脱了。”赵忠梅已经没什么好脸色了:“这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南风什么都听你的?

你就直说,这事儿你愿不愿意放手。”

“不愿意。”云娇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好啊!”赵忠梅一拍桌子:“既然你不愿意,那以后那老两口的事就都交给你,我们姊妹四个一样不管,你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别找到我们跟前来!”

她就不信一个过门没几个月的小媳妇,敢担下这样的责任。

“好。”云娇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望着她:“大姨母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们一言为定,我娘和小姨母为证,往后外祖父外祖母的事,就归我来管,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插手。

当然,事先也得把话说清楚,外祖父外祖母的东西,你们一样也不许拿,既然人是我照应,那东西也理所当然是我的。”

“云娇,你……”赵忠竹急的不行,这事儿不能答应啊!

“大姨母,你可敢?”云娇不理自家婆母,只是直视着赵忠梅。

“我说呢,怎么这么孝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赵忠梅冷笑了一声:“你是看中了你外祖父的抚恤银子?就你买的那几个人,才值几两银子?就想把你外祖父的东西都独吞了?”

她最肉疼的,就是这个抚恤银子,她家儿子前几年做生意,亏的血本无归,她还指着这银子养家呢。

云娇笑了一声:“谁是为了银子,大姨母心里有数。”

她倒不在意那些银子,甚至她到如今也不曾打听过外祖父的抚恤银子一年到底有多少。

她照应二老,不过是和秦南风一道尽孝,再加之二老的状况看起来确实凄惨了些,她也动了恻隐之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为这银子,那你就别要!”赵忠梅当即涨红了脸。

“我可以不要,那就给外祖母好了。”云娇神色平平:“左右,外祖母照应了外祖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她应得的。

更何况,外祖父也愿意给她,两位姨母就当是全了老人家的心意吧。”

这银子给外祖母,那是最好的归宿了。

赵忠梅同赵忠菊对视了一眼:“你这么说谁信你?什么好处都没有,你就愿意当这个孝顺的外孙媳妇?”

云娇笑了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只不过是想全了南风的孝心。”

这些人以己度人,她们想得好处,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也想得好处。

“云娇,你年纪轻,你……”赵忠菊还想再劝。

“行了,小妹。”赵忠梅果断打断了她的话,深深的看了云娇一眼:“既然她如此执迷不悟,那就由她去吧,以后碰到了难处可别球到我们面前来。”

“大姨母尽管放心吧。”云娇依旧一脸浅笑,完全不把她的警告看在眼里。

“我们走。”赵忠梅气不过,起身拉着赵忠菊就要走。

“大姐,小妹妹,别走啊,留下来吃顿饭吧……”赵忠竹连忙挽留。

“吃什么饭?看看你的好儿媳妇,我们留下来能吃得下去吗?”赵忠梅对这个懦弱的三妹妹更没什么好脸,丢下一句话,就拉着赵忠菊头也不回的去了。

“云娇,不是我说你,这事是你不好。”赵忠竹忍不住开口:“这是多大的事啊,你外祖父原本身子就不好,万一以后病重了要吃那名贵的药,他自己的抚恤银子恐怕都不够,你这样应承下来,那可还得咱们家出银子……”

“娘,那可是您的亲爹,出钱给他治病,难道您不愿意吗?”云娇微微皱眉,这婆母也太小气了些。

“愿意是愿意,可以,不该咱们一家出,你外祖父养了我们姊妹四个呢,我的意思是你不该答应下来,他们要管你随他们就是了……”赵忠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么说不好,但姊妹四个,她不能一个人担下这个事,那得是多大的一笔银子啊。

“娘,咱们做人凭良心,银子使了还能挣,良心没了可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回来的。”云娇挽住她:“倘若,我和南风真的不管外祖父,娘还觉得我们靠得住吗?”

她知道婆母只是小气,倒也没什么坏心。

“我也是替你们担忧。”赵忠竹不好再接着说,可心里却还是放不下,转了个弯又道:“就算是他看病不要你们的银子,那以后呢,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还真能不请你几个姨母吗?”

她说着叹了口气,跟几个姊妹闹成这样,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来没想过跟大姐姐还有小妹妹对着干,这都是云娇做的,她该怎么办呢?

“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有我的做法。”云娇不以为意:“该送的信我会送到,去不去是他们的事。”

她只要做到仁至义尽,旁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呀……唉……”赵忠竹也拿她没法子,只是唉声叹气。

她也没个人去说,说给儿子听,儿子不听她的,说给夫君听,那更是不能提,秦焕礼听到那些事就烦心,她管不了这事了,只能由着云娇了。

翌日,云娇等着秦南风傍晚回来了,两人特意去了一趟赵府,同两位老人家把话都说清楚了,特意告诉他们,倘若那一大一小两个姨母再去闹事,只管告诉他们,到时候公堂上见。

这件事算是安排妥当了,两人也都暂时安了心。

转眼进了三月,很快便要到放榜的日子了。

“小五,你说你哥能不能熬到放榜?”

屋子里,云娇拿着剪刀,给八两修剪着指甲。

秦南风将八两抱在腿上安抚,闻言怔了怔:“不好说。”

他伸手在八两脑袋上揉了揉:“是不是有三天没吃东西了?”

“嗯。”云娇点头:“算上今朝,就是三天了,你娘去算命先生那算了,回来说就在后天早上,若是能熬过去,就还能再过半个月。”

传言大渊民间有些算命先生能算出人大限的日子,赵忠竹昨日特意去算了秦春深去的日子,也是为了后头的事情好早做准备。

“那个……”秦南风顿了顿,看她:“你信?”

“我信不信的不重要。”云娇抬眼:“我听你娘说起来,那算命先生似乎还挺灵验的,要不,你明日去同官家说一声,后日就别去了,在家陪陪他?”

“倘若那算命先生是胡扯的呢?”秦南风有些不信。

“那你就当在家陪陪我吧,哥哥能多活几日,当然是好。”云娇说着,又继续垂眼给八两剪指甲。

秦南风叹了口气:“我眼下看他这痛苦的情形,也不想他多活了,与其这么痛苦的捱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去了。”

他看着哥哥每况愈下,却帮不上任何忙,心里头是真不是滋味。

“人各有命,别难过了。”云娇拍了拍他的手:“换一只爪子。”

秦南风听话的换了八两另一只前爪,八两却忽然挣扎起来:“别动别动,给你吃小鱼干,来来……”

“这样,先别给它,摁住了……”云娇推他,两人说着说着,便转过了方才的事。

翌日,秦南风真听了云娇的,去同官家告了第二日的假,他是不信算命先生的话,但哥哥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想着也该回来多陪陪他,也就照着云娇说的做了。

晚上两人早早的便睡了,打算第二日起早去秦春深的院子守着,好好陪陪他。

谁知才睡到二更天,外头便响起了杂乱喧闹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快醒醒……”

《把云娇》正文 第1272回 托付 “出什么事了?”云娇先惊醒了,伸手推身旁的秦南风:“快起来,怕是哥哥不好了。”

秦南风迷迷糊糊的动了动,闻言也是一惊。

“少爷,少夫人……”蒹葭几人进了门,屋子里的蜡慢慢的亮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云娇询问。

“是三少爷院子里的人,说三少爷那里有事了,请少爷少夫人快快的过去。”木槿说着挂起来床幔。

“快起来。”云娇闻言推了秦南风一把。

秦南风起身,接过落葵递上来的衣裳便往身上套,云娇也下了床,蒹葭同木槿上前快快的给她穿衣裳,落葵在一旁接接拿拿的,几个人忙个不停。

秦南风先穿戴妥当了,洗了把脸在一旁等云娇。

“你别站着了,先去,我随后就到。”云娇催他。

她没有把话说全,其实她怕耽搁了时辰,到时候他连秦春深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好。”秦南风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他转过身匆匆出门去了。

云娇坐在梳妆台前,木槿手脚麻利的给她绾发。

“来的人是怎么说的?”云娇问。

“就说三少爷迷糊了,好像自己下来走路了什么的,估计要不行了,请少爷少夫人快些过去。

就说了这么多,他急着去请老爷夫人。”蒹葭在一旁回道。

“水端来,给我洗脸吧。”云娇也知道耽搁不得。

急匆匆的收拾妥当之后,她也直奔着秦春深的院子去了。

未进院子,就能瞧见里头灯火通明,门口有不少人。

走近了瞧,都是家里的下人,见她来了,连忙行礼:“见过五少夫人。”

“里头怎么样了?”云娇朝里头张望。

“暂时好像没事。”一个下人回了道。

云娇点头,进了院子,就瞧见何姨娘站在廊下捏着帕子啜泣,她身子单薄,那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姨娘。”云娇唤了她一声。

这个姨娘不多言不多语,平日也从不多事,是个不错的人,云娇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挺好的。

“五少夫人。”何姨娘沉浸在伤心之中,未曾意识到她的走近,抬眼见了她,连忙行礼。

“姨娘不必客气,三哥哥如何了?”云娇朝屋子里瞧了一眼,看这情形,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从昨日傍晚就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夜里醒了几回,都让把蜡吹了,说不要见到亮光。”何姨娘擦了把眼泪:“拗不过他,只能吹了蜡,结果睡到方才,就听到房里有动静。

等点了蜡,才瞧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外间,摔在了地上。

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他说要去集市上,扶他起来他就要往外走,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

她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那眼泪几乎染湿了帕子。

“那后来怎么弄的?”云娇不由的问。

“五少爷来了,说等天亮了带他去,他这才答应了,回了里间。”何姨娘啜泣着道。

“我进去看看,姨娘怎么不在里面陪着?”云娇正打算进去,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何姨娘低下头:“三少夫人说我是姨娘,这个时候不该……”

“你是三哥哥的亲娘,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个时候自然该在里头陪着。”云娇伸手拉过她:“你随我一道进去吧。”

她明白过来,是顾婉淑瞧不上何姨娘是个姨娘,不让她在里间待着。

单凭此事,能看出顾婉淑不是个善茬。

“谢谢五少夫人,谢谢五少夫人……”何姨娘起初有些意外,接着便感激不尽。

这个时候了,她自然愿意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

她再怎么卑微,也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那一颗爱子之心不会变。

“弟妹来了?”顾婉淑站在榻边,瞧见云娇拉着何姨娘,唇角不可察觉的撇了撇。

“哥哥怎么样了?”云娇不曾理会她,而是看向靠着秦春深坐着的秦南风。

“又睡过去了。”秦南风见她来了,便起身走到她身旁。

“老爷,夫人。”外头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正说着话,秦焕礼同赵忠竹也进来了。

“怎么样了?”秦焕礼进门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了一句,接着就紧张的看榻上的秦春深。

“人不知道怎么就迷糊了,不让点蜡,自己走到外间摔倒了,非要去集市上,还好五弟来的快,这才把他扶回来了,这不,又睡着了。”顾婉淑在一旁解释。

秦焕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你们,端几把凳子进来。”云娇吩咐外头的婢女。

“不必了。”顾婉淑却拦住了:“三郎这会儿也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有事情我会让人去叫你们的。”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

“爹娘先回去吧,我和云娇在这里守着。”秦南风顿了顿,开口道。

他想起云娇昨晚说的话,再说哥哥这表现也有点不寻常,他不放心,得留在这儿。

他本意是想让云娇回去歇着的,但是又怕这个嫂嫂作妖,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说不清楚反而麻烦,倒不如两个人一起留在这里。

秦焕礼又看了一眼榻上的秦春深,点了点头:“好,有事情你叫我们。”

赵忠竹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在后头欲言又止,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秦焕礼不相信这些,这会秦春深情况又不好,万一说了正撞在他气头上,恐怕又是一顿好骂。

干脆就不说了,反正那算命先生说的也不见得准。

她便跟着秦焕礼回主院去了。

“三嫂嫂,你也歇着吧,这里有我们陪着。”秦南风说着话,却不看顾婉淑,而是伸手牵过云娇,两人相视一笑。

顾婉淑心中暗恨,口中却道:“那算怎么回事?没道理你们两个人熬着,我却睡觉,我也陪你们一起守着吧。”

“也好。”秦南风干脆的答应了。

怎么说,顾婉淑也是哥哥的妻子,都这个时候了,自然该陪着。

他和云娇也坐在了秦春深榻上,云娇自然而然的偎着他。

顾婉淑看这一幕,真真是刺眼的很,来守个夜,还两个人一起,还非要这么靠着坐,这是特意做给她看的?

“何姨娘,你坐这儿吧。”云娇看何姨娘默默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开口招呼了一声。

何姨娘答应一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走过去坐下。

“熄……熄蜡……”

昏睡中的秦春深忽然抬起头,口齿不清的说了几个字。

“你们看,他又不让点蜡了,这可如何是好?”顾婉淑满面忧愁的看向秦南风,眼中泪光点点,看起来很是有几分可怜。

可惜,秦南风压根儿不瞧她,只是看了一眼秦春深:“那就把蜡烛熄了吧。”

“熄了……那这屋子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顾婉淑有些犹豫,她其实也听过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说鬼差不喜欢亮堂,所以她有些害怕。

“不碍事,我守着。”秦南风语气坚定。

顾婉淑只好答应了,走过去吹了蜡,又摸着黑走到床边坐下了。

屋子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秦南风将云娇往怀里搂了搂,小声道:“你若是乏了,就眯一会儿。”

眼下,还不到三更天,时辰还早着呢。

云娇靠在他胸口点了点头,眯上了眼睛。

这几日家里宫里来回奔波,还要管着茶坊里的生意,家里里里外外的还要考虑周全,她每日都觉得觉不够。

此刻,周围一片安静,又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有孩子的哭声。

她睁眼,便瞧见屋子里点了蜡,哭的是秦春深的儿子秦仲羽。

她抬头看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这孩子怕是还没睡醒就被强行带到这里,哭得厉害。

顾婉淑抱着他哄:“仲儿不哭,不哭……”

云娇还有些醒不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三哥哥醒了。”秦南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云娇一惊,忙朝秦春深看了过去,只见秦春深坐在榻上,面色不像之前那样蜡黄了,看着有些病态的苍白,手里拿着块糍麻糕,正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忽然想起之前听小五提起过,说三哥哥最爱吃的就是糍麻糕,再看看他的气色,她心里忽然一动,这……这是回光返照?

她想到这里,连忙起身去吩咐在外间守着的蒹葭:“快去,叫老爷夫人都来。”

虽然对于公爹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莫大的苦楚,可是,对于秦春深来说,临走的时候亲人们都在跟前,却是莫大的欣慰。

在临走前,他应该也想看看自己的爹吧。

云娇吩咐完了,转身回了里间。

这个时候,仲儿已经不哭了,由顾婉淑抱着,抽抽噎噎地靠在秦春深面前。

“仲儿……”秦春深抬起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脑袋:“往后要听五叔和你娘的话,好好读书,知道吗?”

“知道。”仲儿乖乖的答应。

“好孩子,跟奶娘走吧。”秦春深伸手招呼奶娘。

“三郎……”顾婉淑想阻止,都这个时候了,孩子当然要在跟前。

“去吧,我不想吓到孩子。”秦春深却拦住了她。

顾婉淑垂目,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别走远了,就在外间吧。”

奶娘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出去了。

“五弟,你来。”秦春深朝着秦南风伸出手。

秦南风自然起身,牵着他的手,强忍着哽咽:“三哥哥。”

“你别难过,哥哥这身子早就灯枯油尽了,能活这么久,也就是家里头照应的好。”秦春深苦笑了一声:“如今我要去了,再也不遭这罪了,我不受苦了,你们也解脱了……”

叫病痛折磨了这么些年,他何尝不曾想过早早的离去呢?只是为了爹娘、兄弟和妻儿,他不能这么做。

自尽去的人,名声总归是不大好的。

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虽然心里有万分不舍,但他也不想再受这样的苦痛,这辈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哥哥,你别这么说……”秦南风红了眼眶。

他堂堂七尺男儿,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但面对自己兄长的生离死别,他再也克制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难道还不明白吗?”秦春深笑了笑,朝着顾婉淑伸出另一只手。

顾婉淑抬起手,也牵住了他。

“五弟,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云娇也懂事。

我要走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你会孝敬父母,包括我姨娘你也会照应好的。”秦春深话说的多了,便微微的有些喘息。

“这是自然的。”秦南风点头。

一旁的何姨娘听到这话,早已掩面泣不成声。

“祖父祖母和爹娘那里我就不操心了,你和云娇也能好好过日子。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嫂子和仲儿。”秦春深说着,有些吃力的坐正了身子:“我走后,你嫂子和仲儿就拜托给你了!”

他说着,将顾婉淑的手放在了秦南风的手中。

“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将仲儿视为己出的。”秦南风看了一眼顾婉淑:“至于嫂嫂,她对得起哥哥,我自然对得起她。”

若不是眼下哥哥临终,他恐怕即可便把手抽回来了。

顾婉淑眼中含着泪花,心里却一阵激动,她终于碰到他的手了吗?果然,如同想象中一样温暖,她都不想把手收回来了。

云娇看着这一幕,虽然觉得刺目,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春深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靠在了榻上,仿佛方才的举动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秦南风忙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婉淑却握着自己带有余温的手背,有些回不过神来。

“春深!”就在此时,秦焕礼大踏步进门了。

赵忠竹也紧跟了进来。

“爹……”秦春深努力的睁开眼,看着秦焕礼。

“春深,你好好的,你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秦焕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

“爹……儿子……儿子不孝……”秦春深大口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小:“先……先走一步了……”

他说罢了,便阖上了眼,手也自秦焕礼手中滑落下来。

“三哥哥……”

“春深……”

“三郎……”

“三少爷……”

屋子里哭声顿时响成一片。

《把云娇》正文 第1273回 (万字章)直说 秦春深去了之后,家里头自然要操办丧事。

他年纪轻,家中长辈又俱在,这白事不好大操大办,但依着风俗规矩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官家给了秦南风十日,让他在家中处理哥哥的后事。

这些日子,云娇比之前更忙了,以至于整个人看着都清减了不少。

这一头忙完了秦春深的丧事,也就到了朝廷放榜的日子了。

清早,云娇听到床边有动静,就知道是秦南风起身了,她也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眼睛。

“这么早,你起来做什么?”秦南风正在系腰带,见她坐起身不由问。

“之前家里有事耽搁了,茹玉说今朝要将银子送到茶坊去。”云娇睡眼惺忪的挪到床边:“我也好些日子不曾去茶坊了,早些去盘一盘账,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要补一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秦南风心疼的伸手搂过她。

“你不也辛苦。”云娇抬起头来,双手捧住他的脸,摩挲他的脸颊:“你都瘦了。”

“等这一次忙完了,我就找个闲差,每日都在家陪着你。”秦南风低头,温柔坚定。

“行了吧。”云娇笑着拍了他一下:“你看你每天忙成什么样了,官家肯给你闲差呀?”

“肯的,若是不肯我就罢官吧。”秦南风说的一脸认真。

“那可不成,真要是为了我连官都不做了,那你爹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云娇只当他是开玩笑:“再说了,你这每日辛辛苦苦,又是练兵又是科考的,若是不做官了,你能甘心?那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这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秦南风深吸了一口气:“早知道如今要这么忙,当初就不该答应进宫去。”

云娇笑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去吧,真要是有那一天你有空了,还不得天天钓鱼?哪里高兴陪着我。”

“谁说的?我第一要紧的是陪着你,钓鱼是第二要紧的。”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快走吧,别去的迟了,记得吃早饭。”云娇叮嘱他。

“等一下。”秦南风取出一支金簪子来。

“这是哪来的?”云娇有些好奇的打量。

“给你防身的。”秦南风将那金簪往两边一拔,便露出了里面寒光闪闪的刀刃。

“诶?”云娇觉得稀奇,伸手拿过去细看:“这匕首又细又长,好像一把剑。”

她说着挥了挥:“有些短小,不太趁手。”

“你小心些,这个很锋利的。”秦南风在一旁叮嘱。

“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防身的东西还没用过呢,怎么又给我一把?”云娇有些奇怪的问。

“那些东西时间长了,我怕不灵,以后你用这个。”秦南风打量了她片刻叮嘱道:“往后就随身带着吧,还有,我跟你说样事。”

“什么?”云娇看他郑重,知道肯定是大事,不由坐直了身。

“倘若有一日,我去了宫里好几日都不回来,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紧张,乖乖的在家等我就行了。”秦南风说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出什么事了?”云娇停住了收起金簪的手:“是不是官家又叫你带兵出去?”

她一听这个,便忍不住往那上头想,有了之前的事情,她半分也不想让他去涉险。

就算是在城外营地练兵,她都有些不大乐意,还是他再三保证不会带兵出去打仗,她才算放心。

这又是要做什么去?

“不是。”秦南风顿了顿道:“具体我也不知,我是猜的。

官家年迈,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一直瞒着上上下下的人,但是御医总是进出官家寝殿,他们也能看出端倪。

朝中那几个人蠢蠢欲动,既然官家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那肯定会在倒下来之前先替后面的人扫清障碍,我估摸着应该快了。”

“那你不碍事吧?他没有怀疑你吧?”云娇闻言,不由担忧。

如今朝中,为了皇权争夺的最厉害的是官家的女婿韩值,还有官家的侄子梁元肃,但这两人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打主意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从秦南风进宫,韩值和梁元肃不知道变了多少花样想要收买他,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给应付过去了。

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日子,韩值见了秦南风热络无比,在外人跟前更是将两人的关系说的深不可测,意在让官家怀疑秦南风不可靠,从而拔掉这颗钉子。

云娇就怕官家真的起了疑心。

“不会,你别担心。”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得走了,你忙完了早些回来,晚上不用等我那么晚,你早些吃了歇息。”

“我知道了。”云娇笑着答应:“去吧。”

“你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都还是等我。”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去了。

云娇笑着目送他去了,才招呼蒹葭她们来给她起身。

……

云娇到了茶坊没多久,茹玉便到了。

“四姐夫一个人来的?”她笑着迎他进了门,见他连个小厮都没带,有些意外。

她以为四姐姐会跟着来的。

“是,你四姐姐要照应孩子。”茹玉点头朝她笑了笑,还是温润如玉的样子。

“坐吧。”云娇客气的抬手,又吩咐:“蒹葭,上茶。”

“来了。”蒹葭早预备好了,端着托盘便进来了。

茹玉沉吟了片刻,取出一叠交子票据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原本这银子前几日就该给九妹妹了,只是你家中有事,这才在我这里多留了几日。

这里是五万两银子的交子,九妹妹你看一下。”

云娇拿过那些票据,翻看了一遍:“五千两一张,十张,正好五万两。”

“是。”茹玉点头:“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去钱庄将这些银子都转到你名下。”

“好。”云娇也不曾客气,便站起身来。

她知道茹玉卖了隔壁茶馆的事,不过也不曾细问,左右不关她的事,她只要拿到银子就成了。

“九妹妹……”茹玉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的。

“四姐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云娇回头看他。

茹玉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算是什么事,就是……你是不是同秦婕妤原先在家中的时候有什么矛盾?”

他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是又不放心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云娇微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你站在晋王那边了?”

晋王便是官家的侄子梁元肃。

秦玉鸾进宫之后,云娇明面上并不关切她,但其实秦玉鸾的举动一直有人盯着,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秦玉鸾进宫之后,便投奔了施贵妃,施贵妃是梁元肃的表姐,这两个人原本就是一线的。

茹玉这么快就得了她和秦玉鸾不和的消息,不是梁元肃那边靠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迅速?

茹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云娇思量着开口道:“原本我不该管你的事情,但你是我姐夫,就算看在我四姐姐和孩子的份儿上,该我说的我还是要说一说。

眼下,官家虽然年迈,但天下还是官家的天下,我觉得你在朝中为官,尽忠尽职便可,除了官家,你不必成为任何人的人。”

她说这些话是看在四姐姐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他们认识多年,茹玉不是什么坏人,她不忍心看他走了弯路。

这个时候,跟错了人,将来可是要悔恨终身的,且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甚至连累全家,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的我都懂,我也有我的考量。”茹玉点头,脸色不变。

在朝中为官这么久,他早已学会了对待任何事情都面不改色,但其实,云娇能这么说,他挺欣慰的,至少他的痴心不曾错付,她还是从前那个面冷心热的姑娘。

不过他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哪里还会有退路?

“你自己考虑好了就是了。”云娇也不多言,又打算往外走。

“既然你和秦玉鸾不和,那你为何要把她送进宫中去,你不怕她趁机对付你吗?”茹玉紧跟着问了一句。

“怕?”云娇笑了笑:“也许吧。”

只是以秦玉鸾的资历,想要爬到高处,恐怕不大容易。

先莫要说官家已经年纪大了,就说她进宫只不过是官家想要拿捏秦南风的筹码,她就爬不高。

再说,就算爬高了又怎么样,她一样可以让她下来,只要她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你要小心一些。”茹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她似乎要对付你。”

这是他无意中听来的消息,今朝若是不来这一趟,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告诉她的。

“我知道了,多谢四姐夫提醒,这些事情我不会对第三个人提的。”云娇知道他是好意。

且也知道他已经是梁元肃的人了,能对她说出这句话来,可以说是冒着性命之忧,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是很感激的。

“你知道就好。”茹玉看着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早已不奢求什么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其他都好。

“走吧。”云娇招呼他。

两人一道去了钱庄,将银子都转到名下之后,云娇与茹玉客套了几句,便出了钱庄。

“少夫人,咱们家茶坊在那边,你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蒹葭跟在后头提醒。

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她好奇云娇要去什么地方。

“到集市上去逛逛,我要订一些东西。”云娇拿了银子,心情大好。

“少夫人想买什么?”蒹葭忍不住又问。

“到处看看,晚上回来跟小五商量一下,把家里的园子扩一扩。”云娇两手背在身后,走的悠哉游哉的。

她早就想将家里的花园整顿一番了,一年到头就那个样子,几步路就走完了,花也没几朵,一点意思都没有。

只是之前手里头一直紧,这回五万两到手了,可以放手建一个大点的园子了。

“这还用商量什么?少爷什么不都听少夫人的?”蒹葭也挺欢喜。

云娇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思量,忽然想起什么来,摇了摇头:“不行,这事起码还得等几年。”

“为什么?”蒹葭不解。

“三哥哥才去,家里头就这样大兴土木,不太好。”云娇叹了口气:“等过了三年吧。”

“奴婢没想起来这事,那也就只能这样了。”蒹葭一听,也跟着失落起来。

“蒹葭你看,这个天都已经有蜜沙冰卖了,你想不想吃?”云娇瞧见路边摊位上的东西,回头笑着问她。

“想……”蒹葭想也不想的就点头,接着又捂住了嘴巴:“不,奴婢不想。”

少爷交代了,少夫人不能吃冰的,平日连凉的都很少让她吃。

她要是嘴馋吃了冰的,少夫人也跟着吃了,那可不好,要是光她吃,少夫人看着,也不好。

干脆就别吃了吧。

“你明明就想。”云娇笑着抬手:“去吧,买两碗,给落葵也来一碗。”

“谢少夫人。”一直默默跟着的落葵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那少夫人怎么办?”蒹葭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虽然想吃,但是也不能让少夫人看着啊!

“我不吃,我等会儿去买肉饼。”云娇笑着推了她一下:“你快去吧,别矫情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欢喜的去了。

“东家少夫人,东家少夫人……”茶坊里的一个伙计的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可算找到少夫人了,宫里头来了人,请少夫人去呢!”

“是谁的人?”云娇听了,不由有些厌烦。

她真的是不想去那个地方跟那几个老脸色虚与委蛇,可是又不得不去,真是烦不胜烦。

“是贵妃娘娘的人。”伙计回道。

“回去吧。”云娇招呼了一声将好回来的蒹葭。

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集市,原本今朝还想好好的逛一逛的,不曾想还是未能成行。

罢了,改日吧。

来的宫女是施贵妃跟前的红鸾,说辞从赏花吃茶改成了打马吊。

云娇只能答应了,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头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宫里那么多人,哪里找不到一个打马吊的,非要叫她。

想起来,宫里头如今多了一个秦玉鸾,不知今朝去了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见过贵妃娘娘。”

到了瑶华宫,云娇行礼。

“云娇,你来了。”施贵妃见了她,热络的起身扶她:“我可有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家里头事情都安排妥当?”

“让贵妃娘娘挂心了,都已经办妥当了。”云娇客气的低头,又行了一礼,顺带抽回了自己的手。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这么客气了,总是这样行礼,你也不累得慌。”施贵妃又伸手拉着她:“来,坐下。”

云娇不好再一次抽回手,那样未免太难看了,但是她依旧拘谨:“谢贵妃娘娘。”

施贵妃心里头有些恼火,这么多回了,无论她对她多好,多亲和,她永远都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若不是表弟一直说这女子对大计极为重要,她早就命人将她打出去了。

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何曾如此对人低声下气过?这女子就是不识抬举。

“菁香呢?”施贵妃问了一句。

边上的红鸾忙道:“在后头呢,奴婢去请香姑娘。”

“去吧。”施贵妃抬了抬手,又朝另一个宫女道:“翠屏,去请秦婕妤来,打马吊可就差她一人了。”

云娇微微垂目,默默在一旁站着,施贵妃今朝与往常不同,还要叫秦玉鸾来,似乎是有所图谋?

不消片刻,红鸾自后头带了个姑娘出来,那姑娘穿的华贵,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眉眼之间同施贵妃有几分相像。

“来,认识一下。”施贵妃拉过了那姑娘的手:“云娇,这个是我叔叔家的女儿,我妹妹,名唤菁香,你叫她香香便可。

香香,这个是云娇,便是那秦少将的妻子。”

“云娇姐姐好。”施菁香朝着云娇一福,微微抬眼,悄悄打量她。

“香姑娘客气了。”云娇不动声色的回了一礼。

她听见施贵妃说“香香”,隐约想起个事来,前些日子,小五从宫里头出来,说是有个姑娘自高台上摔落下来,他二话不说,便推了同行的傅敢追去接着那姑娘了。

他回家告诉她的时候,还说那姑娘有些奇怪,一直追着他致谢,倒是将傅敢追晾在一边了,他随便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当时,云娇还曾追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小五说他也不知道,只隐约听宫女唤她什么“香姑娘”。

两人说过这话之后,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她他忽然想起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上回这个香姑娘从高处落下来,恐怕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瞧准了小五将好路过那里,打算让他来一个“英雄救美”,好让两个人相识。

却不曾料到傅敢追当日与他同行,阴差阳错的,小五反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照这意思,施贵妃是打算把人塞给她?

施菁香看云娇生的如月如花,自有风华,尤其一双妙目顾盼生姿,立在那处,沉稳端庄,自有气度,这模样,竟比她的贵妃姐姐还要有气势些。

她越看越觉得自惭形秽,她知道自己是有几分姿容的,光看脸蛋甚至跟云娇不相上下,但若是比气度,她差得远了。

难怪秦南风那样的人,会独独看中她,确实有过人之处。

施菁香也是个大家姑娘,从小点茶插花,养尊处优,大小席面去过无数次,沾着贵妃姐姐的光,宫里也是常来的,说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

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最近一两年家里一直张罗着想给她寻门亲事,她却一直没有看中的男儿。

前些日子,施贵妃将她叫进宫中,借故去了官家的文德殿,当时进去的时候,她就瞧见一个男儿,只是站在那处,便有气概山河之势,仔细一瞧容貌,好一个俊俏的郎君,她当时脸就红了。

回瑶华宫之后,贵妃姐姐问她觉得那男儿如何,她羞答答的照实说了。

她以为,贵妃姐姐是想为她说媒,而她,活了十几年,才遇到这么一个中意的男儿,自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可谁料她和盘托出之后,贵妃姐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那男儿是取过妻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南风秦少将。

施菁香在几年前就听说过秦南风的名头,心里头对他一直很崇敬很向往,也曾幻想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儿郎,又是何等的惊才绝绝,才能做出那样的大事,当时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而后,贵妃姐姐便提出让她去跟了秦南风,但是只能做个贵妾,因为以贵妃姐姐对秦南风的了解,他很爱他的妻子,暂时肯定不会娶平妻。

若是放在从前,施菁香绝不会同意做这样的事,但自见了秦南风,她一颗芳心便放在了他身上,不过,她也知道做妾意味着什么,她不想糟践自己。

所以,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后来回到家中之后,晋王哥哥亲自来找了她,晋王哥哥说,让她先去,只是先委屈她一阵子,等大局定下,自然会让她成为秦南风名正言顺的妻子。

听了这句话,施菁香有些动摇了。

而家中父母权衡利弊之后,也一道劝她要替家族着想,且这样还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一举两得。

施菁香经了几番劝,最终才点头答应了。

但今朝见了云娇,她又有些退缩了。

这女子光华内敛,不动声色,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风浪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爹娘养在暖棚里的一朵娇花,真要是进了门,她哪里是这样的女子的对手?

且传闻说秦南风对云娇极尽宠爱,婚后二人琴瑟和谐,秦南风也一直未曾有过纳妾之意,每日出来宫就回家,从不去勾栏瓦肆厮混。

这样的一个男儿,会分心在她在她身上吗?

她若是仗着贵妃姐姐的势强插进他二人中间,真的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她想起自己在话本子你看见的那些故事里的女子,是有强抢别人夫君成了的,可最终也是得到了人得不到心,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她想着,有些退缩了。

“娘娘,秦婕妤来了。”有宫女匆匆进门。

施菁香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

“请她进来。”施贵妃抬了抬手。

“玉鸾见过贵妃姐姐。”秦玉鸾进门来,朝着施贵妃行了一礼。

云娇不曾作声,只是朝她福了福,这声“贵妃姐姐”真是叫的好不亲热,看样子秦玉鸾和施贵妃是一拍即合,两个真是好不融洽。

“嫂嫂来了。”秦玉鸾扫了一眼云娇。

云娇微微颔首,还是不曾开口,就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从前看这个妹妹,也只是眉清目秀文文静静的,加上她平日又爱低着头,不言不语,似乎是挺温顺的。

今朝再看,她发丝挽做高髻,脸侧没了遮挡,这五官之中瞧着倒是多出了几份凌厉。

云娇暗叹,之前是她小瞧了这个秦玉鸾,秦玉鸾恐怕不比她母亲逊色。

“来,坐吧,咱们打马吊。”施贵妃招呼她们。

云娇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秦玉鸾道:“贵妃姐姐有所不知,我从小不在帝京,跟随爹娘在外地的小城长大,不会打马吊。”

她说着面露羞赫之色,这也确实让她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样啊?”施贵妃正准备在桌边坐下,闻言又站直了身子:“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

“娘娘,既然打不了马吊,不如奴婢点些茶来给娘娘品吧?”红鸾笑着开口:“官家昨日新赏的峨蕊,娘娘还未曾尝过呢。”

“不错,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去把茶饼拿来吧。”施贵妃重新坐了下来:“把桌子收一下。”

立刻有宫人上前,将桌子收的干干净净。

“你们三个,都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来坐下。”施贵妃朝着云娇三人招手。

施菁香一个走过去,她挨着施贵妃坐下了,秦玉鸾坐在了施贵妃的另一侧,只余下施贵妃对过的位置空着。

云娇也不言语,从容的走过去坐下。

“云娇,你的点茶手艺是帝京一绝,我之前是见过的,要不然今朝你再露一手,给我这个妹妹长长见识?”施贵妃笑眯眯的看着云娇。

她说是这样说,但其实,这个时候让云娇点茶,是低看她的意思。

大渊人点茶,可点给父母兄长等亲近之人,好友之间自然也可,或是家中来客人,点茶招待也是应当。

当然,互相认得的人之间切磋,也是可以的。

但像这样的场合,本是来做客的,却被指名点茶,这举动就有些不客气了。

云娇抿唇笑了笑:“那我就献丑了。”

看样子,施贵妃是想帮施菁香先压她一头。

不过,能不能进门还是两说呢,她也不是没有忍耐的人,点个茶又如何?

在座的除了施菁香,其余二人如今的身份,都担得起她一盏茶。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说话的。”施贵妃看着她:“你不会因为我叫你点茶,就同我生分了吧?”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应该拉拢云娇,可是这么久了,云娇一直不识趣,她没有耐心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点个茶而已。”云娇不以为意。

“好。”施贵妃笑得越发满意了。

很快,宫人便送了茶品茶具上来。

云娇也不多言,径直动手,她神色专注,动作娴熟,点冲击拂,信手拈来,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施贵妃即使心中对她不喜,这点茶的手艺,她也挑不出半丝错处来。

而秦玉鸾,虽然心里恨云娇,但对于她这一手,也是佩服的,相较而言,她那手艺简直是拿不出手。

这也不怪她,当初在那小地方,人人都想着温饱,就没几个会点茶的,她那点手艺,还是从娘手里学来的,但娘自己也说自己手艺不佳,所以她的手艺就可想而知了。

单说点茶手艺这一样,她是羡慕云娇的。

而施菁香,面上已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感叹之色,这点茶的手艺,太美了,太高超了,那双手也好看,又细又白宛若青葱,她真的自愧不如。

直到身旁的施贵妃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叹之色,可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了。

这么出色的女子,她哪里比得过?她是越看越想打退堂鼓。

“贵妃娘娘请。”云娇点完茶,给她们各自分了一盏,自己也留了一盏。

这么好的茶,听说每年只有三十块进贡上来,今年的茶想来是昨日到了,施贵妃眼下确实得宠,这茶饼一到,官家就给她送来了。

不过,祸福相依,谁又知道以后的事会怎么样呢?

她抿了一口茶,在心中微谓叹了一声,果然好茶,这茶香沁人心脾,却也不会太浓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爽。

几人说了几句这茶的好,施贵妃忽然话锋一转:“云娇,你成亲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云娇知道,这是要进正题了,她机会送话给她说?当即淡淡的道:“也不长,还不到一年呢。”

“那你这肚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啊?”施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不急,人家成亲两三年才有孩子的,比比皆是。”云娇脸色丝毫不变,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要不是一直调养身子,她或许早就怀上了呢。

而施贵妃,进宫这么多年了,也没一个子嗣,还问她这话,也不知是怎么问出口的。

“嫂嫂你不急,我伯父伯母可急了。”秦玉鸾在一旁插口道。

“爹娘急了?我怎么不知道?”云娇笑看了她一眼:“家里不是已经有仲儿了?”

“仲儿虽然是个男孩,但是三哥哥是庶出的,怎么能跟南风哥哥的孩子比?”秦玉鸾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我南风哥哥是嫡子,之前又出过事,伯父之前同我爹吃酒,还说想快些抱孙子呢。”

她说的这个,倒是实话。

秦焕礼其人刻板保守,做事喜欢循规蹈矩,虽然膝下已有庶出的孙子,但他就觉得比不得嫡出的孙子,云娇到如今还不曾有身子,他也确实有些着急了。

不过他是做公爹的,不好多说什么,但明里暗里的也同赵忠竹说过几回。

赵忠竹倒是不曾催过云娇,她毕竟也是女子,知道要孩子这事由不得人,都是看缘分的。

所以云娇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嫂嫂。”秦玉鸾说着不等她开口,又接着道:“你们去医馆看过吗?成亲这么久还不曾怀上,是不是你身子太弱了?

我听说嫂嫂你落地的时候早了一个多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说,是以说的极为利落。

“我先说仲儿,我们拿他是当嫡出的孩子一样的。”云娇含笑看着她:“再说秦婕妤吧,婕妤在家里的时候不言不语的,我还当是你什么也不懂呢。

不曾想一个才进宫之人,却懂得这么多,这些,我都钻研过,也不大懂,至于孩子,该有的总会有的。”

秦玉鸾暗暗咬牙,这是在嘲讽她?她要是害怕嘲讽,就不叫秦玉鸾了!

“嫂嫂,你可不能不想,这女子要是不能生孩子,那夫家娶她还有什么用?”秦玉鸾接着道:“依我看,嫂嫂还是快些给我南风哥哥纳妾吧,让他早些为咱们秦家开枝散叶。

嫂嫂你也大度一些,南风哥哥又喜爱你,那些妾室生下的孩子就算是你的,这样一来,岂不完美?”

没错,她就是要给秦南风塞人,还要塞一个他们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人!

她进宫之前,已经见了那人,所有的事情都商量筹谋好了,她不好过,把云娇也别想好过!

“纳妾的事,我说了可不算。”云娇面带微笑:“那得你哥哥点了头才成,不如你去同他说。”

她轻飘飘的想将此时揭过。

但秦玉鸾显然有备而来。

“哪用得着那样。”她说着就起了身,直直的朝着施贵妃跪了下来:“贵妃姐姐,妹妹有件事讲想求贵妃姐姐。”

“唉呀,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施贵妃早知道会这样,她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个时候假意客气,实则都快要笑出来了。

“贵妃姐姐请听妹妹说完。”秦玉鸾跪得笔直:“其实,我小姑母有个女儿,就是我表姐,也是我南风哥哥的表妹。

她从小就喜欢我南风哥哥,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而且,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说好了,要将我那表姐许配给我南风哥哥,两家都是默认了的。

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南风哥哥执意娶了云娇嫂嫂,我那个表姐伤心欲绝,从那以后就生了病。

从南风哥哥成亲到现在,她还缠绵病榻呢,可是我南风哥哥一意孤行,就算是做妾他也不肯要我那表姐。

妹妹今日斗胆求贵妃姐姐将我那表姐赐给我南风哥哥。”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低头磕起头来,那模样真是情真意切,姐妹情深。

“这世上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施贵妃一脸的感叹:“真是不容易啊。”

“是。”秦玉鸾抬起帕子拭泪:“我那表姐真是太可怜了,求贵妃姐姐成全……”

“云娇,你是什么意思?”施贵妃笑看着云娇。

云娇看她那看笑话的眼神,面上还是毫无波澜:“人人都知,强扭的瓜不甜。

我们成亲这么久了,纳妾的事不是没有人上门说过,我夫君要是真想要那表妹,早便会将她收进房中,哪里还用秦婕妤来贵妃娘娘跟前求情?

若真是贵妃娘娘赐下,表妹进门不幸福,秦婕妤可担得起这责任?”

她态度很明确,真要是强行赐下,到时候被冷落了,可不是她的责任,这个事情谁出主意谁来担。

而且说什么缠绵病榻,过年的时候江心莲不是来过了?能吃能喝还能说呢,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表姐说了,只要能嫁给南风哥哥,她……她就算是死也瞑目。”秦玉鸾忙道:“哪怕不幸福,她也不会怪任何人。

贵妃姐姐,您就成全了我表姐吧……”

她说着又开始磕头。

“怎么办?看着确实有些可怜啊。”施贵妃一副意动的模样。

云娇靠在椅背上,扫了她们一眼:“那贵妃娘娘特意把妹妹接来,就是为了让她看着娘娘把另一个人赐给我们家夫君?”

她干脆挑明了算了,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的,怪没趣的。

施贵妃一向自傲,却没什么心机,闻言愣了一下,那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想把两个人都塞给我。”云娇直直的道:“我若是一个都不收,未免不是抬举。

那我就把话说明了,这两个人当中,我只接受一个,其余的,娘娘自己选吧。”

她话音落下,秦玉鸾呆住了,原来是这样,她之前光想着报仇,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施贵妃把施菁香叫过来,是为了把她赐给秦南风?

那为何还让她来?她之前是跟施贵妃提过这件事情的,施贵妃暗示她今朝提出来,却不曾想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原本想好了,只要表姐进门,云娇和秦南风绝对没什么好日子过,肯定会三天两头的闹得鸡飞狗跳的。

而且,表姐虽然是妾室,但却是自家亲戚,公婆就是舅舅舅母,真闹起来,谁能把她怎么样?

却不料,施贵妃横插一杠,把云娇只肯要一个,这?

施菁香看着云娇,也愣住了,这这这……这也太聪明了吧,闻一知百?居然猜到了贵妃姐姐要做什么。

她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这真要是进了门,她哪里是对手?

不不不,她不想去了。

“你看出来了?”施贵妃见云娇猜到了,干脆也就不隐瞒了,她靠在椅背上睥睨着她:“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两个我都要赐下去,你待如何?”

她要让她不得安生。

“娘娘不妨自己想清楚,或是找人商议一下。

若是非要将水搅浑了,我也只能遵命。”云娇轻笑了一声,一副无谓的姿态。

她知道,施贵妃确实做得出来。

施贵妃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弊,她只想搅和,但是她背后的人不是傻子。

《把云娇》正文 第1274回 双喜临门 施贵妃之所以让秦玉鸾来提这个事,一来是想起个引子,二来是想搅得她不得安宁。

但说到底,江心莲进了秦家,对施贵妃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赐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搅合在里面,又不听他们的话,遇事还感情至上,说不准弄巧成拙,反而让他们走了弯路,得不偿失。

此时,一个嬷嬷模样的人走到施贵妃身旁,耳语了几句。

施贵妃看向云娇的神色变了变,最终点了点头。

而云娇,知道今朝推脱不掉,这两个女子当中,她必须要选一个。

她只能选施菁香。

当然,她选施菁香也是有道理的。

种种迹象表明,官家身子已经拖不住了,势必要出手。

施贵妃同梁元肃,嚣张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他们倒台了,依附于他们的施菁香自然就算不得是个威胁。

既然施菁香非要在这个时候插进来,她也没法子。

她若是个听话懂事的,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打发出去。

若是不听话,她自然也有法子对付。

而江心莲要是进门的话,这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毕竟是自家的亲戚,是公爹的亲外甥女,祖父祖母的亲外孙女。

想想江心莲那一副柔弱是姿态,恐怕是半分也慢待不得,只要是让她钻了空子进门来了,将来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好打发,哪怕他们搬出去,江心莲也可以赖着不走。

虽然说可以不在意,但留在家中终究是个刺。

所以,依着她的考量,她只能选施菁香。

施贵妃定定的望了云娇半晌。

云娇毫不畏惧,也回望着她。

“好,秦少夫人真是好胆识。”施贵妃抬着下巴,说话依旧倨傲:“香儿,你预备一下,等会儿跟着秦少夫人回去。

秦少夫人,这是我的堂妹,给你夫君做个贵妾,这点面子你总该能给我吧?”

说做平妻,她没把握,但是做贵妾,她相信自己在云娇面前还是有这个脸面的。

“贵妃娘娘开口了,自然好说。”云娇淡淡的应了,随后便起身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贵妃姐姐,我……”秦玉鸾还想再争取一下,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要把江心莲塞回去可就难了。

“我不留你了,我这妹妹就交给你,你帮我安排妥当了。”施贵妃根本不理秦玉鸾,径直将施菁香推到云娇面前,又吩咐:“你们几个,去把香姑娘的东西拿过来,给她带去。”

很快,云娇便带着施菁香出了瑶华殿。

云娇走在前头,蒹葭几人跟在后头,施菁香带着婢女们紧随她们后面。

走了一会儿,施菁香一直在后头欲言又止的,但是看看还在皇宫里面,这个时候开口反悔,似乎有些不大好。

而且,她反悔了她去哪儿?回去?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反悔了,家里肯定不容她。

她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一路跟着云娇往外走。

又走了一阵子,云娇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她:“香姑娘你打算怎么进门?要四人抬的轿子,还是马车?”

既然施贵妃把人交给她了,她自然要把面子给做足了,总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回去吧?

她并不太在意施菁香进家门,就算是进去了也得小五愿意去找她才行。

倘若小五真叫她迷住了,那就算她看走眼了。

“啊?”施菁香愣了愣:“不……不用了,我暂时先不……不进门,行吗?”

她以为,云娇现在应该挺厌恶她的,再不济也一定是满面怒容,没想到她神清居然还像刚才在瑶华宫里一样,不恼不怒的,这不就是传闻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吗?

“香姑娘的意思是?”云娇微微挑眉,她确实有些不明白。

看这情形,是施贵妃不曾同这姑娘商议好?她怎么不像想象中那样迫不及待呢?

或许,她是故意装作如此?

“我……我……”施菁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咱们能先出去吗?”

这里到处都是贵妃姐姐的眼线,可别叫她听了去。

“好。”云娇也不曾多问,便带着她出了宫,去了自家茶坊。

上了三楼,云娇让蒹葭她们了上了茶,上了果子,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蒹葭几人在外头干着急,这事少夫人就不该答应,这人领回来了,再想退回去可就退不掉了。

少夫人和少爷多恩爱啊,这冷不丁的插进来一个人,这姑娘模样不错,家世也好,会不会真的就迷住少爷了?

婢女们有多忧心,云娇全然不知,她淡淡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施菁香:“这里没有旁人了,香姑娘想说什么尽管说。”

她倒要看看这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施菁香一口气吃了一盏茶,她有点渴了。

放下茶盏,她才有些紧张的道:“我……我不想进,不想进你家的门了。”

“不想进?”云娇并不想多问:“那我送你回去?你是回宫里还是回家里。”

欲擒故纵吗?又有点不像。

“我……我能不能跟着你?”施菁香祈求的望着她。

“跟着我?”云娇真有些疑惑了:“香姑娘到底是何意?若是反悔了,我可以带你回去同贵妃娘娘说。

你说的这个‘跟着我’,恕我听不明白。”

这姑娘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会是装的吧?

世家大户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这是什么也没教吧?

不过想想施贵妃,只会一味的倨傲,似乎也是什么都不懂,这么看来,倒确实是一家人。

“我这么跟你说吧。”施菁香两只手拽着衣角:“我想了一下,你和秦少将那么恩爱,我进门不管做什么贵妾贫妾的估计也不起什么作用,以后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我不想去了,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家里,我要是反悔了回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想先跟着你。”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娇:“行吗?”

“不行。”云娇丝毫也不动摇:“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才不找这个麻烦呢。

“那你……云娇姐姐你这么聪明,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施菁香眼巴巴的望着她。

云娇不苟言笑的道:“两条路,要么就是跟我回去,红轿子进门。

要么就是我送你回去,你自去同你的家人说。”

施菁香愁眉苦脸的:“这两条路我都不想选,还有没有别的路?”

“有啊。”云娇神色不变:“我将你绑着送回家去。”

看样子,这姑娘是真不想进门?那她为何要跟着她出来?

“别,别!”施菁香连连摆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就弄一个四人轿子把我抬进去。

我先说清楚,你给我一个小院子就可以,我就住在里面,保证不打搅你们夫妇二人,行吗?”

“那就是你的事了。”云娇起身:“你在这坐会儿,我让人通知家里,然后派人去安排一下。”

她说着起身出去了。

施菁香伸着脖子看她背影,心里一阵纳闷,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吃醋?也不恼怒?

这跟话本子里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东西快要准备好了,你要不要梳妆打扮一下?”云娇很快就重新进来了。

“那个……云娇姐姐。”施菁香方才想了片刻,问她:“我真不想打扰你们两个人,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进你家的门的。

你说将来我要是有中意的男儿,你能放我出去吗?”

她也没经过什么事,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她先暂且有个安身之处,等到时候再找个如意郎君嫁过去,生米煮成熟饭,爹娘就算生气也没用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云娇打量的望了她一眼。

这姑娘看着不像是有城府的样子,说的或许都是真心话,不过,她跟她又不熟,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自然不能轻易的许诺。

左右,日久见人心,等进了门真的过一段日子,是人是鬼自然就现形了。

“好吧。”施菁香有些失落。

果然,厉害的人都是不好说话的。

“你在这里等着,轿子马上就来了,我先回去,照着规矩我该在家里头迎你的。

我先跟你说一下,家里头才有了丧事,三哥哥还在七中,如今才过了二七,所以侧门是不能开了迎你的,你只能从西南角的角门进门。”云娇想起来,又同她说了一声。

毕竟,这事她也应该是知道的。

“角门啊?好,好啊!”施菁香一听,正巧,她也不想让好多人知道她进门的事情,毕竟她以后还想嫁人呢。

可当她真坐上了那顶轿子,她就知道这回想要旁人不知也做不到了。

这轿子又宽又大,披红挂彩,喜气洋洋,不仅如此,云娇竟然还找了奏乐的,吹吹打打一路洒利市钱,引了不少人来看。

施菁香坐在轿子里,心里暗暗叫苦,这云娇还真是尽职尽责,可她不想要这些啊!

好在临近秦家大门时,那些奏乐的停了,身边的婢女告诉她,秦家前些日子才有了丧事,家门口三年不能奏乐,不能贴对联,过了六七之后也不能再办喜事。

所以,她眼下进门是最好的时机,再过些日子,就算是施贵妃想赐人,依着风俗规矩,也是不成的了。

轿子经过大门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施菁香好奇的掀开窗口的帘子往外瞧了瞧,就瞧见秦府大门前簇拥着一堆人,最外围的是一群人带着锣鼓,但是并未敲打,只是连说着“恭喜恭喜”,而里头人说话连成一片,她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能听出好像是有什么喜事。

“葵花,这是有什么事?”施菁香忍不住问轿子外的婢女。

葵花一路走一路扭头看,想了想道:“姑娘忘了?今朝是放榜的日子,看样子,秦少将是高中了。”

“高中了?”施菁香又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随后放下帘子,靠在轿子上叹了口气。

这个秦南风又能做将军,又能中举,这是能文能武啊,长得也好看,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云娇是真有福气啊,找了这样一个夫君。

云娇先在大门口给那些报喜的人发了利市钱,又急匆匆的赶到角门,将施菁香迎了进来。

“施姨娘,这边。”云娇已经命人收拾了院子,现在只要带施菁香过去就行了。

小五中了榜眼,状元是她大哥,今朝她是双喜临门,她还得命人备礼回娘家去贺喜哥哥嫂嫂,这回算是苦尽甘来了,嫂嫂往后再也不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了。

施菁香听这称呼,有些别扭,什么“施姨娘”,太难听了。

她下了轿子,由葵花扶着,跟着云娇往前走。

抬眼,却见对面有个小妇人,远远的站着,穿的挺素净的,头上簪着朵白花,像是在守孝。

“这是三嫂嫂。”云娇给她介绍顾婉淑。

“三嫂嫂。”施菁香朝顾婉淑笑了笑,以后要在这里讨生活,自然要同这家里的人融洽一些。

不料顾婉淑却只是瞥了她一眼,那神色还有些冷冷的。

施菁香有些不明白了,她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三嫂嫂?为什么对她冷冰冰的,甚至那神色间还有些厌恶呢?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一路跟着云娇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施姨娘,这院子我让人收拾好了。”云娇回身解释:“牌匾也摘了,你想叫个什么名字就自己起,想好了告诉我,我让人去做了给你挂上去。

这院子里我留了几个洒扫的婢女,大婢女就不给你留了,你用着也不放心。

明日我得空,带你去见爹娘。

旁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我。”

她说罢了,就要离开。

“诶……云娇姐姐,你等一下。”施菁香却又转身跟了上去。

“你还有事吗?”云娇回头看她。

“能不能不叫我‘施姨娘’啊?怪难听的。”施菁香实在受不了了。

“那叫什么?香姨娘?”云娇一脸正色地询问她。

“不是,就不要叫‘姨娘’。”施菁香跺了跺脚,她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把云娇》正文 第1275回 夜夜笙歌 “那你现在的身份就是姨娘,不叫这个叫什么?”云娇问她。

“叫什么都行,反正就是别那么叫了。”施菁香叹了口气:“我以后是要走的。”

“那你随意吧。”云娇没空陪她在这说这些有得没得的:“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好吧。”施菁香带着婢女们进了院子。

正在院子里面忙碌的四五个婢女见了她,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上来行礼。

施菁香看着明亮干净的院落,再看看这些低着头的温顺婢女,心里更是感慨,这才是端庄大气的当家主母做的事啊,半分也不曾给她使绊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她想了想,云娇好像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所以,这个院落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就是在尽一个当家主母的本分?

嗯,应该是这样。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即来之则安之,她也不多想了,安心的带着行李住了进去。

秦南风回院子的时候,云娇正拿着根木棒,一头绑着羽毛,逗的八两满屋子跑。

他将外裳脱下扔给蒹葭,唤她:“小九,我回来了。”

云娇不理他,继续逗八两。

秦南风回身朝着蒹葭挥了挥手,蒹葭识趣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我说,我回来了。”秦南风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云娇。

云娇挣扎着想推开他,没好气地道:“回来就回来了,还要放个爆竹迎你不成?”

“你做什么这么大火气?”秦南风将下巴抵在她脖颈处:“那人是你带回来的,我都没找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我高兴,我怎么不高兴?”云娇将手中的棒子随手丢在一旁,气呼呼地道:“我可要恭喜秦少将双喜临门,又中榜眼又有佳人进门。

要不,回头我弄个家宴庆贺一番?”

秦南风不说话,靠在她肩头低低的笑了起来。

云娇一听他还笑,更恼了,用力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诶?我听说你把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既通情又达理,我还以为你不在意我呢。”秦南风掰正她身子,搂进怀中笑道:“没想到,醋都留在这等我了。”

“谁吃你醋了。”云娇别扭的转过脸,忍住唇角上扬的冲动,靠在他胸口,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忽然舒坦了许多。

“我跟你说,梁承觐原本说要给我状元,但众所周知,你哥哥的文采是十分好的,我自知比不上他,便将状元让给他了。

就冲这个,你也该给我点好脸色吧?”秦南风讨好,巴巴的捧着她的下巴,让她看他。

云娇觑了他一眼:“算你懂事。”

“不生气了?”秦南风打量她:“那后面院子里的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现在该你给我交代了吧?”

他说着还委屈起来:“人是你带回来的,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不然呢?”说起这个,云娇刚缓和的面色又板住了,轻哼了一声:“就算是我带回来的,那也是因为你。”

“好好好。”秦南风不同她争:“是因为我,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别去。”云娇抱住他的腰:“那是施贵妃的堂妹,就算要打发也不是现在。”

“是施贵妃逼着你带她回来的?”秦南风挑了挑眉。

“何止呢,还有你的好妹妹秦玉鸾。”云娇轻哼了一声:“她还想把你的心莲表妹一起赐给你呢,我这还是讨价还价的,只给你带回来一个。

要是你那莲表妹来了,那才叫不可收拾,以后就有你受的了。”

“还好你给我处理妥当了。”秦南风心有余悸。

“别高兴的太早,这个眼下也不好安排。”云娇接着道:“施贵妃可说了,她堂妹要做贵妾。”

她说着,忍着笑意扫量着他:“要我说,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你跟前就我一个人,未免乏味,要不然你就把她留……”

“我不乏味。”秦南风不等她说完,便弯腰抱起她:“我同你在一道有趣的很,若不是你身子经不住,我恨不得与你夜夜笙歌……”

“你闭嘴!”云娇脸颊绯红,伸手捂着他的嘴:“也不怕外头的人听到,这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秦南风不理她,只是抱着她进了里间放在床上,云娇想跑,他一抬腿径直将她压在身下。

云娇两手抵着她胸膛求饶:“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使性子,我知道这事不是你的错。”

“好了,我知道,我又不怪你,你有什么脾气尽管朝着我发,我受得住的。”秦南风摩挲着她的发丝:“你在外头要端庄持重,要大度沉稳,对着爹娘你是小辈,要孝敬。

对着下人,你是主母,要有威严。

只有对着我,你才能肆无忌惮,这小性子不对我使,还能对谁?”

他说着,怜惜的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那你说,那女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云娇伸手抱着他脖子。

秦南风抱着她翻了个身,手在她腰上咯吱她。

云娇叫他逗的直笑,紧紧趴在他身上护住自己的腰腹:“你老实点,别闹,我问你话呢。”

“夫人说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这事不归我管。”秦南风停住手,抱着她的细腰。

云娇笑看着他:“那你真的连看都不打算去看看了?我告诉你,那可是个美人。”

“我不看,我有一个美人就够了。”秦南风伸手挑着她下巴。

“算你识趣。”云娇拍开他的手:“不过,我看这个施菁香好像跟施贵妃不是一条心。”

“什么意思?”秦南风不解。

“她说不想进咱们家的门,还不让我叫她姨娘,跟我说只是借住,以后有相中的人问我能不能把她放出去。”云娇思索着道:“我看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像作假的模样,不知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管她如何想。”秦南风手压着她后脑勺,抬头便要亲上去。

“别闹。”云娇躲开,锤了他一下。

秦南风唉声叹气:“中了榜眼又有什么用,回来夫人又不待见。”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云娇笑骂了一句,起来想自他身上下来。

秦南风拽着她腰带不松:“我回来的这么早,你真的不陪陪我?”

“我还有事呢。”云娇拍了一下他的手。

“没意思。”秦南风松开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诶,起来陪我。”云娇坐起身来推了他一下。

“真的?”秦南风一翻身便也坐起身,伸手搂她。

“想什么呢你!”云娇笑着睨了他一眼:“陪我回娘家去一趟,我哥中状元了,我得回去送贺礼呢。”

她早就预备好了,原本想着自己回去的,可又觉得一个人回去不像样子,干脆就多等了等,正巧也等他回来了,把施菁香的事情跟他细说一下。

“行。”秦南风凑近,在她腮边香了一口,语气暧昧温柔:“那晚上回来,你可得好好陪我。”

“你这人就是没个正形。”云娇红着脸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哈哈大笑,两人下床穿了鞋,牵着手一道出门去了。

到了把家,家里倒是热闹,来来往往恭贺的人不断,只是,竟然只有把老夫人和云娇新进门没多久的八嫂嫂傅慧英在正厅里头招待客人。

“祖母,八嫂。”云娇进去招呼她们。

“云娇回来了?”把老夫人红光满面的,走路简直健步如飞,奔上来便拉着她的手,看见了后头的秦南风,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咱们家的榜眼也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她欢喜是真欢喜,当初她儿子高中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欢喜过。

这一回,她可算是真的风光无两了,孙子是状元郎,孙女婿是榜眼,这满帝京哪里还有第二个人有她这样的福气?

前几年,儿子辞了官,她也萎靡了几年,如今重新直起腰来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这几年,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端着、装着了,比之前通情达理多了。

“祖母,我带了些礼在外面马车上,你让人去取一下。”云娇指了指外头。

“你们快去。”把老夫人吩咐一旁的下人,又拉着云娇:“你坐,我让人上茶。”

“又不是外头的人,祖母怎么这么客气?”云娇笑着看了她一眼。

“不是外头的人也要吃茶,祖母心里高兴,高兴。”把老夫人又朝着婢女挥手。

婢女自去泡茶去了。

“祖母这么高兴,那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云娇故意逗她。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上回不是说要我的私房银子吗,我取给你,你要不要?”把老夫人也知道,她是说笑的。

再说,现在她不在意那点银子了,以后只要孙子孝顺,多少银子都有。

“我不要。”云娇接过婢女奉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吃了一口,笑道:“你知道的,我又不缺这点银子,不过我相中了你手里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把老夫人有些紧张起来。

云娇忍着笑意道:“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听四姐姐说祖母你有个前前朝流传下来的八宝缠金玉如意,你能不能把那个给我?”

“诶?诶?”把老夫人笑不出来了,顿了顿才道:“那是……那是传家的宝贝……”

“看看,舍不得了吧!”云娇指着她笑了起来。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祖母舍不得。”秦南风也跟着笑。

就连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傅慧英也掩唇笑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把老夫人被逗的有些着急,跺了跺脚:“我那个是……是传男不传女的,以后要给你哥哥的。”

“什么传男不传女?”云娇反过来问她:“既然传男不传女,那东西又怎么会到祖母你的手上?”

她问完,几人笑得更大声了。

“你这孩子,你以为这是我带来的?”把老夫人笑着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桌子:“这是你祖父当年临终的时候留下给我的,是他们老把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传给他的子孙后代。

要是你将来养个儿子,跟着你姓把,我就把这传家宝给你。”

“小五,你听见不曾?”云娇抬头看秦南风。

“行啊,就为了这传家宝,将来咱们儿子就跟你姓。”秦南风极为爽快的答应了。

“祖母,你说话可要算话,记得把那宝贝擦干净了,等着我来取。”云娇笑着嘱咐。

“行行,我等着。”把老夫人才不信呢,她知道,云娇不稀罕这个。

“对了,祖母,怎么是你和八嫂嫂在这里,哥哥嫂嫂呢?”说笑过后,云娇想起来问这事。

“别提了,都在院子里,两个人呐正闹呢。”把老夫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

“啊?”云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两个闹?”

她知道哥哥嫂嫂恩爱的,成亲这么久,两人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吵架的事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那个啊……”把老夫人伸手只能指外面,眼中露出笑意:“你嫂子,她有了。”

云娇听了这话,顿时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有了?”

“是啊。”把老夫人接着道:“她身子不好,你哥哥一直让她吃避子汤,她偷偷倒了,这都有三个多月了,你哥哥中了状元,她才说出来的。

你哥哥心疼她,不想要这孩子,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但她非要啊。”

“那还不是你非要的,你要重孙子重孙子,一天到晚的闹。”云娇倒是没客气。

这不是小事,关系到嫂嫂的一条命呢,再加上孩子,那就是两条命,不是开玩笑的。

难怪哥哥生气了。

“我这些日子哪儿提了……”把老夫人也有些难为情:“我真的没说,不信你问慧英,慧英你说是不是,祖母从你进门后是不是没提这个事?”

傅慧英笑了笑:“我是没有听到。”

她肤色不是很白皙,但胜在五官端正,面上又总爱带笑,一看就是庄子上养出来的淳朴姑娘。

《把云娇》正文 第1276回 输不起 “不说了,我去看看嫂嫂。”云娇知道了这事,哪里还坐得住?

即刻便起身要去青玉院。

“那你看完了,也顺便去看看你爹吧。”把老夫人也跟着站起身来。

“我爹怎么了?”云娇这才想起来,家里有这么大的喜事,爹应该比祖母还高兴的出来招待客人才对,可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这事还真奇怪了。

“病了,说是肚子隐隐有点疼,身上乏力,在床上躺着呢。”把老夫人紧跟着道。

“可曾找大夫来瞧过?”云娇自然是关切的。

这个爹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后来也付出了代价的,她要求他做的,他都已经做到了。

所以,依着她出嫁时留下的话,她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他不肯找,说是没有病,歇一歇就好了,而且家里头有喜事,他说找大夫晦气,死活不肯,我也就随他。”把老夫人说着,也有些心疼:“不过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大病,就由他忍忍吧。”

“那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从嫂嫂那过去瞧瞧。”云娇想起来,看向傅慧英:“对了,我八哥哥呢?”

“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人请他吃饭。”傅慧英说着,低下了头。

她性子温和,是个逆来顺受的,自然管不住把云闱。

才成亲的时候,许是因为新鲜,也许是因为之前许家将他吓得够呛,总之把云闱确实老实了一阵子,但如今过了那一阵子,他又故态复萌了。

“家里头这么忙,他怎么不在家里管事?”云娇看把老夫人:“祖母,你让人去叫他回来,就说是我说的。”

这也太不像话了,从前被许家折腾成那样,他没辙,如今娶了个好的又不珍惜,竟还出去厮混,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不懂事。

再想想,哥哥这一中状元,他的狐朋狗友只会更多,什么人都会找上门来,要是不管管,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

“行了祖母,你也别派人去了,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亲自去找他。”她想了想,拦住了把老夫人,又道:“八嫂,你收拾一下等着我,晚些时候我走的时候你跟我一道去。”

“好。”傅慧英眼睛亮了起来。

云娇平日太忙,不常回娘家,但她知道自己这门亲事都是这个小姑子张罗的,也知道她是个聪慧能干的。

她嫁到这个家里来,除了夫君有些不成器,其他倒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上头的哥哥嫂嫂都好说话的很,尤其是嫂嫂,又温柔又善良,是个顶好说话的。

而这个祖母,虽然说有时候有些喜欢拿捏着,但总的来说,也是不错的,她比起庄子上的那些姐妹,是掉到蜜窝里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听说过谁嫁到过这么好的人家,所以她一直都很知足。

不过,如果能有机会让夫君争气一些,她也愿意试试。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这个小姑子肯给她出头,夫君一定会收敛不少的,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们先过去了。”云娇拉过秦南风,去了青玉院。

进院子,就瞧见夏静姝在廊下的柱子边,婢女蔓青一手端着茶水,一手给她拍着后背,蔓紫在另一侧伏着。

奶娘带着怜儿在院子里玩。

“嫂嫂,你没事了?”云娇见状,连忙走了进去。

“小姑姑来了。”怜儿一见她,就欢呼着朝她扑了过去。

“哎哟,我的小乖乖。”云娇弯腰抱起她,在她粉粉嫩嫩的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怜儿真香啊。”

怜儿嘻嘻笑着抱着她脖子,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姑姑也香。”

“怜儿真乖,姑姑好喜欢你哟,不过我要去同你娘说话啦。”云娇转身将她交给秦南风,哄道:“去你姑父那,他有好吃的。”

“小姑父。”怜儿甜甜的唤了一声。

“好宝宝,真乖。”秦南风伸手抱过怜儿,也笑了:“姑父好久没抱怜儿了,怜儿好像又长大了呐。”

“姑父。”怜儿抬眼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又软又糯:“怜儿想吃麦芽糖。”

“想吃麦芽糖啊?姑父这就让人去买。”秦南风看她这可爱的小模样,真是喜欢的不得了:“丁寅,去,买些麦芽糖,再点旁的怜儿爱吃的小玩意儿,都给咱们怜儿吃,好不好?”

“好,多谢姑父。”怜儿身子骨有些弱,平日吃饭不多,夏静姝一般不许她吃外头那些东西。

每一回都要等小姑姑小姑父来了,才能吃一次,所以她最喜欢小姑姑小姑父来了。

她欢喜起来,学着大人模样朝秦南风拱手,逗的他大笑。

“嫂嫂。”云娇看着他们欢声笑语,面上也不由有了笑意:“你看怜儿多好,既乖巧又讨喜,你有何必……”

她没有说下去,但她们都明白,她不赞同嫂嫂拿命去拼第二个孩子。

夏静姝的身孕三个月有余了,如今正是难受的时候,她吃不下东西,闻到饭菜都香气就干呕,方才便是作呕才出来透气的。

“正是怜儿惹人怜爱,我才要再生一个。”夏静姝面色有些苍白,手抚着小腹,面上却带着微笑:“你想想,她现在有我们护着,等以后长大了,我们都老了,都不在了,谁还能护着她?”

云娇看了看她的肚子,没有说话,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要是没了,那没娘的孩子才可怜呢。

“我知道,你是想说谁能保证这一胎是儿子,又或者想说谁能保证我会没事?”夏静姝又笑了:“但是,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不管我是生是死,至少我尽力了,我要给怜儿留了个帮衬,往后等我们都不在了,他们还能相互扶持。

要不然,她一个人,以后就算是遇上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云娇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嫂嫂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劝了,找大夫来看过了吗?”

看嫂嫂这态度,她劝什么都没用了。

“还没有呢,本来想叫你哥哥给我把个脉的。”夏静姝转脸看着她:“之前一直瞒着你哥哥,没敢声张。

他高中了之后,我想着趁他欢喜,就告诉他,这不就是喜上加喜了吗?

谁知道他就生气了,也不给我把脉,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

“那哥哥他……是何意?”云娇口中问着,其实心里也有数,哥哥肯定是不同意要这孩子。

夏静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大概是怪我瞒着他,倒了避子汤,有了这孩子吧。

毕竟当初我跟他提过这事,他不愿意。”

她说着拉过云娇的手:“你进去帮我劝劝他吧?”

“那……我去看看。”云娇思忖着答应了。

既然来了遇上这事,那她不能一点不管。

“小五,你跟我进去吗?”云娇招呼秦南风。

秦南风把孩子交给奶娘:“来了。”

两人一道敲了书房的门。

把云庭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哥哥,你可是状元郎,这么愁眉苦脸的,叫外头的人看了去,可不知该传出什么去了。”云娇一见把云庭便笑着打趣他。

“你们都知道了?”把云庭笑不出来。

“知道。”云娇在他跟前坐了下来:“但你也不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呗,两个人好好商量。”

这样不吭声,总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商量什么,我就不同意要孩子,她那个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说到这个,把云庭便有些气闷:“我早都说了,我有怜儿一个就够了,当初要怜儿,我都已经操心够了,现在她又非要拿命去冒险。”

“嫂嫂是想让怜儿有个伴,这样以后……”云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向着谁好像都不对。

“你看看逐云。”把云庭看秦南风,朝着云娇道:“你只是身子弱,他都是一直在给你调理,你们到现在都没有要孩子。

你看看我们家,你嫂嫂那不是要孩子,是要命。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要帮我劝劝她,这个孩子绝不能要。

我拼命的读书,拼命的科考,为的就是给他们母女俩一个依靠,她要是为了要这个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之前,夏静姝跟他提过一回,她想再要个孩子,他知道,那次是因为祖母说的话太重了。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要孩子,后来他特意去找了祖母,也说了些不客气的话,祖母自那之后便收敛了不少,他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夏静姝自己偷偷的停了避子汤,这都怀上三个多月了,才告诉他。

他现在与其说是气恼,不如说是害怕,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夏静姝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云娇同秦南风面面相觑,这事怎么劝都不大好。

“那要不这样吧。”云娇眼睛一转,有了法子:“你先去给我嫂嫂把个脉,看看她现在身子如何。”

“我不去。”把云庭板着脸,不肯。

“你说话呀。”云娇推了秦南风一把,叫你来看着的?

“大哥。”秦南风思量着道:“不管怎么说,把脉总是要的,无论这孩子是留还是不留,咱们总要先知道嫂嫂身子到底如何吧?”

“对啊。”云娇连连点头:“说不准这些年已经调理好了,嫂嫂的身子能经受得住了呢?”

“是啊,那也说不定,一切等把过脉之后再谈。”秦南风应和她:“倘若嫂嫂的身子真的确实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让小九去劝她听你的。”

云娇闻言,悄悄拧了他一下,他低头看她,她瞪了他一眼,谁要去劝?要去你去!她可劝不出口,嫂嫂说的也有道理。

秦南风偷偷笑了,示意她看把云庭。

把云庭虽然还拧着眉头,但很显然已经有所意动了。

“哥哥,今朝是我们来了,你就听我们的去了吧?”云娇又接着劝:“我这可是给你台阶了你就下吧,别到时候我们走了你再自己出去,那多没面子?”

秦南风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把云庭觑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来,我来开门。”云娇抢着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蔓青蔓紫,快把你家少夫人扶进来,你家少爷要给她把脉了。”她招呼了一声。

夏静姝进门来,笑看了云娇一眼,她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有法子。

“来。”云娇上前去扶着她,小声道:“我说不动他,只能劝他先给你把个脉。”

夏静姝点了点头,她知道把云庭有多倔,但这一回,她也已经打定主意了,不会退步的。

把云庭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了,夏静姝在他对过坐下,将手放在了小几上,笑看着他。

把云庭气闷,扭头不看她,一手搭在了她的脉门上。

云娇同秦南风都在旁边看着,婢女们也不敢有声响,都静静的等着结果。

半晌,把云庭松开了手,扭头看着夏静姝,眼神复杂,喜忧半参。

“怎么样?哥哥。”云娇紧张的问。

所有的人都盯着把云庭。

把云庭收回了手,抬眼道:“不是一个孩子,是两个。”

“两个?”云娇怔了怔,恍然大悟:“双胎?”

把云庭点了点头,只是面色还是有些沉重。

“双胎啊!居然是双胎……”

蔓青蔓紫听着,都是既欢喜又激动,但看向自家少夫人,眼神又隐隐的有些担忧。

她们都知道,少夫人的身子……

“双胎不是比一个更好?”夏静姝在最初的欢喜过后,立刻想到了这件事。

之前怀怜儿的时候,那个老神医就不让她多吃,说孩子小一点,她的危险就少一分。

她清楚地记得老神医说过,如果是双胎的话,孩子小一些,她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当初怜儿是没到日子,是用药催下来的,老神医说双胎是自己会提前出生的。

她紧盯着把云庭,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实在是太幸运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把云庭没有说话,又伸出手摸住了她的脉门,他有些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又过了片刻,他再次放开手,眼角泛红:“确实是双胎,但是,老神医不在,我还是不敢冒险。”

因为他输不起。

《把云娇》正文 第1277回 简直绝配(加一更) “要不……咱们把老神医请过来吧?”夏静姝试探着道。

如今,把云庭中了状元,不日官家定会赐下官职,他们不好同从前一般说走就走。

“老神医云游四海,如今不见得还在那里。”把云庭摇头:“当初我们回来的时候,老神医就说过,最多在那里还有一年半载,他就要去别处了。”

他这么一说,夏静姝也想起来,顿时不语了。

“要不然……”云娇思量着道:“咱们先派个人去那里看看?”

碰碰运气也好啊。

“这个行,我让丁寅安排一下吧。”秦南风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

几人沉默了片刻。

“就算找不到老神医,这两个孩子我也要留下。”夏静姝看着把云庭,神色坚定:“你若是逼着我不要这两个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与你干休。”

她说着眼圈有点红了,成亲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把云庭说过话。

但这一次,她绝不退步,一个孩子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生下来,更别说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个,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不会错过。

把云庭深深的看着她:“你真的想清楚了?”

“从我倒掉避子汤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清楚了。”夏静姝挺直了背脊,柔弱且坚定。

与其在嫌弃与嘲弄活下去,还不如搏一把,这一胎是双胎,她胜算很大。

“就算是两个女孩,你也确定要留下?”把云庭继续问她。

“我不管是男孩女孩,只要他们健健康康的,其他的都不重要。”夏静姝在做决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是男是女不是她能做主的,但是,只要她在,就一定会护孩子周全。

“你说的不错,健康平安最重要。”把云庭点头,顿了顿,有些艰难的道:“若是寻不到老神医,到时候,就麻烦逐云请李御医帮忙多照应照应吧。”

他心底里还是不大愿意,可他不能硬逼着夏静姝不要孩子,虽然也是他的孩子,真的不要他也心疼,可在他眼里,夏静姝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夏静姝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她没想到,他能答应的这么干脆。

“算是吧。”把云庭笑不出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这两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咱们以后都不再要孩子了。”

“我答应你。”夏静姝毫不犹豫的应承了。

她不在意男孩女孩,有三个孩子,她这辈子知足了,毕竟她从娘胎里出来,便有心疾。

小时候,曾有大夫断言她活不过十岁,更别提成亲生子了,如今能有三个孩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哥哥,你摸出来是男孩女孩了吗?”云娇好奇不已。

把云庭摇了摇头:“我哪有那本事?双胎,我分不清的。”

“这样也好,到生的那一刻才有惊喜。”云娇见哥嫂说开了,两人和好如初,不由欣慰:“那等年底,咱们家里又要多两个小宝宝了。”

“对啊。”

后头,蔓青蔓紫也抑制不住欢喜,蔓紫甚至哭了,她从小跟着少夫人,太知道她有多不容易了,能有今朝,实在是老天爷眷顾,希望接下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蔓青,你拿银子去,到酒楼去订一桌酒菜,妹妹妹夫回来了,咱们今朝得……”夏静姝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带笑,连带着脸色都红润了些。

“不用了,嫂嫂。”云娇拦住了她:“我们还有旁的事,先走了,饭留着下回来吃。”

“你看,这都到晚饭的时辰了,你们都不肯留在这里吃饭,能有什么急事?”夏静姝挽留。

“是啊,吃了饭再走吧。”把云庭也留他们。

“不了,其实也不算是急事,但是现在就得去解决了。”云娇不曾细说她要去找八哥哥:“对了,嫂嫂打算什么时候宴客?”

嫂嫂如今有了身孕,不在她面前提八哥哥那不争气的,省得她心里不舒服。

还有哥哥中了状元这事,家里肯定是要庆贺一番的,旁的不说,收了那么多的贺礼,请人家吃顿饭,总是应当。

“就这几日吧,到时候给你们送请柬过去。”夏静姝还未曾想好定在哪一日。

“那行,我们先走了。”

云娇招呼了一声,夫妇二人出了青玉院,去了前厅。

远远的就见傅慧英已经收拾好了,等在了正厅门口。

“八嫂嫂,咱们走吧!”云娇笑着招呼她。

傅慧英也不言语,只是笑吟吟的走上来。

“你知道八哥哥去了什么地方吗?”上了马车,云娇便问傅慧英。

傅慧英摇头:“他哪里会告诉我这些。”

云娇点头,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小五,八嫂嫂不知道他在哪一家,咱们自己找吧,左右就那几家。”

外头,秦南风骑在马上,闻言点了点头,把云闱能去何处?无非就是那些个章台柳巷,多找几家,总归能找到。

果然,在寻到第三家“金凤馆”的时候,见到了门口把家的马车。

“八哥哥肯定就在这里头。”云娇抬头瞧了瞧金凤馆的门脸,富丽堂皇的,一看就是个销金窟。

“进去瞧瞧。”秦南风牵过她。

傅慧英跟在后头,瞧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既是害羞又是羡慕。

别说这大庭广众之下了,就算是在家里,两个人独自相处,把云闱也没拉过几回她的手,实在是没几分温存。

这九妹妹和九妹夫果真是恩爱,羡煞旁人。

进了门,云娇她们是女子,又带着下人,老鸨自然是阻了阻,但见了秦南风的信印,顿时低了头,乖乖的让到一旁去了。

上楼梯的时候,傅慧英忽然有些胆怯了,她没见过世面,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到了找地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还有,要真是惹恼了把云闱,往后不搭理她了,甚至要休了她,那又该如何?

“八嫂嫂。”云娇回头,看出她的心思:“你走快一些,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傅慧英听了这话,似乎一下又有了主心骨,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砰!”

一声响,云娇不客气的推开了厢房的门。

“谁呀?这么重手重脚的,仔细我让老鸨子扒了你的皮。”里面传来一道骂声。

接着就是一阵附和,夹杂着莺莺燕燕的声音,他们还当是伙计往里头送东西发出的动静。

“我!”云娇当先走了进去。

“诶?又来个美人……”有人淫笑出声。

“啪!”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干嘛打我?”那人捂着脸,瞪着动手的人。

“我打你算是轻的,我还没宰了你呢!”把云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怀里的女人摔在了地上,惊叫了一声。

他完全不理会,而是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的,这是我九妹妹,哪容你亵渎?”

此时,秦南风也走了进来,他与平日在家中不同,身姿挺拔神色肃然,站在那处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凛凛不可犯。

他进来之后,整个厢房的气氛就变了,把云闱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都吓得不敢说话,互相交换着眼色,想着怎么溜才好。

而那几个风尘女则偷偷打量着云娇同秦南风,不过,她们是看秦南风的居多,这金凤馆恩客虽多,俊俏的也有,但像这般有气度的,这还是头一个。

秦南风的风姿,走到哪都惹眼,哪怕是男儿都要多看几眼,更莫要说这些轻浮的女子。

很快,她们便小声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还不时掩唇轻笑。

“那个……笑什么笑!”把云闱看云娇这阵仗,再看看云娇后头那女子,不由一阵心虚,呵斥那几个女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直到这会儿,他才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实在是云娇同秦南风太惹眼了,他那个妻子又不起眼,方才全然被他们的风华给掩盖了。

“别出去了。”云娇往前一步,拦住了那些女子,直视把云闱:“既然我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八哥哥不如就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吧。”

“九妹妹,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吧……”把云闱说着就要往外走。

在这里被妹妹收拾,往后他在这些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是啊,咱们先散了吧。”他那些狐朋狗友当中,也有人开始附和,想要趁机离开。

没法子,秦南风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他们在这里坐不住。

“都给我坐下。”云娇清喝了一声,扫了他们一眼:“楼下,我夫君可是安排了人,诸位虽然都不是家中嫡长子,但也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子孙。

真要是闹上门去,恐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敢动了,他们确实有些是家里的次子,有些是庶子,都是被家中兄长的才能所掩盖的,自然,也有一些就是彻头彻尾的纨绔,总之都是些不思进取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同把云闱合得来。

他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害怕家里的长辈,就好比把云闱见了把言欢,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那你……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诸位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只是请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便可。”云娇说罢了,不再理会他们,而是看向把云闱:“八哥哥,你怎么说?”

“咱们回去说吧……”把云闱搓了搓手满脸不自在:“这里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脸面……”

“脸面?你有脸面吗?”云娇冷冷的看着他:“当初,我帮你解决许家的亲事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是不是说,我给你娶了新嫂子,你保证在家里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读书,绝不出来跟这些狐朋狗友厮混?”

她看这个八哥哥真是越看越生气,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他哪怕是有大哥的一半,也要省心许多。

傅慧英能进门,算是有她一大半的功劳,如今把云闱又不学好,这事她必须得管。

否则,她就是害了傅慧英一辈子。

“我……我是说了,我前些日子不也没出来吗,这不是大哥高中了,我心里高兴,这才……”把云闱说着抬了抬手:“这才出来庆贺一番。

当初之所以那么说,也是被许家折腾的够呛,而且是真心实意的答应,可这日子久了,总对着一个女人,总归是有些乏味,他自然又想起这风月场所的好来。

“哥哥高中,你就跟着狐朋狗友到这种地方来庆贺?你这庆贺还真是挺有诚意啊?”云娇毫不客气的说着,脚下缓缓地往前踱了几步。

她径直就说了“狐朋狗友”,全然不顾那些人羞恼的神色,这些人,只配被这么叫。

“九妹妹,我以后不来了,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把云闱耷拉着脑袋。

罢了,低头就低头吧,他哪里是九妹妹的对手,何况还有个妹夫站在跟前如狼似虎的,他还是老实点吧。

“我饶了你?你说话算话吗?”云娇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当着你这些狐朋狗友的面给我再说一遍!”

“啊……疼疼疼……我说我说……”把云闱痛的一张脸都皱在一起:“我说只要九妹妹帮我把许家那个泼妇休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九妹妹的。

再娶妻子,一定好好对她,绝不再寻花问柳,就算以前的那些酒肉朋友来找我,我也不会理会他们,我要跟他们断交……”

“现在还能做到吗?”云娇扯着他的耳朵晃了晃他的脑袋。

把云闱痛得直抽凉气:“能能能,我能做到,我保证……”

“都听到了吗?我八哥哥要跟你们断交。”云娇环顾了那些人一圈:“往后你们这些人谁再敢到家门口去叫他,或是让我知道谁再跟他一道出来厮混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真有那股泼辣劲了。

秦南风看的直想笑,但还得强忍着。

傅慧英却瞪圆了眼睛,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女子还能这般,她在庄子上也是见过泼妇的,但是泼妇可没有这样的气度,这九妹妹真是不凡。

“不敢了,不敢了……”

“保证不去叫他了……”

有人小声应和。

“都散了吧。”云娇吩咐了一句,手还是扯着把云闱的耳朵:“你跟我走。”

那些人闻言,顿时如蒙大赦,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把云闱两手护在耳朵边,声音里带着哭腔:“九妹妹,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放开我,疼啊……”

天知道他有多痛,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掉了。

“你还知道疼。”云娇又狠狠的扯了一下他的耳朵,才放开手:“我让你不听话。”

把云闱两手捧着耳朵,眼泪都出来了:“九妹妹,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天天在家读书,绝不出来厮混……”

“罢了吧,你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也不信你会在家好好读书。”云娇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我真的……”把云闱就差赌咒发誓了。

“你别说了。”云娇打断他的话,一把将他推到秦南风跟前:“往后就跟着你妹夫,到军营去,天天跟着操练,我看你还有多少力气回来寻花问柳。”

“别啊……”把云闱一听,真哭出来了:“我不去,我以后保证不胡来了还不行吗……”

就他这身子骨,在家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出来也是吃喝玩乐,哪里经得住军营里那一套?这岂不是想要了他的小命?

“交给你了。”云娇不理会他,只是拍了拍秦南风,转身朝外走。

她实在没法子了,思来想去的,也只有交给小五才能困住他,叫他学点好,还能强身健体,也不错。

“走吧。”秦南风好笑的看着把云闱。

“不是,妹夫,咱俩打个商量……”把云闱见云娇出去了,顿时松了口气。

“没什么好商量的,你知道,我都听她的。”秦南风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朝外:“请吧。”

“我求你了,你就别让我去了,你帮我求求救妹妹吧,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走了……”把云闱干脆上去紧抱着门,他不想去军营,他肯定会被折腾死的。

秦南风也不多说,直接就是他的衣领,把人给拖了出去。

他才不管,把云闱只要别怕他自己丢面子,他有的是力气。

“诶?诶?”把云闱掰他的手,却分毫也掰不开,这人的手像是铁铸的一般:“你放开我,放开我,这么多人呢,我跟你去,我自己走还不成吗……”

他今朝已经在朋友们跟前丢尽了脸面,要是再这么被拖出去,明日恐怕整个帝京城都要传遍他的熊样。

到时候,他还活不活了?

“你能自己走就好。”秦南风松开手,还笑眯眯的帮他理了理衣领:“别让我为难。”

“你们俩可真般配。”把云闱快哭了,你为难?你为难个屁!我看你好做得很,你们夫妻俩就是一丘之貉!

“般配吗?”秦南风面上笑容更甚。

“何止般配?简直绝配!”把云闱咬牙切齿。

从这往后的日子,把云闱几乎每日都在军营度过,开头几日晚上甚至是叫人抬着回去的。

他哭天抢地,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可秦南风手底下那些是什么人?哪里由的他做主?总是在次日清晨半抬半拖的把他弄出城到营地去了。

他也曾找祖母哭诉,把老夫人自然心疼,但她也知道之前她对这个小孙子,是有些放任的,如今这样,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若是再惯着他,那就是再一次害了他。

最主要的这事是云娇定下的,她哪敢置喙?万一把云娇惹恼了不管了,那以后谁能治得了这个败家子?

她一想到这,就决定放手不管了。

把云闱在不情不愿中,慢慢的能自己走回家了,后来还学会了骑马,皮肤不像从前那么白皙了,身子也矫健了不少。

转眼,便到了秋日。

云娇难得同秦南风一道起身,她给他理着腰带,口中殷殷嘱咐:“你去了仔细着些,现在盯着你的人,可不止那两路。”

“我知道。”秦南风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好好的在家等我,我把丁寅留给你。”

“我不用,那秋猎场上刀剑无眼,人心叵测,又有那么多人盯着你,丁寅他们这一回你全都带过去,我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云娇垂目,手里给他扣着盘扣:“要不是在皇林里,我都不想让你去了。”

官家要出去散心,才有了秋猎,虽然就在城外稍远的皇林里,但一去就是七日,她难免牵肠挂肚。

虽说秋猎不是打仗,但总归又是箭又是枪的,还有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说不准背后放冷箭,这比上战场更危险。

“我堂堂的骠骑大将军,不去边关也就罢了,帝京城外的林子里狩猎都不去,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秦南风伸手捧着她的脸笑道。

“就是啊。”云娇说放在他胸口,撅了撅唇:“好歹这么大官职呢,真要是不去,也太不像话了了。”

要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她真不想让他去了。

秦南风低头在她唇上香了一口:“对你夫君有信心些,那些阿猫阿狗,哪里是我的对手?”

“我不是对你没信心。”云娇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双手:“我这不是担心有人在背后使坏吗?”

“不碍事。”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在皇林外围都安排了人,若真是有事,第一时间就能冲进去。”

“嗯。”云娇点了点头,将脑袋抵在他胸口:“那你记得一定要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乖。”秦南风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不会有事的,丁寅留下来,其他的人我带走。”

“我说了我不要……”云娇抬起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脑门:“我已经定下了,你就别说了,而且除了丁寅,其他的人都跟着我,我手底下还有神勇营和神武营,你怕什么?”

云娇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好吧。”

《把云娇》正文 第1278回 死的死,伤的伤(加一更) 云娇陪着秦南风到大门口,目送着他策马离去,转身便唤:“丁寅。” “少夫人。”丁寅躬身上前。 “你也跟着去吧。”云娇含笑望着他。 “属下也去?”丁寅抬眼看她,有些犹豫。 “嗯。”云娇点头:“如今朝堂上局势太乱了,这一次秋猎不晓得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虽然带了那么多人,但是我知道,你是所有人当中武艺最高强的,所以你必须要去。” “可是少爷吩咐了,少夫人这里……”丁寅也确实不放心,但家里也不能没人守着。 “你不用担心我。”云娇温和地看着他道:“我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跟着去,暗中守着他,这样我才能安心。” 丁寅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是不想去,他是不敢违背少爷的命令,别看少爷在家里对少夫人柔情似水、要星星不给月亮,对他们可没这么客气。 且他知道少爷和少夫人有多恩爱,真要是因为他的离开,少夫人在家中出了什么事,那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赎罪的。 “那这样吧。”云娇见说不动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你现在就赶过去,把乔巳换回来,他到城外去营里还要耽搁一会儿,正好来得及。 他要是怪你,你就说是我硬逼着你去的。” “少夫人……”丁寅还要再说。 “行了,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跟着进去了。”云娇往后退了一步,吩咐门边的小厮:“去,把马儿牵来。” “那属下便去了。”丁寅也不再犹豫,拱了拱手,翻身上马,急策而去。 云娇又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往回走,她心中有些惆怅,总觉得这一回秋猎不会太平。 不过,她也没有法子阻止坏事的发生,只能暗暗祈祷别出什么大事吧。 “弟妹,五弟弟走了?”往回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抱着孩子的顾婉淑。 “才刚走。”云娇站住了脚。 “婶娘……”仲儿瞧见她,扑腾着小手要她抱。 “来。”云娇笑着抱过他。 顾婉淑虽然不怎么样,但仲儿却很可爱,乖乖巧巧的,每回瞧见她都伸手要抱。 她不喜欢顾婉淑,但是对仲儿确实发自内心的疼爱。 “我还以为来得及呢。”顾婉淑有些懊恼。 “怎么,嫂嫂找他有事?”云娇看向她。 “也没有。”顾婉淑伸手抱过仲儿:“这不是仲儿想他五叔了吗?闹着要见他。 我顺便带了些东西,想让他去狩猎的时候吃的,没想到他走的这么快。” 她这么一说,云娇才注意到她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裹。 “那嫂嫂来晚了。”云娇眸色微微沉了沉,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仲儿的小脑袋:“仲儿,婶娘先回去了。” 她说罢了,也不同顾婉淑打招呼,转身便走。 这些日子,顾婉淑专门打着孩子的名号找秦南风,这都不知道是第多少回了,她懒得跟她计较,左右秦南风也不理会她就是了。 “诶?弟妹,你等一下。”顾婉淑却跟上去叫住了她。 “三嫂嫂还有事?”云娇回头看她,微微抿了抿唇,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是还在一个家中,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又是个新寡,她才不会这么客气。 “那个傅慧英,都进门这么久了,你真打算就这么一直让她在家中住着?”顾婉淑问她。 “她是家里的姨娘,不在家里住着,要去何处?”云娇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傅慧英来的日子也不短了,一直安分守己,在她自己那个院子里住着,连秦南风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顾婉淑一直看她不顺眼,但是也找不到由头对付她。 有时候,秦南风出去了,傅慧英也会到西洲院去坐会儿。 只是云娇这个人,很难同旁人交心,尤其傅慧英在家里又是这样的身份,她更是不知道同她说什么好,所以时间虽长,两人却不算是知心,只能算彼此熟识。 但她也能感觉到,傅慧英为人是没什么坏心思,而且她也说到做到了,她对秦南风确实没有别的心思。 眼下傅慧英如何,云娇已经不在意了,她要继续住着也行,还是想要被放出去也好,她都顺着她就是了。 顾婉淑忽然提起她来,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弟妹。”顾婉淑抱着孩子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这个傅慧英,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她原本应该是中意五弟的,要不然,也不会愿意自降身份来给五弟做妾。” 云娇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她很想说顾婉淑说的这话,似乎更适合她自己。 “但是,五弟跟你恩爱,她压根就插不进去。”顾婉淑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她进门这么久了,五弟从来没到她房中过过夜,是不是?” 云娇点了点头,别说是过夜了,自打傅慧英进了门,秦南风连那院子的门槛都没踏过。 施贵妃倒是把傅慧英叫进去宫里几回,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应付的,左右施贵妃不曾起疑心。 只要施贵妃不找麻烦,云娇也懒得管这些。 “所以啊。”顾婉淑看了看左右,神秘兮兮的道:“她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成日里待在那个院子里,就寂寞难耐了。” “三嫂嫂到底想说什么?”云娇听着,这怎么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昨日,我去集市上,恰好遇见她跟一个男子进了酒楼,那个男子之前还来咱们家门口找过她。”顾婉淑一脸的义正言辞:“弟妹,我劝你快些把她放出去吧,要不然留在家里,坏了五弟的名声可怎么好?” “我知道了,谢谢嫂嫂。”云娇思忖着离开了,她没想到还有这事。 想想顾婉淑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傅慧英眼下还是家里的姨娘,要真是在外头做出什么来,那小五头上可就难看了。 虽然小五跟她没什么,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 她想到小五要是知道了这消息,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蒹葭。”回了院子,云娇立刻吩咐道:“你派个人去,把英姨娘叫来。” 虽然傅慧英不让人叫她姨娘,可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听,还是叫她“英姨娘”,她也没法子,只能认了。 傅慧英很快就进了西洲院。 云娇正坐在榻上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打着小几上的算盘,八两窝在她腿上打瞌睡。 “云娇姐姐,你找我?”傅慧英进来,福了福,便站在一旁。 八两听见声音,坐起身来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又重新躺下了。 “坐吧。”云娇没抬头,招呼了一声:“我还有一点点,算完了跟你说。” “好。”傅慧英听话的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云娇合上了账本,一手轻抚八两,抬头看她:“我听说,你昨日出去了?” “是。”傅慧英解释道:“昨日我原本想来跟姐姐说的,但是姐姐不在家,你院子里的木槿说我出门姐姐不管的,让我随意,我便自己出去了……” 她平日里是不怎么出去,昨日也就是情形有些特殊,她着急了,就去了。 “我确实不想管你出不出去的,我觉得你懂事,做事也有分寸,就算是出去也不会惹事。”云娇望着她:“但是你昨天出去,和谁在一道了?” 傅慧英惊讶的看她:“姐姐怎么知道……” 难道她派人监视她? 不可能啊,她出去的时候可是看了又看,没有人跟着她。 而且,她也不是傻子,在这里这么久了,云娇对她什么态度,她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监视她。 除了昨天那件事,她也确实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人瞧见了,告诉我的,你也不用多问,这都不重要。”云娇不曾隐瞒她,又追问:“那个人是谁?” “是我表哥。”傅慧英低下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云娇一看她这模样,哪还有不懂的,旋即又问:“他之前去哪儿了?怎么最近才来找你?” “他在外地读书,这些日子回来有事,才来找我的。”傅慧英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我们……我们就是说了一会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云娇倒是没有怀疑她做其他的事:“但是你知道你自己现在的身份吧?你在外头的一言一行,可直接关系到咱们家的名誉,关系到我夫君的名声。” 傅慧英窘迫的红了脸:“那我以后不随便出去了……姐姐你别担心,他,他这两天就回书院了。” “那他是怎么同你说的?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云娇两手抚着八两光滑的皮毛,问的随意。 “也没……也没怎么说。”傅慧英头垂的更低了:“我就说,云娇姐姐你会,会放我出去的。” 她觉得云娇会,她进门之后倒是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下一回回来,是不是要到年下了?”云娇思量着问。 “是。”傅慧英抬眼看她,不知她想说什么。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你要走我肯定不会拦着的。”云娇朝她善意的笑了笑:“到那时,我找个好由头,让你光明正大的出去。” “谢谢云娇姐姐。”傅慧英激动的一下便站起身来,接着反应过来:“那云娇姐姐你呢,你把我放出去,就不怕我贵妃姐姐怪你吗?” “她不也希望你好吗?”云娇依旧笑笑的,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年下,施家大抵是捱不到那时候的,她倒是不愁。 只是这姑娘怎么找了自家表哥?若真是大罪,那她表哥家估计也是要被牵连的,真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罢了,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就等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隔日。 云娇才从茶坊回了家,刚进院子,就听后头有人叫她:“少夫人,少夫人……” 她回头,就瞧见周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周戍?”云娇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你家少爷呢?” 她瞧见周戍身上的铠甲上还有点点血迹,眼睛瞬间便瞪圆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一下就急红了眼,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周戍:“他人呢?人呢?” 周戍气喘吁吁,两只手连连摆动:“少爷没事,少夫人别担心……” 云娇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他:“那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猎场里有刺客,官家遇袭了,成国公也遇袭了。”周戍又喘息了一阵,呼吸总算平稳下来,解释道:“少爷跟着官家进宫了,他让属下回来告诉少夫人一声,让您别担忧。” 云娇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恐怕少爷自己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不少时间处置的。”周戍着急忙慌的:“话已经送到了,属下还赶着去医馆,就先走了。” 他说着就要走。 “你伤着哪儿了?”云娇跟了两步,关切的开口:“要不然你先在这儿,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看。” “我没有伤到。”周戍摆手:“是丁寅,在医馆里。” “他伤到哪里了?没事吧?”云娇一听,也担忧起来。 毕竟,是她让丁寅跟过去的。 “具体的情形属下不知,只看到他浑身都是血,看样子恐怕伤的不轻。”周戍平日是挺爱说笑的一个人,这个时候,也是满脸严肃。 他们这几个人,是当初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下来的,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哪一个出了事,所有的人心里都不好受。 “那快去吧,我也随你一道去。”云娇听了这话,也不进院子了,径直跟着他又往外走。 到了医馆,丁寅已经在昏睡之中了。 大夫说他从肩膀到后背挨了一刀,深可见骨,又失血过多,恐怕要睡上许久,不过命是保住了。 “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云娇见丁寅伤的这么惨烈,心都揪了起来,也不知小五眼下怎么样了,说没受伤,或许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属下也不知。”周戍摇头:“原本,我们跟着少爷,是和成国公在一道的,后来就听有人喊有刺客。 我们便跟着少爷去保护官家,谁知道成国公那边不知怎的,也遇到了袭击,少爷便让我们过去支援,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成国公的人都快支撑不住了。” “成国公怎么样了?”云娇不由得问了一句。 抛开其他的,梁元俨还是她六姐夫,她总该关心关心。 “受伤了,但到底伤的如何,属下也不知。”周戍又摇头:“只知道被人抬回镇王府去了。” “抬回去的?”云娇一惊,看样子伤的不轻。 “是。”周戍点头。 “那你先在这里守着,等会我让万年青来换你,你回去换身衣裳,也好好歇一歇。”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就先走了。” 她得去看看梁元俨怎么样了。 既然得了信,不去看说不过去。 如今,盛梨花的三哥哥每日跟着梁元俨,是他的一大助益,连带着盛梨花也得宠了。 把云姌的日子就不像从前那么好过了,她这个人又不大知道收敛,时常就要受些委屈的。 她要是再不去多去一去,怕把云姌的日子要更难过。 …… 镇王府,聚贤院。 把云姌站在屋子门口,双手互攥,紧张的望着紧闭的屋门。 她听说梁元俨受伤了,第一时间便跑过来,可盛梨花却以梁元俨伤重不得打扰为由,把她这个“闲杂人等”拒之门外了。 她揪心的很,不知道梁元俨伤情如何,也不放心回去,便只能在门口等着,想着等会儿里头要是有人出来,她好问一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六姐姐。”云娇进院子,瞧见的就是在门口焦灼不安的把云姌。 “九妹妹。”把云姌回头见是她,有些惊讶,旋即想起自己的处境,又窘迫起来,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是那样的人吗?”云娇抿唇朝她笑了笑:“再说,你以为我是千里眼顺风耳吗?我从家里来,怎么可能会知道你被关在外面了?” 把云姌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你要笑就笑,我才不怕你笑呢。” 实则,她是觉得有些没脸面面对云娇。 “好啦,你跟我进去吧。”云娇拉过她,朝里走去。 她知道,这个六姐姐因为连燕茹的事,时常跟她有些跟她过不去,但也只是嘴上。 其实,心里同她还是亲的,要不然当初许家的事,她也不必要出来帮忙。 把云姌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拉着,别别扭扭的跟着进了廊下。 门口,是盛梨花的婢女,自然拦住了她们。 “我妹妹,是秦府的少夫人,我劝你还是进去通报一声吧。”把云姌虽然被关在外头,可气势一点都不弱。 “秦少夫人请稍待片刻。”婢女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进去了。 她是吴氏精心挑选的婢女,从小跟着盛梨花,她也认得云娇,自然也知道眉眼高低。 很快,那婢女便走了出来:“秦少夫人,我们国公夫人请您进去。” “走吧。”云娇拉着把云姌,便往里去。 “等一下。”婢女却拦住了把云姌:“姌姨娘,国公夫人交代了,只请秦少夫人一个人进去。” “凭什么?梁元俨也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看看?”把云姌忍不住了。 她之所以在盛梨花手里吃亏,就是因为一直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她从小到大就这样,从来也不知道隐忍两个字怎么写。 最初的时候,梁元俨其实是向着她的,但也经不住经事太多,把云姌又从来都不肯忍着,他又公事繁忙,后来便渐渐的忽略她了。 “六姐姐,你等等。”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婢女推开了门,云娇走了进去,把云姌眼睁睁的看着那门打开又合上了,心中一片烦躁。 只过了片刻,那门又打开了,出来一个婢女:“姌姨娘,夫人让你进去。” 把云姌一喜,忙抬步走了进去。 里间,云娇同盛梨花站在床边,两人正说着话。 盛梨花瞧见把云姌进来,瞥了一眼,神色微微凝了凝,口中又接着道:“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这一箭是在肩头,大夫说还好箭头无毒,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人怎么到现在还没醒呢?”云娇看了一眼床上的梁元俨。 “大夫给他取了箭,给了麻沸散,说是要昏睡大半日。”盛梨花解释。 把云姌也不理会她们说什么,直接凑到床边去看梁元俨,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白色的中衣左肩头已经渗出了斑驳的殷红的血迹,心中不由得一痛,眼泪便滚了下来。 “那就好。”云娇看到了,拉过把云姌的手,让她离床远一些,免得眼泪滴在床上又被说,接着又问:“那跟着一起去的人呢?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梨花看了一眼床上的梁元俨,摇了摇头:“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好的,我还不曾得空去问呢。” “这么严重?”云娇怔了怔,这么说来,对方是真的想要梁元俨的命。 “送他回来的人说,幸好你家秦少将的人去的及时,才救了他一命。”盛梨花说着,有些后怕:“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人没事就好。”云娇舒了口气:“我让人带了些滋补品,拿着在外头呢,夫人能否让他们进来放下?” “自然可以,你太客气了。”盛梨花引着她往外间去。 云娇伸手也拉走了把云姌,把云姌不愿,但也知道继续赖在这里,盛梨花肯定又要借机羞辱她了。 她一步三回头,不舍的跟着走了出去。 到外间,云娇同盛梨花又说了一会儿话,把云姌心神不宁的坐在一旁。 云娇发现,几年下来,盛梨花已经转了性子,从前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初次见她,还是个刁蛮任性的贵家千金,如今招待起人来已经像模像样了,而且言谈之间进退有度,想来吴氏在她身上没少花心思。 她应当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也针对把云姌,但是并没有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把云姌的日子恐怕要比现在艰难百倍。 毕竟这么大个宅邸,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人,想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并没有。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把云娇》正文 第1279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加一更) “既然国公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家中还有些事情未曾处置,就先回去了。”说了片刻话,云娇起身告辞。 盛梨花变得再端庄大方,她们之间也是注定说不到一处去的,谁让中间横着个把云姌呢? “马上就到吃中饭的时辰了,不如留下来一道用饭吧,你六姐姐也在这里,都是一家人。”盛梨花客气的挽留。 “不用了,下回吧。”云娇朝她笑了笑,又看把云姌:“六姐姐,我先走了。” “我送你。”盛梨花跟了上去。 “不用了,夫人要守着国公,还是不要出去了。”云娇笑道:“不如,让我六姐姐送送我吧?” “也好,你们姐妹好再说说话,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盛梨花吩咐:“姌姨娘,你送一送秦少夫人吧。” 把云姌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只是跟着云娇出去了。 盛梨花轻哼了一声,本来进门的时候就是个姨娘,这么多年了还不服气,切。 她撇了撇唇,转身进了里间。 把云姌同云娇并肩出了院子,到了外头她放慢了步伐。 云娇回头笑看着她:“六姐姐怎么走这么慢?舍不得我走吗?” “谁舍不得你。”把云姌没好气的觑了她一眼,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她前面硬邦邦是丢下几个字:“谢谢你了。” “六姐姐是在谢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云娇跟上去,在后头逗她。 她这别扭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有趣。 “把云娇,你可别得寸进尺。”把云姌扭头瞪了她一眼。 云娇笑了:“气这么大,要不你回院子去吧,我不用你送了。” “我既然答应了要送你,难道还怕走这几步路?”把云姌执意要送她。 “好吧。”云娇自然随她。 又走了一阵,把云姌还是没忍住,问她:“我问你,你是怎么说服盛梨花让我进去的?” 她想不明白,盛梨花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就那么一会功夫,顶多也就能说几句话,云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猜?”云娇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爱说不说。”把云姌见她如此,又撇过脸去了。 “我的好姐姐,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云娇挽住了她。 “不能。”把云姌不看她,但是却没有抽回手。 “那我告诉你成了吧? 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六姐夫拉着盛梨花的手,迷迷糊糊的喊她‘阿姌’。”云娇凑近她,小声的说:“我一想这不是喊我姐姐吗?我就劝了一句,既然我姐夫牵挂着我姐姐,那你就让我姐姐进去看看吧。 她当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僵了片刻,居然点头答应了,我也挺意外的。” “你说的是真的?”把云姌愣住了,扭头直直的看着她。 “我骗你做什么?”云娇无辜的望着她:“要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她能松口让你进去?” 把云姌哼了一声,颇为扬眉吐气:“我就说她怎么不让我进去,原来是嫉妒我,难怪我进去了她是那么一副神情。”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原来,他心里一直是有她的,都怪她,太胡闹了。 “可是,六姐夫都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一直牵挂着你?你又没跟着他一道去狩猎?”云娇不解的是这个。 不是有什么挂心的事,不会在昏迷之中喊着她的名字的。 把云姌吸了吸鼻子:“他临走的时候来找我,让我送送他,说要好几日才能回来。 本来她来找我,我还挺开心的,可我看他身上戴的是盛梨花做的荷包,就生气了。 后来闹得太凶了,他气得要走,我就拽着他说让他放我走,他也说等他回来了,就放我走。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走,我就是不想让他离开我,想方设法的想要留住他才这么说的……” 她说着,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她不想这样的,可是每次都克制不住。 “原来是带着气走的。”云娇明白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别哭了,等六姐夫好了,以后你好好的就成了。” “谁哭了。”把云姌狠狠的擦去眼角的泪,故作嫌弃地道:“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不走?” “好吧,我走了。”云娇上了马车,挑开窗口的帘子叮嘱她:“六姐夫没醒,你千万夹着些尾巴,要不然可没人护着你。” 她明白,六姐姐过的不是太差,应当还是梁元俨护着的缘故,否则以她这性子,在这么大个宅邸里想平平安安活到现在,难啊! “我知道。”把云姌没好气的答应了。 云娇又去瞧了瞧丁寅,他还没有醒的迹象,她在那里也没事做,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去茶坊转了一圈,她一直静不下心来做事,干脆就回家了,一直等着秦南风回来,只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她坐卧难安,简直度日如年。 直到天黑,秦南风还是没有回来,只是派了人回来,说是让她早些歇着,他今朝要晚些时候回来。 云娇哪里歇得住,可干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总得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她想了想,干脆把家里的茶叶拿出来挑挑拣拣,开始制茶饼,一直忙活到下半夜,才在蒹葭她们的催促声中上床歇下了。 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头揪着,到早上迷迷糊糊的眯着了,却又在睡梦之中惊醒。 “蒹葭!”她撑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少夫人。”蒹葭掀开床幔:“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少爷还没回来呢,方才又派人回来了,让少夫人别担心呢。” “他还没回来?”云娇朝着外头看了看:“不行,你替我起身,我要进宫去看看。” 这么久都没回来,那些人说的她一概不信,说什么也要看到他才能安心,哪里有这么重要的差事,到现在还不回来? “少夫人要进宫?”蒹葭愣了愣:“不怕被那些人纠缠了?” 少夫人平日最烦的就是进宫了,因为皇后和施贵妃都对少夫人另眼相看,所以宫里的那些嫔妃只要是见了少夫人,就像那蚂蚁见了蜜糖,一个个都恨不得扑上来才好。 少夫人是能躲就躲,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去,只能与她们虚与委蛇,当真是不胜其烦。 “眼下是什么时候了?我哪顾得了这些。”云娇说着自己就下了床,只要能看到小五,再多人缠着她她也认了,她得确定他是安全的,确定他真的没出事。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秦南风出事那件事,一直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到如今午夜梦回,她有时候还会哭醒。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她再也不想重来一回了。 “好。”蒹葭答应着,又扯着嗓子朝外头喊:“木槿,木槿?快进来伺候,少夫人要起床了。” 木槿很快便进来了,其他的人也都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在云娇焦灼的催促之中,蒹葭几人快手快脚地给她梳洗打扮好了。 “走,马车备下了吗?”云娇起身便往外走。 “备下了,可是少夫人不吃早饭吗?”落葵跟着问。 “不吃了。”云娇干脆利落的回了,直直的往外走。 她现在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还是吃两口垫垫肚子吧!”李嬷嬷在门口廊下,一脸心疼的望着她:“瞧你这一夜,脸都白了,再不吃点东西,身子怎么支撑得住?” “嬷嬷,我没事。”云娇拉过她的手:“我先到宫里去一趟,只要见到小五,我就回来,早饭留着我回来再吃。” “你就是再着急,也不能不吃东西,再说他都派人回来说了,没事,我看你呀就是白担心了,他做事靠谱的……”李嬷嬷继续劝她。 “一大早就收拾的这么利落,这是要去哪里?”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娇回头,瞧见那熟悉的人影,转身便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又是开心又是激动的在他胸口捶了两下:“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害得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什么?不能先回来一趟再去吗?” “梁承觐那里一直留着我,我实在分身乏术,在说我之前我不是派了好几次人回来说我没事吗?”秦南风笑着揉她的发丝。 “我哪知道是真是假?我又没瞧见你。”云娇抬起头打量他:“你没事吧?” 她说着,又拉开他的手,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的打量。 秦南风笑吟吟的摊开手让她看:“看清楚了吗?可曾少了一根手指头?” “倒是没有少什么,这我就放心了。”云娇松了口气:“你脸色这么差,不会一夜未眠吧?” “你不也是?”秦南风手抚着肚子:“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早饭预备好了,快进屋子去吃吧,两个人一道吃。”李嬷嬷在廊下笑看着他们。 其实,昨天夜里她也没睡好,她跟云娇在一起这么多年,云娇对她的心意,她都明白。 她也早把云娇当成亲孙女儿一样,云娇一有事情,她就跟着犯愁。 现在看秦南风好端端的回来了,她也松了口气,她就说嘛,云娇该吃的苦从前都吃了,以后不该有她的苦头吃的。 果然没错。 “走。”秦南风牵着云娇一道进了屋子。 两人坐在桌边吃了早饭,云娇也不曾追问什么,她知道他等会肯定会说的。 果然,吃了早饭秦南风就说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夜里也没睡好,拉着她一起上床补觉,两人一道躺在床上,紧紧依偎在一起,他这才细说了这一回初秋猎的情形。 原来,这一次出去狩猎,梁元俨自己是带了不少人手的,秦南风又指派了神勇营的一支小队伍跟着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而他则带着人跟着梁承觐。 梁承觐毕竟一把年纪了,身子又不大好,不论如何,他是一国之君,他这个将军得护他周全。 要不然,现在朝堂之中局势不明,他真要是就这样撒手人寰了,留下了这一对纷争,这天下肯定不会太平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老百姓,他也要尽职尽责。 起初两日都好好的,到得第三日清晨,情况变有些不对了。 先是神勇营神武营有几个人身子不适,症状都是一样的。 他怀疑是有人投毒,可身子不适的人不多,而且,也都不是特别的严重,梁承觐又坚持今朝要出去。 他便吩咐下去,让众人都警醒着些,就怕有什么意外。 可怕什么来什么,出去不过到了半途,便遇上了刺客。 双方自然动起手来,打着打着,他就觉得这些刺客有些不对劲,对方打的旗号是要杀了梁承觐,可却刀刀往他的致命处而来。 就在他怀疑对方的动机之时,忽然传来了梁元俨那边告急的消息,他稍微分了分神,便有二人朝着他前后夹击而来。 他闪过了前面人的箭,却躲不过身后那人的刀,在这要紧关头,是丁寅冲上来替他挡了这一刀。 好在这一次他防备做的出口,支援的人很快便到了,对方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可却还是纠缠不休,不肯离去。 他没法子,又要顾着梁承觐,只能派了人去救梁元俨。 “原来,丁寅的伤是这么来的。”云娇一只手捂着心口,听的心惊肉跳的。 “是。”秦南风叹了口气。 “我去看过他了,大夫说他没有性命之忧,你别太担心了。”云娇宽慰她。 她是既庆幸又愧疚,庆幸的是她叫丁寅去了,替小五挡了这一刀,愧疚的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缘故,让丁寅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不管旁人说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罢,小五没事就是最好的。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你去看过梁元俨了?” “看过了,我去的时候还没醒,他的伤也不轻。”云娇侧过身与他对视:“那你说,这次到底是谁动的手?” “具体是谁不好说,那两位都有可能。”秦南风微微皱着眉头:“他们与我动手之时,招招想要我的命。 后来营里的增援到了,他们居然也不逃跑,还是与我们纠缠,边战边退,一直到彻底招架不住,这才四散而逃。 而那时候,梁元俨那里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会不会,他们纠缠你跟你动手,其实都只是在拖延时间,也就是声东击西,好让那边的人尽快解决梁元俨?” “应当是这样。”秦南风神色有些严峻起来:“但是,这伙人显然也不想让我好。 我猜,他们的初心是缠着我,不让我去救梁元俨,但其实,如果能杀了我,他们又似乎更乐意?” “你查了一夜,都没查到线索吗?一点迹象都没有表明是谁在动手?”云娇追问他。 “我猜,有极大的可能是韩值。”秦南风思索着道:“梁元肃为人倨傲,他要是想动手,不会拐弯抹角,只会径直揭竿而起。 能做到慢慢的蛰伏,宛如一条毒蛇一样在暗中等待这样的时机的人,也只有韩值。 他为人阴柔且工于心计,而且心思细腻,他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梁承觐对梁元俨有不一样的心思。 所以,他是真的想置梁元俨于死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针对你?”云娇担忧的望着他。 “因为我不为他所用。”秦南风一笑:“对于他那样的小人来说,不是他的人,那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敌人,自然早些除去早些好。” 这是他推论出来的,但到底是不是真相,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官家怎么样了?”云娇问。 “他没事,不过,他似乎要唱一出大戏,叫了所有的御医。”秦南风顿了顿道:“估摸着,他是要借题发挥了。” 云娇才不管什么发挥不发挥:“那你觉得,那些人为什么会怀疑官家想栽培梁元俨?这件事情,除了官家和你我,应该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你想过吗?” “因为,梁承觐一直让我带着他?”秦南风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对啊,官家看重你,这是众所周知的,他让你照顾谁,那么谁就是被栽培的人。 韩值他们应当就是这么想的。”云娇细细的分析了一番:“所以,咱们现在得远离梁元俨,他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你靠的越近,他越容易出事。 而且我也很担心你,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危险,他们得不到你的助益,就想要除去你。” “有什么好危险的?”秦南风揉她的脸:“你夫君武艺高强,难不成还怕那些个腌臜小人?” “不是这话。”云娇推开他的手,一脸正色:“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是个隐患,咱们得去除掉才行。” “怎么去除?如今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谁干的。”秦南风也有些惆怅:“加强防备吧。” “那若是咱们家疏离了梁元俨家,他的处境是不是就好一些了?”云娇思量了片刻问他:“而你,也不要这么直来直去的,咱们可以假意那些人交好,这样至少他们不会想着除去你。” “你的意思是……”秦南风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要你远离了梁元俨,他们就不会对你穷追不舍,总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了吧?”云娇问他。 秦南风想了想道:“那倒不至于,他们或许又会换一副脸,像从前一样拉拢讨好。” “拉拢讨好也比暗箭伤人强啊。”云娇眼睛转了转:“要不然,咱们就先试试跟梁元俨翻脸吧?” “翻脸?”秦南风来了兴致,一手撑着脑袋俯视着她:“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呢?”云娇反过来问他,一双清亮的眼带着笑意。 “我觉得……”秦南风抬眼思索,接着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人相视一笑, “先睡吧,我乏了。”云娇偎进他怀中,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秦南风轻拍着她的背,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官家下了圣旨至秦府,秦南风护驾有功,封为宁国公。 此圣旨一出朝野上下人人传颂,秦南风在帝京一时间也是风头无两,整个帝京几乎人人都在传说着秦南风其人。 秦家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送礼的、攀关系的数不胜数,秦家那放东西的库房,东西都堆不下了。 云娇只得让人将一个空着的院子收拾了,把东西堆了进去。 她越发的忙了,连着好一阵子都不能到茶坊里去,好在掌柜的顶得住事,把个茶坊倒也经营得像模像样的,只是云娇那馥郁茶总是跟不上,他每回见云娇总不免絮叨一番。 如此,在忙碌之中日子一晃便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除了秦南风被封为国公这事引起了一番波动之外,整个帝京都无比的安宁,可这其中的暗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知晓? 这两日,云娇合计了一下,打算大摆宴席,宴请宾客。 上一回,秦南风中状元的时候,送礼的人就有许多,大多数她都让人回了礼,实在不愿意有交集的,就把礼还了回去,也不能请客。 可这一回,送你的人更多了,有许多都是推脱不开的,东西收了这么多,却连客都不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其实吧,也不是舍不得银子,就是不想劳这个神。 但单单是怕别人说小气,还不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的搞一场宴席,此番,还有更重要的是。 《把云娇》正文 第1280回 新晋的国公夫人 “成国公这身子康复的如何了?”秦焕礼见他脸色苍白,不由的问了一句。 “还好,眼下勉强能走了。”梁元俨笑得有些虚弱。 他虽然伤的不轻,但是伤在肩膀上,醒过来之后躺了些日子,大夫就叫他下来走动,说是这样能活血,有利于伤口恢复。 听闻秦南风封了国公爷,今朝宴客,他说什么也要来这一趟,盛梨花是怎么拦都拦不住,他又执意要带着把云姌,加上秦家又是把云姌的妹妹家,盛梨花一气,就称病不曾来。 “快,快扶着些。”秦焕礼忙吩咐一旁的小厮:“成国公先请进,风儿在正厅里头等着呢,进去直走便到了。” 梁元俨答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抬眼看了看头顶上有些陈旧的府邸匾额,问他:“官家亲赐了国公府,秦大人为何不举家搬迁过去?” “不急,这仓促之间什么也没预备,等过一阵子都预备妥当了再过去。”秦焕礼笑着回答。 实则,是他念着秦春深去了没多久,尸骨未寒,怕他魂魄归来,找不到家人,打算等三年之后再做这搬迁之事。 不过他也说过,倘若云娇他们夫妇若是不愿意在这老宅子待着,大可先搬过去。 云娇体谅他一把年纪了,有丧子之痛,且他性子又保守古板,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他们两人要真是搬出去了,恐怕又是另一番说辞,毕竟分开住了,同分家就没什么区别了。 且她要打理着这个家,搬出去住了也不太方便,再说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她还真不是多么的在意,只是家里的园子实在是太小了。 好在官家赐的那个宅子足够大,她打算忙过了这阵子,请些工匠去把那里的园子先好好的修一修,反正想搬过去还得两年多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整顿一番,那是再好不过了。 官家派人来宣旨的时候,又赏了不少金银财宝,如今她可谓富得流油,最近正在盘算着得空了再去买几个铺子,好让银子生银子。 秦家花厅,云娇笑吟吟的招待着前来做客的夫人、姑娘们。 一群人簇拥着她,说说笑笑真实好不热闹。 就连一向不大爱出门不喜同人打交道的赵忠竹身边,都站了不少夫人,争先恐后的同她说着话。 “六姐姐来了?”云娇见把云姌进门,往前迎了几步。 “是啊,来了。”把云姌也不笑,走上前去看了她一眼。 “成国公夫人呢?”云娇见她是一个人进来的,不由得问了一句。 盛梨花是梁元俨的正妻,她没来,怎么也得问一声。 “她说身子不适,今朝就不来了。”把云姌侧过脸看着她:“你如今也是国公府的少夫人了,同她平起平坐,不用巴巴的去讨好她,还特意问一句。” 她说着就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也不管旁的人。 “这话是怎么说的?” “就是,人家宴客还不能问问客人怎么没来了?” “她怎么越活越不懂事了?以前没觉得她说话这么尖酸刻薄。” 把云姌这么一来,不少人就都小声的议论起来,说是小声,但还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云娇听到。 云娇只当是不曾听到,笑着招呼他她们:“眼下,人都来齐了,请大家各自落座吧。” 众人见她不开口,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于是都听了她的话,各自找相熟的人一起坐了下来。 随后,婢女们便端着各色的佳肴进来了。 云娇再次起身,招呼大家开席,众人客气恭维一番,这才动了筷子。 云娇与几个伯府、国公府的夫人们坐在一桌,这些夫人,年岁都不小了,她们家里的夫君都是皇亲国戚,熬到了年头,这该有的地位自然就到手了。 云娇坐在她们中间,笑颜如花,看着就像她们的女儿一般,但她丝毫也不怯场,面带微笑的倾听她们说话,时不时的回上一两句,无论是应对还是气度上,都不输她们,甚至堪称表率。 在场许多人都是边吃边侧目悄悄看她,心中都很是惊叹,这样的人,果然是配的上秦南风那样的天之骄子的。 而边上一桌,坐的是云娇家中的姊妹几个,还有一些她们做姑娘的时候相熟的好友,气氛还是挺融洽的。 “六妹妹。”把云姝就靠着把云姌坐,见边上的人都不曾注意到她们,便小声的招呼了一声。 “怎么?”把云姌正捏着筷子,不知在想着什么,叫她喊的回过神来。 “就是……你方才对九妹妹说话太不客气了,这里这么多人呢,又是九妹夫封国公这么大的喜事,大家欢喜一些不好吗?你就别没事找事了。”她从嫁给了茹玉,性子确实收敛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怎么收敛她也还是个心直口快的。 把云姌跟云娇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想说她了,只是碍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就忍住了,等着私底下劝劝她。 “这有什么?”把云姌不以为然:“我平时都是这样同她说话的。” “平日是平日,今朝这么多人,你得给她留些面子,你那样说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姐妹不和睦呢。”把云姝还是觉得她这样不对:“等吃完饭走的时候,你干脆就别说话得了。” “用不着你管。”把云姌没好气的拔高了声音:“再说了,把云娇都没意见,你有什么意见?怎么着,看见人家成了国公夫人,便上赶着拍马屁?” “你……”把云姝顿时气红了脸。 她跟九妹妹,哪用得着拍马屁?而且,九妹妹也不是那种听几句好话就能跟人亲近的人。 “你什么你?这几年,你拍的马屁不少了,整天围着她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我看,你都已经忘了你是谁生的了吧?”把云姌看着她,阴阳怪气。 “你……”把云姝抬起手来就要给她一巴掌。 “怎么了,你们吵什么?这么多人呢,快别说了。”把云妡坐在把云姝身旁,一瞧情形不对,连忙拉住了她。 “我就说让她对九妹妹说话客气点,你看她……”把云姝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自然不想再动手,便朝着把云妡嘀咕。 把云姌轻哼了一声,此时,桌上的其他人都已经看过来了。 “四妹妹说的对。”把云妡抓着把云姝的手,劝道:“六妹妹,九妹妹今朝这是件欢喜事,她成了国公夫人,咱们姐妹几个不都沾光吗? 所以我们都好好的,别给她添麻烦了。” 旁人有没有沾光她不知道,但从秦南风当上国公之后,她在家里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 “是啊。”把云嫣在她们对过,同把云婵坐在一道:“六妹妹,有什么事情等今天朝过去了再说吧。” 她虽然没有听到她们几个说了什么,但是把云姌为何这样,她猜也能猜到,还是连燕茹那个坎儿没迈过去。 大概是今朝九妹妹太风光了,六妹妹看着就觉得心里不舒坦,故意这样找事。 她是觉得连燕茹该死的,不过这话总不好说出来。 她们姊妹几个本以为,这样劝一下,把云姌总归是要收敛一点,先把今朝混过去,不要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 至于把云姌这样对云娇,她们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自从连燕茹去了之后,把云姌便一直对云娇说话都是没什么好口气的。 她们以为,把云姌今朝也只不过是寻常罢了。 “没你的事。”可不料,把云姌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张扬起来,她呵斥了把云嫣一句,接着又站起身怒对把云妡、把云姝:“你们两个,到底还是不是人? 旁的人也就罢了,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是娘亲生的。 你们可记得娘当初是怎么死的?临死的时候,你们可曾见过她最后一面?” 偌大的花厅,众人都坐着吃饭,原本热热闹闹的说说笑笑,唯有她忽然站起身来了,而且又这样大声的说话,众人顿时都停住了话头,朝着她看了过去。 “你做什么!”把云姝性子急,连忙伸手拉她:“这么多人呢,你做事能不能分点场合?” “我分场合?把云姝,我看你是忘了,你以前做了多少不分场合的事情了吧?”把云姌一把甩开她:“你们追着杀母仇人溜须拍马、迎逢讨好,我是不管的! 但你们也别管我忘不了杀母之仇!”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与相熟之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把云姌这几句话有故事!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虽然都是高门贵妇,名门千金,可论议论起旁人的是非来,半分也不比市井小民差。 随即,便有人想起把云姌口中之人来。 “她说的是连燕茹啊?连燕茹当初不是有病,到庄子上去养病,后来病死了吗?” “没错,不过说是养病,或许只是借口呢,毕竟都被贬为姨娘了,谁知道做了什么错事,你说是不是?” “她说的‘杀母之仇’是什么意思?连燕茹是被人杀死秦南风的?” 一时间,花厅里说什么的都有。 “六妹妹,你坐下,不得胡言!”把云妡难得摆出长姐的威风来,伸手拉过她:“你给我好好吃饭。” “我吃什么饭?我不吃!”把云姌挣脱了她的手:“你以为我愿意来吃这顿饭?我要不是为了来找把云娇算账,我都不愿意踏进这个门槛,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你们个个都拿她当个宝,我却不稀罕,她别说是做个国公夫人,就算是进宫去当妃子,也别想入我的眼!” “你够了你,还在胡说,跟我走。”把云妡要拉她出去。 “六姐姐为何如此?可是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就在此时,云娇忽然站了起来。 她注视着把云姌,不急也不恼,从容不迫。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端什么国公夫人的架子了。”把云姌冷眼看她:“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朝来,就是为了揭开你的真面目,让大家瞧一下这身的美貌如花、进退有度的新晋国公夫人,内里到底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她狠狠的瞪着云娇,那恨那怨,都写在了脸上。 “六姐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云娇依旧不动声色。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把云姌拔高了声音:“那你倒是告诉告诉我,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你娘怎么去世的,我还真没法子告诉你,毕竟我当初不在场。 不过,她跟前是有嬷嬷的,而且当初你娘的尸体运回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嬷嬷应该都是对你交代过了的。 若是你还没有听明白,我可以命人替你去把那个嬷嬷接来,再说给你听一回。”云娇缓缓地道。 “你少给我装蒜!”把云姌手怒气冲冲的挥了一下:“我问你,我娘是怎么被贬为姨娘,又怎么会瞎了双眼被送到庄子上去的?还是最偏最远的庄子!” “你娘怎么会变成那样,那就得问你娘了。”云娇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又道:“六姐姐今朝若是来赴宴的,那么我欢迎,若是来理论这些事情的,那我就不留你了,请吧。” “把云娇,我看你是心虚了吧,你敢不敢把当初的事情摊开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个清楚明白?”把云姌不依不饶的,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 “送客。”云娇朝旁边吩咐了一句。 立刻有几个婢女上前,去拉着把云姌,将她往外带。 把云姌奋力挣扎,口中大骂:“把云娇,你做贼心虚,我娘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想抵赖,我告诉你,做梦……”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那几个婢女,亲自走上前去,正视着她:“把云姌,我不清楚你娘是怎么死的,但是你应该清楚,我娘是怎么死的。 就凭这一条,我就算是真的对连燕茹做点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觉得真要是我动了手,我会没有胆量承认?”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的,也只有她们姊妹几个才能听懂,外人只能胡乱猜测。 但那些看热闹的也从中看出了一点,那就是连燕茹似乎是对云娇的生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她不会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你!你就是故意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以为……”把云姌拼命的伸手去指她。 “带出去。”云娇皱着眉头,看着极为不耐。 “住手!”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喝声。 《把云娇》正文 2021年3月1日请假章。 上个月就想休息了,好容易熬到今天,休息啦休息啦休息啦,请假一天,宝宝们早点睡,晚安~ 《把云娇》2021年3月1日请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把云娇》正文 第1281回 不要白不要 众人抬头,就见梁元俨捂着受伤的肩膀,面带怒容的站在花厅门口,开口的是扶着他的小厮。 而秦南风在他身后不远,身姿挺拔,薄唇微抿,面无表情。 “夫君!”把云姌一见梁元俨,便喊了一声,挣脱了那几个婢女的手朝他冲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梁元俨苍白着脸,神色严峻。 “我不过是想起我娘来了。”把云姌回头,恨恨地看着云娇:“她如今倒是逍遥快活,风光无限,这么多人围着她讨好她?可我娘呢?我娘永远都回不来了!” “你娘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云娇冷眼望着她。 “夫君,你看她!”把云姌朝梁元俨告状。 “逐云。”梁元俨不同云娇说,而是扭头看着秦南风:“这件事情,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秦南风往后退了两步,同他们拉开了距离,淡淡道:“我相信云娇。” 他的意思是,他相信连燕茹是咎由自取的。 “当初,因为姌儿她娘的事,我找过你几回,你都推脱了。”梁元俨因为身上的伤,说话有些缓慢:“当时,我不曾多想。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倒是想问问你,咱们两个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兄弟?” 他注视着秦南风,等待他的答案。 “你觉得有,就有。”秦南风简短的回了一句。 “我觉得没有。”梁元俨忽然拔高了声音,眼带怒气,接着,就痛的紧紧捂着肩膀弯下了腰。 “国公爷,国公爷……”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查看他:“您息怒,息怒啊,您千万不能生气,这是御医特意嘱咐的……” 花厅里的人面面相觑,帝京人人都知,秦南风同梁元俨是多年相交的好兄弟,怎么?为了云娇和把云姌这姊妹二人,这是要反目成仇了吗? 他们都不吱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口那二人,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来人,送成国公回去。”秦南风朝着外头命令,他似乎并不想多说废话。 “别动我!”梁元俨却对他怒目而视,并不肯走:“你给我个交代。” 秦南风不言语,走过去揽住云娇,扭头看着他:“无论何时,也不管何事,我永远都是向着我们家小九的。” 他神色凛然,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莫要说那些怀春的姑娘们了,就是那些成了亲的夫人们,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样的儿郎,实在是太惹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好好好。”梁元俨手指着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是我看错了你,我说之前狩猎我遇刺,你的人怎么会去的那么晚,敢情是算好了等着去给我收尸的吧?” “狩猎场上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谁也不知。 成国公若是怕遇险,当初就不该去。”秦南风神色淡漠的回了一句。 “好,这么多年,今朝我算是头一回认识你了。”梁元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招呼把云姌:“走!” “你招呼大家,我到那边去。”秦南风轻拍云娇后背,小声嘱咐了一句,便离开了。 “让大家见笑了。”云娇环顾了众人一圈:“咱们接着吃吧,等一会儿菜都要凉了。” “来来,咱们敬宁国公夫人一盅。”有人起身打圆场。 立刻便有不少人应和,筵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云娇坐下之后,那些人私底下还是悄悄的议论了起来,这也不怪,放下那样的事情谁见了都会说上几句,不过也没什么,他们议论无非就是方才那些事,也有不少人羡慕秦南风对云娇的宠爱。 翌日,晌午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此人便是当今官家的女婿韩值,他极为客气,登门的时候命人带了一车的礼。 秦南风在正厅单独接待了他,后来两人去了书房,关上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韩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是春风满面,连饭都没留下来吃,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梁元肃便也登门了,他倒是没有带什么礼品。 秦南风也照样接待了他,两人也是在书房,一说便说到了晚上,他才告辞出门了。 天黑了,秦南风回了西洲院,进院子便瞧见一堆东西在地上堆着。 “小九,这些东西怎么不收回去?”秦南风一边问一边进了屋子。 云娇正坐在榻上看书,怀里抱着八两,等他回来吃饭。 闻声,她抬眼看他:“那些东西,我还想着等你回来跟前面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一下,还给韩值送回去呢。” “送回去做什么?”秦南风在她身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 “咱们不是说好了,假意同梁元俨翻脸吗?”云娇放下书,望着他:“怎么,你打算假戏真做了?” 她知道不会,不过是这么一问。 “谁说向着梁元俨,就不能收这些东西了?”秦南风说着,起身脱了外袍:“来洗个手,吃饭了。” 云娇跟着他一道洗手,一边洗手一边打量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两个人,左右也翻不了身了,这些东西不收白不收。”秦南风拿过手巾,先给云娇擦了手,才又给自己擦了擦,搂着她到桌边坐下。 “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现在收了他的东西,万一他要你帮他办事,你怎么办?”云娇开了食盒,两人一道将饭菜往外端。 “快了。”秦南风含笑说了一句。 云娇手里一顿,看着他过了片刻:“这么急吗?” “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再加上这一次他们对梁元俨下手,如此的明目张胆,要是再不出手,往后恐怕要治不住了。”秦南风说给她听。 “那我让人把东西收进来。”云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诶?那不对啊,梁元肃不也是来求你的吗?他怎么什么也没带,就空着手来了?” “你个小财迷。”秦南风捏了捏她的鼻子:“一听说不要白不要,心就大了?” “那金银财宝,谁不想多要一点,毕竟谁也不嫌银子烫手啊。”云娇也笑了。 “梁元肃是个粗犷的人,狂傲自大,他是没有韩值那些玲珑心思的。”秦南风拉着她坐下:“所以,他做事就没有那么委婉了。” “那他直接给你什么了?”云娇兴致勃勃的望着他:“难道是交子票据吗?” 秦南风失笑:“怎么一提这些东西,你的眼睛就放光?” “是不是啊?”云娇却缠着他:“你快给我瞧瞧。” “给你。”秦南风掏出一叠票据,放在她面前。 “这么多?”云娇捧着交子票据,欢喜的眼睛都弯了:“看样子,还是性子直接的来的比较好。” 直接给银子可比院子里堆的那些玩意儿省事多了。 秦南风见她如此,不由好笑:“咱们手里似乎也不缺银子吧?你至于这么欢喜吗?” “你知道什么?傻子才嫌银子多,你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云娇白了他一眼:“咱们成亲之后,家中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事情,手里的银子都用的差不多了。 好在杨氏赔的银子拿到了,要不然你哥后来烧七请道士、和尚做法事的银子恐怕都没有。 眼下,能多挣银子,自然要多一点,晴天要防着阴天,知不知道?” 她说着起身,拿钥匙开了箱子,取出自己的小匣子来,将手里的票据都锁了进去。 “知道了,那我往后多拿银子回来。”秦南风吃着饭,看她仔细收东西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你快吃吧,吃完了再收,来得及。” “我都已经收好了。”云娇抱着小匣子又放了回去,重新锁上箱子:“等你得了空,陪我一道去集市上,咱们再去盘几家铺子。” “好。”秦南风都随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 从狩猎场上回来之后,大渊的一国之君梁承觐身子便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之前不管如何,他总归是每日早朝的,可从那一日回了宫之后,他便三天两头的因为身子的缘故,不上早朝。 朝中大臣也都议论纷纷,担忧不已,毕竟他的身子若是真支撑不住,那以眼下朝中的局势,今年必然是一个多事之秋。 若真是为了皇位起了争端,自己人内讧,或许左右虎视眈眈的邻国又会趁火打劫了,朝中多数人都盼着梁承觐养一阵子,身子能有好转,这是大渊之福。 但好在梁承觐时不时的出来早朝,众大臣也就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秦家的筵席之后,连着足足五日,梁承觐都不曾早朝,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众大臣上书,由内监送去梁承觐的寝殿,等他处置。 这样一来,朝中一时是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更是蠢蠢欲动。 第六日清早,众人照例上朝,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梁承觐能出现。 但最终等来的,还是他跟前的万公公。 “官家口谕,诸位卿家往后几日都不必来早朝了,有事上书便可。”他声音有些尖锐,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什么?不必早朝?这是何意?官家的身子如何了?” “我要见官家,都已经几日了,官家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要出大事了……” 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向万公公发问。 “我只负责传旨,旁的事情一概不知。”万公公微微欠了欠身子:“诸位,请吧!” 他说着高唱了一声:“退朝!” 众大臣没办法,只好纷纷往后退了,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又听万公公开口:“秦将军请留步,官家请您进去。” “好。”秦南风微微颔首。 那些打算离去的大臣见状都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秦南风,一时间无人开口。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秦南风跟着万公公去了,接着又议论了一阵子,才各自散了。 秦南风随着万公公到了梁承觐寝殿门前。 “秦将军请进吧。”万公公替他推开了门。 “公公不先进去通报吗?”秦南风侧目问了一句。 这不合规矩。 他既然为臣,就该守臣的本分。 虽然因为舅舅的事情,他曾将梁承觐视为仇人,甚至到如今,都不会对他这个一国之君下跪行礼。 但对梁承觐的为人,他还是极为敬重的。 为臣这么久,他看明白了,梁承觐确实是难得的仁君、明君,大渊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也大多数是他的功劳。 作为一国之君,他对得起大渊,也对得起天下百姓,值得钦佩。 “官家交代过了,秦将军来了不必通报,直接进去便可。”万公公小声解释。 秦南风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寝殿内间,明黄的床幔被金色的钩子勾了起来,床上也是一床明黄的龙被,梁承觐正靠在床头,身上的中衣也同样是明黄色。 秦南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这种明亮的颜色的衬托下,梁承觐脸色似乎比从前更灰败了几分。 “陛下。”他拱了拱手。 “南风来了?”梁承觐抬眼看他,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抬了抬手:“坐。” 脱了龙袍了他,看着比之前多了几分和气,有一些像市井的老者,不过,毕竟是一国之君,总归还是气度不凡的。 “谢陛下。”秦南风也不曾客气,一撩衣摆,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这几日,前朝情况如何?”梁承觐问他。 “还是老样子。”秦南风沉声回道:“不过,我的人查探到晋王暗中集结了人手,似乎在预备着什么。” 至于预备什么,他没有说出来,但他们两人对此事心照不宣。 梁承觐沉吟着,没有说话。 “御医有没有说,陛下的身子眼下如何了?”秦南风思量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倒不是他多么关心梁承觐,这是此时实在事关重大,这一国之君若真是在一夕之间出了什么事,留下这么大一个摊子,哪怕是他,一时半会恐怕也镇压不住。 他必须要知道实际的情况,才好早做准备。 《把云娇》正文 第1282回 推脱不掉 梁承觐抬头看着他笑了笑,面色有些一言难尽,他叹了口气:“既然你问起这个,我也就不瞒你了,那几个御医不敢说,不过李院正那个老东西不怕死,倒是跟我说了点实话。” “他说什么了?”秦南风紧跟着问。 “他说,‘陛下这身子,不宜操心劳累,该早些将江山托付与可靠之人,颐养天年才对’。”他说到这里,抬眼看向窗外。 秦南风低头,唇角微微翘了翘:“李院正真是好大的胆。” 敢对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啊。”梁承觐似乎有些感慨:“起初我听了这话,也是勃然大怒,但细一思量,他这话也没什么错。 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清楚吗?只是一直不服老,不想承认罢了,哥现在看看,就算是不服,也没有用喽…… 他虽然只是御医院的院正,但倒也算是个忠臣,这么说确实是一心为国为民。” 他知道,他若是不将这把交椅交到可担大任的人手中,这大渊怕是要乱了。 他为君数十年,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既然非他所愿,他自当尽力尽职,将大渊交付于可信任之人。 “陛下不愧为万民称颂的当世仁君。”秦南风拱手,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梁承觐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目注视着他。 秦南风挺拔而立,神色自若的站在那里。 “其实,若不是于理不合,我倒想把这江山托付于你。” 半晌,梁承觐忽然开口。 秦南风怔了怔,他从未没有想过梁承觐会这么说,忙拱手低头:“陛下严重了,臣担当不起,陛下若是信不过臣,臣可立刻交出信印,辞官回家。” 他可不觉得梁承觐这是在褒奖他,又或者是在表示信任他,他早就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在他眼里,梁承觐说这样的话,是在试探他,甚至怀疑他。 当初他身陷敌国之时,确实想过要杀了这个仇人,取而代之。 但后来回了大渊之后,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慢慢的看出梁承觐确实是一代明君,这心思便彻底的熄了。 他之所以他愿意做这个镖骑大将军,一来是他父亲在朝中为官,朝中之事难以置身事外,若是不出马,那就只能在家中束手就擒。 二来便是见梁承觐确实为国为民,他愿意辅佐他安定江山。 后来,在宫里待的多了,见到了梁承觐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身为一国之君,他也并不是为所欲为的,反而必须要更加的克制自己,毕竟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整个大渊。 而他后宫的那些嫔妃,也都不是吃素的,三天两头便要弄出些事情来,梁承觐时常向他抱怨,总说自己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秦南风只是旁观着,就觉得头疼。 至于当初那“取而代之”的想法,在进宫为官之后,他便从未思及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试探你?”梁承觐含笑看着他。 秦南风抿唇不语,难道不是这样吗? “其实,我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梁承觐又叹了口气:“你确实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否则,我不会把帝京神勇营和神武营同时交给你一个人。 包括这皇宫大内的禁军和侍卫亲军,也都是你最要好的兄弟统领的。 你知道,我作为一国之君,把几个统领的位置同时交付在一个人的手上,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秦南风沉声应了一句。 他怎会不知? 眼下,莫要说是皇宫大内,整个帝京他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虽然皇宫内的禁军由傅敢追统领着,但与他统领又有何异? 傅敢追的命,是他丢了大半条命换回来的。 当初,他才回帝京表露了身份之后,傅敢追曾请他去吃酒,当时吃的有三分醉意,便拍着胸脯说:“逐云,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往后我就只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赶鸡!” 他那时候还存了报仇的心思,有意问了一句:“那若是要你在我和梁承觐当中选一个呢?” 傅敢追一个激灵,吓得酒都醒了,确认了他是认真的之后,傅敢追便道:“命都是你的,我还帮别人那也太没良心了。” 所以,眼下他若是想杀了梁承觐自己当皇帝,那是易如反掌。 但是,他不想了。 “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梁承觐忽然抬起手,朝他深深的做了作了一揖:“所以,为了大渊,这一回我求你。” “陛下不可!”秦南风连忙伸手扶住他。 他虽然不愿意对梁承觐行跪拜之礼,但抛却梁承觐的身份不谈,他一把年纪了,也还是个长者。 他怎么能受长者之礼? “为了大渊,你受得起,这一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梁承觐直起身子,后背却还有些佝偻着,看着苍老又有些憔悴,但他的神色却无比坚毅:“从今晚开始,你便留在宫中吧,外头不要放任何消息出去,包括你那夫人。” 他知道他们夫妻恩爱,所以特意叮嘱了一句,这件事情半点风声也不能走漏了,那丫头聪明,有点蛛丝马迹怕就会发现端倪,万一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那可是要坏了大事的。 “陛下放心。”秦南风神色不变。 前些日子,他嘱咐过小九,她聪慧,能猜到这其中的缘由,应当不会太过担忧。 “我有些乏了。”梁承觐在小几旁边的地面上坐了下来:“你先下去吧,住处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 “用不用叫人进来?”秦南风看他脸色灰败的模样,真有些担心他撑不过这几日。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梁承觐摆了摆手。 秦南风走到门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梁承觐一个人孤寂的坐在地上,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荒凉,贵为一国之君,能掌握无数人的生死,但到了这一刻,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孤独的人啊。 …… 这一日,云娇等秦南风回来,一直等到下半夜。 后来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靠榻上睡着了。 蒹葭她们怕惊醒了她,只得找来薄被给她盖了,又悄悄撤了一盆冰。 云娇也实在是乏了,这一觉便睡到大天亮,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便坐起身了,身上的薄被便滑到了地上。 “少夫人,你醒了!”蒹葭在一旁缓缓地摇着扇子给她扇风,见她醒了,不由开口。 “人回来了吗?”云娇扭头便问。 “没有。”蒹葭摇了摇头,眼中也满是担忧:“少夫人你说,少爷在宫中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不知道。”云娇摇了摇头,皱眉思索。 “那少夫人,早饭已经送过来了,奴婢伺候你洗漱,先吃些东西吧?”蒹葭劝她。 “我不饿。”云娇摇了摇头。 “少夫人,你昨天晚上就不曾吃,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是担心少爷,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蒹葭心疼的望着她。 “你先出去。”云娇有些嫌她吵闹:“我一个人坐一会儿。” 她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日,秦南风去宫里头,哪怕是回来的晚一些时辰,都会派人回来同她说一声的,没理由这一回一夜不归,却连个信都不送,丁寅可是跟着他去了的。 “诶?” 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秦南风曾同她说过,倘若哪一日他进宫去没有回来,也没差人送信,不必担忧,只要安心等他便可。 会不会是…… 她静坐了片刻,定了定心,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我要吃早饭。” “来了。”蒹葭一听,欢喜不已,连忙进了门。 她原本还想去叫李嬷嬷来劝少夫人多少吃些东西的呢,没想到少夫人自己就喊饿了。 云娇洗漱过后,吃了早饭,蒹葭边收拾桌子边问她:“少夫人,那咱们今朝去茶坊吗?” “不去。”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你放出风声去,就说我染了风寒,这几日不待客。” 若真是为了那件事,既然秦南风在宫里不能回来,那她在外面也不能若无其事,做戏就得做足了,干脆称病谁也不见,这样还省得露馅儿。 “是。”蒹葭也不问是什么缘故,便答应了,反正少夫人做事情总是有道理的。 云娇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几日,茶饼是做了不少,顺带还做了些香。 她天生爱静,每日做做这些东西,逗逗八两,她也不觉得无聊,就是担心秦南风,天天就盼着他早些回来。 不过,她都这么担心,婆母赵忠竹更是愁的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真的是头发都要白了。 如此,她还得费心安慰婆母,这也是个苦差,不过好在她还能应付过来。 原本这样静静的等待,其实也是挺好的,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几日之后,宫里头忽然来了人。 这次来的,是施贵妃的人。 往常,来接云娇的,都是她的大宫女,不是翠屏就是红鸾,这也还就算是给云娇脸面了,若是旁人,便只派个送信的便罢了。 这一回,施贵妃的人来得很不寻常,不仅是翠屏、红鸾都来了,还带了几个宫女和内监,一个个站在秦家大厅里,都肃着脸,看着有些可怖。 云娇听了信,先进了里间,将秦南风之前给他的那把“匕首钗子”簪在了发髻上,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这才起身往外走,口中吩咐道:“乔巳,你跟着我就行,不要轻举妄动。” “是。”乔巳在暗中答应了一声。 进了正厅,就见赵忠竹已经站在那处了,她不曾招待过这些人,一听说是施贵妃的人,她在院子里腿就有些软了,但又不得不过来,只能强撑着来接待。 见了这些人,她脸都白了,直到云娇出现,她才算是有了主心骨,连忙走上去挽住她:“云娇,施贵妃手底下这些人说是来接你的。” “秦少夫人。”红鸾见了云娇,客气的福了福。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见礼。 “客气了。”云娇也照常还了一礼,神色自若:“诸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闻秦少夫人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可曾大好了?”红鸾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一句。 “歇了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云娇笑了笑:“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记上茶了。 各位请坐,我让人上茶。” “不必了,秦少夫人身子大好了便好。”红鸾客套的一笑:“我家贵妃娘娘过几日不是生辰了吗?让我们出来采买些东西。 来的时候,贵妃娘娘说好些日子不曾见秦少夫人了,怪牵挂的,让我们顺道来接了秦少夫人进宫,去陪她说说话。” “原来如此。”云娇点了点头:“只是我这风寒才好,还未曾完全痊愈,若是这会儿进宫,万一害得娘娘染上了风寒,那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若是她没有记错,施贵妃的生辰可还有一个多月呢,不过,宫里的贵人做生辰,一向都是最奢靡的,提前采买也属寻常。 《把云娇》正文 第1283回 何愁大事不成 “云娇……”赵忠竹上前抱着她的手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眼巴巴的望着她,她不想她走。 “娘,你别担心。”云娇拉住她的手,宽慰她:“我之前不是也时常进宫吗?贵妃娘娘只是叫我去说说话,没什么事的。” 赵忠竹想说这回与往常不同,南风都去了这几日了,连个信都没有,眼下施贵妃居然派了这么多人来请她,分明就是准备她不去就直接绑过去。 儿媳妇要是也一去不回,这家里可怎么办? 这万万不可啊,但施贵妃的人就站在眼前,虽然两个大宫女脸上都带着笑,可她就能感觉出一股“虎视眈眈”的意味。 赵忠竹不敢乱说话,只是硬拉着云娇。 “秦夫人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贵妃娘娘又不吃人。”红鸾笑着开口。 “娘,你安心在家里等我。”云娇拉开赵忠竹的手,招呼红鸾她们:“走吧。” “云娇!”赵忠竹紧跟了几步,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 “木槿。”云娇朝着她招手,环顾了周围的下人一圈:“我不在家中,家里头一向都是你看着的,你记得照应好夫人和家里。 要是有那不听话的、趁机闹事的,直接打出去便是,打的越多,我回来给你的赏银越多。” “是。”木槿大声答应。 周围那些下人都低下头,他们知道这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当然,云娇管家也有了一阵子,他们早就收敛了许多,轻易是不敢造次的。 赵忠竹一听这话,不由得更担心了,听这意思,她也要跟南风一样一去好几天吗?这可如何是好? 云娇其实也是猜测的,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施贵妃这个时候叫她进宫,绝对是思量好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但不管如何,她不能拒绝,怕坏了秦南风那边的大事,眼下只能先进宫去,再见机行事了。 不知进宫能不能瞧见秦南风? “秦少夫人请。”红鸾客气恭敬。 云娇当先走了出去。 到了宫里,施贵妃依旧如同从前一样,亲自接待了她,又命人给她上了上好的茶。 她先问了几句自家堂妹情况,而后便话锋一转:“这几日,你们家夫君一直都在宫中,你在宫外,一定很想念他吧?” 云娇听了这话,莞尔一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这都成亲这么久了,又不是小儿女的时候,有什么好想念的。” “你就别骗我了。”施贵妃眼中意味不明:“你们夫妻鹣鲽情深,我是知道的,香儿也曾对我说过。” 云娇笑了笑,不曾言语,这应当算不得是什么错处吧? “那这几日,他可曾送信回去?让你别担心他?”施贵妃试探着问。 她心里也没底,秦南风留在梁承觐那里好几日了,那宫门一直关着,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她去闹了好几回了,都吃了闭门羹,梁元肃来同她说,梁承觐恐怕是病的爬不起身了,这才独留最信得过的秦南风在跟前,要不然不至于如此。 而朝中,这几日更是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是偏向梁承觐病重了。 梁元肃有些坐不住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好等。 “没有。”云娇坦然的望着她,摇了摇头,又道:“我还准备向贵妃娘娘打听打听他的消息呢。” 她估摸着她也不知道秦南风那里的消息,说这个话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话显得更真而已。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眼前这个贵妃娘娘,恐怕不会轻易相信她。 “你说真的?”施贵妃紧盯着她,不自觉的绷直了脊背。 “自然是真的。”云娇也望着她:“贵妃娘娘是不是也没有他的消息?” 施贵妃顿了顿道:“也不能算是全然没消息,我只知道他一直在陛下的寝宫中,眼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在陛下寝宫中做什么?”云娇不解的望着她,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明白,秦南风不会有事情,但是还是有些担忧,确切的听到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后,她总算彻底的放心了。 “谁知道,陛下有令,除非陛下亲召,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施贵妃神色有些严峻。 “惠妃娘娘平日深得陛下宠爱,也不得入内吗?”云娇明知故问。 施贵妃要是进得去,她就没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莫要说是我一个贵妃了。”施贵妃语带嘲讽:“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进不去的。” “这样啊……”云娇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我们不可以,你却是可以的。”施贵妃又看向她。 “我?”云娇面上更是一片疑惑,心里却明白,施贵妃就是想让她来把秦南风“勾”出来。 “你随我去一趟陛下的寝宫,如何?”施贵妃这话听着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但其实,云娇身处在这个地方,哪有拒绝的机会? “好。”她只能“欣然应允”。 到得梁承觐的寝殿外,万公公在门口守着,一见施贵妃便迎了上来,说是“迎上来”,但他脚下其实不动声色的拦住了施贵妃往前走的路。 “见过贵妃娘娘。”他弯腰行礼。 “还有秦家少夫人呢?”施贵妃半抬着下巴,浑身透着一股颐指气使之气。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这话是说给寝殿里的秦南风听的。 “见过秦少夫人。”万公公客气的朝云娇行礼。 “公公客气了。”云娇忙侧身回了一礼。 “秦少夫人,你夫君就在这里头,我来了好几回了,不仅没见过陛下,就连你夫君也不曾见过。 要是等会儿他还不出来,那你就还跟着我回瑶华宫去吧。”施贵妃故意大声说。 万公公扭头朝后看了看,悄悄松了口气,每一回施贵妃来他都捏着一把汗,生怕她犯起性子来,直接往里冲。 他要是拦不住就是死罪啊,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被连累,还好,这次她似乎并不想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喊话,这就不是他能管得住的了,相信陛下不会怪他的,他一个内监,总不能上去捂着贵妃娘娘嘴吧? “你看看,是不是你那小娘子来了。” 寝殿内,梁承觐咳嗽了一声,朝着一旁的秦南风开口。 秦南风走到窗边,抬起帘子的一角,朝外头看了一眼:“是,我家夫人来了。” “那你……”梁承觐想了想:“出去瞧瞧?顺便,把那消息透出去。” “陛下预备好了?”秦南风并不意外,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 “预备好了,早晚要走这一遭,再拖下去,我的身子真要遭不住了。”梁承觐说着靠在榻上,眯上了眼睛抬手:“你快去吧。” 秦南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秦将军出来了。”施贵妃见秦南风开门走出来,不由得一喜。 云娇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便瞧见他了,几日未见,她真有一些想要冲过去扑进他的怀中。 秦南风也是一样,远远地看着熟悉的人影,就想走过去拥住她,再逗逗她,看她笑,看她着急,再哄她笑。 不过,眼下不是时候。 “贵妃娘娘。”秦南风走上前来,朝着施贵妃微微钱了欠身子,转脸问云娇:“夫人怎么进宫来了?” “秦将军。”施贵妃抢着开了口:“是我将你夫人请进宫来的,我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几日不见必定想念的紧,这才让她进宫,好让你们见一见呐。”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秦南风又欠了欠身子:“我在宫中陪伴陛下,有要事,无暇多想其他。 烦请娘娘让她先回家中去吧。”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样的事,他能预料到,但是,又不能保证事情会按照他所预估的方向走。 他只知道,未来几日宫里会非常的危险,云娇多留在这里一刻,就会多一份危险,尽早出去才是上上策。 “送她回去?”施贵妃看了一眼云娇:“那可不行,我可想好了,最近我在这宫里头无聊的很,正好你也在宫里,我就让你夫人也在宫里陪着我。 等你回去的那天,到我宫里来接她就是了。” 她故意这么说的,既然秦南风这么想让回去,那就那这件事情换点消息好了。 “那恐怕不大好。”秦南风沉声道:“我夫人管着那么大一个家,还有家里的生意,最近,我岳父身子也不好,她还得回去尽孝,怕是陪不了贵妃娘娘。” 他知道,施贵妃不会轻易答应送云娇回去,因为她想知道的东西还没有得到答案。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施贵妃以为,他真的是信了梁元肃的话,打算与他们一道的。 虽然这消息是他和梁承觐商议好了要放出去的,但怎么“放”也是个讲究。 若是上来就直道其详,施贵妃他们恐怕会起疑心,就算是梁元肃粗枝大叶的,没什么心机,他手底下谋士怕也不是吃素的。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施贵妃以为他是迫于无奈才说出这个消息的,这样就不会怀疑了。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让云娇回家中去,一举两得。 “秦将军想让令夫人回去啊?”施贵妃挽住云娇:“倒也不是不可以。” 云娇低眉顺眼的站着,不言不语。 “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秦南风微微挑眉。 “你就同我说说,你与官家日日关在这寝殿之中,到底在筹谋着什么?”施贵妃压低了声音,往前凑了凑:“你说清楚了,我就让人送你夫人回去。” 她问这话的时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娘娘是后宫之人,怎能过问这些事?”秦南风顿时满面警惕,往后退了一步。 “难道,你不知晋王同我的关系吗?”施贵妃拉着云娇,又往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紧盯着秦南风。 秦南风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仿佛才知道她也参与了梁元肃的那些事:“原来如此……” 施贵妃笑了一声,她还以为秦南风有多聪明呢,没想到连这个都没猜到:“现在你可以放心告诉我了。” 秦南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见万公公远远的让开了,这才小声道:“我只能告诉你,官家撑不了几日了。 你最好不要把这消息走漏出去,尤其不能让韩值的人得知,请晋王早做准备吧。” “好。”施贵妃心怦怦直跳。 梁元肃告诉她说服了秦南风帮忙,她还有些不信,毕竟秦南风的忠勇正直是整个大渊众所周知的,让他帮忙造反,那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梁元肃说,他知道一些秦南风舅舅之死的真相,告诉了秦南风,所以梁承觐现在是秦南风的杀舅仇人。 即使这样,她也一直是不信这件事的。 直到方才,秦南风真的亲口说出了梁承觐的事,出卖了梁承觐,她才算是真正的信了。 同时,她也很欣喜,有秦南风这么一大助力,何愁他们大事不成?要知道,整个帝京所有的军力几乎都在秦南风手里握着,他想篡位,易如反掌。 “请贵妃娘娘将我家夫人送回家中去。”秦南风说罢了,后退了一步,拱手相向。 “好说。”施贵妃满口答应下来:“让她陪我吃顿饭,我便送她回去,你可以放心了吧?” “谢贵妃娘娘。”秦南风看了云娇一眼,忍住心中的不舍,转身又进了寝殿。 “云娇,随我去吧。”施贵妃拉住她,心里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你也许久没进宫了,正好我命人从外头买了些时兴的菜式,你随我用了饭,再回去如何?” “是。”云娇点头。 她一直在思索,瞧方才那情行,秦南风是故意把官家病重的事说给施贵妃听的,这是想让梁元肃趁机起事? 梁元肃为人急功近利,最是没有耐心,这谋反之事,他已经盘算了很久了,最近官家身子越发不好,他也一直蠢蠢欲动,官家是要来个瓮中捉鳖吗? 若是如此,这宫里确实是呆不得了,得赶紧回去,且梁元肃若是落入瓮中,这施贵妃怕也是逃不掉的。 她想着,看了一眼施贵妃。 施贵妃正小声吩咐自己的婢女:“去请晋王进宫来。” 《把云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把云娇请大家收藏:把云娇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把云娇》正文 0305请假章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哈哈 《把云娇》0305请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把云娇》正文 第1284回 强留 施贵妃回头瞧云娇,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云娇,吃了饭我就命人送你回去。” “贵妃娘娘叫我来,该起的作用都已经起了吧?”云娇笑看着她:“要不然这样,饭我就不吃了,家里还有些琐事,我先回去了。” 她陪着这个施贵妃,也吃不了几口东西,进了宫她就没什么胃口。 “那可不成。”施贵妃上前挽着她,很是亲热:“我可是答应过你夫君的,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吃了饭才能走,这也算是我的一番谢意。” 放不放云娇走,她还拿不定主意,得等梁元肃来了再说,反正眼下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她的。 “好。”云娇知道推辞不掉,只得答应下来。 她跟着施贵妃回了瑶华宫,没多大会功夫,果然有几个内监提来了食盒,看样子,真像是从外头送进来的。 “眼下也临近午膳了,我这瑶华宫你来的次数多,之前也逛了个七七八八了,想带你四处转转大发大发时辰,都没个地方。”施贵妃看着云娇笑着开口。 “不用了,就在这处挺好的。”云娇面色寻常,心中却有些忐忑。 施贵妃这样的行径,怎么瞧都觉得不对,梁元肃是外男,他们又是表姐弟,就这么把人叫进宫来,难不成都不用避嫌的吗? 还是说,他们看官家那样了,所以就不忌讳了? 她不曾思量多久,梁元肃便来了。 他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的,进来便大大咧咧的打量云娇,有些无礼,眼神中又带着几分傲慢,十足是传说中的模样。 “表弟,你来了。”施贵妃迎了上去,那眼神中的绵绵情意有些藏不住了。 云娇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在原地福了福,不仅不曾上前,还往后退了两步,但她并不羞怯,远远地直视梁元肃,通身自有一股气度。 她之前倒是见过梁元肃几回,不过,她若是没记错,梁元肃应当是头一回见她。 她之前倒是不曾留意这对表姐弟之间的关系,眼下看,似乎有些不简单? 蒹葭和落葵见状,都上前紧靠在她身后站着,满面警惕。 “表姐。”梁元肃见了施贵妃,并未行礼,反而朝里走了走,继续看向云娇。 云娇神色淡淡,从容不迫。 “果然不愧是秦南风看中的女子。”梁元肃赞了一句,在桌边坐下,朝着云娇道:“怎么样秦少夫人?过来一道用午膳如何?” “不必了。”云娇冷声回道:“我夫君不在这处,我独自一人与晋王一道吃饭,于理不合。 贵妃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她说着,朝施贵妃行了一礼,便要借机离开。 她不管这表姐弟到底什么关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娇,你不必介怀。”施贵妃却拦住了她:“元肃他不是外人,他是我表弟,在我这你不用拿他当晋王。 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又不是你们二人独处,你怕什么?” 她还没问梁元肃该当如何呢,现在怎么能把人放走? “贵妃娘娘,您是宫里的贵人。”云娇抬眼望着她,满身正气:“您这般同晋王见面,也是于理不合的,这深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睛,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这可是大事。 我劝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她说着也不管施贵妃脸色如何,便匆匆往外走。 不管如何,她先脱离这个地方再说。 “你……” 身后的施贵妃说了什么,她全然没听见。 眼瞧着瑶华宫的门槛就在跟前,她心里一喜,就要迈出最后一步。 正当此时,门口出现了几位穿着铠甲的侍卫,手中举着长枪,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娇一怔,醒悟过来,回头看向梁元肃,神色清冷肃穆:“晋王这是何意?” “自然是留秦少夫人多坐一会儿了。”梁元肃说着轻笑了一声。 “晋王该知道,我家将军的性子吧?”云娇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她方才瞧见了,不仅门口有人,就连院子里都有不少人,乔巳一个人不是对手。 而且,都已经这个局面了,乔巳还不曾出来,很有可能已经…… “知道,我当然知道,秦将军将秦少夫人你奉若至宝。”梁元肃满不在意:“但秦少夫人别忘了,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 “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晋王难道不该对我更客气一些吗?”云娇反问他。 “那是自然,只要秦少夫人乖乖的留下来,那肯定就是我们的贵客,我表姐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招待的。”梁元肃说着站起身来,一边拿帕子擦拭着手,一边朝着云娇走了过来:“再说了,这么久以来,秦少夫人到这里瑶华宫来,一直不都是座上嘉宾吗?这些,你心里该都有数吧?” 他望着云娇,眼神咻然变冷,身上魄人的气势喷薄而出。 他到底是皇亲国戚,是官家亲封的晋王,手底下又有那么多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上人,自然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既然晋王如此客气,我若是还不留下,那未免太不识趣了。”云娇并不怕他,唇角还微微翘了翘,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梁元肃有些意外,顿了顿道:“不错,果然与旁的女子不同,是个女中豪杰,来坐吧。” 说着,还抬手邀她。 “不了,我还是不与晋王同桌饭了,于理不合。”云娇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再理会他。 梁元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走到桌边坐下:“表姐,咱们先吃。” 表姐弟二人便吃起饭来,两人也不忌讳云娇,当着她的面就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喂饭。 一顿饭吃完,云娇坐在那处,似乎眼皮也不曾动一下。 梁元肃欲走,施贵妃起身道:“云娇,你先坐着,我送他出去。” 云娇“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出了瑶华院的门,施贵妃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不可靠之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表弟,既然秦南风已经给我们通风报信了,我们这样留着云娇,是不是有些太不客气了?” 她倒不是过意不去,而是觉得云娇他们夫妇二人不好惹,这样把她强留在这里,秦南风来了可不好交代。 “表姐,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事吗?”梁元肃转过身,一手捏着她的肩膀:“那是动不动就掉脑袋的事,不小心一点,能行吗?” “可你留着她有什么用?”施贵妃不解。 “她有什么用?”梁元肃笑了一声:“我的表姐,你以为她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女子吗?她可是秦南风的命根子,有她在,秦南风就不敢不听我的。” “可秦南风不是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吗?”施贵妃更不明白了。 “你知道什么?他成日跟那个老东西在一起,谁知道他心里是向着谁的? 也许这次是他们放出来的假消息,引我们上钩的,我们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明白吗?”梁元肃神色肃穆起来:“你记住了,能不能成事,能不能续我们的前缘,就看这一回了。” “我知道。”施贵妃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秦南风到时候发怒了,我们怎么办?” “你怕什么?”梁元俨皱眉:“到时候江山都在我的手里了,他一个武将,我要他的脑袋都轻飘飘的,他还能反了天去?” “也是。”施贵妃深以为然。 “你把她盯紧些。”梁元肃叮嘱她一句,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他们表姐弟,原本确实是互相爱慕的,可后来施贵妃却被迫进了宫,这是他们表姐弟这么多年以来的遗憾。 上一回,本以为的天定良缘,却被梁承觐横刀夺爱,这一次,江山和美人他梁元肃都要了! 施贵妃看着他远去了,才转身回了殿内。 云娇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也不瞧她。 “云娇,你别生气,我刚才还劝了他,他说他也没有什么恶意的,就是看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想留你在我这里住上几日。”施贵妃笑着上前。 “就是这么留的吗?”云娇扫了一眼那些依旧站在门口的侍卫。 施贵妃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他想做什么,但是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赶忙保证,以后要不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但眼下,是要稳住云娇,她知道若是把人惹急了,对谁都不好。 “贵妃娘娘随意吧。”云娇不大想理会她:“那我的住处可曾安排好了?我想歇一会儿。” 她想一个人待着,看着施贵妃这虚假的笑脸,她心里就闷得慌。 “有有。”施贵妃连声答应,又吩咐:“红鸾,把秦少夫人带到西侧厢房去。” “是。”红鸾行礼答应了,又恭敬的对云娇:“秦少夫人请。” 云娇起身往外走,施贵妃跟上来,又吩咐门边的侍卫:“你们几个,在外面站着就是了,不许打搅了秦少夫人休息,明白吗?” “是!”那些侍卫齐声答应。 云娇也不理会他们,进了屋子直接拍上了门,走到桌边坐下。 “少夫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蒹葭在门口盯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在外头守着,确实没有人靠近,这才走到云娇身旁,小声询问。 “是啊少夫人。”落葵也是满脸担忧:“这分明就是把我们关在这个瑶华宫里了,施贵妃和晋王,真是一对卑鄙小人。” “别说这些。”云娇看了看紧闭的门,不想说这些没有用的话:“眼下,这么多的人守着,咱们只能见机行事。” 她估计,外面应该还有更多的人。 “少夫人饿了吧?”蒹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奴婢早上出门带的糯米糍粑,奴婢没吃早饭,打算带着方便的时候吃的,正好给少夫人填填肚子。” “奴婢这里也有。”落葵也拿出一样东西。 仔细一看,却是手帕包的,里头有几块精致的点心。 “这是哪来的?”蒹葭不由得问,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家里的东西。 “方才,奴婢见少夫人没吃东西,怕饿着,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包了几块点心,打算让少夫人悄悄的吃些。”落葵笑着说,她一向是个胆大心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木槿不方便跟出门之后,云娇才让她顶了木槿的位置。 “这个得扔了。”蒹葭不由分说,就要把那几块点心丢掉。 “诶?为什么?”落葵着急的拉着。 “这肯定有毒,我不放心给少夫人吃,那个施贵妃她不怀好意!”蒹葭说起这个来,就有些生气。 “留下吧。”云娇也劝阻她:“她确实不安好心,但暂时应当不会在点心里下毒。” “那行。”蒹葭还有些不情愿,不过云娇说的话,她信。 “你们两个都有心了。”云娇捏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你们也吃。” 主仆三人围着桌子,将东西吃完了,又喝了点水,也算是饱了。 “少夫人,奴婢看这里有床,东西也挺齐全的,你要不要歇会儿?”落葵收拾完了床铺,转身问云娇。 《把云娇》正文 第1285回 不客气 这一整日,云娇都不曾迈出她所在之处的门槛。 晚饭时分,施贵妃派了两番人来叫她去吃夜饭,她随意寻了个借口推脱掉了。 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她没什么胃口,而且也不想瞧见施贵妃那张脸,反正这一顿不吃,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 晚了一些时候,施贵妃亲自来了一趟,带了夜饭和点心来,她笑着问云娇是不是怕饭菜里有什么不妥,当着云娇的面将几样菜都挑了一些出来吃了。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她站着,看向坐着的云娇,便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我并不曾有什么不放心,只是胃口不太好罢了。”云娇朝她笑了笑:“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我这就吃。” “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叫外面的宫女去通报我,我会让人去替你办的。”施贵妃丢下一句话,转身去了。 她知道云娇留在这里,只是梁元肃的后手,云娇肯定是不能有什么闪失的,否则秦南风发起怒来,谁能遭得住? 她如今也派不上旁的用场,也就只能先把人照应好了。 门关上之后,云娇看着桌上的夜饭,有些心烦的叹了口气。 “少夫人,你吃一点吧?”蒹葭劝她。 “是啊,少夫人,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落葵也跟着劝。 “吃饱了才有精神想法子呢。”蒹葭接过口又道。 “你们两个也一道吃吧。”云娇提起了筷子。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该吃的还是要吃的,要不然等事情临头了,身上都没力气,要怎么跟这些人斗下去? “少夫人先吃。” 蒹葭同落葵异口同声。 “好吧。”云娇点了头,端过饭碗。 …… 隔日,晌午时分,外面有了动静。 “少夫人,你听!”蒹葭最先开口。 “听到了。”云娇迅速起身,冲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那群侍卫见了她,齐齐转身,手中的长枪都抬了起来。 “我去贵妃娘娘那处。”云娇急急解释了一句,便要过去。 “九妹妹!” 便在此时,她听到院门口有人唤她。 她抬眼看去,不由得有些意外,来的人居然是茹玉。 “四姐夫?”她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茹玉身后带着几个随从,那喧闹之声便是他们要进瑶华宫来,而宫内的人拦着不让,双方争执之间才发出的动静。 云娇一见不是她所想的场景,顿时松了口气。 “这不是茹大人吗?”施贵妃那里听了动静,自然也从里头出来了。 “贵妃娘娘。”茹玉朝她拱手行了一礼。 “茹大人到我这里来,又弄出这样的阵仗,这是何意?”施贵妃扫了扫茹玉身后的那些人。 茹玉定了定神道:“回贵妃娘娘,晋王有命,让属下来将我家九妹妹接出去。” 他这么说,云娇才反应过来,茹玉如今是晋王的人,自然得知了她被困在这里的事情,但看这情形,他显然是说了假话的。 晋王就算是要放她走,也不见得会特意派他来接她。 显然,他是听说她有难,特意跑过来帮她的。 只是这施贵妃虽然有些目中无人,可也并不是个傻子,恐怕不是那么好骗的。 “带走云娇?”施贵妃侧过头看了一眼云娇,又看向茹玉:“真的是晋王的意思?” “自然。”茹玉抬起头来,依旧面冠如玉:“还请贵妃娘娘放行。” 施贵妃看着他,忽然掩唇咯咯娇笑起来。 茹玉同云娇都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云娇只是皱了皱眉头,茹玉却忍不住开口问:“贵妃娘娘为何发笑?” “我笑的是,茹大人的容貌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出色啊。”施贵妃笑着看云娇:“这样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我看着都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秦少夫人当初怎么就没把握住呢?” 云娇当初同茹玉定亲又退亲,在杨氏刻意的渲染下,几乎是整个帝京城都知道的事。 不过,众人都以为杨氏说的是真的,都说是茹玉中了榜眼,看不上云娇了,这才退了亲,倒是没几个人知道茹玉痴恋云娇的事。 当然,茹玉也从来不曾宣扬过此事。 云娇不曾言语,人听了这种话,心里总归是不大舒服的,可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解释,别人想说闲话的还是要说,所以她不打算多说什么。 旁人要说什么那就说去好了,左右嘴长在别人脸上,哪里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茹玉却胀红了脸:“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属下与九妹妹都已经各自成家,属下还是她的姐夫,还请贵妃娘娘慎言。” 他自己也就罢了,他不在意旁人说他什么,但云娇的名声玷污不得。 “既然是过去的事情,那我说两句怎么了?你急什么?又脸红什么?”施贵妃走出廊下,缓步向前。 云娇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几个侍卫看她是朝着施贵妃去的,也就不曾拦着她,但是都远远的跟了上去。 他们的职责便是看着云娇,哪怕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也要尽职尽责的跟着,万一不小心让这女子跑了,他们可都是要丢脑袋的。 “贵妃娘娘,属下不是来说这些的。”茹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正色道:“晋王派属下来领我九妹妹过去,还请贵妃娘娘放人,别耽搁了时辰。” 施贵妃缓缓的走到他对面,云娇就靠在她身侧,略缓一步。 “人我肯定是不可能让你带走的。”施贵妃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口吻。 “这是晋王的意思,还请贵妃娘娘莫要为难属下。”茹玉寸步不让。 “你回去同他说,他若真是要把人带走,就让他亲自来领,你就告诉他这话是我说的。”施贵妃抬了抬手:“至于你,就先回去吧。” “贵妃娘娘……”茹玉有些急了,想要往前冲。 那些宫人却又都拦着他。 “茹大人。”施贵妃皱眉,面带寒霜:“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莫要说晋王到底有没有派你来,就以我眼下的身份,难道你还要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属下不敢。”茹玉低头,口中说着不敢,眼睛却四下打量着。 他昨天晚上才知道云娇被困在施贵妃宫里的事,这一夜自然无眠,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 眼下,秦南风在官家那里,这么多天都不曾出来,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来了。 他是梁元肃的人,知道接下来几日会发生什么,他得尽快将云娇弄出宫去。 但是匆忙之下,也没有好法子,他只能这么来一试了。 “那还不快退下?”施贵妃猛地拔高了声音。 “贵妃娘娘,得罪了。”茹玉告罪了一声,朝着身后一挥手:“拦着他们。” 他说着便往云娇那处去:“九妹妹,快跟我走。” “来人!”施贵妃则拉着云娇,往后退了几步。 云娇听到身后的人冲了上来,还来不及回头,就见守着她的那几个侍卫举着长枪上前去了,茹玉带来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是这些人对手? “四姐夫,你快回去!”云娇忙开口。 可那些人都冲上去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也不知道茹玉到底听到了没有。 “贵妃娘娘,请你让他们住手,我不会跟着他走的。”云娇扭头看着施贵妃,一脸的郑重。 茹玉不能出事,尤其是不能因为她出事,真要是为了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以后出去了怎么跟四姐姐交代? 再说,她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茹玉真的不必要如此的。 “记住你说的话。”施贵妃倒是没有怀疑她,还松开了她的手:“都给我停手!”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些手持长枪的侍卫顿时都停住了,拦在前面的宫人们也都后退了半步,但依旧挡在茹玉和他的随从们面前。 再看看茹玉的那些人,除了他自己稍微好一些,只是医生凌乱而已,其他的人多少都挂了一些彩,不过还好,都是些轻微的伤,显然这些人下手还是有准成的,并没有真的想要他们的命,所以没有下重手。 “茹玉,云娇说了,她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吧。”施贵妃也不想伤他。 毕竟,茹玉是他们的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不知道梁元肃有什么安排,她最好还是不要给他找麻烦。 “九妹妹……”茹玉看着云娇,有些焦急。 “四姐夫,你回去吧,我在这里没事的,快回去吧。”云娇也劝他。 她真的不想把他也牵扯进来,虽然他成了梁元肃的党羽,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那是他的事。 她是半分也不想他因为她而遭遇到什么,她不想欠他的。 她知道茹玉这样对她,是不图回报的,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受他的恩。 在她看来,两人既然断了关系,就该断的彻底才对,可阴差阳错的,他们又成了亲戚,那就以寻常亲戚相处就是了,她真的不想他为她做这些事,她其实他今天没有到这里来。 “真的是晋王命我来此的,九妹妹,你快随我去吧……”但就算到了这种地步,茹玉还是想救云娇。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想再说几句,试一试。 “茹玉,你这个叛贼,我什么时候命令你来这里了?”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断喝。 云娇一听这声音,心里一动,这是梁元肃,而且听口气,他有些气急败坏? 她不动声色,脚下缓缓地往施贵妃身旁靠了靠。 紧接着,梁元肃便冲进了院子,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额头上破了一处,血一直流到下巴,身上的铠甲也破了几处,还有几个伤口渗出了鲜血,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看着像是被人打的丢盔弃甲了,显然是吃了败仗。 “去,把这个娘们儿给我绑了,我看秦南风还能翻起什么浪来!”他一进门,便伸手指着云娇大声命令手下,接着又指着茹玉:“还有这个逆贼,竟敢冒充我的名字,胡乱下令,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把他给我绑起来,先关到大牢里去,等我登基了,我要宰了他示众!” “是!” 他的手下异口同声的答应。 不过,他这里的手下也没有多少,他带过来的,只有七八个残兵败将,再加上原本守在这里侍卫,一共也就不到二十人。 看这情形,云娇估摸着梁元肃应当是同秦南风他们动手了,而且吃了很大的亏。 他能平安的到这,身边只带了这么几个人,显然是把余下的人留下来断后了,打算先过来拿下她好等一会儿要挟秦南风。 她显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几日,她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其中也包括这一种。 所以,在梁元肃的那些手下冲上来的时候,她伸手在发髻上一把抽下了秦南风之前给她的那把精巧的做成发钗样式的匕首。 《把云娇》正文 第1286回 这还能称之为人吗 施贵妃原本还不怕,但脖子上一痛,她立刻慌了神,当即就不敢乱动,甚至险些哭出来:“我不动我不动,你别杀我,别杀我……” 作为一个名门千金,从小在深宅之中长大,进了宫又一直是官家的宠妃,从来都是叫人众星拱月的捧着的,哪里受过这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 要说在这宫里,她能跟皇后斗这么多年,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但毕竟不曾历经生死,脖子上这么一吃痛,又感觉有血流了下来,她便吓得慌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别乱动,我就不会杀你。”云娇冷静的看向梁元肃:“让他的人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下死手。” 她揪着施贵妃头发的手,更加了些利力气。 蒹葭和落葵紧跟在她身旁,两人都吓白了脸,眼下就她们三人,这可怎么办! “阿肃,你别过来……”施贵妃真的很害怕,腿都有些哆嗦了。 “哟呵!”梁元肃有些意外,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看都没看施贵妃一眼,只是嗤笑了一声:“秦南风的女人果然不简单,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居然还能垂死挣扎,我就不信,你还真敢动杀人。” 他说着,便抬步上前,眼睛死死的盯着云娇,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仿佛真的料定了云娇不敢动手杀人。 “你站住!”云娇一咬牙,握着匕首的手又微微发力。 “啊……嘶……”施贵妃吃痛,先是尖叫了一声,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忙伸手朝前阻止梁元肃:“阿肃,你别过来!我好痛……” 云娇死死盯着梁元肃,露出一脸的凶悍,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她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但其实,她看到梁元肃这做派,心里已经越发的没底了。 她能感觉到施贵妃是真的在意梁元肃,可是梁元肃却不见得有多在意她。 这些富贵人家的男子,大多薄情薄幸,对女子都是喜新厌旧,没有几分真情实意,何况梁元肃眼下想争的是那泼天的富贵,到底会不会将施贵妃的命放在眼里,实在难说。 况且,她手里也只有一个施贵妃能作为倚仗,她也不能真的杀了施贵妃,因为施贵妃一死,她就只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了。 所以,她这个时刻其实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梁元肃脚下顿住了,眼神阴鸷的看着云娇:“你把我表姐放开,我可以保证不伤你,但倘若你伤了我表姐,我保证你肯定也活不长。” “你先放了我四姐夫。”云娇朝着茹玉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走不了了,但茹玉不能因为她有什么闪失。 “九妹妹……”茹玉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娇根本不理会他,双目逼视着梁元肃:“我让你放了他!”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梁元肃轻哼了一声,一抬手:“放开他!” 他的那些手下立刻就松开了手。 茹玉重获自由,但他却仍旧站在原地:“九妹妹,你……” “走,快走!”云娇怒斥了一句:“我不用你管!”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人还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哪怕是赶紧去秦南风那里报个信,让他快些派几个人来帮她也好,或是只要赶紧离开,别在这里拖累她就行。 “好!”茹玉跺了跺脚,急急出门去了。 云娇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平静的望着梁元肃:“我无心伤害贵妃娘娘,但我也不想成为你手里的棋子,你带你的人退出去,我同贵妃娘娘在这瑶华宫里,我们互不相干。 其余的事情,我不会多管。” 她思量着,眼下,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了,不如先跟梁元肃讨价还价,能拖多久算多久。 梁元肃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我退出去?你倒是说说我退出去做什么,难道是想让我去送死吗? 你有句话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我手里的棋子,不过,你似乎不知道你这枚棋子的重量,要真是听你的,那我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的事情与我不相干,我只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就算你与我夫君之间有什么过节,那他也不曾到你家中去,动你的妻子妾室吧?”云娇冷冷地反问他。 “那倒是没有,秦南风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梁元肃哈哈笑了一声:“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事情,就不用太过斤斤计较了吧。” 他上下打量着云娇,他之前曾听人说过云娇从前的一些事,一直也未曾放在心上,眼下再想,市井传闻固然有时候太过夸张,但无风不起浪,有人将这女子说的神乎其乎,显然,也是有据可依的。 若是寻常女子,这会儿早就落在他手里了,哪里还有这样的胆量负隅顽抗? “那晋王不如将自己的妻子先交到我夫君手中如何?”云娇微微挑了挑眉头。 她知道,梁元肃很有可能并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她也不是真要梁元肃把人交出来,只是想说话,拖延时间而已。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小事情而已。”梁元肃果然满不在乎:“不过我的妻子眼下并不在宫里,秦少夫人提的这个要求……” 他话未说完,便见他身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梁元肃听着他的话,又看了云娇两眼,点了点头。 随后,那个中年人便退下了。 “这样吧,秦少夫人,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也不想与你为敌,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梁元肃面上的凶恶之色一扫而光,换上了一脸的善意。 “你想商量什么?”云娇正求之不得呢。 不管商量什么,总归是要耗费时间的。 “我知道你在秦南风心里的分量,以你们夫妻之间恩爱的程度和你的聪慧,你也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事吧?”梁元肃看着她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云娇笑了笑,其实这个时候,她根本就笑不出来。 但她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倘若露出哪怕一丝害怕,梁元肃恐怕也会趁机冲上来擒获她。 “是。”梁元肃也不抵赖:“我这是杀头诛九族的事,事关我全家乃至全族人的性命,说实在的,我虽然也心疼我表姐,但是肯定不会因为她一人的性命,而连累那么多人的性命。” “我知道。”云娇并不觉得意外,梁元肃这种人要真是重情重义,她才觉得奇怪了呢。 “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余地,梁承觐已经老而昏庸了,他根本就不当用了,那个位置也该换人坐了。 当初,赵忠勇赵大将军之所以死的那么惨,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而这个时候,正是秦将军报仇的好机会,秦少夫人觉得呢?”梁元肃直直的望着她。 他这个时候还能这样平静的说话,其实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了,若不是说服云娇能有更大的胜算,他早就冲上去了。 “这些话,晋王不该对我说,我虽然嫁给了他,但报仇的事,之前都是他自己做的,我是不知情的。”云娇直接推了这事,装作不知。 “不管怎么说,只要秦少夫人今朝帮了我,他日我坐上皇位,定然不会亏待你与秦将军。”梁元肃没有耐心解释那么多了,先许下了好处。 “那晋王又能许给我什么好处呢?”云娇装作有兴致听下去的样子,当然,还是为了继续拖延时间。 “旁的不说,以秦将军的本事和忠心,肯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秦少夫人你,我眼下能想到的也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其他的,等以后我想起来或是你想要了,我都可以给你。”梁元肃见她似乎心动了,心里也是一喜,但还是忐忑居多。 他总觉得,云娇不会轻易的答应帮他。 “这么听来,确实不错,我成亲这么久,虽然我夫君在朝中还算风光,但是我却连个诰命都没有,还有我夫君的母亲、祖母,也都没有诰命。”云娇侧着脑袋,似乎是在他的提醒下想起这些事来了。 其实,诰命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不大想有,若是封了诰命,那逢年过节的进宫还得穿上特定的服饰,一言一行都得照着规矩,未免太过拘束。 “都有,只要我登上了皇位,保证你们全家的女子都有诰命。”梁元肃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秦少夫人觉得如何?” “那么……”云娇顿了顿,打量他:“晋王想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放了施贵妃,咱们坐下来,你和我一起等秦将军过来……” 梁元肃说着便要往前走。 “大胆晋王,你竟敢私闯宫闱,来人,给我拿下!” 便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断喝。 众人都不由瞧了过去,进来的居然是何皇后,身后跟着韩值和不少将士。 “皇后娘娘!”蒹葭顿时一喜。 云娇面上却没有任何欢喜之色,这个时候,何皇后和自己的女婿带着这些人到这里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蒹葭,快扶你家少夫人到我这来。”皇后说着,便带着人上前。 “站住!”梁元肃却带人拦住了她:“皇后娘娘,你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何皇后一脸的疾言厉色:“晋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趁着陛下病重,带人冲进宫来造反逼宫! 来人,给我拿下!” “是!” 韩值身后的一众将士答应一声,便要上前。 “我看你们谁敢!”梁元肃一招手,他手底下余下的那几人也摆出阵仗。 “上!”一直未曾开口,观察情形的韩值终于开口。 他手底下的人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与梁元肃的人厮杀起来。 “爷,你先撤,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梁元肃手底下一个勇士护在他身前,大喝一声,随后便与冲到跟前的人动起手来。 “撤什么撤!”梁元肃是个暴躁的性子,当即便怒火中烧:“狗皇后,还有韩值你这个奸佞小人,你们以为你们装作一副正派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们到这里做什么来了吗? 不也是想捉住秦南风的女人,好,拿来要挟他吗? 既然如此,那咱们都别活了!” 他说着转身冲向云娇,举起手中的长枪便刺。 云娇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近乎本能的将施贵妃推了出去。 “噗——” 下一刻,施贵妃腹部便被长枪刺了一个窟窿,那长枪穿破了她的腹部,又从后背露出一截,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直追着后头的云娇而去。 云娇瞧着眼前的场景,彻底的惊住了,梁元肃原本可以收回长枪,或是调转方向,再来追杀她,可他似乎是急红了眼,居然直接刺穿了施贵妃,紧接着来刺她。 为了早一刻杀她,竟亲手杀了施贵妃! 这还能称之为人吗? “九妹妹,躲开!” 便在她惊恐的看着那血腥的场景之时,被边上一人大力撞开,紧接着,便瞧见那人被长枪刺中,直撞向身后的墙壁。 “四姐夫!”云娇回过神来,定睛一瞧,推她的人居然是茹玉,他也被那枪刺中了,同施贵妃串在一起,后背抵在墙上,胸前伤口处有鲜血顺着衣裳滚落。 危急关头,云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这是下意识的捡起地上一把不知道谁掉落的刀,朝着正试图拔出长枪的梁元肃砍了过去。 “叮——” 她毕竟是女子,身量不及男儿,又在慌乱之下,本是看准了他后脖梗而去,不料却砍在了他后背的护甲之上。 这一砍,梁元肃顿时回过头来,他怒目圆睁,一把松开了手中的长枪,怒吼了一声:“找死!” 劈手便去夺云娇手里的大刀。 “快,快去将那女子抢来,她现在不能死!” 云娇在退让之中,听到何皇后急切的吩咐,她先前猜的果然没错,何皇后也没安什么好心思,她和韩值与眼前这个梁元肃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梁元肃,你该死!” 便在云娇将要退无可退之时,秦南风宛如神兵天降,挡在了她身前。 《把云娇》正文 第1287回 太不要脸了 “小五!”云娇陡然一见他气势凛然的挡在自己身前,顿时眼眶一热,眼泪险些滚落下来。 太好了,他终于来了。 “别怕。”秦南风没有回头,脚下却往后退了半步,手持长枪,玉身长立,气盖山河。 当年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掩盖他的风华,眼下虽不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但他的气度却不减当年。 “给我死!”梁元肃已是穷途末路,似乎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武器,也不管手里拿的是什么,便朝着秦南风杀了过去。 秦南风飞起一脚,便将他踹出老远。 梁元肃摔坐于地,死死的瞪着他,重重的喘息着,泛红的眼眶看着可怖极了,宛如一头疯魔的野兽。 “拿下。”秦南风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 丁寅即刻便要带人上前。 “快把这个逆贼拿下!” 此刻,韩值也忽然开了口,他手底下的将士也要冲上去。 秦南风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过也不曾理会,只是转身将云娇揽进怀中,低头询问她:“没事吧?可曾伤到?” “没事。”云娇摇了摇头:“幸好你来的及时。” 要不然,她可就要小命不保了。 秦南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方才与人动手的时候,一直惦记着她,有些急功近利了,反而久攻不下,幸好傅敢追带人赶来支援了。 “云娇,你没事吧?” 此时,何皇后走上前来,一脸关切的看着云娇。 后头,丁寅已经带人将梁元肃捆了起来。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秦南风例行公事般的回了一句,随后便问:“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会与韩大人带人至此?” 何皇后侧目看了一眼韩值,她知道这个时候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肯定是不能再打云娇的主意了,她本来以为他们也完了,肯定跟梁元肃是一个下场,没想到事到临头,韩值却又有法子化解了。 韩值方才同她使了眼色,她虽然不知道这法子是什么,但总归是要相助的,所以她才来关心云娇。 “皇后娘娘得到消息,听说秦少夫人被困于瑶华宫中,晋王又带了人马进来,想要图谋不轨。 皇后娘娘担心秦少夫人的安危,特意派人急急出宫通知了我,命令我带人来解救秦少夫人。 没想到秦将军来的这么及时,这么看来我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韩值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 “韩大人说的哪里话,你们能有此心意,便是有心了,我代夫人谢过。”秦南风朝他们拱了拱手。 但其实,事实如何,他心里有数的很,韩值的狼子野心比梁元肃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来救云娇? “别说了,先看看我四姐夫。”云娇一惊,这才想起茹玉还受着伤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去看看。”秦南风牵着她,朝着茹玉走了过去。 茹玉和施贵妃串在一根枪上,一走过去,云娇便瞧见施贵妃的面容,她脸色煞白,嘴巴微张,唇角溢出鲜血,早已死去多时。 云娇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一双大眼圆睁着,满是惊讶、不解、怨恨……想想她最后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也是可怜。 梁元肃确实不能算是个人,哪怕他与施贵妃没有那恩爱情意,那施贵妃也是他表姐,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戚,就算是红了眼,也不能下此杀手吧? 唉,真是人心隔肚皮。 “怎么样了?”她询问正在查看茹玉情形的秦南风。 茹玉看起来很不好,不仅脸色苍白,还紧闭双目,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伤口在胸口处,后背抵在墙上,好在并没有被枪刺穿,但因为长枪的缘故,他即使昏死过去了,却也还是站着的,看着好不惨烈。 “人还活着,去请御医。”秦南风吩咐了一句,又叫人:“你们几个,先把长枪锯断。” “为何不拔出来?”何皇后在一旁问。 秦南风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眼下御医不在,若是贸然拔出枪头,可能会血流不止,恐有性命之忧。” “原来如此。”何皇后一脸敬佩的望着他:“秦将军懂的果然多。” “不算懂得多,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秦南风淡然的回了一句,牵过云娇,往后退了退。 等御医来了,秦南风令人抬走了茹玉,便招呼何道:“皇后娘娘,韩大人,随我去见陛下吧。” “见陛下?”何皇后愣了愣:“陛下不是病重,不能出寝殿吗?” “皇后怎知陛下病重?”秦南风微微挑眉。 这消息,他只透露给了施贵妃。 “是……”何皇后脸色变了变:“我是猜的,毕竟,陛下这么久都不出来,想来是身子不适。” “走吧。”秦南风也没有追究,牵着云娇走在前面。 进了紫宸殿,便瞧见梁承觐一身黄袍,已经端坐在皇位之上。 “臣参见陛下。”秦南风上前拱手行礼,云娇也跟着福了福。 “爱卿免礼。”梁承觐抬了抬手。 “臣参见陛下。”韩值跪下磕头,心里一阵发慌。 他进来就偷偷的打量了,梁承觐虽然脸色蜡黄,看着不大好,但也没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今朝他们这一步棋,实在是走得太险了。 幸好有施贵妃和梁元肃这伊对蠢货垫底,再加上秦南风去的也及时,这才没有铸成大错,他在后怕的同时,也暗暗庆幸。 “陛下,您身子可大好了?”何皇后没有行礼,而是一脸激动的望着梁承觐。 她虽然也有些后怕,但见了梁承觐,她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毕竟是结发夫妻,又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半分也不惦记? 当然,也没有惦记到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个程度,这只不过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故意做给梁承觐看的。 她之所以帮着女婿争夺皇位,不过是怕梁承觐百年之后,她地位不保,会沦为宫里其他嫔妃欺辱的对象。 何况,她和梁承觐膝下无子,就连个庶子都没有,这皇位不传给女婿,还能传给谁? “劳烦皇后挂心了,暂时无事。”梁承觐面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那就好。”何皇后看他这神色,心里有些没底:“陛下这么多天没有出来,宫里的姐妹们可都担心坏了。” “确定是担心,而不是盼着我早日归西吗?”梁承觐声音不高,这话却仿佛压人心魄。 “陛下何故说这种话……”何皇后脸色一白,随即便跪了下来:“这些日子,我一直领着后宫的姐妹们在为陛下祈福,不信,陛下可以召她们来问。” 韩值也跟着跪下,却没有说话,梁承觐没有说到他头上,他要是开口认罪,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皇后跪什么?起来吧。”梁承觐神色缓和了些。 “谢陛下。”何皇后暗暗松了口气。 韩值也跟着站了起来:“陛下,晋王梁元肃趁着您这些日子闭殿不出,带人攻进宫中,意图篡位,臣已经协助秦将军将他拿下了!” 云娇侧目看了他一眼,还真是睁眼说瞎话,要不是秦南风去的及时,他的狐狸尾巴不也露出来了吗?这个时候,还有脸当着他们的面在这里邀功?真是不要脸至极。 秦南风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有些话,云娇在路上都已经悄悄告诉他了,他在提醒她稍安勿躁。 云娇微微点了点头,她知道的,有他在,她不用出头的。 “这么说,今朝的事,你还有功了?”梁承觐眼皮一掀,扫了他一眼。 “臣不敢居功,这都是秦将军的功劳。”韩值连忙推辞。 “把梁元肃带上来。”梁承觐不再多说,吩咐了一句。 内监立刻传了话出去。 片刻之后,五花大绑的梁元肃进了殿,他嘴巴被堵住了,却还是不服气,不仅拼死挣扎,口中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一见梁承觐,便怒目圆睁,仿佛要一口吞了他一般。 “跪下!” 左右提着他进来的侍卫硬生生的将他摁的跪在地上。 “把他嘴里的布拿掉,我倒想听听,他想说什么,我又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竟然意图谋反。”梁承觐见了这个侄子,面上终于有了怒容。 “梁承觐你这个昏君!奸佞小人!竟敢用计阴我!”梁元肃嘴巴得了空隙,立刻便大骂起来:“还有你秦南风,枉我信你一场,竟与这昏君合起伙来诓骗我,你根本算不得什么忠义之辈……” “我算不得忠义之辈,要帮着你,替你篡位谋反,才算忠义两全?”秦南风讥讽的望着他:“梁元肃,你也能算得是半个武将,难道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吗?” “秦南风,我要杀了你……”梁元肃一听更怒了,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南风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冥顽不灵。”梁承觐斥责了一句,痛心疾首:“梁元肃,你父母去世早,我念你孤身一人不易,早早的便将你封了王,不曾想却养得你有如此野心,你对得起谁?” “你又对得起谁?你自己没儿子,你的皇位不给我,难道还要给这个姓韩的?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梁元肃大声反问。 “你看看你,就你这副德行,能继承大统吗?”梁承觐一拍椅背,站起身来:“对得起列祖列宗?你以为,坐在我这个位置,只想到列祖列宗就够了吗? 我还要对得起大渊百姓,对得起军中的每一个好男儿,对得起这大好的江山,这些东西,你这狭隘之人能扛得起吗?” “我为何扛不起?”梁元肃还在胡搅蛮缠:“梁承觐,你敢把皇位传给我吗?你敢吗?你根本就不敢,我知道,这皇位,你不给姓韩的,就是要留给梁元俨!我倒是想起来,之前你一直刁难梁元俨,将最难的差事都派给了他,却又派秦南风护着他,就是在栽培他! 我知道了,你联合秦南风装病,就是为了除掉我!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梁元俨是你的侄子,我就不是了吗?我为什么不能……”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梁元俨那温吞的模样,哪里比得了他了? “带下去吧……”梁承觐对他失望至极,挥了挥手露出了一脸的疲态,不想再听下去。 “陛下也累了吧?那臣等就先告退了……”韩值一直想走。 他觉得,只要今朝这事揭过了,应当就没事了。 而且,梁元肃这人虽然没什么用,方才这番话说的倒是有道理,他得回去好好的想想对策了。 “等一下。”梁承觐却叫住了他。 “陛下还有吩咐?”韩值询问。 梁承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我问你,你一介文官,手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将士?” “不过是府上的小厮罢了……”韩值想敷衍过去:“是养来看家的,听说秦少夫人有难,我才将他们带来……” “几千个小厮?”梁承觐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咄咄。 韩值叫他这眼神看的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陛下饶命,臣……臣不是私养府丁,是……是晋王,晋王一直威胁要臣的命,臣不得已才……才……养来防身的。 陛下饶命,饶命,臣不敢了……” 他说到后来,连连磕头求饶,私自养兵是死罪,哪怕他是驸马也一样。 “陛下……”何皇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想要替他说情。 韩值毕竟是他们的女婿,总不能因为养了些兵丁就真的杀了他吧?那他们的女儿,岂不是就要守寡了? “别说了。”梁承觐径直不让何皇后说话:“韩值,你是我的女婿,我一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但你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即日起,革去你在朝中所有官职,你就待在府中,好好思过,没有我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放你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女婿,他不会真的下令杀了他的。 “陛下……”韩值一听,顿时慌了,这不就等于在家里坐牢吗? 何皇后也着急了,可却不知该从何劝说。 “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府丁,都交给秦将军吧,往后,公主府的安全,我会让秦将军派人负责的。”梁承觐半分后路也不曾给他留。 “陛下,您……”何皇后急着上前说话。 “都下去吧,我乏了。”梁承觐一手扶着额头,眯上了眼睛:“秦爱卿明日起早过来吧。” 《把云娇》正文 第1288回 借个地方 上马车的时候,云娇听到秦南风吩咐了丁寅一句:“走后门。” “为何要走后门?”上了马车,她才问。 “这个时候回去,为梁元肃和施家求情的人应当不会少。”秦南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柔声问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吓坏了?” “还好。”云娇确实有些心有余悸:“只是梁元肃太狠了,我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两人之间应当是不简单的,至少也是这么多年的姐弟情分,你说他对施贵妃怎么下得去那样的手?” 她想起那血腥的场景,就觉得可怕,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心中才算安逸了些。 “许是这两人原本就没有真情实意,梁元肃当时狗急跳墙了,便顾不得那许多了。”秦南风思量了片刻,只有这样勉强能说得通。 “是梁元肃无情无义。”云娇很笃定,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抬头看他:“对了,乔巳他……” 她进宫之后,就没有瞧见乔巳,也不知他如何了。 “乔巳被梁元肃的人围攻,受伤昏迷了,梁元肃应当是不想跟我翻脸,所以他并无大碍,丁寅已经派人将他送回去了。”秦南风轻拍着她后背:“别担心。” “那就好。”云娇松了口气:“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茹玉?” “我已经派人在医馆守着了,倘若他醒转过来会有消息送来的。”秦南风宽慰她:“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官家已经将当值的御医都派过去了,实在不行,我亲自去寻那云游四海的老神医,哪怕是踏遍天涯海角,也把他给找来,把人给救回来。” 云娇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么在意他?” 他们两个,似乎没有这么深厚的情谊吧? “他救了你,我欠了他的情。”秦南风目光转向别处:“而且,除了我,谁也没资格为你死。” 他才不要茹玉为云娇死了呢,真要是死了,云娇就一辈子都记着他了。 虽然,他也知道云娇对茹玉没有男女之情,但想到她要一直记着旁的男子,他还是难以开怀。 所以,无论是因为救了云娇还是因为除了他没有谁有资格为云娇死,茹玉都必须活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这个的。”云娇嗔怒的垂了他一下。 秦南风握住她的手,嘟囔道:“我感激他救了你,但是咱俩都成亲这么久了,他还这么对你,我想到心里就不舒坦……” “你行了吧。”云娇推他一下:“人家救了我的命,现在还昏迷着,你就不能大度些。” “好了好了,大度大度。”秦南风用力抱过她:“咱们现在就去医馆瞧他,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云娇这才算是满意。 两人一道到了医馆,茹玉还在昏睡之中,身上的枪头才刚取出来,人还在昏睡之中,脸上苍白的吓人。 “怎么样了?”秦南风见状,也不免忧虑起来。 “失血太多了,不过总算止住了。”李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双目紧闭的茹玉,脸色还是不大好:“以后,得好好滋补修养。” “他什么时候能醒?”云娇看得揪心。 要不是茹玉,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她了,看着好好的人成了这样,她心里不好受。 “这个……不好说啊。”李御医摇了摇头:“血是止住了,能不能醒,我们也没把握,只能看命了……” 其他的御医听他此言,都纷纷附和。 “什么叫‘只能看命’?”云娇闻言,顿时忧心至极。 茹玉真要是就此……那四姐姐和杨氏怎么办? 她怎么对得起他们一家? “秦少夫人呐,茹大人这会儿还能活着,已经算是万幸了。 若是这枪头在往上偏两寸,这会儿恐怕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御医捋着胡须感叹。 “是啊,茹大人算是福大命大,若是他意志坚定,或许是能醒过来的。”另一个御医附和。 “各位御医,劳烦你们替我想一想,可还有旁的法子了?”云娇忧心忡忡:“偏方也成。” 不管如何,她要尽全力救茹玉。 “有那上了年头的老参,可以切来,两个时辰给他含一片。”李御医沉吟了片刻道。 “这个有。”秦南风转头便吩咐:“回去,到库房拿最好的年头最久的山参。” 前些日子,他封了国公,他记得听云娇提起过,收的那些贺礼当中似乎有好几个老山参。 “还有一个法子。”那老御医摸着胡须又道:“可以让他在意留恋之人在床侧守着,时时呼唤,或许能唤醒他的意识。 茹少夫人还没来吗?快些让她来,他们少年夫妻,总该是情投意合的。” “这个法子好。” “这个有用,上回……” 老御医此话一出,其它的御医都纷纷议论起来,言语间个个都很赞同这个法子。 云娇抬眼与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曾言语。 “我四姐姐应当快到了。” 过了片刻,云娇才勉强笑了笑。 “那用这法子,需要多久人能醒过来?”秦南风则问。 “这个可说不准,三五天之内吧。”李御医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若是五日之内还不曾醒过来,那……” 他话未说完,但在场中人都明白,若真如他所言,那茹玉就活不成了。 云娇听的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的看向秦南风。 秦南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身道:“李御医,可还有旁的吩咐?” “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李御医沉吟了片刻道:“我留在这处,让他们都先回去吧,官家身子欠佳,宫里不能离人。” “是啊,那我们就告辞了。” “告辞。” “好,有劳各位了。”秦南风微微欠了欠身子。 “秦将军真是客气了。” “什么秦将军,是宁国公……” “叫惯了,叫什么都一样,不拘的。”秦南风并不在意,含笑将他们都送了出去。 李御医打了声招呼,到外头候着去了。 随后。秦南风手底下的人拿来了野山参。 云娇亲自切了薄片,喂到茹玉口中含着了。 她见站在一旁的丁寅脸色发白,便朝着秦南风道:“丁寅身上的伤还没大好,就跟着你进进出出的办事了。 这会儿不忙了,你让他先回去歇会儿吧。” “少夫人,属下无碍。”丁寅忙道。 “回去吧,别强撑着了。”秦南风抬了抬手。 其实,这回他原本没想带丁寅,可他非要去,他也就由他了。 现在看来,还是不该答应的。 “是。”丁寅这才转身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云娇同秦南风,还有床上躺着的茹玉。 云娇思量着正要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带着哭腔的唤声:“茹玉……” “四姐姐。”云娇忙转身迎了上去。 “茹玉,茹玉怎么样了?”把云姝满面泪痕,一脸焦急,两只眼睛都是又红又肿。 显然,她是哭了一路来的。 云娇心里更愧疚了,扶着她到了床边,想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却又觉得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又默默的闭上了。 “茹玉,茹玉你醒醒……”把云姝伸手去推茹玉,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滚。 她平日最怕茹玉冷着脸对他,但此刻,她情愿他冷着脸看着她,哪怕是与她置气都行,她不想要看他这样半死不活的躺着。 “四姐姐,你别推他,他身上有伤,不能乱动。”云娇忙拉住她。 把云姝掩面痛哭起来。 云娇也红了眼睛,等她哭声小了才道:“四姐姐,都怪我……” “不怪你,是他自己情愿的。”把云姝打断她的话,狠狠地擦了擦眼泪。 事情她都已经听说了,她心痛,她难受,但她知道,这不怪云娇。 她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可理喻的把云姝了。 茹玉对云娇用情有多深,云娇这个被深爱的人可能不知道,反倒是她这个做为妻子的最为清楚不过。 这么说起来,似乎有些好笑。 每回同僚或是友人之间饮酒,茹玉吃多了回家,醉意朦胧之间,总会将她当成九妹妹,只有那个时候的他才会说情话,他的身子才是滚烫火热的,他也才会真正的打开心扉。 她因为这个哭过很多次,也很羡慕九妹妹,但是从与九妹妹和好之后,她就没有嫉妒过了,更没有丝毫的怨恨。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当初成亲的时候,她想过,能与茹玉成亲生子,共度余生,她这辈子就满足了。 眼下,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然也要付出些什么,茹玉人是她的,九妹妹也已为人妻,她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折腾下去,只不过是不肯放过自己,认命吧,就这样也挺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娇以为她生气了,想要解释。 “九妹妹。”把云姝拉过她的手:“你不用解释,你是怎样的,我知道。 他虽是为了救你,但也是他愿意的,为了你,他可以不要命。”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心中的酸水,眼泪又滚落下来。 “四姐姐……”云娇叫她说的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向秦南风。 “四姐姐,你……”秦南风上前,想要拉过云娇,劝说几句。 “你别动。”把云姝却推开了秦南风:“让我把话说完。” 云娇同秦南风无奈,双双望着她。 把云姝擦了把眼泪:“我进来的时候,李御医同我说了,说要他心爱之人守在床边,多唤唤他,醒过来的可能性更大。 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事,可惜,他心里的人不是我……”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啜泣到说不出话来。 “四姐姐……”云娇拍着她的后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九妹妹,我只能……只能厚着脸皮求你,求你帮帮我,帮我唤唤他……”把云姝拉着云娇的手就往下跪:“我求你了,姐姐的下半生就在你手里了……” “四姐姐,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云娇连忙拉她起身:“四姐夫是为了我,这原本也是我该做的,你这样是要折煞我么?” “九妹夫也同意吗?”把云姝看着秦南风,还要往下跪。 “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四姐姐你可千万别这样。”秦南风不好扶她,伸出两只手去,却反而往后退了两个,让她的礼。 原本,听了李御医他们的话,他就已经打算好了,他陪小九一起照顾茹玉,直到他醒来。 虽然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人命关天,他不是那拎不清的人。 眼下把云姝又这样,他怎会不答应? “谢谢……谢谢你们。 ”把云姝又掩面哭泣起来。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夫妇二人,何苦呢! “四姐姐,要云娇陪着,我是赞同的,但不能在这医馆里。”秦南风等把云姝情绪稍微平稳下来,才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然,我派几个人将他抬回贵府去?” 医馆里每日来来回回的,什么人都有,万一这事传出去,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来呢。 这事,肯定要找个隐蔽所在。 “不行。”不料,把云姝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这事,我还没告诉我婆母呢。” “你怎么瞒过她的?”云娇有些好奇的问。 杨氏在家里可是里里外外一把手。 “她这两天病了,自打茶馆卖了之后,她就总生病,家里的事情慢慢的也就由我来打理了。”把云姝解释:“这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她那性子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眼下,我不能分心照应她。” 她哭了一路,也想了一路,觉得先不说是最好的。 “可这也瞒不久。”云娇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人醒了,我再告诉她。”把云姝看着茹玉想了想,朝秦南风道:“妹夫,要不然这样,先抬到你家去,借个地方,这样九妹妹照应起来也方便,我回去把家中安排好了,也去陪着。” “行。”秦南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把书房腾出来给茹玉住就是了,四周派人看守着,别说是在里头说话了,就算是唱戏也传不出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把云娇更新速度最快。 《把云娇》正文 第1289回 酸溜溜 茹玉搬进秦家之后,云娇半分也不敢懈怠了,当日便在书房待到半夜。 若不是她不回院子去休息,秦南风也不肯回去休息,她怕是还要多陪一会儿。 当然,把云姝也是一直在陪着的。 翌日一大清早,秦南风起身,云娇就也跟着起身了。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秦南风心疼她。 “我早些去看四姐夫。”云娇打了个哈欠,坚持要起身:“就算天天起早也就这么几日,我不碍事的。 咱们看来无关紧要,对四姐夫来说,可要紧的很,不能耽搁了。” “那你中午回来小憩一会儿。”秦南风知道拦不住她,也就没有再劝。 “中午再说。”云娇上前抱着他,靠在他怀里眯上了眼睛:“人家是为我,我该尽心尽力的。” “我知道。”秦南风揉了揉她的发丝,温柔又深情:“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能累着了,你这身子我可是费尽心力才调养到如今这地步,这么暖和的天,你的手脚还是凉的,不能太累了。” “我有数的,你就放心吧。”云娇抬起头来,给他理了理衣襟:“你快去吧,别叫官家等久了。” “嗯,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触了一下,这才去了。 云娇唤蒹葭她们进来给她梳洗,草草的吃了几块点心,便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把云姝一夜未眠,云娇到了之后劝了几句,她才在一旁的榻上和衣睡了一会儿。 不到晌午时分她便醒了,又和云娇一起守着茹玉。 “茹玉,茹玉你醒醒……”云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不时的唤几声。 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喊有些干巴巴的,可除了这样,还能如何? 把云姝坐在床榻上,拉着茹玉的手,痴痴的看着他。 其实起初,云娇还有些喊不出口的,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九妹妹,我觉得……你得说些事情。”把云姝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 “说什么事情?”云娇怔了怔,不解的望着她。 “就是……”把云姝有些尴尬:“就是当初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的一些事情,定亲之后的那些事。 那时候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如果不是因为我……” 云娇无辜的望着他:“四姐姐,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事……” 虽然,当初她看着是被退亲的那个,但其实她是得偿所愿啊,她对茹玉,原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四姐姐好像误会了这件事。 “我知道,我还能不信你吗?我就是觉得得说点事情,就是过去你们之间相处的事情……”把云姝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试试。”云娇思索了片刻,清了清嗓子,看着床上的茹玉道:“其实,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挺好的人,我也觉得你可以信赖,值得托付终身。 我想,若不是因为你娘她看不上我,而你又孝顺懂事,或许我们早就成亲了呢,不过这样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是有缘无份……” 她一边说一边心虚的看把云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赶鸭子上架。 “对,就这么说。”把云姝连连点头:“继续。” “我……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的姿容实在出众。 我才认识你那会儿,每次瞧见你,我都会忍不住偷偷的看几眼……”云娇这说的倒是实话。 不过,她也不心虚,她真的只是看看,并没有旁的想法。 “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我家家学的时候,你坐在屏风的另一侧,与我的位置相对,那时候四姐姐也在,家里的姊妹都没成亲……”说起年少时候的事,云娇面上不由带了几分笑意,倒是说的越发自然了。 秦南风恰巧走到门口,听的心里酸溜溜的,虽然知道云娇说这些不过是想让茹玉早些醒过来罢了,但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国公爷,求您了,我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救救我表哥……”施菁香跪在台阶下,小声苦求。 “求我没用,你进去求少夫人吧。”秦南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他才回来,就叫这女子给缠上了。 他本是来问云娇这女子要如何处置的,眼下,哪还有心思问? “少夫人吩咐过了,不让人打扰……”施菁香又磕头:“求您了,国公爷……” “等着。”秦南风有些不耐,硬扯出一抹笑容,抬脚进了书房。 毕竟把云姝在,他可不能当着客人摆脸色。 还未等他开口,便听里头把云姝惊叫道:“九妹妹,你看!他流泪了!他能听见,能听见,你快继续说,继续说……” 她激动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云娇凑上前去一看,还真是,茹玉眼角的一滴泪滚落下来,那泪痕一直延伸到鬓边,确实是哭了。 “你再说,接着说。”把云姝看到了希望,连声催促她说下去。 云娇便又继续说了起来,她倒也没说什么,讲的都是从前他们一起读书的事。 恰好她说的这一段,秦南风是在边关的,他在旁边一听,他们俩竟还有那么愉悦的过往,脸上那原本勉强的笑越发的支撑不住了。 不过,碍于把云姝在边上,他也不好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便就着凳子在云娇身旁坐了下来。 后来云娇又说到那一回大家一起去繁塔,茹玉做了带哨子的纸鸢的事,秦南风听着才面色少霁,也就是那一次,他用一把麻油馓子便哄着云娇跟他去爬塔了,没给茹玉留机会。 说了半晌,把云姝才道:“好了,九妹妹,今朝就这样吧,你也够累的了,妹夫也等了半晌了,你们先回院子去吧。” “还早,我再陪你……”云娇不好意思这么早就走,想说再陪他们一会儿。 秦南风却眼疾手快的拉起了她:“四姐姐,那我们就先回院子去了,家里还有些事等着她去处置呢。” “去吧。”把云姝起身:“我送你们。” “不用了,等一会儿饭我让人送过来。”云娇拦住了她。 夫妇二人出得门来,一直跪在地上等着的施菁香便膝行而上:“国公夫人,求您,求您救救我表哥……” “香姨娘,你先起来。”云娇见了她才想起来问秦南风:“晋王的事处置的怎么样了?” “他已经不是晋王了,全家都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永世不得离开流放之地,其近亲也随之一同流放,永世不得归京。”秦南风说话的时候,看向旁的地方,有些别扭:“施贵妃人虽然没了,但罪孽难消,家中三族皆流放北地,五十年之内不得离开流放之地,九族之内迁离帝京,从她这辈分起往下三代,不得考取功名。” “官家仁慈,谋逆这样的大罪,竟不曾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真乃当世仁君。”云娇不由赞道。 她也读史书,这样仁爱的君王,在史书上是从未有过的。 “那梁元俨呢?”云娇又问。 “封了太子了。”秦南风抬眼看远处的天空,有些漫不经心:“我也封王了。” “封王了?什么王?”云娇一欢喜,便抱住了他的手臂。 秦南风原本有些气闷,叫她这么一抱,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不过,他很快便忍住了,他现在可不能笑,他还在生气呢。 他故意冷着脸道:“安宁王。” “哎呦,做了王爷,这脸上都有威严了。”云娇知道他是吃味了,想捏他的脸,眼角的余光瞧见施菁香正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她才惊觉这样不像话,忙收回了手:“香姨娘,你别跪着了,有话起来好好说。” “国公……不,王爷,王妃……”施菁香深深的磕了一个头:“求你们,求你们看在我这些日子在府上还算安分守己的份儿上,救救我表哥吧,帮帮我吧!” “你先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西洲院去说吧?”云娇上前一步,低头同她商议。 “是。”施菁香抬眼看她,也不知为何,看到她温和有礼的模样,心里便安定了不少。 回了西洲院,云娇吃了一盏热茶,才问施菁香:“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 施菁香拘谨的站着:“我自己也是沾了王爷的光,才没有被家里头牵连。 我也不敢奢求旁的,只想求王妃帮忙,把我表哥留在帝京,别让他被流放去北地就成。” 她说着又跪下了来,哀求的看着云娇,双目通红,显然没少哭。 “你先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云娇抬了抬手,神色淡然。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就是带着些威严的意味。 施菁香不敢不听,乖乖的站起身来。 “你不为你父母求情吗?”云娇问她。 她怕自己是看走了眼。 据她所知,施菁香但父母对这个女儿是极为疼爱的,到了这关头,施菁香心里头只有情郎却没有父母,这话说不过去。 她是有心想要帮她,但她不想帮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不敢瞒王妃。”施菁香如实道:“我已问过父母,只是他们不愿意同我兄长还有侄子们分开,要同他们一道去北地。” “老人家离不开儿孙,也是人之常情。”云娇点了点头,她没看走眼:“那若是我将你表哥留下,你们打算如何?” 施菁香顿了顿,脸色绯红:“成……成家。” “也好。”云娇也一直想将她放出去,这么养在家里也不是回事:“那这样吧,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我们会把你表哥留下来,替他求个住处,到时候你就从我这出嫁,我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就给你陪个嫁妆,让你体面的进门,也算全了你我之间的缘分。” 这些,是施菁香进门的时候,她就想好的。 若是施菁香真能说到做到,安分守己的不起幺蛾子,她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眼下,施菁香确实都做到了,她也该奉行自己当初在心里的许诺。 “王妃说的是真的?”施菁香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王妃了……” 她知道云娇好,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 “傻丫头,自然是真的。”云娇笑看着她:“你回院子去等着吧,安排妥当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施菁香欢喜的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紧接着又跪下来连连磕头:“谢王妃,谢王妃……” “去吧。”云娇抬了抬手。 施菁香欢天喜地的去了。 云娇起身进里间,秦南风正坐在床沿上,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捏着本书,却在出神。 他侧脸轮廓分明,就着早燃的烛火,真真是好看的很。 “王爷。”云娇知道他还生气,笑嘻嘻的去逗他。 秦南风看了她一眼,却撇过头去,一脸的不高兴。 “王爷?”云娇探过脸去瞧他。 他又将脸撇向另一边,其实,已经在强忍着笑意了。 他就是太宠着她了,跟她连生气都生不来,动不动就忍不住想笑,也太不争气了。 “怎么还生气?”云娇跨坐在他腿上,两手捧着他的脸,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我把香姨娘打发了,你不高兴?” 她看他还不理他,便自顾自地道:“这样吧,你如今也封了王爷了,这跟前不能就我一个,太说不过去了。 哪怕是咱们大渊最正直的镇王,还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外加三个妾室呢。 怎么说你也不能比他少,要不然看着也太寒酸了。 这朝中的大人们都巴不得把女儿送到咱们家来,那个户部尚书家今年十五,我见过,模样不错,真的可以说是肤光胜雪。 还有中书侍郎家的,腰条细,你要是嫌这两家官小,咱们也可以看看那些国公啊侯爷或是王爷家的女儿,左右也是门当户对,只要没成亲的,就没有你领不进门的……” 她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说着,乐在其中。 秦南风恼的牙痒痒,发狠起身将她摁住床上:“把小九,你说你和茹玉那些过往,气我还气不够是不是?又说起这些来了!” 云娇两手抵着他胸膛笑道:“我是替你着想,你做了王爷,在朝堂中没点势力,哪能立足? 这势力从哪来?不就得从姻亲起吗?” 她之前也没有细想过这件事,这会儿说起来,她忽然有些笑不出了。 她怎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把云娇》正文 第1290回 让娘子养着我不舒坦吗? 秦南风瞧她神色,猜到她的心思,便想要逗逗她,微微一转眼睛,故意道:“诶?你说的我倒是没想到。 不过你这么一提,这倒也是个事。 但是后宅之事我不管的,这些事情我就不操心了,你看着安排吧。” “我安排?”云娇抬眼看着他,语气稍稍有些变了:“那是你的人,往后要同你朝夕相处的,自然要你合意了才行。” 她垂下眼,心里头酸溜溜的。 当初怎么说来着?说舅舅只娶了舅母一个,她哥哥也只娶了嫂嫂一个,他有她就够了,还说后宅女子多了便乱了,现在就不嫌乱了? 她闷闷的想着,人果然是会变的,这人如今是位高权重了,便忘了初心了。 “我都不拘的,你合意我便合意。”秦南风强忍着笑意,继续逗她。 云娇抿了抿唇,起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秦南风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这怎么还一言不合就要走了? “我吃饭,你以为我去哪。”云娇想抽回手臂:“你松开,你要的人等我忙完了这阵就给你安排,保管不会叫你失望的。” 她说着赌气的转过脸去,有些委屈。 秦南风见状低声笑了起来,小丫头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云娇听见他笑了,不由更恼了,一张小脸胀红了,手底下更是奋力挣扎起来。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呢。”秦南风拉过她抱在怀中:“我有你一个都疼不过来呢,哪还有心力再去纳旁人?” 他不宽慰还好,这么一开口,云娇反而更委屈了,鼻子一酸,眼泪便忍不住滚下来了。 “这怎么还哭了呢?”秦南风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心中一阵后悔:“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逗你,快别哭了。” 说着,又抱她在怀中,轻拍着她后背安慰她。 “本来就是你不好。”云娇靠在他怀里,轻锤了他一下,吸了吸鼻子,撅着唇,眼中却有了笑意。 “那是谁先说纳妾的事的?”秦南风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 “我说得,你说不得。”云娇抬头,娇俏的望着他:“况且,我说的是实情,若是你不纳妾……往后在朝堂之上,要如何立足?” 这也确实是个事。 “要立足就得凭这些?当初我舅舅只娶了我舅母,不也……”秦南风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他想起舅舅的下场,倘若当初他在朝中能有人相帮,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你看,我说的对吧?”云娇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秦南风回过神:“真要立足,或许是得凭借一些手段,不过,我不需要。” “你是不是觉得,太子是你的好兄弟,只要他登基了,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云娇慢声细语的劝他:“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眼下是眼下,以后是以后。 等他真的做了皇帝,就不可能跟你平起平坐了,都说伴君如伴虎,哪怕是他到时候真拿你当兄弟,你也要警醒着些。” “你放心。”秦南风把玩着她的秀发:“我我不曾想过那些,等梁元俨登基了,我便辞官,在家陪你,闲暇的时候钓钓鱼。” 他想过那样的生活,简直赛神仙。 “你说真的?”云娇有些惊讶。 两人四目相对。 “真的。”秦南风一脸正色:“你看我像是在逗你吗?” “这可不是小事,你要想好了,而且,你爹肯定不愿意,他那一关不好过。”云娇提醒他。 她心里其实觉得,辞官挺好的,两人在一起过些平淡的日子,那就是幸福,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她觉得比什么都好。 “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秦南风凑到她跟前:“我这辈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如今是当仁不让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你看看,我还是我,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 不管做多大的官,有多少家财,每日还是要吃三餐,睡觉也就只睡一张床,那我何苦那么操心劳碌?回来让我娘子开茶坊养着我不舒坦吗?” 他说着,将脑袋偎在云娇的脖颈处,蹭了蹭她:“你说是不是?” “不得了了秦小五,你小小的年纪竟看破红尘了。”云娇强忍着笑意,两手捧着他的脸,忧心忡忡:“你该不会想丢下我,跑去出家吧?” “那就得看娘子你能不能留住我了。”秦南风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一下变得热烈起来。 云娇探过身子,笑着在他唇角啄了一下:“这样,能留住吗?” “还差点。”秦南风咂咂嘴,往前凑了凑。 云娇两只眼笑得弯弯的,唇角边两个梨涡也露了出来,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回该舍不得走了吧?” “还是差点意思。”秦南风一把揽过她:“不如我来教教娘子。” 他说着,便要扑上去。 云娇笑着躲开,伸手推他:“还没吃饭呢,我怕你没力气。” “我有没有力气,你最清楚。”秦南风不甘心,继续纠缠着她。 “别闹……”云娇笑着往床边上躲:“好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行,先吃饭。”秦南风很干脆的答应了,最后狠狠的盯了她一眼,像头盯着猎物的狼,要一口把她吞了似的。 随即猛地起身,一把抱起她。 云娇惊呼了一声:“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抱你去吃饭啊。”秦南风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你疯了?”云娇挣扎:“蒹葭她们就在门口。” “那又如何?我还怕她们瞧见?”秦南风才不管,抱着她出了里间。 “快看,王爷抱着王妃出来了。” 蒹葭几人站在门口,瞧见两人这样出来了,都捂着嘴悄悄笑了起来。 云娇听见她们在窃窃私语,不由胀红了脸,拧了秦南风一下:“放我下来。” 秦南风无动于衷,走到桌边慢条斯理的把她放在椅子上,这才吩咐道:“蒹葭,把饭菜提上来。” “来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很快便将食盒提进屋子,将饭菜都取出来摆放整齐了。 …… 翌日,云娇起的有些晚了。 去书房的路上,便不时的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登门拜访。 她知道,是秦南风封了王,那些人又来攀关系了。 不过,眼下茹玉的命最重要,她没有时间去同那些人虚与委蛇。 于是,命人一一去拒了。 可刚进到书房没多久,又有几波下人来报信。 把云姝见她如此之忙,也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九妹妹你就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守着就成。” “那不成,事有轻重缓急,我姐夫还不曾醒,我怎能去理那些琐事?”云娇坚决不应,吩咐蒹葭道:“你回院子叫木槿一道到门口去,来的人若是送礼,你们就都收下,记住是谁家送的什么礼就成。 若是想要进来见我,你们便拒了,就说我近日身子不适,待我大好了,必定请大家来家中一聚。” 记住收的什么礼,这为的是以后好回礼。 既然收了礼,宴客是一定的,但也要忙过了这阵子。 “是。”蒹葭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云娇在书房陪把云姝夫妇,这一坐又是一日。 天黑时分,她才哑着嗓子回院子了。 她这人天生话就不多,平日里也就同秦南风在一起时,才愿意多说几句。 这两日的话加起来,比平时一个月说的都多,嗓子不哑才奇怪呢。 “姑娘回来了,来,把这个吃了。”李嬷嬷等在院子里,见她回来了,便捧上了一个茶盏。 “这是什么?”云娇将茶盏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甜气:“是甘草?” “姑娘还记得?”李嬷嬷慈祥的望着她。 “记得。”云娇低头吃了一口,笑道:“小时候只要我嗓子疼,嬷嬷就总煮这个水给我吃。” “我昨天听你回来说话声音就有些不对了,今朝特意让他们去买的甘草,快趁热都喝了,睡一觉就好了。”李嬷嬷催促她。 云娇像小时候一样,乖乖的把一盏甘草水都吃了。 她心里一片感动。 嬷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可她一回来就吃到了不烫不凉的甘草水,嬷嬷一定热了很多遍,还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她,直到她回来。 这样的疼爱,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 “来,给我。”李嬷嬷见她都吃了,接过空茶盏,又催促她:“快进去歇着吧。” “嬷嬷也早些歇着。”云娇回身吩咐一旁的婢女:“把嬷嬷扶进房去。” “不用,这才几步路?我自己能走。”李嬷嬷推辞着。 “王妃,王妃……” 便在此时,一个小厮从院外飞奔了进来。 “五味子?”云娇见到他,有些意外:“你不是在书房院子里守着吗?怎么跑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茹大人……他……”五味子大口的喘息着。 “茹大人怎么了?”云娇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五味子急成这样? 五味子一直喘不过气来,憋了片刻才憋出两个字:“醒……了……” “醒了?”云娇闻言顿时顾不得旁的:“嬷嬷,你先回房歇息,我去瞧瞧。” 她一路直奔书房,果然瞧见茹玉已经醒来了,把云姝正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 茹玉瞧见她进来了,便将手缩了回去。 把云姝似有所感,扭头瞧见了云娇,笑着招呼她:“九妹妹这么快就来了?” “嗯。”云娇点点头,慢慢走到床边,她看见了四姐姐笑容里的苦涩,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茹玉才好。 “九妹妹,你没事吧……”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躺在床上的茹玉倒是先开口关切她了。 “四姐夫挂心了。”云娇笑了笑:“托你的福,我没事。 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四姐姐交代了。” 她是故意说的。 从她进来,茹玉的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看都不看四姐姐一眼。 她很想说他不该这样,不过眼前这情形,说这个不大合适。 茹玉虚弱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都不知道,四姐姐这几天有多辛苦,为了你日不休夜不眠的,饭也吃不了多少,就只会流眼泪,我都愧疚死了。”云娇又接着道:“万幸的是付出就有回报,你终于醒了。” 茹玉垂下眼,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让人去请李御医了,他就在客院,很快就来。” 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云娇只好又接着说了。 “不用请了,我应当没事。”茹玉一说话就牵动胸口的伤,不由自主皱着眉头。 “你要是疼就别说话。”把云姝心疼不已,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受得住。”茹玉说着,又看向云娇。 只要云娇没事,他死都甘愿,为她受了伤,虽然疼,可心里头却痛快。 他终于也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醒了?” 李御医背着药箱,进得门来。 “李大人,请。”云娇上前迎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等李御医给茹玉查看完了,她就可以离开了,待在这里,夹在他们夫妻二人中间,这滋味可不大好受。 “王妃客气了。”李御医朝她拱了拱手,这才走到床边,给茹玉把脉。 “王妃?”茹玉探寻的望着云娇。 “嗯,逐云这回有功,官家封了他安宁王。”云娇如实说了,又说了封太子的事,还说了些朝堂间这几日众所周知的变化,最后道:“官家还说,此番你也有功,等你醒来另行封赏。” “我就不必了。”茹玉看着她笑了笑,她过得好就好了。 至于他,看着她好,就很满足了。 云娇叫他看的很不自在,见李御医松开了他的脉门,不由得问:“李大人,我四姐夫怎么样了?” “人已经醒过来了,应当没有大碍了。”李御医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医者父母心,他也是盼着茹玉能好转的:“这是之前失血过多,伤的也深,往后还得吃药好生调养。” “那请李大人开个方子吧?”云娇跟着他。 “先照着前头的方子吃,等吃完了我在斟酌着添减。”李御医说着就背起药箱,欲往外走。 “姐姐,姐夫,我送送李御医,家里还有旁的事,明日再来瞧你们。”云娇说着便趁机跟着李御医往外去了。 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把云娇》正文 第1291回 难以启齿 茹玉醒了之后只在秦家养了一日,便要回家去。 云娇同秦南风自然留他,毕竟他伤重,轻易动不得。 但茹玉坚持要回去,云娇两人自然也不会强留,便小心翼翼的护送他回家去了。 杨氏见儿子这样,自然也是要闹的,但被茹玉止住了,她还是不甘心,但茹玉说是他自己愿意的,天便也说不出什么了。 送了茹玉离开之后没多少日子,施菁香的表哥登门了,拜谢了云娇夫妇。 云娇差人去看了个良辰吉日,又给施菁香做了几身新嫁娘的衣裳,预备好了嫁妆,到了日子,便将她嫁出去了。 这人一走,家里头看着像是太平下来了,实则不然。 秦焕礼对此极为不满。 眼看着又要到年下了,云娇进门一年多了,到如今肚皮还没个动静。 想想当初,都说夏静姝身子弱,不能生孩子,还替把云庭操心呢,谁知道人家不仅生了个大的,眼下两个小的也快要出来了,再看看他们家这个,也不曾听说她身子有什么不妥的,怎么就到如今都没听说有什么? 秦焕礼原先私底下就同赵忠竹说过好几回,赵忠竹都回他说孩子们年纪还小,再说这成亲也才没多久,不急在这一年半载的。 慢慢的也就拖到如今。 毕竟,秦焕礼一个做公爹的,也不好真去同儿媳妇说什么,不过明里暗里对着秦南风也旁敲侧击的说过几回,秦南风却只当是没听懂。 这些,倒也就罢了,他也不曾追究。 可这一回,云娇将施菁香打发走了,他便很不满了。 他倒不是舍不得施菁香走,他很清楚,施菁香在这个家里头,也就只是个摆设而已,秦南风连那个院子都不曾踏足过,养着她也没什么用。 他不满意的是云娇这个态度,把他儿子唯一的妾室打发走了,这是想做什么? 他儿子如今好歹也是安宁王,跟前就不能有几个妾室吗? 秦南风成了安宁王,这事他是很欢喜的,儿子做了王爷,他这个做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朝中人人都对他客气三分,他比从前可意气风发了不少。 所以这些日子,他还是挺高兴的。 但一想起秦南风子嗣的事情来,他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三儿子留下了个仲儿,他家也能算是有后了,可南风是嫡出的,只有他的儿子才是正经的嫡孙,仲儿是取代不了的。 云娇进门这么久,他从看不上这个儿媳妇到如今信任她,家里事事都听她的,他也承认,云娇确实有几分本事。 但就生孩子这事,他还是很有意见的,无后是最大的不孝。 这一日,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坐不住。 “老爷,坐下吃饭了。”赵忠竹在一旁叫他。 “吃吃吃,你怎么吃得下去的?”秦焕礼扭过头,没好气的开口:“到现在,连个嫡出的孙子都没有,人家曹大人就比我大几岁,马上都要抱重孙子了,她倒好,还把个妾室打发走了。” “那我来你家不是晚吗?南风比人家小,这怎么比?”赵忠竹说话也不敢大声,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怕说错了,惹恼了他。 “就算不抱重孙子,这成亲都一年多了,多少也该有点动静了吧?”秦焕礼贪了贪手:“在哪儿?你说给我听听?” “这事也急不来……”赵忠竹想了想道:“就我大姐家邻居她儿媳妇,成亲三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后来一年一个,现在不是都三个……” “行了。”秦焕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吃过饭,你去找她说一说,看看是不是身子不好,有病不要讳疾忌医。” 他说着,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这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怎么开口?”赵忠竹对着云娇可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 她这儿媳妇好着呢,对她没话说,她可不去挑这个刺。 再说,生儿育女的事,哪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不都得看命吗?她还想多要几个孩子呢,这不是一直都没有吗? 她怎么看秦焕礼说这种话,有点蛮不讲理似的?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可不敢真说出来。 “你怎么跟他说?”秦焕礼瞪着眼睛:“你不去说,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公爹的去说?” “那孩子们自己的事,他们不比我们着急吗?”赵忠竹低头,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呢?我看着家里的事,你是一样都问不着。 家你当不好,这些事情也不过问,我要你有什么用?”秦焕礼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口气也更不好了。 “那我下午我去说。”赵忠竹见他这样,有些怕了,只好答应下来。 …… 下午,云娇正打算出门,赵忠竹到了西洲院。 “娘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云娇见了她,露出一脸甜笑:“有什么事情你让人来叫我,我到你那里去就是了,这么冷的天,还劳娘特意跑一趟。”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赵忠竹坐下,接过云娇端上来的茶,吃了一口。 “那娘下午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陪我一道去集市上吧?”云娇笑着道:“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我想着去给外祖父外祖母一人做几身衣裳。” “哪用得着做几身?一人一身就够了。”赵忠竹一听,顿时肉痛起来。 她这人一向是一个铜子也要掰成两半花的,一听云娇这么说,简直跟扯了她身上的肉一般,疼的很。 “外祖父外祖母年纪都大了,畏寒,多做几身没什么的。”云娇含笑看着她:“正巧,也给娘做几身衣裳,我看你穿的这些衣裳,都是旧了。” 她进门之后,除了成亲那一日和第二日,就不曾见赵忠竹穿过新衣裳。 “我不用,不用。”赵忠竹连连摆手:“我衣裳多着呢,我成亲之后做的衣裳都还在家里头放着呢,都是簇崭新的,穿不完。” 云娇忍不住笑了:“娘,你成亲那衣裳都多少年了?集市上的衣裳样式一年一个样子,早都不同了。” “哎呀,管他什么样式,能穿就成了。”赵忠竹还是坚持,她有衣裳穿,再做衣裳,那就是乱花银子,她万万是不能的。 云娇自然知道她舍不得银子,便道:“娘,如今咱们家里头不是从前了,你看,我不仅把茶坊经营的红红火火的,另外又买了几家铺子。 你做衣裳的银子,我有的,不叫你掏银子。” “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着点。”赵忠竹叫儿媳妇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你挣的银子,那也是银子,也得省着些,你们年纪轻,往后使银子的地方多呢。 等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娘。”云娇笑了笑:“南风如今是安宁王了,娘是他的母亲,平日不免接人待客的,穿的太过寒酸了,南风他背后也要遭人议论不是?” 这也是她为何要劝赵忠竹做衣裳,其实之前她已经劝过好几回了,可赵忠竹也不肯听。 原来云娇才当家之后,就给她做了几身衣裳,可她也不穿,都在衣箱里藏着呢。 云娇也不懂,这是什么习惯,虽然觉得不大好,但婆母毕竟是长辈,也轮不到她多说。 “嗯,这事等会再说。”赵忠竹想起秦焕礼让她来说的话,有些紧张起来。 云娇打量着她,有些奇怪:“怎么了娘?是有什么事吗?” 婆母的神色看起来不对劲,欲言又止的,这是? “也没什么。”赵忠竹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我就是来看看你……身子可有何不适的。” 云娇叫她说的莫名其妙:“身子不适?没有啊?” 这从何说起? 细想起来,从进门之后这一年多,她身子就逐渐好起来了。 虽然也有时候会有些不舒服,但也很快就好了,康复的可比从前快多了。 也不知是哥哥开的那个调养的方子管用,还是秦南风天天拉着她在院子里活动手脚起了作用,总之她身子比从前确实是好了不少。 赵忠竹难以启齿,顿了顿道:“也不是,我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动静……” 她越说声音越小,低头间下意识的扫了扫云娇的肚子。 云娇低头瞧了瞧自己腹部,一下明白过来:“婆母是问我肚子有没有动静?” 她若无其事,赵忠竹却忍不住老脸一红:“这……我也就像你娘一样,我问一问没什么吧?” 她来之前,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但还是有些怕云娇生气,也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这有什么。”云娇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对不住娘了,暂时还没有呢,要是有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娘的。” 她知道,婆母这是着急了,她心里何尝不急? 可秦南风担心她的身子,就是不许要,她也只能依着他。 “你们年纪都还小,这又不急的,我就是随便问问。”赵忠竹勉强笑了笑,本来想说秦焕礼着急了,再多劝几句。 但看看云娇笑吟吟的模样,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就这样吧。 反正秦焕礼也无从得知她们婆媳到底说了什么。 她不曾发现,自从云娇进门之后,她变得比从前有主见了。 从前,她是从来都不觉得秦焕礼说的有什么不是的,万事都依着他,眼下,却想着怎么应对他了。 “那……娘去不去集市?”云娇问她。 她急着出门,这些日子忙的,今朝的事情办了,明日还有明日的事,一会儿都耽搁不得。 “我随你一道去吧。”赵忠竹起身了。 她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她不去云娇花起银子来更没数,给那二老做衣裳,一定都挑好的贵的做,她跟着去了还能挡一挡,多少能省一些,那就走一趟吧。 云娇有些意外,不过也欣然同意了。 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道出了门。 云娇领着赵忠竹在集市上转了一上午,衣裳什么的都做好了,还给赵忠竹买了两双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到了午饭时分,她本想领着赵忠竹到酒楼去吃中饭的。 但又一想,婆母是个节俭之人,上午花了那么些银子,就够她肉痛一阵子的了,这要是再到酒楼去花上个几十两,她老人家岂不是要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还是不要去了。 于是,她直接带着赵忠竹回了清悦茶坊,吩咐下人回家去取饭菜了。 就在婆媳二人吃中饭之际,金不换追到了茶坊里。 “九姑娘,快……快随小的回去,大少夫人临……临产了……”金不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门框上喘息着喊她。 “什么?”云娇吓了一跳,放下筷子便站起身来:“这就临产了?日子不是到年下吗?” 她扭头招呼蒹葭:“快来给我穿上衣裳。” 屋子里有炭火盆,她进门来便脱了外裳,这会儿倒耽搁时辰了。 “大少爷说,双胎原本就易早产,再加上大少夫人身子弱……”金不换伸着脖子,咽了咽口水,显然跑得很是辛苦。 “你进来喝口水吧!”赵忠竹招呼他。 “谢夫人。”金不换也确实渴了。 “稳婆都来了吗?”云娇问他。 金不换灌了一盏茶下去,一抹嘴道:“大少爷请了三个稳婆,都是全帝京数一数二的,还有安大夫也在了。” “既然这么些人,怎么还这么急着叫我家云娇去啊?”赵忠竹不解:“我家云娇也不是大夫,也不懂这些,她自己还是半个孩子呢。” “我家大少爷说,只有九姑娘进去陪着大少夫人,他才能安心。”金不换老实道。 “娘……”云娇有些歉意:“午饭你一个人用吧,我先去了。” “这是大事,你快去吧。”赵忠竹通情达理,催着她去。 云娇匆匆进屋的时候,把云庭正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里间夏静姝的痛声极为隐忍,但也以为如此,听起来倒更让人揪心。 “哥……”云娇才喊了一个字。 把云庭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妹妹,你快,快进去,进去陪着你嫂嫂。” 他急出了一身的汗,脸色发白,半分也没有平日从容淡定谦谦君子的模样了,焦头烂额的叫人心疼。 云娇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被他推进了内间。 《把云娇》正文 第1292回 龙凤呈祥 内间地方本也不算小的,只是这时候有三个稳婆一个大夫,还有曼青曼紫,另外还有进进出出送热水的婢女,这么多的人都聚在一起,便显得有些逼仄了。 “九姑娘回来了!”曼青一见云娇,忙挽着她到了床头。 云娇低头便见夏静姝满头大汗,凌乱的发丝都贴在额头上,嘴唇几乎都要咬破了。 “手巾。”云娇连忙吩咐。 曼紫连忙递过手巾。 “嫂嫂,你咬这个。”云娇将卷好的手巾放到夏静姝唇边。 夏静姝下意识的咬住,只看了她一眼,又痛的闷哼了一声。 “使劲,使劲啊夫人……” 稳婆在床尾,急得一个个都出了汗。 夏静姝咬紧了牙关,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上的汗珠不停的渗出。 云娇拿过热手巾,不住的给她擦汗:“嫂嫂,你听着稳婆的话,照着他们说的做。” 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也听人说过,这生孩子疼起来是一阵一阵的,不疼的时候就得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等疼起来了再使劲,这样才能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 夏静姝吃力的点点头,她也想用力,可她没有力气了,她这会儿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有些跟不上,身上更是一阵一阵的发凉。 她有些痛不欲生,绝望的想着她不会真的丧命于此吧? 也不知这两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她还有没有命能见他们一面? “云娇,你看她若是精神不济了,就让安大夫给她扎针。”把云庭在外头,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有一会儿没有听到夏静姝的声音了,他便慌了。 “嫂嫂,你怎么样?”云娇紧紧握着夏静姝的手。 夏静姝喘息着,脸色泛白:“妹妹……我恐怕支撑不住了,孩子……孩子要活着……拜托你了……孩子……” “嫂嫂,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云娇果断起身:“安大夫,你来!” “这个时候,不能扎催产针。”安大夫迟疑着不敢上前:“大少夫人身子虚弱,气力不济,若是以穴位催生,便是孩子生下来,也易致大出血……” 大出血,那可是绝对会要命的。 她时常来把家看诊的,自然知道把云庭同夏静姝多恩爱,这要是出了事,她怎么赔得起? “那依安大夫呢?”云娇急切的问她。 “将人参……”安大夫想以人参入药熬汤给夏静姝续精神。 “来不及了,安大夫,你照着我的针法给她灸。”把云庭在外头焦急万分,要不是把老夫人带了几个人来拦着,他早就冲进来了。 “这……”安大夫一阵迟疑。 “安大夫,快请吧。”云娇拉过她:“你别担心,我哥哥他师承老神医,旁的不敢说,女子生产这些,他是数一数二的,毕竟我嫂嫂之前生了怜儿。” “好。”安大夫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这个时候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夏静姝恐怕熬不了多久。 “哥哥,走哪几个穴位?”云娇朝着外头喊。 她长这么大,都没几次这么大声说话过,眼下为了嫂嫂的安危,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主针合谷、三阴交、至阴、独阴,辅以膻中、血海、神门、内关、足三里……” 门外,把云庭冷静下来,一个一个穴位依次从他口中说出。 床边,安大夫侧耳倾听,依着他所言,有条不紊的下针,随着所有的针都下去之后,夏静姝的脸上眼看着便有了几分血色,就连痛声都比之前大了些。 “又开始了,夫人用力啊……” “快,快,头要出来了……” 稳婆们又鼓起劲来。 “少夫人,趁着这股劲一鼓作气!”安大夫顾不得擦汗,站在床边大声开口。 这个时候,才刚下针,是气力最足的时候,能不能成,就看这一会儿了。 “嫂嫂,咬着这个,用力!”云娇又将手巾塞到夏静姝口中。 夏静姝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一只手掐着被子,一只手死死地掐着云娇的手,真的是将浑身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众人看的焦急万分,却又爱莫能助,云娇只觉得心都提起来了,又往床边靠了靠:“嫂嫂,你用力,一定可以的!怜儿和这两个孩子都指望着你呢! 你一定!一定可以!你是孩子的亲娘,再没有人比你更疼他们,包括我!” 她知道,嫂嫂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把孩子托付给她,她就要拿这个话激她。 果然,夏静姝瞬间咬紧了牙关,脸色胀得通红。 “啊——” 紧接着,她痛苦的大叫了一声,浑身一松。 便听稳婆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出来一个了!” 随后,云娇便听到一声小小的啼哭声,声音不大,像小奶猫似的。 她也不知为何,一下便湿了眼眶:“嫂嫂,你听。” 夏静姝过了最痛的当口,侧目看她,眼泪也是滚滚而下:“给……给我看看……” “来了,先擦一擦,你们先盯着,还有一个呢!” “是个小姑娘。” 稳婆们将孩子包括在襁褓之中,报到夏静姝跟前:“来,夫人看看。” 夏静姝有些失望,又是一个女孩,她想要个男孩,给把云庭续香火,也能让祖母无话可说。 可造化弄人…… 云娇也看了一眼那孩子,不是她想的白白嫩嫩的模样,而是黑黑的,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 “抱出去吧。”她看出了夏静姝的心思:“嫂嫂,妹妹像怜儿呢,以后肯定有人乖巧讨喜。” “妹妹……”夏静姝眼泪止不住:“又是女儿,我怎么办……” “嫂嫂,还有一个呢,你先别急。”云娇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双生子都是一样。”夏静姝不抱希望了:“我以后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你放心。”云娇知道她担忧什么:“祖母要是敢为难你,我回来给你主持公道,替你们分家。” 夏静姝来不及再说什么,腹中便又痛了起来。 这一回,倒是顺利。 “出来了,出来了,这个比前一个小。” “快看看,唉哟,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是个小少爷啊,龙凤呈祥啊,不得了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稳婆们七嘴八舌的。 云娇听着,这个孩子的哭声比之前那个更小了,呜呜咽咽的,不仔细听还不大听得出来。 稳婆们欢天喜地抱着孩子上前。 “是男孩?”夏静姝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不敢置信。 “是呢,是小少爷。”稳婆喜的合不拢嘴了,一下生了一男一女,这可不常见,这么大的喜事,赏银数目可少不了,她们能不喜吗? “太好了……我好累……”夏静姝心中的弦松了,强撑着看了孩子一眼,便睡了过去。 “九姑娘你看看,这可是你娘家侄子,你可要护好了。”稳婆将孩子交到云娇手中。 “可不是吗?娘家侄子,命根头子,九姑娘可要当个宝。”另一个稳婆也跟着说。 “我嫂嫂怎么样了。”云娇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看向安大夫。 “九姑娘放心,大少夫人没事了。”安大夫给夏静姝把了脉:“就是太累了,睡着了。” “那就好。”云娇招呼道:“曼青你留下照应,找几个人进来收拾一下。 曼紫,你去取赏钱,一人二十两。 你们都跟我出来吧。” 听了这话,几个稳婆喜的红光满面,就知道这大喜事这户人家出手不会小,果然如此。 倒是安大夫,神色平静,并未露出那番模样来。 “云娇。” 她才一出门,把云庭便冲了上来,却不看孩子,只一把拉着她:“静姝怎么样了?” “哥哥你别担心,我问过安大夫了,嫂嫂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云娇低头看孩子:“眼下,还是快请大夫看看孩子吧。” “孩子怎么了?”把云庭也低头看了过去。 “这孩子太小了。”云娇抬头:“安大夫,那个好歹有四斤,这个怎么才二斤多?” 她有些担心,这么小怎么养啊? “双生子,又早产,几乎都是一个大一个小。”安大夫见过几个这样的,不过龙凤胎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孩子,须得格外精心的娇养着,这屋子里,还得再添几个暖炉,要大人不着一缕站在里头都不觉得冷才算可以。 记得,必须要暖炉,不得用炭火盆。” 后头的话,她没说。 这样的孩子,很容易就出意外的,即使是大户人家,想养活了一定下很大的功夫。 不过,事无绝对,穷苦人家也有能养活的,都是命数,她不想妄言。 “快,添暖炉。”云娇忙吩咐了一句。 下人们顿时忙碌起来。 等屋子里一切安定下来,安大夫和稳婆们也都拿着赏银告辞了,云娇才得空打量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在襁褓之中,被并排放在榻上,都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她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不由有些发笑,她起先还觉得妹妹有些丑,可跟弟弟比起来,那妹妹还算是好看的。 这弟弟简直太小了,感觉比只耗子大不了多少,模样像个小老头,额头上还有一些胎毛没退尽,连着头发,又有些像只小猴子。 “奶娘都找好了吗?”云娇问把云庭。 “都安排好了,等在外头呢。”把云庭总算能松口气了,吃了几块点心,又吃了点茶。 从昨晚夏静姝腹中隐隐作痛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也没睡过觉,这会儿才觉得有些饿了。 云娇正要再说话,就听外头有了动静。 “我的乖重孙呢?快给我看看我的乖重孙……” 便在此时,把老夫人急急忙忙、喜气洋洋的进来了。 她起初也在外间的,云娇来了没多久,她就来了。 可后来,听说生了个女儿,她一气就走了。 这会儿听了信,说小的是个儿子,她忙不迭的又回来了。 “祖母。”云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有了闲情逸致,便逗起她来:“你哪来的重孙子?这倒是又添了两个重孙女,你高不高兴?” 她笑看着把老夫人。 “怎么会?”把老夫人不信:“花嬷嬷同我说了,小的是个男孩。” 两个重孙女,那还怎么高兴的起来? “花嬷嬷听谁说的?分明是一派胡言嘛。”云娇故意正色道:“我就在里面,我怎么不知道?我抱出来的就是两个女孩,不信你来看。” 她说着,作势要去解襁褓。 把老夫人看她一本正经,不由的有些信了:“真是两个女孩?” “真的。”云娇坦然的望着她。 把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但还有些不甘心,上前道:“你解开给我看看。” 云娇解了男孩那个襁褓,笑道:“你不信啊,你可瞪大眼睛看好了。” 她说着,猛地一掀。 把老夫人拉着脸,掀了掀眼皮就打算走,可巧那一眼便瞧见了,她几乎跳了起来:“诶?诶!是个小子!”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云庭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你这丫头,你这丫头!”把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连着拍了她几下:“你还哄我,我就说怎么会无缘无故说有个儿子?快,快包上,别着凉了。” “我不会。”云娇撒开手。 “我来,我来。”把老夫人忙上前,看了看孩子又道:“怎么这么小?” “早产的,能不小吗?大夫说了,要娇养着。”云娇给她帮手。 “要,要的。”把老夫人连连点头。 …… 娘家有这样的大喜事,云娇回家特意去了一趟主院,说给赵忠竹听了,赵忠竹也替她欢喜。 入夜,云娇等着秦南风回来一道吃夜饭。 可不料,秦南风没回来,秦焕礼跟前的小厮倒是来了,说秦焕礼吩咐,让她等秦南风回来以后,一起到主院去吃夜饭。 这就有些奇怪了。 成亲以后,她去主院用饭的次数屈指可数,秦南风说怕她拘束,吃不饱,又说怕她见了自己爱吃的东西,不能放开吃,所以他们便一直在自己院子用饭了。 这忽然叫他们去吃饭,肯定是有什么事了,这个当口,能有什么事? 《把云娇》正文 第1293回 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 云娇思量着,一直到秦南风回来,也不曾想到个头绪。 “我回来了,是不是饿了?怎么不自己先吃点儿?”秦南风进屋子便凑到她跟前,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是有点饿了,可是你爹让咱们去主院吃饭。”云娇手攀上他脖子。 秦南风揽着她的腰,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头靠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的心满意足:“什么事?” “不知道。”云娇两腿盘在他腰上,突然想起来喜道:“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嫂嫂生了一对龙凤胎。” “我听说了。”秦南风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笑问:“是不是很欢喜?” “那是自然。”云娇顿了顿道:“我猜着,你爹是不是听了这事,想起咱们到如今还没孩子,所以特意把咱们叫过去……” “怎么会。”秦南风否认道:“他一个做公爹的,就算是要说这种事,肯定也是私下里同我说,不会将你也一道叫过去的,肯定是有旁的事。” “你说的也对,可我总觉得,跟这事脱不了关系。”云娇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叹了口气:“小五,要不然,咱们就把避子汤停了吧?” 她也觉得秦焕礼作为公爹,不至于特意吃顿饭跟儿媳妇说生孩子的事,但进门一年多,秦焕礼的性子她多少也了解一些。 他这个人,固执古板,这样的事情若是不达目的,就一定是不会罢休的。 何况,这事情真要是说出来,她还是你亏得,能尽快解决了那是最好的。 而且,她自己也着急,她想要个他们的孩子。 “不成。”秦南风顿时不笑了:“上回哥哥不是才给你诊过脉吗?他是不是亲口对你说的,这回换的这个药,起码要再吃上一年,你的身子才能彻底调养好。” 在他这里,云娇要什么他都乐意,只要他有。 唯独这件事,他不会答应。 其实,他为此也翻了不少医书,可生孩子这事,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害怕,他甚至能理解把云庭一直以来对夏静姝的忧心。 “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再过一年,那咱们成亲就两年了,到那个时候还没有孩子,别说你爹娘着急了,街坊邻里的恐怕也会有不少闲言碎语。”云娇抱着他的腰,扭来扭去:“你就答应我吧,咱们早点要个孩子。” 她抬头看着他,她是真的着急了。 “那我问你,是生孩子重要,还是你的身子重要?”秦南风低头与她对视,一手捏着她下巴。 云娇挣脱他的手,脑袋抵在他胸膛上,娇着声音道:“哎呀,你就答应我嘛,要不然咱们先要一个,调养的事情,往后推一推,等……” “不成。”秦南风拉开她,正色道:“旁的事都依你,这件事必须依我,我爹那里我来应付,你别担心。 你只管安心调养身子,再过个一两年,想要孩子自然就会有的。 在你身子没彻底调养好之前,我是不会同意要孩子的事的。” 对此,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那我要是一直调养不好,难道咱们就一直不要孩子吗?”云娇不满地撅着唇。 “自然。”秦南风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理所当然的道:“你的身子最重要,要是一辈子调养不好,那咱们就一辈子不要孩子。” “你……”云娇心中是既无奈又甜蜜,也拿他没法子。 “我娶你回来是想让你过好日子的,不是为了生孩子。”秦南风揉了揉她的发丝:“好了,别想了,走吧,吃夜饭去。” “好。”云娇看了他一眼,唇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想,她一定是前十几年将这辈子所有的苦头都吃干净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嫁给这样一个男儿? 两人到了廊下一看,外头竟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我背你?”秦南风侧目望她。 “好。”云娇回身,伸手:“伞。” 蒹葭立刻递上伞去。 如此,秦南风背着云娇,云娇撑着伞,夫妇二人便往主院去了。 …… 秦焕礼正站在廊下,望着外头的雨,抬眼便见秦南风背着云娇进了院子,他的眉头一下便皱到了一处。 “你爹在那呢,快放我下来。”云娇自然也看到了廊下的秦焕礼,连忙拍了一下秦南风。 “怕什么,他看见儿子儿媳妇恩爱,还能不高兴?”秦南风不仅没放她下来,还将她往上托了托:“你别动,地上都是积水,你这会儿下来了,那我这一路不是白背了吗?” “好吧。”云娇拧不过他,也就随他了。 到了廊下,秦焕礼早已转过身去了,正抬头看天呢,他是长辈,该自重,这一幕不是他该看的。 “爹。”秦南风放下云娇,唤了一声。 云娇也跟着唤了一声。 秦焕礼回头瞪了一眼秦南风,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秦南风扭头朝云娇对视了一眼,云娇朝他使眼色,意思他爹生气了。 “不碍事。”秦南风压根儿不买账,牵过她:“走吧。” 两人进屋子同赵忠竹打了招呼。 赵忠竹早已摆好了饭菜,让他们一道坐下,一家人便开始吃夜饭。 食不言,一顿饭下来,桌子上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开口说话。 云娇同秦南风在自己院子里,自然不守这规矩,有时候在主院吃饭,也会说几句话。 但今朝,秦焕礼脸色实在不大好,也就没人开口,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压抑。 云娇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这样吃饭,她有些难以下咽。 秦南风也只是草草的吃了一碗饭,就说饱了。 赵忠竹见他们都不怎么吃,也就没什么胃口,她其实是有些担忧,不知道秦焕礼把这两个孩子叫来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今朝回来,她也没说旁的,就把云娇说的把云庭添了一对儿女的事学给他听了。 谁知道他听了之后,脸色就变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最后让小厮去西洲院了。 她这个人胆小,经不住吓,就怕秦焕礼说什么难听的话让云娇伤心,弄得家里头不和睦,所以这一个晚上,她一直都在担惊受怕之中。 秦焕礼是最后一个放下碗,开口:“都吃饱了?” “吃饱了。”秦南风回了一句。 “那就说说正事吧。”秦焕礼坐直了身子,扫了一眼云娇:“风儿,你成亲一年多了,如今也封了王,是大人了。 照理说,我不该过问你的事。” 秦南风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云娇的手,示意她“开始了”。 云娇抿唇悄悄笑了笑,这拐弯抹角的,她要是个厉害的当即便说“知道不该过问那就别说了”,保管能将秦焕礼气的七窍生烟。 “但是呢,我是你父亲,该当我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秦焕礼看着秦南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爹想说什么,直说吧。”秦南风觉得他这样拐弯抹角的,怪累的。 “这么说吧。”秦焕礼沉吟了片刻,才又继续道:“你也不小了,帝京同你差不多大的男儿,个个都有孩子了,有的都有好几个了。 而你膝下如今一个孩子都没有。” 当着儿媳妇的面,他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这事情,他必须得管,云娇实在太厉害了,他是这不争气的儿子事事都顺着妻子,云娇真要是不能生养,他难道要一辈子抱不上嫡亲的孙子? “所以呢?”秦南风挑了挑眉头。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老爹还真能当着一家人的面把这种话宣之于口,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用老爹的话说就是有失身份。 看样子,为了孩子的事,他真的有些急了。 云娇轻轻踢了他一下,意思“你看,叫我猜着了吧”? 秦南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是在宽慰她,“别怕,有我”。 云娇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似乎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实则是在偷偷发笑,不知道公爹今朝又要被气成什么样子了。 秦焕礼又看了云娇一眼,直接了当的道:“刘承宣家中有了个小女,年方十四,待字闺中。 前几日我与几个老友吃茶,恰巧遇见了,倒是个端庄得体的,模样生的也不差。 你院子里的施菁香走了,如今彻底空着了,这姑娘,你收了吧。” 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商议。 其实,从秦南风封了国公之后,便有不少人找秦焕礼,要经过他把女儿塞进门来,他都没应承过这些事,他想着,这种事情儿子儿媳妇自己会安排的。 但现在看来,这个儿媳妇是做不到那么大度了,他就想让她好好的看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最好不要做个妒妇。 他更想要的是秦南风早些有几个孩子,就算是妾室生的也好,说到底只要是添丁就是好事,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爹,你说的什么?”秦南风不满道:“什么叫‘我院子里彻底空了’,我不是有云娇吗?” “云娇那是你妻子。”秦焕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妾室进门来,就是个玩意儿,能拿云娇跟她们相提并论吗?” 这话是他设的圈套,秦南风提出来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这样啊?”秦南风笑了:“我倒是没往那上头想,这么听来,爹说的有道理。” “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不成?”秦焕礼接着道:“那些女子,于你而言就是些玩物而已,且你也不用担心云娇不允,她是大家闺秀,自然有大家闺秀该有的胸襟。 云娇,你说是不是?” “爹说的是。”云娇头也没抬,就回了一句。 这哪是在问她?这是让她立誓呢。 罢了,左右小五自己会应付,她乖乖坐着就是了。 “看,云娇多通情达理。”秦焕礼看向秦南风:“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刘家那里我都安排妥当了,你一点头,选个好日子,就把人抬进来。” 秦南风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他:“爹想要刘家的姑娘进门?” “是。”秦焕礼自然应了。 “爹想要孩子?”秦南风又问。 “不错,我问你怎么说?”秦焕礼有些不耐烦。 “我能怎么说?我同意呗。”秦南风拉着云娇站起身来。 “你同意就……”秦焕礼心里一松,还当他允了。 “我同意爹收了刘家的姑娘,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 秦南风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 一直低着头的赵忠竹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秦焕礼。 云娇则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你说什么?”秦焕礼顿时勃然大怒,拿起桌上的碗便砸向秦南风:“你个逆子,没大没小的,跟你爹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你既然觉得人家姑娘好,又想要孩子,那你就自己娶了呗。”秦南风手里拉着云娇往外退着,口中还不饶他:“你要是觉得刘家这么一个姑娘不够,我还能给你再找几个……” 父子俩顿时闹的鸡飞狗跳的。 云娇想忍住不笑,可实在是忍不住,只能捂着嘴。 “混账东西!”秦焕礼见她笑了,更加恼羞成怒,操起张长凳便追着打秦南风:“看我不打死你!” “他爹,孩子都这么大了,打不得。”赵忠竹上前死死拽着他,却叫他推了个趔趄。 秦南风趁机拉着云娇跑了出去,两人跑到家里的园子里,停住脚步看着彼此,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雨停了,我带你去集市上吃点东西。”秦南风牵着她往大门处走。 “小五。”云娇抬头望着他,月光下,他的侧颜添了几分朦胧,使得原本便出色的容颜更胜平日几分。 这样的他,她似乎看多久都看不够。 “嗯?”秦南风低头看她:“怎么了?” “你说,帝京几乎人人都有妾室。”云娇有几分惆怅:“我这么对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怎么对我了?”秦南风好笑的道:“明明是我自己嫌烦,不想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进门,与你何干?” “可是……”云娇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没什么可是的。”秦南风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别胡思乱想了,快走吧,我带你骑马。” 小厮牵来了马,秦南风先扶着云娇上了马,随后自己也一跃而上,两人一路欢笑着去了。 《把云娇》正文 0316请假章 今天又是想请假的一天,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把云娇》0316请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把云娇》正文 第1294回 脱胎换骨 隔了几日,也是将要吃晚饭的时候。 今朝秦南风不大忙,便从酒楼带了些酒菜,早早的回来了,打算好好陪陪云娇。 就在二人打算吃饭的时候,门外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仲少爷?”蒹葭瞧见了,不由走了过去。 “五婶……抱抱……”仲儿朝云娇伸手。 “你怎么来了?”云娇也觉得奇怪,上前抱起了他,看向秦南风。 “仲儿一个人来的吗?”秦南风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脸。 仲儿看着他,摇头。 “你娘呢?”云娇问他。 仲儿扭头向外看。 “这孩子,我就在门口同李嬷嬷说了几句话,他跑得倒快。” 说话间,顾婉淑笑着打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这是怕进不来他们这院子,故意让仲儿先来开路呢。 前几回,顾婉淑在云娇手里没讨到便宜,反倒吃了不小的亏,她自己自然没脸面到西洲院来。 而且,云娇也不待见她,瞧见她最多是不咸不淡的打声招呼,话都懒得多说。 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西洲苑来了。 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除了之前有时候针对施菁香,倒也还算是消停。 这回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怎么,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五弟和弟妹就让我站着吗?”顾婉淑见他们都不开口,自己笑着缓解尴尬。 “嫂嫂请坐。”云娇抱着仲儿往后让了让。 “吃吃……”仲儿一双乌亮的眼,看到了桌上的晚饭,伸手要去抓。 “仲儿还没吃晚饭呢?”云娇抱着他站到了桌边,伸手捏了一块点心喂他。 仲儿却挥着手要自己拿。 “他听说要到叔叔婶婶这来,晚饭也不肯吃了,闹得连我都跟着没吃成。”顾婉淑笑呵呵的说。 “嫂嫂也没吃,那正好我们准备吃晚饭了,一起吧。”云娇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就是想留下来吃晚饭。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要这么厚着脸皮。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婉淑上前来抱仲儿:“来,娘抱你,让你五婶儿吃饭。” 仲儿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抱着云娇的脖子,顾婉淑一扯他,他便要哭。 “罢了,让云娇喂。”秦南风心疼孩子,开了口。 “这多不好意思,弟妹又没带过孩子,哪会这些?”顾婉淑口中说着,倒是没有再继续抱孩子。 坐下来之后,云娇便喂仲儿吃饭,说来也怪,仲儿在她怀里就乖的很,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半分也不闹腾。 云娇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也有耐心待他,喂他喂的是其乐融融。 顾婉淑在一旁,不时的说着仲儿平时的趣事,云娇有时候也会搭上一两句,气氛还算是融洽。 秦南风在一旁几乎是不开口的,只是含笑看着云娇和仲儿。 顾婉淑不时偷眼看他,越看心中越是嫉妒,云娇怎么就这么好的命,找了个相貌堂堂、气势不凡的夫君也就罢了,还才没几年就封王了。 再看看她,当初就是瞎了眼,才找了那个短命鬼,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 同样的兄弟俩,这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她越想心中越是不忿。 很快,仲儿就吃饱了。 “仲儿饱了,叫奶娘来抱出去玩,让你五婶好好吃点东西。”顾婉淑忙打发孩子出去了。 云娇知道,她来肯定有事,也不曾阻止,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果然,顾婉淑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道:“弟妹,我听说你们前几日又惹爹生气了?” “嫂嫂听谁说的?”云娇停住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顾婉淑叫她这么一看,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 但仔细一些,她今天来这是理直气壮的,有什么可心虚的? “不是家里的下人说的,他们都叫你训的那样好,没有人敢传闲话。”顾婉淑又恢复了寻常神色:“是我去婆母那里,听她老人家说的。 她说怕你是生气了,叫我来看看。” 云娇笑了笑,继续吃东西,并没有开口。 她心里有数,婆母知道她和顾婉淑合不来,怎么可能让她来西洲院看?必然是顾婉淑得了消息,上赶着想过来。 至于她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也不用猜了,她的目的和秦焕礼是一样的——想让小五纳妾。 “你笑什么?不相信啊?”顾婉淑笑着问她。 “没有。”云娇摇了摇头,看她:“那嫂嫂今朝来,是要说什么?也是劝我给他纳妾吗?” 云娇朝着秦南风抬了抬下巴。 “弟妹。”顾婉淑面露为难之色:“其实,有些话我也是不该说的,但是……” “嫂嫂有话,但说无妨。”云娇打断了他的话。 她可不想跟她虚与委蛇的周旋下去,要说就一次把话说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烦。 “那我就说了。”顾婉淑看着她,好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也是女子,其实我也知道,给自己的夫君纳妾,做妻子的心里肯定会有怨言。 可咱们是正妻,要有正妻的气度,这是你三哥不在了,他要是在身康体健,我一定也会张罗着给他选几个美妾。”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哀伤,抬起手来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云娇眼睛都没抬,继续吃东西。 “看我,说到哪里去了。”顾婉淑收放自如,温婉的一笑:“其实,你们夫妻这么恩爱,五弟就算是纳妾,心里的人也还是你,这个王妃的位置谁都抢不走。 弟妹啊,所以我劝你,你得把心放宽一点,爹提这事,其实道理上是没错的……” 她巴不得秦南风多纳几个妾,她如今是越来越见不得这对小夫妻成日里恩爱和睦了,多添几个人也好,到时候才够他们乱的。 依着她看,没有男人是不想着外头的那些妖艳贱货的,就是她家那个短命鬼活着的时候,看见好看的婢女还总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要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估摸着她那院子里早就住不下了。 云娇手有些重的将筷子搁在了盘子边,发出了一声声响。 顾婉淑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往后挪了挪,心砰砰直跳,她知道云娇的手段,生怕云娇二话不说就动手。 “嫂嫂。”云娇扫了她一眼,露齿一笑:“你误会了,我可没不给他纳妾。 我既然做了王妃,自然有王妃的气度,妾室而已,不过是个玩意儿,我又怎么会放在眼中? 只是我劝了他多时,他就是不肯,非说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也没法子。 要不,嫂嫂你帮我劝劝他?” 她说着,笑看着秦南风。 秦南风原本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招架顾婉淑,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越看越觉得有趣,不曾想她几句话,就把球踢到他身上来了。 得,还是他来应付吧。 “五弟不肯?”顾婉淑有些不敢置信,扭头看着秦南风。 “内宅人太多了,乱,我不喜欢。”秦南风停住筷子,盯着眼前的菜,回了一句。 “可你们到如今也没个孩子,我看你们都挺喜欢孩子的,添几个人,说不准来年就有孩子了……”顾婉淑笑着劝说:“再说,你如今也是王爷了,这院子里空空的,也不像话。” “不用了,我不喜欢。”秦南风语气冰冷不耐,肃着脸放下筷子。 他这个人,平日同云娇在一道,就是个和煦的邻家少年郎,耍起无赖来,更是一绝。 可若是板起脸来,那通身的气势便自然而然的显出来了,叫人看着害怕。 他这么一来,顾婉淑便不敢多说了:“那行,我也是替爹娘来问一问,既然五弟不肯,那就作罢了。” 她看了一眼云娇,嫉恨的心都揉在一处了,把云娇怎么就这么好的命?这绝世的好儿郎,怎么就叫她遇到了? 再看看她自己,她真是越看越不甘心。 …… 翌日,云娇早早的便回了娘家。 今朝把云庭的一双儿女喜三,只宴请关系性的亲属,她这做姑姑的自然该早点回来,她几天前就预备下了给孩子的礼,进了把家大门,便给两个孩子送去了。 在青玉院看看两个孩子,陪陪夏静姝,再逗逗怜儿,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午宴过后,云娇要告辞回去,她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不能在外头多耽搁。 八嫂傅慧英拉着她:“妹妹,你先别走,到我那去坐坐,吃口茶吧。” “茶就不吃了,刚吃的太饱了。”云娇抚着肚子笑:“八嫂要是有事,直说就是了,是不是我八哥哥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八哥哥刚去军营的时候,秦南风时常回来说他,几乎都是笑他手无缚鸡之力,要么就说他被练的瘫了。 她听了只是跟着笑,从来不心疼这个八哥哥,谁让他成日里不学好,活该。 不过这些日子,倒是没听秦南风回来说起他了。 今朝来倒是没见到他,听说他今朝轮岗。 “没有。”傅慧英腼腆的笑了:“我就是要来谢谢妹妹你的。” “谢我?”云娇怔了怔:“谢我什么?” 傅慧英又笑了:“从打他跟了九妹夫去军营之后,头一阵子回来,还哭爹喊娘的不是骂你就是骂九妹夫,要么就是骂那些训他的人。 可过了那一阵子,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以前那拎不清的模样了。 如今,人瞧着有精气神,成日精神抖擞的,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对我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她说到这里,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这些都是云娇的功劳,要不是云娇去吓退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又把他安排到军营去,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所改变。 她平日也不出门,不能时常见到云娇,趁着今朝见了面,她得好好谢谢她。 “我八哥学好了。”云娇听的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好事,不用谢我,咱们都是一家人。” “我……也就只能说点好话,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傅慧英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好东西,在云娇这个王妃眼里,或许是一文不值的,她也拿不出手。 “八嫂,别说这么见外的话,那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云娇拉着她的手,正要告辞。 “娇儿,你来,我有话同你说。”把云庭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八嫂,我现在我先去哥哥那了。”云娇同傅慧英打了声招呼,这才朝着把云庭走了过去:“怎么了,哥?” 把云庭身着朱红官服,两手背在身后,气度不凡,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的他看起来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清矍之气,玉树临风。 “他……似乎是病了。”把云庭声音不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像是小病。” “他?”云娇疑惑。 “主院住的那个。”把云庭提示她。 “你说爹?”云娇明白过来。 虽然,他们兄妹二人已经算是为娘报仇了,但是哥哥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肯叫把言欢一声“爹”。 不过,从辞官之后,把言欢也没有再闹出什么事来了,这是酗酒了一些日子。 后来,云娇让他把家学开起来,他便安心在家里教书了,对待他的兄妹,也是和颜悦色的,从前的那些情形都从来没有过了。 偶尔,云娇瞧见他,会有一些恍然,总觉得它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慈父,从来没有犯过从前的那些错误。 不过,这只是偶尔而已,刻在心里的那些伤,怎么可能就这么愈合呢? 只是不愿意揭开那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而已。 把云庭点了点头。 云娇回想了片刻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中午就出来了一下,便回去休息了?” 照理说,这么大的喜事,他不该如此的。 “半个月前,他把家学停了,说是身上没力气,你嫂嫂要带他去医馆,他又不肯。”把云庭抬头看着云娇:“你帮我带他去看看吧?” “好。”云娇没有犹豫,即刻便答应了。 孝道,该尽的还是要尽。 “我让人给你拿银子。”把云庭又道。 “哥。”云娇不满:“咱们兄妹,要分的那么清?” “不是,这原本就是我为人子该做的。”把云庭坚持:“而且,之前我在困顿之时,你已经贴补了不少了,我不能再叫你拿银子,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让你叫我哥哥?” “那行吧行吧。”云娇见他这样说,也就罢了:“我先去,回来再跟你算银子。” 《把云娇》正文 第1295回 说到做到 回到家中,云娇有些疲惫的在榻上坐下,看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哈!” 秦南风躲在屏风后,一下蹦了出来吓唬她。 “呀!你吓死我了你!”云娇惊叫一声,娇嗔地锤了他一下。 秦南风哈哈大笑:“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献宝似的将身后的一提点心拎了上来:“宝斋楼新出的口味,刚出炉没多大会儿,还热着呢,快吃。” 云娇捏了一块梅花状的点心,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只觉得梅香扑鼻,甜甜软软的口感上佳。 “怎么样?好吃吗?”秦南风笑着问她。 “嗯。”她点了点头。 秦南风也捏了一块,边吃边打量她:“你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是不是家里的谁又说你什么了?” 他关切的凑到她跟前,怕是他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人惹我,是我爹。”云娇放下了手里的点心:“我今朝带他去医馆瞧病了。” “你爹病了?”秦南风一怔:“没听过这事啊?” “有些日子了,之前他只是偶尔胸闷无力,也就不曾当回事,只是睡睡歇歇,后来就好一点了。”云娇细细道:“这些日子,他身上乏力的厉害,半个月前把家学都停了,今朝宴客,他本该春风得意的,谁知道他只出来了一会儿,就回院子歇息去了。 我哥哥不放心,让我带他去医馆瞧瞧的。” “大夫怎么说的?”秦南风不由问她。 “大夫说,是肝叶生疮,也叫‘病积’。”云娇抬眼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她之前没听说过,但是她觉得,真要是肚子里生了疮,那恐怕不是什么好病,而且在肚子里面,也没那么容易治吧? “病积……”秦南风思索了片刻,问她:“他肋下可疼?” “大夫按压的时候,他说有些疼的,平时倒是不疼。”云娇想了想,爹当时是这么说。 “那就是了。”秦南风看她,顿了顿道:“这病……不大好治,我之前在军营里听他们说过,鲁二他爹就是这个病走的。” “这个病会死?”云娇一怔:“大夫说,要固本培元,养正除积,开了药方,并不曾说会危及生命……” 她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大夫当时是同你说的,还是同你爹说的?”秦南风问她。 “我们都在。”云娇眉头微蹙:“你是说,因为我爹在那里,所以大夫没说实话?” 她想起来,当时大夫确实说过让爹先出去的话,但是爹不肯,那大夫也就不曾坚持。 她看在眼里,并未多想,这会儿想起来,还真是有几分蹊跷。 “他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留了一半没说而已。”秦南风思量了片刻道:“要不,我陪你再去一趟医馆问问?” “好。”云娇不曾犹豫,便起身跟他去了。 哥哥拜托她带爹诊病,她可得问清楚了,到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到了医馆,那老大夫正在为旁人看诊,见了她一捋胡须道:“这位夫人,你回来了。” “大夫,我打搅一下。”云娇朝他点了点头,上前问:“我爹他身子到底……” “你爹所患的,便是‘肝积’,这种病症,我们做大夫的只能稍稍缓解他的症状,并不能根治。”大夫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他患这病,算是我见过的人当中病变的较为慢的,但也是数着日子过的人了。” 云娇闻言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对把言欢这个父亲,感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小的时候,她还不懂事,对他这个父亲有憧憬,也有孺慕之情。 后来大了一些,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无论她如何讨喜、如何孝敬,也不会换来他的疼爱,她就死心了。 后来,娘死了,虽然不是他动的手,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娘的死,他脱不了关系。 那个时候,她是极为恨他的。 再后来,她给娘报了仇,逼着他辞了官,看着他每日酗酒,每日生活在痛苦之中,她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痛快。 可他毕竟是她的亲爹,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又在一个家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在短暂的痛快之后,云娇便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这才有了后来,她不让他去酗酒,又让他重新开了家学那些事。 从那之后,把言欢就变了,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慈父,会慈爱的看着她,也会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关心她,有什么好吃的会让金不换给她送一份。 而云娇,也打算好好孝敬他。 可眼下,大夫却说他是数着日子过的人,这…… 她扭头,不知所措的看着秦南风,心里的滋味说不出。 秦南风宽慰地牵过她,上前问道:“不知老先生所说的‘数着日子过’,是何意?” 大夫捏着山羊胡,眯了眯眼睛犹豫着道:“那我就直说了?” “老先生但说无妨。”秦南风笑着点头。 大夫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年?”秦南风猜测。 “长则三年。”大夫收回了手:“短则一年。” “多谢大夫告知。”秦南风也不意外,拱了拱手,牵着云娇出了医馆。 “是不是得去告诉哥哥一声?” 到了门口,秦南风扭头看着云娇。 云娇点了点头,两人上了马车。 这一日下来,一直到晚上睡到床榻之上,云娇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在想什么呢?”秦南风侧身搂着她。 “你说,我是不是个矛盾的人?”云娇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明明当初恨他恨得要死,巴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 可今朝听大夫说他时日无多,我好像又有些难过。 但想想他曾经做的那些事,我不该原谅他,我也不该舍不得他。 可我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难过,小五,你说我该心疼他吗?” 从医馆出来开始,从前的那些事就一直纠缠在她眼前,她心中的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 “傻瓜。”秦南风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还不肯放下,那就是不肯放过你自己。 娘要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我明白你说的,可我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了,就是有些不甘心,不想心疼他。 但一想他没多少日子了,又好像恨不起来了。”云娇叹了口气:“罢了,我就做我作为一个女儿该做的吧,问心无愧就成。” “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再这样,你马上要变成一个老太婆了。”秦南风伸手捏她鼻子。 “变就变。”云娇拍开他的手:“反正我自己又看不到,难过的是你。” “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秦南风长腿一伸,翻身压住了她。 “你干什么?”云娇推他:“好好的说话,你又开始胡闹。” “我要趁着娘子年少貌美,及时行乐,免得等你变成……”秦南风说着,便作势扯她衣裳。 云娇两手放在他腹部咯吱他:“下去,一天脑子里没别的事。” 秦南风怕痒,笑着翻到一旁也伸手去咯吱她,两人你来我往的打闹起来。 很快,云娇便将方才的忧愁抛到脑后了。 …… 半个月之后,在一个最为严寒的日子里,大渊皇帝梁承觐驾崩了。 他留有遗诏,将皇位传于镇王之子梁元俨。 镇王在朝中本就有威信,加之有秦南风这个安宁王保驾,梁元俨顺利的继承了皇位,成为了大渊新的君王。 梁元俨登基次日,便在朝堂之上封了自己的父亲镇王为太上皇,封秦南风为摄政王,与他共理国事。 其余护国有功之人,也都纷纷加官进爵,这其中包括他的三舅子,还有几个一直追随他的人。 就连傅敢追也得了骁勇伯爷的封号,还得了他亲赐的府邸。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围在了秦南风身旁,一时间“恭喜、贺喜”之言不绝于耳。 眼下,谁还看不出?秦南风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势力更是如日中天一般,炙手可热。 这样的权势滔天,只要沾上一丁点关系,都够他们飞黄腾达的了,所以他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的恭贺说的晚了,错过了秦南风的青眼。 而作为秦南风的父亲,秦焕礼身旁也是围了不少人,除了恭贺就都是夸赞,说他养了个好儿子。 甚至连秦南风三叔秦焕贤身旁都围了一圈人。 “风儿,回去吧。”秦焕礼红光满面的招呼秦南风。 这个儿子,确实给他增光添彩,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将来他哪怕是入了土,在列祖列宗跟前,也能直的起腰来了。 他很欢喜。 “爹先回去吧。”秦南风没心思应付眼前的这些人:“官家叫我去商议事情,我先去了。” 他一路去了官家下朝之后小憩的文德店。 梁元俨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他才登基,宫中事多,又要给先皇办葬礼,这几日确实累得够呛。 听闻秦南风来了,他抬手:“宣。” “见过陛下。”秦南风进门,依旧与从前对着梁承觐一般,只是拱了拱手。 这是新皇亲口所言,摄政王见他不必下跪行礼。 “下去。”梁元俨朝着一旁的内监抬了抬手。 内监很快便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 “逐云,来。”梁元俨见殿内没有旁人了,便恢复了本色,朝着秦南风直招手:“快上来,这榻软和的很,一起坐。” 他说着,还往边上挪了挪。 “你这可是龙榻,我不坐。”秦南风见四周无人,立刻站直了身子,也不假装恭敬了。 “快来吧,别装了,过来说。”梁元俨恨不得伸手去拉他。 秦南风上前道:“那我坐了,你可别趁机扣我个谋逆的帽子。” “哎呀,皇位让给你,你要不要?”梁元俨拉着他坐下。 “不要。”秦南风摇头。 这几天他看着梁承觐每日忙忙碌碌,劳心劳力,他私心里以为,梁承觐若不做这个皇帝,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当皇帝实在太累了,要操心天下百姓,权衡各项事宜,还要平衡朝中各方势力,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成日里关在宫中一点也不自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时常出去钓鱼,实在太过没意思了。 “你看,我就知道。”梁元俨一点也不意外,抬手倒了盏茶给他:“你吃这个,上好的龙团,口齿留香的。” 秦南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眯上眼品了品,点了点头:“确实是极好的。” “那等会儿带两团回去,给九妹妹也尝尝。”梁元俨笑嘻嘻的道。 秦南风扭头看着他,有些嫌弃:“你都当皇帝了,能不能稳重些?” “我在你跟前,要什么稳重?”梁元俨不满:“在外人跟前,我装的已经够累的了,在自己人跟前还要装,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也是。”秦南风轻笑了一声,梁元俨是从小就坐不住的性子,登基之后能做到在人前那稳重的样子,已然算是不错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梁元俨小心翼翼的问他,他其实有些猜到了他的来意。 “嗯。”秦南风放下茶盏:“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吗?等你继位,我便辞去身上职务,做个清闲人。 怎么你登基了,反倒又给我封了个摄政王?” 之前,他和梁元俨提过这件事,梁元俨当时不置可否。 他理所当然的觉得梁元俨是默认了,而且当初他给云娇许诺过,如今时候到了,他自然要说到做到。 “摄政王不好吗?能代理朝政,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知道这是朝中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位置吗?”梁元俨偷偷的瞧了他一眼。 “我要辞官。”秦南风不曾回他的话,只是坚定的说了一句。 “那不成。”梁元俨一口回绝:“我这才刚继位,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一走,我遇上事情跟谁商量去? 说不准,你走了,隔天就有人谋朝篡位,把我给踢下去了,我不准你走。” “怎么会?”秦南风皱眉,不信他满口胡诌:“有太上皇他老人家坐镇,又有傅敢追那样的良将,还有你三舅子,你这皇位稳得很。” “那也不成,他们谁也比不了你,你不能走。”梁元俨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把云娇》正文 第1296回 闲散王爷 “我就辞个官,还在帝京城里,真要是有事,你派人去同我说就是了,我若是能帮,一定会帮你。”秦南风有些好笑的想抽回手,这人当了皇帝,怎么还这么无赖? 梁元俨却死死的抱着他不松:“不行,你不能辞官,我肯定不会放你走的,你走了这兵权能交给谁?” “交给你三舅子。”秦南风说得理所当然:“当初联姻,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不成,给他了盛梨花会恃宠而骄的,再说我也信不过他。”梁元俨出言反驳。 “那就给傅敢追,另外朝中还有陈将军、李大将军几人,都是堪任重任之人,你……” “不行,除了你,我谁也不信,我不准你辞官。”梁元俨抱着他不撒手,仿佛一松开手,他立刻就会离开一样。 秦南风被他扯着胳膊,哭笑不得:“你先放开我再说。”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梁元俨不仅不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 开什么玩笑,秦南风不做这个摄政王,那他这皇帝也做不成了,他才登基,哪里压得住朝中的文武百官? 非得要秦南风来镇压他们不可。 他一个眼神,那些老家伙就吓得不敢说话了,他想想就觉得舒坦。 “这朝中事务繁多,我真是有些厌倦了。”秦南风正色望着他:“再说,你也知道我家里头忙,我不忍心小九一人在家中操劳。” “这个好说。”梁元俨顿时坐正了身子:“这样,我准你无事不上早朝,但是神武营和神勇营还得归你管。 我若是有事,便差人去请你来,这样总行了吧?你不就等同于一个闲散王爷了吗?” 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成吧。”秦南风还有些不情愿,他真就想做个闲散人,不晓得多逍遥自在。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没有那么自在,但总归比从前好了许多。 他回到家中,欢喜的将这事同云娇说了,小两口都很高兴,云娇原本也心疼他成日奔波,太过劳累,能清闲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可不料,第二日一大清早,梁元俨便派了内监来请秦南风去。 “还说以后清闲了呢,这跟催命一样。”云娇被吵醒了,不满的嘀咕。 “想来是朝中有事,官家不能决断,这才来叫我。”秦南风站在床边,往身上套着衣裳:“时候还早,你再睡会。” “能有什么事?”云娇闭着眼睛,抱紧了被子,忽然猛的坐起身来:“我想起来了,会不会是你三叔母昨日来说的事?” 秦南风手中一顿:“极有可能。” 此时,外头蒹葭唤道:“王爷,丁寅求见。” 秦南风出去了片刻,又转圜回来:“确实是为了那件事,官家不想殉葬那许多人,朝中一些大臣却坚持要按祖制。” 昨日入夜,林锦容忽然登门。 云娇才迎出去,她便跪在了地上,哭着求她救救秦玉鸾。 自从秦玉鸾在宫里算计云娇之后,秦家大房同三房便几乎等同于彻底决裂了,两家人住在一个大门里,平日里难免常常相见,但是从来都不说话。 云娇对这个三叔母,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即使如此,她是晚辈,这好端端的,她可不想受长辈的礼,她一面让到一旁,一面让蒹葭去扶林锦容起身。 “侄媳妇,从前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鸾儿那样做事,也都是我的主意。 你有气有怨,都冲着我来,我绝无任何怨言。”林锦容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但我求求你,求求你们夫妻二人,救救鸾儿,她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秦玉鸾怎么就要死了? “官家……官家要鸾儿她为先皇殉葬啊……”林锦容泣不成声。 “殉葬?”云娇怔住了:“三叔母听错了吧?” 虽说先皇才将去几日,后日就要大殓,那些嫔妃少不了要殉葬的。 可怎么也轮不到秦玉鸾。 秦家大房和三房虽然已经决裂了,但也只是在家中而已。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家中兄弟不和睦,是遭人耻笑的事情,他们这一家子,自然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 所以,秦南风摄政王的地位完全可以照拂秦玉鸾,秦玉鸾虽然当不上太妃,但也不至于殉葬。 可林锦容哭得这样真切,这事不像是假的。 “千真万确,诏书都下来了。”林锦容朝秦南风膝行而去:“南风,我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我求求你了……” 她说着便开始磕头。 秦南风看着云娇,等她拿主意。 外头的事,他是雷厉风行,但这家里头,还是听云娇的。 “三叔母,你先起来吧。”云娇思量着道:“宫里到底什么情形,眼下我们也不知,等明日南风去宫里瞧瞧。 你也别太着急了,许是办事的人弄错了。” 她其实是有些不信的,殉葬的嫔妃是要经过梁元俨同意的,梁元俨会不知道秦玉鸾是小五的堂妹? 林锦容依旧哭着哀求,云娇宽慰了几句,倒也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那你说,救不救她?”秦南风望着云娇。 “你三叔母昨日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秦玉鸾虽然有几分可恶,但罪不至死,你去替她说几句吧。”云娇说着叹了口气:“还有那些殉葬的嫔妃,她们都是父母的女儿,在家里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掌上明珠呢? 先皇去了,她们何罪之有?” 她说着摇了摇头,她也知道,救不了她们,只能感叹几句。 “那我就先去了,你再睡一会儿,在家等我。 我回来陪你一道去铺子里。”秦南风笑着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去了。 云娇这几日忙着新铺子的事情,确实疲惫的很,抱着被子躺下,又睡了个回笼觉。 她起身的时候,秦南风也从宫里回来了。 “今朝回来的倒是早。”云娇正绣着个汗巾子,见了他,语笑宴宴。 她平日是不爱绣这些东西的,无奈秦南风总是纠缠她,非要她亲手给他绣汗巾子,她叫他缠的没法子了,只好答应下来。 平日里得了空,就绣上几针。 奈何她对于女工这上头,真的是没有天赋,绣的东西也是平平无奇。 不过秦南风不在乎,说只要是她绣的就成。 云娇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绣就是了。 “那是,很多事情我都不管了,只管去说了殉葬之事。”秦南风笑嘻嘻的在榻上坐下。 “你妹妹救回来了?”云娇抬眼看他。 “救是救了,回是回不来了。”秦南风随手倒了盏茶。 “什么意思?”云娇不明白。 “送到山上清修去了。”秦南风吃了一口茶,告诉他。 “清修?”云娇眨了眨眼睛:“削发为尼了?” “是。”秦南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对了,我告诉你,先皇大敛,无人殉葬了。” “嗯?”云娇闻言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紧盯着他:“什么叫‘无人殉葬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宫里除了四妃升为太妃,,还有冷宫里的皇后留下了,其余的嫔妃都将同秦玉鸾一道,被送到山上去,伴着青灯古佛。”秦南风放下了茶盏。 云娇怔住了,忽然想起自己早上在他出门前的感叹,她一下明白过来:“是你让官家这么做的?” 她心里忽然有些感动,她不过是一时感慨,没想到他居然放在心上了。 “怎么样,你夫君厉害吧?”秦南风得意的揽过她:“是不是佩服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不我给你投一个?”云娇笑着作势放下手中的东西。 “不用不用,我可受不起。”秦南风也笑了起来。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朝中的那些老古董他们怎么肯同意的?”云娇好奇不已:“旁的不说,你爹那一关就很难过了。” 嫔妃殉葬,是祖制,这样的规矩,朝中的那些老臣都会自发的维护,秦焕礼就是这样的老臣,他为官十数载,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最是依寻这些规矩。 “你以为,我在朝中也像是在家中对你这样和颜悦色?”秦南风伸手捏着下巴:“我告诉你,在朝堂之上,只要是我开口说出的话,他们都得掂量着来。 等他们犹豫着反驳我,我在冷着脸说一句,就没有人敢说话了。” 他说的是实情。 确实,他在家中陪着云娇,还像是当年年少的时候和煦的模样,似乎从未变过。 可在军中,在朝堂之上,有不少人是怕他的,虽然他有时候也笑眯眯的,看着好像好说话,但做事情雷厉风行,不留情面,次数多了,那些人便都怕了他了。 要是遇上什么事情与他对上了,不由自主的就怯了三分。 “哟。”云娇拍开他的手,也伸手捏他下巴:“那你倒是冷个脸给我瞧瞧。” “你可看好了。”秦南风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 云娇笑着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 “王爷,王妃,老爷回来了,请王爷去呢。”蒹葭在门口唤道。 “得,肯定是要训斥你,到你爹跟前去威风吧。”云娇当时便笑了出来。 “幸灾乐祸。”秦南风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我也不怕他,你收拾一下,等会儿我回来了咱们一道去集市上吃中饭。” “行,你别顶嘴,爹年纪大了,别气他。”云娇笑着点头,目送着他去了。 …… 岁月如梭,两年多一晃而过。 这一日,正是阳春三月,帝京城各大院子里是桃红柳绿,一派春日好风光。 这两年,云娇仔细经营着茶馆,又另外开了几家铺子,有卖酒的、卖布的、卖胭脂水粉的,几乎将衣食住行都囊括了进去。 秦南风也真如他所言,慢慢地淡出朝野,只管着神勇营同神武营,梁元俨也是说到做到,没有重大的事情,不会宣他入朝。 云娇同秦南风小两口恩恩爱爱,出了门便形影不离,成了帝京城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其实,云娇是最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 旁人的夫君没有秦南风那么大的本事,却还都是三妻四妾,秦南风贵为摄政王,生的又是风流俊俏,却对她从一而终,帝京的女子们谈论起来,就没有一个不露出羡慕而向往的神色的。 不过,云娇也有令人诟病之处,那就是成亲三年多,她还没能给秦南风添上一儿半女的。 当然了,这些人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但背后议论起来,可就口中不留情了。 云娇也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不过她都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只是秦焕礼那里催得紧,尤其是最近这一年,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闹一回,最近又说要把仲儿过继到他们膝下,被秦南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前几日,去哥哥那儿诊脉,哥哥说吃了家里的最后几副药,就可以停了避子汤了。 云娇心里是欢喜的,这几年,是过得幸福,但是也有煎熬,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只是还有一样糟心事,应了当初大夫的话,她父亲的身子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眼下都不怎么能起身了。 从这个月开始,她们姊妹几个就轮流贴身照应父亲了。 虽说家里头有婢女,但病重到如此地步,也该轮到女儿们尽孝了,这是孝道,是下人们不能替代的。 晚上,他们夫妇二人才回了院子,顾婉淑便牵着仲儿来了。 “五叔叔,五婶婶。”仲儿一见他们,便欢快的跑上来。 他长高了许多,身子也比从前康健了,跑起来飞快。 “来。”秦南风一把抱起他,高高的举起:“仲儿,飞咯。” 叔侄二人笑闹起来,好不热闹。 云娇在一旁含笑看着,顾婉淑脸上带着笑,却在偷偷打量他们二人的神色。 “我还怕你们没回来呢,我从酒楼买了酒菜回来,咱们一道吃个夜饭吧。” 见他们神色寻常,顾婉淑招了招手,身后的婢女将食盒提了上来。 这两年,顾婉淑比从前消停了不少,与云娇的关系也缓和了些。 但云娇肯定不会同她交好的,那不是引狼入室吗?两个人也就是表面功夫做的还好罢了,实则,云娇心里头一直是在防着她的。 《把云娇》正文 第1297回 饮了这半盅残酒 “先进屋子吧。”云娇闻言,知道顾婉淑是来者不善。 大概,又是要说他们没有孩子的事,不过,她不怕,再有些日子,她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顾婉淑答应了一声,跟了进去。 秦南风也抱着仲儿进了门。 云娇让蒹葭几人将顾婉淑带来的饭菜摆好了,吩咐道:“蒹葭,你们将小少爷抱下去喂吧。” “别呀。”顾婉淑阻拦道:“你们喜欢仲儿,仲儿也喜欢你们,就在这一道吃吧,有孩子还热闹一些。” “我是怕嫂嫂等会儿要说的话不方便叫孩子听了去。”云娇轻声笑了笑。 她虽然不知道顾婉淑到底要说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出肯定跟他们没有子嗣是有关系的。 今朝,她不打算轻饶了她,若是弄她个大没脸,给孩子瞧了去终归不大好。 这两年多,顾婉淑没少提这个事,她每回都不曾跟她计较,今朝她这是得寸进尺了? 顾婉淑顿了顿,转过眼神道:“那也好。” “蒹葭,你们分一些小少爷爱吃的东西去。”云娇招了招手。 片刻之后,三人坐下了,顾婉淑坐在最大的位置,面朝南,云娇同秦南风东西相对而坐。 顾婉淑抬起一双素手,拿起了酒壶给秦南风斟酒:“五弟,来。” “嫂嫂客气了。”秦南风不着痕迹的往后让了让。 “弟妹也来一盅吧。”顾婉淑抬着酒壶,要给云娇斟酒。 “我就不吃了吧。”云娇笑着拒了:“我不会吃酒。” “这个是杏花酒,我特意选的,不是烈酒。”顾婉淑站在那里,举着酒壶。 云娇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推辞,任由她倒了一盅酒。 顾婉淑将自己的酒盅也满上了,举起酒盅对着他们:“来,五弟,弟妹,我敬你们一盅,谢谢你们这几年来对我们这对孤儿寡母的照应。” “嫂嫂客气了,都是应当的。”云娇吃了一口酒,是杏花酿,香甜香甜的,味道确实不错。 秦南风不曾作声,仰头吃了那盅酒。 顾婉淑又给他们斟酒,再次举起酒盅,正要开口说。 云娇却看准了时机,开口道:“三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这样客套。” 她实在没有耐心在这里同她兜圈子,收拾了她,她还要去看看父亲呢。 “弟妹,你看你说的,我这哪是客套,我是真心实意的谢谢你们。”许是吃了酒,顾婉淑脸微微发红:“或许在弟妹看来,我这样有些虚伪? 不过,我可以发誓,我是真心实意的,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仲儿,我们只能依附于你们生活,又怎么会对你们有什么虚情假意?” 她说着,似乎有些落寞,慢慢的垂下了头。 云娇在心里哼了一声,跑到这装可怜来了?旁的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轻笑道:“三嫂这话言重了,我可不曾说你是虚情假意,我只是觉得一家人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不必要兜这么多圈子。” 顾婉淑如今还是长进了,知道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方才那话意在说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这话,倒显得她这个做弟妹的小心眼了。 “那我就直说了。”顾婉淑看了秦南风一眼:“其实,我也没想来这一趟,这都是爹的意思,我要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们可别怪我。” 秦南风盯着眼前的酒盅,不言不语。 “我洗耳恭听。”云娇又是一笑。 “爹说,你们成亲三年多了,到如今一个孩子也没有,这几年他也闹了许多次,五弟都不肯纳妾,他如今也死心了。”顾婉淑说着,悄悄打量他二人的神色:“但他说不管怎样,五弟不能没后,至少在族谱上,要留个后。”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那爹的意思是?” “爹同我商量,说把仲儿过继给五弟。”顾婉淑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垂眸,还是不曾言语。 “把仲儿给我们?那三哥哥呢?”云娇反问她。 “我也愁这个事,三郎他人虽然不在了,但我们也不能对不起他,仲儿是他的亲儿子,也不能叫他死后无后啊。”顾婉淑说着,假意拭了拭眼角。 “那三嫂是拒绝爹了?”云娇瞧着她装模作样的,有些好笑。 “没有。”顾婉淑摇了摇头:“今朝,爹叫我去主院,还有娘,我们三人商量了许久,想出了一个妥帖的法子。 但是我怕弟妹你不同意……” 她说着抬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怕我不同意?”云娇笑了笑:“你们都商量好了,爹又是一家之主,我哪敢不同意?” 她说着,笑看了秦南风一眼,小五同意就行,我同不同意不重要。 秦南风回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是这样的。”顾婉淑吃了半盅酒,似乎是壮胆,放下酒盅一鼓作气的道:“爹说,仲儿不过继,但是可以放到五弟名下,不过要委屈委屈我,给五弟做个妾。” 她说着,脸色胀红了,心砰砰直跳,有些希翼的偷偷看了秦南风一眼。 “砰——” 秦南风重重地将酒盅放在了桌上,毫不犹豫的开口:“不成!” 顾婉淑吓了一跳,正要说话。 云娇便先问道:“三嫂,这话真的是爹说的?我记得民间确实有兄去弟娶嫂的事,但那是穷苦人家没有办法的事,而且也是有违伦理的,但爹是个古板的人,怎会提出让三嫂你做如此荒唐之事?” “你们听我说。”顾婉淑分辨道:“我当然不是真给五弟当妾室,只是在族谱上这么一记,仲儿便既是三郎的孩子,又是五弟你们的孩子了。 弟妹你放心,我对五弟绝无任何非分之想,便是族谱上添上了这一笔也不会有所改变,我们日后还是像先前一般,我住在我院子里,你们住在你们院子里,你们还叫我三嫂,无事我绝不会打扰你们一分一毫。 且这也是替你们着想,你们如今家大业大的,膝下没个孩子,终究不是个事。” 她眼中含着泪花,说的无比真挚。 但她早已盘算好了,族谱上只要添上去了,她就不必再忌惮什么了,到时候她拉着秦南风做什么不是名正言顺? 至于机会,总会有的,就不信云娇还能把他系在裤腰带上。 秦南风正要义正言辞的开口拒绝。 云娇便先开口了,她强忍着笑意道:“三嫂的意思是,给我们个小的,还顺带送个大的?” 这话真的是极不客气了,一个“送”字,将顾婉淑说的一文不值。 云娇也不想对她客气,她本以为,日子这么慢慢的过去了,已经这么久了,顾婉淑应该早就死心了。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打她家小五的主意,对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弟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替你们着想……”顾婉淑脸皮再厚,也受不住这样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泪眼婆娑的看向秦南风:“五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三嫂,你回去吧。”秦南风猛然起身,抬手朝着外面:“往后,这样的话切莫再提,还请三嫂自重。” “你……你!”顾婉淑羞愧的无地自容,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而后便拂袖而去。 她是真站不住脚了。 秦南风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他真是没想到这个三嫂会如此的恬不知耻,三哥哥当初到底娶了个什么货色? 他正恼着呢,就听见一旁吃吃的笑声,抬眼,便见云娇掩着唇,一双灵动的眼正望着他偷笑。 “你还笑。”秦南风心里的气也不知怎的一下便消了,坐下来又吃了一盅酒,也跟着笑了。 云娇挪到顾婉淑方才坐的位置上,她一手托腮笑看着他,强忍着笑意道:“你嫂嫂方才那是盘算好了来算计你呢。” “怎么说?”他眼中闪过点点笑意,明知道她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却还很是配合的问了一句。 她抿唇一笑,将顾婉淑吃剩的半盅酒推到他跟前,强忍笑意学着顾婉淑的神态忸怩道:“五弟若是有心,便饮了这半盅残酒。” 他一怔,笑着伸手去捉她:“好你个把小九,你如今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她早有防备,哈哈笑着躲开,跑到门边得意的回头看他。 他端起她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眼神熠熠的瞧着她:“旁人的酒我可不吃。” 他只满饮她这一盏。 “你吃饱了没?”云娇倚着门框:“陪我去看我爹吧。” “咱们到集市上去再吃点吧,我看你也没吃什么东西。”秦南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想起是顾婉淑买的,便没什么胃口。 “那这些呢?”云娇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 “让蒹葭他们分了吧。”秦南风大手一挥。 蒹葭欢天喜地的跑进了屋子。 …… 翌日,秦南风早早的起身,收拾了许多东西。 他昨晚同云娇商议好了,今朝带她一道去郊外钓鱼,正好她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也闷得久了,出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春光,也好散散心。 他预备好了一切,这才进里间去唤云娇起身,在边上帮她接拿衣裳,等着她洗漱。 两人吃了早饭,才准备出去,秦焕礼跟前的小厮来了。 “王爷,老爷今朝休沐,让小的来请王爷王妃过去。”小厮恭恭敬敬的开口。 “知道了,你先回去回话,我马上就到。”秦南风抬了抬手。 “得,定然是为了昨晚之事。”云娇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去瞧瞧。”秦南风将鱼竿同手里提着的桶放下,转身吩咐:“丁寅,把这些都搬到马车上去。” 丁寅答应了一声。 两人携手去了主院。 到了那,云娇便瞧见顾婉淑也在,双眼红通通的,显然是告状来了。 “爹,娘。”秦南风目不斜视,朝父母打了招呼。 云娇也跟着唤了他们。 “你还有脸来!”秦焕礼扫了云娇一眼,狠狠地骂了秦南风一句。 他其实是想骂云娇,但又不好太直接,就只能拿自己儿子出气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秦南风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云娇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你……”秦焕礼气呼呼的指着他。 “爹要是不高兴,那我们就先走了。”秦南风拉过云娇,便要溜之大吉。 “你敢!”秦焕礼气得不轻:“你这个忤逆子,我早晚要叫你给气死!” “爹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秦南风皱眉,有些不满。 他还是不信,他这个循规蹈矩的爹,会主张让他娶寡嫂为妾,简直可笑。 “我问你,你三嫂一心为你们着想,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愿意自降身份,假意与你做妾,就是为了让仲儿能在你膝下。 你不感激她也就罢了,竟还故意羞辱她,你还有点良心吗?”秦焕礼质问他,眼神却盯到了云娇身上。 顾婉淑方才都哭诉了,那些话都是云娇说的。 “什么假意做妾,那是要写进族谱的事,爹以为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秦南风据理力争,反驳道:“我就不信爹不明白,这是多大的事?” 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云娇在一旁不曾言语,毕竟公爹不曾说她半句,虽然有些意有所指吧,但毕竟是长辈,她也不能太针锋相对了。 而且她看出来了,顾婉淑这几年真是长心眼了,心思和手段都胜过当年了,能将公爹哄的信了她的鬼话,还这样向着她,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不是随口说说的又如何?谁让你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们这都是为你着想!”秦焕礼拔高了声音,不留余地的指责:“满帝京上上下下你去看看,谁家娶妻三年多,膝下无子,还不给夫君纳妾的。” 他后来这话,就直指云娇了。 他很清楚云娇聪慧过人,又精明能干,短短几年,家里几个铺子就经营得像模像样了,家里里里外外也收拾的稳稳当当,有了她,家里什么都不愁了。 但在他眼里,这些和子嗣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三年多了,嫡子还没有子嗣,如今他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承认,顾婉淑之前是有些品行不端,但至少她给秦家添了后,那就值得褒奖,这也是他如今偏向顾婉淑的缘故。 《把云娇》正文 第1298回 寻死觅活 “爹是在说我吗?”云娇笑眯眯的看着秦焕礼,声音不大,神态自若:“那爹可冤枉我了,可不是我不给南风纳妾,是他自己不肯要的,这事儿爹不能怪我。” 她很清楚,对公爹这样的人,就不能太懦弱,婆母就是因为这个软弱的性子,处处都让着他,才会受他一辈子的气。 公爹想如同对待婆母那样对待她,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不怪你?”秦焕礼怒气冲冲,就差指着她鼻子了:“三年多了,你倒是生个一儿半女来啊?生不出,又不给夫君纳妾,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们家绝后!” “老爷,你别这么说……”赵忠竹拉着他,想做和事佬,却被他一把甩开。 顾婉淑还在一旁默默的拭泪,实则却在偷偷发笑,秦南风宠着云娇又如何?生不出孩子来,在这个家里就无法立足,公爹早晚要将他们作的和离。 “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云娇懒得同他分辨。 “你,你给我滚!”秦焕礼见她如此漫不经心,更是暴跳如雷,伸手指着门外。 秦南风听他将话说的这么难听,自然站不住,抬手便要护着云娇。 云娇却扯住了他,依旧不急不恼:“爹,我叫你一声‘爹’,你可别真把自己当成我爹,我不是你养大的,我也不受你的气。 并且,我进这个门,是跟着你儿子,而不是跟着你,你说什么滚不滚的,我是不听的。 不然,你叫南风跟我说一声‘滚’试试?” 她还是平日的模样,半分也没有生气,甚至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你还敢顶嘴!”秦焕礼叫她这模样气坏了:“我,我现在就让风儿休了你。” “你让他休。 就算是他要休我,也没有那么轻巧的,什么样子把我接来的,还得什么样子把我送回去。 否则,你看我会不会走?”云娇说话不紧不慢,却字字句句都像砸在秦焕礼脑门上。 秦焕礼气得几乎没理智了,伸手指着秦南风:“马上给我休了这个泼妇!” 秦南风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你这怎么样的东西。”秦焕礼气急败坏:“她这么跟我说话,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养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秦南风不理会他,拉过云娇护在自己身后,一脸肃穆道:“爹,这件事原本就不怪云娇,要是没有旁的事,我们先走了。” 他说罢了,也不等秦焕礼开口,就拉着云娇去了。 “这个忤逆子!”秦焕礼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气煞我。” 赵忠竹站住一旁,不敢上前相劝。 顾婉淑见秦焕礼堵着一口气没地方撒,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反正已经让秦焕礼恨上了云娇,以后有的闹了,她干脆寻了个借口遛之大吉了。 只可怜赵忠竹一人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主院,被秦焕礼又是好一阵磋磨。 自此之后,秦焕礼便称病告了假,成日卧床不起。 赵忠竹来劝了云娇同秦南风几回,想让他们去看看他,也好早日和好。 但秦南风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非要找事情,不能这么由着他。 云娇受了秦焕礼那么多难听的话,自然也不会去讨好他,两人便一直不曾去看他。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 这天半夜,云娇同秦南风都歇下了,赵忠竹忽然急匆匆的来了。 两人都不曾来得及起身,赵忠竹便冲进了内间,吓得两人忙拉过被子裹紧了自己。 “娘,这三经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秦南风好不奇怪。 “别睡了,你们快起来,你爹半夜忽然穿戴整齐,出门去了,口中还说着什么‘活不下去了’、‘不活了’,你们说他是不是要去寻死啊?”赵忠竹慌得脸都白了。 秦焕礼才一出门,她紧跟着便出来找云娇二人了,她原本就胆小,遇上这样的事情,更是六神无主,连手都在发抖。 除了找儿子,她想不到其他法子。 “寻死?”秦南风吃了一惊,掀开被子便要下床:“我去看看。” 想他老爹那人最爱钻牛角尖,怕不是此番云娇不买他的账,这几日他们又不曾去认错,他便想不开了。 这确实是他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别去。”云娇却一把拉住了秦南风。 “不去?”秦南风疑惑的回头望着她,也有些着急了,人命关天的事,那可是他爹,怎么能不去? “听我的,爹不会有事的。”云娇执意拉着他。 秦南风还未来得及说话,赵忠竹便焦急的开口了:“娇儿,咱们平时什么都能听你的,这件事情不行啊。 倘若去晚了,你爹真没命了,那可怎么办? 他要是寻死真死了,以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以为云娇是记恨秦焕礼之前对她说那样的话,所以才不让秦南风去的。 而且,逼死公爹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 “娘,你别哭,我是那小心眼的人吗?”云娇朝她笑了笑,慢言细语的劝她:“这件事情你听我的,真要是出了事,我给爹抵命。” “你……”赵忠竹听了这话,还是难以安心:“你们不去,那我自己去。” “娘,你也别去。”云娇看了一旁的蒹葭一眼。 蒹葭同木槿默契的拦在了房门口。 “你……云娇,那可是你公爹啊,不能看着他死……这,这是大罪……”赵忠竹急的语无伦次。 “娘,你就听云娇的吧,她有把握。”秦南风虽然不知道云娇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就是信任她,愿意听她的。 他了解她,她不可能真的想让爹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儿啊,你怎么也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来叫你们了,让我出去……”赵忠竹说着,就要去推开蒹葭二人。 “娘,我问你,爹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带了人走的?”云娇略微拔高了声音问她。 赵忠竹停住脚步,回头想了想道:“门口的小厮似乎是跟着他去了。” “那娘就安心吧,很快便会有消息的。”云娇笑了。 赵忠竹将信将疑,见她到了这地步竟还能笑出来,心中有些五味杂陈,默默的叹了口气,到底不是这丫头的亲爹,她是不会心疼的。 正说话间,外头落葵叫了:“王爷,王妃,老爷跟前的才青来了。” 才青是日常跟着秦焕礼的小厮。 “让他到外间等着。”秦南风吩咐了一句。 赵忠竹也被请到了外间,秦南风随意套了身衣裳便要出去,她扯着他衣摆道:“扣住才青,别让他再回去了。” “为何?”秦南风不解。 “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我还能害死你爹不成?”云娇掩唇轻笑:“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便让丁寅去在暗中盯着,爹要是真到了紧要的关头,再把他给救回来。” “成。”秦南风点了头,这倒是个稳妥的法子。 他出去了,云娇也下床靸了鞋。 蒹葭见状,忙上前伺候她起身。 “王爷,不好了。”外间,才青跪在地上,满脸的惊慌:“老爷,老爷在花园的池塘边,他……他要自尽!” “这话是老爷亲口跟你说的?”秦南风问他。 “老爷说……让小的来给王爷报丧,小的想拖着他,却叫他一顿好骂,小的没法子了,只好来找王爷……”才青吓得直哆嗦。 老爷真要是死了,他恐怕也得陪葬,谁让他没守着老爷? “风儿,你快派人去池塘边吧!”赵忠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娘别担心,我这就派人去。”秦南风到门口一招手,丁寅便现身了。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丁寅便领命去了。 “小的……小的也去吧……”才青急着将功补过,想要赶紧过去。 “不用了,你也留下吧。”秦南风说着又回了屋子。 “这……你怎么不去?咱们一道去吧?”赵忠竹慌里慌张的,扯着他就要往外去。 “娘,丁寅去了,爹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好了。”秦南风扶着她坐下:“你安心的在这儿。” “娘,我给你点盏茶吃吧。”云娇从里间出来了,吩咐木槿:“去取东西来。” 木槿应了一声,去了。 赵忠竹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吃茶?但她只能点点头。 她能说什么?她说了,这两人也不听。 尤其是这个儿子,简直是白养了,什么都听儿媳妇的,真是糟心极了。 “娘,你别太担心了,爹不会有事情的。”云娇一面点茶,一面说话,她知道婆母眼下很揪心。 但这一回,她肯定是不会让婆母去找那个蛮不讲理的公爹的。 赵忠竹勉强答应了一声,可那张脸节皱在一处,说什么也舒展不开。 云娇也不在多言,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上的动作。 原本有些焦灼的秦南风,看到她一双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茶具上翩翩起舞,心里顿时也安宁了不少。 一盏茶点下来,几人吃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丁寅终于回来了。 “王爷,王妃,夫人。”他进门先行礼。 “如何了?”秦南风问。 赵忠竹则急的站起身来。 “老爷回院子了。”丁寅回道。 “回院子了?他自己回去的?”赵忠竹有些不敢置信。 “是。”丁寅回道。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赵忠竹心里还是发慌,该不会换一个法子折腾吧? “属下看着老爷上床歇下了,才回来的。”丁寅又回道。 “他睡下了?”赵忠竹更是圆睁着眼睛,这怎么可能? 秦焕礼的性子她了解啊,不会就这么妥协了,那这是? “是。”丁寅低下头。 “你先下去吧。”云娇笑着吩咐丁寅。 丁寅一拱手,退了出去。 “娘,时候不早了,厢房里有床,要不然你在我们这里歇下吧?”云娇招呼赵忠竹,她不是留客,是她自己想睡了。 “云娇,你给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赵忠竹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太了解秦焕礼了,他哪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娘,你就别管那些了,你只要听我的就是,下回爹要是还这样,你就到我们这里来,其他什么也不要说。”云娇叮嘱她:“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保证爹不会有任何事。” “好,好。”赵忠竹连声答应:“你们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得回去看看是不是丁寅所说的那回事。 “累死了,咱们回去睡吧。”云娇站起身,伸个懒腰。 秦南风抬手一把抱起她,进了里间。 “你怎么知道爹是吓唬我们的?” 床上,秦南风侧身看着云娇,一手捏着她白瓷一般的下巴,揉来揉去。 到了这地步,他自然也明白自己那个老爹不是真的想寻死。 “我怎么不知道?他那个人,对于子孙那么执着,怎么可能在没有见到你儿子之前,就去见阎王爷了?”云娇轻笑:“再说了,他这个人最是古板不过了,你想想,祖父祖母都还在,他孝道未尽,若是寻死,那是大不孝。 按照他们老人的说法,这样的人死了,去阎王爷那儿都是要受罪的,他又怎么可能寻死走在祖父祖母身前?” “有道理。”秦南风点头:“那你又怎么知道,咱们不理他,他就能自己回去了呢? 万一他钻了牛角尖,见我们不在意他,他真的就跳下去了呢?” “所以,我不是让你派丁寅去了吗?”云娇笑得狡黠:“这种事情,就得这么晾着他。 咱们千万不能轻易妥协, 若是真按照你娘说的,当时我们就赶过去,劝着他求着他,我告诉你,眼下这个时辰恐怕还没闹完呢。 而且以后,家里但凡是遇上点事情,他就会拿寻死来要挟咱们,所以头一回,就得把这个根子给掐了,让他知道咱们不害怕他寻死,以后他就不想着这回事了。” “还是夫人英明。”秦南风听的连连点头,低头抵着她额头低声笑了:“今朝要不是你,咱们可都上了那老头的当了。” “那是自然。”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别人家都是婆婆跟儿媳妇过不去,你们家怎么是你爹?堂堂男儿,还寻死觅活的,也不怕遭人笑话。” “他这不是以为咱们能去低头吗?好了,别管他了。”秦南风一搂她,语气暧昧:“既然醒了,咱们也别闲着了……” “躲开,睡觉前你不是才……没完没了了是不是……唔……” 云娇娇嗔的推他,可话却只说了一半,那未尽的话语,悉数叫他吞了去。 《把云娇》正文 第1299回 该你尽孝了 再说赵忠竹回了院子,问了门口的婢女,都说老爷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桌上点着一根蜡,秦焕礼脸朝里,躺在床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她不敢惊动了他,蹑手蹑脚的到床边,想抱一床被子在榻上凑合一夜,怕惊醒了他,又要与她不干休。 “去哪了?” 床上,一道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赵忠竹手才碰到被子,便叫秦焕礼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慌忙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 “问你呢,半夜三更的去哪了?”秦焕礼语气很不好,显然这一趟闹的不紧没消气,心里还又郁结了几分。 “我,我去……”赵忠竹急中生智:“去寻你去了,你去了何处?我在家里到处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她虽然没主见,但也知道,不管怎样都不能说云娇不让她去找他,也不让其他人去找他的事。 他眼下都跟儿媳妇成了仇一般,这要是知道了,估计是将天捅了个窟窿。 “你真去找我了?”秦焕礼自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那他在池塘边那么久,怎么没见她跟上去? “是,是啊。”赵忠竹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去找他们了?”秦焕礼又问:“你看到才青了?” 他也觉得奇怪,明明让才青回来报信了,怎么连才青的人影都没了? “没有,我没有看到他。”赵忠竹手都在发抖:“我是去找他们小两口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遇上点事就心慌,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找他们找谁? 才青他或许是去找我们,所以错开了吧?” “他们俩怎么说的?”秦焕礼比较关心这个。 他也没有怀疑赵忠竹,毕竟,这么多年,他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己的妻子的,她是个忠厚老实、秉性纯良之人,说话从来不会撒谎。 “他们也着急了,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就去出去找你了。”赵忠竹看了看外头:“我听说你回来了,方才让婢女们去回他们了,让他们也回去歇息了。” 秦焕礼听了,沉默了片刻,拉上薄被躺下:“睡吧。” 赵忠竹见他没有追究,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赶忙褪了衣裳,上床睡了。 …… 翌日,天才蒙蒙亮。 赵忠竹便将西洲院的大门拍的山响。 落葵睡眼朦胧的开了门,还未来得及说话,赵忠竹便急匆匆进了院子。 “夫人,王爷和王妃还没睡醒呢!”落葵跟在后面,大声呼喊。 她这么喊,不是想拦着赵忠竹,而是提醒屋子里的人。 今夜木槿当值,她在外间榻上歇着,早已听闻动静,跑进了里间。 “王爷,王妃,快醒醒,夫人又来了……” 她站在床幔外,声音急切。 若是寻常时候,秦南风早在赵忠竹拍门的时候就该醒了,可昨夜赵忠竹就来了一趟,耽搁了许久,后来他又缠着云娇,两人缠绵他难免费心费力,便睡的有些沉了,直到木槿进了里间,他才有所察觉。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睡意正浓。 “夫人突然来了,像是有什么急事。”木槿回道。 “什么事?”云娇这时候也惊醒了,半睁着眼问秦南风。 “不知道,就说娘来了。”秦南风拉过被子,心疼的盖住她肩膀。 “想来是爹又弄什么幺蛾子了。”云娇揉了揉眼睛,没睡饱,浑身都不痛快。 “娇儿,娇儿,你快起来。”赵忠竹进了屋子,想伸手去撩床幔,却叫木槿挡了挡。 赵忠竹老脸一红,才觉得这么撩开儿子儿媳妇的床幔,有些不合适。 “出什么事了,娘?”云娇强打着精神,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真的太困了。 她拧了秦南风一下,都是你家人,一点也不消停。 秦南风笑着将她搂进怀中,用被子包着她。 她心安理得的靠在他胸口。 “你爹,你爹他不知道哪儿找了个麻绳,栓在房梁上,要上吊……”赵忠竹又急的要哭。 云娇有些不耐烦,但还得忍着:“那娘是怎么处置的?” “我当然是拦着他了,可是我说什么他又不听。”赵忠竹哭着道:“他说你们不孝,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算了。” 云娇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瞪了一眼秦南风,这就是你爹,还朝廷大员呢,堂堂男儿,遇上点事情就寻死觅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我爹怎么这样?”秦南风有些嫌弃,又有些不可思议。 男子,能这样吗? 还好他从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要是在家里一直跟着爹,岂不是也得养成这样? 他想着,就有些不寒而栗。 “先别管他怎么样,算我求你们了,你们就去跟他低个头吧。”赵忠竹在床幔外哀求。 “娘,爹不会真的寻死的,祖父祖母还在,他不会做那不孝子。”秦南风皱眉,宽慰她。 “你怎么知道不会?他这个人,最喜欢钻牛角尖。”赵忠竹拭了把眼泪:“而且,就算他不会真的寻死,总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回事啊,你们就去吧,好不好?” 她这个人经不住吓,这两回下来,她都要吓掉半条命了。 秦南风正要说话,云娇掩住了他的唇,漫声道:“娘,我昨日不是同你说,爹若是再要寻死,你什么也不用管,直接到我这来便可吗? 娘怎么没照着我说的做呢?” “哎呀!”赵忠竹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我……我当时一慌,给忘了。” 床幔里,云娇又拧了一下秦南风,瞪他,看看,这就是你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南风揽着她,轻拍她后背,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要不然你多拧我几下? 云娇白了他一眼,又偎进他怀中。 赵忠竹说完,不闻他们说话,又急道:“已经这样了,先别说这些了,你们两个快起身跟我去吧。” “这样去了,他岂不是更要趾高气昂的闹吗?”秦南风忍不住埋怨。 “那你说怎么办,那可是你爹,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赵忠竹又哭了。 “娘,你别哭了。”云娇打断了她的哭诉:“这样吧,你先回院子里去拦着爹,就说我们马上就到。” “行行。”赵忠竹一听,顿时欢喜不已:“还是云娇懂事,那我就回去等你们了。” 她松了口气,擦了眼泪转身离去了。 “木槿,叫蒹葭进来,我要起身。”云娇说着,就要下床。 “等一下。”秦南风拉住她:“你昨晚不是说不能搭理他吗? 若是我们低了头,他以后但凡有点事,都要拿寻死来威胁我们,到时候我们就事事都被动了。” 他后来想了想,云娇这话特别有道理,所以他不能处处依着爹,纵着他,那都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昨晚是昨晚,今朝你娘不是理她了吗?”云娇说着踢开被子:“你听听你娘那样,都快哭晕过去了,咱们能不理吗?” “可要是去了,咱们就输了。”秦南风还是不甘心。 “输了?”云娇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输给他,我以后还怎么掌家?” “你还有法子?”秦南风听她意思似乎是有备而去的,不由好奇不已:“是什么法子,快说给我听听。” 他以前就知道练武行军,从来不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觉得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但从娶了云娇之后,他就发现,内宅之中虽然都是些小事,但也不能不管,因为家和万事兴。 以前,舅舅曾告诉过他,像他们这样的武将,家里头要更和睦些才好,后宅安宁,他们才能放心在外,与敌军厮杀。 现在想来,舅舅说的是极有道理的。 不过,想管好内宅之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他爹这样的,那就更难管了,哪怕他文韬武略,都束手无策,怕也只有云娇能治得了。 “你别管了,我今朝去给他来一剂猛药。”云娇起身下了床。 “你先说给我听听嘛。”秦南风也跟着下了床。 “等会你就知道了。”云娇摊开手,任由蒹葭给她套上衣裳:“等到了那,你不用多说,在一旁站着,我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行。” “好。”秦南风爽利的答应了。 穿戴洗漱过后,云娇便开了个樟木箱子,在里头翻找。 “你找什么?”秦南风凑过去看。 “就这个吧,没有白色的了。”云娇从木箱里抽出一条青绫布。 “这不是你用来给我做腰带的长绫吗?”秦南风一眼就认了出来了。 “对啊,先不做了,让给你爹。”云娇盖上木箱,拉着他:“走。” 主院,秦焕礼穿着朝服,正站在椅子上,手里的麻绳绕过房梁,两头一靠挽作个死结,两手攥着那根麻绳,一脸的决然,看气势,云娇他们今朝不低头是不行了。 “老爷,你先下来吧,他们马上就来了。”赵忠竹在下面,仰着头劝他。 秦焕礼耿着脖子,瞧都不瞧她一眼,那模样与他斯文儒雅的长相极不匹配,犟的很。 “快去催催他们……”赵忠竹没法子,只好又吩咐婢女。 “不用了娘,我们来了。”云娇同秦南风齐齐跨进了屋子。 “你们可算来了。”赵忠竹忙上前拉过云娇,走到秦焕礼的椅子边,抬头:“老爷,你快下来吧,你看孩子们都来了,他们都知道错了,你就别……” 秦焕礼总算动了动,低头看了一眼云娇和秦南风,便又抬起头恢复了方才的神色。 “风儿,风儿你快来说,来跟你爹认错啊孩子。”赵忠竹不好直接劝说云娇认错,又转身急走了几步去拉秦南风。 “爹,你那根麻绳哪来的?”云娇却在此时笑嘻嘻地开口了,语气轻松:“要我说这绳子不够粗,也有年头了,都乏了,你用这个,吊不死的。” 秦焕礼猛地低头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敢这么说?怎么敢? 看见他寻死不紧不怕、不劝阻,竟还对上吊绳评头论足? 这? 赵忠竹才拉到了秦南风,还没来得及回身,便听闻云娇所言,她一慌,腿下不由得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幸好秦南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云娇,云娇你……”赵忠竹想去拦着云娇。 她手都在抖,你这孩子可以不认错,但你别火上浇油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上吊,得用白绫布,白绫代表忠臣对陛下的不二心。”云娇笑了笑:“不过,家里头暂时没有白绫布,我拿来了青绫布,和白绫布的材质是一样的。 爹凑合用吧。” 她说着,将手里的青绫布举了起来。 秦焕礼和赵忠竹都有目瞪口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就连秦南风,也忍不住暗暗咂舌,说是一剂猛药,果然是猛药,他要不是事先知道,这个时候也得吓住。 “爹怎么不说话?是嫌再绑一次不方便?”云娇“善解人意”的道:“没关系,我让南风给你绑好了。” “小五,来,该你尽孝了。”云娇将青绫丢给秦南风:“快给爹绑上。” 秦南风选了离秦焕礼稍远的一根梁,他怕系到半途被老爹一脚踹下来。 选好位置之后,他一跃上了另一张椅子,三下五除二便将前青绫挽了个漂亮的扣子,还扯了扯试探结打的紧不紧。 秦焕礼站在椅子上,看着他的动作,脸色铁青,一张脸阴沉的都快滴下水来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他要上吊,他还给他挽青绫?他这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妥了。”秦南风假意看不到他的脸色,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走到云娇身旁,抬头看着那个扣子:“你看行吗?” “嗯,不错。”云娇夸赞了一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着秦焕礼:“爹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你这么盼着我死?”秦焕礼拉着脸盯着她:“就不怕我死后,你传出个不孝忤逆的名声?” “爹,你此言差矣。”云娇两手抱胸,轻笑了一声:“第一,我没有盼着你死,要寻死都是爹你自己的主意。 第二,我也没有不孝,我全然是遵循着爹你的意思,你要寻死,我给你挽扣,这还不够孝顺吗?” “别耍嘴皮子。”秦焕礼暴怒咆哮:“我真死了,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担得起的!” 《把云娇》正文 第1300回 伶牙俐齿 秦焕礼简直快要气疯了。 昨夜在院子里池塘边冻了一个多时辰,没一个人去寻他的,连唯一跟在身边的才青都一去不回。 他思量着或许是赵忠竹不曾听见他所言,那这出系就白唱了。 不曾想他回来了赵忠竹还不曾回来。 夜里,他躺在床上这几个时辰,真是越想越不甘心,且听赵忠竹的意思,云娇他们昨天还是害怕了的。 左右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一不做二不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他这样豁出老脸的手段应当是无懈可击的。 想到这,他干脆不睡了,起身找了根麻绳,悉悉索索的就想惊醒可赵忠竹。 可赵忠竹或许是昨夜累着了,睡得沉,他搬东西挪东西弄了半晌,她还安静地睡在床上没动静。 他只好捏着绳子闷声道:“我走了。” 赵忠竹这才惊醒,便有了她去寻云娇同秦南风那一幕。 “那你就试试!”云娇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伸手指着门外,声音比他还大:“我告诉你,我已经安排妥当了,等你一死,棺材就进门,做白事的我也找好了,保管将你风光大葬。 你以为你死了,里里外外的人就都会来指责我?我就无从辩驳了?你可别忘了,你是自己寻死的,又不是我害死的,你自己想不开还能怪我不成? 至于名声,我夫君都已经是大渊堂堂的王爷了,你觉得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什么吗?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用得着在乎名声?再说我原来名声也不好听,因为这个,当初你不是还拦着不让我进门的吗? 我告诉你,就是我亲爹现在死在我眼前,我眼睛也都不带眨一下的,更别说是你。 你要死就尽快,别耽搁我时辰,我还得回去睡回笼觉呢。” 她口齿伶俐,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没有半丝停顿,两手抱胸,一副不将秦焕礼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你……”秦焕礼指着她,指尖都在颤抖,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云娇抢过他的话头:“我告诉你,你这种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娶了我这么好的儿媳妇,把这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的,又能挣钱又孝顺,你不仅不珍惜,还反过来苦苦相逼! 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秦焕礼这一回不是说不上话来了,简直是要背过气去了。 哪有这样的儿媳妇?整个大渊,也找不出来几个敢这么对公爹说话的儿媳妇啊! “云娇,云娇,你别说了,我求你了……”赵忠竹魂都要吓掉了。 “听说吊死的人面相凶恶,我还是出去等着吧。”云娇估摸着这火候也差不多了,干脆不理会他,暗地里对着秦南风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 “爹,你先下来。”秦南风上前去扶秦焕礼。 秦焕礼本身不是真想上吊,叫云娇这一顿好骂,倒气得几乎要上吊了。 秦南风怕他真转不过弯来,忙想好生宽慰:“爹,云娇她……” “你别说话!”秦焕礼怒气冲天:“方才她骂我你不开口,她骂完了你倒替她解释?” “老爷,你……”赵忠竹见他从凳子上下来了,也松了口气,想劝她几句。 “你也闭嘴,给我出去。”秦焕礼伸手指向门外:“但凡你这个做婆母的能强硬一些,别这么懦弱,她做儿媳妇的也不至于敢在我们面前如此猖狂。” 赵忠竹解释无从开口,可又不放心出去,左右为难的站在那里。 “娘,你先出去吧,爹这里我来。”秦南风体谅她,开口给她解围了。 他也知道,这么一顿闹下来了,他必须要跟爹好好的谈一谈了。 要不然,他憋着这股气,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呢。 赵忠竹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并为他们关上了门。 “爹,你坐下。”秦南风扶着秦焕礼在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盏茶:“来,吃口茶。” 秦焕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秦南风一笑,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爹,云娇是个小女子,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再说了,你可是堂堂的朝廷大员,咱们家也是书香世家,你怎么学会了乡野村妇的那一套,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了?”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爹这个人,他也算是了解吧,从小识文断字,吟诗作对,才华不说是顶尖的,那绝对也是有的,怎么会用寻死来威胁他们? 这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做出来的事,他还真不知道老爹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估摸着这事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会信的。 “还不是被你们逼的?”秦焕礼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是嫡子,成亲三年多没有孩子,娶的又是个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他余怒未消,说话声音不小。 “爹,别说这种气话。”秦南风笑道:“你要孙子,咱们家不是有仲儿了吗? 至于我们,孩子也总会有的,就算是没有孩子,我们也不是忤逆不孝敬的人,肯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又何苦这样呢?” 他真服了这位老人家了,为了要孙子这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就不能再等一等吗? 他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给他的。 “我说秦南风。”秦焕礼沉着脸,皱着眉头不满的打量他:“我问你个事。” “爹请问。”秦南风见他不像方才那样气怒交加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就你们两个人之间。”秦焕礼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你能不能做到一点主?”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指尖。 秦南风知道他问的是他和云娇之间,看了看他的手势,忍住笑意,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不能。” “没用的东西!”秦焕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不能生孩子,还这么彪悍,我明日便去敲登闻鼓,到官家跟前去申冤,说什么也要把她给休了!” 想他秦焕礼一世英名,赵忠竹到如今在他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生了个儿子怎么这么没用?连个女子都降不住。 “别啊,爹。”秦南风拉着他:“我……” “别叫我爹。”秦焕礼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没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让她继续占着这个位置,我怕是到死也抱不上嫡亲的孙子。” 既然儿子靠不上,那就靠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不曾听说过谁家儿媳妇敢对长辈这样。 他这个人从小循规蹈矩,看着像是个好说话的,但实则性子是最拧的,也最爱钻牛角尖。 今朝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得出了这口恶气,否则,接下来还活在同一屋檐下,他早晚得怄出病来。 “谁说抱不上的,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秦南风眼睛微微一转,有了主意,他往前凑了凑,正要开口。 秦焕礼又是一把推开了他:“你别想替她说好话,我告诉你,今朝就算你把玉皇大帝请来,也休想叫我饶过她。” “爹,你听我说完,我就说一句话。”秦南风伸出一根手指头,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其实,云娇她已经有身子了。” 作为儿子,他多少知道自己的老爹是个什么性子,眼下这境况,好言好语的劝他是劝不回来了,只能出奇制胜。 情急之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这么说了。 “你说什么?”秦焕礼先是一愣,接着伸手指着他鼻子:“满口胡言是不是?想用这事让我放过她?” “怎么会?”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爹要是不信,明日我叫李御医来,当面诊给你看,如何?” 秦焕礼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秦南风见他有些信了,又劝道:“爹,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把家里的事拿到朝堂上去说,你那些同僚不都巴不得等着看笑话吗? 再说你上吊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怕是大牙都要笑掉了,我觉得这事吧,还是不要太过宣扬的好。 再说我和云娇,感情笃定,这也不是官家说休就能休的……” “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有身子了?”秦焕礼这会儿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关心这个。 “还不曾找大夫看,不过看情况应当是八九不离十吧,这个我不好细说。”秦南风笑着回他。 真要是细说,他也说不出来,他倒是不曾细究过女子有孕了会如何。 “那你明日叫李御医来。”秦焕礼当即就不气恼了:“她真要是有了你的孩子,今朝这件事情就不提了。” “还是我爹豁达,开明。”秦南风尽挑着好话说。 秦焕礼虽然还是冷哼了一声,但很明显气消了不少。 …… 屋外,廊下。 婆媳二人相顾无言。 半晌,云娇看着愁眉苦脸赵忠竹笑道:“娘,你怎么一直叹气?” “娇儿啊,我这心里慌的很。”赵忠竹拉过她的手:“你是不知道你爹那人的性子,今朝你这样惹了他,他怕是要把天捅破了。 到时候闹大了,可怎么好啊?” “娘,你别怕。”云娇宽慰她:“任凭他如何,我有的是法子对待他。” 她这个婆母,什么都好,就是胆子也太小了,这么点事就吓得手发抖,至于吗? 也是这些年被公爹管着,才成了这样,她听外祖父说,婆母年轻时真的很标致,也很能干的。 “你不晓得他,他这个人这么多年在家里,是从来没有吃过亏的,我让着他,风儿也不惹他,老三在世的时候,更是乖巧听话。 他被你个晚辈这么一骂,可怎么受得住哟。”赵忠竹真的是担心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娘,这算不得什么事,大不了我们搬出去住就是了。”云娇想起王府里修的那个园子,还真有些向往。 说起来当初没有搬过去,是因为三哥哥去世没满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已过,也确实是可以搬家了。 这些日子她成日里忙铺子里的事情,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可不成,这样分开,那不就是分家了?就这么一个嫡子还分家,外头的人怎么看咱们家?”赵忠竹连连摇头:“这可不行。” “到时候再说吧。”云娇可不在乎外头的人怎么看:“娘,你说奇不奇怪?为什么祖父和祖母都是讲理的人,爹还是祖父精心教养出来的,怎么还这么蛮不讲理呢? 还做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式,这哪像个朝廷大员所为?” 她想想就觉得稀奇,又觉得可笑,公爹是市井泼妇吗?为了要孙子,竟然做出这般行径来。 “哪里,你是不知道。”说起这个,赵忠竹压低了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你来的时候你祖父他们都已经在北院了,不问前头的事,不怎么跟你们小辈打交道,你是不知道他们的性子。 你看你祖母现在不问事,原来也是个要强掐尖的,你祖父的性子跟你爹,那是如出一辙,夫妇二人一争论起来,他也是这么胡搅蛮缠的。” “真的?”云娇将信将疑,她看祖父虽然严肃,但也不像个不讲理的,对她,有时候还挺慈祥的。 祖母就更不用说了,从第一回见她就对她疼爱有加。 “我哄你做什么。”赵忠竹小声道:“你祖父的父亲,当初中了举,是好几年都没回家的,在外头又娶了妻生了子。 你祖父是后来认亲认回来的。 他就是由他的祖母带大的,庄子上的女子一个人带大几个孩子不容易,没几分泼辣就挨欺负,估计你祖父小时候是耳濡目染……” 云娇听得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 不过,她更好奇另外一桩事:“祖父的父亲在外头还有孩子?那岂不是祖父还有兄弟?” 她隐约听长辈们提起过,说祖父还有几个弟弟什么的,当时她才进门,没好意思细问,这会儿倒是可以问了。 “都不在帝京,在兖州那边。”赵忠竹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你祖父那几个老兄弟,老二老三老四都死了,就剩下他这个最大的和还有一个最小的老五,离得太远了,平时不往来的。” 云娇点头,又追着问了不少话。 赵忠竹跟她说话,倒是忘了担心秦焕礼了。 两人这般,一直等到秦南风开了门。 《把云娇》正文 第1301回 人也真是奇怪 “风儿。”赵忠竹一见秦南风,忙迎了上去,见秦焕礼没跟出来,不由得问:“你爹呢?怎么样了?” 云娇却只是回头看了看,不曾作声。 “娘,你别担心。”秦南风宽慰她:“爹不生气了,他说要歇会儿。” 他说着,含笑走到云娇身旁。 “真的?”赵忠竹朝屋子里望了望,信了几分:“你是怎么劝他的?” 毕竟,秦焕礼要是没罢手,怎会这样好好的放秦南风出来? “娘,你自己进去问爹就知道了。”秦南风拉过云娇:“我们还急着出去呢。” “别出去了。”赵忠竹担忧:“万一你们走了,你爹又闹起来,可怎么好?” “不会的,娘你放心吧,以后爹都不会闹了,你快进去吧。”秦南风不再多说,拉着云娇便往外走。 赵忠竹拦不住他们,也就作罢了,转身进了屋子,打算看看秦焕礼到底如何。 云娇默不作声,一路跟着秦南风出了院子,才开口笑问他:“你是用了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能让你爹转性子?” 秦南风揽过她,扫了一眼她小腹部,笑嘻嘻的道:“我同他说,你有身子了。” “我有身子了?”云娇一怔,又笑了:“我还当什么好法子呢,这样的谎,几个月就露馅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用不着几个月。”秦南风笑看着她:“你那调理的药,还有副剂?” “一两副吧。”云娇随口回道。 药一向都是蒹葭她们收着的,她还真不知具体还有多少,不过前日蒹葭说还有三四副。 “你看。”秦南风低头,凑近她:“你身子已经调理好了,接下来只要咱们肯多下功夫,那用得着几个月?用不了几日便有孩子了。” “秦南风!”云娇脸色发红,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青天白日的,你满口胡言什么,也不怕人听了去。” 这人的脸皮这是越来越厚了。 秦南风见她羞恼,不由大笑。 “你还笑。”云娇甩开他:“不睬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秦南风追上去,两人拉着手出门去了。 …… 隔了七八日,该当轮到云娇去守着把言欢了。 把言欢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几乎已经不能下床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蜡黄的,几乎看不出从前儒雅风流的俊俏模样了。 云娇看他这样,既觉得可怜,也有些感慨,这人呐,无论从前多风光,多得势,终究会有这样一天,谁都难逃。 “爹,这是我亲手做的发糕,你尝尝。”她将将食盒打开,捏了一块细腻的糕点,递了过去。 把言欢伸出枯瘦的手,接了过去,吃了一口勉强咽下,又递给云娇,说话没什么中气:“吃不下了。” “爹,再吃一口吧,我可做了满满一盘呢。”云娇哄着他。 “吃不下了。”把言欢有气无力的摇头。 云娇只好将发糕接过来放下:“那你可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把言欢又摇头。 “吃茶吗?”云娇又问他。 把言欢垂下头,看着没精打采:“不用。” 他抬起左手,捂着右边肩膀。 “肩痛?”云娇问他。 “这个肩膀,这几天痛的厉害。”把言欢话说多了,呼吸有些急促。 “我给你捏捏。”云娇走过去。 先帮他垫高了腰间,让他靠的更舒服,随后便给他捏了起来。 把言欢呆呆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父女二人便这样静静的相处着。 半晌,把言欢抬头:“九丫头,爹年轻的时候对不住你,难为你还这么孝敬。”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爹就别提了。”云娇不想想起那些事,一旦想起来,她心里就不舒坦,伺候他也就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看他这样子,是时日无多了,她也不大想跟他计较了。 “我说了你大概不信,其实我后来也想过补偿你的。”把言欢说着话,有些喘息:“但是,你从出嫁之后日子就越过越好,你自己选的夫君也是个靠得住的,我想补偿你也没有机会,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一定好好补偿她们母女。 “爹别这么说,等你好了,把家学开起来,以后,我的孩子还指望着你给他开蒙呢。”云娇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重,故意轻松的说。 “我哪有命活到那个时候。”把言欢笑了笑,眼眶却湿润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娘,其次就是你哥哥和你。 当初,我要是不走上错路,后来你哥哥也不至于……不至于……” 他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把眼泪。 云娇不曾言语,她知道他说的是哥哥到现在也不肯原谅他的事,哥哥就是那性子,能怎么办? 再说,这是他自己年轻时犯的错,既然犯了错,那就得承担后果,哥哥这么对他,也不算什么大过错。 “娇儿,你帮我劝劝你哥哥,行吗?”把言欢见她不说话,扭过头哀求的看着她。 “爹。”云娇为难:“不是我不帮你,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怕就是她开了口,哥哥也不见得会听。 “娇儿,你帮我说说他吧,就算他不答应,我也不怪你,算爹求你了好吗?”把言欢眼泪又滚了下来:“看见你娘的面子上,行不行?” 云娇闭了闭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回头我劝劝他,你别这样了。” 她这个人,原先是软硬不吃的,但看到把言欢这模样,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罢了,他都是要死的人了,就当是满足他的遗愿吧。 “诶,诶。”把言欢连声答应,又擦去了眼泪:“我就知道,九丫头最心善。” 云娇暗暗撇了撇唇,不曾言语。 “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样放不下的。”把言欢又想起一件事来,面上顿时愁云惨淡。 “什么事?”云娇不由得问。 “就是你祖母,她还健在,如今身康体健的,我这走了……她恐怕遭受不住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我是大不孝啊……”把言欢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爹,你别这么说,大夫都说没事了,等过了这阵子你的身子就能康复了,你别整日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的。”云娇思量着道:“今朝天都黑了就算了,明日我让他们抬个轿撵来,我带你到集市上去逛逛如何?” 看到把言欢这样,她心里也有些酸涩。 “不去了。”把言欢犹自哭泣:“我这样的人,还出去做什么?无非就是惹人笑话。” “生病了有什么好笑的,这人生在世,哪有人不生病的?”云娇宽慰他:“你快别整日乱想了,对了,我今朝来的时候,祖母说打听到了一个大师,特别灵验,祖母让人去请了,说是这两日就来呢。” 其实,她心里根本就不信什么大师,这些日子,形形色色的大师她见了许多个了,没一个有用的。 都是听说这家里头家大业大的,过来打秋风的。 不过,人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就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祖母就是这样,但凡能看到一丝能让自己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她都要试试。 其实小辈们心里都明白,就是没有人去说破,让她花点银子,到时候也不留遗憾就是了。 “什么大师,我早已病入膏肓了,没用的,你叫你祖母别白费银两了。”把言欢病了这么久,早就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再厉害的大师,也抢不走阎王手里的人。 “或许有用呢,祖母说他上个月才在庄子里医好了一个人,那人的症状和爹是一样的。”云娇低头,哄着他:“祖母说,或许是祖坟的缘故,到时候请大师作法,爹自然就好起来了。” “好。”把言欢见她这样耐心,眼眶又是一热。 这么好的孩子,他当初竟然那么对她,他真的不是人。 他卧病在床这些日子,无数次的想起从前,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后悔痛恨,都没有用了。 “我走了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哥嫂都是孝顺的,你二叔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他孝顺,你二婶不是省油的灯,但也不至于忤逆婆母。”把言欢木然的看着前方。 云娇正想着说个什么把这话头转过去。 “娇儿。”把言欢却忽然唤了她一声。 “嗯?”云娇看他。 “我这几个女儿,你是最有出息也是最靠得住的,我拜托你,帮我照顾好你祖母。”把言欢说的很郑重。 “唉呀,爹,别说这些,你快些好起来,咱们一起孝敬祖母……”云娇只能这么拐着弯的答应。 “爹,九妹妹。”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紧接着门帘一掀,把云嫣走了进来。 “三姐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云娇侧头看见是她,不由得奇怪。 “我来陪陪你。”把云嫣笑眯眯的将手里的食盒放下:“给爹带了一碗软羊羹,爹吃吗?” “吃不下去。”把言欢摆手,回头看云娇:“我有些乏了,想睡会。” 云娇起身,把云嫣上前同她一起,伺候着把言欢躺下。 把言欢病重了之后,身上时常疼痛难忍,极难入睡,扶着他躺下之后,姊妹二人给他又是拍又是揉的,足足半个时辰,他才算是入睡了。 “走。”把云嫣小声招呼云娇。 姊妹二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 “这么难睡,明日得找李御医给他开麻沸散了。”云娇小心翼翼的放下帘子。 “明日就开?”把云嫣有些不忍:“听说开了麻沸散,就撑不了多久了。” “你看他那脸色,也不像时日多的人,还是早些开,让他少受些罪。”云娇压着声音。 “也好。”把云嫣叹了口气。 这个爹,年轻的时候待她一点都不好,如今到了这地步,她还心疼他,人也真是奇怪。 “三姐姐怎么突然来了?”云娇还是好奇,她知道,没事三姐姐不会来的。 她如今般进城里来了,家里头事情也多。 “来换你回去歇着。”把云嫣拉过她的手,含笑看着她。 “为什么?”云娇怔怔看着她:“不是说好了轮流吗?我怎好要姐姐替我。” 她还真不明白三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说是不是?你三姐夫今朝去你家了。”把云嫣笑着道:“他听你家里的下人说,你有身子了,这样的大喜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嗔怪的拍了拍她的手:“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能这么劳累呢?再说万一过了病气,对孩子也不好,你快回去吧,爹这里,我替你守着。” 她说着就要打发云娇走。 “不是,三姐姐你听我说。”云娇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番。 这事小五不会主动提及,估摸着是下人嚼舌根,叫三姐夫听了去,他这个人一向粗枝大叶,大概回去就是那么一学舌。 三姐姐是个心细的,倒是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她说完挺过意不去的:“三姐姐你回去吧,三丫还小,晚上要哭着找你呢。” 把云嫣继前面两个儿子之后,去年又添了个姑娘,如今已是儿女双全,是姊妹当中最有福气的人。 “三丫有奶娘,不哭的。”把云嫣想了想:“既然如此,你更该回去了,肚子里没有孩子以后也没法交代,快些回去,别耽搁了。” “不用……”云娇脸有些泛红。 “哎呀,去吧。”把云嫣将她往外推:“都成亲几年了,脸皮还什么薄。” 云娇叫她推到门外,脸更红了:“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要不要多喊几个人送你?”把云嫣探头看了看外头,有些不放心。 “不用,丁寅在呢。”云娇摇了摇手。 “快去吧,别耽搁时辰了。”把云嫣说着关上了门。 云娇回到家中之时,夜已经深了。 除了家门口守门的小厮,她谁也没惊动,便回了院子。 秦南风已经歇下了,见她回来也是奇怪,云娇将缘由说了。 他不由分说便熄了蜡,抱着她上了床:“那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你三姐姐的一片好心。” “哎呀,别闹。”云娇推他:“我都累死了。” “那我给你捏捏……”秦南风口中说着,手中也不停。 云娇笑骂他,躲闪着,身上的衣裳却一件一件的散落下来。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呼喊声:“不好了,走水了……” 《把云娇》正文 第1302回 伤风败俗 “走水了。”秦南风一惊,起身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云娇也要起来。 “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兴动你?乖乖躺着等为夫回来。”秦南风摁着她躺下,拍了拍她脸,才转身匆匆地往外去了。 “那你当心点。”云娇趴在床沿上叮嘱了一句,又缩回了床上。 不要她去正好,她还乐的逍遥自在呢,要说这侍疾确实不是什么好活,一天下来真的累的够呛。 她舒坦的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眯上了眼,开始打瞌睡。 过了片刻,蒹葭进来说了一声,是西北角的一个老院子走水了,那个院子一向无人居住,早已破旧了,里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云娇听了也没上心,打发她出去了,继续抱着被子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秦南风回来就瞧见她恬静的睡颜,他舍不得唤醒她,熄了蜡,轻手轻脚的也上了床。 他一躺下,云娇在睡梦中便自然而然的偎了上来。 黑暗中,他笑了笑,抬手搂着她,闭上了眼。 “喵——” 八两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像是叫谁踩着尾巴了一般。 “谁?”秦南风瞬间警觉,坐起身来。 若不是痛了,八两是不会那样叫的。 云娇也惊醒了,翻身想起来,秦南风搂过她,伸手掩住她唇,示意她别说话。 云娇会意,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手。 两人齐齐侧耳倾听,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云娇正要开口询问,忽然间,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很软,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清晰。 “五郎,不怕,是我。” 声音娇滴滴的,婉转勾魂,竟然是顾婉淑! 紧接着,有亮光透进了里间,她打着灯笼进来了。 “三嫂,你怎么在这里?”秦南风一听这声音,不由惊怒。 这个妇人真的是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脸皮真的是……难以形容。 “弟妹回娘家了,嫂嫂我怕你睡不好,特意来瞧瞧你。”顾婉淑娇媚的说着,将灯笼放在桌上,走到边上背过身去点蜡烛。 秦南风就要起身,他想下床去将这妇人丢出去,一个寡嫂半夜三更跑到小叔子房里来,这成何体统? 可身子一动,却叫云娇扯住了,云娇凑过去同他耳语,细微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别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她知道顾婉淑贼心未死,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居然趁着她回娘家过夜,跑到这来勾引小叔子,真是伤风败俗。 想起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火,云娇心里有了数,原来是调虎离山啊,啧,这场好戏,要是不看岂不是白费了顾婉淑的这一番心机? 顾婉淑点了蜡烛,屋子里一下便亮堂起来,她转身走到床边,痴迷的看着秦南风:“五弟,你真好看。” “三嫂,你请自重。”秦南风脸色彻底的黑了,要不是云娇还扯着他的中衣,他即刻便要忍不住了。 “五郎,我不美吗?”顾婉淑手扶着胸口,楚楚动人的望着他:“我不比弟妹逊色吧?” 她说着,故意悄悄将衣裳往下拉了拉。 她特意只穿了薄纱衫子,里头大红的鸳鸯肚兜若隐若现,胸口的饱满也是呼之欲出。 灯下观美人,她就不信,秦南风看到这样的她还不心动? 其实,这样的夜晚穿这身衣裳出来,还有些冷,而且一路上还得提防被人瞧见。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没有机会了,云娇或许就出去这么一夜,把言欢活不长了,等把言欢一死,云娇就天天守着秦南风了,她一辈子都等不到机会。 正好,云娇有了身子,这些日子,夫妇二人恐怕也要节制些,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她喜欢秦南风,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尤其是秦春深去世之后,她夜夜独守空房,靠在枕头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她太想和他在一起了,哪怕是不择手段。 这一次,她豁出去了,只要能和他水乳交融,什么都是值得的。 秦南风只在最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语气冰寒无情:“请你出去。” “五郎,你当真这么绝情吗?”顾婉淑红了眼圈,凄楚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我不信。” 她觉得自己表现的够明显了,以他的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是我嫂嫂。”秦南风眉头紧拧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哥哥。”顾婉淑哭了:“五郎,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深深地的被你吸引了。 嫁到帝京,好看的男儿我也见过不少,譬如茹玉那样的如玉如珠,儒雅俊秀,但我不喜欢他那样的,我只喜欢你。 你与旁人不同,你总是满身气概,气宇轩昂,但气度却又丝毫不比那些读书人逊色。 整个大渊,只有你武能上战场,决胜千里,文能安朝堂,使文武百官尽皆臣服。 五郎,你是王爷,你有功勋,有权势,你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平时在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个时候,信口拈来,竟说的极为动情。 秦南风捏紧了拳头,脸色难看至极:“出去。” 云娇却躲在他后头悄悄发笑,这个嫂嫂还真是痴情,可惜呀,错付了。 她又有些小得意,她的小五就是这么好,幸好她下手快。 “五郎,你要了我吧。”顾婉淑往前逼近:“弟妹有了身子,你总憋着日子不好过吧?要我说,她也不体谅你,若是我就给你安排几个通房。 今朝就由我来服侍你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弟妹知晓,我也不要名分,只要五郎你要了我就是我的福分,其他的我都不……” 她说着就要欺身而上。 “顾婉淑!”秦南风眼中怒意澎湃,伸手指着门外:“我再说一遍,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顾婉淑脸色白了白,面对他的怒意,她还是有些怕的,不过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她还有退路吗? 反正,秦南风不会杀了她,而且,她既然站在了这里,就不会轻易往后退。 “还是不动心啊。”顾婉淑很失落:“真是不知道把云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她这么一心一意的。”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 “你再不出去,我叫人来把你拉出去了。”秦南风满面厌恶,若不是看在死去的哥哥和仲儿的份上,他真想立刻命人将她打出大门去,永世不许她进门。 他就没见过这么伤风败俗的。 “我猜到了你不会对我假以颜色,所以我早有准备。”顾婉淑看着他,既痴迷又疯狂,她咬着牙一把扯开了身上的纱衣:“你不碰我也没关系,我叫你有嘴也说不清。 到时候你不收我入房,就是逼着我这个寡嫂去死!” 她不想这样的,她真的不想,若能两厢情愿,谁又愿意使这些手段? 她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 秦南风急忙扭过头,手伸进被子,去拉云娇的手,看够了没?该你说话了。 云娇正要起身,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大姑奶奶,王爷已经睡下了……” 是蒹葭几人在拦着秦焕禧。 云娇恍然大悟,原来,顾婉淑的后手在这,这是特意叫秦焕禧回来“捉奸”的? 这次的套儿下的可以啊,顾婉淑真是精进了,今夜她若是不曾回来,这事情恐怕还真有些麻烦。 她挠了挠秦南风的手心,又轻轻推了一下,示意快些让他们进来啊,我要看戏。 秦南风无奈又好笑,也想好好治一治顾婉淑,想想这么一来,应当足够了。 “蒹葭,放他们进来。”他扬声吩咐。 顾婉淑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害怕有人看见吗?为何还要把人都放进来? 不过不管怎样,这一局她都赢定了。 没有时间多想,她立刻抱着肩膀,衣衫不整的蹲在了床前,嘤嘤的啜泣起来。 很快,秦焕禧便拉着赵忠竹进来了,秦焕礼没好意思进门来,站在了里屋的门口。 “婉淑,你这是……这是怎么了?”秦焕禧一进门,便大惊小怪。 “大姑母,我……我没脸活了……”顾婉淑双手捂着脸痛哭。 “看看,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秦焕禧扫了一眼床上坐着的秦南风,拉着赵忠竹上前:“我就说一觉睡醒了,婉淑怎么不见了呢,原来竟是这样。” 她指着秦南风:“这可是你的寡嫂啊,你敢这样啊你简直罔顾伦理……” “这是风儿的房间,婉淑你怎么会在这儿?”赵忠竹起先有些慌张,定了定神才问。 “五弟……五弟说,有事要同我说,叫我来。 我忘了五弟妹今朝不在家中,便来了,怪我……怪我,呜……”顾婉淑哭的伤心至极:“你们别怪五弟,他毕竟是个男儿,五弟妹又有了身子,他冲动些也难免……” “先别说这些了,你披上吧。”秦焕禧将身上的褙子脱了递给她。 顾婉淑抽抽噎噎的穿上了褙子,勉强算是能见人了。 “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弄?”秦焕禧质问。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 “大哥你说吧。”秦焕禧转头看着秦焕礼:“南风不是孩子了,又是堂堂的王爷,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婉淑是个可怜的,春深去了,咱们不能欺负她,你们得拿主张。” 她算是尽心尽力了。 跑这一趟,顾婉淑可是答应了她,只要她真能近了秦南风的身,将来必定给她谋好处。 之前,她同云娇闹翻了,又因为昧下了娘家的银子,也不大好意思回来。 但抵不住秦南风步步高升,如今大渊上下人人敬仰,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想尽办法的接近他,讨好他。 她这个做姑姑的,也眼热了。 后来,她便时常回来,也同秦焕礼认了错。 秦焕礼呢,眼下家里不缺银子,又是亲兄妹,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锅热,饼也贴,很快,兄妹二人便和好如初了。 可秦焕礼好说话,云娇同秦南风却不同,即使两家和好了两三年了,云娇同秦南风对她还是与从前一样不咸不淡的。 眼看着这个娘家侄子的好处就要沾不到了,她看着哪能不着急? 这个时候,顾婉淑去找她,三言两语便说的她动了心,毕竟只是来走一趟,说几句话,不大费工夫,还有可能换来极大的好处,她何乐而不为? “风儿他不是那样的孩子。”秦焕礼皱着眉头。 自己生的儿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秦南风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真要是想动顾婉淑,之前想过继仲儿的时候,让她名义上纳了顾婉淑,他也不至于会闹成那样。 “别管是不是,眼下这状况你们也瞧见了,就说怎么办吧。”秦焕禧毫不客气。 “那妹妹你说该怎么办?”秦焕礼沉着脸。 他估摸着这事情不简单,可眼下这境况,哪里说得清? “你问我?这还用说吗?”秦焕禧朝着顾婉淑抬了抬下巴:“你看看这都什么境地了,收了房吧。” “这不妥吧,他们毕竟是叔嫂。”秦焕礼不大愿意。 他之前让秦南风纳顾婉淑,那是假戏,现在是真做。 小叔子哪能纳嫂子呢?这岂不乱了纲常? “现在知道不妥,早做什么去了?你让你儿子别动手啊。”秦焕禧说话有些难听。 这几年,秦南风一直对她不假辞色,她心里可闷着气呢,总算逮到机会了,非得好好训斥他一顿不可。 “娇儿不在家,要不……要不让人去喊她回来,一起商议吧……”赵忠竹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她不管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云娇回来,才能管得了。 这事情,明明就很蹊跷,风儿不是那样的人。 “喊什么,你们是风儿的父母,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秦焕禧呵斥了她一句,看向秦焕礼:“大哥你说句话吧,到底要不要纳?” “还是等云娇回来商议吧,他们毕竟是夫妻。”秦焕礼思量了片刻,还是觉得要云娇点头了才算稳妥。 否则再像前阵子那样来一出,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了。 秦焕禧嗤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这一家,是都叫她给拿捏住了,行,你们不做主,我来……” “什么拿捏住?”云娇从秦南风身后探出脑袋,含笑道:“大姑母是在说我吗?” 《把云娇》正文 第1303回 这是亲上加亲 “啊——” 顾婉淑如同见鬼一样的尖叫了一声,吓得心胆俱裂,下意识后腿了半步,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她惊惧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娇,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把云娇怎么可能在家里?不是说去侍疾晚上住在娘家吗?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对,她应当是一开始就在床上,有秦南风挡着,她的心神又都在秦南风身上,是以忽略了床里侧的她! 云娇躲回了秦南风身后,漫声道:“各位长辈请稍待。” 秦南风伸手放下了床幔。 片刻后,两人穿戴整齐的下了床。 等他们夫妇二人站在顾婉淑他们几人跟前时,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秦焕礼松了口气,头一回觉得云娇看着竟无比的顺眼。 赵忠竹更是安心了,原来云娇在家里头啊,这太好了,她起先还怕两个孩子之间闹了误会呢。 她再细细的一想顾婉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这事就算不是她想的那样,反正儿子也不可能理亏的,这么一来她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秦焕禧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她看着坐在地上的顾婉淑,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把云娇不在家吗?怎么还从床上出来了? 顾婉淑脸色一片苍白,坐在地上,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到方才她对着秦南风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都叫云娇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才好。 她真想大声咆哮,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三嫂还坐在地上做什么?”云娇垂目看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有话,起来出去说吧。” 方才,对着她家小五说了那么多情深缱绻的话,不是说的流流下水吗? 怎么这会儿就打算瘫在地上装死? 她说着,领着众人到了外间,她不喜欢自己睡觉的地方有外人的气息。 顾婉淑咬了咬牙,站起身跟着出去,可实在没有面对的勇气,干脆靠在墙边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装作晕过去了。 云娇轻笑了一声:“三嫂,都是自家人,你什么样的身子骨我是知道的,装晕就不必要了。” 晕过去的人还要寻个稳妥点的地方躺下,怕自己摔坏了,这晕的未免有点太清醒了。 顾婉淑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无动于衷,她不知道站起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样的窘迫境地。 云娇莲步轻移,站到她跟前,俯视她:“你这样躺着,事情也不会就这么过去。 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吧?除非你能躺在地上一辈子不起来。” 这一次,她就要连根拔了这根刺。 这么多年了,她都懒得计较,可这人不识趣,竟蹬鼻子上脸,跑来勾引小叔子。 只要是个人,怕都要忍不了了。 顾婉淑还像没听见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五,把水壶递给我。”云娇朝秦南风伸手。 “你想怎么样?”顾婉淑咬牙切齿,从地上站了起来。 眼下,她避无可避,干脆就起身面对了,否则那茶水淋到脸上,她只会更狼狈。 反正,这事虽然脸面上过不去,但罪不至死,甚至都不能算是罪,把云娇能奈她何? “我想怎么样?”云娇玩味的笑了笑,扭头看着秦焕禧:“大姑母,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秦焕禧往后退了退,冷着脸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我不管。” 她知道云娇是个不好惹的,来之前还特意思量过,觉得这一回来怎么也不可能吃亏,这才到了这里。 可她说什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她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顾婉淑,这贱人从来就没成过事,真是蠢笨至极! “大姑母这个时候划清界限,怕是有点晚了。”云娇笑看着她:“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进来就让我家南风纳了三嫂,还说不用同我说。 你这主张不是拿的挺好的吗?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不管了?” 她笑嘻嘻的,像是真不明白,又像是晚辈在询问长辈事情到底该怎么做,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可就是这样,秦焕禧脸上才更挂不住,心中也是更加羞怒交加。 秦焕礼看向秦焕禧的神色也有些不善,他就说呢,这事情怎么这么巧,原来是里应外合。 这个妹妹,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我只是恰好来碰上了,春深不在了,我觉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看着有些过意不去,这才多说了几句。”秦焕禧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婉淑:“谁知道她这么……糊涂。” 她想说“这么不要脸”,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骂了顾婉淑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准惹急了她还要狗急跳墙。 而且,眼下她们还是一条船上的。 她暗暗发誓,等这回的事情过去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理会顾婉淑了,跟她在一道,就没一件好事。 云娇不理会她,淡淡的看着顾婉淑:“火是你放的吧?” 她要打发了顾婉淑,但是有仲儿,公爹肯定不会松口。 她要让公爹知道,顾婉淑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秦焕礼果然也扭头看了过去,他眉头皱起,暗暗思忖。 若单单是今朝这样,还未铸成大错,将她关在院子里禁足,平日里带带孩子也就罢了。 可放火烧家,这等行径就不可原谅了,倘若那火蔓延开来,这个家可就要葬身火海了,甚至还会波及邻里,后果不堪设想。 真要是她纵的火,那这女子万万留不得。 “什么我放的,我人在这里,怎么可能跑到西北角去纵火,把云娇我告诉你,你别什么锅都让我背……”顾婉淑反应激烈,声音尖锐。 这事她自认为做的不留痕迹,云娇没有证据,她也绝不会承认。 “你是怎么进来的?”云娇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顾婉淑忽然就没有声音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云娇拔高了声音,质问她。 顾婉淑瞬间感受到她身上的压迫力,觉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西北院起了火,南风带人去救火了,蒹葭和木槿不放心,到院子外头去张望。 你趁着那个机会进来躲在我屋子里的?”云娇从看见顾婉淑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其实,顾婉淑进了屋子,以为屋子里面没有人,还是弄出了一点动静的。 云娇当时听着了,她还当是八两调皮在家里撒欢儿,也就不曾留意。 八两一向是夜里喜欢到处蹦跶,弄出各种动静来。 沉默了片刻,顾婉淑才说道:“被你抓到的事情,我承认。 但纵火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不要因为我犯了错,就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赖。” 她知道,承认了这事,这个家就容不下她了。 “我不需要有证据,我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行了。”云娇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秦焕礼:“爹,我不想留三嫂在家中了。” 这是问秦焕礼的意思了。 “不,你凭什么?”顾婉淑哭嚎起来:“我为什么不能留在家中?我还有仲儿,我是他亲娘,把云娇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秦焕礼垂目,沉吟了片刻道:“后宅的事情,你做主吧。” “爹,你不能这样,你就是偏心……”顾婉淑跪了下来,哭着哀求:“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饶了我吧,看在仲儿的面子上,我不能没有仲儿……” “自作孽,不可活。”秦焕礼起身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仲儿有这样的娘,不如没有! “大姑母,你救救我,求求你了……”顾婉淑见状,膝行到秦焕禧跟前,抓着她的衣摆:“求你了大姑母,我出去了一个人怎么活,我不想死啊……” 她娘家境况不好,几个嫂嫂也都是厉害的,家里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被赶出去,她就无家可归了,到时候可不就活不下去了? 但她没有去求云娇,她知道求了也没有用,她早已看透,这毒妇看着似乎好说话的很,但其实做事情最绝情了。 她今朝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她,就算是磕破了头,她也不会有所动容的,所以,她干脆不求。 “你爹都不管了,你让我怎么管?你栽到人家手里了,人家又揪着你的错处不放,我就算是想帮你,也爱莫能助了。”秦焕禧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不过,她根本不是心疼顾婉淑,只是看不惯云娇,故意这么说。 “大姑母若是想帮,还是能帮的。”云娇自然不会放过她:“就看你是不是真心想帮了。” “大姑母,求你……”顾婉淑一听这话,又开始磕头。 “你到底什么意思?”秦焕禧暗觉不好,她有些后悔方才负气说那句话。 不过话说回来,把云娇想对付她,哪怕是不说话,估计她也能找出由头。 “大表嫂不是同大表哥和离了吗?我看这两年大表哥一个人挺不容易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大姑母你又这么喜欢我家三嫂,处处的维护她,要不然,你就把她带回去吧,嫁给大表哥,倒也相配。”云娇忍着想笑的冲动,说的一本正经。 她也是临时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的。 前年,秦焕禧的大儿媳妇实在受不住这个婆母了,干脆和离了。 而因为秦焕禧的名声在外,进门又是续弦,是以这个大表哥到如今还是一个人。 她起初是想把顾婉淑送到庵里去,做个姑子,了此残生吧。 但秦焕禧这么要强,说句话都要明里暗里的讽刺她,那就让她们两到一家去好了。 这两个人聚到一起,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她想想就觉得好笑,要不是没机会,真想看看她们在一起鸡飞狗跳的样子。 “不行,那是春深的表哥,这岂不乱了纲常?”秦焕禧一口便回绝了。 她怎么可能要顾婉淑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货色回去给她做儿媳妇?连勾引小叔子的事都能做出来,她要是进了家门,这家里头还能太平吗? “怎么就乱了纲常了?”云娇不紧不慢的道:“方才,大姑母还要把她给我家南风做妾呢,我家南风和三哥哥可是亲兄弟。 大表哥那里只是表亲啊,这哪里乱纲常?这是亲上加亲,大姑母不妨……” 秦南风一直不曾言语,在听到这个“亲上加亲”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事儿这么处置,绝了! “不行,我不可能同意。”秦焕禧武断的打断了她的话:“今朝就算你说出个花儿来,我也不可能点头,我告诉你,你休想。” “大姑母你别急着拒绝。”云娇在椅子上坐下,说话依旧不疾不徐:“我听说,小表妹上个月说了个人家,是王中奉家的长子?是不是快要定亲了?” 中奉是正四品的官职,在满是皇亲贵胄的帝京,不算什么大官。 但对于秦焕禧来说则不同,她家在庄子上待的够久了,再这么下去,整个家族都要没落了。 她还指望着女儿嫁过去,能够攀上关系,重振家门。 四品官不小了,这也就是仗着秦南风的威风,否则,别说四品,便是九品芝麻官也不会看上他们家的女儿,毕竟之前是犯过事的。 “你想做什么?”秦焕禧脸色变了,终于紧张起来。 “那个王中奉家,同我还有几分缘分呢。”云娇侧头,似乎在细细的思索:“他们家好像同我二姐姐家有些亲戚,我厚个脸皮也能跟他们家算远亲了。 大姑母,你说你把三嫂带回去嫁给大表哥,小表妹刚好又有喜事,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要我说,这是好事,你就别拒了。” 她说着,眼带笑意的看着秦焕禧,等她应承。 她这是谦逊的说法,其实她真要跟王中奉套近乎,那王家恐怕求之不得,阖家都得跪着来迎她。 秦焕禧瞪着云娇,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敢威胁她,太可恨了! 可她是王妃,说话太有分量了,她甚至不用亲自出面,让她二姐姐随意的去说一句,她小女儿的婚事都不能成。 《把云娇》正文 第1304回 困 “好。”最终,秦焕禧咬牙切齿的妥协了。 “大姑母……”顾婉淑瑟瑟发抖。 她不想去,这一去还有命吗? “叫什么魂?还不死起来走。”秦焕禧怒气冲冲的甩了她一巴掌,转身往外走。 她心里真的是像吞了一只死苍蝇一样让恶心难受。 顾婉淑捂着脸跟着起身,正要跟上去。 云娇却又道:“慢着!” “你还想如何?”秦焕禧一听她的声音,便似炸毛了一般,已经快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了。 “大姑母可以先回去预备喜事,三嫂可是要留下来的。”云娇上前几步:“虽然是续弦改嫁,但也不能不声不响,喜事该办的还是要办,哪怕是一顶小轿,只请一桌客人,那也要有个意思账,大姑母不能悄无声息的将人带回去,毕竟不合规矩不是。” 若是就这样让秦焕禧把人给带走了,那她们出去可就有的说了,万一以后顾婉淑有个三长两短,那账说不准还得算到她头上来。 所以,顾婉淑必须光明正大的嫁过去,排场大小无所谓,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顾婉淑出了门,才真正的跟秦家没什么关系。 到了那个时候,人是死是活都与她不相干了。 “她还要办喜事?”秦焕禧眼神落在顾婉淑身上,这种货色还办喜事,怕是不够他们家丢人的。 “自然了。”云娇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她不怕秦焕禧不答应。 “也好,等我回去准备些日子,到下个月吧。”秦焕禧心中灵光一现,顿时有了主意。 她先把这阵子糊弄过去,然后回去尽快操办小丫头的婚事,等过了门,只要没什么错处王家总不可能再把人送回来吧? “下个月就不必了,我给大姑母三日吧。”云娇伸出三根纤细莹白的手指,笑对着秦焕禧。 秦焕禧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一清二楚,又怎会让她得逞? “三日时间太过仓促,预备婚宴都来不及,更别说还有旁的……”秦焕禧有意想拖延。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一切从简,三嫂不会介意的,对不对?”云娇看着顾婉淑。 顾婉淑看着她,咬着牙道:“我要带仲儿一起走。” 她知道,想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了,带走儿子,秦家跟她就永远有关系,而且关键时候,那也是一道保命符。 “休想。”秦焕礼却呵斥出声。 “凭什么?仲儿是我生的,你们要赶我走,我带我的儿子走有什么错?”顾婉淑歇斯底里的几乎是在嘶吼:“我不管,你们既然让我走,孩子我一定要带走。” “你觉得可能吗?”云娇望着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啊——” 顾婉淑如同被击溃了一样,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真晦气。”秦焕禧骂了一句,甩袖子出门去了。 “大姑母,记得三日后来接人,我会预备好一切的。”云娇跟上去叮嘱了一句。 秦焕禧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廊下。 “把你们少夫人扶回院子去吧。”云娇吩咐顾婉淑的婢女,又道:“蒹葭,叫几个人去守着,三少夫人要预备好些东西,这几日就不用出院门了。” 顾婉淑蹲在地上不肯起身,几个婢女连拉带扯的将人带出去了。 “我这么处置,爹同意吧?”云娇转头看着秦焕礼。 “依你。”秦焕礼看了他两人一眼,往外去了。 “娇儿,你没事吧?”赵忠竹有些不放心的走上前来询问。 “娘,我挺好的。”云娇笑着回她。 “那就好,你双了身子自己留意些,快去睡吧,我也回去了。”她朝着云娇平坦的小腹处瞧了瞧,这才出门去了。 “累死了。”云娇见众人都去了,这才松弛下来,埋怨秦南风:“都是你,将顾婉淑勾的神魂颠倒的,半夜三更跑进咱们屋子来。” “我哪里勾过她?”秦南风真是好不冤枉。 “你不勾她,她能这样?”云娇故意白了他一眼。 “不说这个了。”秦南风揽过她:“快歇了吧,困死了。” “等一下。”云娇手抵在他胸口拦着他:“我问你,要是今晚我没回来,你是不是就真跟她滚到一起去了?” “说什么呢你。”秦南风一脸晦气:“我是那饥不择食的人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嫂子穿成那样,万一你没能抵御得住诱惑呢?” “把小九,你别胡言了。”秦南风掩着她唇将她推倒在床上:“我说个不该说的,我要是真想动她,用得着等到现在?” “那可说不准。”云娇笑着犟嘴:“人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你再说?”秦南风附身而上,凶巴巴的俯视她。 云娇伸手咯吱他,两人笑闹在一起。 随后的日子,平实而幸福。 两人始终忙碌在铺子里,或是照顾病入膏肓的把言欢,得了空便将仲儿接到身边带着。 离立夏还有两日的时候,把言欢没能熬过这个春天,终究是去了。 从头七到断七,七七四十九日过去,把言欢的丧事办妥了,天气也逐渐的炎热起来。 云娇这几日也不知怎的,人懒懒散散的,成日里犯困,一天十二个时辰,倒要睡去十个时辰。 这日,才吃过中午饭,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她便又恹恹的想进屋子去睡觉。 “小九,我看你这几日总是没精打采的,要不然咱们去医馆瞧瞧吧?”秦南风拉住了她。 “我又没病,不去。”云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吃得饱睡得香,就是这种天舒坦,贪睡而已,去什么医馆。” 她是真没有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的。 “你说,你会不会是有了?”秦南风凑近她,笑眯眯的小声问。 云娇清醒了一些,睁大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应当不是,有了身子要吐的,还不能吃荤腥,我方才可是吃了许多羊羹,还有卤鸡。” “也是。”秦南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了。”云娇松开他的手:“你去铺子里吧,今朝趸货,咱俩至少得去一个,要盘账。” “你陪我一道去吧?”秦南风笑吟吟的看着她,他总觉得,就算身上没有哪里不舒服,老这么睡着,对身子也不好。 “我不想去。”云娇只想窝到床上去睡觉。 “哎呀,你陪我去吧。”秦南风硬拉着她,口气像仲儿撒娇似的:“我一个人去没意思,好不好?” 他想着带她一道出去,醒醒神自然就不困了。 “好吧好吧。”云娇经不住他缠着,只好答应了。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左右等搬完货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睡也来得及。 “你有好些日子没到集市上好好逛逛了,正巧今朝去瞧瞧有没有时兴的头面、衣裳什么的,买一些回来。”秦南风得逞了,不由的一笑,牵过她两人并肩往外走。 “好。”云娇点头。 上了马车,两人起先还说了一会儿话。 只是说着说着,云娇就没声音了。 秦南风低头一瞧,无奈又宠溺的笑了,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你是有多困,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居然又睡着了。” 睡梦中的云娇似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又往他怀里偎了偎,寻了一个舒坦的姿势,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秦南风往边上让了让,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枕在自己腿上。 等云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家中床上了,外头天都黑了。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醒了?”秦南风坐在桌边,听闻身后的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书,回头看她。 “咱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云娇睡眼惺忪的问她。 “你睡得可真沉啊。”秦南风起身拿过一旁的褙子,替她往身上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我看,我若是半道将你卖了,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舍得吗?”云娇伸着手,任由他将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舍不得。”秦南风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快些洗漱吧,夜饭预备好了,就等你呢。” “好。”云娇答应一声。 如此,过了数十日,云娇倒是不大犯困了,可胃口却又不好起来。 也不是不能吃东西,只是吃不得荤腥,莫要说是吃,闻都闻不得半分,一闻到便要作呕。 这一日早上中午两顿,她都只吃白水泡的米饭,还有半点油星子都不见的萝卜干。 秦南风早上便出去了,下午回来听蒹葭她们一说,顿时心疼坏了:“我进宫去将李院正带来。” 他可以叫丁寅去,但他嫌弃丁寅太慢了,他要立刻去将人带回来,看看小九到底是怎么了。 “让丁寅去吧,哪里急那么一会儿了?”云娇拉住他。 “快去。”秦南风回身朝着丁寅挥手。 丁寅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姑娘,你吃吃这个看。”李嬷嬷进门来,递给云娇两片红心的萝卜。 这么多年了,云娇从姑娘到秦少夫人,再到如今的安宁王妃,李嬷嬷却还是爱叫她“姑娘”。 对于这样的称呼,云娇不仅不反感,还喜欢的很。 “谢谢嬷嬷。”云娇接过来咬了一口,眨着眼睛点了点头:“好吃,又甜又脆,哪里来的?” “我这两天吃点东西下去总觉得不舒服,吃个萝卜就好受一些,就让她们给我捎了几个。”李嬷嬷慈爱的望着云娇:“姑娘感觉如何?可还难受了?” “我就是不能闻到荤腥味,闻了便有些想吐,其他似乎没有什么难受的。”云娇实话实说道。 “嬷嬷,你可知这是什么病症?”秦南风关切的问。 他想着,李嬷嬷年岁大了,见的多,或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看着他二人,浑浊的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半晌也不说话。 “嬷嬷,你说呀?你笑什么?”云娇看她这样,越发的好奇。 “是啊嬷嬷,你是不是知道?快说给我听听。”秦南风都有些心急如焚了。 说话间,他已经抬头看了门外好几回,只觉得丁寅做事情从来没有哪回像今朝这么慢过。 “少爷莫要担忧,这是要有大喜事哩。”李嬷嬷笑的面上的皱纹都开了。 “大喜事?”秦南风一怔,接着一喜:“嬷嬷是说,小九她是……有了?” 他不敢相信。 “怎么会,三姐姐说有了身子都是要吐的,我一口也没吐,就是不爱吃东西罢了。”云娇没什么把握,也不曾往那上头想。 毕竟,那避子汤才停了一个多月,哪有这么快? “姑娘你不懂。”李嬷嬷笑道:“这世上,不是个个女子有了身子都是要吐的,依着嬷嬷看,你这就是有了。 好啊,还是老婆子我有福气,能替姑娘带孩子了,不用天天吃闲饭喽……”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她活到这么大,还过得这么安逸,真是托姑娘的福。 她又想起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姑娘了,要是她还在,知道姑娘有了孩子,那该有多欢喜? “嬷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云娇见她如此,不由拉过她的手:“你是代替外祖母陪着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以后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的。” “不说,不说了。”李嬷嬷摆手,忍住了眼泪,这是大喜事,她这嘴可真不会说话。 “王爷,属下回来了。”丁寅自外头走了进来,他是习武之人,走的再快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后面的李院正就有些受不住了,被扯着一路跌跌撞撞的,气喘如牛,两手伸在前头直摆:“该……该放下我了吧……” “李院正。”秦南风一闪,便到了他跟前。 李院正还未来得及反应,双脚便凌空了,等他回过神来,却已经站在云娇面前了。 “这……”他正要说话。 秦南风一把拉过云娇的皓腕,伸到他跟前:“把脉。” 方才,他一直在一旁,李嬷嬷说的话他都听着了,他心里头激动的很,不过那话要从李院正口中说出来,那才算铁板钉钉。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李院正。 《把云娇》正文 第1305回 这辈子只跟你好 李院正稍稍喘了口气,手便搭在了云娇的脉上。 众人顿时都盯着他,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老朽冒犯了,敢问安宁王妃这个月月信可曾来过?”他松开手,询问云娇。 云娇摇了摇头:“不曾。” “上个月,是什么时候来的?”李院正又问。 云娇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蒹葭,她自己一直是不记得这些的。 “是四月十六。”蒹葭上前两步脆声道。 “四月十六,今朝是五月二十八。”李院正抬起头来,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美滋滋的笑了起来:“这个孩子,生辰在正月里,有一岁算一岁。” 上回,秦南风让他来骗秦焕礼,说云娇有了身子。 他得空想起这事情就犯愁,怀孩子不是旁的事,遮掩不过去,到了日子总得生出个孩子来才成。 他与秦焕礼同僚几十年,在御医院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他就愁到时候这事露馅了,他要怎么解释? 他这一世英名,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今朝这么一诊脉,云娇居然怀上了,这下他可不用愁了。 “你说什么?”秦南风一直在边上盯着他,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雀跃不已,一把揪着他:“你说孩子?” 李院正没直说,他得问清楚了。 “唉哟,快松开,我看你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死。”李院正一边推着他,一边往后退。 秦南风忙松开手,还替他理了理袖子:“对不住李院正,是我失礼了,方才你说的是?” “你没听错。”李院正见他这样小心翼翼的,顿时手抚着胡须笑了起来:“王妃是有身子了。” “真的?”秦南风激动的一把抱住云娇,满面雀跃:“小九,你听见不曾?咱们有孩子了。” 他早想要个他们的孩子了,可云娇身子不好,这一调理就是数年,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他怎会不激动? “这么多人呢。”云娇比他淡然些,红着脸伸手推他。 “怕什么,咱们是夫妇,光明正大的。”秦南风仍然抱着她不松。 蒹葭几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如此,我便先告辞了,若是有什么事,差人去叫我便是。”少年人就是黏糊,李院正的老脸倒是有些红了。 “你等一下。”秦南风却又扯住了他:“你不开个滋补的方子吗?” 他记得,夏静姝有身孕的时候吃了许多滋补品,他的小九虽然不像夏静姝那么身娇体弱,但也是要补一补的。 “王妃这才一个月出头,且身康体健的,滋补品暂时用不上……”李院正站住脚解释。 “那她总也吃不下荤腥,这怎么办?”秦南风想起来就心疼,老这么吃白水泡饭就着萝卜干,那可不行。 “这个,是妇人有孕的寻常反应,等过了头三个月,自然而然就好了。”李院正无奈的解释。 “可有方子能缓解?”秦南风揪着他不松。 “这个……”李院正手抚着胡须,沉吟道:“若是呕吐的厉害,老朽倒是有方子能稍稍缓解,但只是稳不得荤腥,老朽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那……”秦南风还要再说。 “行了,让人家李院正回去吧。”云娇拦住了他的话头,一把拉过他的手,嗔了他一眼:“没完没了的你还。” “叫李院正笑话了。”她顺带打了声招呼。 “王妃说的哪里话。”李院正笑道:“头一回做父亲,这样也正常。” 他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第一回做父亲,谁不激动? 等孩子多了,自然就麻木了。 “要不,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吧……”秦南风思来想去的,觉得要是有什么情况,还要跑到宫里或者是李院正家里去接,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行了你,越说越离谱了。”云娇拍了他一下,吩咐道:“丁寅,送李院正回去。” 李院正笑着走了,这个安宁王,平日里少年老成,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该色,可今朝见妻子怀里孩子,竟激动成这样。 这一点,可比不了他。 “看看,我老太婆说的没错吧?”李嬷嬷也是欢喜不已,一直擦眼泪,能看着云娇成亲,有孩子,她这是天大的福气。 “嬷嬷看的真准。”秦南风露齿一笑:“等孩子出来了,还要劳烦嬷嬷给多看顾着呢。” “说什么劳烦,这是我该做的。”李嬷嬷连连摆手。 “王爷,这么大的喜事,可有赏钱啊?”蒹葭同落葵头靠在一起,嘀咕了几句,随即便大声问。 木槿沉稳,立在一旁抿着嘴笑。 “有,自然有。”秦南风一脸的春风得意,随即高声道:“家里伺候的,个个有赏,你们几个近身伺候的,更要多赏些。” “谢王爷。” 蒹葭几人笑着齐齐行礼。 “不过,以后你们伺候王妃可要当心,切不可磕着碰着,否则我为你们是问!”这句话,他说的严肃。 “是。” 蒹葭几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行了,我乏了,你们都先下去吧。”云娇抬了抬手打发了她们。 “要睡了?我抱你进去。”秦南风伸手便要抱她。 “瞧你,我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残废了,哪里不能走路了?”云娇好笑的推开他。 “那我扶着你。”秦南风不死心,又扶着她手肘。 云娇无奈,只能由着他扶进了里间。 在床上歇下,云娇闭着眼睛片刻又睁开,看着目光灼灼的秦南风:“你不是陪我睡吗?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这人莫不是魔怔了?高兴傻了? “小九,我心里欢喜极了。”秦南风拉过她手,捂在心口:“我现在真恨不得跑出去告诉所有人,咱们有孩子了。” “傻不傻?”云娇好笑的望着他:“这么多年,从边关到朝堂,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这么点事,就把你激动成这样?像个毛头小子似的。” 她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欢喜,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来了。 尤其是秦南风这反应,叫她心里甜丝丝的。 “那不一样。”秦南风坐起身来,兴奋地道:“我快要当爹了,我这还是头一回当爹,你也是,你是头一回当娘,你不激动吗?” “有什么可激动的……”云娇笑着,话还未说完。 秦南风伸手掀她被子:“给我听听,有没有动静。” 说着,便要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 “才一个多月,现在哪有动静?”云娇一把拍开他,拉过被子盖上,笑骂道:“你是不是傻?就算有动静也得四五个月的时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当然了。”秦南风又伸手:“那你让我摸一摸。” “你可真是。”云娇嫌弃的撇了撇唇,还是任由他将手伸进了被子。 感受到小腹上他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她不由的笑问:“怎么样?可摸出什么来了?” “没有。”秦南风一脸正色地摇头:“还是像平日一样细腻光滑。” “没正形。”云娇支起身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对了,我想起个事来,现在该做了。” “什么?”秦南风见她一本正经,顿时坐正了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我这有了身子,你就不能碰我了。”云娇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给你纳几个妾吧?” 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可大家都是如此,满帝京就没几个大户人家是不纳妾的。 嫂嫂这回有身子,还往院子里领了两个通房,还打算给哥哥纳妾,只不过哥哥都拒了。 她眼下有了身子,也该主动提起这事,至于拒不拒,那就是他的事了,过场总是要走的。 “你怎么想起说这个?”秦南风脸色一板:“谁同你说我要纳妾了?” “这不是怕你……”云娇脸红了:“你天天折腾,能闲得住?” “怎么不能了?”秦南风辩驳:“你来月信,我哪回没歇个三五天了?” “你闭嘴。”云娇推他:“我同你说正经的呢。” “不是,把小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秦南风凑近她:“真想给我找别人?” “那旁人家不都是如此吗?”云娇有些别扭的转过眼。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秦南风握着她的手,深深的望着她:“你怀了我的孩子,半点荤腥都不能沾,日子简直过的清苦,以后或许还会更受罪。 这个时候,我却纳妾,同别人快活,那我还是人吗?” 云娇心下感动,眼泪都险些落下来,一头埋进他怀中,闷声问他:“那你这意思,就是不纳妾了?” “不纳,这辈子只跟你好。”秦南风搂着她笑。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后悔可没用。”云娇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得逞的笑。 “我不会后悔。”秦南风捏她脸,小声笑道:“我打听过了,等三个月过后,小心些就不会有事。” “你……”云娇脸瞬间胀的通红,这人整天钻研的是什么? “好了,快睡吧。”秦南风拉过被子,给她裹上,扶着她躺下。 外头,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是仲儿。”云娇才躺下便又坐起身来:“你快去看看,仲儿怎么了?” “你别动。”秦南风叮嘱她一句,这才下床出去了。 过了片刻,他抱着仲儿,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回来了。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眼睛,粉粉嫩嫩的脸色挂着泪珠,还在小声啜泣着,显然伤心极了。 “仲儿,怎么了?怎么哭了?”云娇远远地朝他伸出手。 “五婶。”仲儿虽然还在哭着,但也伸出双手去回应她。 “仲儿不去哦。”秦南风将他放的离云娇稍远些:“五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抱仲儿。” “宝宝。”仲儿似懂非懂,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云娇。 他生的六七分像顾婉淑,但云娇对他却半分也不讨厌,反倒发自内心的疼爱。 “仲儿怎么了?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你了?”云娇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珠。 谁料不问还好,这么一问,仲儿反倒哭的更大声了。 “怎么了这是?”云娇越发的奇怪。 仲儿这孩子平时很乖的,哭都是少数,更别说这样嚎啕大哭了。 “仲儿不哭,五婶有宝宝,我们不能吵她哦。”秦南风摸着仲儿的小脑袋,轻声哄他。 仲儿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的看着云娇:“五婶有宝宝,仲儿不哭。” “乖。”秦南风哄住了他,才解释道:“是照应他的素衣,说他娘不要他了,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怎么这么说话?”云娇闻言顿时不悦。 “我已经打发她走了。”秦南风看着仲儿,一脸的疼爱。 “学堂……学堂里人也说,我没有爹娘,我说我有五叔和五婶,他们还是说我没有爹娘……”仲儿说着撇着唇,委屈的又要哭。 但五叔说五婶有宝宝了,不能吵,所以他要忍着不哭。 秦南风抬眼同云娇对视,眼中犯起了愁绪:“小九,你说这怎么办?他总要去学堂,不能不读书吧?”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仲儿,你喜欢五叔五婶吗?” “喜欢。”仲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孩子。”云娇摸着他的小脸:“那你要不要给五叔五婶做孩子?” “怎么做?”仲儿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就是你叫我们爹娘呀,这样,我们就有孩子了,你也有爹娘了,你说这样好不好?”云娇哄着他。 仲儿愣了愣:“可是,五叔说五婶肚子里有宝宝了,仲儿不跟宝宝抢爹娘。” 他说着,又要哭了。 五叔五婶多好呀,五婶比娘对他都好,但他不能抢宝宝的娘,宝宝要哭的。 “傻孩子,这不是抢爹娘,以后宝宝就多了一个哥哥疼他,你说好不好?”云娇听他这么懂事,心里头有些泛酸。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个娘? “真的?”仲儿眼睛亮了起来:“那仲儿给五叔五婶做孩子。” 以后,谁都不能说他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 哄好了仲儿,云娇让蒹葭她们带出去了。 她才开口道:“小五,你让人准备一下,也跟爹娘说一声,我要把仲儿认到我们膝下。” “也好,不过这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秦南风觉得,这还真是个事。 “怎么堵不住?你堂堂的安宁王,开口让那些朝廷大员们管好自家孩子的嘴,谁还敢不给你面子不成?”云娇笑着,说话的语气也寻常,可话却霸道。 《把云娇》正文 第1306回 吊线风 “也是。”秦南风笑了:“我倒是没有想过用强权。” “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一用的。”云娇靠在枕头上,慵懒的看着他:“以后仲儿就养在咱们院子里,再添几个人手就是了。 就是这院子有些小了,怕是不大住不开,如今三哥哥早就过了三年了,咱们能不能搬到新宅里去住?” “我前几日还同爹提过,不晓得他是念旧还是怕太铺张,还是不肯,说这老宅子住着舒坦。”秦南风有些苦恼。 “也不急这一时,老人说有了身孕不宜搬迁,对孩子不好。”云娇笑了笑:“对了,你是不是得去同你爹娘说一声?” “说什么?”秦南风疑惑。 “你可是几个月前就对爹说我有身孕了,现在真有了,你可以去说实话了。”云娇说着笑了起来。 她能想见秦南风叫他爹训斥的模样,父子俩怕是又要斗起来。 “不去。”秦南风躺下:“这么着急做什么?等几个月你肚子大了,到时候再去说,他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我的肚皮还是平平的,他就不会起疑心吗?”云娇侧过身看着他:“我觉得你还是主动去说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被发现了,他又要满院子追着你打了。” “不怕他,他又打不着我。”秦南风笑着给她盖被子:“你快些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去安排仲儿的事。 不过我先跟你说,咱们要是认了他,以后他就是咱们家的嫡长子了,等咱们的孩子出来可就……” “这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云娇手抚着小腹部:“计较那些做什么?仲儿是个好孩子,咱们好好教他,以后懂情懂礼的,不就跟咱们亲生的一样吗? 这样,你也对得起你哥哥。” 她知道,他心里是愿意的,毕竟是他哥哥临终托付,自然是要把孩子当亲生的养。 从顾婉淑被打发走了之后,这些日子,秦南风早晚都要去看仲儿好几回,其实她明白他是真的不放心,估计是怕她介意,才没有领到院子里来养着。 这样以后养在面前,他们也就省心了。 “小九,谢谢你。”秦南风握着她的手,满心感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跟我这么客气。”云娇推他一下:“你先去和爹娘说吧,然后再准备东西,把族里长辈们都请来做见证。” “我等你睡了再去。”秦南风揽住她。 等云娇醒来的时候,秦南风已经回来了,坐在床边不言不语的。 “你怎么了?”云娇看背影,就察觉出他不对劲。 “爹不同意。”秦南风回头,脸色柔和了些。 “为何?”云娇知道他说的是仲儿的事。 “他说,三哥哥毕竟是庶出的,仲儿不能做他的嫡长孙。”秦南风低下头,有些难过。 “我该想到的。”云娇情绪也有些低落。 “他还说,三哥哥不能没后。”秦南风又道:“他也知道咱们疼孩子,说孩子可以养在我们这,叫爹娘也行,但是不能入族谱。” “那也行吧。”云娇叹了口气,看着他:“小五,我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你说,我肚子里要是个女孩,你爹岂不是……” “你管他说什么?”秦南风打断她的话:“女孩我喜欢,像怜儿那样,乖乖巧巧,抱起来软软香香的,我最喜欢了。” 他还真想要个女儿。 “可女儿不能传宗接代,我要是生个女儿,你爹肯定要气死了。”云娇想都能想到那时候秦焕礼的脸会拉成什么样子。 “不用管他。”秦南风不以为意:“咱们两个喜欢就行了。” “李御医怎么没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云娇抱着被子想起来问。 “你傻了?”秦南风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之前,你三姐姐有孕,大夫不是说过吗?得有个两三个月才能摸出来。” “对,我忘记了。”云娇一手托着下巴:“等过一两个月,就能知道了。” “要不然,咱们先不问吧?”秦南风眨了眨眼睛:“等生出来再看,岂不是更有意思?” “你不好奇吗?”云娇有些意动。 “就是好奇才有意思。”秦南风笑了起来。 “成,就依你。”云娇听他说的好玩,也想试试,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从打有了身孕之后,家中几个铺子里的一切事务都由秦南风接手了。 除了去铺子里趸货、盘账这些必要的事,他平日里都在家中陪着云娇。 云娇惊奇的发现,他做生意还挺有头脑的,几个月下来铺子里生意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比之前更兴旺了。 而且,他还能管家宅的事,家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几乎都传不到她耳中,半道就被他给解决了。 仲儿养到了他们院子里,他乖巧听话,每日到云娇跟前陪陪她,从来也不哭闹,每日还会说些暖心的话,讨她欢喜。 来了几个月之后,云娇发现他比从前开朗了不少,也变得爱笑了。 秦南风闲暇带着他在院子里练武,小家伙跟着挥动拳脚,像模像样的,要是不说,还真像是亲父子呢。 她看着很是有几分欣慰,孩子忘性大,她的选择做对了,希望他以后能成个正人君子,也不枉费她这一番心思。 而她怀这个孩子,也没受多少罪,除了起初三个来月不大能见荤腥,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并未呕吐过半次。 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不说旁人,嫂嫂怀这一对双胎,也是吐了好几个月的。 相较之下,她简直就像没怀一样,姐妹们都逗趣,说她怀了个假孩子。 李嬷嬷说,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舍不得折腾娘亲,天天除了带仲儿就是做针线,小家伙还未出生,那小衣裳是做了一身又一身。 云娇瞧着那些小巧可爱的衣裳,越发期待起这个孩子来。 待到她怀胎七个多月,肚子高高隆起之时,已经进入冬月了。 这些日子,秦南风很是忙碌,几个铺子都要趸货,毕竟再有一个来月便要过年了,越是到年底,铺子里事情便越发的多。 再加上这阵子,西翎国使者来了,他还要忙宫里的事。 梁元俨当初是信守承诺,没有大事绝不来不打搅他,如今西翎国使者来了,这确实是大事。 这事秦南风原本是义不容辞的,但因为云娇有身孕,他也想推了这事。 还是云娇劝了他几句,梁元俨又命人送了许多滋补品来,他才勉强愿意去朝中了。 这一日,天都黑了,他还不曾回家。 “娘,爹怎么还不回来?”仲儿站在门边往外看:“我新学了《道德经》下篇的第一篇,先想背给爹听。” 因为云娇时常同他说读书的好处,所以这孩子很好学,人也聪慧,小小的年纪,已经会背不少书了。 “爹一会就回来了,你先背给娘听好不好?”云娇守在炭火盆边上,柔声哄他。 “好。”仲儿站直了身子,便要开始背诵。 李嬷嬷同蒹葭几人也在一旁,几人原本在说笑,见仲儿要背书,便都安静下来。 “你进来背呀,站在那里不冷吗?”云娇看着他站得笔直,小小的年纪却学人少年老成,真真是可爱极了。 “我在这里等爹。”仲儿站在原地不动,流流下水的将一篇文章背了。 “小少爷背的可真好。”蒹葭笑着夸道。 “你听得懂吗?就说好。”李嬷嬷打趣她。 “我听不懂,可小少爷背的熟练啊。”蒹葭笑了起来:“反正我这什么也不懂的,只要听人能背出来,那就是好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仲儿小小的脑袋又探出门外:“娘,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小少爷,你来烤会儿火,等会儿你爹就回来了。”李嬷嬷哄他。 “我不要。”仲儿固执的站在门边回头看云娇:“娘,你能陪我到院门外去看看吗?” “不能,你娘肚子里有宝宝呢,嬷嬷陪你好不好?”李嬷嬷说着便起身。 “好。”仲儿看了云娇一眼,乖乖的答应了。 他想要娘陪的,可是娘不方便,他要乖,否则娘不要他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走几步路吗?”云娇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扶着蒹葭的手起身:“来牵着娘,娘陪你去。” “好耶!”仲儿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跑过来牵她。 “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哎!”李嬷嬷在一旁护着云娇的肚子。 云娇一出门,一行人都跟出去了,前呼后拥的在院子门前站了一会儿,便又在李嬷嬷的催促声中都回来了。 巧的是进屋子没多大会儿,秦南风也回来了。 仲儿缠着他背了书,又说了一会儿话,蒹葭几人这才哄着他去睡了。 “今朝感觉怎么样?”秦南风进了里间,笑眯眯的问。 因为畏寒,他回来陪着仲儿之后,云娇便先上床歇着了。 “不还是老样子吗?”云娇想朝他笑一笑,忽然觉得脸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抚了抚左边脸颊。 “你嘴怎么了?”秦南风才看她一眼,不由大惊失色。 “怎么了?”云娇不知,只觉得左边脸似乎麻木了,没什么知觉,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好。 “怎么会这样。”秦南风有些慌了:“你等我。” 他披上才解下来的披风,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蒹葭。”云娇察觉到不对劲,唤蒹葭来扶她起身。 她几乎没有见秦南风这样惊慌失措过,能让他乱了阵脚,事情一定很大。 蒹葭一到床边,也吓了一跳:“哎呀,王妃你这脸,脸怎么了?怎么弄的?” 她一叫,木槿几人都进了屋子。 “扶我下去看看。”云娇伸出手,她渐渐发现,她左边半张脸似乎不能动了。 “王爷去请大夫了,王妃还是先别下床,万一冻着了不好……”蒹葭眼眶一下便湿了,这可怎么办? 木槿几人脸色也不好看,好在李嬷嬷去哄仲儿了,没跟着进来,否则她老人家非当场心疼哭了不可。 “扶我。”云娇固执的伸着手。 几人没法子,只好扶着她下了床。 云娇坐在铜镜前,看着歪斜的嘴角,努力的想笑一笑,可左边半张脸就是不听使唤,那嘴角动都不动。 她试了一下,连左边抬眉毛都抬不起来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后,都要以这副面目示人了吗? “王妃,你别担心,李院正他妙手回春,这是小病,算不得什么的。”蒹葭心里难过极了,却还是努力的安慰她。 “是啊,不算什么事的,李院正一会儿就来了。”木槿也跟着附和。 看着云娇这样,她也心疼,恨不得代她受着这病症,反正她脸已经会毁了,歪着嘴巴也没什么。 云娇不说话,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病,她是知道的。 她曾经见过,爹原来有个表叔就得过这个病,而且后来都没能治好,那个人半张脸都萎缩了,后来一直不自觉的眨眼抽动嘴角。 她也会变成那样吗? “快快,十万火急。”此时,秦南风进门了。 他嫌李院正走得慢,干脆背着他回来了。 李院正这回倒没有气喘吁吁,但看到云娇的脸,还是吓了一跳:“这……” “快,快给她把脉。”秦南风拉过云娇的手,放到他眼前。 李院正摸了一会儿脉道:“孩子安好。” “我没问孩子,大人怎么样了?能不能医好?”秦南风在一旁追着他问。 “敢问王妃是不是用冷水洗脸了?又或是出门去吹了凉风?”李院正仔细的询问。 “是到门口去了,但也只是片刻。”云娇想起来,她方才陪着仲儿到院门外去了。 “那就是了。”李院正点了点头:“此病症名为‘吊线风’,在人身子虚弱的时候,最容易出现,一般起引都是碰了冷水或是吹了冷风,又或是受了凉。” “能治吗?”秦南风只关心这个。 李院正看了看云娇隆起的肚子,一脸为难:“原本这病症发现的早,我开几副药,配以针灸,不出半月便能复原。 可王妃身怀六甲,先不说那药里有什么,单针灸就有好几个穴位的催产的,这孩子在肚子里才七个多月……” 落地了是死是活谁能保证?他担不起的! 《把云娇》正文 第1307回 绝对不会嫌弃你 秦南风捏紧了拳头,正要开口。 云娇拦住了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事事都是以她为重的,这个时候,他肯定是想要帮她医治。 可这是他们的孩子啊,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她舍不得,也不想那么自私。 “李院正,可还有旁的法子?”她开口问。 李院正看了看秦南风,艰难的道:“有倒是有,只是那都是民间传的偏方,有没有用老朽就不敢保证了。” “便照着你的法子治吧,针灸,开药方,我让人去抓药。”秦南风忍不住了。 孩子他也心疼,可毕竟还没出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娇受这样的罪,这可真的是一辈子的事。 “不行。”云娇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小九,你听我的,七个多月出来的孩子也能活的。”秦南风拉过她的手:“你不就是七个多月出生的吗?你病了咱们得治。” “就是因为我是七个多月生的,从小身子就不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眼下怀个孩子还遭遇到这样的事。 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得像我这样。”云娇神色坚定:“李院正,你说吧,是什么法子?” “这都是民间传的偏方,老朽也不敢保证疗效,倘若无用,那王妃可就贻误病情了,这吊线风一旦耽误了,以后可就没有法子补救了。”李院正紧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是医者,也是长者,而且都是平日熟悉的人,秦南风虽然位高权重,却生性爽朗,从来不对他摆架子,他也打心底里心疼他们。 看到这小两口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他确实爱莫能助,这事情还得要他们自己做主。 “李院正放心,既然我自己选了,就算以后一直这样,我也不会后悔的,更不会对你老人家有半句怨言。”云娇已然下定决心,话说的毫不犹豫。 不管如何,她要护好了孩子,倘若真的好不了,那就只有认命了。 “好。”李院正见她说的坚决,也就不再犹豫,取出笔墨来画了张图交给秦南风:“王爷可取金器,照着头上的样式打造一个金钩子,一端勾在王妃的左边唇角,另一端在耳朵上勾着。” 他说着,伸手比给他们看。 见云娇点头了,又继续道:“每日热敷,用滚水烫了热手巾,稍微晾一晾,脸两侧都得热敷,每隔三个时辰一次,日夜不可间歇。” “好。”云娇答应了。 “这个法子,有用吗?”秦南风紧皱着眉头。 若依着他,眼下云娇应当已经在针灸了,可惜云娇不听他的。 “我在医书上看过这个法子,到山上去采药路过庄子上,也听人提起过,照我估量,早发现早诊治应当还是有用的。”李院正抚着胡须思量着道。 “那别耽搁了,你快去吧。”云娇知道秦南风不肯,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站在原地,有些不情不愿的。 “快去。”云娇又推他,抬手吩咐:“蒹葭,将那对孔雀纹的镯子拿给王爷去融了吧。” “是。”蒹葭取出那对镯子来。 “去吧。”云娇接过来,塞在秦南风手中。 “你们先给王妃热敷。”秦南风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好去了。 李院正便也告辞了。 云娇躺在榻上,蒹葭几人忙前忙后的给她热敷,越敷她的心却越凉,那手巾明明是热水里捞出来的,可放在她左侧脸颊上,却没有任何的知觉。 或许,真的好不了了吧? 她伸手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不管如何,她要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王妃,烫吗?”蒹葭问她。 “不烫。”云娇摇头。 “烫你就说,奴婢拿起来吹一吹。”蒹葭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云娇抬眼看她。 “没有,奴婢看着王妃似乎好些了。”蒹葭安慰她。 “少骗我了,哪有这么快。”云娇笑了笑,心里一阵酸涩。 热敷罢了之后,便该吃夜饭了。 云娇才发现,这个吊线风真是个麻烦的病症,因为左半边唇没有知觉,喝水一不小心就会漏出来。 看着自己胸前的汤汁,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正在此时,肚子里的小家伙拳打脚踢起来。 她低头轻抚着肚子,这孩子是有所感应了吗?放心,娘不会不要你的。 从这一刻,她决意将一切杂念抛到脑后,只一心一意想着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秦南风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半夜了。 “王爷。”蒹葭几人守在外间,见他进来,连忙行礼。 “王妃呢?”秦南风问。 “用了晚饭,坐了一会儿便睡下了。”木槿小声道:“王爷还没用晚饭吧?奴婢留了些饭菜。”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秦南风挥了挥手,他哪里有胃口? “王爷,快三个时辰了,王妃该热敷了。”蒹葭低声提醒。 “热水可预备好了?”秦南风站住脚。 “在里间炭火盆上呢。”蒹葭回。 “知道了,我来吧,你们都下去。”秦南风说着进了里间。 里间只亮着一根蜡,他走进去,将烛台上的蜡烛全点燃了,屋子里一下子便亮堂起来。 “小九,过来一点,要热敷了。”他单膝跪在床上,两手伸过去抱云娇。 “你回来了。”云娇睁眼,一见他不由笑了笑。 可这么一笑,嘴巴却更歪了,秦南风看的心里一酸,扭过头去道:“嗯。” “钩子做回来了?”云娇当他还因为之前她不答应针灸的事别扭,故意没话找话说。 “做回来了,等会儿就给你戴上。”秦南风说着话,扶着她横躺在床边。 云娇一头如云的青丝披散下来,挂在床沿边上,在烛光下如梦如幻,秦南风看得喜爱极了,忍不住便俯身摸了一把。 “诶?你这脸上怎么有伤?”贴的近了,他忽然惊觉,云娇左边脸颊上有一块一块微红的伤,伤痕极浅,不靠近还真不大看得出。 “有伤?哪里?”云娇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左边脸颊。 有伤吗?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是热敷的烫伤。”秦南风看了片刻明白过来,猛地起身:“蒹葭她们是怎么做事的?我去问问她们。” “哎呀,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动怒了?”云娇一把拉住他:“蒹葭她们很仔细的,热敷的时候一直问我烫不烫,还给我吹。 只是我这半边脸没有知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怎么能怪她们呢?” 秦南风僵在那处不说话。 “好了,快倒水来给我热敷。”云娇晃着他的手撒娇。 秦南风垂目看她,一个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你干嘛?”云娇看他不对劲,坐起身来,见他居然要哭了,不由道:“你做什么?你可是能文能武的安宁王,你这样要是被仲儿看到,他可是要说你‘羞羞脸’的……” “小九……”秦南风紧紧抱住她,靠在她耳边哽咽:“我真想替你。” “可别。”云娇心里感动,但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否则她怕自己也忍不住要哭:“你变丑了,我天天看着你,那我多受罪? 还是让我来变吧,反正我自己也看不到,受罪的是你们。” 她说着笑了起来。 听着她笑,秦南风却更难过了,他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若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他都可以打回去,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可以替她顶着。 唯有生老病死,他不能主宰。 这让他想起当初在战场上的那些事,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兄弟倒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他真的很难过。 “好了呀你。”云娇推开他:“李院正可是说了,三个时辰热敷一次,你还不给我敷上,是想让我一辈子这样吗?” “躺好了,我这就来。”秦南风起身去倒热水。 他拧了手巾,先在自己的脸上试试,确定不会烫破皮,才会给云娇敷上。 热敷妥了,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一脸认真的地道:“小九,就算你一辈子这样变不回来了,我也只爱你一个人,绝对不会嫌弃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云娇抱着他的脖子,心里很是熨帖。 如此,接连半个月给云娇热敷脸,秦南风都亲力亲为,丝毫也不肯假手于人。 哪怕是宫中有事,到了云娇要敷脸的时辰,他总归要跑回来一趟,做好的事情再回宫中。 梁元俨也听闻云娇病了,知道他疼云娇,又赐下许多东西来。 他这样一来,朝中那些大臣们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给云娇送礼,生怕送晚了比不上旁人。 秦南风起先是不收的,他嫌烦神,但李嬷嬷说家里人生病了,外头的人来送礼,是盼着生病的人早些好,这礼应当收。 说若实在过意不去,等云娇痊愈了,便宴请他们回来吃一顿就是了。 秦南风一听这是有寓意的,尽管平时不信这些东西,但还是把这些礼都尽数收下了,别说是请一顿饭了,要是云娇能好,他愿意摆十日的流水席。 不过,那些送礼的人只能见到他或是他的父母,连云娇的影子都不曾瞧见。 许多人都好奇云娇到底怎么了,也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更有传谣的,不过这些都不用秦南风出手,不出一日,就叫梁元俨派人给收拾了。 能亲见云娇的,也只有家里的人和她那几个姊妹。 把云姌得知云娇生病,当即便求了梁元俨,要出宫去探望。 梁元俨自己也想出来看看,但碍于身份,又有西翎国的使者在,他不能成行。 是以,把云姌一开口,他便允了。 他体谅她常年在深宫之中,见不着家中姊妹,特意命人去传信,让把家其他几个姊妹都在同一日去探望云娇,也好让她们姊妹一聚。 清晨,西洲院已经很热闹了,但因为人多,也显得有些拥挤。 云娇的几个姐姐都来了,就连平日不大出门、跟二姐姐把云妡不和的五姐姐把云妙都十分赏脸的跟着来了。 三姐姐把云嫣扶着云娇,两人正说着什么,其余几个姊妹也坐着说说笑笑。 门外,蒹葭她们照顾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一时间真是热闹极了。 “贵妃娘娘到——” 内监又尖又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没错,梁元俨做了皇帝之后,没多久就依着规矩立了盛梨花为后。 但他最喜爱的是把云姌,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在立后的第二天,便封她为贵妃了。 把云姌在后宫之中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屋子里顿时一静。 “走,快去迎一迎。”云娇招呼众姊妹。 几人走到廊下,齐齐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平身。”把云姌抬了抬手。 她穿着贵妃的服制,辅以华贵的配饰,一举一动看着雍容大气,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性胡闹的小姑娘了。 云娇看着暗暗惊叹,嫁给不同的儿郎,真的能左右女的一生,她们姊妹几个,六姐姐是变化最大的一个吧? 当然,要除去四姐姐,她虽然如今还是心直口快的,可比收敛多了。 她也不愿细想,左右,大家都是越来越好就是了。 姊妹几个都站直了身子,一时无人说话。 把云姌毕竟是贵妃,这一来前呼后拥的,又带了不少宫女和内监,大家自然拘谨。 “咱们姊妹进屋去叙旧吧。”把云姌仍然端着贵妃的姿态,半侧过身抬了抬手:“你们,都到院门外去等着。” “是。” 宫女内内监们齐声答应,一个个迈着小碎步倒退着出去了。 一进屋子,把云姌便关上了门,接着靠在了门上,方才还挺直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下来:“累死我了。” 把云妡几人看的目瞪口呆,这还是方才那个贵妃娘娘吗?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是贵妃,这成何体统?” “你知道这有多重吗?你来戴一个试试。”把云姌两手托着头上的冠子,瞪了她一眼:“还不快来帮我取下?” “九妹妹身子不便,还是我来吧。”把云嫣走上前去帮她。 把云姌一边摘下冠子,一边不满的嘀咕:“叫你拿个冠子都叫不动,有了身子的人就是金贵。” “我就金贵了。”云娇干脆坐了下来:“我不仅有了身子,我还有病,你别忘了你今朝是干嘛来的。” 众姊妹都笑了起来。 《把云娇》正文 第1308回 真是个好夫君 “我来干嘛的?”把云姌走到云娇跟前,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钩子:“我就是来瞧瞧你这个坏丫头变成了丑八怪的样子,哼。” 她这样说着,但见云娇挺着个大肚子,嘴上还挂着个钩子,这怪异的模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我们云娇才不丑呢。”把云姝靠过去帮腔。 “你现在倒变成个好的了。”把云姌撅了撅嘴:“你忘记当初你是怎么欺负她的了?还是我经常护着她这个没良心的呢。” “那些都过去了好不好?”把云姝脸微红,说起过去的事情,她也很羞愧。 不过,她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云娇,而是七妹妹把云婵,当初被她欺负的最狠。 “贵妃娘娘嫌弃我丑,那我就出去,到处给别人看,告诉他们我是贵妃娘娘的妹妹,把你的脸都丢尽。”云娇手抚着左边脸颊,笑着道。 “那可不成,你不能丢我的脸面,这个给你。”把云姌取出一物,丢给她。 “这是什么?”云娇好奇的问。 看着像个小布包,叠的四四方方的,只有两个手巴掌那么大,拿在手上软绵绵的,触感很舒服。 “皇后她三哥哥从边疆带回来的,听说是北疆才有的,羊毛混着什么东西织的,吸水聚热,但是不会太烫,给你敷脸正合适。”把云姌坐下身来,轻飘飘的说。 “皇后的东西,你怎么会有?”云娇知道,她如今虽然不跟皇后闹了,但是两个人在王府的时候就是好不起来的,更别说进了深宫,状况更复杂了。 “还不是为了让你不给我丢人,我就厚着脸皮去求来的,怎么了?她作为一国之后,不应当体恤下属的妻子吗?”把云姌故意说的理所当然。 “其实不必要这样,用什么敷不是一样?”云娇想到六姐姐这样的性子,为了她跑到皇后跟前去受委屈,心中就是一阵感动。 “哎呀,反正东西我是要来了,给你你就拿着,说那么多做什么。”把云姌抬头看着屋顶,把话题岔到了一边:“我说,你们那王府盖的好好的,前几年花园也翻新好了,那么大的地方你们不去住,还窝在这小小的秦府,这未免也太勤俭持家了吧?” “我也说呢。”把云姝道:“关键是那屋子空着也没什么用,没人住日子久了不乏了吗?” “我也想着搬呢,等孩子落了地就搬。”云娇伸手抚了抚肚子。 她只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置气,要不然,秦焕礼就算不同意,她也早就搬了。 她能压制得住秦焕礼,但是为了这点小事闹个红脸,不值得。 “这就对了,看看姊妹们都来了,你这地方太小了,都坐下来屋子就满了。”把云姌再次打量着四周。 把云嫣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打量云娇,这个时候开口道:“诶,九妹妹,我怎么看你嘴巴似乎好一些了?” 她是时常来看云娇的,所以对她的病情也熟悉。 “好些了吗?”云娇手抚着脸,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好一些,反正左边半张脸还是没什么知觉。 “你笑一笑给我看看。”把云嫣凑近了她。 云娇试着笑了笑,又赶忙问她:“是不是好点了?” “真的是好点了。”把云嫣欢喜起来:“原来你笑的时候,这一半嘴角是一点都不动的,现在有点微微的往上扬了,不信你叫她们来看。” 她朝着其他姊妹招手。 众姊妹都围了过来,叫云娇笑。 云娇捂着脸,叫她们看的好不自在:“你们干嘛?像群狼环饲似的。” 把云姝道:“我看着是动了,你们几个看看。” “动是动了,但是我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样子。”七姐姐把云婵总算开了口。 她一直不大与这些姐妹来往,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她就自卑不爱说话,加上后来嫁了个寻常人家,自认为不配与这些姊妹来往,也就不大登门。 这一回,要不是官家派人,她还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不过也想着寻个日子,偷偷的来瞧瞧云娇。 姊妹几人围着云娇一番研究,最后得出结论——云娇的脸确实好转了。 云娇也不知她们是哄自己开心还是真的好转了,只是暗暗的记在心间。 秦南风亲自去酒楼,置办了好一桌酒菜,给她们姊妹欢聚。 吃了午饭没多久,把云姌就先走了,她身为贵妃,进出都有制,不能久留。 她离开之后,其他几个姊妹也都陆续告辞了。 最后,她送走了三姐姐把云嫣,便快快的往里间走。 “诶哟,慢些慢些,蒹葭快扶着点,我的小祖宗唉,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走路那么快做什么?”李嬷嬷跟在后头,担心不已,连声提醒。 “嬷嬷,不碍事的。”云娇回头朝她一笑。 她进了里间,第一件事便是坐在了铜镜前,取下脸上的钩子,探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先是用力的抿着唇,接着又笑了笑。 她发现,左边的唇角似乎能抿起来一些了,笑的时候,确实微微的往上牵,嘴巴还是歪的,但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了点。 “蒹葭,倒杯水来。”她心里一喜,赶忙吩咐。 很快,蒹葭便端来一盏温水。 云娇接过来喝了一口,抿着唇低头,双眼紧盯着梳妆台,想看看有没有水漏出来。 半晌,她右边脸颊都有些酸了,梳妆台上也没有一滴水,她将口中的水吐掉,欣喜的拉着蒹葭:“你瞧见了吗?我的脸好转了!” 原先,她抬着头喝水,不经意都会漏出来几滴,今朝特意低着头,也没有漏水,这说明李院正所说的这个法子是有用的。 “是的,奴婢看到了,奴婢这就去告诉李嬷嬷他们,大家也好一起高兴。”蒹葭激动的一路喊了出去。 云娇对着镜子,捏着自己左边的脸颊,松了口气。 这半个多月,要说不担忧、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她尽量的让自己往好处想,一来是怕太过忧心,对孩子不好。 二来,她一难过,秦南风也不好受,她不想折磨他。 眼下,总算有所好转了,他们都可以喘口气了。 是夜。 秦南风满身疲惫的回了屋子,有些意外的见到云娇靠在塌上看书,边上放着炭火盆,八两窝在她脚边。 这一幕温馨极了,他神色不由的一柔,上前靠着她坐下,伸手轻抚她的脸:“今朝怎么没上床歇着?” 有了身孕之后,云娇越发的畏寒了,每日吃了夜饭便早早的上床了,很少这么晚还不睡的。 “我在等你啊。”云娇放下书,黑白分明的眼亮晶晶的,笑得灿烂。 “是有什么喜事吗?”秦南风很明显察觉到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从病了之后,她就没有这样笑过了。 “给我倒盏水来。”云娇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秦南风起身去了,片刻后吹着水回来了:“没有凉水了,我给你吹一吹。” 云娇不说话,只是笑看着他。 秦南风用勺子搅着水问她:“到底有什么喜事,快说一说?” 他好奇的很。 “你先吹凉,马上就知道了。”云娇故意卖关子。 “好。”秦南风宠她,也由着她。 过了片刻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将茶盏送到她唇边:“嗯,不烫了,喝吧。” “我给你瞧个绝技。”云娇笑着低头,就着茶盏喝了一口。 “就喝一口啊?”秦南风哭笑不得:“我可是吹了半天,再喝点。” 云娇含着水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她,接着低下头。 “什么?”秦南风一头雾水:“地上有什么?” 云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唇,又低下头。 “你牙掉了?”秦南风也低头看。 云娇险些一口水喷在他脸上,将水咽下去道:“我说你是不是傻的?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 “我怎么了?”秦南风放下茶盏。 “白给你看了。”云娇擦了擦嘴:“我是告诉你,我嘴巴能闭紧了,这应当是好转了。” “还真是。”秦南风一下反应过来,顿时欢喜不已,伸手想将她抱起来,但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又改为将她拥入怀中:“太好了,太好了。” 他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日子,他总是睡不好,还命人四处搜罗治吊线风的法子,可惜没几个能用的,只好一直坚持李院正所说的热敷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法子终于起起了效用,他快要喜极而泣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云娇靠在他怀里,舒了口气。 “对了,我得让丁寅去请李院正来看看。”秦南风想起来,这个时候该叫大夫。 “不用了,这么晚他老人家应当都已经睡下了,明日吧。”云娇拦住了他。 “不行,你好容易好转了,不能耽搁了。”秦南风执意要请。 “敷了半个多月了,哪里还在乎这一夜?”云娇扶着他肩膀,站起身:“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就别折腾了。” “那行,你先上床歇着,到了时辰我叫你热敷。”秦南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床边走。 云娇一手扶着腰,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了,最近只要坐的久了,她就觉得腰酸。 “你也一起睡吧,让守夜的到时辰叫一声便可。”云娇心疼他。 “好,我去洗漱。”秦南风扶着她躺下,才敢松手。 到了热敷的时辰,守夜的落葵叫了好几声,云娇都被吵醒了,秦南风才惊醒。 落葵心中嘀咕,往常王爷都只要喊一声就会答应的,今朝怎么睡得这么沉? 她哪里知道秦南风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云娇,都没怎么睡好,今朝云娇好转了,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睡的沉了些。 翌日一大早,秦南风便让丁寅接来了李院正。 “来,我摸个脉。”李院正示意云娇伸手。 云娇卷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 李院正将手搭了上去,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松开手,开始问诊。 云娇一一回了他所问。 最后,他取出一根银针,看准了云娇左边脸颊的穴位,轻轻扎了下去,微微拧动:“疼吗?” “不疼。”云娇回他。 李院正继续拧动银针针尾:“这样呢?” “也不疼。”云娇仔细感应了一下,确实没感觉。 “那这样呢!”李院正忽然手指微曲,使出一股巧劲儿往针尾一弹,也不知是什么手法,只见那银针快速抖动起来,竟生出扇形的虚影。 “诶?似乎有点……诶,疼,疼了!”云娇忍不住站起身来,不是疼的,而是激动的。 她虽然不懂医术,但她知道,这个病症,脸上只要有知觉了,应当就是好转了。 “坐下。”李院正扶着她坐下,拔掉银针。 “怎么样?是不是好转了?”秦南风早就迫不及待想问了。 “嗯。”李院正点了点头,一边收银针一边道:“既然脸上有了知觉,那就是大为好转了,王妃的脸,应当是能复原的。 这些日子,老朽在家里头也钻研了各样医书,研究出一套按压穴位的法子,等会儿让婢女们进来,我传授于她们,让她们每日按时给王妃按压脸部穴位,会恢复的更快。” “不用她们,你教我就是了。”秦南风不愿假手于人。 “真是个好夫君。”李院正夸了一句,收好药箱:“行,老朽现在便教你。” 他细细的将穴位的位置和按压的时长还、顺序有大体的力度说给秦南风听了。 秦南风是明慧之人,一学便会。 最后,李院正嘱咐道:“记得,按照我所说的这个法子,右边脸颊每日按四次,左边脸颊每日两次。” “你说反了吧?”秦南风看了看云娇:“小九是左边脸颊没有知觉。” 李院正抚着胡须得意的笑了起来:“王爷,要说文韬武略,老朽肯定不如你。 不过医术这上头,你还就得听老朽的,我告诉你,医书上说,人的左右两边脸颊是通的,按左边穴位对右边好,按右边穴位对左边好,你就信老朽的吧。 你要是不信,那你就两边都按压四次。” “行。”秦南风觉得这是个稳妥的法子,他怕这老头老眼昏花了,看错了医书上的内容,贻误了云娇最好的恢复时机。 《把云娇》正文 第1309回 生了 自此之后,秦南风除了每日给云娇热敷,又多了按压脸部穴位的活计。 是夜,他满身疲惫而归,将睡梦中的云娇唤醒。 云娇横躺着,任由他手法娴熟的将热手巾敷在她脸上。 “怎么样?可烫?”秦南风捂着手巾问她。 “还行。”云娇仔细感受了一番开口。 这几日,她脸上已经逐渐开始恢复知觉了,左边唇角也渐渐的不那么歪着了。 秦南风放了心,在一旁坐下。 “小五。”云娇唤了他一声。 “嗯?”秦南风伸手理她的中衣,大手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抚摸。 “等下按压穴位,还是将蒹葭她们叫进来学吧。”云娇微微侧头看着他:“你太累了,回来要早些歇息才好。” 她见他操劳,每日要忙碌宫里的事,回来还要顾着她,很是心疼,已经数次提起要让蒹葭她们接手。 “不用。”秦南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蒹葭她们做事我不放心。” “可你这么累下去不成。”云娇抬手抚他的脸:“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堂堂男儿,这算什么累?”秦南风握过她的手,转过话头:“小家伙今朝有没有闹你?” “踢的可厉害呢,翻江倒海的。”说起孩子,云娇脸上有了笑意,但转眼,她又将话头给转了回来:“我跟你说真的,你就教一下蒹葭她们吧,再说我这脸已经开始恢复,以后你就不用这么亲力亲为了。” “正是因为开始恢复了,才不能掉以轻心。”秦南风一脸认真地道:“再说了,我辛苦操劳这么久,你这都要好了,我却假手于人,哪日你彻底的好了,我这功劳可不全没了?” 云娇叫他逗得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等我好了还得论功行赏了?” “最好是这样。”秦南风麻利的给她换了一块热手巾。 接着上了床,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倾听。 云娇笑着问他:“听见什么了?” “有两个心跳。”秦南风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听了八百次了,还听。”云娇拍了他一下:“笑成这样,我还以为叫你爹了呢。” “早晚有这一天。”秦南风笑嘻嘻的抬起头来。 “诶?动了,动了。”云娇伸手指着肚子:“这里,这里。” “看到了,看到了。”秦南风更是欢喜,伸手轻轻去触碰:“我的孩儿,肯定是听到了爹的声音,迫不及待的想要我抱了。” “美的你。”云娇笑嗔了一句。 如此,一直到年后,云娇的脸便彻底的恢复了。 她时不时的对着镜子喜不自胜,秦南风每每见了,都会逗她几句,说“都是我救了你”,“我可是你的恩人”,云娇也笑着说“是是是”。 秦南风怕她会复发,在彻底好了之后还一直给她热敷、按压穴位,一直到正月二十九这一日。 这日凌晨,云娇便不停的起身如厕,秦南风更是守着她一夜未眠。 蒹葭她们也都紧张起来,照着李院正算的日子,临盆的日子应该是明日。 可李嬷嬷说,看这情形这孩子怕是今朝便要出来。 李嬷嬷这么一说,大家自然都不敢大意。 “什么时辰了?”云娇看外头,天似乎都要亮了。 “刚入丑时。”秦南风回她,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如何?” “不痛,就是腰酸的很。”云娇手扶着后腰,酸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给你揉揉。”秦南风手探到她腰间,轻轻揉捏。 “不行。”云娇感受了片刻,推开他的手:“是肚子里酸,你揉不到。” 反而还更不舒服。 “这怎么办?嬷嬷?”秦南风回头问李嬷嬷。 “这是寻常的,王爷别担忧。”李嬷嬷问他:“人都预备妥当了吗?” “三个稳婆,够吗?”秦南风早提前半个月,便将帝京最好的三个稳婆请回家中住着了。 安大夫那里也说好了,随时可以接她来。 “足够了。”李嬷嬷点头,又道:“烧热水备着吧,说不准下一刻就要用了。” 木槿忙出去吩咐。 来回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蒹葭,你给我看看,好像有些不对。”云娇扶着腰,半靠在床头,她腰实在太酸了。 蒹葭上前查看,片刻后叫道:“姑娘见红了!” 她一紧张,便会不自觉的喊云娇“姑娘”。 “快快,快去将稳婆请来。”秦南风忙吩咐,又上前拉着云娇的手:“别怕,我陪着你。” “你出去。”云娇推他。 她自幼就知道,产房是不吉利的,哪怕再担心,也没有哪家夫君会陪着妇人生孩子。 在大渊,无论是生了孩子还是小产,未满一个月都称之为“红人”,红人不能靠旁人家的门,更不能进旁人家的屋子,否则便给人家招了晦气,是要买爆竹去人家门口放了除“晦”的。 她怎能让他在里头陪她? “我陪着你。”秦南风执意不肯出去,他早想好了的。 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哪里放心不陪着? “哎呀,你出去。”云娇几个姐姐都有孩子,她多少也是见过几次的。 催他出去,也不单是为了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还有生孩子的时候人都是面目狰狞的,她也不想叫他瞧了去。 秦南风握着她的手不愿意。 “你不出去我生气了。”云娇抽回自己的手。 “王爷就先出去吧。”李嬷嬷跟着来劝。 稳婆们紧跟着进来了。 “那我到外间去等着。”秦南风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云娇一眼,回头朝着稳婆道:“倘若有什么意外或是不妥,保大人。” 他只站着,便气势凛然,稳婆们不敢说话,低头退后,将他让了出去。 赵忠竹听了信,当即便来了,陪秦南风在外间守着。 一整日下来,云娇还不曾能将孩子生出来,到了傍晚,秦焕礼从外头回来,自然也来了。 云娇是疼了一天,那孩子就是不出来。 不过,这种一阵一阵的酸疼她还能忍得,并不曾大呼小叫的,只是这滋味也不好受就是了。 入了夜,她肚子终于大痛起来。 这一回,她再忍不住痛呼出声,稳婆却不叫她叫,说要保住体力。 她只能强忍着不大叫,但这痛比先前剧烈了些,有时候还是有些忍不住。 秦南风在外头,看着一盆一盆泛着血腥气的水端出来,半刻也坐不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风儿,你别转了,转的娘头都晕了。”赵忠竹手抚着心口,也紧张极了。 秦南风坐下来,一脸担忧的看着里间门上挂着的帘子。 秦焕礼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媳妇生个孩子,他担心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秦南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都多久了,从昨夜到眼下,快两夜一日了,还没生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站住。”秦焕礼一把薅住他,他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所以他守在了他进里间的路上。 “爹,你做什么?我要进去看看。”秦南风拿捏着分寸,不敢大力推他。 这个时候,云娇在里面拼命,他不能在外头跟爹起什么冲突,以免影响了她。 “妇道人家生孩子,你进去做什么,给我坐那!”秦焕礼推着他又回到椅子上坐下。 秦南风担忧又气恼,忍着气道:“时候不早了,要不爹先回去歇着吧,等孩子出来了我让人去叫你。” “不用了,我在这等着。”秦焕礼两手一背,就挡在他面前。 从知道有了这个孩子起,他前后明里暗里的问过李院正好几回,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可他这个儿子不知道给李院正下了什么迷魂汤,那个老东西硬是半分都不肯透露。 他心里盼着要个嫡孙,不肯错过了跟嫡孙头一回相见的机会,自然要在这里守着,正好也看着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如此,熬到下半夜,云娇不时的痛呼,秦南风在外间简直是度日如年。 在漫长的等待中,天亮了。 “都过了卯时了,我必须要进去看看。”秦南风彻底的坐不住了,起身就要推开自家老爹。 秦焕礼正要阻止,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秦南风抬脚便往里冲。 秦焕礼跟上去拉他,赵忠竹也急忙站起身。 “生了?” 把云嫣一早听了信,匆匆赶来。 来就瞧见稳婆挑开了里间的帘子走了出来:“生了生了,卯时过两刻生的,五斤六两,是个糖罐子。” 在大渊,出嫁的女儿年年给父母送中秋礼、年礼,糖是必不可缺的,所以,女儿也叫“糖罐子”。 秦焕礼扯着秦南风袖子的手一把松开,冷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那孩子一眼,转身便拂袖而去。 秦南风只扫了孩子一眼,便匆匆进了里间。 “诶?孩子谁抱去啊?”稳婆扭头看他。 “我来,我抱。”赵忠竹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 “伯母,我来吧。”把云嫣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去接。 “诶诶,谢过她三姨母了。”赵忠竹把孩子递给她,拍了拍心口:“我这个人没用,我胆小啊,这么小我总怕她掉下去,可怎么好。” “没事,我来。”把云嫣接过孩子,吩咐婢女:“再拿一床抱被来,孩子才出生,身上冷得很,得再裹一层。” “快去快去。”赵忠竹忙不迭的吩咐,又凑过去看孩子。 把云嫣看她欢喜之情不似作伪,心里总算是欣慰了些,云娇的公爹不怎么样,这个婆母倒是个好的。 “小九,你怎么样了?”秦南风靠到床边,拉着云娇的手,看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模样,心疼的险些掉出泪来。 一把拿过婢女手中的帕子,给她拭汗,口中哽咽道:“你辛苦了……” “你干嘛,别这样……”云娇虚弱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是有点累,不过看看孩子也值得,孩子呢?” “在外面。”秦南风低头靠着她脸。 “你看了吗?像谁?”云娇问他。 “我还没来得及看。”秦南风在她脸上蹭了蹭,有些委屈:“我担心死了,就怕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办?” “傻瓜。”云娇抬手拍他后脑勺:“稳婆之前不是说了吗?头一回生孩子,难免时间久些,这不是母女平安吗?” “我以后再也不想要孩子了,太煎熬了。”秦南风抬起头贴着她不肯起身,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先去把孩子抱来我看看。”云娇推他。 秦南风出去之后,引着把云嫣和赵忠竹进来了。 “看看,这孩子跟我们九妹妹一模一样,这大眼睛啊多好看,以后绝对是个大美人。”把云嫣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她连着生了三个儿子,每日被那几个小子闹的头疼,就想要个女儿,可一直不能如愿以偿。 九妹妹得了个姑娘,她真是喜欢极了。 “我看这眉眼里,就像我家风儿小时候。”赵忠竹伸手抚了抚孙女的小脑袋,也是越看越爱。 “伯母说像谁就像谁。”把云嫣是好性子,再说这也不值得一争。 赵忠竹一夜未眠,秦南风更是两夜不曾睡了,几人围在一处看了孩子,云娇便让他们去歇息了。 赵忠竹回了院子。 秦南风确认云娇无事了之后,才在外间睡了。 云娇才生孩子,他睡在床上未免不便,便打发他去别的院子住。 他不放心,抱着被子在外间榻上睡了,云娇说了他也不听,干脆就由他了。 云娇缓过劲来,撑起身子,抱过孩子仔细端详,果然是漂亮的小丫头,刚出生便是双眼皮,睁着眼睛也不哭,乌溜溜的眼也看着她,也不知能不能看着。 她越看越是喜欢,将脸轻轻的贴在她的小脸上:“三姐姐,我总算明白你以前说,为了孩子受多少苦都愿意了。” 真好,这是她的孩子,她也愿意将一切都给她。 “傻丫头,做了娘都是这样。”把云嫣将孩子接过来,笑道:“你有福气,九妹夫对你好,婆母也不错,我看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就是你那个公爹……” 她欲言又止。 《把云娇》正文 第1310回 暗下决心 云娇一看她神情,心里就有了数:“他是嫌弃我生了个女孩?” 公爹是什么样的人,进门这么多年,她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他那样的老古板,不就盼着要个嫡亲孙子吗? 可惜未能如他所愿,他自然是要不高兴的。 “你知道啊?”把云嫣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犹豫:“我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稳婆抱孩子从你这出去,你公爹一听说是女儿,看都没看孩子一眼,一甩袖子就走了。” “谁稀罕他看。”云娇撇了撇唇,轻哼了一声,低头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们有爹娘、祖母疼,还有姨母们疼,才不稀罕那个臭祖父呢是不是?” 襁褓中的小家伙睁着黑黝黝的眼看着她。 “多可爱呀,你说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女儿?”把云嫣凑过来,羡慕不已。 “下一个或许就是女儿了。”云娇看她肚子,打趣她。 “你呀。”把云嫣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她一下:“对了,你给孩子取好名字吗?” “小五之前就取了好些个名字,等他来定吧。”云娇笑着回她。 “那你打算几朝洗三?”把云嫣又道:“我好回去备礼了。” 大渊风俗,孩儿诞生后第三日或是第六第九日,设宴邀请家中亲眷前来,孩子外祖家给孩子做一身红色的中衣,替孩子洗个澡,谓之“洗三礼”。 一般而言,生女儿是不办洗三宴的,几乎都是满月的时候,随意请一请,意思一番。 只有得重视的男孩诞生,才会隆重的操办洗三礼。 但她知道,九妹妹肯定会拿女儿当儿子一样看待,故有此一问。 云娇抬头思量了片刻:“就放在九朝吧。” 那时候,她身子应当恢复一些了,到时候来人,她也有精神陪她们说说话。 “也好。”把云嫣点头,又笑着抱过孩子:“这也不哭不闹的,你就别抱着了,你是坐月子的人,不能这么一直坐在床上,对腰不好,该好好躺下来歇息才是。” “好。”云娇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 “别舍不得,往后天天在你跟前,可有的你烦的。”把云嫣起身笑道:“我抱一会儿就叫奶娘抱去哄着睡。” …… 是夜。 云娇靠在床里侧,秦南风靠在窗外侧,两人脸都朝着床中央,看着在襁褓中熟睡的秦明月。 秦南风本意想给女儿取名“明珠”,寓意也简单,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但又嫌明珠太过常见,又是人人爱争夺之物,用作名字未免俗气,故唤“明月”。 云娇也都随他。 “看这眉毛,眼睛,下巴,处处都像我。”秦南风手轻轻点过女儿的小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云娇只是好笑,也不言语。 八两跳上床来。 她伸手:“八两,来看看妹妹。” 八两蹭了蹭她的手,凑到襁褓边嗅了嗅小明月的脸,小心翼翼的转了几步,又凑上去嗅,嗅了半晌,似乎承认了小明月的身份,欢快的打起呼噜来。 “还打呼噜呢,看来你也知道咱们家多了个宝贝疙瘩。”秦南风伸手轻抚八两。 云娇微微躺下,一手托腮道:“瞧瞧,家里添了人口,八两都知道要来看看的,你爹倒好,看都不看一眼。” “你这么一比,倒是在说我爹连八两都不如了?”秦南风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理他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咱们的女儿,咱们欢喜就行了,你又何必在意他。” 他说着,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他太喜欢这个小乖乖了,跟他想的一样,粉粉嫩嫩乖乖巧巧的,就连哭起来都带着一股文静,实在太好了。 “我就说他这么做说不过去。”云娇越想越是有些意难平:“你说,哪怕只是朋友来了听说家里添了孩子,也要忍不住看一眼的。 你父亲怎么就那样的铁石心肠?要我看,祖父祖母都不像他那样重男轻女。” 今朝白日,不仅秦南风祖母来了,就连无事不出门的秦老爷子,也特意来看了重孙女,还给孩子包了见面礼。 也只有秦焕礼那个做祖父的做得出来,看都没看孩子一眼。 “好了。”秦南风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你就不要搭理他,他不看咱们也不勉强他,倘若他要是说你什么,自然有夫君替你做主。” “嗯。”云娇也不想叫他两边受气,顿了顿道:“我打算九朝替孩子办洗三礼,你去同他说一声。” 她知道,婆母肯定不会有意见,要说不肯,一定是公爹不肯,依着他的性子一定觉得女儿不值当花那些银子、费那些功夫。 但她偏要做这个洗三礼。 她手里又不是没有银子,想做什么不成? 这几年为了照顾秦焕礼的丧子之痛,也因为膝下没有子嗣,她大多数时候不曾同秦焕礼计较。 但这回,孩子的事,一定是要由她说了算的。 “好。”秦南风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翌日,秦南风出去了一圈回来,云娇便问他:“你同你爹说了?” “说了,他答应了。”秦南风若无其事的回她。 “我不信。”云娇笑:“他能一口答应下来?” 才怪呢! “他不答应也不行,咱们自己手里有银子,又不求他。”秦南风在床沿边坐下,伸手轻抚她的脑袋:“你就别整日里想这些事了,李嬷嬷说坐月子要好生歇着,不能忧思过度,否则身子修养不好,一辈子都要受罪的。” 云娇见他说的话同李嬷嬷一模一样,不由好笑:“知道了,你怎么学的跟嬷嬷一样啰嗦?” “还不是为了你?”秦南风俯身看女儿:“明月,你看看你这没良心的娘,我为她好,她还反过来笑话我。” 襁褓中,明月睡的香甜,哪里理会他半分? 几日之后,洗三的日子到了,虽只能请些近亲眷属,但也热热闹闹的,秦焕礼没闹什么幺蛾子,这礼算是顺顺当当的成了。 如此,云娇也安心的坐月子了。 有孩子陪着,日子更是过得飞快,再有几日,便要到满月之日了。 她同秦南风商议:“小五,明月的满月,咱们是不是还要做一做?” 秦南风正抱着女儿站在床边轻晃着哄她,闻言不由得问:“不是说,做了洗三就不用做满月吗?” “照理说是这样的。”云娇点头,又道:“可当初我生病的时候,帝京许多人家都送了礼来。 洗三的时候,只能请亲眷,又不能请那些人,这礼收下来,咱们总该还礼才是。 如今我康复了,孩子都满月了,再不还礼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在月子里,但家里的事情她还是在管着的,再说当初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有那么多人家送礼来,她不能光进不出。 “也是。”秦南风经她提醒,才想起这事来:“当初我收礼的时候,咱俩还商议来着,说等你痊愈了就宴请他们,我倒把这事忘了。 既然如此,那就趁着明月满月,把这个客请了吧,等一会儿明月睡了我就去安排。” “你先别急,你爹还不一定愿不愿意呢。”云娇有些担忧。 依着公爹的性子,当初答应让给孩子做洗三,估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如今再铺张了要给孩子做满月,他肯定不会愿意。 “他怎么不愿意?那收了人家的礼,总归要还礼才对吧。”秦南风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去说。” “嗯。”云娇也不再多言。 看着他出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一旁的蒹葭:“你跟着王爷去,看看老爷怎么说的。” 蒹葭跟了出去。 “姑娘。”李嬷嬷开口劝道:“你可不要想太多的事情,也不要生气,这还没出月子,要自己保重自己。 为了那些事情,都不值当的。” 她活到如今这岁数,许多事情早都看开了,唯独心疼云娇。 “嬷嬷,你放心,我不生气的。”云娇都能猜到公爹是副什么嘴脸了。 襁褓中的明月忽然哭了起来。 李嬷嬷赶忙上前抱起来哄:“哎呦,乖宝宝不哭,看咱宝多乖,啧啧,听话的不得了。 祖父不爱咱啊,不碍事,咱有爹娘还有嬷嬷爱,还有好些人爱着咱呢……” 明月也只是哼唧了两声,见有人抱起她来了,也就不哭了。 “瞧瞧,听懂了,多乖巧。”李嬷嬷抱着她,欢喜不已。 说话间,蒹葭急匆匆的回来了。 “你慢点,别吓着小主子了。”木槿忙拦了拦她。 “怎么说的?”云娇不由得问。 蒹葭站着喘了口气:“王爷……王爷他和老爷吵起来了,老爷说生个……生个……” “挑要紧的说。”李嬷嬷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忙提点了一句。 蒹葭反应过来道:“老爷说要是敢办满月礼,就要当众把桌子掀了,还说纵使有家财万贯,也不是这样铺张的,何况生的还是个女儿……” 云娇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你们都先下去吧。” “姑娘,这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让做满月就罢了,等过了满月再宴客,收了礼总要还人情的,到时候老爷也就没话说了……”李嬷嬷上前劝她。 “嬷嬷放心。”云娇朝她笑了笑:“你看我是那沉不住气的人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我从前听大夫说过,才生孩子的人想太多容易忧思成疾,你可万万不要多想。 你们两个,年纪还轻,第一个是女儿也不碍事,以后再要就是了。” “嬷嬷,哪怕我这一生生十个八个都是女儿,我也不会忧思成疾的,人各有命,这个道理我小时候就懂了。”云娇笑着宽慰她。 她自己就是女子,而且还是从小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儿,怎会不知在这世道上女儿家的苦? 她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女儿就女儿,只要好生教导,养育成人,比儿子又差在何处了? 想想父亲,当初对她们姊妹几个全然不当回事,到卧病在床,不还是这几个女儿伺候在跟前的? 包括秦焕礼也是,别看他一心只有儿子,可论贴心,秦南风是远远比不得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的。 女儿又有什么不好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把小姑娘抱出去,你好好歇息。”李嬷嬷这才算是放了心。 几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云娇听见李嬷嬷在责备蒹葭不该那么鲁莽,直接把事情捅到她跟前。 她不由笑了笑,这样的事,哪里瞒得住?她叹了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大会儿功夫,秦南风回来了。 云娇坐起身,正要开口。 “蒹葭回来都同你说了?”秦南风却先问了她。 “说了。”云娇点头:“小五,我想……” “说了就好。”秦南风拿过衣裳上前:“来,我给你起身。” “做什么?”云娇一怔。 “咱们搬走,不在这住了。”秦南风扶起她,手脚麻利的给她穿衣裳。 从云娇有了身子开始,他时常照顾她,如今穿衣裳、梳头都不在话下了。 “你真的决定了?”云娇方才决定的,便是此事。 只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叫他抢先了。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秦南风继续给她穿衣裳:“你还没出月子,穿厚实些,等会儿拿个厚披风裹着,我抱你出去,马车我都预备好了。” “那咱们的东西……”云娇环顾屋子。 “你喜爱的细软还有贴身之物,让蒹葭她们来收拾了,其他一概不要,咱们去那边买新的。”秦南风说着果断地招呼蒹葭几人进来了。 蒹葭等人虽然惊讶,但还是照着他的吩咐,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站到床边,云娇拦住了秦南风给她披披风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还能怎么想?”秦南风抬起披风裹住她,修长的手指在她领口处捏着青色的稠带打结:“咱们又不是没处去,何必留在这受他的气?” 云娇上了马车,秦南风在外头整理东西,正要动身之时,秦焕礼气喘吁吁的赶了来:“秦南风我告诉你,今朝你敢出了这个门,就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把云娇》正文 第1311回 动静 秦南风充耳不闻,吩咐了丁寅几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着马车道:“小九,你先去,我去同祖父祖母说一声,随后便到。” “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秦焕礼气的就要上去打他。 赵忠竹恰好赶到,一把拉住他:“老爷,孩子的事你随他们就是了,你又何苦啊” “你给我松开,都是你纵容的!”秦焕礼脸色铁青,看着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秦南风也不理会他,抬脚便往外走。 “风儿”赵忠竹想去拉他。 秦焕礼却一把扯过她:“别留他,他今朝敢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再别回来了。” 秦南风既然下定决心,又怎会理会他,只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焕礼阴沉着脸,赵忠竹跟在他后头,半晌也不敢出声。 良久,两人走到了主院门口,秦焕礼怒气冲冲的道:“往后,不许他们两人登这个门。” 说罢了,一甩袖子去了。 赵忠竹不吭声,心道:你不许,他们还不愿回呢。 搬进王府,安顿了些日子,云娇接着明月满月的日子,大宴宾客。 原本满月了,她是能出月子操持家里的事的,但秦南风不知从哪听来的,非要她歇到双满月再出门。 筵席的事情由他亲自操办,二姐姐把云妡和三姐姐把云嫣前后也帮衬着,一切都井井有条的。 赵忠竹当日也来了。 只是秦焕礼不曾露面,自然有人揣度其中缘故。 毕竟在大渊,父母祖父母健在,搬出来不与长辈同住的人不多。 也有不少人旁敲侧击的打探赵忠竹的口风,赵忠竹对家里的事只字不提,只推说秦焕礼身子不适,固不曾同来。 云娇得知此事也松了口气,她起初还担心秦焕礼气怒交加之下,会将家里的事情说出去。 但事实证明,秦焕礼还是要脸面的,将“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做到了极点。 如此,日复一日,时间缓缓流逝,又一年春,转眼,明月三岁了。 李嬷嬷在廊下缝着小衣裳,云娇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明月在院中同林易玩耍。 林易是奶娘的孩子,原本,奶娘来奶明月是不能带自己的孩子的。 只是奶娘奶水好,明月一个人,实在吃不下那许多,每日都要挤出来倒掉。 云娇看那么好的奶水白白倒了,怪可惜的,便开口让奶娘将儿子带来跟前,两个孩子一道奶,明月也好多个玩伴。 奶娘对此自然是千恩万谢,无论何时,都将明月放在前头,等明月吃饱了,才给自己儿子吃。 云娇暗地里试探过几回,也派人悄悄盯过,奶娘人前人后都一样,又有李嬷嬷同木槿看着,慢慢也就放心了。 “明月三岁了,姑娘也好再要个孩子了。”李嬷嬷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开口。 “是呢。”云娇手抚了抚小腹。 从明月出生后,秦南风便一直不肯再要孩子,说见不得她再受那样的苦。 可她心里明白,不可能只要明月一个孩子的。 “再要一个,不管男孩女孩,也好给明月做做伴。”李嬷嬷又道。 “好。”云娇点头笑道:“等有了好信,第一个告诉嬷嬷。” 前两个月日子,她说服了秦南风,已经停了避子汤,只是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提供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节首发,txt电子书格式免费下载。 《把云娇》正文 第1312回 大结局(一) 李嬷嬷听她答应的爽快,很是欢喜,又道:“只要姑娘想要,定然很快就会有的,这样明月就多了个玩伴。” “是呢。”云娇笑着点头。 “小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秦南风从外头进了院子,手中提着个兜鱼的小木桶。 “爹爹回来了,爹爹……”明月一见她,便乳燕投林般的扑了上去。 “明月,来,叫爹爹抱抱。”秦南风放下手中的小木桶,笑着将女儿抱了起来。 云娇看着他们父女俩亲热,面上不由得带了笑,手不经意的扶着腰走上前去看:“是什么鱼?” “赤鳞鱼。”秦南风一手抱着女儿,弯腰将桶提到她跟前。 云娇低头一瞧,里头果然游着四五尾鱼,体扁腹圆,嘴边和尾巴边长着白色的珠星,正是赤鳞鱼。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这个?”她饶有兴致的问。 这鱼帝京要夏季才有,如今不过才过完年。 “官家给的,说是从苏州运来的,上百尾就活了十来尾。”秦南风笑看着她解释,接着眉头一皱:“你腰怎么了?” “没怎么。”云娇松开扶着后背的手:“就是这两天总觉得腰有点酸。” “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秦南风顿时忧心。 “不用不用。”云娇连连拒绝:“就是知道你听了要大惊小怪的,所以才没告诉你。” “那你要是难受的厉害,还是要同我说。”秦南风见她气色还不错,便暂时放下了这事,吩咐道:“蒹葭,你将这鱼拿到厨房去,让他们中午做了。” “是。”蒹葭笑眯眯的提着鱼去了。 秦南风抱着明月,领着云娇进了屋子。 八两正在塌上酣睡,明月一见它便挣扎着要下来,秦南风笑着将她放在地上。 明月靠到塌边,伸出小手轻抚八两的脑袋。 八两在他们进门那一刻便醒了,只是懒得动弹,这会儿呼噜呼噜的打起呼来,明月粉嫩的小脸上便有了笑意。 秦南风靠着女儿坐下,逗她说话。 云娇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听说,你爹病了,在家躺了两日了。” 秦南风没抬头:“有这回事。” “你不回去看看吗?”云娇问他。 “不想回去。”秦南风闷闷的道:“当初我出来的时候,他可是说了狠话的,我要是再回去,他非得把我腿打折了不可。” “那都是气话,他还能真打你不成?”云娇闻言笑了。 “那可说不准,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南风手圈着八两的尾巴玩。 “哎呀,他就算是打你,平时身康体健的时候还打不着,更不用说是这个时候了。”云娇坐下,慢声细语地道:“依着我说,你该回去看看。” “不想去。”秦南风一脸的不愿意。 “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怎样,那也是你的父亲,现在他病了,你不能不闻不问。”云娇看了一眼女儿:“明日清晨,你带明月回去,去探望探望。” “我去就行了,带孩子做什么?”秦南风更不愿意了,怕女儿听懂,小声嘀咕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 他那个爹,根本就没把孙女放眼里。 《把云娇》正文 第1313回 大结局(二) “他怎么想的是他的事,我们做晚辈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如何,明月是你的女儿,是他的孙女,于情于理,该去瞧瞧。”云娇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咱们自立门户了,做事情更要占几分理,不能任性妄为。” 秦南风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好,明日我带明月去。” “爹爹带我去哪里?”明月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好奇。 “去瞧你祖父。”秦南风抱起女儿,放在腿上。 “祖父?”明月想了想,眨巴着眼睛“祖母说,祖父好凶的,明月不去。” 祖母是时常来瞧她的,祖父她却从未见过,爹娘也不提祖父的事,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总觉得祖父好像不好。 “有爹爹在,还怕谁对你凶?嗯?”秦南风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小脸。 “对呀。”明月一听,顿时笑了,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状“爹爹是盖世英雄,有爹爹护着,谁也伤不了明月。” “那是。”秦南风听了女儿的话,美滋滋的将她搂入怀中“咱家明月也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乖巧的孩子。” 他家明月,就是说什么都中听。 明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们父女俩就互吹互擂吧。”云娇在一旁忍俊不禁。 午饭时分,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来。 起初,云娇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吃饭,一切如常。 等那盘蒸赤鳞鱼端上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鱼腥气,以至于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 “怎么了?”秦南风见她如此,不由自主的问。 “这鱼腥气怎么这么重?”云娇蹙眉,从前吃的时候,也不曾觉得有这么大的味道。 “重吗?”秦南风嗅了嗅“与从前差不多,只有香气,并不是太腥。” “不行,快端到你那边去。”云娇闻的有些受不住了,一只手不停的在跟前扇。 “你怎么回事?”秦南风伸手端过鱼盘。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想到了一处去了。 “莫非是……有了?”秦南风开口问。 云娇细细想了想“这么快吗?可是同上回不同。” 上回是半分油腥气都闻不得,这回难道是独独不能闻到鱼腥气? “丁寅,去请李院正来。”秦南风也不管那许多,就算不是有了身子,云娇身子不适,也是要看大夫的。 “蒹葭。”他又吩咐“将这鱼端下去。” “你吃啊,很难得的,端下去做什么。”云娇拦着他。 “你都不吃,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秦南风抬手,蒹葭端起了鱼盘。 “你们分着吃了吧。”云娇无奈,吩咐了一句。 这么好的东西,他们不吃也不能糟践了。 蒹葭欢欢喜喜的端着鱼下去了。 刚放下碗筷,李院正便到了,诊脉过后,他便笑着拱手“王妃有身子一个月有余了,王爷大喜啊,老朽恭喜王爷王妃了。” “当真?”云娇有些不敢置信。 她停了那避子汤不过两个月,这就有身子一个来月了? “这种事情,老朽岂会玩笑?”李御医笑呵呵的抚着山羊须。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把云娇》正文 第1314回 大结局(三) 听了李院正的话,秦南风也有几分欢喜,但心中又有些忧虑。 都说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云娇为了给他生明月,都已经去了一趟鬼门关了,他实在不想她再去一趟,那几日的煎熬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可云娇执意还想要孩子,他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膝下只有明月一个,肯定是不行的,但能多拖一日,他也是要拖着的。 眼下,云娇又有了身子,他心头的滋味,是难言的。 说不欢喜是假的,但是忧虑却更多几分。 送走了李院正,云娇宽慰他“你别担心,我姐姐她们都说,生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要快多了,也不那么遭罪。” 秦南风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怎么会不遭罪?不过是说说罢了,希望一切平安。 “娘亲是有宝宝了吗?”明月手放在云娇小腹部,好奇地抬头看着她。 “是啊。”云娇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笑着道“娘亲再生一个宝宝,陪着明月玩好不好?” “好呀。”明月欢喜起来,大大的眼睛又笑弯了“明月喜欢弟弟,娘亲肚子里是弟弟。” 秦南风闻言皱眉抬起头来。 “这话是谁教你的?”云娇拉过女儿的小手。 “没有人教。”明月低下头“祖母时常说明月若是男孩就好了,祖父就不会凶了,娘亲生个弟弟就好了。 只是你们别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明月……” 她攥着衣角,有点难过。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温声道“祖父凶不凶,同明月没有干系的,爹爹同娘亲可不管明月是男孩女孩,只要是我们孩子,那就是爹爹同娘亲就都是一样喜欢的,明月可不能乱想。” “真的?”明月抬头,眼睛亮了起来。 云娇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当然是真的,爹爹同娘亲只要明月健健康康的,不生病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娘亲说的对,爹爹最喜欢明月了。”秦南风俯身抱起女儿“其他人说什么,你就都当没听见,知不知道?” “明月记下了。”明月用力的点头。 翌日,秦南风带着女儿回了秦府。 云娇倒是不担心的。 以秦南风对女儿的宠爱,秦焕礼那个做祖父的可以不待见孙女,但是动手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父女俩吃不了亏。 何况,他们是好心回去探望,秦焕礼若是再闹,怕也说不过去。 午饭后,秦南风带明月回来了。 “娘亲。”明月半日没见云娇,一见她便奔上去拉着她的手。 祖母和李嬷嬷她们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娘亲如今肚子里有宝宝了,她切不可冲撞了。 她虽然小,可记的牢着呢。 “明月回来啦。”云娇弯腰,轻抚她的脑袋“怎样,祖母可曾给你预备许多好吃的?” “有,我吃了酥酥肉,还有香苗苗……”明月显然很欢喜。 云娇见女儿并没有想象中的丧气,也放了心,站直身子看着秦南风“怎么样?” 她是问他,回去没被为难吧? 秦南风解了外袍递给蒹葭,口中笑道“你还别说,跟那老头就得硬碰硬。” 显然,他心情不错。 “孩子在这呢,你好好说话。”云娇手放在女儿的小脑袋上。 明月仰头看着秦南风,捂着嘴直笑“爹爹叫祖父老头……” “明月乖,跟他们玩去。”秦南风回身,指了指院子里。 明月奔了去。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把云娇》正文 第1315回 大结局(四) “怎么说的?”云娇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他原先不是嫌明月是女孩吗?这么多年也没看一眼。”秦南风站到她身旁,看着女儿跟林易还有几个婢女在院子里捉迷藏玩:“我还以为,这次回去他还是那样呢。 回去的时候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敢对明月说一句难听,我当时就带着孩子回来。” “这么说,他跟以前不同了?”云娇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 “对啊。”秦南风也是新奇的很:“你说奇不奇怪,今朝他见了明月还挺欢喜的,从床上起来还抱了孩子一会。 又让我娘去预备吃的,还问了我明月爱吃什么,都照着孩子喜欢吃的做的。 午饭的时候让我更想不到,他居然亲自喂了明月吃东西,当时我都惊讶到感觉有些惊悚了,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在饭里面下些什么东西。” “胡说什么。”云娇嗔了他一眼:“再怎么说,明月也是他的孙女儿,他怎会在饭里动什么手脚?” 秦南风笑道:“我这不是觉得他反常吗?”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当初明月生下来是个女孩,他可能一时难以接受。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月玉雪可爱,又讨人喜欢,他到底也是做祖父的,不会完全无动于衷。” “娘子说的是。”秦南风揽过她:“不过,他听闻你又有了身子,似乎是没忍住又问了我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云娇笑了:“咱们大渊,谁家不想要儿子继承家业?满大渊的,怕也就出了你这么个异类。” “继承家业,他就那么点家业,有什么好继承的? 再说了,他老了病了不是有我这个儿子吗?孙子不孙子的,对他没那么重要。”秦南风又看向女儿:“依我说,咱们就要明月一个也挺好,以后招个女婿上门,女儿不也同儿子一样?” “是呢,不过要是能儿女双全,当然更好了。”云娇也看着女儿。 ……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农历九月二十四凌晨时分,云娇腹痛起来。 秦南风提前一个月便预备妥当了,稳婆、大夫、婢女们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到朝阳升起之时,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院落。 “恭喜王妃,是个小少爷。” 稳婆们激动的手都在颤抖了,安宁王府在帝京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这一朝得了男丁,那赏赐还能少得了? “抱出去吧。”云娇累极了,勉强看了儿子一眼,便睡了过去。 孩子抱出来之后,里里外外的恭贺声响成一片。 李嬷嬷进门抱着孩子,喜的老泪纵横,连着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姑娘得了儿子,她死也瞑目了,以后到了地下,对钱老夫人也有交代了。 秦南风还是匆匆看了一眼儿子,便进了里间,守着照顾云娇,母子平安,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秦焕礼得了信,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换便直奔着孙子来了,一路上遇见谁都是一脸笑。 云娇生了明月,秦焕礼是几年都没看过孩子。 可在这个月子里,秦焕礼一日要跑四五趟来看孙子,半分也不嫌烦,且对明月也很好,从前的事,仿佛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秦南风给儿子取名明澈,望他能洞察世礼,如水般清澈。 此后,安宁王府一家四口的日子便如诗如画一般了。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一)1 转眼,秦明澈三岁了。 他人不大,却随了父亲的性子,也爱舞枪弄棒的,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院子里玩耍,手里总不离根棒子。 奶娘在旁边护着,几个婢女也围着他。 云娇同秦南风在廊下笑看着。 “明澈满三岁了,是不是也该开蒙了?”云娇侧目看秦南风。 “也去他舅舅那?”秦南风含笑。 把云庭因着要教导自家的三个孩子,干脆就自己开了家学。 一般人家,孩子都是交出去给旁人开蒙的,要紧的是怕自家人带着,太过溺爱,孩子反而骄纵了。 不过,把云庭为人总是不苟言笑,孩子们也怕他,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云娇沾着光,让仲儿跟着去了,后来又将女儿送去开了蒙,如今明月和仲儿一道,跟着表哥表姐读书。 “成,这事儿你定,我听你的安排就是了。”秦南风自是欣然应允,又笑看着儿子:“不过,我看他不像个坐得住的性子。” “那不是同你一样吗?”云娇不客气的回他一句。 秦南风却笑道:“我儿子,自然随我。” “王爷,老爷来了。”丁寅自院外进来了。 “请进来。”秦南风抬了抬手。 夫妇二人都只觉寻常。 这几年,秦焕礼时常来王府,也隔三岔五的循着借口,让他们带着孩子回老宅去。 至于当初的事情,他是绝口不提的。 他不提,云娇二人自然也不会先提,是以,那事也就算是那么过去了。 几年下来,也不知是有了明澈的原因,还是因为分开了反而更香,左右这两代人倒是融洽的很,外头的传言自然也是不攻自破。 “明澈。”秦焕礼进院子,就见到了撒欢儿的孙子,张开双手便去。 他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真真切切的隔辈亲,都写在了他脸上。 “祖父!”明澈见他,也是欢喜,却舍不下手里的棍子,摇摇摆摆的迎了上去。 “拿这个做什么,跟你爹一样。”秦焕礼笑着将棍子抽开,扔在一旁,弯腰将他一把抱起。 “跟爹一个样,有什么不好了?”秦南风走上前去。 “爹。”云娇跟着,笑着唤了一声。 “嗯。”秦焕礼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又逗起孙子来。 直过了好半晌,明澈困了,秦焕礼才将他交给奶娘,带下去歇了。 “爹,到了午饭的点了,一起用点吧?”秦南风招呼他。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秦焕礼摆了摆手:“我来,是有件事同你商议。” “倒是稀奇了,爹有什么事要同我商议?”秦南风有些稀奇。 他有些想笑,老爹如今真是转了性子了,居然对他这么客气,他都有些不大习惯了。 “这不是明澈大了吗?”秦焕礼看了看孙子离去的方向:“也该到了开蒙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来,秦南风不由同云娇对视了一眼。 “爹是给明澈看好学堂了?”秦南风顿了顿问。 “看什么学堂。”秦焕礼一笑:“我想好了,明澈的课业,由我亲来教。”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一)2 秦南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云娇。 云娇不言语,只是抿了抿唇。 秦焕礼见他们都不说话,不由问“怎么,你们不乐意?” “爹,我同云庭都说好了,明澈到他那处去读书。”秦南风笑了笑“爹你知道的,仲儿在那,明月也在那,还有其他孩子,明澈去了,不正好有个照应吗? 再说云庭的学问人品,爹你也是知道的。” “云庭我当然放心。”秦焕礼不死心“我估摸着你们就要把明澈送过去。 但是他那里孩子不是多吗?明澈年纪又这么小,难免照应不周,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带着吧。” 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秦焕礼脸色也逐渐阴沉,他以为这事是手到擒来的。 “风儿,你说。”他抬眼看儿子。 “爹,这事我同云娇再商议一下。”秦南风不想同他起冲突,先缓和了一句。 “你们这就商议吧。”秦焕礼将两手背在身后“我在这等着。” 秦南风悄悄朝着云娇撇了撇唇,这是又开始作上了。 “爹。”云娇往前一步,面色淡淡“这事情,我们就不用商议了,在爹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决定,明澈是肯定要到我哥哥那里去的。” “我不同意,你哥哥是有才华,但我也不比他差,再说我要带自己的孙子,怎么就不行了?”秦焕礼怒目圆睁。 他将这个嫡亲的孙子当做命根子,宠的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看着那小家伙,见云娇不让孩子跟着他,他是真生气了。 “爹的学问高,也是真的疼明澈,这些我都知道。”云娇不急不缓“但是爹您太宠着明澈了,明澈在你跟前说一不二,要上天您就拿梯子。 前儿他还同我说,祖父最听他的话,若真让他跟着您,那性子养起来还得了?” “那孩子还那么小,我顺着他点怎么了?”秦焕礼反驳“等大一点,我自然会给他上规矩的,这你就别操心了。” 他就不信了,他的孙子他还带不走? “爹,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云娇耐着性子道“爹平日里若是想孩子了,随时可以来,但是开蒙读书,我不会让他跟着您的。” “这不成,明澈是我孙子,我说带走就带走。”秦焕礼急了,又拿出从前那一套来。 “爹,咱们两家的太平日子过了也有三年了。”云娇抬头看了看天“爹要是过够了,我也不介意回到三年前。” 她说罢了,也不看秦焕礼,转身便进了屋子。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秦焕礼指着她,拿秦南风撒气。 “爹。”秦南风笑眯眯的凑上前“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可没这么疼我,怎么到明澈这,就彻底的变了?” “你能跟明澈比?”秦焕礼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口中嘀咕着骂他“没出息的东西,在家里做不得半分主,事事都听媳妇的……”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把云娇》正文 番外(二)1 茹家正厅。 婢女们忙忙碌碌,正从库房里取出一些东西。 把云姝细细的挑选着那些东西,不时的同茹玉商量几句,茹玉看着那些东西,淡淡点头。 “你们在做什么呢?”杨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娘。”把云姝停一下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子,脸上堆着笑:“我九妹妹家的明澈明日过一岁生辰,我们选些东西,到时候好带过去。” 她手里虽然握着杨氏的把柄,但是对杨氏还是恭顺有加,不为别的,就因为茹玉是个大孝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总不能做个恶媳妇吧? 好在杨氏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也有数,虽然平日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但自那之后,她也没有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了。 把云姝不想让茹玉夹在中间难做人,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忍让的。 茹玉也转身面向杨氏。 杨氏扫了一眼堆着的那些东西,有些不满的道:“不过是个孩子过生辰,送个一样两样也就罢了,你这样,还要把整个家都搬了去呢!” “娘,我们就是在选……”把云姝瞧了一眼茹玉,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娘,咱们家的铺子都是云娇在帮着,要不早就关门了。 平日里,人家也没什么忙,要我们帮的,就趁着明澈过生辰好好谢一下他们家。”一旁的茹玉开了口。 其实,多送些礼是他的意思。 云娇成亲后,与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为了避讳,他也尽量不与她见面。 但把云姝同云娇走得近,几年下来前前后后有不少事情都是云娇帮的忙,把云姝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他更是把这些事情都放在了心上。 “那也是她自己愿意的。”杨氏酸溜溜的道:“她也就是命好,找了个好婆家,什么事都由着她,这要是遇上了我,哼!” “娘,都是自家亲戚,你说这些做什么?”茹玉皱起了眉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杨氏不屑:“说起来她还得谢谢我呢,当初要不是我看不上她,她能有这么好的命吗?” 茹玉有些愤怒:“过去多年的事情,你提这些做什么?你是我娘,我一直敬重你,但也望你能适可而止!” 他说罢了,径直拂袖而去。 “你……”杨氏紧跟了几步,想说什么。 可茹玉头也不回,她便将话咽了下去,扭头朝着把云姝道:“瞧瞧,这么多年了,还向着那个女人。” 把云姝低头默默的整理东西,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不说话?”杨氏瞪着她,又讥讽道:“也对,你要是有本事,他方才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把云姝手里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娘,九妹妹过得好,咱们家跟着沾了不少光,你怎么还这么憎恨她?” “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庶女出生,如今也能端着王妃的架子了,呸,什么东西!”杨氏想起云娇就来气,她本就是个要强又记仇的人,当初的种种事情,这些年她一直都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把云娇》正文 番外(二)2 其实,杨氏难忘的是云娇给她的教训,到如今想起从前那一出,想起云娇手里的东西,她还心有余悸。 也因为这个,她才不敢造次,至多也就是在把云姝面前蛮横上几句,但也不算过分。 是以,茹家的日子,这些年过得还算安宁。 把云姝微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她不想冲撞了杨氏,但她也不是刚进门时候的那个受气包了。 “少夫人,少爷叫小的来唤你走呢。”小厮跑了进来。 把云姝不看杨氏的脸色,指点着婢女取了几样东西,扭头便去了,只留下杨氏在原地干咬牙跺脚。 茹玉先进了安宁王府,把云姝在后头安排婢女搬着那些礼,晚了些。 茹玉来的早,宾客们还都未来,云娇正在正厅操持着宴席事宜,奶娘在一旁抱着明澈。 再看只有个把云嫣抢在了他们前头,在一旁帮着安排着下人们。 他在门口站定,人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倒是没人在意他。 他远远地看着云娇,在他眼里,她浑身好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无论有多少人,他只要一抬眼就能望见她。 虽然有了两个孩子,可她身子也不曾见圆润,衣裳穿的也得体,纤侬合度,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后来他才听说,云娇成亲后几年,一直没有孩子,是秦南风执意不要,要给她调理身体。 如今看来,是真的调理好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他是一个人,晚几年要孩子,他也是能做到的。 但有他娘在,成亲几年还没孩子,那断然是不会消停,他自问做不到秦南风这样,对于秦南风,他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看看爹在看什么?”把云姝抱着他们的小女儿上前来了,口中哄着孩子,眼睛却瞧着茹玉。 茹玉回身,面上已然是一片风轻云淡:“我在等你一道进去。” 把云姝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这些年,她学会了许多东西,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 “你不用多想。”茹玉看着正厅中。 那里,秦南风正靠在云娇身畔耳语着什么,云娇先是侧耳倾听,接着,伸手轻锤了秦南风一下,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看着看着,忽然有些释然了。 “什么?”把云姝有些惊讶,又有些奇怪。 这么多年,她从未主动提起过他同九妹妹之间的事,他也不会提,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这时候他忽然主动说起,倒也稀奇。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茹玉说着,伸手从她手中抱过女儿,朝着云娇的方向走去。 身后,把云姝愣了愣,忽然笑了:“是,是挺好。” 她回身招呼下人:“把东西都搬进来吧。” 她也跟了上去。 正厅里,云娇迎上来,瞧见下人们抬着一样又一样的东西,不由笑了:“四姐姐,吃顿饭罢了,你怎么抬这许多东西过来?” 把云姝挽住她,语调轻松道:“就这些,我还嫌少了呢,要不是你,我家这日子……” “行了,别说了。”云娇打断她的话,拉着她进去坐了。 把云姝回头看茹玉,两人相视一笑,她忽然发现,外头的天空似乎明朗了许多。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 这一日,木槿外出采买,才出门片刻便又折返回来。 “怎地这样快便回来了?”蒹葭正在廊下,见了她不由奇怪。 “嗯。”木槿看了她一眼,敷衍着推门进去了。 蒹葭觉得他那一眼有些奇怪,不由也跟了进去。 谁料原本站着预备说话的木槿见她进来了,却凑到云娇身旁小声耳语起来。 蒹葭更觉得奇怪了,她和木槿从小一道长大,虽然中间木槿出了一些事情,但后来也回到她们身边了。 她们两个人自来是无话不说的,怎么这个时候木槿却要瞒着她了? 而且,木槿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她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随后,她瞧见云娇也抬眼看了她一眼。 蒹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木槿,你与王妃说什么呢,大点声,叫我也听听。” 木槿站直了身子,看了看云娇,不言不语。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把人请进来吧,到偏厅去。” 木槿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诶?”蒹葭伸手想拦她一拦,却有些晚了。 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总觉得今朝的事情似乎不对劲。 “是什么人来了?姑娘要去偏厅见客?”蒹葭忍不住上前,她一着急,便自然而然地唤云娇为“姑娘”。 她实在奇怪,看王妃同木槿的形态,方才的事情分明与她有关,可她能有什么事? “行了,你也别打听了。”云娇笑着朝她伸手。 蒹葭忙上前扶起她。 云娇摇着团扇,缓缓地道:“她说外头有一对老夫妇,自称是你的父母,来认亲来了。” “我的父母?”蒹葭吃了一惊,声音都有些尖锐了。 “是啊。”云娇慢悠悠的点头:“你想见他们吗?” 木槿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在襁褓之中就被老夫人捡回家,伴着姑娘长大,哪来的父母?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她还是有些不信。 “我也觉得是。”云娇点了点头:“但是木槿说,他们是在莱州我舅母那儿,打听了消息才找到这里来的,这可不就对上了吗?” 当初,钱老夫人就是在莱州的集市上捡到的她。 蒹葭出了一头的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见吗?要是不想见就不去,我替你去瞧瞧。”云娇体贴的问她。 蒹葭摇了摇头,六神无主的望着她:“我不知道,我向来没主张,遇到事情都是姑娘替我做主……”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那你跟着我去,躲在屏风后头,先悄悄望一望,倘若是想见呢,那就见一见,要是不想见,再另说。” “好。”蒹葭一口便答应下来。 偏厅。 两位衣着朴素但是却很干净的老人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 木槿端着两盏热茶上前:“两位老人家,吃口茶吧。” 两位老人连说不敢。 此时,云娇走进门来,后头跟着落葵几人。 那二老一看云娇气势不凡,即刻便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口中直呼“见过王妃娘娘”。 “起来吧。”云娇坐定,轻轻抬手。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1 云娇坐定,那老汉微微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而那老妇人,则一直拘谨的低着头,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二位老人家不必拘谨。”云娇笑了笑:“不知来我家中,所为何事?” 老汉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出人意料的是,老妇人却鼓足了勇气,扯着老汉的袖子,开口道:“王妃娘娘,我们……我们来是想见我们的女儿……” “你们的女儿?”云娇微微挑眉。 “就是蒹葭。”这回是老汉开口的。 “蒹葭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与我在一道了,你们怎么证明她就是你们的女儿?”云娇不紧不慢的问。 其实,她看出来了,这应当就是蒹葭的亲生父母,因为蒹葭的模样生的与这位老汉十分相似,只不过蒹葭是女子,眉眼里要柔和些。 “王妃娘娘……”老妇人忽然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老汉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脸的难过。 “当初舍弃了她,我们也舍不得,可家里那么多嘴巴要吃饭,我们实在是养不起啊……”老妇人一边是一边抹眼泪:“那时候将她丢弃,我们也不放心,一直守在不远处看着,想着要是不好的人家抱回去,我们就去要回来,恰好您家的老夫人路过,她老人家菩萨心肠,将她抱了回去……” 她想起从前的事,几乎泣不成声。 老汉又接着道:“是啊,那时候我们就想着,等以后日子好过了,还把她找回来。 所以我们当初跟着你家老夫人,一直到家门口……”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找她?”云娇抿了一口茶问道。 “早几年就在找了,可您家老夫人不在原来的家了,我们打听了这么许久,才知道在莱州。 后来老婆子生病耽搁了,她能起身了我们便去了莱州,也打听了好几个月,这才找到这处……”老汉说着,眼角也有些红了。 这么多年,他们心里其实一直在牵挂这个女儿的。 云娇缓缓点了点头,面露思索之色。 “王妃娘娘,我求你了,让我见见她吧……”老妇人膝行向前,苦苦哀求。 老汉也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你们都先起来吧。”云娇淡淡吩咐一句:“见不见的,我做不了主,等我亲自去问过她,再回你们。” 这是蒹葭自己的事情,她不会管的太过。 “是是……” 这对老夫妇连声答应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云娇起身,进了屏风里头,瞧见蒹葭两手抱在胸前,站在那处发呆。 “怎样,你可要见他们?”云娇问她。 “姑娘……”蒹葭瞧见她,不由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我明明不认识他们,可是看到他们,我心里就一阵难过,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姑娘你说,我要见他们吗?” 云娇叹了口气:“他们一把年纪,找到这里不容易,你若是心中不恨他们,就去见一见。” 她看那二人一把年纪了,于心不忍。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2 “我不恨他们。”蒹葭擦了擦眼泪:“要是他们不把我丢掉,我还遇不上姑娘,过不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了呢……” “那你是一愿意见他们了?”云娇问她。 蒹葭红着眼睛不语,她心里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你就见一见他们吧,都是一把年纪了,怪不容易的,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父母。”木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在一旁劝了一句。 怎么说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能理解做父母的心,她相信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蒹葭的父母当初应该是迫不得已才丢下她的。 蒹葭又看云娇,云娇含笑点了点头,她这才下定了决心:“好。” “这就对了。”木槿挽着她走了出去。 “这……这就是……” 外头那老两口看到蒹葭,都激动起来,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这就是你们的女儿,蒹葭。”木槿扶着蒹葭站定。 “我的女儿啊!”老妇人扑上去紧紧抱住蒹葭,失声痛哭起来。 蒹葭的父亲也走上前两步,站在原地抹眼泪。 蒹葭原本不想哭的,可看到他们哭得像泪人一般,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着掉下了眼泪。 “是我的女儿啊,你跟你姐姐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老妇人哭了一会儿,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蒹葭的容貌,眼泪流的更快了。 等他们哭的差不多了,云娇才开口道:“好了,都别哭了,不是都见着了吗,就别太伤心了,都坐下歇一会儿吧。” 几人听云娇的话,坐了下来,老妇人一直拉着蒹葭的手。 “蒹葭,既然是你爹娘来了,那你就好好陪一陪,我到后头去了,你们慢慢聊,不用着急,晚饭我会叫人送来的。”云娇笑着叮嘱蒹葭。 “姑娘……”蒹葭见她要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不安的看向她。 “你坐这。”云娇拍了拍她的肩膀:“同你爹娘好好谈谈。” 说罢了,她便带着木槿几人走了。 蒹葭看着面前的爹娘,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闷头坐着。 “你现在叫蒹葭?”老妇人小心翼翼的问。 “嗯。”蒹葭点了点头。 “看这衣服,王妃对你挺好的吧?”老妇人又拉了拉她的袖子,确实都是上好的布料。 “是。”蒹葭又点头。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会儿,期间她父亲也不时的搭上一句话,可蒹葭一直不肯开口,话也不多。 老妇人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含着泪问她:“蒹葭,你是不是心里怨恨我们当初抛弃了你?” 说起这个,蒹葭抬起头来:“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将我丢弃?” 其实,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亲人,可一想到自己在襁褓之中就被抛弃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来寻她了。 她每每想到此处,就硬逼着自己不去想。 没想到有一天,爹娘竟然会出现在她眼前,想想旁人都有爹娘照应,她从小跟着姑娘,还好是遇到好人了,若是遇上个歹人谁知道会怎样? 要说不怨恨,那是假的。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4 “我们也不想啊……”老妇人顿时哭了起来:“那时候闹饥荒,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你大姐要带着你二哥他们,只有你最小。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你会被一个善心的人家收留……” “做梦还不知道梦到你多少回……”老汉也在一旁抹眼泪:“总是梦见你过得不好。” 蒹葭以前曾经幻想过,自己或许不是被父母丢弃的,可能只是意外或者是不小心,现在听他们亲口承认了,她心里的滋味说不出。 怪总归是有些怪他们的,但看他们白发斑斑,脸上满是沟壑,又有些于心不忍,或许他们当初确实熬不下去了吧。 “蒹葭,你别怪我们了,爹娘对不起你……”老妇人拉着她的手。 蒹葭张了张嘴,最后问了一句:“那我姓什么?” “姓贺。”老妇人连忙说:“我姓周。” “那我就叫贺蒹葭?”蒹葭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样称呼有些陌生。 “蒹葭,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啊?”贺周氏见她似乎并不恼怒,小心翼翼的问。 “回去?”蒹葭不解的看她。 “就是跟我们回家去。”贺周氏解释:“你也不小了,老在这做婢女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么些年,家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也攒了些银两,我和你爹想替你赎身。” 贺老汉在一旁点头附和,一脸期待的看着蒹葭。 “赎身?”蒹葭愣了愣:“我是死契,不能赎身的。” “我看那王妃笑盈盈的,为人挺和善的,或许可以商量商量?”贺周氏不死心。 “我不走。”蒹葭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我的命都是王妃给的,我早就发誓一辈子追随她了,我哪里都不去。” “你这孩子。”贺周氏有些着急:“你这样孤独终老一辈子,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 现在你虽然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但是只要赎了身,这日子不就有盼头了吗?” “别说了,我不会走的。”蒹葭神色微微冷了下来:“你们来看我就看我,旁的话不必多说。” 她有些来气,她这么多年都是在王妃的庇佑下,才能有今日,要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凭什么他们来说个三言两语,就要她跟她们走?她是那么不忠心的人吗? 贺周氏同贺老汉对视了一眼,贺周氏道:“不赎身也行,我们都随你,但是你能不能跟我们回去看看,认识认识你的家在哪里,家里的人都挺想你的。” “这个,我要问过我家王妃。”蒹葭有些心烦意乱,陡然遇见这样的事,她一时间真的是难以抉择。 “那你就去问吧,我们的外头候着?”贺周氏后退了一步,佝偻着腰看着她。 蒹葭于心不忍,说道:“你们就在这等着吧,我们家王妃不是苛刻的人,不会在意你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的。” “诶,诶。”贺周氏连声答应:“那你快些去吧。” 蒹葭叹了口气,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了。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5 蒹葭殃殃的到了云娇跟前。 “去,找姐姐玩去。”云娇将怀里的儿子放下,笑着看蒹葭:“怎么见了亲爹娘还一脸不高兴呢?” “就是。”木槿在一旁笑。 “王妃莫要同奴婢说笑了。”蒹葭笑不出来:“他们叫奴婢随他们回去看看呢。” “你是怎么想的?”云娇问她。 说话间,八两便跳进了她怀里。 “你个小东西倒会钻空子,孩子走了你来了。”云娇抚摸八两顺滑的皮毛,笑着说它。 八两仰起脖子蹭着她的手,一直呼呼的打呼噜。 “奴婢也不知道。”蒹葭左右为难:“往常无论什么事情都有王妃替奴婢拿主张,这回让奴婢自己做主,奴婢还真没什么数。” “你就随着你的心意就成了。”云娇笑道:“这事儿啊,我可不给你拿主张,省得你以后后悔了,抱怨我。” “奴婢绝不敢。”蒹葭连忙行礼。 “要不然你就回去看看吧,或许他们当初真的有难处,现在也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看着挺不容易的。”木槿在一旁劝了起来。 蒹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行,那奴婢就回去看看,不过奴婢先说一下,只是回去看一看,绝不会留在那里的,更不会离开王妃。” “你说的哪里话。”云娇含笑道:“我早就说过,要替你选个好人家,让你让你成个家。 这么多年你也不愿意。 倘若这回你回去,愿意跟他们在一起,我自然是要放你的。” 这次在见过蒹葭父母之后,她就在思量了,她不想蒹葭一直这样跟着她,白白荒废了大好的年华。 “王妃切莫说这样的话。”蒹葭闻言即刻便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的:“奴婢不想出去,奴婢也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跟着王妃,王妃若是在说这样的话,奴婢便不去了。” “快扶她起来。”云娇吩咐木槿,又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又不是赶你走,一切都随你。 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朝先留你爹娘在客院住一夜,我让五味子去酒楼买些好的酒菜,你去好好陪陪他们。 等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蒹葭又抹了一会儿眼泪,这才去了。 蒹葭这一回去,便回去了三日。 到得第四日晌午,她顶着太阳回来了。 这回是她一个人回来的,她家中并未有人跟来。 一会聊,她便直奔云娇跟前。 “回来了?家中如何?”云娇见她回来,自然要询问。 “王妃。”蒹葭一见她便跪下了:“奴婢以后一直跟着王妃,再也不出门,也不回那个什么家了。” “怎么?”云娇皱眉,贺家找蒹葭回去,难不成是打着别的什么主意:“是你父母为难你了?” 之前看那贺家老夫妇,都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并不像什么险恶之人。 “那倒没有。”蒹葭摇了摇头:“我那父母倒是极好的,只是两个哥哥嫂嫂,不大好相遇,尤其是那两位嫂嫂……”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把云娇》正文 番外(三)6 “怎了?”云娇好奇。 “她们非说我年纪不小了,该说个婆家。”蒹葭很是不满。 “那你是怎么说的?”木槿笑着问。 “我才不会找什么婆家。”蒹葭看云娇,目光坚定:“王妃待我这样好,我要一辈子在王府伺候,不嫁人。” “怕是她们没那么好说话吧?”云娇笑看着她。 “她们说,王妃再好也是主子,不会拿我当贴心人看待。”蒹葭气鼓鼓的:“我说怎么可能?我们王妃拿我就当亲妹妹一样,她们根本不信,气死我了。 还说,我这么大年纪,想找也不好找了,只能给人续弦,或是找个老鳏夫。” “信她们的。”云娇垂眸,思量片刻道:“不过,有一点她们说的倒是没错,你是该找个伴了,这样一直跟着我也不是回事。 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低就的,一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王妃!”蒹葭豁然起身,一脸正色:“我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你要是敢我走,我就不活了。” “这怎么还急了呢?”云娇好笑。 “我说了我不嫁人。”蒹葭撅着嘴。 她看的明白,老早之前她就想好了,嫁不嫁人的又怎么样?就算是嫁人也是想过好日子。 她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又何必跟一个不太了解的人一起成亲、生子。 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看木槿的遭遇,她想想就觉得可怕,这世上像王爷那样的好男子,怕是找也找不到第二个,她才不会自讨苦吃。 “行行,依你。”云娇问她:“那你亲人那里,你打算如何?” 蒹葭顿了顿:“我不想同他们往来了,最多看看父母。” 对父母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而且父母也没有说什么让她不适的话。 “成,都依你。”云娇点头。 “小九。”秦南风走了进来,满面笑意的扶她:“走,去你大哥家。” “什么事这么高兴?”云娇看他这样,肯定是有事。 “你八嫂,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八两,方才派人来报喜了。”秦南风笑言。 “真的?”云娇顿时也欢喜起来,就着他的手起身:“去看看。” 她想起来笑道:“还好有你,要不是你让人看着,八哥早就废了。” 把云闱从进了军营之后,实在吃不住累,跑都跑过四五回,秦南风派人日夜看着他,上茅厕都有人守着。 他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众将士一道操练,风里雨里的也与旁人一般,从无特殊。 起初,他是万般不情愿的,后来日子久了,竟也渐渐适应了,慢慢融入了军营,再也不提走的事了。 且因为每日操练辛劳,他也没什么心思出去吃酒赌博了,更不去勾栏瓦肆厮混,得了空便回家陪着妻子。 算上这一个,三年已经得了俩胖小子,他在军中也得了提拔,这日子算是过起来了。 “哪里,照应小舅子,那不是理所应当吗?”秦南风笑答。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而去。 《把云娇》正文 新书《小神仙,请留步》~ 《把云娇》自2019年3月首发,将在2021年9月彻底完本,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 新书《小神仙,请留步》已发,本书风格与以往不同,希望小可爱们能够喜欢~ 《把云娇》新书《小神仙,请留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